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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鬼攻人受。單元故事。   

陳陽十八歲和鬼結了陰親,二十二歲大學剛畢業,
就收到一份社區就職文書,於是帶著老攻靈牌位留在帝都。

起初知道自己的工作要跟鬼怪打交道,同事都是天師,陳陽是拒絕的。
後來發現工資賊高,福利賊好,
自覺要養家餬口的陳陽就美滋滋的接受了。

排雷:
大福=地府。
受陰氣過重,為了活命而結陰親。
攻是鬼界大佬!大佬!十殿閻王都是他屬下!
文中涉及粵西等現實名字的地方,請不要與現實地區掛鉤。
本文一切純屬虛構!虛構!虛構!

 

   第1 人皮畫01

   正午的太陽猛烈至極,空氣彷彿都被烤得顫抖,讓人產生空間扭曲了的錯覺。地鐵口旁邊的馬路滾燙不已,只有車輛來去匆匆。另一邊的人行道上,行人有志一同挑著陰涼地走。
   倒是造成了一條人行道半邊全是擁擠的行人,半邊露在大太陽底下,空無一人的景象。
   地鐵口靠近人行道的那一邊停滿了汽車和共享單車,只留下一條單人可通過的狹窄道路。一個年輕人踏出地鐵口,他穿著白T,外罩紅格子長款襯衫,袖子挽到手肘處,右手手腕套著一條老舊的紅繩子,綴著一枚天圓地方古銅錢。下身是黑色長褲和高幫鞋。背著個雙肩包,五官俊秀,氣質溫和如春風。
   炙熱的天氣下,那年輕人一身清爽,如涼風拂面。不知不覺就讓人覺得周身炎熱退去不少,自己也跟著涼快了許多。
   陳陽根據電子地圖指示方向走進社區,遠離喧囂的馬路,一下清靜了不少。
   社區周邊林蔭茂盛,走在林蔭道上,炎熱全被驅散。
   「西社區……10號樓。」陳陽抬頭:「向左拐,直走。」
   面前就是就職文書上的地址,深春西社區10號樓大福街道辦事處。可眼前的是一棟居民樓,沒見到半個書寫大福街道辦事處的地兒。
   陳陽跟一個從居民樓走出來的大嬸詢問,大嬸給他指了條小路:「從那兒走,直走,就到了。」
   那條小路前面堆滿了汽車和自行車,還有四五輛放倒的共享單車。陳陽走向那條小路,進去是茂密的林蔭和狹窄的石子路。好不容易走出來,前面是棟老舊的居民樓,六層樓高。
   走進院子裡,見到大門口左側一塊大鐵皮,上書:深春西社區大福街道辦事處。
   陳陽進入大廳,大廳規格倒不像是普通街道辦事處那樣嚴謹,沒有排椅和窗口,倒更像是一般家庭客廳,茶几沙發和掛牆上的一幅山水畫。
   這是左邊大廳的樣貌,右邊大廳一張四方供桌,供桌上兩個香爐兩個水杯兩個酒杯,上面五供各兩份。所謂五供,即香、花、燈、水、果常供品。
   供桌、香爐之後,兩張祖師畫像。一為天師派張天師,一為茅山派三茅真君。
   陳陽抽抽嘴角,只覺得自己要是祖師爺,非得把供奉他們的人各抽一大耳光不可。
   人家好端端的祖師爺,擠在一張供桌上,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就一張畫像不說,還得跟另一個人擠。憋屈。
   陳陽搖搖頭,搖到一半頓住,眉頭緊鎖。
   他記得這是社區街道辦事處吧。講科學講道理的地兒,供奉兩派祖師爺算怎麼回事?難道走錯地方了?
   陳陽默默轉身,就知道怎麼可能有那麼好的事。剛畢業,人家就遞來上崗通知書,還是社區街道辦事處處長。
   果然不靠譜。
   馬山峰腆著將軍肚,兩手背在身後,踏出辦公室。一眼就看到陌生的年輕人,思及今天來面試局長位置的年輕人,趕緊叫住他。
   「陳陽?」
   陳陽回頭,看到笑得跟彌勒佛一樣的馬山峰。心中有些微疑惑:「您好。」
   馬山峰連忙握住陳陽的手,截住他想跑的念頭。笑呵呵說道:「你是今天來面試的陳陽吧。文書帶了嗎?」
   「帶是帶了……這裡就是大福街道辦事處?」
   馬山峰點頭,瞇成一條縫的眼看出了陳陽的懷疑和猶豫,便不動聲色的說道:「我們這兒沒太多規矩,工作清閒,也就某些特殊時候忙,包吃住、包五險一金,平時節假日有旅遊公費還送些水果糧食等生活用品。基本上你不辭職,幹個二十年就能退休。領退休金,國家還另外分配房子住……
   陳陽已經聽得心動不已,完全被五險一金和包吃住吸引了。
   他本來就是從南方一小鄉村考到B大,畢業後想要留在大城市裡,吃住就是一大問題。更何況他不是孤家寡人,家裡頭還有一口子要養。
   「我能帶家裡人住宿舍嗎?」
   馬山峰:「多少人?」
   「就一個。我對象。」
   這會兒馬山峰看陳陽眼神就不同了,剛畢業就成家,有本事。
   「分配給你的房子兩房一廳,以後還能養個小孩。」馬山峰話鋒一轉:「不過,待遇好,說明條件苛刻。你要先通過面試考核。」
   陳陽挺直背,桃花眼滿是欣喜,閃著亮光:「我會努力。」
   馬山峰笑咪咪,瞧著眼前年輕人,心裡挺歡喜。
   年輕人相貌俊秀,格外賞心悅目。以後作為分局的代表,是個門面擔當。再看他只是因為有房住就激動,幹勁十足。可見是個單純又上進的人。
   好,好,十分好。
   「那我們現在考核什麼?」
   馬山峰掏出電話撥了個號,低聲說了幾句就掛斷。抬頭招呼陳陽坐下:「先喝茶,等會兒就有人拿考核項目下來。」
   陳陽點點頭,坐下。然後詢問:「這裡是街道辦事處,怎麼沒見個人?」
   工作日時間不是挺忙的嗎?
   「我們這是大福辦事處分局。」
   陳陽笑臉掛不住,街道辦事處還有分局?
   「三個工作人員,要是你通過考核,就是四個人。我們招收分局局長,是希望新局長能帶領我們這個分局發揚壯大。」
   ……然後統一整條街和小區嗎?
   陳陽沉默片刻,問道:「真包吃住和五險一金?」
   馬山峰斬釘截鐵:「包!今天通過考核,晚上就能搬進來。」
   陳陽咬牙定下來,只要不犯法,吃住和五險一金有保障,就一定要留下來!
   話說間,一個青春活潑的少女蹦跳進來:「馬上風,接單了!」
   「考核來了。」馬山峰笑呵呵,對自己的綽號一點都不生氣。他指了指少女,介紹道:「我們大福辦事處工作人員之一,毛小莉。」
   毛小莉看了眼陳陽,立即眉開眼笑給他介紹辦事處職員福利,還拿出紙筆合同,忽悠他趕緊簽下來。直到馬山峰咳了幾聲,她才悻悻的說道:「通過考核再簽合同……我挑個簡單的考核,帥哥,看好你哦。」
   說完,她就掏出手機,登入了某個APP,挑了個簡單的鄰里糾紛事件剛想按確定。馬山峰突然拍了下她的背部:「小莉,好了沒?」
   毛小莉一個錯手,接了下面的單子。立刻確定接單,反悔退出都不行。一看難度,三顆星,得是老手才能接的難度。
   她氣得指著馬山峰罵道:「老奸巨猾!」
   馬山峰笑呵呵:「你跟著一塊兒去。實在不行回頭轉手給總局。」然後對陳陽說道:「年輕人,加油。」
   陳陽疑惑不解,看向毛小莉。
   毛小莉臉上全是惋惜的表情,沮喪的解釋:「我們大福分局辦事處跟普通街道辦事處工作性質有所區分,我們是自主選擇在大福APP接工作單子,單子難度分級別。五星最高,也最難,不過報酬最高。我們每個月有工資底薪,還有接單分成。利潤還是挺可觀的。」
   「大福APP?」
   「等你簽了合同,我們會給你鏈接和賬號,讓你下載登錄。以後就能自己在上面接單了。不過就算接單,僱主可能也會拒絕……如果你的等級不夠的話——算了,考核先過了再說。」
   解釋再多,考核沒通過也白搭。
   陳陽從毛小莉未盡的話裡聽出了這個意思,不過他幹勁還是十足的。
   包吃住、五險一金,每個月底薪加上分成,多優待的福利。
   「走吧,現在出發去僱主家。」
   陳陽點頭,跟隨上去。聽到毛小莉小聲嘟噥:「奇怪,三顆星的怎麼就同意了?我才授都功菉,三顆星的單子不都找五雷菉的麼?」
   陳陽腳步一頓,眼裡神色微微一動。
   毛小莉口中授都功菉、五雷菉實為天師位階,受戒天師分九階,或稱九品,只有真正授菉才被稱為天師。菉有五菉,都功、盟威、五雷、三洞五雷和上清,從正七品到正一品品階。
   毛小莉授都功菉,應該是正七品到正六品之間的天師。
   但,這不是普通的社區文化建設和街道人民調解工作考核嗎?天師位階和工作單子聯繫起來,總覺得很不對勁。
   陳陽抿唇沉默,決定還是看看考核再說。
   說不定是他多想了呢?
   半個小時後,陳陽站在一棟別墅門口,認真的問毛小莉:「你跟我說實話,大福街道辦事處到底幹什麼的?」
   毛小莉:「不是街道辦事處,是大福分局辦事處。」
   陳陽有點絕望。
   「別擔心,我們也是在編公務員,但是福利比普通公務員好一百倍……雖然還是比不上總局。工作性質其實差不多,都是為人民服務。」毛小莉漸漸沒聲兒了,大概是陳陽控訴的眼神太明顯。
   「考核是什麼?」
   毛小莉豎起拇指:「進去看看?」
   「…………
   陳陽進入別墅,才發現來的不止一撥人,還有兩撥,聽說剛走了一撥人。
   毛小莉聽完,搖頭:「病急亂投醫,怪不得沒拒絕我們接單。」
   陳陽想了一下,瞭解情況後,也明白過來。
   這家人姓韓,家裡獨生女兒中邪,才下單子請了幾撥天師上門。天師全都鎩羽而歸,單子難度從一星升到了三星,恰巧就被毛小莉接到了。

   第2 人皮畫02

   別墅裡還有另外兩撥人,共是三個人。其中一撥只有一個人,另一撥則是兩個人,看著像是師徒。那兩撥人原本是在互相打量,看到毛小莉和陳陽,有志一同的露出防備的神色。
   毛小莉嘀咕:「挺防備咱們,怕搶生意。說明開的價錢高,不過也是,三星的活兒,價錢肯定得高。」
   「難度也高。」陳陽坦蕩蕩,沒有半點擔憂的意思。反正他是接不了這活兒,過不了這考核了。「恐怕輪不到咱們來解決。」
   提起這個,毛小莉問:「你位階多少?」
   「…………算嗎?」
   「……
   陳陽跟毛小莉面面相覷,一臉茫然。
   「你不是天師?」
   陳陽搖頭:「我本來是應聘街道辦處處長,國家在編公務員。」
   「不能啊,難道招聘文書發錯了?」毛小莉挺崩潰:「總部那邊搞我們,居然讓個普通人來當局長。分局就算不是親生的,差別待遇也不用這麼明顯吧。」
   陳陽苦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被選中。
   他一向避諱鬼神,盡量遠離。剛畢業投遞出去的簡歷好不容易有回應,工作和福利讓他心動不已。誰知道居然是和鬼神打交道,他就不得不拒絕了。
   哪怕福利再好,也得拒絕。就是可惜了五險一金和包吃住,退休後還包分配房子的好福利。
   毛小莉看出他想退出,趕緊拉住他:「哥,陳哥,幫個忙。輸人不輸陣,你現在要是走了,傳出去就是我們大福分局工作人員半吊子,還沒跟邪祟打照面就被嚇得落荒而逃,面子裡子全丟光。以後接不到活兒,沒收入離倒閉也不遠了。」
   陳陽把她的手從自己胳膊薅下去,笑了笑,悄悄揉手臂。
   小姑娘瘦瘦小小,腕力勁兒賊大。
   「好吧,我不走。」
   另外兩撥人看了會兒陳陽和毛小莉,發覺不認識,估計不是什麼有名的天師。因此放下戒備,不再將二人放在眼裡,兀自提防對方。
   毛小莉鬆口氣,拉著陳陽低聲說道:「看到那兩人沒?「
   「不是三個?」
   「年輕的那個不用管,估計還沒授菉呢。」
   天師派有云:未受菉時,無所呼召,受菉之後,動靜呼神。意思就是只有授菉才是天師的入門級別,授菉後,頒發職券牒文,名登天曹,記錄在神靈能夠看到的牒文中,才能和神靈溝通以便借用神靈之力驅邪降鬼。
   毛小莉說:「看他們腰牌,都是盟威菉,用的青色穗子,正四品天師。肯定不是總部來的人,要不然會接三星的單子?肯定是貪錢。」
   陳陽看過去,發現那兩個中年人的確如毛小莉所說,腰間都綁著一塊木牌子。牌子上面雕刻了密密麻麻的文字,牌子下是青色穗子。
   他對天師界認識不多,但大概能猜出來,天師界本來分等級。似乎為了區分這種等級,於是用木牌子和穗子顏色區分。
   等級越高,說明天師越厲害。
   陳陽下意識問毛小莉:「你怎麼看出他們是盟威菉?」
   「一看木牌上的經文,二看穗子顏色。」毛小莉拿出自己的木牌,綁著白色的穗子:「看到沒?」
   陳陽掃了眼她手裡的木牌,上面同樣是密密麻麻的經文。
   「《太上三五都功經菉》?」
   「行啊你,這都看得出來。你壓根就是天師吧?」
   「我不是。」
   毛小莉滿臉狐疑,陳陽擺手否認:「真不是。我只是對民俗有些瞭解,之前大學專業一個課題跟民俗相關。所以知道一點。」
   毛小莉很快就接受了,要是換做其他人肯定要懷疑。因為就算對民俗瞭解也不可能看一眼經文就認出來,可惜毛小莉天師世家,周邊親朋好友對道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所以她區分不出普通人和天師對於道經的瞭解程度,很快就打消懷疑。
   而陳陽鬆了口氣的同時,也不再多嘴詢問。
   這時,屋主韓家山下樓,見到他們連忙招呼他們落座。
   「諸位接了單子,應該都知道難度。之前已經走了四撥天師,全都沒能解決小女的問題。如果今天各位能救下小女,韓某定當重謝。」
   韓家山是國內挺有名的企業家,專營食品公司。雖然白手起家,卻有文人涵養。三兩句話,讓人心生好感。
   「韓先生放心,我師父走南闖北,什麼邪門事兒沒見過?哪怕是當年螺絲結頂大法會,我師父都參加過。」
   聞言,韓家山神色一動:「羅天師大能。」
   毛小莉偷偷翻了個白牙,小聲說道:「牛皮吹大了。」
   「小女就拜託各位天師了,如果天師們能救小女一命,韓某付四十萬酬金重謝。」
   啥?四十萬?
   陳陽腳下一動,站到毛小莉面前露出可親的笑容:「韓先生放心,驅邪降鬼,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作為業內翹楚,我們的業務水平一流,我們的業務標準是一次清除,絕不給顧客留下後患。保證顧客的滿意度,五顆星。」
   大概是陳陽相貌太俊秀,笑容可親真誠,令人不自覺產生信任和好感。
   韓家山:「您是?」
   「我叫陳陽。」
   「陳天師。不知你們是哪個門派?正一、全真還是茅山派……
   「我們是大福辦事處,特意為韓先生您這樣有共同煩惱的人成立的組織。組織內有無數優秀天師,諸如身後這位,就是茅山派傳人,天師世家。小莉,給韓先生名片。」
   毛小莉完全傻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小莉?」
   「哦、哦,名片。」小莉從兜裡掏出一張黑白色名片,看上去挺高檔。但名片上只有大福辦事處五個字以及一串聯繫號碼。
   簡單到簡陋,還好黑白二色顯得簡約高貴。至少簡陋變成了神秘。
   陳陽本來還想要是小莉拿不出名片,他就從腹中一百個理由中搜出一個。
   這時,其中一撥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天師走上前,打斷他們的交談,對著韓家山說道:「韓先生,您能說一下具體情況嗎?」
   「哦,好。」
   韓家山這便說起事情具體情況,他膝下只有一個獨生女兒,名韓可。韓可本來性情活潑外向,可自從上個月回了趟老家就中了邪,性情大變,彷彿變成了另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安靜乖巧,時常躲在房中不出門。
   有幾次半夜裡起來,在樓下唱粵曲。淒慘的調子格外滲人,韓太太打開燈發現是女兒韓可,斥了她一頓又讓她回去睡覺。第二天提及此事,韓可卻全無記憶。韓可接二連三出現奇怪的舉動,韓家山這才意識到女兒可能中邪。
   原本以為只是普通中邪,畢竟家中至今也沒有人命傷亡。直到他請來天師,天師鎩羽而歸。家中養的鯉魚、寵物狗都莫名死去,死狀淒慘。
   之後韓可的身體迅速消瘦,形如枯槁。
   韓家山這才意識到可能不只是中邪那麼簡單的事,怕是有厲鬼要害韓可性命。
   隻身一人的天師姓呂,呂天師詢問:「韓小姐上個月中邪,是回了趟老家後中邪,還是沒去之前中邪?在此之前,有去過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關於這點,之前有不少天師都問過。可可是回老家祭祖的時候中邪,具體時間不確定。」
   羅天師的小徒弟驚呼:「回老家祭祖?難道是祭祖途中得罪了祖宗?」
   毛小莉:「哪個祖宗那麼小氣?還要小輩的性命。」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有子孫供奉、又是壽終正寢的祖宗不會害人性命,更加不會害子孫的命。假如子孫不孝,頂多教訓,不會鬧得家宅不寧。
   陳陽:「韓先生還知道途中有過什麼怪事嗎?韓小姐有沒有做過什麼對死人不敬的事情?」
   韓家山陷入回憶,想了想說道:「當時祭祖,人挺多。我老家在粵西,上個月是清明節。那邊有上山祭祖的習慣,要說到奇怪或者說不敬的事情……嘶,我想起來了。當時可可走過一個新墳,看到墓碑上的照片,覺得死者很漂亮便誇了一句。」
   呂天師剛開口,羅天師搶先一步:「那之後還發生什麼?」
   呂天師悻悻的瞪了他一眼,後者不為所動。
   為了四十萬,誰會在意那點不痛不癢的白眼?
   「之後……可可身旁有個年輕人說了句『可惜早亡』,可可緊接著說『換我這麼漂亮,早亡也無所謂啦。』然後就是村長斥責了兩人,說他們的行為會引來早亡者的注意和不甘。我當時也沒想那麼多,難道、就因為這句話,可可就要被害死?」
   毛小莉聳肩:「別跟鬼講道理。」
   韓家山:「那這到底怎麼回事?」
   毛小莉看向陳陽,示意他解釋,還是自己解釋。
   陳陽說道:「從您的話中可以提取一些信息,新墳、死者很漂亮、早亡,也就是說死者年輕漂亮,剛死沒多久。一般早亡者陰壽都會比較長,還未投胎。加上年輕就死,心中不甘心,怨氣重。死者又漂亮,自恃美貌卻沒有相應的命數享受,怨氣更重。您女兒說的話,其實是變相的條件交換。」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您女兒想變漂亮,所以用早亡來交換。」
   「可可只是隨口一說。」
   「鬼會當真。」
   --
   作者註:
   《正一法文太上外菉儀》:未受菉時,無所呼召,受菉之後,動靜呼神
   這章裡面加入粵曲兩個字,主要是想到粵西這邊粵曲挺有特色,另外一點就是《山村老屍》,賊滲人。

   第3 人皮畫03

   韓家山領他們到二樓,停在韓可的房間門口,敲了敲門。
   門從裡面打開,一個中年貴婦紅著眼睛掃了眼陳陽幾人,面露不悅。
   韓太太:「你怎麼又請這些江湖術士?」
   韓家山把韓太太拉到一邊,笑著請陳陽幾人進屋。隨後低斥韓太太:「別胡說。」
   韓太太:「可可只是精神壓力大,請醫生就好了。你天天說可可中邪,請來那麼多江湖術士,半點用都沒有。」
   韓家山有些尷尬,只說道:「最後一次,行嗎?」
   陳陽側頭看毛小莉,後者聳肩:「幹我們這行的,背鍋是常事兒。」
   「你們沒什麼甩鍋技巧?」
   毛小莉:「沒。我們一般把鍋砸回僱主臉上。」
   「要是砸不回去呢?」
   「全靠同行替我們砸。」
   陳陽微微搖頭:「業務能力不行。」
   提到這個,毛小莉就想到剛剛突然跨出去秒變專業的陳陽,立即帶上點推崇的語氣說道:「陳哥,你口才真好。剛才韓先生看我們的眼神都變了,態度也尊敬起來。以前我們出門跑業務,那些人都對我們甩臉色,寧願相信那些沒有天師執照的騙子也不信我們。導致我們接單被拒次數增多,工資都快發不出來了。」
   陳陽:「……你已經暴露了你們的薪酬現狀。」
   毛小莉趕緊說:「底薪還是有的。」笑一笑,蒼蠅搓手:「陳哥,你是宗教學?」
   「不是。」
   「金融?」
   陳陽搖頭:「主修市場營銷。選修民俗。」
   毛小莉啪啪給鼓掌:「陳哥,你看起來比我還專業。」
   陳陽笑了笑,開始打量房間。
   房間整體呈米黃色,典型的女孩子的臥室。中間擺放著一張大床,韓可正閉著眼睛躺著床上一動不動,手臂上還在輸液。牆邊有個大書架,書架上擺著很多未拆封的手辦。牆壁上貼滿了海報,基本上都是動漫人物,因此夾雜在一堆動漫海報中的那副美人圖就格外顯眼了。
   陳陽走上前幾步,端摹眼前這副長一米、寬半米的的美人圖。畫上是一著無袖月牙白旗袍美人,抱臂側身看向畫外。手臂潔白,眉目如畫,皓齒紅唇,極為動人。
   「嘩,真漂亮。」
   陳陽回頭,看見不知何時站在身側的毛小莉發出慨歎。
   「好逼真的畫像……咦?這落款日期……戊戌年荒月小鳳玉,那不是剛畫好沒多久?不過怎麼沒印章?」毛小莉對這幅畫似乎很感興趣,伸手就想摸一把。
   陳陽制止她:「別人的東西,還是別碰。」
   「啊,對。」毛小莉趕緊收回手。
   「去看看韓小姐什麼情況吧。」
   毛小莉回頭一看,發現那呂天師和羅天師早聚在韓可身邊查看情況,當即跑過去爭取四十萬。陳陽也抬腳走過去,忽聽耳邊傳來若有似無的女聲。
   「秀才郎……
   陳陽置若罔聞,逕直向前走。聽到羅天師說道:「韓小姐應該是被女鬼盯上,想要索命投胎,把自己早逝的命替到韓小姐富貴長壽的命數上。」
   「什麼意思?」
   韓家山和韓太太根本聽不懂。
   羅天師便解釋:「所謂替死鬼,其實就是偷取活人的命數替換到厲鬼早逝的命數,讓別人頂替厲鬼的陰壽受苦。而厲鬼則頂替活人身份,繼續在陽間生活。韓小姐就是被一隻早逝的厲鬼偷取命數,那隻厲鬼想要取代韓小姐。」
   韓家山大驚:「那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可可?」
   羅天師說道:「您請放心,既然被我們察覺到,自然會救下韓小姐。其實陽間有警察,陰間就有陰差,厲鬼害人性命是要被壓到北陰大帝面前,打入十八層地獄。那隻厲鬼妄想頂替韓小姐的身份,躲過陰差耳目,恰恰在於韓小姐命數極好,富貴長壽,命中吉星相助。這本來是誅邪莫侵的體質,如果不是韓小姐隨口一句,讓鬼鑽了空子,是絕不會受這無妄之災。」
   韓家山深信不疑,韓太太卻滿臉不信。
   相比起從小在粵西神鬼之地長大的韓家山,韓太太是地道的本地人,堅定的科學主義信仰者。
   「胡說八道,厲鬼還能頂替活人身份?搞笑,要是都這樣,那豈不是人人都可以被厲鬼頂替身份?那我身邊的人個個都是厲鬼了。」
   「你少說兩句。」
   韓太太甩開韓家山的手,指著他鼻子罵道:「可可生病你不請醫生,請來一群神棍!可可的身體就是被這麼拖垮的,你要是聽我的話,早點把可可送到國外醫院。現在可可還會是這樣嗎?」
   聽到神棍二字,呂天師和羅天師面露不悅。
   陳陽看向床上的韓可,小姑娘瘦骨嶙峋,兩頰凹陷,眼下青黑,看上去確實恐怖。正看著,韓可陡然睜開眼睛,直勾勾的對上陳陽。
   陳陽不動聲色的挪動兩步,發現韓可的視線不是落在他身上,而是他身後的那幅畫。
   沒人察覺到韓可已經醒過來,臉色陰沉呆滯,像隻厲鬼。
   呂天師說道:「韓太太,我問您一些問題,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看我說的對不對。」
   韓太太:「行。」
   呂天師:「韓小姐是否性情大變,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
   韓太太遲疑了瞬:「是。」
   呂天師:「生活習慣、打扮、行為是否都變成一個陌生人?」
   韓太太反駁:「但是一些麻痺性神經性狀的病也會導致一個人性情大變。」
   這時,床上的韓可突然說道:「吵死人了。要吵出去吵。」
   臥室裡一時安靜下來。
   陳陽開口:「韓太太,韓小姐在粵西生活過嗎?」
   許是陳陽形象上容易給人好感,韓太太溫和了語氣:「只有上個月去祭祖。以前她不愛去,這次聽說粵西是鬼神信仰之地,鬧著也要去。只待了五天。」
   「那麼,只是待了五天,連口音都變了?」
   韓太太臉色一變,似乎到這一刻才發現女兒口音變成粵西地區口音。她女兒自小待在帝都,一口地道的京話,怎麼突然就變了?
   就算用生病來解釋性情大變,可也不可能連口音都變了。
   「韓太太,您就再試一次,相信我們。過了今晚,如果韓小姐的情況還是沒有改善,再送她去醫院好嗎?反正只是一晚上的時間。」陳陽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說道:「對了,今晚韓小姐還是會唱曲嗎?」
   想到那淒慘滲人的粵曲,韓太太本來要反對的話到了喉嚨口也吐不出來,只胡亂點了下頭:「只有今晚……
   「行。保證不會讓您失望的。」
   韓家山看向陳陽的目光已經充滿了感激,陳陽但笑不語,神秘莫測,高人風範。
   呂天師和羅天師沒想到自己忙活那麼多還比不上陳陽笑一笑,心情鬱悶,互相對視一眼,決定先對付這後來的小子。
   韓家山和韓太太離開臥室,留下陳陽等人和韓可。
   呂天師和羅天師此時站在了一個陣線上,共同對付陳陽。
   羅天師先說道:「今晚上那厲鬼還會再來,必定先附身於韓小姐身上,之後再到客廳害人。只有在這兩個時候才能抓到厲鬼,我們都是同條道上的,不如合作。」
   陳陽笑笑,拒絕了。
   羅天師露出不易察覺的笑,等的就是這句話。
   年輕人心高氣傲,剛出來接單幹活兒,就想一人獨吞。不願意和別人合作,殊不知薑還是老的辣,天分再好也得身經百煉。
   「既然這樣,我們就分開。誰抓到厲鬼,救了韓小姐,這單就算是誰的。我們也不欺負人,我和呂天師一起守客廳。你們就守臥室,如果你們解決不了,我們再出手。我們出手,你們就不能插手。」
   陳陽似笑非笑:「那你們豈不是吃虧?」
   「你同不同意?」
   陳陽點頭:「同意啊。我佔便宜嘛。」
   毛小莉皺眉,讓陳陽拉住了。
   呂天師和羅天師還有那個小徒弟便一同下樓,守在客廳等到夜晚的到來。
   毛小莉:「陳哥,你怎麼就答應了?他們明擺著聯起手來算計咱們,說是讓我們守在臥室,可誰不知道厲鬼剛上身時最凶殘?三星級別的單子,光憑我們兩人肯定對付不了那厲鬼。等厲鬼出了臥室,就輪到他們動手。可之前還是我們先耗厲鬼的鬼氣呢。」
   毛小莉歎氣,陳哥對這些果然還是沒那麼瞭解。以為先對付厲鬼就是佔便宜了。
   陳陽笑笑,借用毛小莉的手機對著掛在牆上的那幅畫像拍了照,然後把手機還給毛小莉。
   「小莉,你能幫我去問一下韓先生嗎?就問他認不認識畫像上的女人。或者說,當初墓碑上那個早逝的死者是不是她?」
   毛小莉:「你是說——
   「不一定。」
   「行,我現在就去問。等我消息。」
   毛小莉走了,房間就只剩下陳陽和韓可。
   陳陽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拿出手機出來擺弄。
   良久,韓可陡然轉頭,直勾勾盯著陳陽。
   陳陽察覺到不對,看過去。
   韓可:「我勸你,別多管閒事。」
   陳陽認真說道:「不要胡鬧,回你該回的地方。不然,打你入羅酆六宮。」
   --
   作者註:
   戊戌年:2018年。
   荒月:農曆四月,國曆五月。
   為免誤會解釋一下,天師需要授祿,陳陽沒有授祿,所以的確不算天師。而且他一直認為自己不算是天師,因此之後都會否認。但他懂這些,也學過。

   第4 人皮畫04

   韓可眼球上吊、翻白眼,臉上瀰漫一股黑灰死氣。明顯是被上身了。
   聽到『羅酆六宮』時,她面露驚恐。
   所謂『羅酆六宮』,即為羅酆山六天鬼神之宮。羅酆山為道教山名,是陰府最高之神酆都北陰大帝之鬼所。羅酆山外有六室、內有六宮,北陰大帝屬下有五方鬼帝,以召人鬼魄,考其神魂統攝陰間地獄。非十惡不赦、大奸大惡之人以及害人性命厲鬼凶煞不能關進羅酆地獄。
   這是個比十八層地獄還要令厲鬼凶煞恐懼的地方,光是搬出『羅酆六宮』就能令厲鬼心生恐懼。倘若搬出北陰大帝名諱加以威脅,心理承受能力差點的小鬼都能被嚇到魂飛魄散。
   韓可被嚇到,變得謹慎了一些,但還是不相信陳陽有能力搬得出羅酆六宮。她目光向下,沒看到陳陽身上的天師木牒,更沒有玉牒。
   「你還沒有授菉?」
   陳陽搖頭:「我不是天師。」
   韓可愣了一下,隨即大笑。慘白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陳陽,沒有眼珠,格外滲人。臉上的黑灰死氣朝腦門湧動,一旦死氣爬上腦門,估計韓可的魂魄就真要被擠兌沒了。
   陳陽靜靜的看著她半晌,起身走到窗邊。『唰』的一聲,窗簾被拉開。日光傾瀉進來,韓可發出尖叫,手掌擋在臉上避開日光。
   陳陽趁機跳上前,抓住韓可右手中指,拿著指甲刀朝指腹戳了一下。很快冒出一滴血來。
   韓可渾身顫抖,牙關緊咬,眼球上翻,過了一陣後停止顫動,昏迷過去。半晌,緩緩甦醒,看到在床沿邊站著的陳陽,並沒有感到害怕。
   「又是我爸請來的神棍?」
   「我不是神棍。」
   韓可嗤笑了一聲,靠坐在床上,眼神呆滯放空。
   陳陽有些不忍,便說道:「你倒不用太過灰心,死氣還未蔓延至你的天靈穴,還有救。」
   「……天靈穴?」
   「額頭印堂。」陳陽指了指自己額頭,說道:「人有三把火,陽氣足,鬼神不侵。死氣從你的足底向上蔓延,吹滅你的兩把火,還有一把在印堂天靈穴,只有徹底吹滅在你印堂處的火,那隻厲鬼才能佔你的身、替你的命數。」
   韓可眼神微微一動,死死的盯著陳陽,像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你真的有辦法救我嗎?」
   「看你願不願意說出你所知道的,不能隱瞞。」
   韓可流下眼淚,所有的冷漠都拉枯折朽一般傾塌。這也就是個沒成年的小姑娘,被折磨了近一個月,希望一次次破滅,漸漸變得絕望。
   可又怎麼甘心被一隻孤魂野鬼佔據自己的身體和命數,自己去替那隻孤魂野鬼受苦,那隻孤魂野鬼卻享用了她的好命。如今見陳陽言之鑿鑿,真誠的目光和沉穩不動聲色的外表令人信任不已。
   再加上雖然剛才被厲鬼上身動彈不得,但外界發生的一切,韓可是知道的。
   所以她看到陳陽三言兩語嚇到那厲鬼,還把厲鬼趕跑,便把陳陽當成了真正的天師。
   「如果您能救我,我會再支付您十萬酬金。」
   加起來就是五十萬,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的陳陽完全忘記自己避諱鬼神的事了。反正他前半輩子就一直跟鬼神打交道,再多打一次也沒事。
   「我問你,那幅畫是怎麼回事?」
   「畫?」韓可順著陳陽的視線看過去,當看到掛在一堆海報裡格外突出的那副美人畫時,怔住了。「我從沒見過這幅畫?!」
   韓可驚訝的表情不似作偽,也就是說她是真的沒有注意到這幅畫。再想想,這幅畫明明在一堆動漫海報襯托下應該是格外顯眼,偏偏在剛才進入臥室的時候沒人注意到。
   可見邪門。
   「大師,這畫……該不會就是那隻東西住的地方吧?我從來沒見過這幅畫,它怎麼出現在我臥室裡的?」
   陳陽搖頭:「房子有門神衛家宅,房中有祖宗保平安,我剛才在樓下還看到你們供奉一尊關聖帝君像……哦,就是關公像。按理來說,邪祟是不可能進得來。」
   「那——
   「所以這畫,是有人帶進來的。」
   韓可愣住,隨即擰眉憤怒:「有人要害我?能進入我臥室的人,除了我爸媽就是傭嫂。難道是那個傭嫂弄來的邪門東西害我?」
   陳陽沉默不語,盯著那畫像看了半晌,突然問道:「你家那傭嫂老家在哪裡?」
   「四川。」
   「沒去過粵西?」
   「我曾聽她說過,只在北方地區打工,沒去過南方。」
   「那就不是她。」
   陳陽起身,走到畫像面前仔細端摹。盯著畫中旗袍女子的眉目入了神,陡然見那畫像中旗袍女子眼神動了動,朝著他看過來,紅唇微勾。
   剎時邪氣四溢。
   陳陽心中一跳,再定睛一看,畫像旗袍女子仍舊眉目如畫。彷彿剛才全是他的錯覺,可他知道不是錯覺。此刻陳陽心中多了絲警惕,自從十六歲後,能夠迷惑住他的鬼已經不多了。
   陳陽發現畫紙格外細膩,近看彷彿還泛著光澤。摸了一下,滑膩感久久留存於指腹之間。
   「你這個月有沒有買什麼畫紙?」
   「沒——」韓可搖頭搖到一半,頓住:「雖然沒買過畫紙,但是撿到一張畫紙。我是美術生,平時喜歡畫畫然後上傳到微博上,看到畫紙心裡就喜歡,撿起來一摸細膩純熟,比之傳統宣紙還要好。我就帶了回來,放在抽屜裡。」
   她掙扎著起身拉開抽屜,卻沒看到畫紙:「不見了?」
   韓可似乎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頭盯著牆上的那副美人畫,好似看到了猛鬼圖般驚恐之色漫上眼底:「我沒在畫紙上畫過!」
   陳陽:「你在哪裡撿到的這張畫紙?」
   「粵西,我爸老家。」
   「具體。」
   「山上……那座新墳旁。」
   陳陽歎口氣:「你可真敢撿。」
   韓可又哭了:「我也不知道,我無神論者,誰知道撿到就被纏上了。大師,救救我。」
   「看在五十萬的面子上,拼盡所學我也會救你的。」
   不知為何,這話比任何冠冕堂皇之語都令韓可感到安心。
   大概這就是五十萬的重量。
   「大師,那畫紙……到底怎麼回事?」
   看韓可被嚇哭的樣子,陳陽也不好說出『疑似人皮紙』這種猜測來。不然沒等他救人,韓可先被嚇死了。想想看,你和一人皮製作的畫紙在一個臥室朝夕相處一個月,那畫紙就擺在床頭櫃,睡覺的地方。而且還時不時拿出來摸一摸,可能還貼在臉上磨蹭兩下。
   想想都一陣毛骨悚然。
   陳陽含糊的說道:「只是邪術。」
   陳陽在臥室裡坐了半晌,等待夜晚降臨。突然起身,連帶韓可嚇了一跳,連忙詢問:「大師,您要去哪?」
   「……上廁所。」
   「我陪您去。」
   「你看合適嗎?」
   「我站門口。」
   話說間,她還拿起輸液瓶,當真要跟在陳陽後頭上廁所。
   陳陽無奈,教了她一段口訣。韓可搖頭,學不會。陳陽便讓她抓著中指,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就用力擠出血來:「十指連心,中指最靠近心臟,血液中含有純陽之氣。雖然你現在死氣纏身,但也能抵抗一段時間,有事記得喊救命。」
   韓可連忙點頭,把吊瓶放回架子上,重新躺回床上,緊緊捏著被戳破的中指。
   陳陽甫一出門,就撞見衝他擠眉弄眼的毛小莉。
   「你也鬼上身了?」
   「去,別瞎說。」毛小莉黏在陳陽身側,略帶討好:「陳哥,你就是天師吧。是不是授了玉牒?真人不露相那種。」
   天師三品及以上,不授木牒,而授玉牒。
   「不是。」
   「我剛剛都聽見了。」
   陳陽把手機擺到毛小莉面前,「看到沒有?」
   毛小莉定睛一看,百度頁面:民間驅鬼十法。
   嘴角抽抽,幻想破滅。
   陳陽撇下沒精打采的毛小莉,去洗手間一趟,再回來看到毛小莉還站門口等著,便問道:「都問清楚了?」
   毛小莉挺起腰:「問清楚了,不是同個人。」
   「過了這麼久,韓先生還能記得?」
   「正是巧合,韓先生聽到他女兒中邪跟那座新墳有關,當即給老家那邊打電話。韓先生是當地的捐款大戶,所以村長一聽出事兒,立即把新墳死者的事情全都告訴韓先生。還發了幾張照片過來,我把照片傳手機上了,你看看。」
   陳陽看過去,那照片上的女孩子確實很漂亮,但也沒驚艷到哪裡去。至少比不上剛才在臥室裡的那幅畫。
   「陳哥,剛韓先生還問我畫像上的旗袍女子是誰,掛他女兒臥室裡的畫像,他居然不知道。你說怪不怪?」
   陳陽:「回去問韓可。」
   說完,轉身回臥室。把手機裡的照片拿出來給韓可看,韓可卻說不認識。
   「我是看到墓碑上的照片,但不是這個樣子——」韓可猛然歇住話頭,偏頭看向牆上的那幅美人圖,臉上的驚恐完全實質化:「我想起來了,當時看到的女人,是她!」

   第5 人皮畫05

   韓可看到的那座新墳死者照片竟然和真正的死者不是同一個人,反而是眼前這幅美人圖上的美人。
   毛小莉:「難道不是鬼怪作祟,而是精怪?」
   精怪是萬物靠修煉而成,經年累月吸收靈氣,機緣巧合開靈性而成精。只是精怪修煉不易,受諸多束縛,哪怕開靈性也不一定能有大作為,因此它們通常會採取很多手段增加修行。其中最常用的是上人身、奪人命數。
   不怪毛小莉第一時間想到精怪,種種跡象表明邪祟藏於眼前這幅美人圖中。人是天地萬物之靈,越像人的東西越容易成精。
   石像、畫像、雕塑……時日越久,形貌越真實,就越容易成精。既然成精,必然有貪念,精怪最大的貪念就是成人。大部分精怪不走正途修煉,反而喜歡佔據人身走上邪道。
   韓可一聽是精怪,嚇得往陳陽的方向靠:「畫像成精了?大師,能扔出去嗎?」
   「請神容易送神難。」陳陽搖搖頭。
   沒有得到好處,怎麼會輕易就走?只怕韓可剛把畫拿出去扔了,下一秒就能惹怒畫像裡的東西,奪走她的性命。
   「要不……燒了?」
   「你不想也跟著死的話。」
   「什麼意思?」
   陳陽看向毛小莉:「你比較專業,來解釋。」
   毛小莉:「恐怕韓小姐你的三魂七魄都被這幅畫攝住,除非等畫裡的精怪出來再殺死,否則畫一毀,你也就沒了。」
   毛小莉折中選了個聽起來沒那麼可怕的詞,韓可還是給嚇哭了。
   陳陽掃了眼韓可,易傷易哀,神思不屬,正是三魂七魄被攝住的表現。
   毛小莉走到陳陽身邊低聲說道:「陳哥,真的是精怪作祟?」
   「晚上看看再說。」陳陽搖頭。
   目前所知道的一切都只是從別人口中得知,雖然和那女鬼見過一面,到底沒有正面接觸。一切還是要等到晚上那女鬼出現了再說。
   「陳哥,你不準備點什麼?」毛小莉從帶來的背包裡拿出一把桃木劍、一撮靈符、一個金屬羅盤。
   陳陽:「我不是天師。」
   「哦,對。我老是忘記,因為陳哥你看上去身經百戰。感覺跟我爸一樣靠譜。」
   「你爸?」
   「現任茅山派傳人。你不是知道嗎?之前跟韓先生介紹的時候,你還一口喊出我的來歷。」
   「……」陳陽還真沒想到毛小莉的確是茅山派傳人,天師世家。他只是想到了曾經有部風靡一時的電視連續劇,裡面說過的『南毛北馬』。
   「陳哥真是厲害!」
   毛小莉對陳陽極為推崇,不是天師都能一眼看出她的來歷,這眼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陳陽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沉默的接受毛小莉推崇的目光,不動聲色,看上去更加高深莫測。
   「幸好我前兩天剛畫了幾十張符,又有桃木劍,應該能對付。不過還有幾張沒能完成……」說完,毛小莉便找了個地方對著其中十幾張靈符唸唸有詞。
   韓可見到,覺得奇怪,便問:「大師,她在幹嘛?」
   「結煞。」
   俗言『無罡無煞不成符』,畫符容易結煞難。毛小莉現在結的是雷符中最普遍的天罡煞,只有結煞入符,靈符才能發揮出威力。
   一般來說,取氣結煞都不容易,但看毛小莉輕鬆的樣子,可見是個天賦高的。
   夜晚十一點接近十二點,一天之中陰氣最盛之時即將到來。
   別墅陷入黑暗和靜謐中,烏雲悄悄散開,一輪彎月露出頭來,慘白冰冷,吊在天邊一角竟顯得詭秘陰森。別墅庭院一片靜謐,種上了花草。陡然一陣邪風吹過,花草向兩邊撥開,然而相隔不遠處的花草卻安靜不動。彷彿這陣邪風是一個看不見的人走了過去,撥開兩道的花草。
   這陣邪風在到達門口時猛然停下來,只見本是空無一物的門閃過一道金光,伴隨金光而來的是一聲嚴厲呵斥,如山崩地裂,含穿雲裂石之力。
   那邪風便在瞬間消失。
   屋內眾人都在客廳等待,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巨響,韓家山夫婦和一直在一旁等待的傭嫂驚醒。
   韓家山:「發生什麼事了?那隻厲鬼來了嗎?」
   陳陽抬頭,便見羅天師的徒弟已經在韓家山面前慇勤的說道:「還沒。只是外面有風吹而已。」
   「風吹?」韓太太皺眉,叫傭嫂出門查看。
   那傭嫂出去看了眼,回來說道:「半點風都沒有。」
   那麼大的聲響,如果是風吹,那肯定是大風。不可能半點風都沒有。
   韓太太皺眉:「難道是小偷?」
   羅天師此時才出面說道:「只是一隻遊魂野鬼想撿漏,被門神嚇跑了。」
   韓太太打心眼裡不信。羅天師便說道:「門外面撒了層香灰,不妨看看上面是不是留有腳印?」
   傭嫂連忙跑出去看,然後驚呼:「有、一連串腳印,太太。」
   「腳印很輕,只有來的腳印,沒有回去的腳印。」
   傭嫂連聲應是。
   韓太太將信將疑,她比較信任陳陽,便轉頭來問陳陽這是怎麼回事。
   陳陽說道:「鬼走在香灰上,能夠顯現出腳印來。鬼的重量輕,因此腳印也輕。韓小姐命數太好,現在死氣纏身,周圍孤魂野鬼就想來佔她的身。不過有門神保護家宅平安,孤魂野鬼進不來。」
   說到女兒命數好,韓太太就覺得這話還能聽得進去。點點頭,接受這解釋。
   呂天師和羅天師瞪著陳陽,不敢置信又不服氣。
   陳陽摸摸臉,很無奈。
   這就是個看臉的世界,他能怎麼辦?
   現下他們都在客廳等候,如果有人在臥室裡出現,那隻女鬼就會更加謹慎。女鬼想要替身,今晚是最關鍵的一晚,陳陽沒有告訴韓太太的就是如果今晚不能解決掉那隻女鬼,那麼韓可也就活不過今晚了。
   因此,哪怕那隻女鬼知道有天師在,她也絕不會放過今晚這個機會。
   只是為防意外,陳陽和毛小莉還是在客廳等待。毛小莉手腕上綁了一根紅線,紅線兩端都各自綁著一顆鈴鐺,紅線另一端就栓在韓可腳踝。
   毛小莉百無聊賴的盯著地板,遊戲也不能玩。於是想要跟陳陽說話,後者正在看菜譜。
   「陳哥——
   鐺!鐺!鐺!
   十二點的鐘聲敲響。
   鈴鈴鈴!
   一陣急促的鈴聲陡然傳來,氣氛瞬間變得緊張。陳陽和毛小莉站起,樓上傳來韓可淒厲的尖叫聲。兩人迅速跑上樓。
   門被毛小莉踹開,臥室裡燈光沒有打開,陳陽循著記憶去開燈,按了幾下開關,燈都沒有打開。無奈,他們只能靠微弱的月光查看情況。
   他們剛踏進臥室,身後的門砰的一聲關上。
   毛小莉跳到床上,挑開被子,床鋪上只有一個鈴鐺,沒有發現韓可。
   「人不見了?」
   陳陽擰眉,手上突然感到一股濕滑,猛然抬頭。正見『韓可』四肢如爬行動物一般攀爬在天花板上面,扭過頭,眼球上翻到只剩下眼白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嘴巴扭曲的大張,滴下口水在他手上。
   「小莉!」
   毛小莉扭頭,拿出靈符:「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遷二氣,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會黃寧,氤氳變化,吼電訊霆,聞呼即至,速發陽聲,狼洛沮濱瀆矧喵盧椿抑煞攝,急急如律令。」
   靈符如長了眼睛一般準確的撲向『韓可』,正正貼在她背上,霎時肉眼可見閃電自靈符中躥出,電擊『韓可』。『韓可』發出怪異的尖叫,似乎極為痛苦。
   毛小莉乘勝追擊,要再貼上一張五雷靈符。
   『韓可』受驚,身形飛速的沿著天花板爬出去,順著走廊跑到樓梯口。毛小莉想起和另外兩個天師的約定,慘叫一聲:「不要啊!我的五十萬!」
   喊完,她就追了出去。
   樓下燈光大盛,『韓可』身形如蛇一般,扭曲怪異,嘴巴發出野獸一樣的聲音。令人膽戰心驚。
   客廳的韓家山夫婦見狀嚇得差點厥過去,那傭嫂更是鑽進桌子底下不肯再出來。『韓可』猛地抬起頭,卻見是一張塗紅抹綠極為詭異的臉,朝著他們就是一陣嘶吼。
   原先貼在她背上的五雷符經過摩擦早就掉下去了,這會兒,『韓可』就是一隻被激怒的怪物。
   毛小莉追出來,豎起食指和中指掐了個法訣,再次甩出一張五雷符。底下的呂天師和羅天師見狀,互相對視一眼,呂天師跳上前截住毛小莉的靈符撕掉。
   「小姑娘,說好的你們臥室,我們客廳。既然你們解決不了,那就退出吧。」
   毛小莉氣得臉色通紅,卻也無可奈何。到底是沒學會『不要臉』、『放手狠幹』的精髓,等以後她跟著陳陽久了,再面對眼前這情況估計會幹出先把其他搶錢的天師打暈這種事來。
   然而現在的毛小莉既稚嫩,又守原則,因此還真站在樓梯口沒動。
   下面的羅天師和其徒弟迎戰朝他們撲過去的『韓可』,韓太太嚇得腿軟,倒是韓家山急忙把她拖到一邊躲起來。
   樓下戰況激烈,此時的臥室則一片詭異的靜謐。
   陳陽把窗簾拉得更快,以便月光照進來,轉身朝著那幅畫說道:「出來吧。」
   話音剛落,臥室門便悄悄的關上,估計這會兒無論如何也是打不開了。
   接著便有一人自黑暗中緩緩走出,月光照在這人的臉上,赫然是應該在樓下客廳的『韓可』!
   --
   作者註:
   五雷咒咒語: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遷二氣,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會黃寧,氤氳變化,吼電訊霆,聞呼即至,速發陽聲,狼洛沮濱瀆矧喵盧椿抑煞攝,急急如律令。

   第6 人皮畫06

   眼前的『韓可』也不是真正的『韓可』,應該說是真正被附身後的『韓可』。
   樓下的『韓可』只是一個紙紮人。
   『韓可』笑了一聲,柔軟綿甜。向前走了一步,身姿窈窕裊娜,擺了個手勢,極為優美動人。
   「秀才郎,你怎麼發現我的?」
   「你告訴我的。」陳陽不動聲色的向旁邊走一步,靠近那幅畫。
   『韓可』抬手做長袖掩面,唇角微勾,眼波流轉:「讀過書的秀才就是不一樣……我何時何處漏了破綻,讓你猜到的?」
   陳陽突然說道:「小鳳玉。」
   『韓可』眼神陡然一變,原先的柔情消失,轉瞬換上陰森冷厲:「你怎麼知道?」
   陳陽指了指離她不遠的那幅畫的落款:「韓可說她撿到畫紙的時候,畫上面是空白的。但現在上面卻被畫上畫像,落款是小鳳玉。我猜畫者是你,畫像是你,所以你叫小鳳玉。」
   「猜得對。」
   『韓可』在原地來回走了幾圈,目光一直落在陳陽身上。表情很生動,帶著迷人的風情。這股風情絕對不屬於原來的韓可,這就說明,那隻女鬼已經快要得到韓可的命了。
   怪不得她現在饒有興致的任陳陽拖延時間,根本是有恃無恐。
   現在房門緊鎖,樓下又有一隻紙紮人拖著天師。哪怕那些天師都上來,估計也對付不了她。
   因為她本來就不是新喪之鬼,而是一隻死了有百年左右的厲鬼。
   「小鳳玉是你的藝名,你原名祝小玉。應該生於廣粵『女伶』昌盛時期,同時也死於這個時期。」
   廣粵『女伶』昌盛時期是在民國初期,那時候的廣粵也是土匪猖獗、官匪勾結的時期。
   「你怎麼知道?」
   度娘呀。
   陳陽面不改色:「知道你的名字,再算出你的生前,對我來說不算難事。」
   聞言,『韓可』、不,應該稱呼為祝小玉。祝小玉駐足,將信將疑的望著陳陽。僅是通過名字就能算出她的生前,那一定是位堪輿大師。
   更何況他明明身上沒有天師授菉的木牒、玉牒,身為普通人怎麼可能在面對厲鬼時仍舊鎮定自若?
   這麼一想,祝小玉反倒不敢掉以輕心。
   「你已經死了那麼多年,陽間早就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陽間。你貿貿然搶佔他人身體、奪取他人命數,如果讓陰差知道,押你到羅酆六天受審,恐怕打入十八層地獄都是輕的。」
   祝小玉顯而易見的露出恐懼的神色,隨即被不甘和怨恨佔據。
   「我死了快一百年,每天都要受生前臨死的痛苦,卻不能投胎轉世!我只活到了二十一歲!!死得那麼慘,皮都要被剝下來製成畫紙,拘禁我的魂魄,讓我不能投胎。我的屍首被拋在荒野,泥土覆蓋,不見天日。無人供奉,還要被個剛死的新魂壓在頭頂。我沒辦法呀,我不想再受苦了,無人供奉、無人立碑,我就是孤魂野鬼,不能投胎。我好不容易有再次為人的機會,誰都不能阻止我!!」
   祝小玉神色癲狂,情緒很不穩定,導致韓可臉部表情扭曲猙獰。長髮飛舞,撲過來就想要掐住陳陽的脖子。
   陳陽險險躲過去,抓住那幅美人畫,作勢要撕。
   「住手!」
   祝小玉不敢動。
   美人畫如果被撕,她也要魂飛魄散。
   陳陽當然不會真的撕掉畫像,因為韓可的三魂七魄也跟畫像綁定了。
   祝小玉哀求他:「我只是想投胎而已,我當了一百年的遊魂野鬼,日曬雨淋,無人供奉……
   她哀婉的祈求,聲淚俱下,陳陽卻毫無憐憫之心。這些鬼最擅長騙人,根本不可相信。祝小玉的確很慘,年輕時橫死,死後皮還被剝下來製成畫紙,又被邪術禁錮住魂魄日夜受苦。無人供奉,便是淒寒飢餓交加,苦不堪言。
   然而這些都不是她可以害人性命的理由。
   陳陽說道:「你想投胎,完全可以威嚇韓家。在韓家請來第一批天師的時候就可以借天師之口述說你的要求,讓他們為你立碑供奉,再請天師做一場法會,超度你的亡魂。但你不僅趕走所有天師,還想害死韓可。不就是貪心想要韓可的命數?別說的你有多可憐委屈。」
   哪怕祝小玉生前確實可憐,但如果她真心要投胎,可如陳陽所說去做。然而她沒有,便是貪心想要得到韓可百裡挑一的好命數。
   畢竟就算投胎,不一定投成人胎。投成人胎,還不定是什麼鰥寡孤殘的命數。
   祝小玉見騙不了陳陽,索性露出凶相,劈開臥室門,跑了出去。
   陳陽見狀:「五十萬!」
   連忙跑過去,將臥室門踢回去。脫下開腕間紅線,兩手各執一端拉開成一條長線,那枚古銅錢幣便彈到了中間,錚然鳴動。
   祝小玉似怕極那充滿陽氣的銅錢幣,後退數步,貼在牆上,瞥見落在床上的畫像便迅速跳上前去搶。陳陽將手中紅線甩出去,一碰觸到祝小玉,便有微弱紅光閃過,祝小玉險些被打出韓可的身體。
   陳陽見此,拿過畫紙,連連抽打祝小玉。
   祝小玉慘叫不已,最後終究是被抽出韓可身體。
   陳陽接住韓可軟倒下來的身體,而祝小玉則是趁機飛出臥室,打算大開殺戒。陳陽大喊:「毛小莉,攔住那隻女鬼!」
   此時正在樓梯口觀看下方戰況的毛小莉一聽,背後一冷,一陣寒顫席捲全身。頭頂燈光閃爍,她猛然回頭,卻見一全身上下沒有皮只有血淋淋的肉條狀物體朝她撲過來。
   毛小莉下意識擋手,濕滑黏膩的血水和膿水沾了滿手,把她噁心得胃部翻騰。當即祭出桃木劍和五雷靈符。
   雷與火本為所有陰物邪祟所恐懼之物,因而那女鬼放開毛小莉轉而撲向樓下的羅天師和呂天師。
   樓下羅天師和呂天師正把那隻塗紅抹綠的紙紮人收拾掉,剛發現上當了便被凶殘厲鬼突襲。他們分別向兩邊跑,躲過厲鬼一擊。
   誰知身後羅天師的徒弟跑上前,直接被厲鬼上身。
   眼球上翻,臉部扭曲猙獰。身體僵硬,腳後跟踮起。
   「鬼上身?」
   呂天師舉起桃木劍和靈符就要朝著那小徒弟胸口戳去,半道上被羅天師截住。
   「你想截胡?」
   「截你老母!他是我徒弟!」
   「已經鬼上身了,那就是隻鬼!」
   「放屁!」羅天師陡然被小徒弟掐住脖子,小徒弟力大無窮,一下掙脫不開。呂天師將靈符貼在小徒弟身上,念起咒語。
   羅天師得救後,反而過去撕開符紙。導致厲鬼再次作祟。
   呂天師被氣得不行:「你不想要五十萬,我還想要。別擋我發財!」
   陳陽扶著虛軟無比的韓可走出來,一眼就瞧見樓下的混亂。他問毛小莉:「怎麼回事?」
   毛小莉:「厲鬼上身。」她指了下那個小徒弟,而後說道:「自相殘殺。」
   樓下的韓氏夫婦見到韓可,急忙想要跑上來,誰料韓太太被絆倒。那厲鬼是有腦子的,知道韓太太是僱主,於是轉而上了韓太太的身。
   韓家山剛扶起妻子,就被掐住喉嚨。
   陳陽將韓可交給毛小莉,自己下樓,將紅線纏繞在韓太太兩手間,韓太太尖叫一聲,收回手。
   韓家山得救後,啞著嗓子道:「救我太太。」
   羅天師和呂天師剛才都瞧見陳陽出手,再看樓梯口的韓可,這下便都明白了。
   恐怕眼前這位不是年紀輕、心高氣傲,而是確實真材實料、天分極高。
   看那厲鬼道行,估計有五六十年。如果讓他們單獨對付厲鬼,怕是要折損道行。陳陽能單獨把厲鬼從韓可身體逼出來,還能讓附身韓太太的女鬼產生恐懼,可見是個高人。
   幹天師這行,歲數不是衡量道行高深的標準,天分才是。
   韓家山再次說道:「救下我太太,我再加二十萬。」
   羅天師和呂天師心動,陳陽卻說道:「不必。五十萬足夠了。」
   說罷,他便拉開紅線,開始抽打韓太太。
   這波操作讓在場天師目瞪口呆,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一般驅走附在人身上的厲鬼,要麼趁它不備夾其中指,否則要開壇做法,極為難纏。
   直接這麼抽……太兒戲了。
   然而下一秒他們驚訝得下巴都合不上去了,只見那隻被剝皮的厲鬼真的被抽出韓太太的身體。本想再趁機上韓可的身體,但毛小莉陰險的拿出五雷符。
   不得已,她又想朝韓家山撲過去。
   韓天師和呂天師擋在前面,她倒不怕,凶狠的撲上去。剛到他們面前,便叫一根紅線緊緊裹住拖走。陳陽一腳踩在厲鬼頭上,豎起手決念道:「黑帝靈書,天蓬寶符。令行風火,山傾木枯……
   霎時,烏雲蔽月,大地寂靜無聲。慘白燈光閃爍幾下,終於熄滅,別墅內陷入黑暗。韓氏夫婦被嚇到,卻也不敢出聲。
   韓可緊緊抓住毛小莉的手臂,毛小莉打開手機照明。轉頭就看見羅、呂兩天師愣愣的看著她。
   「看我幹嘛?你們沒有手機照明?」
   有的。
   於是他們紛紛拿出手機照明,倒也讓房間亮堂了不少。只見陳陽仍飛速念道:「……諸將馳驅。吾持正令……為我驅除。急急如北陰玄天酆都大帝律令。」
   最後一句聽在在場眾天師的耳朵裡,不啻於雷鳴九天。
   這竟是召喚酆都鬼差的北陰玄天酆都大帝咒法,要知道,酆都之名在天師和鬼怪妖邪眼中是很可怕的地方。比地府還要可怕。
   羅酆六宮,普通人和善良的人是進不去的,只有十惡不赦的惡鬼才能被審判。不止審判惡人、還審判惡鬼、妖邪、惡神,可以說是諸天六界惡的審判地。
   羅酆六宮的主人為北陰玄天酆都大帝,其手下有五方鬼帝、七十二司,統領十八層地獄和各地城隍。可以說是道教尊神、天下鬼神之宗。
   如此牛逼的天生神靈,根本沒有天師能召喚出來。
   ……當然陳陽也不是要召喚酆都大帝,然而召喚羅酆六宮的鬼差也很讓人驚悚了。
   --
   作者註:
   召酆都猛將咒:黑帝靈書,天蓬寶符。令行風火,山傾木枯陰沉九地,諸將馳驅。吾持正令,魔鬼之師。頭轉北斗,足躡江湖。聞吾叩令,鬼滅神誅。天將立至,為我驅除。急急如北陰玄天酆都大帝律令

   第7 人皮畫07

   陳陽話音剛落,眾人的手機照明瞬間熄滅。別墅重新陷入黑暗,黑暗中似有一龐然大物走來,鐵鎖鏈鏗鏘撞擊的聲音格外清晰。
   幾秒過後,手機的照明恢復,光亮回來。眾人看向陳陽,他腳底下的厲鬼已經被羅酆山的鬼差拘走。韓家人鬆了口氣,羅天師和呂天師看向陳陽的目光已經變了,包含敬畏。
   能夠召喚出羅酆鬼差的人,能力必然在他們之上。
   連嫉妒都嫉妒不起來,只能敬畏。
   毛小莉張著嘴巴,瞪著陳陽,好像重新認識他一般。
   陳陽收起紅線,綁回手腕上,抬頭說道:「不開燈嗎?」
   韓家山扶起韓太太到沙發上坐下,聞言,趕緊對傭嫂喊道:「去開燈。」
   那傭嫂見厲鬼已經被收走,便去開燈。燈光大熾,別墅外的烏雲散去,月光也露出來。這時候草叢中的蟲鳴聲陣陣,驅走了死寂一般的寂靜。
   韓可被毛小莉扶著坐在沙發上,韓家人齊齊看向陳陽。原本不信鬼神的韓太太這下子完全把陳陽當成了大師,剛才被附身一瞬間的感覺太明顯,到現在想起來都要打寒顫。
   韓太太:「大師,那厲鬼真的消失了?」
   「沒消失。」陳陽抬頭說道:「只是被鬼差帶回地府,不會再來糾纏韓小姐。」
   韓家人鬆了口氣,韓家山又問:「可可被鬼纏了那麼久,身體會不會出現問題?她的命數會不會受損?」
   「命數不會受損,健康肯定會被影響到。」陳陽看向韓可,見她眉宇間仍有死氣纏繞,不過不成氣候,等身體恢復健康,那死氣自會消失。
   「那怎麼辦?需要什麼靈符?陳大師您儘管開口,價格不是問題。對了,您剛才說有孤魂野鬼要闖進來,那會不會還有其他厲鬼想要搶可可的命數?有沒有什麼法寶——
   毛小莉忍不住打斷他:「韓先生,厲鬼沒那麼多。韓小姐本來就是誅邪莫侵的體質,要不是她之前不敬鬼神,在別人的墳墓面前胡說八道,怎麼會被厲鬼鑽空子?」
   韓可苦笑:「經這麼一遭,我以後哪還敢不敬鬼神?」
   陳陽溫言道:「放心吧。你們家外有門神、內有祖宗和關聖帝君像保護,一般鬼怪邪祟都進不來。韓小姐被死氣纏繞,上醫院讓醫生看看最好。之後多鍛煉身體,多曬太陽,最近一個月最好不要一個人到人少陰氣重的地方就行。我再讓小莉給你們畫兩道平安符……免費,是套餐包含內容。我們大福分局辦事處的宗旨就是讓客戶無後顧之憂。」
   同樣是商人的韓家山倍感親切,卻也不敢放肆。只又敬畏又佩服的說道:「大師真敬業。」
   ……
   毛小莉一臉給陳陽跪下的表情,陳陽則是淡然的笑,並繼續不露痕跡的宣傳大福分局辦事處。愉快的跟韓家山進行了親切的交流,互換聯繫方式。
   直接將韓家山發展為一條可持續發展業務線,為往後的大福分局帶來許多大客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經過一戰,大家精神都有些疲憊。休息了兩三個小時後,天色微亮。陳陽等人便起身告辭,韓家山出的四十萬再加上韓可後來加的十萬,自然全支付給陳陽。
   不過,羅、呂兩位天師在擒厲鬼過程中也分別出力,因而也各自得到滿意的報酬。
   陳陽離開韓家時,帶走了那幅人皮畫紙。
   當他告訴韓可這是人皮畫紙時,韓可的表情快要暈厥過去,直接就把人皮畫紙送給陳陽。
   毛小莉盯著手機上已經收到五十萬巨款的信息提醒,愣愣的半天沒回過神。
   「陳、陳哥,你太牛逼了。」
   毛小莉變成了陳陽吹,徹底成為他的迷妹。
   「五十萬啊,自從我進入這個行業就沒有見到過的巨款。」
   聞言,陳陽好奇的問:「你進入這個行業幾年了?」
   「三年。」毛小莉感動不已:「以前跟著家人混,後來單幹,加入大福分局一年,只拿到底薪。窮得法器都買不起。」
   陳陽:「……
   果然是個巨坑。
   「對了,陳哥。你怎麼知道這幅畫紙是人皮紙?」
   「觸感差不多。畫紙沒有這觸感。」
   毛小莉摸了摸人皮紙,點頭:「也是。不過陳哥,你又是怎麼猜出害韓小姐的鬼是隻百年厲鬼?」
   陳陽歎口氣:「當時你看到這幅畫上的美人像,就沒有感覺到不對?」
   毛小莉搖頭:「沒有。」
   「陰氣濃重,鬼氣森森,那麼明顯都沒有察覺到?」
   毛小莉默默張大嘴巴,怪叫道:「陳哥,我怎麼可能感覺得到鬼氣和陰氣?」
   陳陽皺眉:「你是天師。」
   「天師也不能啊。」毛小莉哭笑不得:「陳哥,你是不是對天師有什麼誤解?天師雖然是抓鬼,但是看到鬼、察覺鬼氣都是靠工具。除非是非常濃厚的陰氣和鬼氣,能夠明顯感覺到。像是這幅畫,我半點鬼氣都沒有感覺到。」
   陳陽怔了一下:「是嗎?我對天師瞭解不深。」
   毛小莉直勾勾盯著陳陽:「陳哥,你真的不是天師?那你怎麼會抓鬼?」
   「小的時候隔壁家爺爺教的,他只教了我兩年,所以我不算是天師。」
   「這樣啊……只教了兩年就這麼厲害。」毛小莉頗嫉妒。
   果然吃天師這碗飯的,都要看天賦。
   天賦不好,學十幾年也就是授都功菉的六品天師,如她。天賦好的,只學個兩年就能請酆都鬼差了。
   毛小莉甩甩頭,不想了。
   越想越嫉妒,心態不平衡。
   其實毛小莉在天師界中也算是天賦很好,看她取氣結煞那麼輕易就可以知道。只不過是恰巧和陳陽這樣特殊的例子對比,就失衡了而已。
   毛小莉決定還是恢復原先的話題:「然後呢?看出人皮紙之後,又是怎麼猜到的?」
   陳陽便給她詳細說了一遍。
   其實主要還是因為陳陽在上大學之前都住在南方封閉的村莊裡,南方,尤其是廣粵地區,至今仍十分信奉鬼神,再加上陳陽體質特殊,常與鬼怪打交道。
   因此他在發現人皮畫紙之後就知道事情不簡單,當時那厲鬼試圖迷惑他,口音是粵西口音。只是喊他『秀才郎』,這不是現代人會喊出口的稱呼。
   畫上面的落款名為小鳳玉,像是以前女伶的藝名。他就百度了一下,還當真搜到她的生平。
   小鳳玉,原名祝小玉,本是民國初期粵西地區的一名女伶。因歌聲甜美,眉目清澈靈動而成為盛名一時的女伶。卻在二十一歲左右被土匪看中擄走,最後死無全屍。
   陳陽猜測她應該是死後被人剝下皮膚製成人皮紙,因而神魂有缺,再加上是橫死鬼,無人立碑供奉,更加不能投胎。祝小玉的屍骨漸漸被埋在地下,後來有一新喪女子將墳壓在了祝小玉的屍骨上,激怒祝小玉。
   恰巧韓可祭祖路過,祝小玉趁機引誘韓可,藏在人皮紙進入韓家謀取韓可的命數。
   「以前有邪術,認為剝下死者的皮製成畫紙,再將死者畫在人皮上,能夠攝魂。」
   雖然不知道祝小玉如何得到自己人皮製成的畫紙,想來不會是多平和的手段。
   兩人回到大福分局辦事處,陳陽站在門口,盯著上書『大福街道辦事處』的牌子悲憤:「掛羊頭,賣狗肉。」
   毛小莉嘿嘿笑:「掛上這個,不容易被請去喝茶。」
   陳陽不敢置信:「你們不是公務員。」
   「是公務員,在編公務員。體制外……
   陳陽一言難盡。
   毛小莉在他進分局裡的時候,趕緊拿出合同和筆,讓他簽名。
   「簽了這份合同,你以後就是我們分局局長。悄悄告訴你,局長底薪比我們多一倍,分成也比我們多百分之五哦。」
   陳陽挑眉:「局長的分成是多少,你們的分成和底薪又是多少?」
   毛小莉正想說話,副局馬山峰腆著肚子走進來把她叫了出去,不知道說了什麼。馬山峰進來後對著陳陽格外熱情:「小莉有些事情還不懂,局長有問題可以問我。」
   「我還沒簽——
   「局長是對我們分局的福利還不瞭解吧。」
   「我想跟這個關係不太大,我覺得需要再考慮一下——
   「局長的底薪是三萬,接單的話一單抽成是百分之五——哦,這個是無論您有沒有參與單子都能夠得到百分之五的抽成。我們的分成方式是一單抽出百分之三十作為分局日常運作費用,剩下百分之七十由參與單子的人平分。」
   換句話說,哪怕接下單子,陳陽沒有參與,只要成功他都能得到百分之五的抽成。假如他參與,除了百分之五的抽成還有剩下百分之六十五的平分。
   再加上底薪、包吃住、國家在編公務員……完全把持不住就算同事都是天師而且有掛羊頭賣狗肉的嫌疑都,很想簽下來!!!
   「這次三星級別的單子,局長也有分成。第二天就能把錢打到你的賬戶上,一共是……我算算。」
   「十八萬七千五。」
   「對!」
   陳陽瞪著眼前笑得和藹可親實則老奸巨猾的馬山峰副局長,沉默不語。
   簽嗎?
   簽!

   第8 衣下骷髏01

   簽下合同後,陳陽正式成為大福分局辦事處局長。
   經過馬山峰科普,陳陽才知道大福辦事處是國家支持下的天師與地府共同合作的產物,旨在解決作亂人間的鬼怪邪祟。全國共有六處大福辦事處,唯有帝都開設分局。
   他現在就是分局局長,局裡工作人員一共有四個人,包括他。
   目前只知道副局馬山峰、毛小莉,還有一個叫張求道,接了單子外出,至今還沒回來。馬山峰是來養老的,只拿底薪不接單,派不上用場。毛小莉授都功菉六品天師,勉強能接二星的單子。至於張求道,已甄盟威菉四品天師,能接三星的單子。
   三星的單子都有一定難度,一般要三品以上天師才能單獨接單。張求道雖然是四品,但跟別人一起接過三星的單子。陳陽瞭解到,天師界門派眾多,大門派如正一、全真不必接單,自有人捧著真金白銀上門求辦事。
   不過這些門派弟子眾多,也多半是靠在大福APP接單賺錢。
   再說回大福辦事處,別看陳陽所在的這所分局落魄潦倒連底薪都困難,實則總部人才濟濟。三品以上天師才勉強夠格被總部錄用,裡面多半是各門各派嫡傳弟子,天賦驚人。
   陳陽抬頭看了眼盤腿坐在沙發上,邊啃西瓜邊看動畫片的毛小莉,深深歎了口氣。
   毛小莉連祭拜祖師爺都不誠心,怪不得天賦不錯,又是天師世家,卻還只是個六品天師。
   人才太少,人脈資源沒有,名聲打不開,員工沒有上進心,這就是個爛攤子!
   巨坑!
   陳陽起身回房,毛小莉叫住他:「陳哥,你剛搬過來,需不需要我幫忙收拾?」
   「不用了。」
   說完,他便起身上樓。
   大福分局所在的這棟舊樓,共有六層。下面三層作為辦公地點,上面三層作為員工宿舍。四個人中只有馬山峰不住這裡,另有家庭。
   陳陽今早剛搬過來,收拾了一天才有空查看分局目前發展。
   打開房門,站在玄關處換上拖鞋。看到鞋架上另一雙大號拖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皮鞋。
   陳陽心知肚明,朝著小廚房走去。
   沒看到人。
   此時,浴室傳來淅瀝的水聲。
   陳陽又朝浴室走去,擰開門把。裡面伸出一隻手,猛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拖了進去。溫度適中的熱水迎面而來,瞬間把他的衣服都淋濕。
   陳陽微微瞇眼,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讓他感到不舒服。身後有只大手橫過他的腰間把他帶進一個寬厚的胸膛,熟悉的氣息籠罩住他。
   「還沒洗?」
   聞言,陳陽瞪了過去,頗感不悅。
   「不確定我有沒有洗,你還把我拉進來?」
   那就是還沒洗了。
   「陪我。」
   度朔把下巴擱在陳陽頸窩處,深呼吸一口,閉上眼睛。陳陽感覺到他的疲憊,心軟不忍責備他。脫掉衣服跨進浴缸裡,和他面對面。
   面前這個俊美的男人是陳陽的鬼丈夫,他倆結了陰親。
   陳陽八字奇陰,從小受鬼怪侵擾。曾有人斷言他活不過十五歲,從小到大不知遇到多少厲鬼上身的事情。陳陽父母在他十歲的時候為了救他被厲鬼害死,後來隔壁有個爺爺把他帶在身邊教了幾年法術,又在他十六歲的時候做主為他結陰親。
   雖然陰親到陳陽十八歲時才結成,但他也變成半個陰間人,同時有個在陰間當鬼差的丈夫保護,沒有鬼怪再覬覦他的身體。
   過沒多久,那個爺爺也去世了。
   從此以後,陳陽的親人只剩下度朔一個。
   陳陽剛泡進溫暖的水裡,就被度朔強勢不失輕柔的拉過去,封住他的唇齒一番糾纏。
   浴缸裡的水徹底涼下來後,陳陽才被抱出浴室。他躺在沙發上,眉宇間有些疲憊。
   度朔注視著陳陽,冰冷的表情柔和了不少,神色饜足。
   「工作的事定下來了?」
   「嗯。」陳陽動了一下身體,靠在度朔身上,掰著手指數工資:「存上兩年,就能給你做場法會,替你修功德。讓你陞官,另外得多燒點紙錢給你打點。」
   陳陽打了個哈欠,數了幾遍要花的錢,任重而道遠。
   度朔注視著陳陽,眼裡全是溫柔和笑意,握著他的手說道:「我不用法會和功德。」
   「那不行。」陳陽橫他一眼,覺得他有些不求上進,於是語重心長:「難道你想當一輩子鬼差?忙碌奔波,人間好歹有個假期,你是全年無休。這次你一工作,我們就三天沒見了。」
   「你想我?」
   「別轉移話題。」
   「好吧,但是人間的法會和功德對我沒有效果,我不靠那些修功德。」
   度朔閉上嘴巴,面對陳陽滿眼『你編吧,反正我不信』,無言以對。
   陳陽不信度朔的話,只當他是不想他辛苦才胡說。
   鬼差晉陞,只要功德和功績。
   功績他暫時幫不上忙,至少功德能夠幫忙,以度朔的名義替他修功德。這些需要錢,正好大福局長工資高。
   陳陽又打了個哈欠,今天搬家收拾一天,回來又被折騰,身體很疲憊。
   「累了就睡吧。」
   陳陽抓著度朔的衣角,依偎進他懷裡,眼皮耷拉下來,迷糊的說道:「你得陪我。」
   「我陪你。」
   「明天早上不能消失。」
   「……好。」
   得到肯定的答案,陳陽滿意的陷入熟睡。
   度朔把他抱回臥室,打開空調又給他蓋上被子,起身出門。拿出手機下了一條命令後回房,拉開被子鑽進去。
   陳陽察覺到熱源,自動自發依偎過來。
   乖巧自覺。
   度朔唇角微勾,把他攬進懷裡,一晚上沒鬆開。
   第二天早上,度朔果然沒有直接消失,而是陪著陳陽吃完早餐,送他出門。導致陳陽接下來心情燦爛,下樓聽到有單子上門,心情就更好了。
   毛小莉抱著昨天晚上啃剩下的西瓜,眼尖的看見陳陽脖子處隱在襯衫領子裡的紅痕。於是說道:「陳哥,我那兒有驅蚊符,要不送你一沓?」
   「驅蚊符?」陳陽搖搖頭:「我沒見到蚊蟲。」
   毛小莉空出手指了指他脖頸:「這兒不是被咬了一大片?」
   陳陽反射性摀住脖子,有些尷尬。
   「不、沒事。」
   「不癢嗎?」
   「還好。」
   「我有止癢膏和驅蚊符,去拿給你吧。」
   毛小莉剛轉身就遇見馬山峰,後者背著手笑呵呵的說道:「小莉,不用麻煩了。局長應該是剛搬來不太適應,過敏了。過兩天就好。」
   「是嗎?陳哥你還挺嬌貴。」毛小莉看向陳陽的皮膚,發現嬌貴是有資本的。「皮膚真好,羨慕。」
   馬山峰:「年輕人體力真好。」
   陳陽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臉紅成一片。半晌才恢復正常,面對馬山峰看似慈祥實則促狹的通透目光,淡定不已。
   「馬副局,早。」
   「馬上風,你平常都是八點上班,現在都快九點了。嘿嘿,你是不是準備拋棄老年人的生活方式,投入年輕人的懷抱了?」
   馬山峰笑咪咪:「我早上八點就到了,只是接到一單生意出門聊了個把小時。」
   「有新單?」
   這麼快就有生意上門?!
   毛小莉跳起來:「陳哥,你是我們分局的福星啊。你沒來之前,分局三年開不了張,你一來,一單就能過三年。」
   ……再次輕易的暴露真實情況。
   馬山峰仍舊淡然的面對陳陽的目光,不為自己欺騙他感到愧疚。
   可見心理素質很強硬。
   「新單是總部那邊給的,跟我們分局合作。他們那邊出兩個人,我們這邊也出兩個人。薪酬是兩千萬,雙方平分。」
   沒等陳陽反應過來,毛小莉跳起來大喊一聲:「接!」
   馬山峰看向陳陽,陳陽壓抑住激動的心情,斬釘截鐵:「接。」
   「不過,總部那邊怎麼願意把這麼個大單分一半給我們?」陳陽提出疑問。
   馬山峰沉默半晌:「扶貧?」
   「……」陳陽:「算了,能接到單子就行。」
   「就是。三星的單子,陳哥一個人就能解決。」
   聞言,馬山峰神色難得嚴肅,他警告毛小莉:「你最好不要有僥倖心理和輕敵心理,如果不是張求道不在,我不會安排你去接三星的單子。」
   毛小莉不樂意的嘟囔:「前天的三星單子就是靠陳哥一個人解決的。」
   馬山峰搖搖頭,叮囑陳陽:「我看過你們接的那起單子,其實夠不上三星的難度。頂天就是二星。只是因為之前去的天師輕敵,沒有及時發現那是一隻快百年的厲鬼。所以才會升為三星,真正三星難度的單子,即使是三品天師對付起來都困難。」
   「這一次的單子,已經死了五個人。」
   陳陽神色嚴峻,毛小莉也收起了輕敵心理。
   「具體情況說一下。」
   「我這裡有份資料,等一下發到微信群裡,你們自己看。」
   「微信群?」
   毛小莉:「陳哥,我拉你進來。」
   陳陽點開微信,發現一個新的微信群。
   『致力脫貧脫單辦事處』。
   馬山峰:「呵呵,對稱了。」
   一對單身狗,一對已脫單,致力於脫貧。
   陳陽:「……
   毛小莉豪氣萬千:「陳哥在,脫貧不是問題。」
   真是無時無刻不在體現自己質樸純真的品格。
   馬山峰將這次單子的所有資料發到微信群中,讓陳陽和毛小莉都先看一遍,看完後準備妥當出發和總部的人會合。
   這次他們要出發到石景山區一處別墅區,在那裡潛伏找到害人的鬼怪並收服,必要時可斬殺。畢竟是害了五條人命的鬼怪,哪怕被抓住也得送到羅酆六宮受審。
   僱主在石景山區的別墅區有一套別墅,可暫時借給他們入住。
   陳陽看完資料,也覺得棘手。
   馬山峰問他有沒有什麼發現,陳陽說道:「看手法,不像鬼怪作祟,倒像精怪。」
   馬山峰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毛小莉看完資料,也說道:「厲鬼害人,要麼尋仇,要麼找替身重新為人。單純害人殺人,少有。」
   「而且這五個死者都是皮肉、五臟六腑全被啃噬殆盡,只有精怪才會通過這種方式修人形。」陳陽點開死者照片和資料對比,說道:「這是被發現的死者,照其凶殘程度,應該還有沒被發現的死者。」
   鬼怪沒有形骸,才會尋找替身,想方設法躲過陰差耳目,重新為人。精怪早有一副形骸,只是尚未修成人形,於是會想方設法得到人形皮囊。
   有些精怪,如狐狸通過拜月吸收月光精華、黃鼠狼通過出馬上身濟世度人修功德。但也有些精怪,啃噬人的五臟六腑,鑽進去得到一副空的人形皮囊。
   或以啃噬人類精血,從而化為自己的血肉,獲得皮囊。
   這類被稱為,妖邪作祟。

   第9 衣下骷髏02

   陳陽在確定了一系列事宜,以及對這次的單子有了一定瞭解後,帶著毛小莉出發。他們先跟總部那邊接單的兩個天師對接,本來要結伴同行。
   誰料那邊通知他們已經到達豪苑別墅區,讓分局的人自己前去。態度傲慢,可以看出他們不滿意跟分局合作。
   毛小莉憤憤不平:「好像誰稀罕一樣!我們一樣能在APP上接單。」
   「你確定能接到報酬兩千萬的單?」陳陽反問。
   不能。
   一個是六品,一個未受菉無等級,兩個菜鳥天師,能接到二星的單子就不錯了。
   毛小莉雖然明白,還是感到不爽。她詢問:「陳哥,你不氣嗎?」
   「沒什麼好氣的。」該氣的也是總部,平白分給他們一千萬。陳陽滿足的感慨:「一千萬在我的心裡,就算他們當面對我甩臉色,我也氣不起來。」
   不僅氣不起來,還特別開心。
   一千萬啊!
   毛小莉也想到了那一千萬,頓時什麼氣都沒了。臉上親不自禁露出傻笑:「對哦,要是天天受這氣能有一千萬,我好樂意。」
   石景山區豪苑別墅區,位於較為偏遠的近郊區,地處偏僻。
   安靜,人少。
   豪苑別墅區約莫有四十套別墅,固定住戶有十七戶。陳陽的僱主不是豪苑別墅的固定住戶,一年中也不一定會在這棟別墅住上一星期。
   每棟別墅間的距離有十米遠,周圍草地和林木隔開,因此每棟獨立別墅間都很怡然安靜。而他們需要在剩下的十七戶固定住戶中找到作祟的妖邪。
   在這期間,妖邪還會殺人。
   難度很大。
   陳陽和毛小莉到達僱主的別墅,按下門鈴,過了幾分鐘才有人來開門。
   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倚在門扉上,直勾勾打量陳陽,問道:「你們是什麼人?來這兒幹嘛?」
   陳陽:「天師。驅邪。」
   女孩稍正一下臉色,眼底有狐疑:「不好意思,我們請的天師已經到了。」
   「我知道。」陳陽點頭:「我們是同事。」
   「抱歉,你先等一下。我問問。」
   陳陽點頭。本來以為她會進屋詢問,沒想到她是直接拿出手機詢問。確定陳陽和毛小莉的確是他們請來的天師後,女孩請他們進屋。
   「我叫葛青,大師您叫什麼?」葛青對陳陽頗有好感。
   「陳陽。她是毛小莉。」
   葛青瞥了眼毛小莉,淡淡的『哦』了聲,繼續跟陳陽搭話。
   他們走進客廳,看到客廳還有三個年輕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經過介紹,陳陽知道他們都是葛青的朋友,也是這一次事件中真正的委託人。
   一群大學生。其中有個人叫馮遠,是這棟別墅的主人,也是明面上僱主的兒子馮遠。他們在去外地旅遊的時候遇到精怪,被盯上,後來逃離。以為沒事,結果有一個同伴已經死去。
   陳陽坐在幾個年輕人對面,毛小莉站在他身後查看四周。
   「我想瞭解一下,當初你們怎麼惹到妖邪,以及你們同伴的死。」
   馮遠還沒開口說話,另一個年輕人站起來,不耐煩的說道:「我回房了。晚飯的時候再叫我。」
   陳陽瞥他一眼,眼神淡漠,沒有生氣和惱怒。
   馮遠不好意思的笑笑:「死去的同伴是他挺好的朋友,所以他情緒不太好。」
   陳陽搖頭:「沒關係。」
   除了剛才離開的青年,另外三個人都挺配合。
   性命攸關的事情,大概眼前三人誰都不想莫名其妙死掉。
   通過講述,陳陽得知馮遠等人在三週前去往距離帝都近郊不遠的不老屯鎮過五一假期。一共是六個人,四男兩女。
   「還有一個,沒來?」
   除了上樓的青年,以及死去的同伴,在場只有馮遠、葛青和韋昌平三人。陳陽問出口的時候,馮遠和韋昌平齊齊看向葛青。
   葛青聳肩:「別看我,馬琪琪固執己見。咬死認定我們耍她,我勸服不了。」
   陳陽:「什麼意思?」
   馮遠不好意思的說道:「馬琪琪是我們同學,也是同行的六個人之一。但她不信有鬼,堅定認為我們在耍她。」
   「死了人她還不信?」
   「她認定是意外,也沒有看到屍首。」
   如果馬琪琪看到死去同伴的屍首,她一定會信。因為死者的死狀太過詭異淒慘,正因如此,馮遠幾人才會請來天師。
   「不管她信不信,你們都得想辦法把她叫過來。」陳陽垂眸,淡淡的說道。
   葛青靠在布藝沙發背上,貼近陳陽好奇的問道:「陳大師,為什麼啊?」
   毛小莉走了一圈回來就看到這一幕,抖了抖全身的雞皮疙瘩後快步上前,把葛青擠開後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因為妖邪看中你們,落單最容易被害,雖然她的安全不在我們的業務範圍內,但如果你們不想她死,最好還是把她騙過來。」
   陳陽點頭:「在這裡,至少我們能保護她。」
   葛青笑了笑:「行吧,我保證把馬琪琪騙過來。」
   「我想知道你們選擇不老屯鎮作為你們五一假期地點的原因。」
   「風景好,山脈高水質好且多平原,還是個千年古鎮。完全是個靠近又不費時間的旅遊勝地,最佳選擇。」馮遠笑著說道:「難道有問題?」
   陳陽面無表情的盯著他:「有。」
   「什麼問題?」
   「因為我想知道是你們主動招惹妖邪,被尋仇。還是單純被盯上了而已。」
   話音剛落,馮遠、葛青和韋昌平都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毛小莉皺眉,不悅道:「你們是主動招惹還是單純被盯上,這個問題很嚴肅。拜託你們不要有僥倖心理好嗎?!」
   葛青也拉下臉:「我們付錢,你們接單解決麻煩。還要管我們什麼心理?」
   「你!」
   「小莉。」陳陽把毛小莉叫到他後面,和顏悅色的說道:「任何麻煩在解決之前都需要知道前因後果,這關係到你們的生命安危。你們也知道,那妖邪凶殘,已經害了不少人命。如果因為你們的隱瞞導致我們掉以輕心,丟的是你們的命。」
   馮遠幾人表情凝重,相互對望,思考了一會兒推出馮遠。馮遠詢問:「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所謂妖邪,即萬物因緣巧合而修成精怪,誤入歧途。走捷徑犯下殺孽,邪性難去。這類妖邪通常執拗記仇,如果你們是主動招惹,得罪了它們。那不管你們跑到哪裡,它們都會追過來直到殺死你們。反之,如果你們只是被盯上,那麼當有外力阻撓時,妖邪會選擇放棄殺死你們。」
   妖邪成精不易,因而惜命。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豁出性命追殺人類。除非結下仇怨,不死不休。所以馮遠的答案於他們的性命而言很重要。
   「另外,」陳陽大拇指滑動幾下,停留在一個頁面上,然後將手機放到在場人的面前:「密雲鬼宅。我想你們是衝著這個,才去不老屯鎮的吧。」
   馮遠幾人臉色一變,全是被說中心思的不自然。
   毛小莉踮起腳尖看:「密雲鬼宅?什麼東西?」
   她搶到手機,瀏覽完頁面之後,看著葛青、馮遠三人。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終搖搖頭:「所以我真煩你們這類作死的人。」
   年紀輕輕,不知所畏。
   愛玩各種靈異類遊戲,愛去各種鬼屋探險,尋求刺激。他們就沒想過,要是真的遇見厲鬼怎麼辦嗎?厲鬼凶殘,不殺掉所有人絕不會離開。
   密雲鬼宅,位於密雲區不遠處的不老屯鎮內的一棟別墅。流傳於網絡的帝都十大鬼宅之一,資料相對較少,只有寥寥數語介紹。相較於其他鬼宅,屬於沒有名氣的廢宅。
   據傳,密雲鬼宅荒廢十年,曾換過不少住戶。陰氣森森,極邪。
   馮遠苦笑:「我們也知道錯了。」他搖頭歎氣:「要是早知道會害死路南,就算宅在家裡,我們也不會去不老屯鎮。」
   路南就是六個人中唯一死去的人,根據資料記載,他是死在自己的公寓裡,公寓只有他一個人住。眼前六人,都算是富二代。
   路南除了住宿舍,另外在市區租了公寓。本來和女友一起住,出事那段時間女友正好不在。房門緊鎖,房子在二十樓。而他被發現時,肢體殘缺、血肉模糊,好像被什麼野獸啃過一樣。
   最可怕的是經過鑒定,那些啃咬的痕跡來自於人類的牙口。並且,路南全身的皮都被剝下來,是在他活著的時候,被活生生剝下皮,再被啃咬血肉而死。
   死法可以說非常淒慘了。
   死者死法越慘,就說明妖邪害死的人越多,性情越凶殘,同時也越厲害。
   所以陳陽對這個單子很警惕,不敢掉以輕心。
   「其實我們當初去不老屯鎮探鬼宅,還是路南提議。他老家在密雲縣,從小聽說不老屯鎮有棟鬼宅,很邪門。一直想去,我們去查了點資料很感興趣。沒想到最後是路南先……
   馮遠說不下去,可以看出他對於同伴的死既難過又愧疚。
   「你們在那棟鬼宅裡見到什麼?」
   「沒有。」馮遠堅定的說道:「真的什麼都沒有!所以我們離開的時候都悻悻然,覺得浪費時間。而且住在不老屯鎮的幾天裡也沒有什麼異常,根本沒想到會惹到髒東西。」
   「確定半點異常都沒有?」
   陳陽不太相信。一般來說,都會有異常。
   無論鬼怪妖邪,害人的時候都沒有太多耐心。一般會先嚇他們,在他們心神大亂的時候更容易侵佔軀體。
   「我想起來了!」葛青突然大叫:「我突然想起,在離開的時候,路南的樣子看上去很不對勁。」

   第10 衣下骷髏03

   葛青說道:「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我起床去廚房喝水,看到路南出去。我好奇,湊到窗邊去看,發現他是往那棟鬼宅的方向走。「
   「之後呢?」馮遠傾身上前問。
   「沒了。」
   「沒了?」
   「真沒了。我又沒那麼多好奇心,再加上當時是深夜,我也很睏的。再說了,恐怖電影裡,只要跟上去保準死得透心涼。我又不傻。」葛青抱著胳膊,翻了個白眼。
   「沒跟上去是對的。」陳陽點點頭。
   葛青立刻朝他笑:「陽哥懂我。」
   「好好叫人,別亂叫。」毛小莉衝著葛青說道:「我都沒叫那麼親密。」
   「咱倆沒可比性。」葛青撩了下頭髮:「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對吧,陽哥。」
   「葛小姐還是叫我名字吧。」
   「陽哥,你太見外了。」
   「我結婚了。」
   葛青頓時無言,瞪著陳陽明顯不信。陳陽卻沒有再說,保持距離和拒絕的態度很明顯。他也沒有極力證明自己的確結婚了,於他而言,沒必要這麼做。
   不過也打消了葛青對他的想法。葛青訕訕了一會兒後,恢復情緒並對陳陽保持距離。
   陳陽見狀,便詢問:「你為什麼覺得那個時候的路南不對勁?」
   「他沒穿鞋。」
   馮遠和韋昌平噓了一聲,不以為然。葛青氣急敗壞的說道:「這還不奇怪?他當時走出房子,光著腳在街上走。好像隻遊魂。」
   此刻他們才發現不對。的確,沒穿鞋聽起來很普通,然而要看當時的情況。深夜裡,獨自外出卻沒穿鞋,很怪異。
   「也許……是夢遊?」馮遠舔了舔嘴唇,發現這個理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陳陽:「你確定他是去那棟鬼宅?」
   「不確定。但的確是去鬼宅的方向,說實話路南的老家挺偏,靠近鬼宅。那棟鬼宅附近也沒什麼房子,周遭都種著古槐,陰森恐怖。諒是誰都不會半夜走那條路。」
   「等等,種著古槐?」
   葛青朝馮遠看過去,馮遠愣了一下,隨即起身去放在角落的背包裡掏出一架單反,一邊操作一邊說道:「我拍了鬼宅的照片,大師您看看。」
   陳陽拿過來一張張的查看,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神色嚴肅。
   毛小莉看完,先沉不住,倒吸口涼氣:「這棟鬼宅太邪了。你們居然能從那裡活著回來?!」
   馮遠抽抽嘴角:「現在也沒好到哪裡去。」
   已經被纏上,還死了一個人。
   陳陽:「小莉的意思是說,按照常規,你們活不到離開不老屯鎮。」
   馮遠三人大驚:「什麼意思?」
   「知道這是什麼嗎?古槐,」陳陽指著照片上一圈圈陰森無比的陰影,那是遮天蔽日的古槐樹林,枝幹上還停留著一排排烏溜溜的烏鴉。「槐,木鬼。鬼最愛棲身的地方,成片的古槐樹,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孤魂野鬼。陰氣沖天。照理來說,進去逛一圈都會沾惹上陰氣,大病一場。你們在那裡待了一週,沒死的原因只有一個。」
   「什麼原因?」
   「有更厲害的東西盯上你們。」
   突入其來的聲音插入陳陽幾人的聊天中,幾人尋聲望過去,只見門口背光站著兩個人。開口說話就是其中一個。
   馮遠驚呼了一聲:「寇天師、度天師,你們回來了?」
   度天師?
   陳陽看過去,發現是兩個相貌堂堂、身材高大的青年,前者看上去文質彬彬但有些目下無塵,可見是個天之驕子。
   這人是寇天師。
   走在後面的青年,身高比之寇天師高半個頭。沉穩冷淡,這就是度天師。
   姓度啊……陳陽若有所思,入目是一張陌生的臉。想也知道,他那位丈夫是鬼差,不會在陽間現世,還是以天師的身份。
   寇宣靈走到陳陽面前,目光先落在他的腰間,沒看到授菉的腰牌。隨後落到毛小莉身上,看到都功菉六品天師的牌子,眉頭皺起來,面露不悅。
   「寇宣靈。三品天師。」他拿出一塊牌子,牌子上雕刻《上清三洞五雷經菉》,吊著玄色穗子。
   觀他相貌,不出三十。天師界中晉級升授並不容易,越往上越難以晉級。不僅需要道行功德足夠才能加升,而且有時間限制。天師界規定從都功升盟威需滿足三年時間,往上是八年,再往上是十二年。此後,若無功德不得陞遷。
   換句話說,假如要升到三品天師至少需要花費十六年時間。寇宣靈這麼年輕,只能說明他從小開始學道術,還得是天賦卓絕才能只花十六年的時間陞遷至五雷菉。
   後來經毛小莉之口,陳陽才知道原來寇宣靈是北方天師道傳人。魏晉時期,天師道發展為南、北天師道兩個流派,其中北天師道祖師便姓寇。
   「陳陽。」
   毛小莉緊隨其後:「茅山派第23代弟子毛小莉。」
   聞言,寇宣靈掀唇無聲的蔑視的笑了一下,沒再搭理毛小莉。陳陽眼明手快的拉住暴怒的毛小莉,在她耳邊輕聲念叨:「一千萬!」
   毛小莉深呼吸,「對,一千萬。我再怎麼跟不是人的東西生氣,也不能跟一千萬生氣啊。」
   「你們在說什麼?」寇宣靈詢問。
   毛小莉微笑:「沒,就是在商量怎麼跟畜生溝通?」
   寇宣靈:「畜生說誰?」
   「誰應就說誰——
   「小莉!」
   陳陽還沒開口呵斥,便聽見那度天師突然開口:「我們出去排查了一圈,發現點東西。既然你們也有發現,我們不妨一起商量。」
   陳陽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度天師走到他面前。目不斜視、冷淡沉穩,陳陽和他對視了一眼,抓著毛小莉的手似乎被灼燙了一下,迅速收回來。
   度天師走過去,他和毛小莉便向兩邊分開,沒再靠近。因為度天師剛坐下就對著陳陽說道:「度北。」
   陳陽抿了抿唇,坐在他身邊。
   他這邊的位置沒那麼多,兩個大男人坐下就沒位置了。寇宣靈坐在對側,毛小莉討厭他,坐到了遠一點的單人椅。
   葛青說道:「原來你們都不認識。」
   「葛小姐放心,我們都是專業的天師。」陳陽說完,看向身旁的度北。
   度北:「嗯。」
   「好吧,剛才你們說的有更厲害的東西盯上我們是什麼意思?」
   陳陽看向度北,後者垂眸,沒有要主動開口解釋的意思。於是陳陽說道:「字面上的意思,那些東西沒有及時害死你們,應該是圖謀更多。」
   馮遠愣了一下:「圖謀什麼?意思是說利用我們來圖謀更多嗎?」
   「對。」
   「我們有什麼可以被圖謀的?」
   「你們的身份。」
   「什麼意思?」
   「假如那些東西披上你們的皮,假扮你們,利用你們的家世和人脈在殺完人之後,可以更為方便的掩藏身份不被國家和天師發現。」
   妖邪害人,必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馮遠等人的身份就是妖邪掩藏自己的護身符。
   一直沒開口的韋昌平說道:「那路南為什麼死得那麼慘?」
   葛青和馮遠反應過來,對啊,如果要利用他們的身份,為什麼用那麼殘忍的方法殺了路南。
   「皮不見了。」
   陳陽冷靜淡漠的陳述這個被他們忽略的關鍵點。
   面前三人齊刷刷打了個冷顫,那些東西要利用他們的身份,肯定需要剝下他們的人皮套在自己身上。恐怕他們最開始打的就是假扮路南靠近他們的主意,只可惜他們還沒來得及處理路南的屍體,就先被發現了。
   如果路南的屍體沒有被發現,那他們豈不是天天跟一不知道什麼邪門玩意同出入?
   「那、那現在……那些東西跟著我們,從密雲鬼宅搬到豪苑了?是不是也披上層人皮,根本發現不了?」
   「這兩週內,別墅區不是發生四起命案了嗎?」
   換句話說,至少有四隻妖邪潛入別墅區,對他們虎視眈眈。
   「他們偽裝成什麼人?」
   「不知道。」陳陽坦然的說道:「屍體被毀得很嚴重,就算驗DNA也很難在那些東西動手之前查出來。因為那些東西活了很多年……至少比我們要長,殺了很多人。有些根本沒被發現,披上人皮後,你認不出來。人皮能收斂邪氣。」
   居然還可以隨意切換套裝。
   「這妖邪簡直無敵了。」葛青吐槽
   馮遠:「那該怎麼抓到那些東西?」
   「先找出來。」寇宣靈突然插嘴。
   「怎麼找?」
   寇宣靈:「引出來。」
   馮遠幾人剛想問怎麼引,卻見眼前四位天師都定定的看著他們。心領神會,驚悚的跳起來:「不會吧?要我們去引?」
   寇宣靈攤手:「妖邪目標是你們,由你們去引出來事半功倍。」
   「為什麼不是你們?」
   「要是我們能引出來,還需要你們出現?」寇宣靈冷下臉:「速戰速決吧。要是你們不願意我們也沒辦法,就這麼拖下去。委託時間到,我們就會走。」
   當然一千萬的定金不會退。誰讓僱主不配合?這就是總部的服務態度,手腕強硬,態度冷漠。請我接單,行。僱主得配合,不配合他們就是愛幹不幹錢照收的態度。
   就這樣,還是有大把人捧著錢求總部接單。
   陳陽和毛小莉羨慕得眼睛泛紅。

   第11 衣下骷髏04

   馮遠幾人悻悻然,可也沒膽反駁寇宣靈的話。
   畢竟事情是他們惹出來的,那些東西的目標也在於他們,由他們去引再合適不過。
   「那……要怎麼做?」
   陳陽:「什麼都不用做,照常生活就行。」
   馮遠三人不明所以。
   陳陽解釋:「妖邪已經出現在你們的周圍,既然盯上你們,就會以各種身份跟你們接觸。因為他們需要瞭解你們的生活習慣以及交際情況。你們只需要在這幾天多注意跟你們交往的人,妖邪就混在裡面。」
   葛青:「如果出現陌生人,我們也認不出來啊。再說了,要是妖邪害我們,怎麼辦?」
   「小莉?」
   毛小莉從口袋裡拿出四張靈符,遞給他們:「妖邪惡鬼都懼雷火,只要是妖邪碰上這道五雷符都會懼怕現形,把五雷符扔到妖邪身上,能夠保你們一命。」
   「之後呢?」
   「趕緊跑。」
   「……
   毛小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記得喊救命。」
   葛青:「你們不貼身保護我們?」
   「那還需要你們引出來嗎?」寇宣靈反問。
   三人無言以對,此事就這麼定下來。陳陽四人也在別墅落腳,分配房間的時候發現少了一間。一共是八個人,只有七間房。
   馮遠希望葛青能跟毛小莉一起住,兩個人同時拒絕。
   葛青朝著陳陽說道:「陳大師跟我住,我就樂意。」
   毛小莉跳腳,擋在陳陽面前,誓死捍衛局長的清白。這時,度北走出來說道:「他跟我住一間房。」
   說完,他看了眼陳陽,然後轉身走進房間。
   陳陽:「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先進去放好東西,中午再出來。」
   只要局長保住清白,毛小莉什麼意見都沒有。趕緊跑去挑了間房放好行李。
   走廊上其餘人都散去,唯獨寇宣靈,雖然面無異樣,實則內心波瀾陡生。
   剛剛那是沉默寡言、嚴肅冷淡,天師界中出了名最不好相處的度局長嗎?居然主動邀人同住?他自己在辦事局總部霸佔了整整一層樓,至今都沒人踏上去一步!
   門甫一關上,陌生的氣息從頭頂上籠罩下來。陳陽握著門把的手一頓,眉頭一皺,回頭看到度北就站在他身後,神色淡漠的盯著他。
   兩人距離極近。
   陳陽關上門,向後退一步,仰頭望他,說道:「變回去。」
   度北表情不變:「什麼意思?」
   陳陽抱著胳膊:「意思就是說,如果不變回我熟悉的樣子和氣息,不准抱我。」
   「發現了?」
   「你示意得很明顯了。」
   朔為北,度北即為度朔,明明白白告訴他了。
   「陽陽真聰明。」度朔恢復成真實的模樣,俊美淡漠,尊貴無可匹敵。
   「少轉移話題,你怎麼變成總部的天師了?」
   「地府跟人間有個合作項目,從二十年前就開始了。我毛遂自薦,化名度北,在大福辦事局總部工作了三年。」
   「你怎麼沒跟我講過?」
   他們結婚六年,度朔居然還有事情瞞著他。還瞞了三年,陳陽不滿。
   「我說過,你沒聽。」
   陳陽狐疑:「有嗎?」
   度朔點頭:「三年前剛上任,我說過。只是當時你的注意力都放在一群羊上面。」
   一群羊?三年前?
   陳陽心虛的咳了咳,當時他沉迷於那部著名國產動漫,一群羊跟兩隻狼抓抓放放一共五百三十集全都追完。
   這不能怪他,那是他接觸的第一部 動漫。要知道,十六歲之前的他,忙於活命和學習術法。十六歲之後的他,則忙於將之前落下的學習補起來。因為當時距離高考只剩下兩年,他必須將所有知識都補起來。 
   幸好還有度朔幫他補習功課。
   在上大學之前,只看過老版西遊。上大學之後為了追那部著名國產動漫,還墮落了好長一段時間。背著度朔偷偷熬夜,好幾次忘記做飯,連給他縫的衣服都花了半年時間才完成。
   沒錯,做飯縫衣服。這是陳小陽從小就學會的技能,技藝純熟。後來結婚,也沒落下這技能。
   「想起來了?」
   陳陽低著頭,抓著度朔的衣袖晃了晃:「我忘了。」
   度朔抬手,壓了壓陳陽的後脖頸,跟擒住小獵物一樣。
   「所以,那份就職文書是你給我的?」
   「嗯。」
   「那怪不得你不需要我賺錢養家……你有工資嗎?」
   「……沒。」
   整個地府都是他的,大福辦事局也是地府跟人間的合作項目。說實話,活了幾千年的北陰酆都大帝還真沒拿過工資。
   陳陽恍然大悟:「你在賺功德。」
   度朔沉默,大概也可以這麼說。
   雖然這功德於他而言,其實杯水車薪,不足一提。
   「還能適應嗎?」
   陳陽點頭:「大概是跟著巫爺爺學了兩年術法,能夠輕鬆對付一般厲鬼邪祟。另外,跟你結婚後,我也算半個陰間人,邪祟不再附身。而且這份工作賺錢比較容易。」
   「如果遇到危險怎麼辦?」
   陳陽眨眨眼,抱著度朔,依偎進他懷裡說道:「度哥,我爺爺、爸媽都是為了我才被邪祟厲鬼害死,到死都沒有放棄我。還有巫爺爺,為了我違天逆命幫我結陰親,後來你又日夜守在我身邊,都是為了讓我活下去。我肯定惜命的,要是有危險,第一時間就跑。」
   度朔捏了捏他脖子:「記住這點就好。你的命最重要。」
   「嗯。」陳陽美滋滋的說:「再不濟,我還能叫你來嘛。」
   度朔輕笑了聲:「鬼靈精。」
   「對了,你們出去有發現什麼?」
   「先說說你的發現。」
   「現在我完全可以確定,的確是妖邪作祟。害人的手法凶殘,剝下人皮、啃食血肉,應該是披上人皮並走的吃人精血修成人形的路子。」陳陽認真推敲:「而且,恐怕不止一隻妖邪。只是,尚不確定到底是什麼東西成精。」
   度朔:「嗯。除此之外呢?」
   陳陽皺眉,神色有些猶疑:「我不知道……我有些擔心那些妖邪豢鬼。」
   「怎麼說?」
   「密雲鬼宅的四周種滿了古槐,鬼依槐而生。在那種情況下,很難保證妖邪不會豢鬼。」
   十有八九,豢鬼了。
   度朔眼裡露出讚賞:「不錯。光是看資料、聽口述就能猜到這裡,陽陽真聰明。」
   陳陽早習慣了他用誇小孩的方式誇自己,雖然這男人是他丈夫,可實際上歲數可能是他好幾倍。這麼一想,偶爾被當成小孩對待也沒什麼違和感。
   「那你也說你發現了什麼?」
   「我們來玩猜一猜的遊戲。」
   陳陽提起興趣,這遊戲以前常玩,每次他贏了就能獲得豐厚的獎品。「怎麼玩?有沒有規則?」
   「沒什麼規則。三天內,根據提示找出所有妖邪、猜出妖邪原型,就算你贏。」
   「提示呢?」
   「鬼槐。」
   「沒有了?」
   「一天一個提示。這是今天的提示。」度朔笑望著他。
   陳陽撇撇嘴:「小氣。」
   雖說槐為木中之鬼,其實並非所有槐樹都棲息孤魂野鬼。在北方,槐為祖宗之魂棲息之處,有蔭庇子孫後代的說法。鬼槐則相反,棲息遊魂野鬼,一旦成氣候,恐有害人之危。
   所謂鬼槐,即槐樹身上長出好似頭顱的瘤子。等到瘤子裂開,生出五官模樣,就是槐樹與鬼成為一體,修成氣候成為鬼槐。此時,就具有害人的能力。
   一定要請天師將之驅除,否則會鬧得家宅不寧。
   陳陽摸著下巴,莫非豪苑別墅區種有鬼槐?
   假如妖邪豢鬼,那麼庭院中種有鬼槐實屬正常。這第一個提示居然這麼明顯?
   「你……沒詐我?」
   度朔笑著把他拉進懷裡,抱緊了說道:「第一天的福利。」
   「明天還有嗎?」
   「別貪心。」
   陳陽撇嘴,若有所思。
   只是沒等到他慶幸,就發現豪苑別墅種滿了槐樹,甚至有一片槐樹林。陳陽忘了,北方不比南方,不說風水。單從地理環境來說,北方就比南方更容易種活槐樹。
   南方認為槐樹是木中之鬼,太陰邪。北方則認為槐樹是祖宗安息之地,能夠蔭庇子孫護家宅。見槐如見公卿。因此北方種槐不是件稀罕事,恰好豪苑別墅的開發商挺喜歡槐樹,就種了挺多槐樹。
   這倒好,要在上百棵槐樹中找出長了瘤子的鬼槐,難度級別升高。
   陳陽對度朔說道:「奸詐。」
   陳陽告訴毛小莉注意鬼槐,馮遠等人倒是經常被趕出別墅,在區裡溜躂吸引妖邪。不過出去溜躂了一天,也沒什麼收穫。
   倒是韋昌平,回來高興得多吃了碗飯。
   陳陽一問,葛青說道:「剛認識個美女,腎上腺素過剩。」
   「美女?」
   韋昌平咧嘴笑:「賊漂亮,身材一流。剛搬來不久。」
   寇宣靈懶洋洋的問道:「你不怕那是妖邪假扮?」
   「不能吧。」韋昌平露出猶豫拒絕的表情:「她很漂亮。」
   「越漂亮,越邪門,越能勾住你這類人。」
   韋昌平完全被嚇到,什麼旖旎心思都沒了。
   陳陽搖搖頭,沒提醒韋昌平如果真是妖邪,五雷靈符早就發動了。不過嚇一嚇也好,免得到時真中美人計。

   第12 衣下骷髏05

   陳陽枕著度朔的胳膊睡,猛地從熟睡中驚醒。
   睜開眼睛,床頭燈的燈光足以讓他看清鬧鐘時間,1223分。
   他坐起身披上外衣下床,穿上拖鞋。度朔在他起身的時候也醒了,沒問一句也跟著下床,穿上拖鞋。
   「你也感覺到了?」陳陽問度朔。
   度朔說道:「去看看。」
   「嗯。」
   打開門,走出房間,發現寇宣靈手裡拿著一個巴掌大的羅盤,打開房間門,看到他們。先是恭敬的朝度朔點了點頭,欲言又止。隨後看向陳陽,「你也發現不對?」
   陳陽是靠感覺,不是靠工具。不過在此時不便特意說明,只是含糊的點了點頭。然後三個人出發,朝著前面走。陳陽和度朔走在後面,寇宣靈則是按照羅盤上的指針方向走。
   剛上三樓,猛地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劃破別墅半夜的寧靜。陳陽頓了一下,加快速度跑了起來,寇宣靈早已收起羅盤朝聲音發出的房間裡跑去。
   寇宣靈衝在最前面一腳把門踢開,門一開,陳陽眉頭一皺。
   好濃的鬼氣!
   幾乎凝結成白霜,見到生氣便洶湧而來,張牙舞爪似成厲鬼形狀。
   寇宣靈扔出一張靈符,貼在天花板房樑上,右手捏起一個手勢:「天地玄宗萬氣本根,金光速現覆護真人,急急如玉皇光降律令。」
   話音一落,房樑上的靈符發出一道金光,破開陰森鬼氣,聚攏生氣,使房間不再陰冷。
   寇宣靈念的是道家金光咒,具有辟邪、增陽滌陰以及抵禦邪氣入體的功效。使用金光咒驅除房間鬼氣最合適不過了。
   因為慘叫聲太滲人淒厲,把別墅內的人都吵醒了。不過一會兒,馮遠、葛青幾人都趕來。毛小莉比他們快一步,並且也感覺到了鬼氣,驚訝不已。
   「怎麼會有這麼陰森的鬼氣?」
   大部分天師並不容易直接感覺到鬼氣和陰氣,一旦不靠工具就感覺到,說明陰氣和鬼氣已經濃重到不得不用符咒驅除的地步。
   馮遠三人感覺不到鬼氣,但在踏入房間後感覺到自腳底心躥上心脈的陰寒。讓他們不得不打了個寒顫,「怎、怎麼這麼冷?任林是把空調開到零度了吧。」
   任林就是第四個人,白天裡見到陳陽他們沒給好臉色,之後晚餐時分也沒到餐廳。這是他的房間,房間裡沒有開空調。
   鬼氣滲入普通人身體,會讓他們大病一場。陳陽轉頭對毛小莉說道:「小莉,給他們念一遍金光咒。」
   「行。」毛小莉爽利的答應,然後對著三個人,食指點住他們的天靈穴:「天地玄宗萬氣本根,金光速現覆護真人,急急如玉皇光降律令。」
   馮遠三人立即感到靈台清明,陰冷褪去,溫暖逐漸漫上四肢百骸。看向毛小莉等人的目光,多了絲敬畏。此前,他們未曾接觸過天師,也沒見陳陽等人發威,態度不免隨意。如今毛小莉小露一手,倒是威懾了他們。
   最為明顯的就是葛青,現下她心裡挺懊悔。看屋內情形,明顯有髒東西,如果她答應跟毛小莉一個屋,有她護著還怕什麼?
   馮遠:「這是任林的房間,難道任林出事了?」
   「十有八九。」陳陽盯著浴室的門,走過去打開浴室門。定定的看了一眼後就走開,回到度朔身邊。微微傾頭,對著馮遠他們說:「已經死了,你們要過去看嗎?」
   馮遠三人臉色劇變,慘白無比。
   寇宣靈和毛小莉走進去看了一圈,也走了出來,臉色都不太好看,隱隱有些厭惡和不耐煩。
   葛青不敢過去看,韋昌平和馮遠進去看了一眼,吐著出來。
   他們在浴缸裡見到渾身赤裸的任林的屍首,浴室噴濺著血水,浴缸裡全是血水。任林就浸泡在血水裡,仰著頭大張著嘴巴,嘴裡和鼻孔塞著麵條,臉部扭曲,似乎看見了什麼恐怖的東西。眼睛一隻被挖出來,找不到。全身赤裸,從脖子以下的皮膚全被剝光,露出血肉。
   大概這就能夠解釋為什麼滿浴缸裡都是血水。浴室地板上還有兩個破裂的瓷碗,一瓶香油。
   葛青看他們這樣,再聞到濃烈的血腥味,也差點吐出來。她哭著詢問:「任林被那些妖邪害死了對嗎?你們不是天師嗎?不是會保護我們嗎?」
   她的哭訴也讓馮遠和韋昌平感到絕望,本來請了天師,以為能保住性命,誰知道還是死了人。
   陳陽:「他不是被妖邪害死。」
   「那是什麼東西害死任林?」
   「鬼。」
   「什、什麼?」
   「他玩了招鬼遊戲。」
   三人頓時噤聲。現在是敏感時候,任林居然還敢玩招鬼遊戲,簡直是嫌命太長。
   陳陽臉色不好看,眼裡有著淡淡的厭惡。他厭惡這種拿命去玩的人,十六歲以前的他每天想的最多的事情是活下去。最大的希望是遠離鬼。
   別人求之不得的東西,有些人卻毫不珍惜。
   不只是陳陽厭惡,很多天師都厭惡這種行為。這就等同於在一個緝毒警察面前,站著個吸毒的癮君子,別人恨不得遠離消滅,卻有人千方百計去接觸只是為了尋刺激。
   不過他們還不到深惡痛絕的地步,因為他們大概猜到任林玩招鬼遊戲的目的。他跟路南關係最好,聽馮遠他們說,好像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情同手足。
   任林應該是想再見路南,因此玩了招鬼遊戲。不料招來要了他的命的厲鬼。
   「任林玩了什麼招鬼遊戲?」
   「缸遊戲。」陳陽瞥了眼浴室的方向,說道:「玩遊戲的人赤裸進入浴室,準備一碗長壽麵、一碗雞血和香油。磕三個頭,往面裡倒入香油,磕三個頭。再往裡面倒入雞血,磕三個頭。最後把雞血倒入浴缸,躺進去。他就能見到一些不該出現的東西。」
   期間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能抬頭,否則看到什麼被發現了,後果不得而知。
   馮遠報了警,大夥兒坐在客廳等候。客廳燈火通明,來了一隊警察,是寇宣靈通知的。這種靈異案件,來的都是處理過這些案件的老手,因此行動速度很快。
   大隊長過來詢問是否需要將屍體額外特殊處理,寇宣靈看向度朔。度朔垂眸,注意力放在身側陳陽青蔥一樣的十指上,頭也不抬的說道:「不用。通知家屬給他做場法事。」
   被鬼害死的人,三魂七魄會因為受驚逃走。不知道投胎的路,除非做場法事引導入輪迴,否則會忘盡前塵,成為遊魂野鬼,最終消失。
   大隊長點頭,表示他們會安撫家屬。然後離開,並將屍體帶走。
   陳陽垂眸,陷入沉思。
   寇宣靈有話要對度朔單獨說,度朔看了眼陳陽,便走到角落。寇宣靈跟上,毛小莉見陳陽獨自一人便上前說道:「陳哥,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不對的?」
   她記得陳陽說過他能感覺到鬼氣,那麼濃重的鬼氣在陳陽看來,應該已成實質了吧。不過一層樓的距離,卻無法及時將人救下來。
   陳陽正是在思索這個問題,他說道:「1223分,我想任林應該是在12點左右開始玩缸遊戲,1220分左右被殺。然而我的確沒能察覺到鬼氣,直到任林死,我才察覺到,然而這時候任林召喚來的東西已經跑了。」
   「換句話說,那東西能夠遮擋住鬼氣?」毛小莉倒吸口涼氣。
   鬼氣、陰氣一般不能遮擋,大部分人也察覺不到。但仍舊有部分人能夠感覺到,天師界某些器具也能收集到鬼氣和陰氣,然而鬼氣、陰氣其實可以遮擋。
   有些鬼修,修功德走正途,能掩鬼氣和陰氣。還有另一部分鬼,則是靠物遮擋。其中最尋常的方式就是附身於陰氣重的物體上,譬如河邊柳、庭中槐等。
   河邊柳、庭中槐本就陰氣重,人站在樹下輔以術法能掩人氣。鬼附身於樹身,也能遮掩其自身的鬼氣和陰氣。
   陳陽思及度朔說過的鬼槐,任林召喚出來的東西,不是路南,很大可能性是鬼槐。
   只有這樣,他才無法及時察覺到鬼氣和陰氣的存在。
   「真的有鬼槐嗎?」毛小莉白天找了一下午,根本沒找到長出瘤子的鬼槐。
   「天亮後再去找找吧。白天不是只找了樹林,還有幾家種在庭院裡的槐樹沒找嗎?」
   「唉,我知道了。這次事件果然難辦。」
   才來一天,就出了一條人命。
   四個天師,兩個三品天師在,都敢猖獗至此。可以想見以前殺了多少人。
   陳陽看著沮喪的毛小莉,拍拍她的頭:「解決這次事件,能拿到一千萬,還能積攢功德。說不定能讓你升授盟威菉,成為五品天師。」
   聞言,毛小莉眼神立刻亮起來:「希望如此。」
   她已經在都功菉六品階停留了四年,都已經滿足都功升盟威的三年期限要求,卻還是不能升菉。
   這麼一想,毛小莉倒還算幹勁十足。等到葛青因為害怕,過來跟她示好,要求同睡一屋的時候,滿心滿腦都是一千萬和升授盟威菉的毛小莉二話不說,答應了。
   馮遠和韋昌平見狀,格外嫉妒。於是他們把目光投向陳陽,陳陽說道:「我有同居人了。」
   他們看向度朔,被那眸光淡淡一掃,心裡只餘敬畏,哪還敢要求同居?
   於是,只剩下寇宣靈。
   宇宙直男·寇宣靈:「我無所謂,你們不介意就行。」
   「不介意不介意,完全不介意。」
   然而很快,他們就介意了。

   第13 衣下骷髏06

   天快亮的時候,眾人各自回房休息。
   陳陽一進房間,便拉住恢復原本模樣的度朔:「你也沒察覺到鬼氣嗎?」
   其實河邊柳、庭中槐等物掩蓋鬼氣,確實能騙過普通鬼差。他也不過是想再問一下,心裡好有個底,確定妖邪的深淺。
   度朔反手握住陳陽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說道:「我不管陽間事。」
   「啊?」陳陽愣了一下,不解的說道:「鬼槐、妖邪害人,應該算是陰間事吧。」
   「妖邪害人,是陽間事。死了,才算陰間事。」
   陰陽兩界,規則分明。陳陽自小半隻腳在陰間行走,自然知道這規矩。度朔是鬼差,一旦觸犯規矩,也要受到嚴厲的懲罰。所以地府才會和人間合作,由天師抓捕厲鬼邪祟、精怪妖邪,再押往地府登記受審。
   「照你這麼說,鬼槐作祟,不算陰間事……那鬼槐樹身上的瘤子成熟了?」
   樹身上的瘤子成熟,即長出五官。這時候,附身在槐樹上的鬼魂已經不屬於鬼,而屬於精怪。
   由鬼成精,藏有鬼氣,遊走陰陽兩界,遲早成禍害。
   「嗯。」度朔一把抱起陳陽,把他放在床上,壓了壓他的脖子:「睡覺。」
   「沒心思睡。」
   度朔動作一頓,定定的望著他。按壓的動作變成了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充滿了暗示的意味。「累了就睡得著。」
   陳陽一把抓住在脖子上作怪的手:「我心裡想著那些事,沒心思。你別鬧我。」
   度朔翻身上床,手橫過陳陽肩膀,壓住他的動作:「天快亮了,再不睡白天沒精神,還怎麼找出妖邪?乖,睡吧。」
   「現在是第二天了,你告訴我第二個關鍵字是什麼?」
   度朔靜靜的看著他,面無表情,眼裡辨不出是何心情。陳陽不怕他,已經習慣他紙老虎的性格,沒有半點害怕的感覺:「你告訴我,我就能睡得著。」
   怕是告訴他更加睡不著,反而興致勃勃。
   度朔開口:「近來,我在陽間學了一道咒語,覺得很有意思。你想看看嗎?」
   鬼差學陽間天師咒語?
   陳陽果然分了些注意在這上面,臉上露出感興趣的表情。於是問道:「什麼樣的?」
   度朔隨意捏了個手決,對著陳陽專注的眼神念道:「智慧明淨,心神安寧。」
   陳陽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掐頭去尾的淨心神咒,有安寧心神的功效。於他而言,便如噴了安眠噴霧,睡意一下湧上來。
   他打了個哈欠,嘟噥了句:「你詐我。」隨即閉上眼睛,抱著度朔的一隻胳膊,沉沉睡過去。
   度朔傾身上前,在他額頭落下一個親吻:「淨心安寧。」
   加持了北陰玄天酆都大帝法力的祝語,足夠讓陳陽一覺無夢安寧,睡到自然醒。
   早晨九點半鐘,陳陽才起身洗漱完畢後下樓,樓下其他人已經都醒了。
   毛小莉正閉著眼,兩手交疊作了個奇異的手勢,兩個食指夾著一根毛筆。面前是餐桌,餐桌上擺著硃砂和黃符。葛青坐在旁邊撐著臉頰好奇的觀看,另外一邊是馮遠和韋昌平,這兩人趴在餐桌上,臉色蒼白、兩眼無神。
   陳陽走近聽見毛小莉嘴裡唸唸有詞:「……上則護身保命,下則縛鬼伏邪,一切死活減道伐長生,急急如律令。」
   葛青一見陳陽便請他坐下吃早餐,陳陽道謝,拉開椅子坐下。環顧四周,沒有見到度朔和寇宣靈。心想他們大概是出門查案,畢竟這麼晚了。
   「陳大師,毛小天師畫符為什麼又擺手勢又念叨?」
   馮遠和韋昌平豎起耳朵,也想知道原因。
   「畫符的規矩。畫符前要淨身淨心淨桌椅筆墨,下筆前則是要祝紙墨筆硯水,她剛才在祝筆,現在是祝水咒。誠心念完之後才能下筆,一氣呵成。」
   「畫符要這麼麻煩?」葛青一臉懵:「電視裡演的,筆一沾硃砂,直接在黃符上畫就能用了。」
   「要都這麼容易,誰都可以畫。還用得著天師出手降妖伏鬼?」陳陽看了眼毛小莉,後者睜開眼,筆沾硃砂,鐵畫銀鉤,一氣呵成。「不過有些人,畫符不用這麼麻煩。筆沾硃砂,水到渠成。」
   「為什麼?」
   「天賦好。任何行業,都有天才。」陳陽指了指毛小莉:「她就是我們分局的天才,天生吃這碗飯。別人耗費幾天時間才能畫成一張符,她半個小時就能畫一疊。」
   葛青微張嘴巴,看向毛小莉的目光隱含敬畏。早就沒有昨天針鋒相對的囂張氣焰,反而慶幸自己和她睡在一塊。
   毛小莉悄悄睜開一隻眼,看了看陳陽。後者正襟危坐,哪怕是吃塊吐司,都像餐風飲露的仙人。
   陳哥不愧是當局長的人才,那話說得,她都快信了。
   陳陽啃完早餐後,看到對面的馮遠和韋昌平二人,頓了頓說道:「你們這是凌晨受的驚嚇到現在還沒恢復過來嗎?」
   馮遠坐直了身體:「驚嚇是原因,難過也是原因之一,還有另一個原因……」他一臉難以忍受但是極力勉強自己不吐槽:「寇天師,特別虔誠。」
   陳陽:「???」
   正在這時,度朔和寇宣靈走進來。前者直接坐在陳陽身側,寇宣靈眼神奇怪的瞥著陳陽。難以理解陳陽魅力何在,竟能吸引局長一改往日冷漠形象。
   莫非是道行、天賦極高的世家子弟?
   陳陽見度朔拿了吐司和牛奶,便低聲問:「你能吃嗎?」
   「可以。」
   「居然不用做法就能直接食用陽間食物,這是什麼奇妙的術法?」
   「以後再教你。」
   「嗯。」陳陽點頭,然後問道:「第二個關鍵字。」
   度朔瞥了他一眼:「方。」
   「然後呢?」
   「沒了。」
   「就一個字?!」陳陽難以置信:「一個字,我怎麼猜得到?」
   「所以說昨天是福利。」
   「……」陳陽的手放在桌子底下,偷偷拉住度朔的衣角:「度哥,你再悄悄告訴我一個字,好不好?哥,度哥哥,告訴我好不好?」
   度朔不為所動,並且擺出油鹽不進的態度:「跟密雲鬼宅有關。」
   陳陽眼睛一亮:「你最好了。」
   果然是紙老虎。
   用完早餐後,馮遠三人被寇宣靈趕出門,在附近逛逛吸引妖邪注目。尤其韋昌平,寇宣靈特意叮囑他和昨天見到的漂亮女人多來往。
   韋昌平奇怪的問:「為什麼?」
   寇宣靈:「你說她很漂亮。」
   「漂亮就有問題嗎?」韋昌平:「寇大師,您這算是歧視?」
   「不。她可疑的點在於看上你。」
   「……
   難道歧視他就不算歧視了?
   葛青是女孩子,實在不敢出門。毛小莉告訴她不用怕,她剛畫好幾十張五雷靈符。葛青感激,伸手要拿。
   毛小莉:「一張兩百。」
   葛青:「……
   雖然被宰,她還是買了十張左右。之所以沒有買太多,是因為馮遠和韋昌平也搶著買。
   毛小莉:「女士兩百,男士五百。」
   韋昌平不滿:「你這是性別歧視。」
   可也沒辦法,還是要買。
   陳陽暗中給了毛小莉鼓勵讚賞的眼神,表示她幹得不錯。毛小莉挺直胸膛,底氣足,回了個眼神,表示她會再接再厲。
   「對了,」陳陽說道:「下午你們回來睡個午覺,休息好。晚上再出門,引出妖邪概率高。」
   馮遠三人驚悚,堅決拒絕。陳陽歎口氣:「我們會跟在你們身後。」
   這下,他們才勉強安心。
   葛青三人出門,寇宣靈看向毛小莉面前那堆墨跡未乾的黃符。亂七八糟,毫不整潔,見她提筆揮灑筆墨,竟然是再次畫起來。
   一邊畫,嘴裡還美滋滋的念叨:「早知道黃符這麼賺錢,我就該多畫幾張。」
   寇宣靈震驚得微張嘴巴:「你就這樣畫?」
   毛小莉不解:「嗯?怎麼了?」頓了一下她就反應過來,解釋道:「我剛才祝過筆墨紙硯水了。」
   「……
   畫符講究時辰、誠心和一氣呵成,中間不可有雜念更不可中斷。可看看毛小莉,賣完靈符繼續畫,邊畫心裡還想著拿靈符賣錢。祖師爺不得顯靈一道雷下來劈死眼前這不肖子孫?
   大概是寇宣靈不敢苟同的表情太過明顯,陳陽說道:「小莉畫符前只祝筆墨紙硯水,無須時辰,不必淨身淨心。落筆前念祝咒,大概是意思一下,走個程序。」
   先天符!
   寇宣靈腦海中白光乍然閃過,道家黃符分先天符和後天符,後天符在畫符前需要準備很多儀式規矩,連日期時辰都要算好,即使如此仍舊有可能失敗。先天符,一點靈光即是符,提筆一揮而就,十有八九能成符。
   這是道家天才,根骨奇佳。恐怕是不必授菉奉達天庭,就已是名登天曹。
   寇宣靈驚歎的看向毛小莉……腰間六品天師的牌子,臉色頓時黑下來,這到底是有多懶散才能混成六品天師的德性?
   好好的奇佳根骨被生生浪費,痛心不已。
   寇宣靈不忍再看毛小莉,轉首問陳陽:「陳局長是哪個品階?」
   「沒有品階。」
   「真是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就沒有……沒有品階?!」寇宣靈震驚不已:「天師沒有品階還叫天師嗎?你怎麼當上分局局長的?」
   「……上面有人。」
   寇宣靈:「……」他陡然記起:「不對,你不是接下一單三星單子嗎?我看APP事後評論,有道友說你召喚出酆都鬼差……難道不是你,而是毛小莉?」
   毛小莉睜眼:「不是我,是陳哥。」
   「沒有授菉,不登天曹。怎麼召喚得出酆都鬼差?!」

   第14 衣下骷髏07

   未受菉時,無所呼召,受菉之後,動靜呼神。
   意思就是說,除非授菉,頒發職券牒文,告知四方神靈。根據牒文召兵遣將,誅邪伏魔。陳陽沒有授菉,怎麼可能召喚來酆都鬼差?
   寇宣靈狐疑的看著陳陽,毛小莉抬頭,此時才反應過來,也是頗為驚訝。天師界中位階共有九品,八、九二品為入門,未受菉,不能召兵遣將,這也是他們不能被稱之為天師的原因。
   只有授菉,才是天師。
   陳陽下意識看了眼度朔,後者面不改色,似乎沒有打算替他解圍。陳陽無聲的歎氣,他要怎麼說呢?說他跟陰間鬼差結了陰親,對方就坐在你們面前。
   說他那麼輕易能夠召喚出鬼差,是因為陰間下面有人。對方幫他打好了關係,來的都是同僚。
   想也知道不能說。
   人和鬼結陰親,到底不是正道手段。
   「我修習鬼道。」頓了頓,陳陽又溫和的笑道:「我沒有豢養鬼,只能請來鬼差相助。跟他們合作過幾次,也算熟悉。」
   寇宣靈盯著陳陽的面相看了半晌,確定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反而隱有功德,料定是個曾救人無數的好人。於是放下心,點了點頭:「陳道友。」
   陳陽笑了笑。
   毛小莉捧著臉頰,一臉驚歎:「正統鬼道失傳兩千年,沒想到陳哥居然是修鬼道的。傳聞鬼道修煉到一定境界,能直接步入鬼仙,或修成修羅之身。」
   鬼道修羅,六道天人。修羅是善神,與惡神之稱的阿修羅不一樣。所謂鬼道,其實是巴蜀巫教,是從上古神靈時代流傳下來。張天師原本就是從巴蜀巫教中吸取巫術從而創造出屬於自己的道教,正一盟威教。
   可以說,巴蜀巫教,鬼道為天師道本源。只是鬼道非常人所能學,殺鬼、鎮鬼、馭鬼,與鬼為伍,早期時候,巴蜀巫教利用巫術鬼道殺人害人,謀奪利益,鬧得巴蜀地區時常出現鬼城鬼市,為正道所不齒。
   天師界曾流傳一句話: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久而久之,沒人修習鬼道,倒是讓鬼道沒落。至今雖有一小支巫教盤踞巴蜀,卻也成不了氣候。因為修習鬼道者,天賦要求比修習天師道嚴格許多。
   寇宣靈:「不知陳道友師從何人?」
   度朔抬頭說道:「你回來還沒跟祖師爺上香。」
   「對!」寇宣靈一拍腦門,恍然大悟。趕緊上樓。
   陳陽:「他回來還要跟祖師爺上香?」
   「只有他。他隨身攜帶祖師爺畫像,每天三奉。」度朔描述得含蓄點:「三是量詞。」
   「……」陳陽終於知道馮遠他們提到寇宣靈時,為什麼說他特別『虔誠』。
   吃完飯,陳陽對毛小莉說:「我們再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鬼槐。」不經意間瞥到度朔看似平靜的眼神,頓了頓,轉風向:「分頭行動。」
   毛小莉:「行。」她起身收拾桌上的筆墨硃砂,帶上黃符:「我出門了,陳哥。」
   「小心行事。」
   客廳只剩下陳陽和度朔兩人,陳陽歪了一下頭:「走?」
   度朔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回頭伸手:「還不走?」
   陳陽抿唇笑,扣住度朔的手說道:「先去解開『方』這個謎題。」
   「猜到了?」
   「有點頭緒。」陳陽稍微傾頭,微微彎起的眼睛漂亮極了,像盛了一汪陽光。「還需要再確定。」
   陳陽在別墅區的商業街找了一家咖啡廳坐下來,點了杯咖啡,沒問度朔要不要。他慣愛喝茶,似個老頭子。
   咖啡廳對面是一家大型商場,商場的二樓有個兒童遊樂區。咖啡廳在三樓,向下看,整個遊樂區一覽無餘。裡面很多小孩在玩。
   陳陽抿了一口咖啡,苦澀的味道包裹住味蕾,令他不由自主皺眉。放下咖啡,悄無聲息的推到度朔面前,然後一本正經的注視對面的兒童遊樂區。
   度朔看了眼陳陽:「喝不慣苦的東西,就別貪新奇。」
   他的小妻子,連苦一點的茶都不愛喝。
   度朔幾年來一直試圖培養陳陽喝茶的愛好,奈何陳陽就是不喜歡一丁點的苦味。
   陳陽撇撇嘴,充耳不聞。假裝什麼都沒聽見。
   不過一會兒,對面出現韋昌平的身影。葛青和馮遠跟在後面,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偉昌平身側站著個漂亮的少女,而他對少女一直慇勤以待,笑臉相迎。
   「出現了。」陳陽微微傾身:「方文雯。」
   度朔挑眉:「這就是你想出來的頭緒?」
   「巧合。」陳陽豎起食指,說道:「方是關鍵詞,跟密雲鬼宅有關。恰巧有個姓方的漂亮少女出現在韋昌平身邊,我不過是合理推測加懷疑。」
   「你怎麼知道那少女叫方文雯?」
   「昨天晚上韋昌平洋洋自得他套出方文雯姓名和聯繫方式,並且約定第二天帶著方文雯的弟弟去遊樂場。第二點,」陳陽豎起第二根手指:「密雲鬼宅十年間無人居住,曾有人搬進去,無一例外住不長久就搬走。然而沒人知道後續是,那些人即使搬走,之後不久失蹤。每一戶,全家人都失蹤了。最後一任住戶在搬走不到三個月後,外出遊玩,不見蹤跡,定為懸案。那戶人家姓方。」
   「不錯。」度朔將摻了牛奶、白糖和糖塊的咖啡推到陳陽面前:「喝了。」
   陳陽低頭看了眼淺褐色的咖啡,端起抿了一口。全無咖啡的苦味,只剩下香味、奶味,糖分恰到好處。他忍不住又抿了一口:「我就知道你能調出我喜歡的口味。」
   度朔豎起大拇指揩掉一滴沾在陳陽嘴角的咖啡,若無其事的舔掉。
   陳陽愣了愣,轉頭望著對面,耳根悄悄紅透。
   此時,對面的方文雯蹲下去對一個小男孩溫柔的說話,不一會兒,小男孩進入遊樂區玩耍。方文雯則站在外面看護,韋昌平跟在她身側一邊說話,一邊抓頭對不遠處的馮遠和葛青使眼色。
   馮遠和葛青對視一眼,葛青走上前擺出遇見熟人的表情,然後伸手跟方文雯握手。
   方文雯溫柔的微笑,伸出手,手上戴著手套。
   葛青一見,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恢復自如。
   之後馮遠出現,大力推了一把葛青。葛青撞上方文雯,將早就放在掌心的五雷靈符扔進方文雯的上衣口袋。
   方文雯將她扶起,沒有半點變化。
   馮遠三人互相對視一眼,葛青微微搖頭,無聲的歎氣後和馮遠相攜離開。
   度朔:「五雷靈符對方文雯不起作用。」
   「應該有別的方法保護她不受雷符傷害。」陳陽摸著下巴猜測。
   度朔:「也許方文雯就是人。」
   陳陽側頭看他,忽然傾身靠近度朔:「度哥,你告訴我第三個關鍵詞好不好?」
   度朔似笑非笑的睨著他。
   對視了幾秒,陳陽訕訕:「不說就不說。」
   度朔抬手壓了壓他的脖頸:「好好遵守遊戲規則。」
   這時,對面方文雯的弟弟從遊樂區裡跑出來,投入方文雯的懷抱。不到兩秒,那小男孩渾身抽搐,引來恐慌。
   韋昌平以為發生了什麼事,趕緊詢問。但方文雯脫下外套蓋在她弟弟身上,抱得緊緊的,好像驚慌失措又無助的樣子。
   韋昌平連忙叫救護車,人群混亂。等他打完電話回來後,就發現方文雯和她弟弟不見了。
   陳陽起身,和度朔下樓,到達對面商場攔下正要去方文雯家裡探情況的韋昌平。
   韋昌平剛要解釋,陳陽打斷他:「我都看見了,先回別墅。」
   韋昌平不解:「靈符放在方文雯口袋裡,方文雯沒有事。她不是邪祟,沒有危險。」
   「她弟弟出事了。」
   「我知道,方文雯說是羊癲瘋——
   韋昌平猛地止住話語。羊癲瘋?哪來那麼巧合的事情?!既然是羊癲瘋,為什麼她剛才的行為像是第一次面對這種發病時的情況?
   還有,為什麼不讓他查看情況?為什麼不等救護車?
   越想越恐怖,越想越害怕。
   一陣寒氣蔓延全身,韋昌平:「不、不會吧。」
   「回去吧。盡量不要單獨跟方文雯接觸。」
   目前可以得知,方文雯也許是人,但她弟弟就不一定了。
   中午時分,馮遠和葛青回來,還帶來了馬琪琪。
   馬琪琪看上去嬌嬌弱弱,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她跟在葛青身後,緊緊握著葛青的手,眼神驚惶未定。
   陳陽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有一條勒痕,抬手阻止葛青的話,讓她帶著馬琪琪去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葛青望著陳陽溫潤的好像什麼都知道的眼睛,點點頭,帶著馬琪琪上樓。
   「被襲擊了?」
   馮遠立刻點頭:「大師慧眼如炬。馬琪琪昨晚上被襲擊,如果不是脖子上戴著她奶奶從定國寺那裡求來的靈符,恐怕就被勒死了。」
   「看來已經開始下手了。」
   「大師,怎麼辦?」
   「今晚就行動。」陳陽掃視一圈,詢問:「小莉還沒回來?」
   正巧,毛小莉推開大門走進來。一進來就大聲嚷道:「陳哥,我找到長了瘤子的鬼槐啦!」

   第15 衣下骷髏08

   寇宣靈從樓上下來,正巧聽見毛小莉這話,露出頗為訝異的表情。
   毛小莉看見寇宣靈和度朔,便絕口不提鬼槐的事,詢問寇宣靈:「寇天師這一上午都查到什麼了?」
   寇宣靈扯了扯唇角:「肯定比半吊子天師查的多。」
   「你說誰半吊子?」毛小莉決定偷偷拾撿寇宣靈的頭髮,下咒咒死他。
   「呵。」寇宣靈走下樓梯,坐在陳陽和度朔的對面:「我在外圍走了一圈,發現豪苑別墅區藏了一個陣法。」
   陳陽眸裡露出一絲訝異,那些妖邪竟然和陣法扯上關係?
   「看出來是什麼陣法了嗎?」
   寇宣靈點頭:「是火孽陣。」
   毛小莉不解:「什麼是火孽陣?」
   「一種極其邪門惡毒的陣法,也叫骸陣。」陳陽皺眉:「這件事還有同道插手?」
   哪怕是同道,也可知絕非善類。一般會佈置火孽陣這樣邪門惡毒的陣法,絕對是走進邪路的天師。
   所謂火孽陣,或者叫骸陣更為貼切。設置這個陣法必須先死一個人,還得死得極其慘烈。然後拾取死者白骨塑造假身,困住死者魂魄並製造出一個假的屍身墳墓。
   佈置這種陣法的目的是為了更為方便害人,厲鬼不能遠離屍身殘骸,除非有媒介。厲鬼可通過某些邪術附身媒介,遠離屍身殘骸繼續害人無數。
   火孽陣就類似於一個製造出媒介的工具。
   陳陽:「小莉,鬼槐在哪裡?」
   毛小莉:「東區A101,姓方。一年前搬進來,家中五口。父母在外做生意,常年不在家,帶走兩個兒子。留下女兒方文雯獨居,近幾日可以見到她帶著小弟在小區中行走。」
   「現在先把我找到的線索縷清,告知你們。」陳陽從盤子裡拿出幾個水果,擺在桌上:「香蕉是密雲鬼宅,蘋果是鬼槐,梨是方氏一家。」
   擺好之後,差了一顆,面前的盤子裡只有香蕉、蘋果和梨。陳陽微微皺眉,瞥見餐廳那兒還有顆橙子:「度哥,拿顆橙子給我。」
   寇宣靈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目光奇異的看了眼陳陽。
   度朔起身,到餐廳拿了顆橙子扔給陳陽。陳陽頭也不抬的接住,放到桌面上:「這是方文雯。」抬頭,看見對面幾個人臉色各異,尤其是寇宣靈,好像看見什麼驚奇的事情。
   「怎麼?」
   寇宣靈神色複雜:果然睡過的關係就是不一樣。
   陳陽看向毛小莉,毛小莉迅速搖頭。
   她不敢說自己連跟度朔搭話都害怕,顯得她太慫。茅山派第23代弟子怎麼可能會慫?!
   「好吧,我們先從密雲鬼宅發生的案件說起。」
   毛小莉:「密雲鬼宅有發生命案嗎?檔案裡沒記載。」
   「沒記載是因為沒人發現,那些曾經搬進鬼宅,後來搬出來的人都失蹤了。」
   「失蹤?」寇宣靈:「恐怕都遭遇不測。」
   「十有八九。」
   毛小莉:「什麼意思啊?陳哥你的意思,難道是說曾經搬進鬼宅的每一戶人家,在搬出去後都被殺了?」
   「準確來說,應該是搬出去前就死了。」陳陽說道:「這些妖邪,聰明得令人心驚。」
   每一戶人家搬進鬼宅,早就被啃噬血肉而亡。搬出去的人只是披了人皮的東西,之後再製造一點意外失蹤。全家都死了,旁人雖覺奇怪,卻也不會過多關注。
   久而久之,就成了懸案。
   沒人懷疑到密雲鬼宅的頭上,再加上那裡開始傳出鬧鬼傳聞,人跡罕見。沒有出現人命,又無人聘請,天師自不會出手探究竟。
   「按照你的推測,那些妖邪需要血肉。可是搬走那麼多人,鬧鬼傳聞沸沸揚揚,沒人租住,不就沒有新鮮血肉供應?」
   正是因為那些鬧鬼傳聞,密雲鬼宅才荒廢了十年。
   「所以這時候就要說到方氏一家,」陳陽指著梨說道:「方氏一家是最後搬出鬼宅的人家,四口人。後來也全都失蹤不見,只是這一次之後,鬼宅再無人居住。」
   毛小莉:「方文雯?」
   「她是方家的大女兒,十歲時被住在四川的爺爺帶走。十六歲左右,因為父母兄弟失蹤趕回來處理後事。」
   韋昌平舉手提問:「如果你們說的方文雯就是那個方家人,那她弟弟是什麼東西?」
   寇宣靈:「你不是心知肚明?昨天還抱了那小孩。」
   韋昌平臉色難看。馮遠拍了拍他肩膀,然後捂嘴偷笑。
   寇宣靈轉頭問陳陽:「這些應該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也沒有存下什麼檔案。你從哪兒查的資料?」
   「度哥查的。」
   寇宣靈猛地看向度朔,後者神色淡漠:「有意見?」
   趕緊搖頭,表明自己沒有異議。
   總局局長有權限隨時調查存放在機密室裡的電子檔案,寇宣靈之前跟度朔提出請求。
   度朔沒同意,因為事後手續很麻煩。
   「我懷疑,火孽陣是方文雯布下的陣法,為了讓那幾個妖邪能夠自如離開鬼宅。讓無辜人自動觸犯它們,它們就能離開屍身之地,殺人害人。」陳陽點了點代表方文雯的橙子。
   「為什麼懷疑她?」
   「因為鬼槐。她在豢養鬼。我想,她是修習鬼道之人。」陳陽又指了指代表鬼槐的蘋果:「槐可養鬼,也可遮蔽鬼的氣息。如果我沒猜錯,她是利用槐樹養鬼。」
   「目的?」
   「我看過資料,方氏一家並非重男輕女。方文雯十歲後送到她爺爺身邊,每年方父方母都會去看望她。而方文雯,在蜀中地區有巫之名。」
   巫,或稱巫鬼,修習鬼道之人。
   方文雯是修鬼道之人,因而能製造出火孽陣這樣邪門惡毒的陣法不足為奇。
   「她想復活家人……這是我能想到的理由,當然不乏有其他可能。」
   寇宣靈:「呵呵。」
   毛小莉:「祝福她。」
   馮遠兩人不解,便詢問:「真的有術法能讓人復活嗎?」
   「沒有。」陳陽說完,扯了扯坐在身邊的度朔衣角,讓他說句話。
   度朔抬眸:「生死天定,因果循環。人力不可抗。」
   陳陽:「如果非要與天抗爭呢?」
   「天譴。」
   陳陽想了想:「你說的對。天譴已經報應在方文雯身上了。她妄想復活家人,最終造出來的只有貪食血肉的怪物。」
   馮遠:「可是方文雯無病無痛,活得好好的。」
   「老天早已奪走她的命數。」寇宣靈說道:「如果我沒看錯,她本該是長壽之人,可現在生機全無,恍如枯槁。活不長。」
   死後,才是天譴真正開始的時候。
   「鬼槐是方文雯豢養的鬼,她利用火孽陣為家人收集新鮮血肉,手法歹毒。還是一名巫,現在的天師對巫應該不太接觸吧。」
   寇宣靈:「心正壓萬邪。」
   陳陽:「我和度哥出發去密雲鬼宅,找到妖邪屍身。方文雯這邊麻煩寇天師,小莉也跟著寇天師一起。行嗎?」
   「可以。」
   毛小莉點頭同意。
   這時,韋昌平手機響了。接通後,另一邊說了一句話。韋昌平立刻無聲的說了句『方文雯』。
   幾人立時安靜,讓韋昌平和對面聊天。
   「明晚過去你那邊?只有你和你弟弟兩個人嗎?」
   韋昌平抬頭看向陳陽,陳陽點頭。
   「好。明天晚上八點鐘過去。」
   韋昌平掛斷電話,立刻大鬆口氣。剛才聽陳陽的分析,明白方文雯的可怕。他嚇得腿抖個不停:「怎麼辦?方文雯說她弟弟生病,家裡沒人,想讓我去陪她。葛青今天往方文雯口袋裡扔了五雷靈符,方文雯的弟弟碰到靈符受傷,她該不會是想騙我過去給她弟弟補身體吧?」
   陳陽:「是的。」
   毛小莉:「方文雯很漂亮呢。」
   馮遠:「說不定臨死前還能風流一把。」
   韋昌平陰測測的說道:「方文雯還邀請了馮遠,我答應了。」
   陳陽:「那馮遠也跟著去。」
   馮遠一臉被噎住的表情。
   「別打草驚蛇。本來你們今晚要去引誘妖邪,現在不用了。開心嗎?」
   「……
   人群散開,各自準備。
   陳陽朝度朔說道:「你看我好像用不到你的第三個提示。」
   他表情頗為得意。
   「陽陽真厲害。」
   度朔不以為然,哄小孩一樣。
   「你要輸給我了,要不先把獎品說給我聽聽?」
   「遵守遊戲規則才是好孩子。」
   「睡我的時候,怎麼沒見你把我當孩子?」
   度朔沉默了幾秒,說道:「不然下次,你叫我爸爸。」
   陳陽瞪大眼,尋找度朔胳膊上的軟肉掐住,再狠狠的擰了一把。
   度朔眉毛都沒抖一下:「乖,別鬧。」
   陳陽鬆手,突然說道:「你在陽間辦事,也很忙?」
   「……不是。」
   度朔在陽間只是掛個名字,天師界中少數幾個人知道他身份。其餘人只當他神秘莫測、法力高強。他也不輕易接單,三年來只接了兩單。
   兩個單子曾折損不少天師,他孤身解決。名聲傳開,帝都大福總局穩坐第一,無人撼動。
   雖說掛名不管陽間事,應該很清閒。實際上陰間事仍舊需要他管,所以還是很忙。
   陳陽不滿的抱怨:「不是吧!陽間、陰間都需要你辦差,太壓搾鬼了。你們地府就沒有勞動合同?」
   「沒有。」
   「勞務局?」
   「沒。」
   「那不是日夜被壓搾都無處伸冤?」
   度朔沉默。
   陰間鬼差恨不得有事可幹,積攢功德,早日昇官,脫離鬼差身份成為鬼仙。誰會嫌活多?

   第16 衣下骷髏09

   馬琪琪受驚不少,本來就是文靜的女孩子。經此一嚇,連話都說不齊全。下樓吃飯的時候,緊緊黏在葛青身邊。
   她穿著拖到腳底的長裙,露出幾根漂亮的腳趾頭。衣領裹住脖子,遮住青紫的勒痕。
   葛青一直陪著她,並對毛小莉說道:「今晚我陪琪琪睡吧。」
   毛小莉點頭:「好。」
   晚上,一抹月光通過窗簾的縫隙,溜進臥室。臥室大床上睡著兩個女孩子,窗簾無風自動,一晃一晃,詭譎不已。
   葛青猛地睜開眼,看向窗戶。發現窗簾被風吹動,先是覺得風大,之後渾身僵住。她記得很清楚,睡前已經關緊門窗。所以現在窗簾怎麼會動?
   還是說什麼東西打開了窗戶?
   葛青吞了吞口水,不敢動。死死盯著前面吹動的窗簾,那裡出現一個影子,黑漆漆,面朝著她,盯著她。
   眨眨眼,緩解瞪太久的酸澀感。葛青動了動身體,猛地掀開被子打開床頭燈。燈光照亮整個臥室,舞動的窗簾突然靜止不動,黑影也消失不見。
   葛青不敢放鬆,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轉身就想叫馬琪琪一起到毛小莉臥室去睡。
   但她剛動了一下,全身僵硬。
   有東西靠近她的脖子,觸感粗糲。她緩緩低頭看手機,黑色的屏幕上倒映出脖子和背後的情景。她的脖子上套了一根麻繩,像有生命一般縮緊。
   背後貼著她的東西是馬琪琪。
   馬琪琪眼球上翻,眼睛裡全是眼白。嘴巴大張到扭曲的地步,紅色的舌頭垂到脖子處。她脖子上的青紫勒痕深深凹陷進去,幾乎勒斷頸骨。
   葛青看了一眼,嚇得蓋住手機,假裝什麼都沒發現。「琪琪,不如我們去找毛小莉一起睡吧。」
   「我不認識她,不想跟她睡。」
   葛青深吸口氣,猛然將手機砸向馬琪琪的臉,兩手抓住脖子上的麻繩,向下委身,掙脫開麻繩朝著臥室門口邊跑邊喊:「救命啊!!」
   匆忙向前跑,卻撞到了什麼東西。葛青整個人向後彈,抬頭看,眼前是一雙腿。馬琪琪被吊在半空,形容猙獰恐怖的盯著她。
   一根麻繩出現在葛青面前,葛青本來掙扎的動作慢慢停止。眼前的麻繩好像有著難以抵抗的吸引力,葛青被迷惑,逐漸將自己的脖子套了進去。
   麻繩陡然縮緊,葛青也清醒過來。正掙扎間,臥室門被踢開,兩個身影跳進來。陳陽摘下腕間紅線,朝吊在半空的馬琪琪鞭打過去。
   伴隨一道慘叫,一個紅色鬼影被從馬琪琪身體裡鞭打出來。蒼白臉色、猙獰面孔,舌頭長至胸前,頸骨斷裂,周身紅光,可知這是一隻沾過人命的吊死鬼,已成厲鬼。
   陳陽接住馬琪琪,將她放倒在床上後將吊死鬼的麻繩從葛青脖子上拿下來。至於厲鬼則由寇宣靈負責。
   「……如臣所上,佐臣討伐,立時消滅,如玄都鬼律,急急如律令。」寇宣靈左手掐手決,右手拎六面古銅製正方體,形如骰子的法器,將吊死鬼收進法器裡。
   陳陽將馬琪琪交給葛青,葛青忍不住伸手去探馬琪琪的鼻息。
   「放心。鬼上身而已。」
   葛青鬆了口氣的同時,心又被這句話吊到嗓子眼:「我剛剛在窗簾下看到一個黑影,就是那東西上了琪琪的身?」
   「不是。她在白天的時候就被附身了。」
   「什麼?」
   「寡言少語,躲躲藏藏,腳後跟踮起,鬼上身。」
   葛青搓了搓胳膊:「不是吧。我以為琪琪只是被嚇到才——
   一想到她陪了鬼上身後的馬琪琪幾乎一整天,還跟她睡同一張床好幾個小時,她就忍不住後怕。
   「你們怎麼不告訴我?」
   陳陽:「馬琪琪是被吊死鬼附身,怨氣、陰氣很重,加上受到不小驚嚇,魂魄不穩。須趁吊死鬼不備,鞭打出馬琪琪身體,才能保證馬琪琪魂魄不會同時被打散。」
   馬琪琪身體虛弱,陳陽的紅線本來就能直接鞭打魂魄。一不小心,直接把馬琪琪的魂魄打散一個,都能導致馬琪琪出現問題。
   「那琪琪會出現什麼後遺症嗎?」
   「不會。事情解決後去看醫生,養養身體,多曬太陽。」
   葛青道了聲謝,便專心照顧馬琪琪。
   陳陽好奇的看著寇宣靈手裡的骰子,古銅製,六面刻有經文。他問道:「上面刻了什麼?」
   「《女青鬼律》。」
   《女青鬼律》為正一經典戒律,記載萬鬼姓名吉凶,由太上老君敕張天師,制伏萬鬼。原本是太上老君不忍心見民間厲鬼邪祟作亂,賜予張天師女青鬼律制伏萬鬼。
   「為什麼用骰子裝鬼?」陳陽記得以前天師都用酒罈子抓鬼,怎麼現在流行用骰子了?
   「方便。」寇宣靈一邊拋著骰子一邊說道:「以前的酒罈太大又很笨重,而且脆弱不保險。雖然鬼在裡面破壞不了酒罈子,可要是一不小心砸地上,或者一塊石頭砸上去。酒罈子一碎,千辛萬苦抓來的厲鬼就跑了。而且酒罈子太笨重,不可能隨身攜帶。」
   陳陽點頭贊同。酒罈子抓鬼確實有諸多不便,但用酒罈子抓鬼是為了渡化厲鬼。實在無法渡化,就只能煉化成為上好的抓鬼材料。
   「現在不用天師渡化,」寇宣靈擺擺手:「大福跟陽間合作,抓到為禍陽間的厲鬼,直接請鬼差帶走就行。」
   陳陽讚歎:「真是高效率。」
   果然是合作共贏的未來,就連地府也不例外。
   這時,毛小莉匆忙趕過來,咋咋呼呼的卻在到門口的時候猛然噤聲。良久,陳陽兩人才聽到她蚊子般的聲音:「度局好。」
   陳陽忍不住笑了下,走出臥室。
   寇宣靈頗為驚訝:「局長一直在外面?」
   「嗯。他跟著我出來。我說要自己解決,他就沒出手。」
   實則度朔根本沒有要出手的意思,只他畢竟是局長。什麼事不幹卻能賺到功德,多少會惹來同事不好。陳陽便含糊的說幾句,把度朔不出手的原因攬到自己身上。
   誰料寇宣靈頗為訝異的看了眼陳陽,令後者莫名,以為自己的謊言被戳穿。
   難道度朔渾水摸魚、尸位素餐的行徑早已人盡皆知?
   陳陽不知道的是當度朔接下這次的單子,引來總局多少人爭相觀望。以為是一起引動國家龍脈動盪的大案件,寇宣靈也這麼以為,被欽點過來處理案件的時候,豪情萬丈。
   直到他發現,這就只是一起雖然複雜嚴重但連二星級別的單子都夠不上的案件。
   因此,在他看來,度朔不出手才正常。
   陳陽沉默,決定回去關上房門後好好教育一下度朔。至少努力點,別偷懶偷得太明顯。
   出門口,陳陽對毛小莉說:「小莉,你今晚就留在臥室裡陪葛青和馬琪琪。」
   「沒問題。」毛小莉風一樣的刮進臥室裡,她正愁找不到藉口遠離度朔。
   度朔掃視了眼陳陽,發現沒受傷便朝寇宣靈說道:「明早上我和陳陽去鬼宅,方文雯交給你。」
   「好。」
   寇宣靈應了聲,然後看到循著聲音過來的馮遠和韋昌平,像是想起來什麼趕緊跑到自己的臥室。
   馮遠兩人見狀,臉色難看又痛苦。
   陳陽:「你們怎麼……又失眠?」
   眼下青黑、神色疲憊,腳步虛浮。明顯睡眠不足。
   馮遠歎口氣,一臉一言難盡:「陳大師,您不懂。寇天師……太虔誠。」
   陳陽點頭,度朔說過寇宣靈每日三拜祖師爺。
   韋昌平神色痛苦:「半夜睜開眼,看到他點香拜祖師爺。」
   馮遠:「沐浴焚香,念誦經文,然後焚燒。凌晨三點到五點,然後起床練劍。」
   他們好痛苦,都是一群夜貓子。捧著手機在被窩裡不玩到兩三點絕不停,剛閉上眼睛,寇宣靈就起床念誦經文。
   真的撐不住。
   陳陽滿臉敬佩:「寇天師勤學苦練,怪不得年紀輕輕就升授五雷菉。」
   言語之間,頗為敬佩。
   馮遠兩人崩潰。
   「你們可以早睡。」
   度朔突然攬著陳陽肩膀,說道:「回去睡覺。」
   陳陽乖乖的:「我回房了,你們可以不跟寇天師一個房間的。遇見鬼,喊救命就行。」
   說完,就被度朔攬回房。
   馮遠和韋昌平互相對視一眼,說道:「度大師跟陳大師關係真好。」
   「睡過的交情吧。」韋昌平心不在焉的說道:「你說我們要不要跟葛青商量,讓我們進去打個地鋪?」
   馮遠沉默,然後去敲門。
   他們來晚幾步,不清楚剛才發生什麼事。一問清,兩人齊齊打了個冷顫。
   葛青問:「你們還有什麼事?」
   馮遠搖頭:「沒,沒事。」
   葛青甩上門。
   馮遠:「仔細想想,祖師爺在身邊,感覺格外安心。」
   「那回去吧?」
   「嗯。」

   第17 衣下骷髏10

   陳陽和度朔驅車到密雲鬼宅,途中,陳陽說道:「寇宣靈一個人能對付方文雯嗎?鬼道失傳多年,且手法詭譎。我擔心他應付不來。」
   方文雯的弟弟被毛小莉的五雷靈符所傷,估計已經知道馮遠他們請來天師。想必今晚就會動手,馮遠和韋昌平到方文雯的別墅,葛青和馬琪琪則留在別墅裡。
   方文雯和她弟弟由寇宣靈對付,毛小莉負責保護兩個女孩子。方文雯豢鬼,定會派遣小鬼殺掉葛青和馬琪琪,剝走她們的皮。
   小鬼交給毛小莉,以她的天賦應付得來。至於方文雯那邊,能夠擺出火孽陣的巫,絕不是善茬。
   度朔:「寇宣靈十五歲開始隨族人斬殺邪祟,二十歲收到總部邀請入職。雖然在某些方面冥頑不化,倒是不用擔心他抓鬼的能力。」
   陳陽:「我以為你會留下來。」
   畢竟他是修鬼道,鎮鬼、馭鬼、殺鬼都是看家本領。單槍匹馬出手,就能對付藏在密雲鬼宅裡的妖邪。
   「三年來,算上這一次,我只接了三個單子。」
   陳陽沉默,良久後語氣沉重的勸導:「陰奉陽違沒辦法升職的。」
   「……」北陰大帝有時候覺得自己沒辦法跟他的小妻子好好聊天,他內心無奈的歎氣:「我本來沒打算接這次的單子,想到你任職,才接手。」
   「我說呢。」陳陽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總局人才濟濟,分局才四個員工。再想扶貧也不可能把一千萬分給分局。」
   說著便笑起來,像偷腥的貓。
   陳陽拽住度朔的袖子,眉眼彎彎,眼裡像盛了一汪蜜糖。「我的靠山無人能敵。」
   度朔空出手來,愛憐的捏住陳陽的脖子:「嗯。」
   「不過,」陳陽表情認真:「不勞而獲、飽食終日的人,最終都會被裁員。任何上司和屬下,都不喜歡尸位素餐的人。」
   度朔捏著陳陽的動作一頓,默默收回手,從儲物箱裡拿出一瓶罐裝果汁遞給他。
   「喝果汁吧。」
   勸導也要適可而止,否則會適得其反。陳陽深明這道理,於是打開果汁放進吸管,吸了一大口果汁和果粒。甜甜的味道讓他整個心情都變好:「要不要喝一口?」
   度朔搖頭拒絕。
   陳陽喝完果汁,就伸手朝儲物箱而去。他剛才看到裡面還有巧克力和各色糖果,眼角餘光偷偷瞥著度朔。後者目不斜視的開車,陳陽抓了一大把糖果正要收回手。
   便聽見度朔冷淡的說道:「一天三顆。」
   陳陽頓了一下,若無其事的放下其他糖果,手心裡只剩下五顆:「我已經不會蛀牙了。」
   酷愛甜食又沒多少自制力的人,一般都會蛀牙。蛀牙裡的蟲子一發作,疼得淚眼汪汪。陳陽在背著度朔毫無節制的吃甜食導致蛀牙,半夜疼得翻來滾去,補了一顆牙之後,就被限制甜食攝入的量。
   「要麼放回去,今天別吃了。要麼留下三顆。」
   陳陽撇撇嘴,放回去兩顆。剝開一顆放嘴裡含著,剩下兩顆藏起來,等事情解決後一次性剝開放進嘴裡慶祝。
   到達不老屯鎮的時候,天色微暗。
   陳陽低頭看時間,六點鐘左右。
   根據導航,車子繼續前行,越往前住的人越少。鎮上納涼的人見到那輛車行駛的方向就知道又是外鄉人來探索鬼宅,他們早見怪不怪。
   「舉頭三尺有神明,不敬蒼生敬鬼神。」
   陳陽似有所感,轉頭看過去。身後人聲鼎沸的鎮子很快就被遠遠的拋在身後,不見房屋,不見人影。
   車子半途拋錨,所幸他們站在原地已經能看到那棟鬼宅,藏在鋪天蓋地的古槐裡若隱若現。現下太陽還未落山,不遠處的別墅卻像浸沒在黑暗中。
   遠遠看到就覺得荒涼恐懼拽住心口,讓人連呼吸一口都覺膽戰心驚。
   「好濃的陰氣。」
   度朔下車,走到陳陽身邊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在陳陽恰巧轉頭的時候俯身吻上去。輾轉舔吻過後離開:「太甜了,下次換個牌子。」
   陳陽:「光天化日,你節制點。」
   度朔回頭,眸光幽幽:「吃個糖還要節制?」
   意有所指,不清楚他說的糖是糖果還是人。
   陳陽拳頭抵著唇,輕輕咳了幾聲:「老夫老妻還玩這套……
   嘴裡叨叨著嫌棄,唇角壓抑不住的揚起。
   鬼宅是幢別墅,三層高帶有花園。花園裡種滿古槐,古槐枝葉茂密、枝幹恍如人形猙獰恐怖。離得越近,陰氣越盛,溫度也下降不少。
   空氣死寂一般的安靜,連聲蟲鳴都沒有聽到。簡直是鬼宅標配。
   陳陽推開鐵門,門上的鎖不過是裝飾。鐵門發出『吱呀』一聲,在安靜的環境中格外清晰。抬腳踏進去,半空中陡然發出粗嘎難聽的烏鴉叫聲。
   陳陽抬頭看過去,只見不遠處一群黑色大鳥齊刷刷從古槐樹叢裡飛出來,飛向遠方。在慘白的天空和破落陰森的別墅背景下,透漏出一股不詳的氣息。
   「鬼道沒落,天師道盛行,不只在於修習鬼道要求嚴格,還在於修習鬼道者無法控制自己的貪婪。」
   修鬼道則可馭鬼,哪怕是天師都會控制不住利用道術和鬼為自己牟利,何況是馭鬼能力比天師道更強的鬼道。鬼道盛行時,豢鬼也成為風行。
   豢鬼後,就會越來越依賴鬼,越來越貪心,易走邪路。終非正道,終損陰德。正如方文雯,原本也是蜀中頗受尊敬的巫,現在還不是手上性命纍纍?
   陳陽:「對了,今天第三天。你還沒說第三個關鍵詞。」
   度朔:「衣下骷髏。」
   陳陽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我說是什麼妖邪成精,凶殘至極居然還能這麼聰明。原來是骷髏。」
   骷髏是人死後骸骨,生前本就是人,死後因緣巧合成精,吸食血肉轉而豐盈自己的血肉,還保有生前的智慧。
   《酉陽雜俎》中有記載,唐時姜楚公遊禪定寺,席間見一美姬從不露手,有人將她衣物拉扯開,卻見到衣服底下是具白骨枯骸。原來是這白骨骷髏成精後混入宴會中吸人精血,豐盈自身血肉。《太平廣記》也有記載,市集上有個賣藝的小女孩被扯開身上的麻衣,底下是具骷髏。
   可見骷髏成精自古有之,而且成精怪後的骷髏愛往人群中鑽,吸取精血。通常見他們面部四肢肌肉豐盈如常人,實則衣下盡為骷髏。
   陳陽駐足,猛然回頭:「你詐我?」
   度朔說過每天提示一個關鍵詞,讓陳陽猜出妖邪原型。現在他自己說出妖邪原型,那就不能算是陳陽猜出來的。
   換句話說,陳陽輸了。
   「鬼話連篇。」度朔說道:「我親身實踐教你的道理。」
   陳陽氣鼓鼓:「你就是吝惜獎勵!」
   度朔:「獎勵不會少你,但要扣掉一半。」
   一半總比沒有好。
   「獎勵什麼?」
   度朔正要開口,抬頭便見眼前一顆古槐樹樹身上長著一顆頭顱大的瘤子。瘤子慢慢裂開,長出肖似於人的五官,看上去格外恐怖。
   陳陽脫下腕間紅線,兩手各執一端朝那顆瘤子狠狠鞭打,直接將整顆古槐抽裂,那顆瘤子也被抽碎。伴隨慘叫,大樹倒塌,露出樹根底下的白骨和尚未腐蝕乾淨的屍首。
   底下還有一些頭髮、牙齒和破壞的衣服。顯見是被這顆古槐吃掉的人。
   陳陽一見,二話不說將整顆成精的鬼槐鞭打得魂飛魄散。一瞬間,古槐林中風聲淒淒,越發恐怖。似乎是裡面的鬼祟察覺到危險。
   「想跑?」
   整片古槐林陰氣沖天,害死不少無辜路人。陳陽先打得它們魂飛魄散,他步伐詭異輕靈,精準的找出附身的鬼槐貼上靈符。
   腳一踏地,轉身豎起手決:「……鬼帝敕下,斬邪滅精……一切不正為禍鬼神並赴五雷受死,不得動作急急如律令敕。」
   五雷靈符各自發揮作用,將附上遊魂野鬼的槐樹炸成兩片。同時將遊魂野鬼都炸得灰飛煙滅,雷火本為萬鬼所忌。陳陽的五雷總攝符則是將五雷靈符運用到極致。
   度朔慢悠悠走過來:「你把五雷靈符改良了?」
   「我見毛小莉用過幾次,挺好用。大規模雷劈最省事。」
   「鬼帝敕下?」
   「我畢竟修鬼道,請來道教祖師爺恐怕沒那麼大威力。」
   「為什麼不請酆都大帝?」
   區區鬼帝,有他厲害嗎?
   陳陽:「殺雞焉用牛刀。」
   度朔心情詭異的變好。
   兩人走到別墅門口,還未動手,門便先打開。裡頭黑漆漆,像吃人的巨獸。
   陳陽:「挑釁我們嗎?」
   囂張。
   兩人並肩走進去,門在身後砰的一聲關閉。黑漆漆的別墅陡然亮起藍綠色的鬼火,照亮裡面陳舊結著蛛絲的擺設。門口正對著樓梯,樓梯口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畫像。
   畫像上是四口人,面容陰森。
   「歡迎……客人。」
   粗糲沙啞的聲音響起,陳陽轉頭看過去,三隻衣服底下全是骷髏、面部和手卻豐盈的妖邪坐在左側的沙發上直勾勾盯著他們。
   桌面上是一具只剩下頭骨、頭髮和牙齒以及露出骨頭的四肢的屍體,旁邊是一個背包和攝像機。估摸是來探險的旅人,結果被吃了。
   年輕的那個應該是方家大哥,走出來說道:「天師的肉應該和普通人不一樣。」
   陳陽一紅線鞭打過去,將眼前這隻妖邪鞭打得幾近散架:「廢話太多。」
   三隻妖邪齊齊變了臉色,褪去皮肉變成白骨。其中有一隻白骨,骨頭趨近於血色。紅線鞭打過去,如砸鋼筋鐵骨,只留下淡淡的痕跡。
   「……五方鬼帝,七十二司。聞吾正令,立降真身。從吾所使,急捉邪精。急急如北陰玄天酆都大帝律令。」
   --
   作者註:
   召酆都符使咒:……聞吾正令,立降真身。從吾所使,急捉邪精。急急如北陰玄天酆都大帝律令。
   《酉陽雜俎》是唐代的志怪小說,講真,古人想像力比今人豐富牛逼,有一兩則故事我自己看了都覺得恐怖。

   第18 衣下骷髏11

   韋昌平和馮遠兩人互相推搡去敲門,你來我往的時候,門從裡面打開。兩人抬頭,看到面前背對燈光的方文雯。
   方文雯:「進來吧。」
   不知道是燈光還是心理作用,他們總覺得方文雯的微笑十分詭譎。
   她站在門口,直勾勾盯著兩人。兩人此時也不敢再互相推辭,同手同腳走進去。經過方文雯的時候,刻意遠離她。
   站在對面別墅屋頂的寇宣靈看見這一幕,無奈的搖頭。就這份表現,再蠢的鬼怪都能察覺到問題,何況是方文雯。
   方文雯在他倆進門後,扶著兩扇門緩緩關上。快關上的時候突然抬頭,嘴角上揚,笑容詭譎,對上寇宣靈的視線。
   寇宣靈皺眉,別墅門被關上的時候,他臉色一變:「不好。」
   跳下屋頂,落入別墅庭院,眼前所見場景瞬間變換成槐木林。林中陰氣森森,烏鴉淒厲鳴叫,槐木林中有幾棵古槐樹樹身上長著頭顱大的瘤子。
   五官已顯現出來,正閉目沉睡。嘴巴嚼動,耳朵能聽到卡擦卡擦的聲音,像是骨頭被嚼碎。瘤子猛然睜開眼睛,冰冷的盯著寇宣靈。
   齊刷刷張口:「生肉!」
   甕聲甕氣,如風刮過崖邊縫隙,讓人陡生厭憎。數十根樹根從地底下躥起,撕咬爭奪生肉。『腿!我要腿!』、『頭是我的。』、『我要五臟六腑。』
   「只有食慾,未生靈智。殺生無數,罪無可赦。可代酆都處罰,打得你們魂飛魄散。」寇宣靈祭出桃木劍,借五雷符引雷擊古槐木。
   樹引雷,雷擊木,五雷靈符的效用在古槐林中發揮到最大。不多時,鬼槐上的惡鬼都被劈得魂飛魄散,槐樹樹幹被雷擊打而燃燒,隱有火花。
   「歪門邪道。」
   眼前鬼槐全是靠歪門邪道豢養起來的鬼,本身實力不算多強。加上孽障纏身,雷劈就會立即魂飛魄散。
   寇宣靈向前走,到達庭院邊緣的時候。幾隻腐爛的手臂陡然破土而出,抓住他的腳踝,試圖扯斷。寇宣靈眉頭一皺,桃木劍一揮,輕而易舉的斬斷腐爛的手臂。
   只是當他向前走一步,立時又有腐爛蒼白的鬼手扯住他的腳踝,令人煩不勝煩。
   寇宣靈一個後空翻落在空地上,反手將桃木劍插進地面:「天傾地覆!」
   瞬間,土塊崩解,土地皴裂,整個庭院的土地彷彿被整塊的掀過來一般。露出底下密密麻麻、數也數不盡的白骨、半腐爛的屍首以及尚未腐爛的屍首。
   場景觸目驚心。
   寇宣靈震驚的同時亦感到憤怒:「為一己之私,竟然殘害這麼多人命?!」
   與此同時,密雲鬼宅別墅內外同樣出現很多屍首。
   陳陽後退一步,擰眉疑惑。
   剛才他召喚酆都鬼帝七十二司的時候,方家三口驚恐的想要逃跑,被他攔下來。纏鬥了一番後發現本該接受召喚的鬼差卻遲遲未到,方家三口以為陳陽是半吊子天師。
   惱怒之下將埋藏在地表下的蔭屍全都喚出來,指使蔭屍攻擊陳陽。
   所謂蔭屍,即是將化為殭屍的屍體。
   陳陽將靠近的蔭屍都甩出去,雖然蔭屍近不了身,但架不住數量多。他回頭:「度哥,你的同事沒一個在附近上班?」
   「沒有。」度朔站在蔭屍中間,因鬼差身份沒有陽氣直接被蔭屍忽略。導致他置身群屍中央,卻如閒庭信步。
   陳陽:「出現這麼多鬼魂蔭屍,難道就沒有鬼差發現?」
   「我在。」
   言簡意賅。
   陳陽瞬間反應過來,踢飛眼前擋路的蔭屍,跳到度朔身後把他推出去:「度哥,交給你了。快用拘魂索把他們都帶走。」
   度朔捏著陳陽脖子,把他捏了出來:「自己收拾,別事事依賴鬼差。」
   「我沒依賴鬼差。」陳陽企圖掙脫度朔的桎梏:「我依賴的是你。」
   度朔忍不住改捏為摸:「說好話也沒用。」
   「我在描述事實。」
   「不准撒嬌。」
   「……」陳陽扭頭想看度朔,但被按住脖子,回不了頭:「度哥?」
   度朔眨了下眼睛,輕咳了聲:「蔭屍,死後不腐,怨氣聚喉,遂成殭屍。殭屍為至陰,污髒之物。形成過程,起碼百年以上。」
   「我看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近幾年的款式,不像過了百年。」
   「所以,」度朔繞到陳陽身後:「還有一種可能。」
   「是什麼?」
   「養屍地。」
   養屍地陰邪特殊,若是人為,輔以特殊養屍法,短時間內的確能製造出蔭屍。只是養屍與豢鬼雖為同道卻非同門,難道方文雯還有同夥?
   陳陽腳尖一抹地面,露出底下的土質,土質呈黑。陰寒不已,確實是養屍地。
   至陰之地就得至陽之物驅除,最好的辦法是砍掉庭院中的古槐,暴曬三天。再將養屍地中的蔭屍焚燒,唸經超度亡魂。
   不過現在沒有太陽,等不到明天。
   度朔:「你說該怎麼辦?」
   陳陽收起紅繩:「縱火燒房。」
   火也是至陽之物,一把火能把陰物燒得乾乾淨淨。
   「我燒房的時候,順道超度。那三隻妖邪一定恨不得吃我血肉,我又得專心超度亡魂。所以交給你了,度哥。」
   度朔應下後,陳陽便拉開腕間的紅繩子,在林間尋找一塊地,抬頭看正對冰冷的月光。他搖搖頭:「本來就是養屍地,偏還種滿古槐,遮陽抱陰。不出二十年都會出現凶屍,卻還有人故意養屍,幸好發現得早。」
   再給個幾年,恐怕要養出一個軍隊的凶屍來。
   將紅繩子兩端各繫在兩手中指,繞了幾個圈後將一端掛在樹梢上,左手牽著另一端,右手壓著紅繩上下左右結陣。結完後,左手將另一端紅繩掛在身後,形成一個護陣。
   超度的時候最忌打擾,一個不慎可能無法鎮壓亡魂反使之發生暴動。因此要有陣法防止外力破壞。
   陳陽盤腿坐下,掐起手決,便聽『嗡』的一聲,如水波向四面八方泛開,所有蔭屍齊齊無法聞到陳陽的陽氣。頭頂上,串在紅繩子上的一枚銅錢不斷震動,形成虛影。『嗡』的聲音便是它發出來的。
   古槐林,正是都天大雷火咒效果最好的地方,木生火,雷火咒威力加大。陽火迅速在林間蔓延,從庭院的古槐燒至別墅內部,值得一提的是別墅有幾十年歷史,材料基本上都易燃。
   因此不過眨眼間,這棟鬼宅便置身於火海中。無數冤魂在火海中痛苦的嚎叫、掙扎,陳陽便在此時念起往生神咒。
   度朔在不遠處觀看,當陳陽念起往生神咒時,他便打開地府大門,將這些冤魂盡數投入地府中。等他們到達地府,先登記審判,根據生前死後罪孽,或輪迴投胎、或送入酆都繼續審判,再打入十八層地獄。
   方家那三隻妖邪見自己的地盤被燒燬,頓時怒不可遏,陡然拔高三丈衝將過來。度朔身形一閃,攔住他們去路。
   「沒有陽氣?你是什麼東西?」
   度朔並不理睬眼前妖邪的詢問,甩開衣袖,恍惚成玄色寬袖,袖邊赤金紋熠熠生輝。可再定睛一看,也不過是普通的袖子。拘魂索從袖中出,速度飛快,如長了眼睛般直追妖邪。
   三隻骷髏妖邪驚呼:「酆都鬼差!!」
   驚恐之餘,四下逃散。可惜逃不過拘魂索,被從腳到頭寸寸纏上,越纏越緊,絞碎全身骨頭,最終揪出魂魄拘禁起來。
   根據它們所犯殺孽,約莫是要打入十八層地獄受刑幾百年,再入畜生道。
   「出來。」
   從黑暗中走出北方鬼帝,畢恭畢敬的對著度朔彎腰鞠躬。度朔將手中亡魂扔給他,「帶回去,不必審判,直接打入地獄。」
   北方鬼帝應了聲,還站在原地不走。
   度朔:「怎麼?」
   北方鬼帝硬著頭皮:「大帝,您的拘魂索……什麼時候還給屬下的小鬼?」
   那小鬼天天在羅酆六宮宮外哭喪自己沒有拘魂索,抓不到惡鬼,積不了功德,陞官無望。自己不敢在酆都大帝面前索要拘魂索,就天天在宮門外哭喪,擾鬼清靜。
   度朔沉默。
   北方鬼帝在沉默中越來越忐忑。
   良久,度朔:「你還在?」
   言下之意,你怎麼還在?
   「……」北方鬼帝鞠躬,轉身立即就走。大不了給那小鬼差一根哭喪棒。
   另一邊,方文雯別墅內傳來馮遠和韋昌平的求救聲。寇宣靈眼見地底屍身無數,乾脆便想用雷火咒燒得精光。只是剛有動作,便見蔭屍動作呆滯,似乎被什麼牽制住。
   他想起豪苑別墅內還有火孽陣陣法便明白過來,密雲鬼宅裡應該也埋著和此地蔭屍一體的屍身。應該是陳陽和度朔在超度蔭屍。
   寇宣靈向前跑,果然毫無障礙。踢開大門,便見別墅內馮遠和韋昌平被綁在椅子上,他們面前有隻軀幹為白骨,五臟六腑清晰可見,四肢和臉部有豐盈血肉,覆蓋其上的皮卻破破爛爛,耷拉著掉下一塊塊的妖邪。
   而另一邊則是陡然間變得蒼老無比的方文雯,寇宣靈執起桃木劍扔過去,橫在妖邪嘴巴,燙得妖邪尖叫。寇宣靈趁機握住桃木劍,反手插進妖邪喉嚨。
   妖邪慘叫,委頓成一堆白骨。
   方文雯嘶啞的大叫:「弟弟。」
   她抬頭,目光充滿仇恨:「我不會放過你們!」
   寇宣靈冷笑:「你已被天道奪走命數,活也活不長,還想怎麼不放過我們?」
   方文雯掐了個奇怪的手勢,竟生生將手插進自己的心臟,血流盡而死。
   「血債血償,我不會放過你們!」
   當!
   寇宣靈抬頭看,十二點鐘聲敲響。
   方文雯恰於此刻斷氣。
   「死前怨恨深重,死於午夜,又在至陰的養屍之地死亡。還用這麼痛苦的方式自殺,必成厲鬼。」
   馮遠正給韋昌平解開繩子,聞言,兩人齊齊抬頭,面露驚恐:「她會殺我們嗎?」
   寇宣靈:「她恨的是害她好事的天師,又沒盯著你們看。」
   「呼,那就好。」
   「……
   毛小莉這邊,馬琪琪和葛青抱在一塊,縮在沙發上瑟瑟發抖。門外不時發出陣陣毛骨悚然的笑聲,還有東西不時拍打門、敲擊窗戶。
   葛青有幾次瞥見有蒼白扭曲的鬼臉貼著窗戶直勾勾的盯著她們看,燈光時不時閃爍,增添恐怖氣氛。
   毛小莉認真看動畫片。
   葛青忍住恐懼,問:「毛、毛小天師,外、外面的東西不收拾嗎?」
   「外面什麼東西?」毛小莉一臉茫然,然後恍然大悟:「哦,沒事。它們進不來。」
   外有門神和靈符,只要等到天亮,幽魂小鬼自然會離開。
   「不、不驅趕嗎?」
   「……你們害怕?」
   葛青和馬琪琪點頭如搗蒜,毛小莉:「好吧。」
   拿出話筒連接音響,毛小莉拍了拍話筒,盤腿唱起道家驅鬼咒。不知不覺,別墅外的小鬼漸漸消失。
   葛青和馬琪琪本覺得此舉過於兒戲,卻莫名的從毛小莉的道家驅鬼咒中感到安心。
   天光乍現,林中雷火熄。古槐只剩下枯木,不過枯木逢春,仍有生機。鬼宅中的冤魂恢復神智,有秩序的步入輪迴。
   踏入輪迴前,他們向坐在林中紅繩結成的陣法中的陳陽鞠躬,表達謝意和感激。
   第一縷陽光投在陳陽身上,似籠罩一層功德金光。陳陽睜開眼,看到度朔就站在他面前,收起紅繩站起身,結果腿軟向地面撲去。
   度朔接住他,抱小孩般的姿勢,把他抱起來。低聲詢問:「累了?」
   「嗯。」陳陽回答有氣無力,一晚上超度那麼多亡魂,沒有虛脫說明他功力深厚。
   「睡吧。」
   聞言,陳陽便靠在度朔頸窩處,沉沉睡去。

   第19 鍍金嬰屍01

   陳陽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他發現自己是在一家民俗旅舍裡。從窗外探頭看,發現是昨天驅車行駛過的不老屯鎮街道。
   度朔正背著手站在樓下,身邊是幾個老頭在太極拳。他置身於老人群中,背影挺拔,竟沒有絲毫違和感。度朔似有所感,突然抬頭,和陳陽對上視線。
   陳陽彎了眉眼,朝他招手。
   度朔微微側身,旁邊似乎一直在跟他交談的老頭問了他什麼。他回答了一句便朝著民俗旅館走過來,過了一會便走進房間,從陳陽身後抱住他。
   大掌在陳陽腰間摩挲,滑進衣服裡,熟練的尋找敏感點。一邊輕咬陳陽耳垂一邊說道:「餓了沒?」
   陳陽有些癢,一邊躲一邊笑:「餓了。」
   「嗯。」度朔應了聲,自顧自順著潔白的脖子滑了下去。
   陳陽推他:「中午了吧。先下去吃飯。」
   度朔抬頭,就著這個姿勢關上窗戶、拉上窗簾,抱起陳陽,將他抵在牆上低啞著嗓音說道:「我餓了,還沒吃飽。我飽了,再餵飽你。」
   陳陽面紅耳赤,抗議的話盡數吞回肚子裡。
   一晌貪歡。
   陳陽吃到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鐘左右,裹著床單,躺在床上死活不下來。度朔把飯菜端進來放小桌上,叫他下來吃。
   陳陽懶得動,當作沒聽見。
   度朔皺眉,也沒慣著他在床上吃飯。自己進浴室洗了個澡,回來見飯菜一動不動,陳陽早中飯都沒吃,回頭怕餓壞了胃。
   「下不下來?」
   陳陽扭了扭身體,背過身,不理他。
   「陳小陽!」
   陳陽拉起被子蓋住頭,不理就是不理。
   「……」度朔只能端起飯菜到他面前,說道:「到床沿來。」然後拿起勺子和筷子一口一口餵寶寶似的餵陳小陽。
   北陰大帝認為這就不算是在床上吃東西,畢竟是他親手餵,不能算。
   陳陽吃完後,覺得渾身黏膩,裹著床單就想下床去洗澡,被度朔阻止。
   「餐後半小時內不能洗澡。」
   陳陽頓了一下,慢吞吞躺了回去:「哦。」
   「起來走走。」
   「……哦。」
   度朔將空盤子端出去,陳陽就在房間裡慢慢的散步。出了一身汗之後,看看時間差不多就進去沖澡。穿上清爽的衣服出來後收拾好背包,甩到肩上就出門,恰好跟回來的度朔撞上。
   「回去吧。」
   度朔看了眼陳陽,確定他並無不適便應了聲。兩人齊齊下樓,樓下是間酒吧。
   現在是四點鐘左右,正是開業的時間。人不多,但也陸續進來幾個人。陳陽路過的時候恰巧聽到他們邊喝啤酒邊神神秘秘的說道:「你們知道昨天晚上,那棟鬼宅發生什麼了嗎?」
   「知道。我家靠近那棟鬼宅,聽到淒厲的慘叫聲,太滲人。」
   「我也是。半夜就給嚇醒,我家的狗從九點鐘開始狂叫,吠到凌晨兩三點。一開始我還有力氣罵大狗,後來自己聽到那些聲音。真是不得不感歎,畜生對那種陰物就是敏感。」
   「聽說鬼宅著火了。大火燒了幾個小時,把整棟鬼宅都燒了。」
   「要我說,燒得好。那片陰邪地,遲早壞整個鎮的風水。我看就是糟了天譴,一道雷火劈下來,全燒乾淨。」
   「我早晨起來在陽台看見天空上一道金光下來,照在鬼宅上空,看見金蓮佛影龍身,你們說是不是有道士在那裡渡劫,順便收拾那裡的邪祟?」
   陳陽差點崴到腳,這瞎話編得有人信嗎?又是金蓮佛影龍身,那是同個領域裡的嗎?誰渡劫跑鬼宅養屍地去?又不是嫌命太長。
   「有道理。」
   「降龍羅漢轉世歷劫,說得通,十分有道理。」
   陳陽已經無話可說,說著度朔就趕緊上車。那車早已經修好,由度朔踩動油門,朝著豪苑別墅區的方向出發。
   開門的時候,發現人都在裡面,挺齊全,沒人傷亡。
   毛小莉一見到陳陽,立馬跳到他面前剛想抱住陳陽胳膊,一見到他身後的度朔立即慫,站到一邊和陳陽保持距離。
   「陳哥,我昨晚上把那些遊魂小鬼都驅趕走了。葛青和馬琪琪都沒事。」
   「小莉做得不錯,回頭我跟馬副局說一聲,讓他給道教協會寫個報告,提一提關於升授的事情。」
   毛小莉興奮:「謝謝陳哥!」
   陳陽點點頭,看向寇宣靈。寇宣靈正把祖師爺畫像擺在自己面前,虔誠的上三根香。完畢,才對陳陽說方文雯自殺的事情。
   毛小莉撐著下巴問道:「問題大嗎?」
   「對普通人來說,很麻煩。不過方文雯對象是我們,還好。」
   寇宣靈:「午夜自殺,死前怨恨極深,又死於養屍之地,生前還是精通道術的巫,可以說是極為難對付的厲鬼。情況沒想像中的輕鬆。」
   「還好。」陳陽神色自若,仍是原先的回答:「方文雯生前是巫,但壞事做盡,私藏冤魂,妄圖復活死去的人。而且為此殘殺不少人,殺孽、業障多不勝數,除非她能逃過鬼差追捕,否則就是打落十八層地獄受盡百年苦楚的下場。」
   「頭七還魂。」寇宣靈面無表情的指出這點。
   毛小莉點頭附和。
   所謂頭七,即人死後第七天。無論生前著了多少善業、惡業,是個好人、壞人,死後第七天都能回到陽間,了卻心中事。
   因此,哪怕方文雯生前作孽無數,死後頭七仍舊可以還魂。她會在頭七這天逐一找出仇人,一一報復。不過,如陳陽所說,於天師而言活過方文雯的頭七不難,難的是普通人——即馮遠四個年輕人。
   寇宣靈騙他們方文雯不會報復他們,實際上馮遠四人是因,失去理智只剩仇恨的方文雯絕不會放過他們。
   陳陽揮揮手,毫不在意的說道:「燒些紙錢,和鬼差們商量,剝去方文雯的頭七,直接將她打入地獄。」
   對於方文雯,他是半絲同情也不會給予。為一己之私,殘殺無數無辜者,罪孽深重。
   「鬼差執法甚嚴,不會收受賄賂的。」
   陳陽抬眸詫異的看了眼寇宣靈,然後當場召喚地府鬼差。那鬼差雖不認識度朔,也不是酆都鬼差,但也聽過上面吩咐,陽間有一修鬼道的道士,名陳陽。可行方便,就多行方便。
   料想是上頭有人。
   因而鬼差見到陳陽,畢恭畢敬。聽到請求後,雖感為難,不過還是說道:「類似於這種罪大惡極的厲鬼,通常由上頭負責押送酆都,我們小鬼做不了主,但我可向上頭傳達陳天師請求。」
   「麻煩您。」
   「小事一樁。」
   鬼差辦事效率尤其高,不過一分鐘,那鬼差便回來告知上面回答:「蜀中方氏女,罪大惡極,凶性難馴,剝其頭七還陽,已押送酆都審判。」
   陳陽道完謝,給辦事的鬼差燒了一堆金銀財寶。那鬼差推辭不去才收下,興高采烈的離開。原本還以為是難伺候的關係戶,沒想到是樁好差事。
   「辦好了。」
   陳陽回頭,就見寇宣靈和毛小莉一臉玄幻的盯著他。笑容頓住:「怎、怎麼?」
   毛小莉:「陳哥,你是不是有祖先在地府裡辦差?」
   陳陽搖頭:「沒有。」
   寇宣靈:「難不成你在地府裡有關係戶?」
   千真萬確·關係戶·陳陽心裡一緊,連忙否認:「怎麼可能?只不過是我前幾年常與鬼差打交道,合作關係密切,又燒了不少金銀財寶,才能說得上一兩句話。且提的要求都合情合理,從不逾矩。」
   度朔坐在沙發上,眼觀鼻鼻觀心的喝茶。好整以暇的看小妻子解釋。
   寇宣靈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原來還能這樣跟鬼差打交道。」
   毛小莉不關注這些,倒是妖邪的案子讓她覺得困惑不已。於是問道:「陳哥,你之前說過方家是最後一任密雲鬼宅住戶,那就說明原來的鬼宅妖邪不是方家人,是嗎?」
   「嗯。方家人被原來的鬼宅妖邪殺死,方文雯得知真相,不知用了什麼秘法,殺了原來的妖邪,又在短時間內將方家人變成一堆白骨妖邪。」
   「嘶!鬼巫的手段太厲害。」
   「歪門邪道而已。」
   此時,馮遠幾人走過來,愁眉苦臉的向陳陽幾人請教:「豪苑別墅是我家開發出來的別墅區,現在鬧出這些事來,恐怕會傳出不好的名聲。而且自建成後,確實發生過幾次不太吉利的事情。我想請問,有沒有辦法改善這種情況?」
   陳陽幾人不言語。
   馮遠說道:「我追加一百萬。額外支付。」
   陳陽和毛小莉對視一眼,齊齊看向寇宣靈。寇宣靈繼續拜祖師爺:「別看我,我是天師,不是風水師。」
   陳陽便對馮遠說道:「我看別墅區裡有個池塘,裡頭養了鯉魚,還有樹,藏風得水。風水局本就不錯,只是因為方文雯在這裡弄出個養屍地,帶來煞氣。這樣,你弄塊泰山石放著就行。」
   「泰山石?」
   「天下龍脈出崑崙,終泰山。所以泰山石可鎮壓一切邪祟煞氣。」

   第20 鍍金嬰屍02

   馮遠那邊的單子一了結,陳陽四人也沒有再留下的意思。當天下午就離開,倒是葛青在他們要走的時候悄悄找了毛小莉。
   看毛小莉從走出別墅到上車的過程,嘴巴揚起的弧度就沒下去過,約莫是大賺了一筆。
   毛小莉本著有福同享理念,跟陳陽主動交代:「葛青和馬琪琪找我畫桃花符。」
   寇宣靈一聽,『嗤』了一聲:「不務正業。」
   毛小莉不樂意:「怎麼不務正業了?鎮煞、抓鬼、和合本來就是天師道職業範圍內,寇大師升授五雷天師,就看不起和合業?」
   道家和合術便是合婚、促人姻緣美滿的術法,尤其茅山派中有一支便是和合業。可惜如今騙子大行其道,很多人都將和合術等同於泰國情降、苗疆情蠱等邪物,迷惑人的心神,使之對下咒者產生愛慕。
   和合業便就此式微,和合一派弟子如今幾乎尋找不到,沒什麼人願意繼承這一脈。畢竟現在的年輕人更願意相信西方的星座占卜和各類招桃花的幸運物,反而道家傳統和合術被視為騙術。
   毛小莉原本學的就是和合業,拜的祖師爺也是和合二仙。只為餬口,便接抓鬼的單子。
   陳陽頗為驚訝:「事關感情的生意最好做,怎麼反而混得那麼慘?」
   不是他瞎說,現在很多人也許不信鬼神,卻會將自己得不到或渴望得到的東西寄托在鬼神身上。最典型的例子便是男女之情。
   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人相信星座占卜中的桃花運,花大價錢購買幸運符、桃花符等。
   聞言,毛小莉和寇宣靈都極其驚訝的看向陳陽,滿臉寫著一行字『怎麼可能?!』
   陳陽搖頭歎息:「你們混成什麼樣了?業務能力完全不行,市場也不瞭解,怎麼做生意?」
   「『們』字去掉。」寇宣靈動了動嘴皮子,說道:「分分鐘混成月入千萬的人士。」他用手在自己和毛小莉之間劃了一條銀河線:「我們不一樣。」
   毛小莉羞愧的低頭,『混成什麼樣』的人,是她了。
   陳陽也不好說小姑娘,便趕緊揭過這話題。
   他和毛小莉來的時候是搭地鐵,回去的時候卻是蹭了寇宣靈的車。沒有男人不愛車,陳陽也愛車,況且分局沒一輛車,跑業務的時候不方便。
   毛小莉:「我們有車。」
   陳陽詫異,不過他才剛到分局,不知道局裡有車也正常。
   毛小莉又說道:「陳哥,我們分局前面有一整排的共享單車。」
   陳陽:「小莉,吃糖嗎?」說完,不等毛小莉回話就塞了一把糖到她手裡,笑咪咪的說道:「吃吧。」
   毛小莉:「……
   寇宣靈:「我這車是局裡配置,自己沒買車。你要是想買,就向度局問。我記得他有兩輛車。」
   陳陽沉默的看向度朔,「你有兩輛車?」
   彷彿看到丈夫偷偷瞞著他藏私房錢還敗家的外頭養了兩個小的,不讓他知道的潑辣媳婦樣。度朔兜裡有多少錢,他都知道。哪來的錢買車?
   度朔聞言,悄悄繃緊了臉說道:「局裡配置,我沒分成領。局裡就折中配車給我。」
   這倒說得通。
   陳陽立刻接受這理由,事實上度朔也沒撒謊。車的確是局裡給配置的,只不過度朔巧妙的把幾個字顛倒了一下。
   『沒分成領』和『沒領分成』,主動性就不一樣。
   度朔決定,回頭他還是把局長工資領了交給陳陽吧。免得哪天他知道,罵他敗家。他垂眸,沉吟道:「回頭我寫個報告單,向上面申請,也給分局配置輛車。」
   聞言,陳陽瞬間笑容滿面。
   寇宣靈則是透過後視鏡看坐在後座的度朔和陳陽,怎麼看都覺得兩人相處模式很怪。可是怎麼個怪法,目前是個宇宙鋼鐵直男尚未打開新世界大門的寇宣靈,說不上來。
   由於寇宣靈滿腹心事,導致他差點闖紅燈。毛小莉:「你能看著路開車嗎?」
   寇宣靈乜她:「有本事你來開。」
   「行。你把駕照給我。」毛小莉還沒考駕照。
   「滾。」
   寇宣靈踩下剎車,車子堪堪停住沒有闖紅燈。此時是在市區十字路口,附近有片大商場,因此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很熱鬧。
   馬路對面右上角一棟幾十層高的商場大樓,樓上掛著一個led顯示屏。此時上一條廣告播放完,下一條娛樂新聞跳出來。赫然是近來爆紅的小花旦何天娜遭瘋狂粉絲威脅求愛的新聞,似乎差點弄出人命。
   因此何天娜近來流量和關注度格外高漲,有人罵她炒作,有人同情,更多是事不關己評價她什麼人吸引什麼粉絲。
   從顯示屏中可以看出何天娜面色憔悴,眉頭深鎖,深受苦擾。面對記者提問,全程不發一語。
   毛小莉一見何天娜,突然說道:「殷素問。」
   陳陽抬頭看過去,倒是恰巧看過何天娜演的電視劇。她曾在一部讓她爆火的古裝劇中演過一個叫殷素問的角色,看了一眼他便移開視線,輕聲說道:「印堂發黑,大難將至。赤脈貫瞳,命不久矣。」
   「陳哥,你說什麼了嗎?」
   陳陽垂眸:「沒什麼。」
   「哦。」毛小莉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到,此時綠燈亮起,車子轉彎遠離顯示屏。她也掏出手機興致勃勃的刷微博、看八卦。
   倒是寇宣靈,從後視鏡看了眼陳陽。壓下心裡的詫異,天師、風水、面相都懂,雖然風水和面相只小露一手,但天師品階應該能授三品五雷。
   不知到底師承何人。
   寇宣靈沉思的時候,不經意瞥到度朔剝開糖紙,將一顆白色奶糖放進陳陽嘴裡。陳陽頭也不抬,就著度朔手指咬下那顆奶糖,含在嘴裡,臉頰鼓起。
   度朔伸出食指戳了戳鼓起的臉頰,被陳陽不耐煩的打開。
   寇宣靈抿緊唇,嚴肅的思考。
   難道真是睡過,交情就不一樣?
   他逐漸將目光放到度朔身上,度朔似有所覺,抬頭冰冷的目光通過後視鏡和他對個正著。寇宣靈狠狠的打了個寒顫,跟度局睡本身就很有勇氣。
   毛小莉疑惑的問:「寇宣靈,你冷?」
   寇宣靈面無表情:「熱。」
   熱還發抖?毛小莉聳聳肩,表示不理解。然後用八卦的口吻說道:「你們知道最近娛樂圈出了很多瓜嗎?新鮮甜美簡直不要太好啃!」
   「瓜?」
   三人齊齊疑惑不解。
   「……」毛小莉:「度局和寇宣靈就算了,為什麼陳哥你也沒有年輕人應該具備的活力?」
   「……
   毛小莉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說道:「最近連續好幾個明星出事,被拍到瘋瘋癲癲、行為詭異。網上瘋傳他們是養小鬼,現在遭反噬了。」
   寇宣靈:「瞎猜。」
   「有理有據。」毛小莉才不理寇宣靈,把手機頁面伸到後車座陳陽面前:「陳哥你看視頻……行為真的很詭異對不對?」
   陳陽根本不可能從一個鏡頭搖搖晃晃的視頻裡看出什麼詭異的事情來,只是說道:「大概是壓力太大,不然就是喝酒。媒體就是這樣,愛危言聳聽。」
   「可是有人爆料,這位段視帝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會特意空出一個位置來,擺上碗筷,不給人坐。他明明沒有結婚,卻好幾次被人撞見他從兒童玩具店走出來。手裡拎著許多玩具。」
   陳陽擺出嚴肅的表情:「你就是每天關注這些,反而落下修行。從現在開始,不准刷手機,每天畫符修煉,爭取升授五品盟威菉。」
   毛小莉訕訕:「啊?可是陳哥你不是說會寫個報告給道教協會,舉薦我升授的嗎?」
   聞言,寇宣靈發出嗤笑,聲音響亮:「說得好像舉薦就能成功一樣。你當道教協會不會考核你?要是這樣,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當天師了。」
   毛小莉撇撇嘴,雖然不爽寇宣靈的態度,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一時間,她陷入吃瓜和升授兩難抉擇中。
   陳陽見狀,無奈的搖頭。
   毛小莉年歲還小,雖有天賦,玩心卻更重。於天師道並沒有過重執念,下不了決心戒掉玩心。
   度朔反手握住陳陽的手,「隨她。」
   陳陽:「我只是不忍她浪費天賦。」
   「不可強求。」
   度朔說完這句,便是閉嘴不再說。他也只提點到此處,若不是不想小妻子憂慮過多,怕是一句話也不會說。
   陳陽思索了會兒,便也放下。
   度朔說得對,萬事不可強求,自有緣法。有時候,旁人的千百次說教都抵不過毛小莉的一念開竅。
   「咦?赤脈貫瞳是什麼意思?」
   毛小莉突然問道。
   陳陽微怔,這正是他剛才才說過的話。「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毛小莉:「我從一個大V那看來的,他是微博上挺有名的算命大師。很多明星都找過他批字改命,很靈的。」
   寇宣靈掃了眼毛小莉手機頁面,認出上面的算命大師:「潘滄海,天機閣大弟子。紫微斗數沈系一脈傳人。」
   言下之意,可信。
   「我剛才看到他發了一條微博,是點評何天娜的面相,其中就說了這句話。」
   陳陽若有所思,看來這位算命大師是有真本事的。寇宣靈則是大為詫異,潘滄海如何推演應驗他都知道,但凡涉及性命,過程都極其複雜。陳陽不過隨性一看,就能說出不偏不倚同樣的推演結果。
   莫非他命理推演竟也不輸天機閣門人?
   「所謂赤脈貫瞳,即是紅血絲從正中,不偏不倚貫穿眼珠子。這是凶兆,預示將有橫禍,命不久矣。」

   第21 鍍金嬰屍03

   毛小莉驚訝:「那不就是說何天娜要死了?」
   陳陽遲疑了瞬:「也不是沒有能力化解。」
   「陳哥有辦法?」
   陳陽看了眼毛小莉,又見寇宣靈也有意想知道,他便說道:「赤脈貫瞳是橫禍,並非她的命數如此。只要避過橫禍,自然能化險為夷。」
   「何天娜是橫禍?她是遇到什麼橫禍了?」
   「無非是無妄之災。」
   無妄之災,不測、意外的災難。鬼神都無法提前預測,也許青天白日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偏有花瓶從天而降砸死人。這就叫無妄之災。
   假如這無妄之災是人為算計,摻雜進鬼神,便叫橫禍。
   有些鬼纏上人,想要找替身,就會讓被纏上的人遭遇各種橫禍。幸運的就化解了橫禍,不幸就會死。遇橫禍者,十有八九活不長,所以才會斷言命不久矣。
   陳陽說道:「與其擔心別人,不如擔心你自己什麼時候能升授盟威菉。」
   毛小莉慘叫一聲,直接把腦袋磕在車窗上裝死。
   陳陽搖搖頭,不說她了。轉而悄聲問度朔:「晚上回家嗎?」
   度朔:「回。等會不跟你一道回去,我還得走一趟酆都。」
   「那行。我回去等你,今晚吃些什麼?我回去的時候買些菜做好了等你,對了,回去的時候把臉變回去。我可不想嚇壞其他人。」
   陳陽還不想讓分局裡的人都知道他對象就是總局局長度北,那樣太引人注目。至少等到他穩定下來,確實有能力勝任分局局長,再宣佈兩人之間的關係。
   「依你。」
   度朔對此無所謂。反正回去用的是他真正的臉,真正的名字,至於總局局長的身份也不過是個名頭,倒是不重要。
   陳陽抿唇笑,抓起度朔的大手一根根放在手心玩。度朔的手比他的大上一圈,十指修長有力,指腹間長了些薄繭,應當是經常執筆的緣故。
   聽聞他在陰間是個文官,雖也辦些抓鬼的活計,更多時候是批改登記文冊。第一次見面,是兩人定親的頭晚,只有一盞供燈亮著,陳陽只能看到度朔的半邊身體,另外半邊藏在黑暗裡。
   臉看不清,但能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注意到度朔的左手大拇指上戴了個玉扳指,像古代的王公貴族。
   結親後,頭一年還能見到他手上戴著玉扳指,後來再沒見他戴過。陳陽開始還疑惑度朔生前是不是哪個沒落王朝的富家公子,可惜度朔從不談及生前事。
   「你以前手上戴的扳指呢?」
   度朔聞言,瞥了眼陳陽頸間的紅繩子。「你想要?」
   「不是。我以前見你戴過,挺好看。怎麼後來不戴了?」
   「還戴著。」
   「嗯?」陳陽滿眼疑惑,歪著頭的樣子格外乖巧。
   度朔忍不住捏住陳陽的脖子,沒太放肆,很快改捏成摸。他把左手無名指露出來給陳陽看,說道:「切成兩塊,當聘禮了。」
   度朔無名指一直戴著枚碩大的玉戒指,是兩人的結婚戒指。陳陽那枚套了跟紅繩掛在脖子上,一直藏在衣服底下。
   「原來是同一塊。」
   陳陽有些詫異,也有些不出所料。他本是想過把戒指拿出來戴手指上,只是現在的工作跟鬼神打交道,容易磕碰壞戒指。
   度朔笑了聲,藉著角度問題湊近陳陽,碰了碰他的耳朵尖,輕輕咬了口。陳陽微瞪瞳孔,怕被前面兩人發現。幸好毛小莉正懊惱著,寇宣靈看見了大抵也會以為兩人在說悄悄話。
   車子開到深春社區停下,陳陽和毛小莉下車跟兩人道別後便目送他們離開。等車子開到看不見的時候,兩人才轉身走,走了幾步,陳陽手機發出信息提示音。
   拿出來一看,發現是銀行賬戶打錢的信息。整整四百萬,已經入賬。自從陳陽成為局長,馬山峰就給了陳陽一個個人賬戶。一旦完成單子,錢就會自動打入他的賬戶中。與此同時,毛小莉的賬戶到款信息也到了,當即大呼起來:「我的法器有了!」
   陳陽也瞇起眼,給度朔攢功德的第一筆經費有了。
   路過小區菜市場的時候,陳陽進去買菜。毛小莉雖不明所以,還是跟著他進去,出來時,兩人手裡大包小包的提著東西。
   毛小莉:「陳哥,你要做菜嗎?」
   「嗯。」
   「陳哥,你會做菜?!」毛小莉看起來驚訝不已。
   陳陽點頭,又說道:「今天我對象也會過來,正好介紹給你們認識。」
   「嫂子要過來?」
   嫂子?
   陳陽微微瞇眼,卻沒有要解釋說明的意思。反而心裡有點期待,度朔被人喊嫂子的反應。
   兩人提著菜到分局,馬山峰還沒下班。分局裡燈火通明,透著溫馨。見到他們回來,便招呼他們過去喝茶,此時電視機正播放完廣告,開始放起電視劇。
   正是何天娜飾演然後大火的那部古裝劇。
   馬山峰看到兩人手裡的菜,便打趣:「小莉終於想要學做菜了嗎?」
   毛小莉不客氣的坐下,端起泡好的茶大喝一口,搖頭晃腦的說道:「做菜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陳陽拒絕喝茶的邀請,剝了顆糖放進嘴裡,然後說道:「我去做飯。」
   聞言,馬山峰眼睛亮了一下,決定留下來吃晚飯。又聽毛小莉說陳陽的對象今晚要過來,更堅定留下來的決心。
   「對了,」馬山峰抿了口茶,說道:「求道回來了。」
   「他把那起三星單子解決了?」
   馬山峰搖搖頭,又比了個手勢:「回來睡了兩天,今天一整天都在玩遊戲。」
   毛小莉愣了一下:「這起單子很難?」
   「難。」
   陳陽還沒走,聞言疑惑的看向毛小莉。毛小莉解釋:「張求道,就是分局的第四個成員。之前接了樁三星單子,現在回來了。一般遇到很難的單子,他都會累得睡上幾天,然後再打整天的遊戲放鬆自己。」
   陳陽點頭,表示理解。然後跟著毛小莉一起看向馬山峰,他似乎知道些什麼。可惜馬山峰就著茶杯喝了一口又一口,就是沒有要解答的意思。
   毛小莉急性子:「馬上風,你倒是別賣關子!快點說。」
   馬山峰瞟她一眼,慢吞吞說道:「這次,折損了個龍虎門弟子。」
   「啊!」毛小莉驚呼,竟然是死了人這麼嚴重。
   馬山峰歎口氣:「也是對方驕傲自滿,疏忽了。沒發現這不是一起三星單子,而是五星。」
   毛小莉『琤』地一聲站起,臉上的驚訝幾乎化成實質,甚至隱含恐懼:「道教協會沒管這件事?」
   「現在管了。」
   「死了人才管。」毛小莉擰眉,極為不悅:「南粵那邊的道教和辦事處,效率也太差了。竟然能把五星的單子跟三星的單子混合不清就往APP上發佈,這要不是張求道幸運實力夠,那不是直接折損在南粵了?」
   張求道之前接的單子就在南粵,南粵無人村。
   陳陽靜靜的聽著,大抵能懂毛小莉為何這麼憤怒。他自己看過大福APP的單子,基本上一星到三星的單子居多,三星的單子已經讓人心生警惕。至於四星、五星,張求道一個四品天師是絕不會去碰的。
   哪怕是寇宣靈都不敢輕易接下四星單子,何況是五星。
   五星的單子,張求道一行人竟只折損了一人,已算極為幸運。其中還要說明同去隊伍中恰有天機閣弟子,在進入無人村時有強烈的不詳預感,於是給此行卜卦,連續幾次,有去無回的卦象。
   幾人心生警惕,才能及時撤退。可也只到無人村門口,卻已然折損一人。
   一般來說,單子發佈到APP上都會由道教協會或辦事處查明確定等級,只會往高了說絕不會往低說。如同韓家山那次,本該是二星單子,卻往高了說。
   這倒是無所謂,只絕不能往低了說。因為會讓品階低的天師誤接,掉以輕心進而送了命。如同張求道這次接的單子,本該是難度最高的五星單子,卻標成三星。
   南粵那邊的道教協會和辦事處必須給出說法。
   陳陽垂眸,心裡的輕鬆全然消失,剩下一抹凝重。
   天師,與鬼為伍,與鬼為敵,大多不得善終。說不定哪個時候就死了,本就是高利潤高風險的職業。
   他起身:「我去做飯。」
   幸好,就算是死了,也還是能跟度朔在一起。這麼說著,心裡反而安定,無所畏懼。

   第22 鍍金嬰屍04

   七菜一湯,四葷兩素一涼。色香味俱全。
   陳陽剛端上第一道杭椒牛柳,馬山峰和毛小莉自動自發端著椅子圍上來。當他端出第二道姜蓉蜂蜜雞翅,張求道從樓上下來。
   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張求道已經二十歲,卻有一張未成年娃娃臉,身高一七五左右。慣愛穿黑色衣服,他認為顯得自己成熟,實際上手裡常年捧著手機打農藥。
   「正一教弟子,張求道。」張求道朝著陳陽點了點頭,然後從屋裡拖了張椅子圍著桌子坐下。
   分局庭院挺寬闊,種了些花草,旁邊還放一個大水缸,缸裡開著荷花苞。景色怡然,安靜優美。庭院裡還有一張石桌子,圓形,沒有椅子。這會兒還是六點左右,天色有些暗,晚霞掛在天邊,還是看得很清楚。
   於是陳陽決定就在庭院裡吃飯,清風徐徐,不會悶熱也挺涼爽。環境也好,至於夏天蚊子多,一兩張驅蚊符就能解決這個煩惱。
   「陳陽,分局新局長。」
   張求道:「以後請多指教。」
   陳陽微笑,心情變好。總覺得張求道很靠譜,四品天師又懂禮貌,每個月都會接單完成度也高,評價不錯業績好,工作熱情。還姓張,他記得正一教祖師爺就姓張,何等緣分!
   關係親近好辦事。總算有個靠譜的同事。
   這麼想著,陳陽眼含欣慰。
   菜全都上齊的時候,張求道和毛小莉起身去拿碗筷和飯煲。陳陽摘下圍裙,洗完手後坐在他們為自己搬出來的椅子上,同馬山峰聊天。
   「你家那位還沒到?」
   陳陽看了眼時間:「快到了。」
   馬山峰笑呵呵:「也是同道中人?」
   「算是。」
   這時,屋裡傳來毛小莉喊聲:「馬山峰,你的酒藏哪了?」
   馬山峰:「別瞎說,我不藏酒。」
   「少來。」毛小莉從窗戶探出身子來,大聲喊道:「快點說!今天局長親自下廚,和局長夫人第一次見面,你就別摳了。」
   「我辦公室祖師爺畫像後面的牆裡,只能拿一瓶梅子酒、一瓶楊梅酒,其他不准拿。」
   毛小莉『略略』兩聲,「我才不喝白酒。」
   過了一會兒,毛小莉兩手各拿著兩瓶果酒,全是馬山峰自己釀的梅子酒和楊梅酒。打開瓶蓋,淡淡的酒香和清新的果香撲鼻而來,趁著夏天傍晚的風和一桌子美食,令人食指大動。
   張求道:「我去拿點冰塊,先把酒凍一凍。」
   恰在此時,門口傳來車子熄火的聲音。陳陽眼睛一亮:「他到了。」
   眾人一見,便知來人正是陳陽的對象,於是都直勾勾盯著門口看。接下來他們就看到一個高大俊美,帶有威嚴氣勢的男人走了進來。
   毛小莉和張求道面面相覷,說道:「抱歉先生,現在不接單。如果您緊急需要,請先在大福APP下單,我們會接下。」
   度朔淡漠一眼瞥過去,俱叫兩人背脊一寒,不由抬頭挺胸面帶警惕。尤其是毛小莉,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他一般。當觸及度朔的眼神,她猛然想起總局的度北度局長。
   兩人給她的感覺幾乎一模一樣,但這不可能。兩個人長得完全不像,因此毛小莉陷入疑惑。
   幾個人中,反倒是馬山峰較為鎮定。笑呵呵的招呼:「到了?求道,你再去搬張椅子。小莉,到我辦公室拿瓶白酒。」
   張求道和毛小莉不明所以,還以為度朔跟馬山峰相識。便都進屋去搬椅子以及拿酒。
   陳陽觸及馬山峰沒有波瀾的眼睛,「您——
   馬山峰擺手,顯然是什麼都知道。
   陳陽感歎,薑還是老的辣。他什麼都沒說,馬山峰就知道度朔就是他對象。而且面對他對象是個男的,居然還如此淡定。
   其實馬山峰早在陳陽住進來的第二天就猜到了,哪個女人能那麼大佔有慾下狠力的嘬出一大片吻痕來?度朔進來的時候,看陳陽眼神就輕易的證實心中的猜想。
   不過是夫妻變成夫夫而已,馬副局表示自己年輕時走南闖北,妖魔鬼怪都見過,何況一對小夫夫。但看度朔氣度,估計是個人物。
   馬副局也許道術上比不得別人有天賦,只看人這點,準。
   張求道搬了張椅子出來,馬山峰招呼度朔坐下。毛小莉拿著瓶白酒出來,另一隻手裡還拿了一桶冰。
   馬山峰接過白酒,又讓張求道去把他煮茶的那套工具拿出來。
   張求道抱著胳膊不動,橫眉冷眼,不聽使喚。
   馬山峰只得說道:「你這次單子的報告,我會好好寫。」
   他才進屋拿煮茶的工具。
   馬山峰說道:「果酒凍著喝,白酒則要溫著喝。您貴姓?」
   「度。」
   「度?」馬山峰瞥向度朔,腦子裡閃過他跟總局局長度北的關係,隨即心裡一凜,將這些想法拋出腦海。
   這不是他能去探究的。
   「度兄弟,」馬山峰打完招呼又對張求道和毛小莉說道:「這就是局長的對象。」
   張求道:「!」
   毛小莉:「嫂子?!」
   噗。
   陳陽差點把喝進嘴裡的果酒噴出來,雖然止住卻還是嗆到了。度朔給他拍背舒緩,等他緩過來後又倒了杯水給他:「慢點喝。」
   陳陽喝完,他就把杯子拿過去放下,說道:「想看我笑話,就別嗆到自己。」隨後,瞥了眼毛小莉:「叫我度朔就行,『嫂子』就免了。」抿了口酒,又說道:「要叫嫂子,就衝著陽陽叫。」
   陳陽又差點嗆到,掐了他一把:「別亂說。小莉,你還跟以前一樣就行。至於他,隨意。」
   毛小莉訕笑,埋頭夾口菜吃。一吃進嘴裡,猛然瞪大眼睛:「好好吃。」
   她抬頭想對其他人說,卻發現張求道不知何時早就坐下來埋頭苦吃,碗裡的菜堆得小山高。馬山峰雖然一邊慢悠悠喝酒,微笑著看他們對話,實則夾菜的速度不比張求道慢。
   「狡猾!」說完,她就不甘示弱的埋頭苦吃,就怕慢一步飯菜全被吃光了。
   這群心機深重的可怕同事,一開始表現得那麼震驚。結果只是想偷偷一個人把菜吃光。毛小莉憤憤的想著。
   陳陽忍不住笑了。他還以為會有人表現出驚訝或不適應,結果在他們眼裡,他對象是個男人還不如他做出來的一桌子菜來得有吸引力。
   晚飯過後,毛小莉已經捧著肚子癱在椅子上,望著星空喃喃感歎:「太好吃了。陳哥,娶到你的人真的好幸福。」
   自從離家單幹,三年來都靠外賣泡麵解決的毛小莉,在此刻彷彿感悟到了人生中幸福的真諦。
   陳陽:「誇張。」
   毛小莉:「才沒有。」她豎起大拇指:「陳哥的廚藝是這個,對吧張求道?」
   張求道雖不像毛小莉坐沒坐姿,但難得沒有無聊的打遊戲。聞言,點了點頭。又追加一句:「好吃。」
   馬山峰笑呵呵,倒是跟度朔聊到了一塊兒。因兩人都好茶,便都就好茶聊上了。
   看來看去,總覺得他倆才是同輩。度朔相貌上比馬山峰年輕三十歲,沉穩的氣質卻讓人絲毫無法將他與衝動朝氣的年輕人聯繫在一起。
   陳陽坐在度朔身邊,靠在他背上,整個重量都賴在他身上。後者紋絲不動,仍舊身姿挺拔。
   今晚的星星格外明亮,也格外多。
   陳陽剝了顆糖剛塞進嘴裡,便察覺到度朔看過來的目光。他趕緊將那顆糖含進嘴裡,抬頭滿臉無辜。
   「今天第四顆。」
   陳陽偷偷晃了晃度朔的衣角,眨了眨眼,無聲的撒嬌。
   度朔動了動身體,抬手捏住陳陽的脖子,清冷的說道:「下不為例。」
   陳陽舉起手掌表示起誓,偷偷看向其他人。發現他們各自品茶的品茶,發呆的發呆,看星星的也正認真研究星座,沒人注意他們這邊就鬆了口氣。
   殊不知,他們眼角餘光都牢牢盯著他倆。不約而同的想道:陳局長真是賢妻。
   突然,毛小莉的電話響了。她接起來說了幾句話後便掛斷,然後對著眾人宣佈:「新單子到了。」

   第23 鍍金嬰屍05

   新單是韓家山搭橋牽線,跟韓可有幾分關係。
   韓可曾經進過娛樂圈,韓太太寵她,砸錢包裝。玩了一段時間,覺得沒意思就離開娛樂圈。但那段時間她也交了個朋友,那朋友就是何天娜。
   因此,韓可是替自己的好友何天娜找上大福辦事處分局。
   何天娜的經紀人找了天機閣的大弟子,也就是之前說出何天娜赤脈貫瞳的那位微博大V潘滄海。潘滄海無力化解,拒絕何天娜的經紀人。
   何天娜找上韓可幫忙,她家境殷實,就算韓可沒什麼門路。至少她父親、母親有路子,且前段時間韓可中邪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二。
   韓可沒拒絕,轉頭找她爸出面請陳陽。
   韓家山循著當初留下的名片打到毛小莉那兒,毛小莉接下這個單子,價錢初步定下來是四百萬。
   這個價實際上超出單子本身的價格許多,主要是保證何天娜的安全,順利化解此次橫禍。按理來說只是二星,價格絕不會超過百萬。
   如果掛在大福APP,只出價三十萬都會立刻被搶走。當初韓可那單子三星標價四十萬都挺多人搶。所以聽到價格的時候,毛小莉二話不說接了下來。
   陳陽:「除了保證化解何天娜這次的橫禍,還提出什麼要求?」
   「找出陷害何天娜的幕後主使。」
   這樣看來,倒是能理解她為何出手闊綽。何天娜遭遇橫禍,很可能有人背後陷害。即使解決這次的橫禍,還會有下次。倒不如一次性解決,從此後高枕無憂。
   毛小莉補充:「何天娜接下一部大製作,期間不能離開劇組。所以我們必須隨行陪同,扮作她的工作人員。」
   人員混雜,流動性又強。劇組裡每天人流量大,來來往往大部分都是日結的兼職人員。如果想要何天娜的命又不被發現,這是最好下手的時機。
   陳陽咬咬嘴裡的奶糖,思索片刻:「這次的單子,我跟張求道去。小莉留下來。」
   毛小莉反對:「單子我接的,憑什麼不讓去?」
   「憑你要準備天師升授準備,既然決定好升授盟威菉,就先打好基礎以及做好提前準備工作。馬副局已經將你升授盟威菉的事情寫到報告呈遞給道教協會,過不久就會有道教協會的人過來考校你。」
   「考校也不過是考些道術運用和畫符能力。只要兩天時間,我就能學會所有需要考校的題目。」
   聞言,張求道抬頭看了眼毛小莉。眼神淡淡,看不出什麼感情。但可以猜到,毛小莉這話,不知得罪了多少天師。
   「我不懷疑你的天賦,小莉。但是如果你能在兩天時間內順便把《太上正一盟威經菉》等諸經全都背起來的話,那我就不帶張求道,帶你。」
   毛小莉嘴巴張開閉上好幾次,都無法斬釘截鐵說出自己能在兩天時間內背下《太上正一盟威經菉》的話。更何況不只是一本經菉,還有正一相關的經菉都必須通曉。天師升授不僅考校道術運用,還考校文化課,即對經菉的熟悉程度。
   馬山峰跟著勸毛小莉,她也是到時候升授盟威菉了。別讓總局知道他們分局居然連個三品五雷天師都沒有,而且照上次的單子來看,以後少不得跟總局合作。
   同行本就相輕,他們不僅是同行,還是總局與分局的關係。
   「難道你想以後每次跟總局合作一次,就要被嘲笑一次?還是說以後每次合作都要局長帶著你?陳局人好,這次的報告把你的功勞誇大。實際上你跟我說,除了追查線索你還幹了什麼?」
   毛小莉委屈,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桌子腳,但也的確說不出反駁的話。豪苑別墅的單子,分佈任務的時候,陳陽就沒考慮過給她安排危險的任務。最主要還是她太弱。
   「我知道了。」她悶悶的說道,隨即像是想到什麼,突然說道:「陳哥你也不升授嗎?」
   陳陽一愣,搖頭。還沒說什麼,張求道先疑惑的問:「你是幾品天師?」
   「沒有品階。」
   張求道不信,馬山峰和毛小莉倒是早就知道。聽毛小莉提起,馬山峰順勢拍定:「等解決橫禍的這個單子,回來應該趕得上小莉的升授考校。陳局也一起吧。」
   陳陽:「啊?」
   馬山峰:「小莉,回頭把你的《太上三五都功經菉》和《太上正一盟威菉》發個電子版給陳局。還有相關經菉也發過去,陳局就趁這幾天,爭取啃下這幾本經菉。要是還有餘力,求道你就把《上清經》和《上清三洞五雷經菉》發給陳局。」
   陳陽:「…………
   他就是文曲星再世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天內熟讀並通曉無數本經菉,他也不想升授天師階位。反正、反正他下面有人。
   陳陽看向度朔,不自覺帶了些求救的意味。
   度朔眼睛下瞥,端起茶喝了口,點頭說道:「加油。」
   有人在,陳陽勉強笑了笑,沒說什麼。等回了房,陳陽就撲到度朔身上扯開他的衣領一口咬肩膀上:「你不幫我說話!」
   度朔乾脆托起陳陽的屁股,把他抱起來掛在身上。聞言說道:「當局長,督促屬下的時候也不能忽略自己。品階高,以後才能和總局多合作。」
   「說風涼話。」
   陳陽憤憤,埋頭又在度朔肩膀上咬了一口。「我也不可能一下子通曉那麼多經菉。」
   「還記得高考嗎?」
   「記得。」
   「劃重點。」
   聞言,陳陽眼睛一亮:「對。你當了三年總局局長,應該知道道教協會考校題目。你劃出來,我背起來就好。」
   度朔:「拿什麼賄賂我?」
   「老夫老妻,說這個傷感情。」陳陽跳下地,說道:「說起來,你還差我的獎勵。」
   「老夫老妻,說這個傷感情。」度朔慢悠悠躺下,原話堵回去。
   陳陽坐到度朔身邊,盯著他看。度朔不為所動,他就躺下,親親度朔臉頰:「賄賂跟獎勵不一樣,你不能混為一談。前者傷感情,後者促進感情。」
   度朔垂眸,望著懷裡的陳陽,輕笑一聲。將一本書遞給他,陳陽接過看了眼書名後立刻坐起:「《咒鬼之術書》?」
   《咒鬼之術書》,古巴蜀巫鬼道巫經。張天師於鶴鳴山學道避入一巫道中學到此書,才得以咒鬼治病驅邪之法。後太上下凡授印劍法菉,得以證道。可惜後來巫鬼道落沒,《咒鬼之術書》失傳。
   陳陽以前常聽教導他鬼道的巫爺爺用可惜的口吻提及此書,對此書失傳也頗感可惜。有幾次在度朔面前提及,竟然讓他記住了。
   「你在哪裡找到的?」
   「下面有死了幾百上千年的老鬼,找他們問。」
   陳陽比吃了糖還高興,轉而問道:「這次的單子,你還跟去嗎?」
   「不去。」
   陳陽心裡遺憾:「很忙嗎?」
   度朔拍拍陳陽的背脊安撫,神色不明:「七月份快到了。」
   七月半,中元節。地官赦罪,鬼門大開。萬鬼遊街,祭祀先人。地府有得忙,陽間天師也忙。所以度朔沒時間陪他,也正常。往年這個時候,他都要消失近一個月,早出晚歸。
   陳陽抱緊度朔的胳膊,頗為不捨。
   度朔無聲的歎氣,小妻子太黏人。從不徇私枉法的大帝感到很為難,「我會去見你。」
   雖然不能保證時刻陪在他身邊,但如果有空就一定會去見陳陽,陪在他身邊。
   「說好了。」
   陳陽唇角帶笑,安靜的躺在度朔懷裡,翻著剛得到的術書看起來。
   第二天,陳陽和張求道出發到帝都光影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報到,以何天娜貼身保鏢的身份。
   光影傳媒股份有限公司是國內十大經紀公司之一,捧出無數大明星,當然不乏有實力的演員。何天娜就是光影傳媒新一代演員中最紅的一個,被稱為新四小花旦。
   這次何天娜出事,公司很重視。於是花錢讓經紀人請保鏢,何天娜知道自己遇到的事情不是請保鏢就能解決的,才找上韓可幫忙。
   陳陽和張求道站在大廳前台,來往不少人經過的時候都會朝他們這邊看一眼。兩人相貌都上等,不少人猜測他們是新來的藝人,絕猜不到他們是來當保鏢。
   前台要求他們出示工作證,兩人拿不出來。
   張求道低頭打農藥,無視前台小姐的要求。陳陽只好上前微笑道:「我們是何天娜何小姐的保鏢,今天剛上崗。還沒有工作證。」
   前台小姐盯著陳陽的臉看,陳陽溫和的語氣讓她本來八九十的好感瞬間漲到一百。「我先打個電話,您先等一下。」
   語氣溫柔得令人側目。
   一個電話花不了兩分鐘,前台小姐說道:「稍等,金央姐會派人下來帶你們上去。」
   陳陽點頭,溫和的道聲謝謝。前台小姐微微紅了臉頰,等兩人走到大廳的座位上等待的時候就跟旁邊的小姐妹爭論誰最帥。
   張求道耳朵動了動,聽到身後的討論聲差點手抖,讓自己的英雄被砍死。他抬頭看陳陽,對上陳陽的平靜的目光:「陳哥?」
   「你好像很愛玩遊戲?」
   「偶爾。」
   陳陽抿唇,就他和張求道接觸的兩天時間裡,張求道就不像偶爾玩遊戲的樣子。分局裡兩個人,一個貪玩另一個沉迷遊戲,前景不妙。
   「你們就是韓先生請過來的先生?」
   兩人回頭,見到身後站著一個幹練漂亮的都市女人。她看到陳陽兩人,微微露出詫異的表情,不過很快恢復平靜:「我叫金央,天娜的經紀人。」
   陳陽:「我叫陳陽。」
   「張求道。」
   金央帶著兩人上樓,邊走邊說:「我不知道天娜從哪兒請的你們,但她應該很信任你們。希望你們不會辜負她的信任。」
   陳陽直覺眼前這個經紀人不是很喜歡他和張求道,有點像是……覺得他倆人是騙子。甫一照面,金央詫異的反應就表明了她不信任他們的能力。
   畢竟陳陽和張求道看起來太年輕,一個大學生,另一個長著娃娃臉,儼然是未成年。普通人不信任也正常。
   「下午就會出發到Q城古鎮拍攝,拍攝期長達一個月。你們必須隨身跟緊天娜,保證她的安全。在這期間,無論遇到什麼詭異的事情都希望你們能保密。我們天娜太紅,很多狗仔都愛偷拍她。我不希望傳出天娜跟靈異事件相關的傳聞,你們能懂嗎?」
   金央毫不客氣的囑咐,話雖不客氣但能理解。畢竟她是何天娜的經紀人,萬事以何天娜的形象為首。更何況這段時間娛樂圈傳出很多明星養小鬼、拜四面佛、白龍王等來改變運勢的緋聞,一旦傳出,形象一落千丈。
   即使是拿了無數獎項的段視帝,關於他中邪遭養的小鬼反噬的視頻傳出來,近段時間的代言和電視劇也都被撤。事業和形象都跌落谷底。
   所以這段時間,娛樂圈藝人人人自危,就怕跟靈異事件掛鉤。
   陳陽理解顧客的要求,雖然金央話裡話外的意思,似乎只讓他們保護何天娜。卻並不相信他們能解決何天娜的橫禍。
   張求道的臉完全冷下來,面無表情。陳陽以為他會出言反諷回去,不過直到跟何天娜見面,他都沒有開口。
   張求道瞥見陳陽的目光,說道:「我不是毛小莉,沉不住氣。我的職業道德不會允許我把四百萬推出去。」
   陳陽點頭,十分讚賞他的職業道德。
   見到何天娜,他們才知道為什麼金央不相信他們,也沒有多大好感。因為她自己請了天師,那天師姓曹,四十多歲模樣。面容剛正不阿,眉宇透著股正氣。身穿藏青長衫,腰束布帶,腳穿布鞋,背著個布包。
   布包是黃色的,上面紋了八卦。這天師還隨身帶著兩個徒弟,也是差不多打扮。
   讓人一眼看出他們都是天師,且是道行高深的天師。
   張求道小聲說道:「打扮得夠標準。」
   陳陽詫異:「天師界流行這樣的標準嗎?」
   不知道的,還以為回到民國時期。
   「不是天師界,是影視界標準天師打扮。」
   陳陽秒懂,現在這年頭什麼都靠包裝,包裝都有一套統一標準。竟然連天師界都不例外,不過……「他們真的是天師?」
   「的確是天師。不過估計品階不高。」
   陳陽看到曹天師腰間的牌子,距離遠看不清牌子上的經菉,但牌子上掛著玄色穗子。穗子顏色和寇宣靈天師牌子顏色一樣,屬於三品五雷天師的玄色穗子。
   「牌子也有造假?」
   張求道只看了一眼就很肯定的回答:「假的。所有顏色的穗子絕對不會摻雜其他顏色,他的穗子裡還摻了黑色。」
   玄色和黑色顏色相近,幾乎看不出差別。玄色是黑中微赤,若仔細看還是能分辨出。
   「天師界對神棍挺仇視,有人假扮天師貪心不足不顧後果,造假的時候半點破綻不露。這種屬於低級造,見面不必猶豫,報警就行。至於曹天師這類,造假又露破綻,屬於有點本事但為了混口飯把自己道行往高了抬。只是求財,不傷人命,我們一般不管。」
   「現在也不管?」
   「那不一樣。」張求道義正言辭,稚嫩的娃娃臉上透露出一絲殺氣:「搶生意者,不必講道義!」
   陳陽攔住他:「現在不是拆穿他們的時候。」
   張求道不解。
   「我們只是保鏢,在暗處。他們是保護何天娜的天師,在明處。想害何天娜的人,肯定是盯著在明處的人。我說的,你懂嗎?」
   張求道點頭,對陳陽刮目相看。原以為是溫和善良的人,現在看來也是蔫壞的。
   相比於曹天師,何天娜比較信任韓可介紹的人,只是當她看到陳陽兩人,心中也不由產生猶豫。曹天師兩個徒弟擠到何天娜面前,讓曹天師小露了一手。
   陳陽垂眸,和張求道站在人群外面,不為所動。
   張求道無聊,掏出手機玩,邊玩邊問:「聽小莉說,陳哥你會看相?」
   「會一點。」
   「在場有可疑的人嗎?」
   「很正常。」
   「哦。」
   張求道不再問話,沉迷遊戲。
   何天娜透過人群朝他們那邊看了眼,沉思片刻便將心神放在曹天師身上。韓可她信得過,金央她也信得過,誰能救她,她就信任哪個。
   「Tina,好了沒?」
   人未到,聲先到。眾人看過去,只見是一高瘦男人站在門口叫何天娜。何天娜一見到他,神情有瞬間的不自然,金央把她往前推了一步。何天娜才勉強露出笑容。
   「小高總,哪陣風把您吹來?」金央越過何天娜,跟小高總打招呼。
   金央是光影傳媒的金牌經紀人,小高總也不好給她臉色看。只是應付的時候,眼神不時往何天娜的方向飄。
   「嗤,色狼。」
   陳陽轉頭看站在身邊的女孩子,他記得好像叫小千,是何天娜幾個助理之一。「他是什麼人?」
   小千警覺的看向陳陽,看到他溫和無害的笑之後緩和了臉色:「高天亮,公司老總的弟弟,人稱小高總。一個大色狼,老是占天娜姐便宜。他也是這次劇組的投資人兼製片人,要跟著我們一起去Q城。簡直是災難。」
   說話間,高天亮已經拉著何天娜下樓,其他幾個助理扛著行李箱下樓。陳陽也跟了上去:「走吧。」
   兩人作為保鏢,自然是跟在何天娜身後。突然有個人從拐角處匆忙跑過來,撞到高天亮。高天亮破口大罵:「瞎了你!」
   陳陽眼角餘光瞥見似乎有什麼東西從高天亮的衣領裡吊出來,定睛看過去,在高天亮把一枚類似於佛牌的吊墜放進衣領下時看清楚了。
   「陰牌?」
   「不是佛牌?」張求道也看到高天亮脖子上戴的牌子,不過他以為是佛牌。
   陳陽搖頭,確信自己沒看錯:「確實是陰牌。」
   陰牌跟佛牌是泰國的一種護身符,屬於兩個極端。陰牌製作過程很邪門,通常會加入屍油、橫死之人骨灰或屍骸的一部分,非常邪門的護身符。
   陰牌種類很多,招桃花的稱為燕通,偏財運的有古曼童或更為凶的碌葛。偏財運的古曼童有正有邪,利用小孩骨灰,經過淨化和佛法加乘請靈入牌製造而成。生性善良,供養者若行善事,則福報無窮。
   但有殘忍的法師將沒有經過佛法淨化就將被墮胎死或是死於腹中,怨氣極深的嬰骸煉製成陰牌。甚至為了快速得到陰牌而利用不法手段,殘忍殺害幼童或孕婦,將幼童或剖出來的嬰骸製成陰牌。
   通常這類陰牌乖戾凶殘,一不小心就會出現噬主的情況。
   陳陽:「屍油和黑色的骸骨,是陰牌沒錯。」
   張求道頓時對高天亮毫無好感:「他那麼有錢,還要偏財運。貪心不足。」
   高天亮的陰牌不是招桃花,招桃花和偏財運的陰牌區別比較明顯。所以能肯定高天亮戴的陰牌是偏財運。
   「不過娛樂圈和商圈的人都這樣,身份越高越有錢,就越信這些。心不誠人不善,不結善緣不積功德,個個妄想借用外力不勞而獲。」
   陰牌是高僧利用嬰骸製作而成,目的是為了結善緣。兩者互相幫助,陰牌保護佩戴者,而佩戴者則通過行善積德為陰牌中的陰靈積累功德,送他們輪迴投胎。因此,真正的陰牌必須贈與有緣人。
   像高天亮這樣的人,是得不到陰牌的。唯一途徑就是從殘忍的阿贊手裡購買下那些通過不法手段製作而成的碌葛。
   遲早要反噬。
   高天亮和何天娜以及幾個助理都擠進電梯裡,陳陽和張求道正要進去,身後曹天師的兩個徒弟就衝過來把他們擠開,進入電梯擠出一個位置來,曹天師施施然走了進去。連個眼神也沒給陳陽兩人。
   陳陽和張求道擠不進去,於是站在外面看著電梯門關上。兩人神色淡然,並沒有被曹天師的挑釁激怒。只是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陳陽神色微動。
   「求道,我們又有一筆生意上門了。」
   張求道打遊戲的動作一頓:「說。」
   「我剛剛看到高天亮的肩膀上趴著一隻嬰靈,快到脖子上了。」
   嬰靈從人的腳慢慢往上爬,到肩膀再到脖子上,最後死死的纏在脖子上。人會感到呼吸困難,當嬰靈玩膩的時候,就會摀住他們的口鼻生生捂死他們。
   張求道打開百度百科搜索高天亮,根據他的身家推斷:「一千五百萬,買他的命,公道。」
   其他人坐經濟艙,而高天亮吩咐自己的秘書包下頭等艙。打算自己和何天娜在旅途中來一場空中play,可惜當他們進入頭等艙的時候發現陳陽和張求道也跟了進來。
   高天亮黑著臉:「你們兩個怎麼進來了?出去。這不是你們能進來的地方!」
   陳陽:「抱歉,高先生。我們是何小姐的『貼身』保鏢。」
   張求道:「寸步不離,貼身保護。」
   高天亮:「現在不用你們,出去。」
   「抱歉,高先生,您不是我們的僱主。」陳陽看向何天娜:「何小姐,我們的任務是貼身保護您的安危。」
   何天娜正愁自己要跟高天亮單獨待一個艙,聞言心裡迫不及待想點頭。可怕得罪高天亮,面上還是露出為難無奈的表情。
   「您看到了?」陳陽看向高天亮。
   高天亮氣得臉全變黑,肩膀又是一陣酸痛。用力捏了幾下就回到何天娜身邊,繼續撩佳人。
   陳陽側身,面無表情的跟同樣面無表情的張求道默契擊掌。
   他倆就是要坐頭等艙,才故意跟上來。
   陳陽悄聲說道:「我第一次坐頭等艙。」
   「我也是。」張求道毫不掩飾他的樸素:「我聽說總局的人,每次接到出遠門的單子,都做頭等艙。聽說頭等艙每頓都吃空運的龍蝦。」
   「還有空運的牛排。」
   兩個土包子毫不掩飾他們樸素的品質。
   高天亮不適的側身,覺得半邊肩膀千斤重,酸痛不已。他抬手用力捶打,還是酸痛沉重幾乎無法動彈。他有一瞬間驚恐的以為自己癱瘓了。
   隨後他又感覺呼吸不暢,拉開領帶鬆了鬆,還是感覺到呼吸越來越不暢。他開始大口喘氣,像一個哮喘病發的病人,手抽搐起來。
   何天娜發現他不對勁,嚇得連聲詢問:「小高總?你、你沒事吧?小高總你別嚇我。」
   陳陽抬頭,撇過去一眼,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到他們面前。並起食指和中指,掐起法訣朝緊緊貼在高天亮臉上呈紫黑色的嬰靈四肢各點了一下:「陰靈邪祟,知汝罪孽。急須逮去,不得久停。急急如律令。」
   空中陡然傳來淒厲的嬰孩尖嘯,那嬰靈怨毒的瞪著陳陽,在陳陽冷眼下不甘的隱去身形。何天娜被那嬰孩尖嘯嚇到,遠離高天亮。
   高天亮在嬰孩退去後,猛然發出乾嘔,好半晌才恢復神智大口喘氣。直到平靜下來後,連忙跑到陳陽面前:「大師,救我。」
   何天娜也看向陳陽,陳陽和張求道對視一眼,張求道向前走一步,擋在高天亮面前:「陳哥從不輕易出手。」
   高天亮愣了幾秒,看向何天娜。何天娜說道:「我請來的天師,花了……」她瞥了眼陳陽和張求道兩人:「四百萬。買我的命。」
   「那我出一千七百萬。大師,求您救我一命。」
   不用開口就很上道,比預想的多出兩百萬。陳陽說道:「我可以保你一命,但是如果你不行善事,繼續作死,我也救不了你。」
   「我保證以後行善積德,再也不作死!」高天亮早被嚇破膽,什麼保證都做得出來。保證脫口而出時愣住:「大師,能說明白點嗎?」
   「行善事還要教?」
   「不是……我是想問,我怎麼就作死了?」
   高天亮很惜命,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作死。
   這人也真是沒點自覺。
   陳陽和張求道靜靜的看他,表情一言難盡。最後還是陳陽指向他脖子上掛著的陰牌:「那麼邪性的陰牌,你也敢戴?」
   高天亮:「我這陰牌在泰國得到高僧那兒求來,經過佛法淨化。應該不會出事才對。」
   「你親自求的?」陳陽還以為高天亮知道這陰牌邪性,沒料到他可能也被騙了。不過想想也是,越有錢的人雖然愛錢,但更惜命。
   明知道陰牌邪性,哪還敢買非法製作的陰牌。
   高天亮:「親自求的。供養陰牌,就得誠心。」
   「那你被騙了。」陳陽示意他拿出陰牌:「屍油、嬰骸,還有滿懷惡意的嬰靈。怨氣極深,應該是沒有經過佛法淨化,也不是請靈入住陰牌。而是強行製作出陰牌,更甚者,嬰骸來路不明,手段不正當。」
   聞言,高天亮驚出一身冷汗。
   他不是沒見識的人,還曾見過請了來路不明的陰牌,最後遭到反噬,下場淒慘。
   「大師,陳大師,那現在該怎麼辦?它是要我的命?」
   「如果你在買下這塊陰牌之後為它塑養功德,也許還能化解它的怨氣。可惜現在它怨氣積喉,已經爬到你的肩膀上……這一個月來,你是不是肩膀酸痛,有時候甚至動彈不得?」
   「是。就是這樣,看老中醫,找人按摩都沒法緩解。」
   「因為嬰靈就趴在你的肩膀上。」
   何天娜被那想像的場景嚇得摀住嘴,高天亮更是臉色慘白。
   「如果它到了你的脖子,殺死你就很輕易。」
   高天亮趕緊摘下脖子上的陰牌,想扔掉。
   陳陽阻止他:「你扔不掉,嬰靈會緊緊跟著你。戴上吧,除非你被它殺死,否則它會一直保護你。」
   高天亮苦笑:「現在想殺我的,就是這東西啊。」
   「嬰靈怨氣重,也是因為未出世就死。如果你能在此次事了,把它放進寺廟裡,請來高僧為它超度。之後為它行善積德,送它投胎,它怨氣消散,自然會離開。」
   「呃,不能直接殺了嗎?」
   陳陽眼神一冷,言辭拒絕:「不能。」
   高天亮一抖,也知道自己說的不是人話。他請來陰牌中的小鬼保護他,沒給半點薪水,末了還想打得對方魂飛魄散,的確不厚道。
   他雖然渾,也並非十惡不赦的人。當即表示自己一定誠心誠意送陰牌中的嬰靈早日投胎轉世,悔改之意很明顯。
   「不過,那隻小鬼想殺我,我也不可能立即就給它供奉。現在在飛機上,馬上到Q城。大師,您看這——
   陳陽緩和臉色:「我們會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說罷,轉頭看向張求道。後者打了個響指:「我保護他,沒問題。」
   高天亮有些猶豫。
   陳陽:「他是四品天師。」
   高天亮放心了。天師界一些規矩,他瞭解一些。張求道畫了道符驅走高天亮身上濃郁的陰氣,瞬間讓他舒服不少,當即更放心。
   十幾分鐘後,飛機到達機場,一行人出來。其他人對於陳陽和張求道居然坐上頭等艙還沒被趕出來詫異不已,接下來發現兩人居然又跟著高天亮坐上車。
   他們坐的都是保姆車,高天亮自己一輛邁巴赫,本來只讓何天娜坐。沒料到陳陽兩人居然能坐上去。
   「這什麼人吶?小高總居然沒把人趕出來?」
   「你們不知道,他們是天娜姐僱傭的保鏢,貼身保護。」
   「長得真帥,跟明星比也沒差。」
   陳陽掏出手機,低頭編輯信息。
   張求道瞥了眼,只見上面編輯著:『下午到Q城,轉車到古鎮。聽說Q城火鍋全國聞名,我想嘗嘗。』
   好奇之餘,他詢問:「陳哥,你跟誰聯繫呢?」
   「嗯?」陳陽抬頭:「跟我家裡那位報告一下行蹤。」
   高天亮:「陳大師結婚了?」
   「結了。」
   「陳大師跟您妻子感情一定很好,陳夫人一定很漂亮。」
   陳陽溫和的笑:「漂亮。特別漂亮。」
   見過『陳夫人』的張求道表情古怪。

   第24 鍍金嬰屍06

   Q城古鎮位於江景門龍刀崗附近,是國內挺有名的影視拍攝基地。
   當天晚上,他們在古鎮租下房子。古鎮旅遊業發達,旅舍像客棧,頗有特色。陳陽和張求道住一間,隔壁左右各住著何天娜和高天亮。
   兩人搶著陳陽隔壁的房間住,因為陳陽和張求道是何天娜的保鏢,所以何天娜住隔壁大家都能理解。高天亮一直追求何天娜,住離她很近的房間大家也都能理解。
   所以房間這麼分配,竟也沒人覺得奇怪。除了曹天師和他的兩個徒弟。
   晚上,陳陽和張求道在樓下用餐,曹天師和他的兩個徒弟走了過來。
   「道友也接何小姐的單?」
   陳陽抬眸,發現曹天師的話是對著張求道說的。他看了眼掛在張求道腰間的盟威菉牌子,默默收回目光。他沒牌子,難怪曹天師沒把他放在眼裡。
   張求道搖頭:「我們是保鏢。」保證何天娜的安全,性質一樣。叫法不一樣而已,修道之人不在乎虛名。
   曹天師被噎了一下,冷笑:「道友記得你說過的話,到時不要來搶生意。」
   「我們保證僱主的安全,你們也別來搶生意。」張求道一邊喝粥一邊面無表情的回答。
   曹天師差點破口大罵,這區別何在?
   他身邊兩個徒弟上前,拉住曹天師,說道:「說太多傷和氣,道友不如比試一番?如果我們贏,你們放棄這單生意。我們輸,二話不說立刻收拾行李走。」
   曹天師:「如何?」
   張求道面無表情搖頭,陳陽先一步回答:「一言為定,絕不反悔。」
   曹天師瞥了眼陳陽,把他當成張求道的弟子。一個沒有升授的道士,連天師都稱不上,衝動行事且對自己的師傅盲目自信。
   張求道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選擇默認。
   陳陽笑咪咪的問:「比什麼?」
   曹天師:「你們可聽過『江景門,鑼鼓響,龍刀崗上埋死人』這首歌謠?」
   「倒是沒聽過。但歌謠裡的江景門、龍刀崗,指的莫非就是如今的我們所在古鎮附近的龍刀崗?」
   「沒錯。江景門是龍刀崗的一個城門,Q城自古為兵家之地,常爆發戰亂。明末時候,有個將軍攻入Q城,下令屠城。江景門外屍體堆如高山,山中虎狼白日叼啃屍體。而龍刀崗自古更是亂葬崗,白骨纍纍,常年陰風陣陣。且江景門自龍刀崗,一條大道,兩邊高山,卻在中間平地分叉開來,蜿蜒至兩邊,使形如龍刀。形成一個龍刀煞,經常有人傷亡。」
   所謂龍刀,即為剪刀。自古剪刀也稱龍刀,龍刀崗地勢形如剪刀,所以龍刀煞也稱剪刀煞。俗言道『剪刀煞,路剪房,人傷亡』,可見龍刀崗自古以來被作為亂葬崗也有一定原因。
   「您要如何?」
   「我聽說龍刀崗前面的那塊空地將要開發成為商業區,可是聽說自開發以來怪事不斷,不少工人都撞見鬼。請來高僧唸經超度也沒有用,至今停工超過一個月。我們來比比,看誰能解決這件怪事。」
   陳陽搖頭拒絕。
   曹天師不悅:「張道友還沒表態,你這小徒嘴張得挺快。」
   張求道:「他的話就是我的意思。」
   「按照你說的,龍刀崗自古以來就是個亂葬崗,恐怕早成一處鬼門關。要麼將底下幾百年堆積的白骨全都撿起來,一具具屍骸完整的拼好。將他們安葬,再請來四十九位高僧為他們誦經八十一天超度。請來高僧超度不難,但是你怎麼保證能將每一具屍骸都拼完整?這是一件浩大的工程,當然可以不選擇這個方法——你可以選擇關閉鬼門關。」
   「胡說八道!鬼門關怎麼可能關閉得了?」
   「你跟地府談判。」
   「大言不慚!」
   曹天師更加把陳陽當成剛入門的道士,天師怎麼可能說得出這樣天方夜譚的話來?
   看過報告,知道陳陽曾如何光明正大賄賂鬼差的張求道繼續沉默吃飯。反正現在他是高深天師,什麼話都有徒弟代言。
   「你們推三阻四,是真不想比?」
   陳陽反口:「沒說不想比,但是連高僧都沒辦法超度,你怎麼解決龍刀崗的怪事?」
   龍刀崗既有剪刀煞,又是個亂葬崗形成的鬼門關。無論哪一樣,處理起來都很麻煩。剪刀煞雖然麻煩,但還好解決。鬼門關就難以解決,即使關閉,底下仍有無數白骨屍骸無法投胎轉世。
   「我自有辦法。張天師,您就說一句,比還是不比?」
   「比。」張求道抬手:「您好,再來盤紅燒魚。」
   陳陽接著說道:「也給我來兩個菜,一盤麻婆豆腐,一盤辣子雞。多放點辣。」
   最後一句叮囑引來在場三人注目,在Q城居然還有人要求多放辣,不得不說絕對是真勇士。要知道Q城人有一句聞名全國的謊言——『信我,不辣。』
   「我家那位愛吃辣。」
   「你家那位來了?」
   「剛發來信息,說是晚上會到。我先把東西端上去等他。」
   張求道猶豫了下,說道:「要不我現在去多訂間房?」
   「不用。咱們那房間不是還有兩個臥室嗎?我跟我家那位睡一個臥室就行。」
   張求道不是擔心那些,他只是擔心隔音不太好。大家也許會有點尷尬。
   「明天開始,以七天為期。」曹天師起身:「告辭。」
   說罷,轉身就走。
   張求道:「他有什麼目的?」
   「反正沒安好心。」陳陽又跟服務員要來一個籃子,把飯菜放進籃子裡,然後說道:「龍刀崗的事情,他要是能解決,還看得上何天娜的四百萬?」
   龍刀崗的工程停工一個月,損失動輒上億。只要有人能解決龍刀崗的邪門事,保證如期開工,恐怕出幾千萬都樂意。
   「那他積極遊說我們,目的到底會是什麼?」
   「明天過去查一查,我先上樓了。對了,對外我還是沒有天師品階的入門小道士,別拆穿我。高天亮和何天娜那邊,你也說一下讓他們注意。」
   「行。」
   陳陽推門進去,看到背對著門坐在桌邊的度朔。走過去一邊把籃子裡的飯菜拿出來一邊說道:「你這次怎麼那麼快就解決繁雜的事務了?」
   度朔瞥他一眼:「沒有。還堆在案頭等批注。」
   「你上司樂意放過你?」陳陽邊說邊把筷子遞給他:「我特意讓老闆多加辣,你嘗嘗。」
   「我自己就是上司。」度朔接過筷子,嘗了一口豆腐,神色淡淡:「沒你做的好吃。」
   「是嗎?這是古鎮的特色招牌菜。」陳陽自動忽略度朔前一句話,男人都這樣,愛在伴侶面前炫耀自己。不惜誇大事實。
   度朔放下筷子,對他招手:「過來。」
   「幹嘛?」陳陽邊說邊走過去。
   度朔起身猝不及防的咬住陳陽的嘴巴覆蓋上去,獨特輕淡的檀香味一瞬淹沒陳陽的口鼻。
   半晌後,度朔退開:「怎麼樣?」
   「還、還行。」
   度朔面不改色:「所以我說不如你做的好吃。」
   陳陽哼哼了聲:「哦。」然後蜷起雙腿坐進沙發裡,抱起抱枕擋住發燙的臉頰小聲說道:「你要矜持點。影響不好。」
   「老夫老妻,難道還能影響孩子?」
   陳陽憋著氣:「度哥,你最近說話總耍流氓。你以前從不說這些話。」
   以前度朔沉穩,床上床下不說太多廢話,也不耍流氓。比起丈夫,更像他的兄長、父親,照顧他、教導他。
   「你討厭嗎?」
   「……不討厭。」但是不習慣。
   「覺得新奇嗎?」
   「新奇。」
   「那就好。」度朔放下筷子,將碗筷重新放進籃子裡,拿到門口遞給服務員。回來抱起陳陽回臥室:「張求道什麼時候回來?」
   「吃完飯就回來。」
   「房間隔音怎麼樣?」
   陳陽乖乖依偎進度朔懷裡,明知道他想做什麼,卻沒半點反抗的意思。乖巧得像個小妻子。「我不知道,才剛住進來。」
   度朔想了想,覺得沒什麼關係。在關上臥室門的時候順道弄了個靜音咒,卻壞心思的不告訴陳陽。害得陳陽全程摀住嘴巴,被欺負哭了也不敢發出聲音,就怕被回來的張求道聽到。
   小妻子摀住嘴巴無聲哭泣的樣子讓北陰大帝更想欺負,於是下了狠力差點把小妻子欺負得崩潰。
   事後,陳陽脫力的躺在床上,瞥了眼時間,已是深夜。度朔把他抱到浴室裡,全程替他洗乾淨,再把他放回床上,自己躺上床的時候。
   陳陽湊近度朔,在他脖子上狠狠的咬了一口控訴:「你欺負我。」
   聲音沙啞,全身軟綿綿,控訴像撒嬌。
   度朔任他施為,在陳陽迷迷糊糊陷入睡眠後,咬著他耳朵低沉的說道:「……保持新奇感。」
   第二天醒來,身旁位置空的。如果不是微微凹陷的痕跡證明有人睡過,他還以為度朔回來是場夢。陳陽起身,全身清爽,除了腰有些酸,隱秘部位有點不適之外,其他適應得挺好。
   陳陽走出來,看到張求道在沙發上用筆電查詢資料,順道記錄。於是倒了杯冰水走過去,假裝不經意的詢問:「你昨晚上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張求道頭也不抬:「沒有。」
   陳陽鬆了口氣,幸好他昨晚上捂著嘴沒發出聲音。不然今天早上見面就尷尬了。
   張求道抬眸,沒告訴陳陽昨晚上半夜起來喝水,看到度朔也出來倒水。脖子上有個咬痕,挺新鮮。還聽到陳陽在喝完度朔拿進去的溫水後,用沙啞的聲音抱怨度朔太不知節制。
   想了想,張求道還是選擇不說。目測陳局臉皮不是太厚,為避免他害羞,還是不提醒了。
   「陳哥,我查了一下龍刀崗的事情。發現那裡自古以來就鬧鬼,一直都不太平。開發商換了幾任,全都不信鬼神。但也全都死於橫禍,最近一任開發商是香江人,崇信鬼神,請來白馬寺高僧超度,還是死了人。就在前兩個星期,有個工人半夜起來,吊死在樓上。還有一個工人半夜不小心滑倒,臉摔進水坑,淹死了,被發現的時候,臉都腫起來。水坑的水甚至沒有沒過腳踝,那個工人也沒有喝醉。」
   「這麼邪?」
   陳陽走過去,張求道將筆電屏幕移到他面前,上面是他記下來的筆錄:「還有,連續一個星期以來,龍刀崗開發商花大價錢召集七品到四品天師,明知道解決不了還非要召集這麼多天師。我猜不透他要幹什麼?」
   陳陽將所有筆錄記下來,然後又翻開龍刀崗的歷史瀏覽。
   「龍刀崗作為鬼門關,本就邪門。只是鬼門關附近一定有鎮邪之物,防止怨氣、邪氣、陰氣交替破壞一方水土靈氣。但作為門的龍刀崗也不能建房住人,否則定會發生大禍。」
   所謂鬼門關,十人去,九不還。有膽子住在鬼門關,也沒有命能活下去。所以龍刀崗絕對不能建房或開發為商業區。
   「那我們還要跟曹天師比?」
   陳陽搖頭:「沒說要跟他比。一聽就知道他在算計我們,比什麼比。鬼門關煞氣極重,肯定會衝撞到人,可有鎮邪之物在,不會那麼邪門,短短兩個星期就死了兩人。」
   「你的意思是他們可能挖出了鎮邪之物並有可能破壞……難道他們現在急於尋找替代的鎮邪之法?」
   「不無可能。」陳陽將筆電還給張求道:「這件事交給你去查,我跟著何天娜去片場。」
   「好。」
   張求道合上筆電,背上背包準備離開。到玄關的時候回頭:「陳哥,我在微信群發了幾個文包,你自己點進去下載。」
   「什麼文包?」
   「天師升授必背經文。加油,陳哥。早上你家那位離開的時候特意叮囑我吩咐你一句,記得複習。」
   陳陽:「……
   陳陽也收拾了點東西,跟著何天娜到片場。在片場的時候還遇到高天亮,不過沒有見到曹天師,倒是只見到他兩個徒弟中的其中一個。
   高天亮眼下青黑:「大師,您有沒有辦法先驅走那隻嬰靈?」
   「怎麼?」
   「它昨晚上入夢,淒厲恐怖的哭聲吵得我頭疼。還在夢裡咬我,把我咬得血肉淋漓,差點就醒不過來。」
   「咬你?咬你哪裡?」
   高天亮一愣,遲疑的說道:「一開始咬我的脖子,然後是肚子……」說起這個,他就一臉難以忍受的痛苦:「我現在想起來都渾身發寒。」
   陳陽左手搭在高天亮的肩膀上,明明只是隨意一搭,卻讓高天亮動彈不得。
   「怎、怎麼了?」
   陳陽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夾住高天亮的衣領悄悄翻開,看到底下恐怖發黑的齒痕,像是被野獸啃噬過一樣。偏偏高天亮半點沒有察覺到,他甚至沒有感覺到疼痛。
   「沒什麼。」陳陽鬆開,淡然的說道:「求道昨天給你的靈符呢?」
   「我放在兜裡,隨身攜帶。」高天亮從兜裡想掏出靈符,結果掏出一手的灰。臉色瞬間煞白,此時再傻也知道昨晚的夢有蹊蹺。說不定沒有這靈符,他就在睡夢中糊里糊塗的死去。
   「大、大師,怎麼辦?」
   陳陽:「放輕鬆。」低頭從背包裡掏出一把黃符塞給高天亮:「不要錢,業務套餐裡的服務。」
   幸好他在來之前找毛小莉畫了一晚上的靈符,回頭多分她一點錢。
   「什麼意思?大師,你不幫我超度那隻嬰靈?」
   「現在也沒超度的條件,放心吧。這把靈符能讓你支撐十天半個月,用完了回頭找我拿。我讓人快遞過來一盒子。」
   「……關鍵是我被吵得沒法睡。」高天亮苦著臉。
   「這樣啊。」陳陽若有所思:「聽過夜哭郎嗎?」
   高天亮點頭。
   所謂夜哭郎,即小孩半夜哭鬧不休。也有傳聞他們是在夜裡聽到詭異的聲音,被嚇到導致哭鬧不休。於是就有夜哭郎止哭的民間術法——『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個夜哭郎。過往恩客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光。』
   「裁七張紅紙,寫上這句話。貼到鬧市區,期間不要回頭,一直向前走。」
   「管用嗎?」
   「能用。」
   高天亮點頭,立刻就起身叫人裁了七張紅紙來,寫上那句話然後出門到鬧市區貼上,頭也不回的離開。當晚確實沒聽到嬰靈的哭鬧聲,雖然第二天起床時又壞了一張靈符。
   他沒有發現自己背後全是嬰兒的黑手印子,陳陽卻看見了,他對未出世就夭折的小嬰孩寬容度較高。夜裡趁高天亮熟睡,將那小嬰孩叫出來把高天亮為它供燈祈福積德的事情一說,又給他燒了玩具好生安撫。
   小嬰靈才熄了想害死高天亮的念頭,捧著玩具高高興興的玩。並在之後救了高天亮一命,導致高天亮心存感激真心為它積德。
   此為後事,暫且不說。
   此時,何天娜正在拍戲。一把仿真玩具槍抵在她的腦門上,本來她是不能動的,但當她的手觸碰到褲袋時掌心猛然被燙傷。『啊』了一聲像旁邊閃躲,仿真玩具槍發射出子彈擦過何天娜的脖子,瞬間留出血絲。
   而地面上則出現一個子彈坑,場內靜悄悄的,拿著仿真玩具槍的那個人先是一愣,隨後發出尖叫。一步步向後退,不小心滑倒,磕在地面上半天起不來。
   等人過去的時候,發現他圓睜著眼睛,後腦勺留出鮮紅的血液,已經氣絕身亡。
   這時,劇組徹底亂起來。

   第25 鍍金嬰屍07

   何天娜在休息室裡驚魂未定,助理正在給她處理頸間的傷口。
   導演看向高天亮,高天亮當機立斷報警。然後回頭看陳陽,「大師?」
   陳陽搖頭,沒有說話。高天亮便組織人封住劇場,把人全都召集起來,尤其是龍套和道具師。剛剛開槍的那人就是個龍套,而他手裡的槍是真槍,給他準備槍的道具師被抓了起來。
   那個道具師臉色慘白說道:「不、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我給的明明是仿真道具槍,劉導,您得信我。小高總,真的,我在光影傳媒幹了三四年,從來沒出現過道具問題。我、我真不知道——
   他害怕得語無倫次,高天亮陰沉著臉,還真有幾分唬人的氣勢。「你是不是無辜,警察來了就知道。」
   陳陽走過去,撿起那把沒人敢砰的道具槍,扣動扳機,發射出來的是空包彈。他朝高天亮說道:「不是真槍。」
   道具師鬆了口氣,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看向陳陽:「絕不可能是真槍,我每次安排道具都會來回檢查四五遍,送到演員手裡的道具都得經我手。」
   高天亮:「行了。我知道了。」然後問陳陽:「可是剛才如果天娜沒有躲開,真的子彈就直接射進天娜的喉嚨。」
   那真的是很驚險的一刻,最可怕的是開槍的人摔了一跤,剛巧後腦勺就磕在突出的石子上,直接死了。這像是殺人滅口。
   陳陽又走到子彈擊中的地面,從坑裡撿起那顆子彈,掂了掂什麼也沒說。高天亮走過去,看了一眼,瞳孔緊縮。那竟不是什麼子彈,而是一枚製成子彈形狀的符紙。
   紙張製成的子彈怎麼可能劃傷何天娜,又擊穿地面?如果上面畫了符就不一樣,涉及天師界,變成邪術。
   陳陽收起那枚紙子彈,朝何天娜的休息室走去。高天亮在吩咐場上的人看緊所有人,不准放跑任何一個,也不准讓記者進來,等警察過來領走屍體。
   何天娜一見陳陽進來,趕走助理,對他說道:「大師,那些東西又朝我下手。我根本防不勝防。」
   她此刻極其信任陳陽,因為如果不是陳陽把一枚符紙給了她,她就不會因為心神不寧觸碰到符紙,燙到手心恰好躲過致命一擊。
   等她回來的時候想起那瞬間的滾燙,掏出口袋裡的靈符,可惜靈符早已化成灰。此時還能有什麼不明白。
   「大師,您還有符嗎?」
   「沒了。剛剛都給了小高總。」
   聞言,何天娜哀怨的看向高天亮:「小高總,您看……勻我兩張?」
   高天亮搖頭拒絕:「我也就幾張,不多。」
   陳陽瞥了眼高天亮,他雖然沒數過,但厚厚一沓估計有幾十張。
   何天娜:「小高總,您之前不是想約我——
   「沒的事。」高天亮打斷何天娜的話,三連否認:「別瞎說,我欣賞有原則的你。」
   何天娜:「……
   陳陽:「現在劇組死了人,拍攝應該會停下來。接下來你不用到人多的地方去,我會跟在你身邊保護你。而且我現在差不多也知道,想害你的人是哪門哪派,用的什麼方法。」
   「到底什麼人想害我?」
   陳陽攤開紙子彈,點著上面的符文說道:「泰國降頭師的符文。」
   何天娜驚駭不已。哪怕她不曾到泰國,卻也知道泰國降頭師多麼可怕且無孔不入,他們想害人,簡直讓人防不勝防。且修行術法多為邪術,十分陰毒。
   聯想近來娛樂圈諸多關於養小鬼的傳聞,便更讓何天娜不寒而慄。她這分明是被恨毒了,才特意請來降頭師要害她。
   「有辦法化解嗎?」
   「知道對方來歷,又知道他常用什麼降。對付起來不難。」
   「對方用什麼降?」
   陳陽沒回答,盯著手心上的符紙看了半晌。然後收起來說道:「晚上再說……對了,曹天師的徒弟呢?他們不是你經紀人派過來解決你遇到的麻煩事的嗎?」
   何天娜皺眉,頗為不悅:「我跟本不知道金央姐從哪裡找來這人。」
   「怎麼你之前認識?」
   「曹天師突然在圈子裡出現,又突然在圈子裡火起來,很多明星遇到什麼怪異事情都愛找他。之前段視帝傳出一段視頻,」何天娜壓低嗓音說道:「聽聞遭自己養的小鬼反噬,請的曹天師才解決。」
   陳陽皺眉:「你們接觸泰國法師、術師和降頭師,還養小鬼、拜四面佛和白龍王,卻沒有一個去瞭解自己國家的天師嗎?」
   何天娜哂笑:「那是他們,我才不會把自己的夢想寄托在神鬼身上。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也許他們一開始一帆風順、青雲直上,可終究不是正當手段得來,遲早遭反噬。到時候付出的代價比他們得到的要十倍。」
   陳陽驚訝的看向何天娜,沒想到她會有這般通透的理解。「你說得沒錯,求神求佛不如求己。」
   「只能晚上再解決那什麼降頭師嗎?大師,我現在挺害怕,靜不下心,不敢獨處更不敢跟其他人處一塊,就怕死得無知無覺。」
   「這樣,」陳陽朝高天亮說道:「高先生,不如你陪著何小姐吧。你身上有靈符,關鍵時刻扔給何小姐一張。」
   高天亮挺猶豫,但看何天娜害怕的樣子,憐香惜玉之心陡起。自己一大老爺們,還能比個小女孩沒膽量?
   「我保護你。」
   晚上,張求道回來,從包裡拿出一樣陳舊的青銅器擺放在桌面上說道:「今天救了古鎮上一個中邪的人,從他手裡拿到這東西。對了,那人原先是龍刀崗的工人,中邪後被辭退。」
   陳陽拿起這青銅器,巴掌大,只見是人面獸身、鹿角兩頭,怒目圓睜、長舌繞頸。似人非人、似獸非獸,見之渾身不舒服。極為恐怖猙獰,是樣不詳的器物。
   「明器?」
   陳陽一眼看出這東西來歷。張求道點頭:「是明器,從龍刀崗底下挖出來的東西。」
   所謂明器,也叫冥器。死人墓穴裡用的東西,很邪門。眼前這器物不是普通的明器,而是鎮墓獸。古代人死後,為防止孤魂惡鬼侵擾死者亡魂、鳩佔鵲巢,就在墓穴裡安置鎮墓獸。
   「龍刀崗底下有古墓?」
   不像。陳陽剛提出疑問就立即否決,追溯龍刀崗歷史,自古以來便為兵家之地,戰亂頻發。死人無數,後又經屠城,成為聞名遠近的亂葬崗。誰都不會犯蠢把墳墓建在鬼門關之上。
   明器為冥,至陰至邪,除了作為陪葬物還有其他作用——「鎮壓惡煞!」
   龍刀崗為鬼門關,煞氣重,有凶煞生出不無可能。然而近幾年來除非動工時出人命,根本不會影響Q城古鎮風水。這就說明龍刀崗有鎮邪物,而鎮墓獸大抵能夠判斷所鎮壓為何物。
   「你還打聽出什麼來了?」
   張求道:「聽當地的老人說過,當年開發龍刀崗的時候,在地底下挖出一具石棺。石棺裡是一具栩栩如生的女屍,穿紅嫁衣,抱著一堆陪葬品。當年此地封閉落後,消息很難傳出去,所以當國家得到消息的時候,那個開發商已經將石棺挖出來,貪走所有陪葬品甚至已賣出幾樣。之後更以為是個古墓群,害怕被國家發現導致開發不成功,於是下令瞞死了消息。繼續挖的時候,又分別在不同的地方挖出八具棺材。那八具棺材裡各有一具白骨,一見光,衣服、骨頭全都成了灰。之後開始連續死人,足足死了八個,開發商家裡更是橫禍連連,最後瞞不下去,上報國家,請來好幾位上清大天師重新佈局才壓下此事,並叮囑絕不可開發龍刀崗,作為綠化帶或公園便可,一入夜不得有人出入龍刀崗。可惜,人為財死。」
   明知危險,仍有人覺得自己會是意外,想佔取這塊地來開發。
   「石棺?有墓室嗎?」
   「沒有。」
   「有棺無墓,不入輪迴。八棺鎮屍,凶煞之象。」
   張求道:「八棺鎮屍?跟八棺屍場一樣嗎?」
   「差不多。都是為了鎮壓惡煞,只不過在龍刀崗卻是以煞養煞、以凶養煞,而後又以煞鎮煞,以凶鎮煞。」看張求道擰眉不懂,陳陽仔細的解釋:「這是古早時候的陣法,八具棺材以及那具石棺都是鎮屍棺,用來鎮壓棺材裡的凶屍。而八具棺材裡的凶屍又是用來鎮壓石棺中的凶屍,這也就是以凶鎮煞。」
   鎮屍棺鎮壓棺材裡的凶屍,而棺材裡的凶屍則是利用五行八卦方位埋下土裡,鎮壓石棺中的凶屍。
   張求道:「石棺裡的女屍什麼來路?還能凶煞到必須用八棺鎮屍法來鎮壓她?當年八棺屍場可是用來鎮壓龍煞。」
   陳陽:「女屍不凶,凶的是龍刀崗。」
   張求道不解。
   「龍刀崗自古為亂葬崗、鬼門關,煞氣極重。女屍是為了鎮煞,鎮龍刀崗的煞。然而鎮煞者不得輪迴,生生世世困於石棺中,怨氣橫生。龍刀崗的陰氣、煞氣把女屍養成惡煞,同時八棺鎮壓女屍的同時,也要吸取人命,再用人命養女屍,使之徹底成為惡煞,或有可能修成羅剎。」
   所以說這其實是個互相牽制又相輔相成的陣法,八棺凶屍、石棺女屍和龍刀崗鬼門關既互相鎮壓,又互相溫養成煞。可一旦女屍修成羅剎,那陣法就會被破,怨氣沖天,整個Q城都會在短時間內出現大量意外死亡事故。
   華國龍脈有三條,全部源於崑崙。其中南龍經Q城,龍刀崗恰恰是懸於龍脈上的鍘刀,若是鬼門關開、風水一毀,等於直接將龍脈鍘成兩段。華國龍脈缺一不可,哪怕有一條損失都會對國家運道產生重大影響。
   張求道表情凝重:「竟然是與龍脈相關?!」
   陳陽:「這也是我的猜測,可能女屍還沒有修成羅剎。也可能即使修成羅剎,對Q城風水和龍脈不一定會產生重大影響。」
   張求道搖頭:「事關龍脈,不管是不是猜測,我都得通知道教協會和總局。不過龍刀崗位於龍脈重要的位置上,不應該被人為開發才對。」
   「所以我只是猜測,也許龍刀崗對於Q城來說,不足以影響其風水。」
   然而張求道已經向道教協會和總部表明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事關龍脈,當即上報國家有關部門。道教協會表示將派人過來查探情況,國家更是高效率,當晚便有人到達古鎮制止龍刀崗的開發。
   可惜的是,當晚仍舊有人遇害。
   此時,已有四人遇害,八棺所需凶屍仍需四個人。
   陳陽又問:「曹天師那邊有什麼動靜?」
   「沒有動靜。」
   陳陽點頭,表示知道了。
   入夜。陳陽和張求道坐在何天娜房間的客廳處,等待降頭師到來。
   何天娜自己一個人躺在臥室的床上,手裡捏著張靈符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臥室裡只點了一盞小燈,昏暗詭譎。半晌後,她悄悄起身把臥室門拉開一條縫:「大師,好像還是沒動靜。」
   陳陽回頭:「沒那麼快。回去繼續躺。」
   「哦。」何天娜悻悻回去。
   高天亮嘖嘖兩聲:「我要是像她那樣,一個人躲在臥室裡,我也怕。」
   「不如你去陪她?」張求道說道。
   高天亮連連擺手:「不了不了,要是我在,那個降頭師不來怎麼辦。」
   「不會的。」張求道收起手機,看了眼時間:「買一送一的事情,怎麼會不來?」
   高天亮:「……
   「陳哥,12點了。」
   陳陽點頭,12點到2點是最凶邪的時間。那個降頭師想害死何天娜,也就在這段時間。此時房間靜悄悄的,只點了昏黃的小燈,顯得有些詭譎。
   何天娜翻了個身,側躺著面對窗戶。感到一陣無聊,原先挺害怕,就算陳陽和張求道守在外面,她也戰戰兢兢。但當躺了幾個小時仍舊風平浪靜,她就不感到害怕,甚至還想呼朋喚友殺一局。
   剛掏出手機打開遊戲界面,忽的聽到嬰兒的哭叫聲。何天娜頓了一下,仔細聽又什麼都沒聽到。於是繼續專注於遊戲,下一秒,耳邊猛然爆發出淒厲的嬰兒哭叫聲。
   近在咫尺,瞬間讓何天娜的背脊一陣顫慄,心吊到了嗓子口,隆隆作響。有只小手搭上她的肩膀,冰寒的氣息席捲而來,她僵硬的轉頭,面前猛然躥出一張蒼白浮腫極為恐怖的嬰兒臉,眼球泛白、皮膚黑紫,嘴巴裂開到耳邊,露出一排鯊魚般的牙齒,尖利的嬰兒哭聲正是從中發出。
   何天娜條件反射的想尖叫,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音。她試著移動手腳,也動不了。低頭一看,差點被嚇得心臟驟停。
   原來自己的手腕和腳腕都被一隻蒼白的鬼手緊緊抓住,傳來一陣陣刺痛。之前因為過於驚嚇而忽略,此刻卻發現被抓住的地方痛得無法忍受。
   可是任憑她怎麼呼救也發不出聲音。那在她背後的小鬼張開利齒,朝著她的喉嚨而去。何天娜瞳孔緊縮,生死關頭爆發出力量和智慧,抓著手裡的靈符貼在鬼手上,發出一陣黑煙。鬼手消失,何天娜抓住小鬼用盡力氣拋出去。
   小鬼『哇』的一聲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下一秒臥室門被踢開,陳陽抓著張求道的桃木劍,二話不說朝著小鬼扔過去,正中小鬼喉嚨。
   小鬼發出慘叫,化成黑煙。抓住何天娜的鬼手突然鬆手,縮回床墊下。
   「想跑?」陳陽拿出紅繩子把那些鬼神硬生生從床墊底下拖出來打折,然後綁在一塊兒順道打了個結。鬼手如同橡皮一樣,被拖得長長的,扔在地上。
   之後,他又從背後抽出一根柳條枝,對著鬼手抽打三下,那些鬼手紛紛縮小。當陳陽舉手要抽第四下的時候,藏在床墊下的小鬼全都鑽出來祈求。
   眼前是兩隻小鬼,都是青年模樣,只是各自兩手短小猶如畸形。兩隻小鬼對陳陽又是作揖又是跪拜,只求陳陽放過他們。因為他們尚未作惡。
   高天亮不解的問張求道:「陳大師什麼地方拿來的柳條枝?為什麼用柳條枝?」
   張求道:「傍晚的時候在一戶人家庭院裡折來的,柳條枝打鬼,一寸比一寸小。剛剛陳哥把這兩隻小鬼的手各抽了三下,便都縮小三寸。如果打的是全身,那就全身縮小三寸。別看打的是鬼身,如果在投胎前無法恢復,那麼輪迴後無論成什麼都會變成畸形。」
   高天亮雙眼發光:「柳條枝這麼好用?」
   「當然好用,只怕沒那麼多人能用。」張求道冷冷的打斷高天亮的念頭:「打鬼殺人都損陰德,地府裡記著你的賬。柳為陰,陰極則陽。不是什麼柳枝都能拿來打鬼,處理不好就不是小做懲罰,而是直接將鬼打得魂飛魄散。這便屬於你的罪業,記在你的生死簿上。」
   高天亮訕訕,擺手表示:「我也不敢去碰鬼。」
   身邊纏著一隻小鬼已經夠可怕了,躲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去碰?
   何天娜眼中含淚,驚魂未定。陡然見陳陽幾人,安心之餘竟然崩潰的哭了:「你們怎麼才來?」
   高天亮跑到她身邊說道:「我們在客廳沒有聽到什麼動靜,是張大師的羅盤動了才發現問題。門打不開,陳大師花了點時間才暴力打開。你沒事吧?」
   何天娜停止抽泣,伸出手腕和腳腕:「挺疼。」
   陳陽看了眼她手腕和腳腕上被抓傷的於痕,又回頭看向張求道。張求道會意,從包裡拿出一瓶紅花油,扔給高天亮。
   高天亮:「給我幹嘛?」
   「人家手疼腳疼,你還不能幫忙擦擦?」張求道又扔了張靈符給他:「替人家戴上,驅掉邪氣。幸好不是什麼凶神惡煞的鬼抓著,不然就要驅邪了。」
   高天亮接過紅花油和靈符,想了想,又從兜裡掏出好幾張靈符一起塞給何天娜。「都給你,我……算了,你自己擦吧。」
   免得被說佔便宜。
   高天亮之前就對何天娜挺有意思,可惜何天娜對他不假辭色還避之如猛虎。他就有些歇心思,但剛剛何天娜梨花帶雨的樣子,讓他又有些悸動。
   何天娜低聲:「我手疼,你幫我擦吧。」
   聞言,高天亮眼睛一亮,接過紅花油就替她揉起來,動作十分輕柔。
   見兩人各自有意,陳陽便背過身,審問那兩隻小鬼:「你們應該知道,害人性命為厲鬼,當押往羅酆六宮!」
   兩隻小鬼嚇得趴伏在地,連連祈求:「我們沒有害人,至今未害人。請天師諒解,我們實在是因為多年無人供奉,遊魂野鬼當得太久,一時經受不住誘惑這才入了邪途。所幸得遇天師阻攔才沒有犯下大錯,求二位天師給我們一次機會,別把我們上報羅酆六宮。」
   陳陽也不過嚇嚇他們,見狀說道:「誰指使你們?」
   兩隻小鬼對視一眼,隨後說道:「一個天師。」
   「天師?不是降頭師?」
   「這……不像是,我等見他戴有天師木牌。」小鬼略為猶豫的說道:「不瞞二位天師,其實那個天師早在幾個月之前就開始收買龍刀崗附近的遊魂野鬼為自己賣命。有些……已經受不了誘惑害死了人,成為厲鬼。我們兄弟二人實在是沒辦法,也不敢害人,只第一次做些從旁協助的活。」
   「他想幹什麼?」
   「我們不知。」
   「龍刀崗最近發生過什麼?以前也死過人嗎?」
   「我們也就死了十幾年。只有在有人意圖開發龍刀崗之時,才會死人。其餘時候,不會。但龍刀崗最近……很危險。」
   「怎麼說?」
   「說不出來,但就是能感覺很危險。」
   陳陽點點頭,兩隻小鬼小心翼翼的詢問:「大師,我們能走嗎?」
   「不得害人,需向鬼差稟明罪業。」
   「是。」
   陳陽揮手,讓兩隻小鬼離開。小鬼離開後,張求道便問:」陳哥,你之前怎麼確定害何小姐的人是降頭師?」
   陳陽把白天撿來的紙子彈符遞給他看:「南洋降頭,剛剛你也看到那小鬼。那個想害何小姐的人應該是養了鬼降的降頭師。只是沒想到,這降頭師還跟天師扯上關係,而且還有很大可能跟龍刀崗有關。」
   所謂鬼降,即為南洋養鬼術。利用特殊術法役使凶屍野鬼為自己辦事,是很邪門的術法。其中最為兇猛的鬼降是養小鬼,是用嬰兒活體製成。
   製成的過程,嬰兒甚至還是活的,只是非人非鬼,只喝血,性凶殘。真正培養完成的小鬼降,稱為血鬼降。
   剛剛的襲擊何天娜的小鬼並非培養成功的血鬼降,否則何天娜沒那麼輕易能活下來。不過受陳陽一擊,估計役使小鬼的降頭師已遭反噬。
   --
   作者註:
   八棺屍場,其實就是廣州荔灣廣場,也被稱為荔灣屍場。挺邪,說是有個八棺鎮屍陣法,用來鎮壓惡龍。

   第26 鍍金嬰屍08

   道教協會和總局的人在第二天到達龍刀崗,一共是來了五個人。可以想見上面對於龍脈的看重,畢竟事關國運。陳陽和張求道跟他們接觸,得知來的五個人中有兩個是三洞五雷天師,年紀約莫四十上下。
   一個是川省常道觀觀主易維,另一個則是帝都火神廟廟主孟賦,都是總局的掛名成員。平時不會接單,只會在事關國家運道時出面。
   另外兩個人是五雷天師,其中一個是全真派坤道,名叫蘇裡,約莫三十歲,申市紫陽宮監院。另一個人則是寇宣靈,代表的是南天師道。還有一個人,是總局局長度北。
   度北和寇宣靈是熟人,另外三位雖是第一次見,卻對陳陽早有耳聞。因為大福辦事處的每個成員在接完單之後都需要向道教協會呈遞一式兩份的報告,且天師界的天師們在接完單之後都愛在APP上留言。
   雖然陳陽沒有在APP上留言,但架不住毛小莉每次都洋洋灑灑留下將近兩千字留言。
   川省常道觀觀主易維是位慈祥的長輩,見到陳陽的時候兩眼笑咪咪:「沒想到有生之年,我還能再見到一位鬼道傳人,我也算是你的長輩了。」
   川省也曾經是巫鬼道盛行之地,因而易維對於巫鬼道傳人的陳陽十分親近。他說道:「我有個妹妹,也是巫,她在Q城,可惜前兩天有事情趕了一趟廣粵,沒來得及見你。她之前就跟我說過,想見見你。」
   巴蜀,東為巴,西為蜀。即Q城和川省,因此Q城實則也是巫鬼道盛行之地。如今巫鬼道落沒,只盤踞於Q城和川省兩地的小族落裡。
   陳陽看了眼度北,然後回復易維:「我下回還來Q城,到時候登門拜訪。」
   易維哈哈大笑,又跟他要了聯繫方式並說道:「我那個妹妹得知我要來Q城見你,說是一定要我得到你的聯繫方式。」
   申市紫陽宮監院蘇裡性格溫和:「進去說吧。」
   此時他們都站在門口,當地政府給他們安排了一處僻靜的院落。聞言便都相攜走進去,陳陽特意落在最後,等人都走進去後,自己的左手就被勾住。
   抬頭看,是度朔。
   「度哥,你又來了。」
   「來見你。」度朔勾住陳陽的小尾指,順著手指爬上去緊緊握住:「不高興嗎?」
   「沒有,很開心。但是你那邊應該很忙吧,也不用總是跑來見我。」
   「龍刀崗是鬼門關。地官赦罪的日子快到了,這邊不太穩定,所以過來處理。」
   以往是由負責治理這塊區域的鬼帝出手鎮壓龍刀崗,今年度朔親自出手處理。一是小妻子在這裡,正好能陪他。二則是此地距離七月半鬼門開還有一個月時間,卻已然死人,可見不同尋常。
   「發生什麼事?」
   「羅剎將要出世。」
   「石棺女屍?」
   「陽陽已經查到這麼多了?真是厲害。」度朔捏捏陳陽的脖子和耳垂,愛撫的小動作很多。雖然面貌變了,眼睛還是一樣,飽含寵溺的笑。
   陳陽一見,整個人像是曬在六月底太陽下的牛奶軟糖,軟軟的、甜甜的,忍不住想依偎進度朔懷裡讓他摸摸頭。可是現在還在外面,人那麼多,於是他只能扯著度朔的尾指說道:「那都是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想知道什麼?」
   「石棺女屍什麼時候被鎮壓在龍刀崗?為什麼被當成鎮屍棺?最近幾天連續死人,是有人作祟嗎?」
   假設將整個龍刀崗視為一具凶屍,那麼石棺女屍就是作為鎮屍棺的存在。他想知道連續幾天死人,是石棺女屍作祟,還是人為。
   「明末時候,這裡屠城發生。殺孽太重,冤魂怨氣難息。地府和酆都出動三千鬼差,也奈何不了這裡三萬冤魂。」
   「怎麼會?」
   鬼差捉拿冤魂野鬼,只要不是厲鬼凶煞都比較輕易就能捉拿。出動三千鬼差,那得是大型戰場,生怕出現凶煞。明末那場屠城,雖說怨氣沖天,但多是普通百姓,不容易生成凶煞,怎麼出動三千鬼差還奈何不了?
   「屠城之日,恰是三破日。」
   三破日,大鬼節。六十年一甲子,凶靈惡煞遊行日,怨氣沖天。恰巧於此日發生大屠殺,甚至比那些大型戰場更容易滋生凶煞。
   「怪不得。」陳陽繼續問:「之後呢?」
   「一萬將士被困城中,彈盡糧絕,開始自相殘殺,互食人肉。城中有藏起來的百姓——尤其是女人,被豢養起來,用人肉餵養,然後宰殺。循環一年,鬼門關大開,酆都大帝收走所有冤魂,審其罪業,判其刑罰。」
   陳陽聽得雞皮疙瘩起,不難想像到當時的情景。恐怕是地獄都沒有的慘像,何等驚悚恐怖,深入骨髓靈魂的恐怖和絕望。
   「一萬將士都被冤魂困在城中嗎?困了一年?」
   「只困了三天。」
   「那他們怎麼被困一年?」
   度朔神色冷漠,似乎想起當年那件事:「他們自己困住自己。」
   害怕恐懼心虛,誰都不敢跑出城門被萬鬼撕咬而死。寧願困在城中吃人肉、過著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的生活,人不像人,卻比鬼還可怕。
   「那……石棺女屍?」
   「一個遊方術士,研究出『八棺鎮屍』法,將特殊命格的女人封入石棺中,可鎮壓當時城外萬千惡鬼。」
   所以這就是龍刀崗鬼門關和石棺女屍、八棺鎮屍法的由來,殘酷血腥的真相。
   陳陽握緊度朔的手,低聲道:「罪大惡極,不得善終。」
   「嗯。」
   誠如陳陽所說,當年參與的人全都不得善終,如今還在地獄中贖罪。
   「那酆都對石棺女屍打算怎麼處理?」
   度朔:「進去再說。」
   看樣子是已有打算。於是陳陽沒有多費口舌,舉步踏入院裡。
   寇宣靈和張求道走出來正打算叫各自的局長進屋,結果雙雙看到兩人牽手的畫面。
   「……
   寇宣靈內心震撼:已經到了能夠牽手的交情了嗎?睡過的交情時效性真長。
   張求道內心複雜。自己家的局長腳踏兩條船,被他發現出軌對象,居然還是總局局長。難道這就是成年人骯髒的職場潛規則嗎?
   陳陽尚且未察覺到不對,等看見張求道複雜的眼神時才陡然意識到度朔跟度北模樣不一樣。在張求道看來,他就是出軌了。還很有可能是為了升職加薪這種原因。
   默默的鬆開手,朝旁邊走了一小步。掩耳盜鈴的舉動,讓張求道心情更加複雜。
   陳陽眼神向度朔求救,大帝本就處之泰然,接收到小妻子求救的眼神後勉為其難開口解釋:「陳道友小心,注意看路別摔倒。」
   陳陽眼神一亮,趕緊說道:「我下次會注意的,謝謝你拉住我。」
   寇宣靈鬆了口氣,他之前還覺得哪裡怪怪的,原來只是陳陽差點摔倒,度局正好拉住他而已。
   張求道內心和表情一樣冷漠,不小心摔倒拉住,恰好十指相扣。真是巧合。
   陳陽路過張求道的時候,聽到他低聲發出歎息:「陳哥,度朔人還不錯。你……多珍惜吧。」
   說完,把寇宣靈拉走。
   「……
   度朔笑了一聲,陳陽抬頭,正撞見他眼裡的揶揄。於是生悶氣:「都是你的錯,好端端要變兩個樣子。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在別人眼裡我變成渣男。」
   度朔趕緊哄他:「我知道陽陽最專情。不然,我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不用。解釋起來麻煩。」即使生度朔的悶氣,陳陽還是擔心他暴露鬼差的身份。「暴露了怎麼辦?」
   度朔特別喜愛小妻子即使生他的氣也還是關心他的樣子,於是說道:「我在陽間行走,一向是用這面貌。除了在你和你朋友面前,不會掩飾。所以沒有提前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至於暴露身份,我倒是不擔心,你也不用擔心。」
   北陰酆都大帝根本不擔心在陽間暴露身份,反正他隨時能變換模樣在陽間行走。在沒有認識陳陽之前,他在人間行走次數幾百年來也不到五次,每次在陽間處理完事情就回去,說來也是一宅男老青年。
   他在總局總共也沒出現幾次,道教協會少部分人也知道他的身份。哪怕變換回原先的模樣,也有人會幫他安排新身份向其他不知情的人解釋。
   陳陽搖搖頭:「算了,麻煩能少點也好。對了,我把賺來的錢以你的名義捐贈給慈善基金會,替你攢功德。你在陽間有身份證明嗎?」
   因為是要攢功德,所以就不選擇匿名捐贈了。陳陽也不需要太多錢,他本來就想做慈善,既替度朔攢功德,又想為自己已逝去的親人積福報。
   度朔:「給我吧。我去辦。」
   「好。」陳陽毫不猶豫的將賺來的所有錢都交給度朔,由他去捐贈。
   度朔只取了一半,之後卻是以陳陽的名義捐贈出去。所攢的功德盡數落在陳陽身上,為他壽數盡後得以成為酆都城隍打下基礎。
   度朔幾人早在跟陳陽會面的時候就先勘測龍刀崗地形,發現龍刀崗懸於龍脈鱗爪上,雖不至於使國運崩毀。只是鱗爪受傷,龍騰飛受阻,國運昌盛也會因此受到阻礙。
   蘇裡說道:「還好發現及時,還有挽救方法。」
   陳陽好奇的問:「如何挽救?」
   他沒遇到過這樣的難題,既是剪刀煞的風水地形,又是鬼門關,偏偏還有兇惡的鎮屍棺。簡直是處處凶險,步步維艱。唯一能想到解決的辦法就是請示此地城隍登記所有遊魂野鬼,並請酆都鬼帝關閉鬼門關。
   至於繼續開發龍刀崗就算了,明知是鬼門關還要開發樓盤,恐怕還是要死人。
   「超度,關閉鬼門關。派人看守,只有每年地官赦罪,鬼門關才能打開。停止開發樓盤,改建為公園綠道。」
   陳陽一愣,倒是跟他所想無差。不過他們辦起這些事來,人脈關係和面子都大,所以超度和停止開發樓盤不難。但是——
   「誰來看守鬼門關?石棺女屍和八具鎮屍棺該怎麼辦?」
   度朔回答他:「羅剎女看守鬼門關,鎮壓八具鎮屍棺。仍舊和以前一樣,八具鎮屍棺作為羅剎女的將士,為她看守鬼門關。」
   陳陽驚訝的瞪大眼:「你是說石棺女屍……她成了羅剎女?可她願意看守鬼門關嗎?」
   「她會願意。」
   孟賦等三位觀主極信任度朔能力,對待他的態度也頗為恭敬。後來陳陽才知道原來在他們眼中,度朔已是上清天師。天師界對於上清天師都很尊敬,奉為前輩。
   三人聽聞陳陽有意升授,便都將自己私藏經菉發電子版給陳陽。滿臉慈愛叮囑他好好複習,又說道:「如果你對自己充滿信心,現在也可以進行考校。我們三個雖不是什麼德高望重的前輩,但也是道教協會副會長。還有權利考校升授天師事宜。」
   陳陽:「不了不了,我、我還沒準備好。」
   說完,他就縮到度朔身後。
   三人詫異於他跟度朔的關係,寇宣靈說道:「有交情。」於是都表示理解,沒想到一向獨來獨往的度局還有關係這麼好的朋友。
   張求道一臉痛心疾首,白了眼寇宣靈。覺得他是智障。寇宣靈接受張求道的白眼,沒什麼感覺。張家的正一派跟寇家的南天師道關係本就不怎麼樣。
   雖然南天師道和正一派張天師的天師道原本是同源,但後來寇家祖師爺成立南天師道後將以張氏為代表的天師道否決,致使天師道曾有一段時間落沒。
   度朔睨了眼陳陽,似笑非笑。回房的時候就詢問他:「我劃下來的重點,你沒有背下來?」
   「沒時間。」
   陳陽站在他面前,像是被老師訓斥的學生。
   度朔說道:「你是沒心思背,還是沒時間?高考的時候一邊準備複習刷題,還能繼續學我教給你的道術。怎麼現在就不行了?大學生活讓你都變安逸了,連背點經菉都這麼難。」
   他語氣淡淡的,卻讓陳陽想起高考的那段時間,既要學習以及鞏固高中知識,還要學道術以免不注意的時候被鬼怪附身。那時候他雖然和度朔定親,但是到他成年之日才結親。因此仍舊有膽大包天的厲鬼趁度朔不在,企圖附身。
   所以度朔每次見面都會教他道術,並在下一次見面的時候考校。那時候度朔似乎不太喜歡到陽間來,較少出現在陳陽面前。後來他成年,兩人正式成為夫妻,相處方式才更為親密。
   如今陳陽一聽到度朔淡淡的語氣,反而心裡惴惴不安,腿肚子都心虛的打顫。小聲說道:「我現在去背。」
   陳陽翻出電子版的經菉邊看邊背,同時還要理解這些經菉。好在他對於經菉的理解比常人通透百倍,一邊理解一邊背誦,速度還挺快。不知不覺間,竟然入迷。
   等背完了度朔劃出來的《太上正義盟威經菉》以及相關經菉要點,陳陽悄悄伸懶腰,瞥見度朔端坐一邊,背脊挺直如青松。自有一股從容威嚴的氣勢,時常讓陳陽感到疑惑,心想度朔生前一定是生於權宦世家。
   他悄悄站起來,繞到度朔背後,想要直接趴在他身上嚇他。
   「哈!」
   迅疾的撲上去,但度朔速度比他更快,後腦勺像長了眼睛一般,準確的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陳陽就跌坐進度朔懷裡,被摟緊了親吻。
   陳陽雙手摟住度朔肩膀,主動迎合。良久,在他感到呼吸不暢的時候,度朔才離開,細碎的親吻著陳陽的眉眼、鼻子和耳朵,像喜愛極了一般。
   「想偷襲我?都學會了?」
   「學會了。」陳陽咬了一下度朔肩膀,留下輕淺的牙印:「明知道我要偷襲你,你不能假裝被我偷襲成功嗎?」
   度朔輕笑:「不能。因為我也要偷襲你。」
   陳陽扭了扭身體,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依偎進度朔懷裡,抓著他的大手放在自己手心裡有一下每一下的玩。然後問道:「你們什麼時候在龍刀崗擺陣法超度?張求道應該有提到曹天師的事情,他呢?」
   「明晚才開始。需要遣散人群,等其他天師到來擺設十方法會超度。你說的那個曹天師,已經派人去抓,他先一步跑了。不過已經被全國通緝。」
   「全國通緝?」
   「嗯。神棍假冒天師名義賣假藥,害死無辜嬰兒遭通緝。對了,他也不是什麼天師,是南洋那邊來的降頭師。」
   「猜到了。」陳陽之前就覺得曹天師和他的兩個徒弟行為怪異,再聯繫張求道說過他的木牌偽造,以及何天娜提及娛樂圈近段時間突然出現很多明星中邪事件,曹天師異軍突起。
   怎麼看都覺得他摘脫不乾淨。現在想來,應該是曹天師假扮天師,一邊以南洋降頭師的身份接單替人下蠱賺錢,另一方面又作為天師為人解蠱。自導自演,錢和名聲都賺了。
   過不久,娛樂圈中有個三線女星突然暴斃在自家浴缸中,下身大出血,面部扭曲,眼神驚恐。經過屍檢,竟是難產而亡。但在此之前,該三線女星腹部平平,並無懷孕。
   此事也成了娛樂圈中諱莫如深的詭異事件,無人敢提及。何天娜得知此事後,沉默良久才對旁人說:「她跟我同期出道,之前有幾次匿名誣陷我被潛規則。」
   至此,誰害何天娜也算明瞭。
   「那個南洋降頭師之前激我們解決龍刀崗詭事,龍刀崗開發商還請來很多七品至四品天師,是想幹什麼?」
   陳陽直覺那個南洋降頭師原本想幹更多壞事,只可惜被他破壞。
   「他覬覦羅剎女,想把她煉製成靈降。聚集天師,是想用他們的血煉製羅剎女。」
   所謂靈降,是降頭術中最為邪門詭異的術法,一旦成功,中招者幾乎無法解開。
   陳陽不敢置信:「他是見識少還是對自己充滿自信?他一個煉製邪術的降頭師搞得過這麼多天師?還想煉製羅剎女,真是……無與倫比的自信。」
   「所以現在正在被通緝中,他的兩個徒弟已經被抓。渾身邪術已被道教協會廢掉,做不了惡。作為殺人犯,餘生要在牢裡度過。」
   陳陽點頭:「該!」然後說道:「明晚我也想去看超度亡魂,關閉鬼門關。」
   「你的體質特殊,容易被鬼怪盯上。屆時萬鬼入輪迴,總有一兩隻犯了人命的厲鬼不甘心想逃跑。你就是最佳容器。」
   陳陽自信:「他們近不了我十步以內,再說你還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度朔輕笑,捏捏陳陽的脖子:「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陳陽高興的踢了踢腿,說道:「我還想看看羅剎女,傳聞羅剎為男則貌醜,羅剎女則容甚姝美。」
   度朔眼神暗下來,垂眸盯著陳陽:「你要看別的女人?」
   「好奇而已。就像好奇花開有多美一樣。」陳陽踮起身,親親度朔下唇:「誰都比不過你,度哥。」
   度朔不悅的情緒在一瞬間被撫平,也回吻陳陽。
   張求道打開門:「陳哥,我已經安排一個朋友給高天亮身邊的那隻小嬰靈超度。你不用——
   陳陽和度朔看過去。
   此時,陳陽還依偎在度朔懷裡。這個姿勢親密得就算是平地三百六十度摔跤也摔不出來。
   張求道不想聽陳陽解釋,關上門退出去,面無表情的娃娃臉之下,是已經被震撼到無言以對的靈魂。

   第27 鍍金嬰屍09

   陳陽當天晚上沒能離開房間,和度朔過了一晚。第二天和張求道見面,張求道盯著他張口欲言,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好。猶豫半晌才說:「你這麼做,對得起度朔嗎?」
   陳陽沉默半晌,道:「他知道。」
   「!!忍得了?」
   「度……度北也是我對象。他們都知道對方存在。」
   張求道內心意外的很平靜:「度朔、度北是兄弟嗎?」
   「算是吧。」
   張求道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只是之後再看陳陽的時候,眼裡都帶上一絲敬畏。當轉頭看度朔的時候則是帶上了敬佩和同情,總之感情很複雜。
   寇宣靈等人今天一大早出門佈置今晚龍刀崗超度事宜,同時做好迎接羅剎女降世的準備。夜晚很快來臨,龍刀崗附近圍上警示條,並停有警車和警察巡邏,不允許路人經過此地。
   對外宣稱是查案,倒也真的把人驅走。不過有個劇組卻不樂意,因為他們早在之前就租下龍刀崗附近的古宅院落等待今晚拍攝。即使警察來勸告,他們也不樂意離開。
   陳陽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找到高天亮幫忙。高天亮去了不到兩分鐘,再回來的時候朝他比了個『搞定』的手勢。何天娜也跟著他來,兩人似乎真談上了。
   高天亮:「小劇組租下龍刀崗的古宅院落,今天沒能拍成,錢就打了水漂。我跟他們說了投資的事,他們就走了。」
   陳陽對他道聲謝。高天亮問道:「你們是要設壇擺陣法嗎?我得到內部消息,今天來了很多天師,是不是要超度?」
   「是。」陳陽也沒想瞞著高天亮,一來這也不是什麼大秘密。二來龍刀崗的邪門事兒在Q城傳得沸沸揚揚,高天亮應該也有所耳聞。
   「我能留下來看嗎?」
   還沒等陳陽拒絕,何天娜先推了一把高天亮:「你要死啊。那麼危險的地方還往上湊?你不看看外面圍上警示條,連路人都驅乾淨,肯定危險。你還要去?」
   高天亮連忙擺手:「我就隨便提一提,陳大師,您當我說的這話是放屁。別聽進去。」
   陳陽囑咐他們今晚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別出門來看,門窗緊緊關閉上,手裡有靈符就往門窗上貼。等過了今晚,天一亮就沒事了。
   高天亮:「知道了,謝謝陳大師提醒。」
   說罷,兩人趕赴回小旅館,吃過晚飯後也把陳陽吩咐他們的那話跟劇組裡的人說了一遍。叮囑他們無論聽到什麼動靜都別好奇心發作走出來看。
   其餘人雖不解原因,但也都點頭表示聽從。
   傍晚時候,陳陽親自下廚為大家做了一桌子菜。大伙倒是稱讚不絕,尤其是寇宣靈居然提到如果大福分局每餐都是陳陽下廚,他就遞交申請從總部轉到分部。
   陳陽當他在開玩笑,於是應下。卻不知道寇宣靈的確是在思考這個可能性。
   晚上八點鐘的時候,所有人出發到龍刀崗。那裡經過一天的佈置已經是一個大法會現場,現場中有幾十位天師。這些天師有的是道教協會從距離Q城最近粉省會中請來的天師,有的是原本龍刀崗開發商請過來的天師,如今聽聞真相便都自告奮勇前來幫助超度。
   現場佈置招魂幡等旗旛,並設陰陽壇,陰壇上供花果茶酒飯、元寶蠟燭紙錢。超度共分為兩個部分,一為攝召安靈,二為濟煉孤魂科。
   前者攝召安靈,即為召攝十類孤魂至十方法會,安撫他們的魂魄濟度孤魂。後者為誦經濟煉孤魂科,分為兩大類,通常正一道使用靈寶濟煉科,全真道使用青玄濟煉焰口鐵罐施食科。此時現場是使用全真道青玄濟煉焰口鐵罐施食科。
   陳陽站在法會廣場旁邊觀看,旁邊是度朔和張求道。廣場上則是井然有序的天師們,帶場人是帝都火神廟廟主孟賦。火神廟每年都會進行一場大型法會超度亡魂,因此孟賦做起法會熟練有度。
   所有人先是齋戒,清靜心神,穿上法衣,到達廣場。孟賦先發城隍科儀,請示本地城隍,告知十方法會、監發牒文。請城隍監督遊魂野鬼,免得有不甘心輪迴的野鬼跑出去衝撞路人。告知城隍後便是召攝亡魂,孟賦開始唱唸經文。
   雖然離得遠不太能聽清所唱經文,但旋律韻調都意外的好聽,聽進去後便覺靈台清明。之後招魂幡等旗旛無風自動,現場溫度陡然下降,火焰閃爍幾下之後不動,招魂幡也停下來。
   廣場寂靜得只能聽到孟賦淨壇法事的聲音,但陳陽就是知道現場有數不清的亡魂正排隊看著孟賦,有一些不肯來卻是被城隍陰差壓來。
   陳陽回頭,發現張求道正面無表情的拿出手機認真拍攝:「你幹嘛?」
   張求道:「毛小莉想知道十方法會流程,讓我拍攝下來給她看。」
   陳陽抽抽額角:「小莉就不能好好複習經菉等升授嗎?這種時候還來湊熱鬧。」
   聞言,度朔低頭瞥了陳陽一眼。
   小妻子渾然忘記自己也是不好好複習經菉準備升授,反而來湊熱鬧的人。
   當孟賦誦起超度經文的時候,底下所有天師也都念誦經文。聽經文對於孤魂野鬼而言是件很舒服的事情,於是他們都安靜的聽著經文。
   接下來是施食化寶,將食物變成鬼魂能夠吃到的食物,燒化元寶蠟燭等物供它們在陰間使用。施食的過程中還要念誦經文,念誦的經文也分種類,有些渡化橫死鬼,有些渡化孤魂,有些則是渡化喉如針口大的餓鬼。
   施食化寶過後就是請酆都,打開十八層地獄。先將所有孤魂野鬼經由鬼門關送入地府,再關閉鬼門關。之後每年只開啟一次。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靈符到處,萬鬼聽令。速入輪迴。」
   當《酆都咒》念起的時候,有些孤魂野鬼沒有反抗,有些則試圖逃跑。有些屍骨不全,進入地府後不一定能立刻進入輪迴,有些則是因為曾犯殺孽,不敢接受酆都審判,怕入地獄。
   可惜內有天師,外面還攔著城隍鬼差和酆都陰司,想要逃跑的惡鬼或被天師拘走,被拘魂索強行帶走。一時間,肉眼看不見的廣場無數孤魂野鬼四下逃竄,哀嚎聲四起。
   有只猙獰惡鬼看中站在邊上觀看的陳陽,咆哮著向他衝過來。陳陽尚未出手,便見一條拘魂索橫空傳來,直接將惡鬼絞得渾身扭曲、痛苦哀嚎。
   此地城隍爺收起那惡鬼,朝著陳陽點了點頭,又悄無聲息的瞟了眼站在他身側收回手的度朔。心想這惡鬼真是膽大包天,當著大帝的面,碰他媳婦。
   實在膽大包天。
   城隍爺收走惡鬼後加入戰場,只是之後總有意無意的將靠近陳陽的惡鬼全都用凶殘的手段捆走。看得陳陽和張求道頗為莫名。
   場上惡鬼全都收走,其餘孤魂野鬼全都走進鬼門關。鬼門關合上,剩下一條縫的時候猛然地表一陣顫動。孟賦等眾天師臉色一變:「羅剎女出世!」
   地表皴裂,一具石棺從地表下鑽出,鮮紅色的血液灌滿整個石棺,很快從裡面溢出來。石棺蓋緩慢向下滑動,發出沉重的聲音,而後猛然脫下深深的砸進地表中,露出沉睡在石棺裡的羅剎女。
   羅剎女貌姝美,果不其然容貌十分美麗。一身血紅色嫁衣和新娘妝使她美得極為詭異,紅唇似血一般,眼角處兩抹紅痕,妖異又美麗。
   她陡然睜開眼,雙眼如冰石一般沒有波動。一一掃視全場,被她的視線掃過,如刀子刮過一般。所有天師嚴陣以待,氣氛緊張。
   羅剎女為食人血肉之惡鬼,當她陡然張開嘴巴發出尖嘯時,一張美麗的紅唇瞬間咧開到耳朵邊,一排尖利的牙齒似要食人血肉一般。她從石棺中跳出,似要擇人而食。
   孟賦擋住羅剎女一擊,救下差點被她殺死的小輩。而後吩咐其餘人速速後退,莫要同羅剎女爭鬥,免於無謂的傷亡。
   川省常道觀觀主易維上前幫忙,只可惜兩個三洞五雷天師因方才耗了大力氣請神靈為孤魂野鬼超度,此時加起來也不是剛出世的羅剎女對手。
   羅剎女本就是惡中之鬼,食人無數。此前所犯罪業纍纍,曾有羅剎為佛祖感化,可眼前的羅剎女根本不給人感化的機會。
   她力大無窮,行動敏捷,不怕普通的符咒,也不畏懼雷火。發出的尖嘯讓人覺得耳膜都要被震碎。張開充滿利齒的口擴大到恐怖的地步,朝著孟賦的頭顱咬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根紅繩繞上羅剎女的脖子將她往後拖行數米。在場眾人定睛一看,卻見是一年輕天師拉扯紅繩固定住羅剎女的動作。那人正是陳陽。
   陳陽本在原地觀望,看到孟賦和易維兩人不敵羅剎女頗為著急。此時度朔推他向前一步:「去吧。跟羅剎女交手,能知道你現在什麼水平。」
   聞言,陳陽立即出手。紅繩在羅剎女的脖子上纏繞了一圈,勒緊。羅剎女將頭顱轉過來面對陳陽,發出尖嘯,令人難以忍受。
   陳陽忍著那難聽的尖嘯,更加用力勒住羅剎女的脖子,並將懸於中指前方不斷嗡嗡作響的銅錢彈出去,速度飛快貼到羅剎女的脖子上。銅錢一接觸到羅剎女的脖子立刻發出『滋滋』的聲音,羅剎女的尖嘯聲戛然而止。
   但此舉激怒羅剎女,她抓住紅繩子,手掌心被灼傷也絲毫不在乎。用力拉扯,將陳陽拉扯過去,手掌陡然變成黑紫色的巨掌,撐破衣袍,朝著跟她的手掌對比起來顯得細嫩的陳陽的脖子捏去。
   張求道和寇宣靈見狀,正要動身去搭救。不料度朔速度更快,眨眼間出現在羅剎女身邊摟住陳陽的腰將他抱起,而後騰空一腳正中羅剎女的臉。
   將她生生踹進石棺中,並抓住陳陽的紅繩子纏繞住石棺蓋,從地裡拔出來重新蓋上去,然後輕飄飄的站在上面。
   石棺裡發出『砰砰』巨響以及羅剎女瘋狂憤怒的吼叫,石棺卻紋絲不動,似綴有千斤。
   張求道和寇宣靈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驚訝和敬畏。完全沒料到度朔竟然那麼厲害,連眾人奈何不了的羅剎女也叫他一腳踹回石棺裡了。
   寇宣靈知道度局厲害,卻從未見過他出手。今天第一次見,刷新他對度局的認識。在場天師的反應跟兩人差不多,倒是三位觀主較為淡定,顯然是曾見過度朔出手的。
   寇宣靈驚訝過後疑問:「度局抱著陳局那麼久,還不放?」
   清楚一男侍二夫真相·張求道默默無言的看了眼寇宣靈,你對人性的扭曲一無所知。
   在場眾人只看到度朔抱著陳陽站在石棺上不動,卻不知道此時度朔正在審問羅剎女。
   度朔靠在陳陽身後,摀住他的耳朵施下靜音咒。陳陽目露疑惑,想要回頭但被度朔的兩手固定住,於是有點懵的盯著腳下的石棺。
   「羅剎私,既已修成羅剎,便歸順地府,統領惡鬼、職司罰罪人,可願?」
   羅剎為惡鬼總名,女羅剎也稱羅剎私。羅剎屬於鬼道,酆都大帝統攝萬鬼。因而羅剎女也為酆都大帝所統攝。
   萬鬼對於酆都大帝都有本能的恐懼和敬畏,羅剎女也如此。只是她的憤怒、不甘和怨恨促使她敢於向酆都大帝訴說冤情:「我年歲不過十六,已定結親人家。偏因那遊方術士渾言便將我生生釘死在石棺中,還叫我生生世世不得輪迴,整日受萬鬼怨氣所擾,我怎甘心?大帝,您向來以公正聞名,您覺得我是羅剎食人肉就要打殺我,那當年害死我的人,子子孫孫安居樂業!我呢?誰還我冤屈?!!」
   及至最後,羅剎女瘋狂的嘶吼。石棺甚至出現了微小的震動。
   度朔不為所動,神色平靜到冷漠,此時此刻他就是一位真正的神靈,心中只有法典而無私情。他不是地藏菩薩大慈大悲,他是酆都之主,每日都要見到陽間許多不平事,比羅剎女遭遇更淒慘的都見過。
   「害你的人,被你殺死。子孫三代貧困潦倒,多橫禍早亡。後因積福數代,命數才有所更改。而且害你的人至今在地獄受苦贖罪,你的冤屈,天道替你申。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也無辜。誰替他們伸冤?」
   羅剎女無言以對。
   她的確很可憐,可是她也報復了自己的仇人。天道也替她將那些人的罪業記下並考算,可羅剎女犯下的罪業,天道也一一記錄下來。
   幾百年來,被她殺死的人也不計其數。那些人又何嘗不是無辜?羅剎女困在石棺多年不能投胎,日夜受萬鬼怨氣侵擾,難道不也是在贖罪?
   天道公平,正公平於此。任何人犯下罪業,不管出於任何理由、有多少前情,罪孽犯下就得贖罪!
   而今羅剎女已修成羅剎,為惡鬼之首。除非聆聽經菉,洗去戾氣,積累功德,或有可能投胎轉世。若她不願,也可選擇作為地府鬼卒,從羅剎,修鬼道。
   度朔點出:「歸順酆都,修鬼道。不歸順,打入無間地獄。」
   羅剎女顯然知道自己理虧,於是默認度朔安排。如果換成其他任何人來說服她,都會被她直接咬殺。哪怕是一方鬼帝也不能讓她產生敬畏。
   可來的偏偏是聽到名字都恐懼的酆都大帝,羅剎女哪裡還敢再反對?更何況不知為何,羅剎女覺得酆都大帝說話時隱含殺氣,似乎期望她否認。
   直到後來真正成為酆都陰司,羅剎女才知道今天她差點咬死的人,是大帝的結親對象。當場把她嚇出一身冷汗,幸好當時沒真打到陳陽。
   度朔命令羅剎女看守龍刀崗鬼門關,羅剎女應下後,他便從石棺上跳下,順道把陳陽抱下來。石棺蓋滑落地上,羅剎女恢復原本姝美的容貌,朝著十方法會鞠躬,然後重新合上石棺蓋。石棺鑽入地底,地表合上。
   在場眾人有一瞬間的懵,怎麼也想不通度朔就站在石棺蓋上一會兒,羅剎女就甘心看守龍刀崗鬼門關?
   事後,張求道詢問陳陽期間發生什麼事。
   陳陽也說不上來,只是搖頭說道:「我並不清楚。」
   「你距離最近,怎麼還會不清楚?」
   「度哥給我下了靜音咒,我什麼都沒聽到。」陳陽摸著下巴喃喃:「難道是害怕度哥生氣的樣子?度哥生氣確實很恐怖,我就很怕了。」
   張求道斜睨著陳陽,前兩天還叫度朔『度哥』,現在又叫度局為『度哥』。沉默幾秒後,他說道:「度局就是度朔吧。」
   陳陽點頭:「對啊。」猛然反應過來,看向張求道,後者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雖然一開始被震驚到,後來冷靜下來,發現你們相處的方式跟之前度朔跟你相處的方式一樣。且朔為北,所以兩個人都是一個人。」
   張求道放心了,陳局不是腳踏兩條船的渣男,這讓他感到安心。他拍拍陳陽的肩膀:「至於樣貌為什麼不一樣,我懂的。度局身份不一般,能遮掩就遮掩,放心,我會替你保密。」
   陳陽:「……」謝謝。但他不是很明白張求道懂了什麼。
   將事情解決後,留下一些人處理法會後事。陳陽和度朔回到旅館裡收拾東西,正好遇到高天亮匆忙跑過來找他。度朔先回房,陳陽留在原地。
   「有話慢點說。」
   高天亮急忙說道:「大師,您趕緊看看我那陰牌裡帶來的小嬰靈,救救他。」
   「帶我過去。」陳陽邊走邊說:「發生什麼事?」
   「昨晚上聽到外面有恐怖的聲響,我睡不著。恰好天娜也怕,我們就在一個屋裡待著等天亮。然後我聽到你的聲音,你叫我開門。那聲音太像你了,我相信於是就去開門。結果門外站著一個惡鬼,撲向我們兩人。」
   「不是有靈符嗎?」
   「被水潑濕了。」
   陳陽皺眉,決定回去後讓毛小莉研究防水的靈符。「繼續說。」
   「只剩下一張靈符,我讓天娜帶著靈符躲進臥室裡,想把那隻惡鬼引出去。但是房間外面還有很多惡鬼,一開門全都湧進來。我不敢開,差點被惡鬼殺死。那隻小嬰靈突然出現,救了我,但也被惡鬼所傷。」
   走進臥室裡,臥室門窗關得嚴嚴實實。何天娜正坐在床邊滿臉焦急擔憂的看著床上若隱若現的嬰靈,魂體已經虛弱到無法維持,旁邊還擺放著前兩天陳陽燒給它的小木馬玩具。
   小嬰靈很喜愛這個玩具,即使無法維持魂體也想要小木馬玩具陪在身邊。
   何天娜起身:「大師,救救這個孩子。」
   陳陽點頭,垂眸看著小嬰靈。小嬰靈膚色仍舊黝黑恐怖,可不知是否放下仇怨的原因,反而顯得可憐可愛。
   小嬰靈對燒給他玩具的陳陽頗有好感,一見他便哼哼了兩聲,極為虛弱。
   陳陽瞬間心軟,勾著小嬰靈虛幻的小尾指,回頭對高天亮說道:「把你的陰牌給我。」
   高天亮立即摘下陰牌遞給他,陳陽:「有沒有玉?」
   何天娜:「有。」她跑去翻行李箱,從盒子裡拿出一塊帝王綠翡翠,遞給陳陽:「這塊可以嗎?」
   「可以。」陳陽說罷,砸碎陰牌,拿出裡面一小節嬰骸貼在玉石上,念下咒語又用黃紙包住抬頭說道:「玉石養魂,我現在要將小嬰靈的魂魄放入玉石中,但需要鮮血畫符。」
   高天亮和何天娜同時說道:「用我的吧。」
   陳陽目光沉靜的看著兩人:「小嬰靈救你們一命,與你們結緣。如果用你們的血畫符,玉石供養,再為它祈福積德,得以投胎。它會投胎成你們的孩子。你們還願意嗎?」
   高天亮與何天娜對視一眼,後者沉默不語。他便問道:「可以用一個人的血嗎?」
   「可以。」
   「那用我的吧。它救我一命……或許不止,我挺喜歡它。小子挺機靈,還講義氣。我要是未來有這麼個孩子,也高興。」
   陳陽點頭。
   何天娜目不斜視,輕聲道:「我的血,也取一點吧。」
   高天亮猛然抬頭看她,眼裡迸發驚喜的光芒。何天娜目光溫柔的看向小嬰靈:「它也救了我一命。」
   陳陽取兩人的血畫下靈符,將小嬰靈的魂魄封入玉石,然後將玉石交給兩人叮囑道:「好好供養,行善積德,不出意外,兩三年後就能投胎。」
   兩人牢記。
   小嬰靈出現在陳陽的肩膀上,親了親陳陽的臉。
   陳陽失笑:「回去吧。這是你的善報。」
   小嬰靈彎起眉眼,依稀能見可愛純稚的模樣。它回到高天亮和何天娜兩人身邊,對於未來會成為它期盼許久的父母很是喜愛。各親了兩人一下,才回到玉石裡。
   高天亮、何天娜兩人對視,默默的握手,心裡意外的對於小嬰靈投胎成為他們的孩子頗為期待。

   第28 葉家宅44401

   度朔拉著行李出來的時候,陳陽正好處理完小嬰靈的事情回來。一見面,度朔便攬著他走出旅舍,另一手則提著行李。
   張求道解決何天娜和龍刀崗的事情後,放鬆的剛了兩盤遊戲,抬頭就看到度朔和陳陽兩人。於是問道:「陳哥,度局,你們要走了?」
   陳陽:「我們去之前那所帶庭院的房子住,順道在Q城玩一圈。你要一起嗎?」
   張求道搖頭:「我在旅舍住得挺好。」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想看度朔和陳陽兩人在他面前撒狗糧。
   陳陽對於自己跟度朔的相處並沒有撒狗糧的自知之明,反而是勸道:「那邊還有兩位三洞五雷天師、兩位五雷天師,對於你加授五雷有幫助,也不去嗎?」
   張求道眼角餘光瞥見陳陽和度朔緊緊扣住的兩手,堅定的搖頭:「不去。」
   陳陽:「好吧。那你一個人留在這裡,處理何天娜跟高天亮的後期手續。」
   「沒問題。對了,毛小莉說她就要考核,希望你能在她考核前回去。」
   「需要我回去給她加油嗎?」陳陽想起毛小莉那個活潑青春的女孩子,對方總喊自己哥,親人也不在身邊,升授這麼重要的事情需要有人在身邊加油打氣也正常。
   「不是。」張求道:「毛小莉只是想和你一起考核升授天師,如果你失敗,她的心理落差就不會太大。」
   陳陽:「……
   二話不說拉著度朔就走,這群令人失望的同事沒有什麼可值得留戀的。度朔撥了撥陳陽的頭髮,說道:「頭髮有些長,去剪一下吧。」
   陳陽:「也好。兩個月沒剪了。你也去嗎?」
   「不剪。」
   陳陽點點頭,沒有勸阻。他從來沒見度朔剪過頭髮,頭髮的長度好像也一直維持原樣,大概是鬼魂的生長都停止了吧。
   度朔唇角微勾:「你升授天師事宜不用準備了?」
   「不用。我都準備好了。」陳陽揮揮手:「升授盟威菉就可以,四品。壓過毛小莉的五品,看她還敢在我身上找平衡!」
   度朔眸色幽深:「接下來都沒事?」
   「有事。」陳陽拿出自己精心製作的旅遊攻略:「我都準備好了,三天時間足夠把景點看一遍。」
   「走馬觀花。」
   「看看就行了。」陳陽倒也不覺得走馬觀花羞恥:「重點是吃。你喜歡吃辣,相信我,這裡就是你的天堂。」
   度朔點頭:「我知道了。」
   陳陽專注於旅遊攻略,沒有發現度朔回答的時候藏了什麼心思。要是認真聽度朔的語氣,他絕對不會旅遊並只想收拾行李回分局,就算是回去考核也沒問題。
   回到古香古色的老房子,三位觀主以及寇宣靈都回來,正坐在庭院的石椅上,圍著石桌子談天說笑。轉頭看見他們兩人,便打聲招呼。陳陽和度朔走過去,也坐下來。
   孟賦倒給兩人各一杯濃茶,然後說道:「法會後續事宜都交給道教協會在Q城的負責人,龍刀崗鬼門關也關上。今後不會再出現意外死亡事故,只是近兩年陰氣、怨氣不會散。行人少去那裡不容易生病,我們已經向當地警局說明情況。」
   陳陽垂眸盯著面前的濃茶,聽說濃茶很苦。他瞥了眼度朔,後者端起茶杯喝了口,看樣子挺滿意。度朔愛喝茶,他滿意那就說明茶很苦。
   「陳道友?」
   陳陽猛地回神,說道:「叫我陳陽就好了。」
   孟賦笑了笑,說道:「龍刀崗事件中,多虧你和張小道友發現及時。這才免於國家運道受損。」
   陳陽連忙擺手:「主要還是多虧三位觀主以及諸位天師協力超度龍刀崗冤魂、關閉鬼門關。」不提半句功勞,更不提當時攔住羅剎女救了孟賦一事。
   一是陳陽覺得在此次事件中,他充其量不過是個傳聲筒。全程在旁觀,就連超度法會都沒有參加。二來不提及救了孟賦,是因為超度孤魂野鬼並非易事,既要耗神費力,又要請神前來法會。否則也輪不到他來攔住羅剎女救孟賦,恐怕孟賦和易維二人合作就能對付羅剎女。
   孟賦:「我已經將所有事情寫明上報道教協會,他們會根據你們所做的事情評估功德。依你的道行,升授五雷菉也綽綽有餘。只是天師升授有其嚴格規定,不能太過破例。你此前沒有接受過授菉,本是需要先授菉再升授,此次破格晉陞。但最多只能破格升授到盟威菉四品,不必考校都功菉。」
   換句話說,陳陽直接略過都功菉六、七品的天師升授考校,能夠直接考校盟威菉,再根據情況評為五品或四品。
   免於背誦都功經菉的陳陽眼睛一下就亮起來:「陳陽謝過孟觀主。」
   孟賦點點頭,頗為欣慰。天師界能再得見鬼道傳人,還是難得赤子之心,也是天師界的幸運。他說道:「好好複習需要考校的經菉,如果需要我等,也可為你考校。」
   陳陽謝過對方:「還是等回到分局再考。」
   孟賦便不再多說,端起茶杯示意陳陽喝茶。陳陽又瞥了眼度朔,後者不為所動。他只能端起茶杯喝了口,濃茶雖甘甜清香,可入口時的苦味還是差點讓陳陽皺起臉。
   放下茶杯,左手被度朔的大手覆蓋。陳陽愣了一下,沒等他反應過來,度朔的手就離開。而自己的手心裡則多了一顆已經剝開的奶糖。
   陳陽將奶糖偷偷塞進嘴裡,像偷吃的小松鼠,眉開眼笑。
   孟賦和易維站起說道:「我們回房補覺,年老了,熬不了夜。」蘇裡也跟著站起,覺得自己熬夜皮膚也會變差,得趕緊回去補水。
   因此三人齊齊離去,此時原地還剩下陳陽、度朔和寇宣靈三人。
   寇宣靈說道:「曹天師找到了。」
   「被抓到了?」
   「不是。找到的是他的屍首,就埋在龍刀崗地底下的棺材裡。羅剎女之所以提早出世,是因為曹天師趁我們都不注意的時候殺了人,將屍首和鮮血灌滿八具棺材,但自己也被惡鬼所殺,死在棺材裡,成了第八個鎮屍棺。」
   陳陽:「該。」
   寇宣靈猶豫許久,問道:「你們分局……真的都是你下廚嗎?」
   陳陽沉默半晌,回答:「是。」神色坦然真誠,沒有絲毫作偽。
   寇宣靈點頭,若有所思。「我先回房供奉祖師爺,先走了。」說完便急匆匆離開,好像祖師爺缺了他一炷香似的。
   目送寇宣靈離開,陳陽嘿嘿笑:「度哥,你要損失一個下屬,而我的分局要招收到新的下屬了。」
   度朔捏了捏陳陽的脖子,把他拉回房。關上門,放下行李箱。布下靜音咒,陳陽一整天沒出房門。第二天中午被拉起來曬太陽,還靠在度朔肩膀上,眼皮都睜不開。
   度朔輕笑:「不是說要旅遊?」
   陳陽連咬度朔都沒力氣,昨天鬧得太晚。到後來,他被逼得狠了,眼淚汪汪罵度朔,自覺還挺狠毒。雖然罵完之後,度朔更興奮,把他欺負得更狠。今天睡到中午,要不是度朔把他拉起來,還能再睡一下午。
   扭過身,不跟度朔說話。臉埋在他肩膀上,閉著眼休息。
   此時他們在古鎮上的一家客棧裡,Q城古鎮都挺多,眼下的古鎮則是國家4A級旅遊地。現在雖然不是旅遊旺季,但街道上仍舊是人來人往。
   古鎮的街道兩邊是古香古色的樓宇,道路鋪著青石。陳陽他們在客棧的二樓,低頭看過去,倒能把整條街都攬入眼裡。
   「不說話了?」
   陳陽悶聲悶氣:「你怎麼能欺負我?」
   「不算欺負,我那是疼你、愛你。」度朔咬著陳陽耳朵。
   陳陽:「我想旅遊,想吃特色美食。」
   「我們不是正在遊覽Q城景色嗎?」度朔端起小面,夾起麵條遞到陳陽嘴裡:「Q城特色小面。」
   陳陽:「丁點辣都沒有,還叫特色?」
   度朔義正言辭:「乖,過兩天再吃辣。」
   「我想回分局考核。」悶悶的說出這句話,洩憤一般的一口咬下麵條,嚼了幾口發現麵條勁道足又爽口,挺好吃。於是又吸溜了幾口,卻還是不想動,癱瘓了一般的使喚度朔:「要喝湯。」
   「喝吧。」度朔餵他喝湯:「不繼續留在Q城旅遊,也不想嘗遍Q城美食了?」
   「不想。我現在只想升授天師。」
   「好吧。」度朔頗為遺憾,他覺得小妻子越來越可愛了。尤其是床上的時候,被逼得狠了,軟軟的罵人,帶著哭腔。真是特別可愛。「考核完,再去旅遊。」
   陳陽警惕:「我不要了。」
   度朔輕聲笑:「這回不鬧你,真的旅遊。」
   「真的?」
   「嗯。如果你考核通過,成功升授為天師。我們就去旅遊,不鬧你。」
   「你陪我?」
   「陪你。」
   陳陽一下就笑了,大口喝下清湯,然後把臉埋進度朔肩膀滾了一圈,嘻嘻的笑了一陣。「七月半越來越近,你也越來越忙,陪我不太好吧。」
   「你去哪裡旅行,我就申請到你旅行的那塊區域管理。還是能陪著你。」
   「度哥,你最好了。」
   度朔唇角勾起,眼裡全是笑意。他的陽陽實在可愛,明明在生悶氣,卻因為他說陪他旅遊而自顧自開心好一陣。把他所有做的壞事都一筆勾銷,變成了他心裡最好的人。
   寇宣靈仰頭看二樓窗口處的兩人,叫住張求道:「那是度局跟陳陽嗎?」
   張求道抬頭,看了一秒感歎道:「度局跟陳局感情真好,親如兄弟。」說完,直勾勾盯著寇宣靈:「親如兄弟,對吧?」
   寇宣靈有一瞬的懵逼,不懂張求道為什麼強調『親如兄弟』。他說道:「我覺得還好吧,沒有親密到兄弟的程度,也就是比較好的朋友關係。」
   說完,他就發現張求道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略帶感歎。他並不知道那種眼神叫做:『有個宇宙鋼鐵直男,大家快來看。』
   「我們上去跟度局他們打聲招呼吧。」
   「不去。」
   「那我自己上去。」
   「呵,你想見到生氣的度局?」
   寇宣靈沉默幾秒,收回邁出去的腳,跟著張求道一起離開。並試圖向他解釋:「度局是我的偶像,我很崇拜他。天師界沒有人像他一樣,這麼年輕就成為上清天師,還很神秘。他是我的偶像、目標,我對他很敬畏。」
   「行了。我知道你不是慫。」
   「你能理解真好。」
   張求道在離開這條街道的時候向陳陽所在的方向瞥了眼,心裡默默說道:我也就能幫到這裡了,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張求道覺得自己深藏功與名。
   陳陽和度朔也就真的在古鎮上待滿三天,雖然三天都沒走出過古鎮的範圍。其中有一天半的時候還是在床上度過,吃的特色美食全都沒加辣。
   除此之外,生活總體還是性福的。
   何天娜跟高天亮還留在古鎮上拍攝,陳陽留下毛小莉快遞過來的一盒子靈符給他們,又叮囑小嬰靈供養的一些注意事項。
   兩人謹記叮囑,送他們到機場。上飛機的時候,張求道和陳陽的手機分別傳來錢款到賬的信息。對視一眼,全都笑起來。
   這回他們大方的買下頭等艙機票,享受頭等艙的服務。同行還有寇宣靈。至於度朔,反倒是沒跟他們一起。
   張求道:「度局沒有一起?」
   陳陽隨口應道:「他忙。經常消失不見。」
   下午的時候他們就到達帝都,和寇宣靈分別後就回到分局。毛小莉一見兩人,熱淚盈眶的撲到陳陽面前:「陳哥,你回來了?」
   「怎、怎麼了?」陳陽一邊問一邊看向慢悠悠喝茶兼看戲的馬山峰。
   馬山峰抿了口茶,笑呵呵說道:「小莉的考核,除了筆試,其他都通過。」
   「這麼快就考核?」
   毛小莉重重點頭,回憶起一天前的事情,神情恍惚而悲傷:「太突然了。猝不及防,我什麼都沒有準備好。如果再給我兩天時間,我一定能過盟威菉。我已經背下盟威菉的經菉……差不多了,只要再給我兩天時間,我一定能背完。」
   馬山峰拆她的台:「考試前一天她還熬夜看動漫,聽說是新出的動漫。」
   毛小莉憤怒:「那是因為道教協會的人來得太突然!他們居然提前來。」
   「哦,那是因為孟觀主特意吩咐先替你考核。」張求道加重語氣:「特意關照。」
   毛小莉如晴天霹靂:「孟觀主……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嗎?」她失魂落魄的搖頭:「我不是個走後門的人,我能去抗議嗎?」
   陳陽無奈:「我走之前不是還吩咐你一定要好好複習嗎?你也跟我保證,怎麼提前突襲你就不行了?」
   毛小莉喏喏說道:「那不是……太突然了麼?」
   陳陽歎氣:「那現在是過不了?」
   「沒。道教協會說是初試,再給我一次機會。等陳哥完成除筆試部分的考核,我們就能一起筆試。」
   陳陽:「我因為孟觀主、易觀主和蘇觀主的推薦、保證,得以直接參加筆試。」說罷,他拍拍毛小莉的肩膀:「你加油,我們不能一起筆試了。」
   毛小莉張大嘴巴看向張求道,後者點頭:「保重。」
   陳陽還說道:「這次如果我筆試成功,就請大家一起去申市旅遊。蘇觀主也說會接待我們。」沒等毛小莉跳起來,他又說道:「小莉沒考上,就不能去。」
   毛小莉一下子萎靡,下一秒精神飽滿,士氣高漲:」我現在就去複習,陳哥,留一個位置給我。」說罷,雄赳赳氣昂昂的跑去啃經菉了。
   在場三人失笑,馬山峰擺擺手說道:「我就不去了,局裡也不能沒有一個人。」
   陳陽:「我可以跟總局申請假期。大不了接個申市那邊的單子,大家一起去。」
   「人老了,跑跑走走太累。你們去吧,我還是留在局裡種種花、養養魚就行。」
   見狀,他們也不強求。
   馬山峰捧著茶杯回自己辦公室,在窗口站了一陣,不自覺笑了起來。
   分局也開始熱鬧起來了,鬧得他老人家也精神起來。
   陳陽的學習能力和記憶力都挺強,只要有度朔劃下來的考核重點,再理解其中經意,背起來不難。因此他的筆試很輕鬆就度過,當天結果就下來,表示他已升授盟威菉四品天師。
   不過還需上報道教協會,將名單記錄在檔案上,在頒發牒文。接下來就是升授儀式,每個教派的升授儀式雖都不一樣,但也相差不多。大抵是分為兩個派別的升授儀式,一為正一道、另一則為全真道。全真道除授菉之外還要授戒。
   因正一道天師並非出家,仍可娶妻生子沾葷腥。而全真道天師則不能娶妻生子、只吃素。因此除了授菉之外還需授戒。
   這些升授儀式複雜,較為麻煩。而且陳陽沒有自己的道觀和教派,也沒有師父。所以升授是個問題。好在孟賦聽聞此事,自告奮勇為陳陽舉辦升授儀式。
   因他是火神廟廟主,火神廟又恰在帝都。總體而言比較簡單,不過升授需要挑個時間才行。另一邊,申市紫陽宮監院蘇裡聽聞此事,也表示若他們來申市旅遊,可以做主為他升授。
   陳陽表示感謝,最終選定孟賦為自己舉辦升授。因挑選的時間恰好是在他們旅遊回來後,所以就選在火神廟。
   毛小莉被陳陽刺激到,同時也想去旅遊,所以在剩下的幾天時間裡發奮背誦理解經菉。她本就天資聰穎,幾天時間裡還真把所有經菉理解通透。陳陽等人興起考校她一二,俱都答得頭頭是道。
   於是都放心讓她去筆試,結果自然是皆大歡喜。
   回來後,陳陽特地做了一桌子菜慶祝,馬山峰也大方的拿出自己珍藏的酒慶祝。正要開飯的時候,寇宣靈來敲門,蹭了一頓後又在分局睡了一覺,住了兩天。
   聽聞他們要去旅遊,也厚著臉皮讓陳陽算他一份。
   陳陽拒絕:「你不是我們分局成員。」
   「怎麼不是?」寇宣靈掏出一張調遣令,上面還蓋了總局的公章。他樂滋滋的說道:「我申請調轉到分局來了。」
   陳陽早有心理準備,可還是感到高興。反倒是毛小莉幾人,滿臉不敢置信。
   毛小莉:「我們這娘生爹不養的分局居然有人願意調遣過來,果然是轉運道了嗎?」
   陳陽捂臉,怎麼就這麼能揭自己短呢?
   不過既然寇宣靈轉到分局來,大家自然是表示歡迎。分局裡第一個三品五雷天師,以後接單都不容易被拒絕。
   當眾人表示歡迎的時候,寇宣靈轉頭看向陳陽:「下廚嗎?」
   陳陽:「……下。」
   身為局長,為了挽留有能力的下屬,為了賺錢養家裡那位沒有半點錢的概念、花錢還特別大的陰司丈夫,下廚就下廚。
   晚飯過後,大伙就聚在院子裡乘涼。桌上擺著瓜果,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除了毛小莉總是一驚一乍,其他都很好。
   「呀!」
   寇宣靈好脾氣的問她:「你在看什麼?」
   「直播。」毛小莉頭也不抬的回答。
   「什麼直播?」
   「最近很火的葉家宅444號探險直播。」
   在場眾人都一臉懵,看向毛小莉。毛小莉的手機突然黑屏,她洩氣的嚷道:「怎麼又是在這裡就黑屏了?我想看看房子裡到底有什麼東西啊!」
   陳陽:「你是玩遊戲嗎?恐怖遊戲類的?」
   「不是啦。」毛小莉搖頭:「是一個直播類遊戲。一開始是網友直播探險葉家宅444號,在關鍵時刻突然黑屏,傳來尖叫聲。之後這個直播的人就沒有消息,有人報網警,說是鬧鬼,傳聞沸沸揚揚。後來有消息說一開始探險的那個網友瘋了,喊『鬼,有鬼』之類的話。後來很多年輕人就跟著玩,很奇怪,進入葉家宅444號的樓梯口的時候,都會突然黑屏。有時候還有聲音,有時候沒有。雖然後來去的人都沒事,但葉家宅444號詭異恐怖的傳聞也傳了出去,很多人都去探險直播。還挺受歡迎。」
   「葉家宅444號?在哪裡?」
   「申市。」毛小莉眼裡陡然冒出亮光:「陳哥,我們也去玩吧。」
   「不可不敬鬼神。」
   「陳哥,我猜測葉家宅444號就是一些小鬼嚇人,至今都沒人死亡。沒事的啦,況且我們是天師,去的時候遇到孤魂野鬼還能順道超度。」
   陳陽:「要去你自己去。」
   「沒問題。陳哥不反對就好。」
   陳陽搖搖頭,臉上帶笑。
   「對了,陳哥你家那位也一起去嗎?」
   「他在申市等我。」
   「哇,真棒!」毛小莉笑著說道:「這麼多人一起旅遊,好熱鬧啊。」
   小姑娘活潑好動,最喜歡熱鬧。因此也格外期待這次旅遊。

   第29 葉家宅44402

   申市是華國一線城市,繁華程度堪比首都。當他們到達申市機場走出來時,得知紫陽宮監院蘇裡已派了自己的大弟子來接他們。
   毛小莉:「聽說紫陽宮在申市香火鼎盛,頗受女信眾愛戴,蘇監院一面難求。」
   陳陽:「你想說什麼?」
   「蘇監院會派什麼車來接我們?」毛小莉拉著行李箱跑在最前面,倒退著走路:「你們都不好奇嗎?」
   坐過頭等艙見過世面·張求道:「SUV。」
   「豪車。」見過世面的寇宣靈說道:「我們有三個人,蘇監院派出她的大弟子來接我們,肯定不能輸掉面子。紫陽宮在申市香火不錯,買輛豪車的錢還是出得起的。」
   毛小莉疑惑:「這跟面子有什麼關係?」
   寇宣靈:「不懂了吧。」
   「別賣關子,趕緊說。」毛小莉最不耐煩別人賣關子,總要催上幾句。
   「兩個道派之間,在某些方面,尤其是接待另一個道派肯定會下足功夫維持表面的榮耀。輸人不輸陣,以前我來過申市接單子,跟申市白雲觀的天師合作。你們知道接我的是什麼車嗎?」
   眾人搖頭。寇宣靈:「賓利。」他抬起手來比了個手勢:「這個數,上千萬。」
   嘩!
   陳陽三人驚歎,他們接一個單子最多也就一千多萬。他們一輛車就上千萬,太壕。
   「這算什麼,」寇宣靈不在意的揮手:「白雲觀的人到我們帝都總局,我們都是好幾輛千萬豪車一起。下回我再去,他們的豪車又換了檔次。我跟你們講,這就叫不輸陣。輸了,就丟了面子。」
   張求道和毛小莉興奮的看向陳陽:「陳哥,問問蘇監院派來什麼車子?」
   陳陽鎮定的朝他們比手勢,示意他們安靜。然後他問蘇監院:「我們有三個人,會不會車子不夠位置?管夠啊……七八個人來都有位置坐?哦,好。」
   道過謝又問了蘇監院大弟子的特徵後,陳陽掛斷電話,看向寇宣靈:「有七八個位置,是什麼車?」
   寇宣靈:「林肯禮賓車。」
   三人都知道林肯禮賓車是豪車中的豪車,於是走出機場的時候特別期待。看到有個高挑漂亮的女孩子朝他們揮手,他們走過去互相介紹。
   走近了看,發現女孩子更為漂亮,身高快趕上張求道了。穿著平板鞋,戴著墨鏡。化著淡妝紅唇,整個人有股颯爽的英姿。她自我介紹:「紫陽宮大弟子胡英楠。」
   「大福分局局長陳陽。」陳陽又把後面三人一一介紹給胡英楠。
   胡英楠點頭:「師父讓我來接你們到紫陽宮附近的旅館,紫陽宮不接待男客,不過觀裡有個信眾家裡開旅館。環境還不錯,你們可以住。」
   陳陽道謝。身後張求道和毛小莉期待的跟著胡英楠走,然後大伙看到一輛大巴停在眼前。齊齊頓住,盯著黃色帶空調的大巴不說話。
   胡英楠回頭:「你們不上來?」
   「……
   陳陽三人齊齊轉頭看向寇宣靈,豪車呢?
   寇宣靈的價值觀受到巨大衝擊,目前處於重塑狀態,無法回答。
   三人上車後還在原地等了一段時間,因為胡英楠包下整倆大巴的同時,還招攬顧客。直到大巴滿座,她才讓司機開車。胡英楠回頭對坐在末尾的陳陽說道:「師父教過我們的第一條教義,就是凡事要物盡其用。」
   陳陽沉默的點頭,頭一次見到把摳門說得這麼清新脫俗。
   因為搭載了其他乘客,所以繞多幾條路,花費的時間也比直接搭乘公交要久。對於此,司機反而沒有半句怨言,後來一問才知道原來司機以及司機的大巴公司都曾受紫陽宮恩惠。而且搭載乘客所賺取的錢,胡英楠仍舊會分給司機一半,另一半則捐出去。
   胡英楠說:「凡事物盡其用,總有所得。得來也要盡其用、盡其能。但也不能把慷慨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哦,換句話說就是別慷他人之慨。」
   至此,陳陽等人對胡英楠以及紫陽宮都有好印象。毛小莉更是親切的喊胡英楠為胡姐,她倒是嘴甜,見到欣賞崇拜的人就是滿嘴的哥、姐。
   申市道觀很多,主要也是分為正一和全真兩大道教。紫陽宮是全真派的主要坤道道觀之一,所謂坤道即為普通人所說的道姑,男為乾,女為坤。
   本來四人對於蘇監院提到的環境還不錯的旅館沒有什麼期待,不料竟是超乎他們的想像。那是一家即使在申市也頗為有名的特色民宿,庭院外築有燒烤台。
   陳陽對他們說:「晚上吃燒烤,我來烤。你們準備食材。」
   毛小莉三人是嘗過陳陽手藝的,當即歡呼。陳陽又邀請胡英楠一起參加燒烤晚宴,停頓幾秒又問道:「胡道友能吃葷嗎?」
   胡英楠:「喝酒都沒問題。我只是個皈依弟子、在家居士,沒有授戒,不必戒葷腥。」
   全真教雖不像正一教大半為火居道士,可娶妻生子。實際上也分出家授戒弟子和在家居士,在家居士只皈依道門,不必住廟,可在家修行。因此仍舊可以結婚生子,不必戒葷腥。
   「那行,晚上一起來。」
   胡英楠點頭,爽快的答應並給他們指路哪裡可以買到便宜的燒烤器材和新鮮好吃的食材。恰好解決毛小莉三人的難題。
   之後每個人都找了一間房住下來,放好行李。陳陽留在房間裡整理行李,他帶的是一個大行李箱,裡面裝了自己和度朔的衣物和用品。
   度朔根據陳陽所給的信息找到這間民宿,站在門口正要舉步進去,一群人突然從他身邊匆匆穿過,快他一步進入民宿。
   這群人身穿青色袍子,外罩黑色風衣,頭頂兜帽。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不露半點皮膚。甚至連臉上都戴著碩大而怪異的青銅色面具,他們這般詭異的裝扮卻沒有引來路人的絲毫注目。彷彿他們天生就是如此裝扮,不足為奇,十分平常。
   度朔站在原地看了他們半晌,也踏進院子裡朝著陳陽的房間而去。那群著裝怪異的人正跟民宿老闆娘訂下房間,沒有商量價錢,匆匆扔下錢拿走鑰匙就離開。其中明顯是領頭的一個突然回頭,看向度朔原本站著的位置,目光中隱含敬畏和疑惑。
   「大先生,您看什麼?」
   「沒什麼。」那人回頭:「走吧。」
   他們一走,便如輕風吹過湖面,只輕輕吹皺了湖面很快就恢復平靜,幾乎不留半點痕跡。老闆娘低頭查看賬面,發現多了三個房間的訂房記錄,頗為訝異的發現自己沒有關於這方面的記憶。她查了今天的賬,錢對上了。於是放下心來,心想等一下去看看。結果沒過一會,就忘了。
   度朔敲敲門,陳陽把門打開,見是度朔便將他拉進來。關上門後邊拉著他邊說道:「你快來試試,我看中一件上衣,買了下來。」
   陳陽攤開一件黑T,心口處是一隻白色細線狀海豚,海豚的吻部繡著兩個小字母:Lo
   T恤很花俏,絕對不是度朔會穿的款式。他甚至從不穿T恤,即使是大夏天也是長衣長褲,顯得很沉穩的打扮。以前陳陽給他縫衣服的時候,都做成唐裝的款式。出來見過世面,給他挑的衣服也偏向於成熟穩重,像這種過於花俏的衣服,度朔是絕對不會穿的。
   度朔抬頭,見到陳陽亮晶晶的眼睛充滿了期待,到嘴邊的拒絕就變成了:「我去換。」
   陳陽把T恤遞給他,讓他當場換:「來之前我洗過了,不會髒。」
   度朔換上T恤,很合身。陳陽對於他穿的衣服尺碼很熟悉,不會弄錯。換了上衣自然要換褲子,陳陽又拎出條褲子遞給他換,度朔無言以對。陳陽就抱著度朔的腰哀求幾句,後者立刻妥協。
   等度朔全都換上年輕時尚的裝扮後,看上去還真是年輕了好幾歲。俊美的臉孔和高大的身材比之當紅明星也不遑多讓,雖然威嚴的氣勢並沒有減少半分,但似乎更加引人注目了。
   陳陽樂滋滋的抱起衣服也去換了一身出來,穿著T恤,T恤跟度朔是同款。只不過是白色,胸口處是黑色細線的海豚,吻部繡著兩個小字母:ve
   度朔對兩人穿同款衣服沒什麼反應,直到兩人出房門遇到毛小莉。毛小莉盯著兩人的上衣看了一會後感歎:「情侶裝,好浪漫。」
   陳陽抬眸,對上度朔帶笑揶揄的眼睛:「原來陽陽催我換衣服,是要一起穿情侶裝。陽陽謀劃多久了?」
   「沒有謀劃,我就是看到,覺得不錯才買的。」
   「我們陽陽沒有謀劃,只是看到……那陽陽只看中一套嗎?」
   「……沒有太多,四五套左右。每天換一套,當換洗衣服。」陳陽抓著度朔手臂,大有『要是不穿』就一口咬下去的意思:「你得跟我一起穿,走出去別人就都知道我們倆是一對。」
   最後那句話,度朔挺滿意,不過他還是輕笑著說道:「這幾天陪你穿,但以後別買這些花俏的衣服。」
   陳陽揚起笑臉:「知道了。」內心卻是腹誹到時候再說,面上應著,看中衣服還是要照買。以前買的年輕一點的衣服給度朔,怎麼哄都不肯穿。
   說是太花俏!一件棕色大衣,款式中規中矩就因為多了幾個裝飾口袋拉鏈,被嫌棄花俏難看。老男人老古董,堅決不肯穿。最後買的衣服都掛在家裡,一次都沒穿過。衣服顏色永遠黑、灰兩色,偶爾能看到白色,款式必須是最為簡單且都要長袖。
   難看。陳陽每次看見都要吐槽,即使度朔是個衣架子,穿什麼都衣服都好看,鎮得住。他還是嫌棄度朔穿的衣服。心裡暗暗盤算其他,這次旅遊正好可以穿情侶裝,不穿就咬他!
   度朔捏著陳陽的後脖頸,俯下身問:「眼睛轉得那麼快,盤算什麼?」
   「今晚要燒烤用什麼醬料。」陳陽面不改色的回答。
   度朔:「小滑頭。」
   兩人走到庭院,庭院上種著挺多綠植紅花,頗有意境。而在庭院正中砌了燒烤台,來住宿的人見有人在準備燒烤的東西就有些意動,去跟老伴娘商量的時候,老闆娘告知他們燒烤台已經被預定。於是只能遺憾的放棄。
   預定的人正是陳陽他們,寇宣靈早預料到會有人看中這塊燒烤台,於是拉著胡英楠過去借燒烤台。看在胡英楠和紫陽宮的面子上,老闆娘同意借燒烤台,但一切工具得他們自己準備,而且不能燒壞東西。
   做下保證後,他們就開始購買燒烤器具、調味料和食物。點起篝火,一切準備妥當,就等陳陽過來燒烤。張求道正跟胡英楠說笑,回頭一看兩人:「情侶裝?浪漫。」
   胡英楠不解,張求道解釋:「他們是一對,結婚了。」
   胡英楠大悟,淡然的接受並表示兩人很相配。然後又說道:「等會我有個堂妹,帶個朋友過來,你們介意嗎?」
   陳陽:「可以。人多熱鬧。」
   胡英楠一笑,將食材所花費的錢都攬到自己身上。陳陽也不跟她客氣,沒推辭。性格爽快,很對胡英楠胃口,很快把陳陽當成朋友對待。
   寇宣靈搬著一堆煤炭過來,放下來後看到陳陽和寇宣靈兩人,愣了一下詢問:「你們這衣服哪買的?」
   陳陽:「你想買?你知道這是什麼衣服嗎?」
   「當然不知道。挺有意思,一看就是兄弟裝。」寇宣靈振振有詞:「我買下來送族裡一對雙胞胎兄弟,他們經常穿一樣的衣服,一定喜歡。」
   胡英楠差點把嘴裡的飲料噴出來:「他怎麼?」
   「直男。」張求道淡定的解釋:「剛轉進分局,還不知道陳哥已婚。」
   直男這種生物的腦回路永遠都不懂。胡英楠點頭表示理解,但是看向寇宣靈的目光已經變了:「真是可愛啊。」
   張求道手抖了一下,最終沒說什麼。
   陳陽輕鬆的打發寇宣靈,然後介紹了其他兄弟裝、親子裝,吸引寇宣靈的目光。免得他真的買下這套情侶裝寄回去給人雙生子當生日禮物然後被打死。
   篝火燃得差不多,寇宣靈架上燒烤架,陳陽便坐在凳子上慢悠悠的燒烤、調配料以及刷醬料等等。度朔則坐在陳陽身邊,時不時替他端點醬料、翻翻烤串。其餘幾人開了罐啤酒邊喝邊打牌,毛小莉也要開啤酒的時候,陳陽頭也不回的說道:「未成年不能喝酒。」
   毛小莉就被剝奪了喝酒的權利,她嚷嚷:「我成年了。我今年大一,我真成年了。」
   張求道拆她的台:「算的虛歲吧。」
   氣得毛小莉狂啃零食,不過陳陽很快就烤好一盤烤串,堵住幾個人的嘴。陳陽悄悄留下一盤,給度朔吃。度朔旁邊放著一罐啤酒,他開了之後喝一口便興致缺缺的放在一邊沒再動。拿起烤串通常都咬了一口便全餵給陳陽,只是兩人依偎在一起,不時說些悄悄話,竟也甜得倒牙。
   燒烤進行不到一半,胡英楠的堂妹就帶了她朋友過來。兩個女孩子都是大二學生,膽子很大,性格外向,很快跟在場的人都打成一片。尤其跟毛小莉嘰嘰喳喳聊起八卦,像找到同盟軍。
   當她們聽到毛小莉提及葉家宅444號直播時不約而同笑傻了,毛小莉不明所以。其中一個女孩子叫楊瀟,是胡英楠的堂妹胡湘的大學朋友。楊瀟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你真信了?哈哈……假的!」
   毛小莉:「假的?」
   胡湘見楊瀟笑得沒辦法解釋,就自己替她解釋:「當然都是假的。什麼詭異的尖叫、突然黑屏都是她跟團隊成員鬧出來的,目的是為了破除迷信。」
   毛小莉:「什麼意思?」
   其餘人也被她們的聊天內容吸引過來。
   胡湘說道:「楊瀟在大學組了一個社團,叫靈異學社。其實不是什麼研究靈異的社團,而是破除迷信的社團。她們專門到各種傳說鬧鬼或者神婆的地方考察,拍攝下所謂鬧鬼傳聞然後再解開謎題。一切都是科學,這個世界上沒有鬼。都是唬人的。」
   毛小莉:「說這個世界上沒有鬼的,太絕對。也許你只是沒有遇到。」
   楊瀟:「我只知道長這麼大,不僅我沒遇到,身邊的人也沒遇到。只有以訛傳訛,我跑了那麼多傳聞恐怖的地方,去過很多鬼宅,都沒遇到鬼。傳聞每天晚上傳出恐怖聲音的,只是風聲。聽聞有鬼影,實際上只是巧合的投影。這世上,沒有鬼的。」
   陳陽幾人也沒再跟楊瀟糾結世上有沒有鬼,總會有人不信鬼。沒有必要強行說服對方,於是毛小莉催促她說說葉家宅444號直播的事情。
   「其實申市一直都有葉家宅444號的傳說,每個城市都有所謂的十大怪談、恐怖民間傳聞。葉家宅就是申市的十大怪談之一,之前不是有人進去直播,最後瘋了的傳聞嗎?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我們斷定這是人為。於是帶了協會成員一起去直播探險鬼屋,每次都在樓梯口黑屏是吧?那只是因為網絡不好,有時候會直接斷掉。至於可怕的尖叫,那都是我們故意喊出來的。什麼事情都沒有,更沒有見到鬼。」
   楊瀟說完,邀請毛小莉:「我看你對葉家宅挺有意思,明晚上我們還要再去一次,這次直接揭開謎底。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毛小莉欣然同意。
   陳陽回頭,低聲問度朔:「你聽過申市的葉家宅444號嗎?」
   度朔:「聽過。」
   「有什麼傳聞,說來聽聽。」
   「幾十年前,一家四口住在裡面,半夜的時候被殺。找不到屍體,滿屋子都是血。血跡清洗不掉。成為懸案。葉家宅444號一時傳聞凶屋,無人敢入住。二十年後,葉家宅444號推翻重建,又有一家三口入住,也在半夜被殺,滿屋的血,屍體卻不翼而飛。鬧得沸沸揚揚,當地政府把事情壓下去,不准租借房子。再十年後,那片地區被重建成一個新區,住進很多人。同樣,慘案再度發生,屍體不翼而飛。關於葉家宅444號的傳聞就再也壓不下去,成為真正的凶屋。」
   「這麼邪?沒有請天師驅邪嗎?」
   胡英楠走過來,坐在他們身邊等烤串,聞言說道:「請了白雲觀和紫陽宮的天師,卻只能封閉房子,不讓入住。」
   「怎麼?」
   胡英楠搖搖頭,只說了一個字:「邪。」
   邪,而不是凶。
   換句話說,可能白雲觀和紫陽宮的天師都找不到緣由,所以說是邪。
   「別說屍體,靈魂都找不到。」胡英楠拿起烤串邊吃邊說:「聽說滿屋子的血,法醫鑒定應該是好幾個人被肢解流出來的血量。可惜就是找不到屍體。你們知道嗎?被殺的人有報警,每次都是半夜報警,警察匆匆趕過去,最快是一個小時。一個小時,怎麼做到清除好幾個人的屍體?而且葉家宅周圍都住了人,按理來說,被砍殺的人都會淒慘呼救,可問過住在附近的人,全都半點聲音也沒聽到,睡死過去。」
   聽到這些描述,陳陽也覺得邪。
   胡英楠又拿起一串烤串,喝了口啤酒:「不止。葉家宅444號總共翻新三次,每一次在死人之後都能在宅子裡找到一塊門牌,上面就寫著:葉家宅444號。久而久之,沒人敢住在那裡,葉家宅444號凶屋的名聲就傳了出來。」
   「真邪性。」陳陽下定論:「這麼邪性的屋子,你放心你堂妹去?」
   胡英楠:「不放心。所以我得跟著去。」她搖頭苦笑:「這群小年輕啊,真是不怕天地,不畏鬼神。」
   陳陽見狀,便拿了一盤烤串給她當做安慰。胡英楠面色不改道謝,然後端起烤串躲到一邊全吃了。陳陽瞬間覺得自己被騙了。
   「這麼邪性的屋子,你們地府、酆都不管?」
   「不管。」
   「為什麼?」
   「陰司鬼差沒那麼閒,也並非事事都知道。葉家宅對於普通鬼差而言,不好辦。於鬼帝而言,沒意思。所以不管。」
   「你也不管?」
   「嗯。」度朔頓了頓,還是說道:「陽間事,不管。」
   陳陽烤串的動作一滯,若有所思。
   本來以為這件事與他們無關,誰料第二天胡英楠便滿臉凝重的過來跟他們說道:「出事了。」
   幾人坐在胡英楠面前,都有些睡眼惺忪。聞言立即打起精神詢問出了什麼事,胡英楠說道:「楊瀟那個協會的一個成員被發現死在家裡,跪著面對窗口,兩隻眼睛被木樁釘進去,木樁穿過腦勺而死。」

   第30 葉家宅44403

   陳陽:「人是昨晚上死的?」
   「是。」胡英楠點頭說道:「昨晚他還報警了,聽描述是求救,嘴裡喊有鬼。奇怪的是家裡人在,卻半點聲音也沒聽到。」
   「他是跟楊瀟一起去葉家宅444號探險直播那個?」
   胡英楠歎口氣:「去過兩次。但我不確定他到底是不是在葉家宅444號惹出來事,被纏上。畢竟他是死在自己家裡,當初在葉家宅444號也沒遇見什麼怪事。你也知道,屍身不能離開自己死亡的地方。」
   所謂屍身不能離開自己死亡的地方,就是說鬼魂除非通過某種媒介,否則不能離開自己的屍身之地。死者死亡是在自己家裡,遠離葉家宅444號。按理來說,應該不是因為葉家宅444號。
   陳陽思及度朔說過的不管陽間事,莫非葉家宅444號與邪祟鬼怪無關,而是人為?可木樁盯入人眼,深夜闖進去殺人竟半點動靜都沒有也不像人為。
   「道教協會沒有去查看?」
   「畢竟事情尚未明朗,不確定是人為還是鬼怪邪祟所為。道教協會也沒辦法插手,只是讓紫陽宮和白雲觀調查此事。紫陽宮這邊由我接手,白雲觀那邊則是跟警方合作。」
   天師跟警方合作?陳陽覺得有點意思。許是看出他的疑惑,胡英楠說道:「白雲觀有個天賦不錯的在家居士,當到刑警大隊。」
   白雲觀跟紫陽宮一樣都是全真道派。
   「你接手這件事,沒有頭緒?」
   「哪來的頭緒,現在只知道他去過葉家宅444號。不知道他還招惹來什麼東西,如果不是因為葉家宅444號出事還好,如果是,那就糟糕了。」胡英楠苦笑,擺手說道:「我那堂妹,早去過葉家宅444號探險直播過了。我以為她沒去過,誰知早就偷偷去了。怕我跟她爸媽說就瞞著不讓我知道,出事了才害怕的跟我說。」
   如果真是因為葉家宅444號出事,那胡湘也逃不過。所以胡英楠才不得不接手這棘手的單子,還得是義務接手。畢竟除了接單之外,除魔衛道也是天師義不容辭的責任。
   毛小莉說道:「胡姐,我們可以找楊瀟過來問問情況。她不是靈異協會會長嗎?每次探險直播不管她有沒有直接策劃,但她應該都有記錄。我們也許可以從她那裡知道死者惹了什麼東西。」
   胡英楠想了想,說道:「我跟胡湘說一聲,讓她把楊瀟帶過來。」
   然而直到下午楊瀟才過來,胡湘比她早過來兩個小時。她一臉尷尬的對眾人說道:「楊瀟在警局那裡,她深信這是一起殘忍的謀殺案。所以非常配合警察的問話。」
   胡湘本以為在場眾人或多或少都會介意,她其實知道堂姐胡英楠是紫陽宮的俗家弟子。她的朋友也都是天師,不過她本人不信這些。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場眾人僅是點了點頭就沒說什麼。
   胡英楠:「錄完口供能抽空過來嗎?」
   胡湘點頭:「她說可以。」然後湊到胡英楠身邊悄聲問道:「姐,你們都不介意嗎?」
   「介意什麼?」
   「楊瀟不理你們,跑到警局去啊。」
   「這不是很理智正確的做法嗎?」胡英楠看著堂妹一臉糾結,笑出聲,揉了揉她的頭髮:「信鬼神不一定是迷信,不信鬼神也不一定就是妄自尊大。」
   胡湘不太懂,胡英楠也沒再多說。只問她有關葉家宅444號的事情,胡湘搔搔頭,想了好一會才說道:「其實有關於葉家宅444號我記得也不清了,也不知道為什麼,關於探險直播的印象很模糊。根本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就好像蒙著一層紗。我明明去過,但更像是個旁觀者。因為這點,所以我才決定今晚跟楊瀟再去一次,不過現在我不敢了。」
   陳陽:「有發生什麼讓你印象深刻的事情嗎?」
   胡湘極力回想,陡然拍著大腿說道:「有一件事,本來我覺得沒什麼,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很恐怖。」
   胡英楠:「說來聽聽。」
   胡湘:「我那次去是跟著楊瀟還有協會裡另外兩個男的,其中一個就是周成軍……就是死者。那次我們分開,我跟楊瀟還有另外一個男生一起走樓梯上二樓查看,聽說葉家宅命案是在二樓,而且第一次有人探險直播就是在二樓樓梯口黑屏。所以我們就上去。一樓也有個房間,聽說也死了人。周成軍膽子特別大,就一個人去一樓那個據說死了人的地方,我們剛走到二樓樓梯口就聽到周成軍驚恐的大叫,嚇得手機都掉在地上,撿起來就黑屏了。」
   陳陽遞給她一杯水,胡湘感激一笑,又瞥了眼坐在陳陽身側的俊美男人。直覺兩人關係不普通,不過這也跟她沒太大關係。於是胡湘喝完水,繼續講。
   「我們跑到一樓,看到周成軍連滾帶爬的跑出葉家宅444號,我們就追出去,跑到遠離葉家宅444號的馬路邊。周成軍終於停下來,我們走過去沒好氣的問他發什麼瘋。周成軍回頭,沉默良久才說沒什麼。但其實我們都知道他應該是遇到什麼了,因為周成軍的臉色很蒼白,眼神很恐懼、非常恐懼。就是好像見到什麼特別恐怖的事情,被嚇壞了的眼神。」
   陳陽:「他沒說自己遇到什麼?」
   胡湘遲疑了一瞬,才說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謊……幾天後他回學校,跟我們講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他說先走進那家房間,打開手機照光,還沒開直播。他習慣先觀察地形,然後設計一連串嚇人的動作來嚇唬網友。他把零食放在廢棄的桌子上,繞著房間逛了一圈,再回來的時候發現零食少了一些。他也沒多想,以為是老鼠叼走。他吃了一點零食,再回頭時發現又少了。」
   胡湘停頓,嚥了嚥口水,似乎覺得那種情況很恐怖。毛小莉抱緊抱枕,直勾勾盯著胡湘,神情緊張。好似把這當成鬼故事,張求道見狀,翻著白眼彈了一把毛小莉額頭。讓她端正態度。
   毛小莉撇撇嘴,挺直腰表明自己已端正態度。張求道無言以對。
   「周成軍以為是老房子長期沒人住,所以老鼠猖獗。當他打開手機照明燈的時候卻發現一個零食包裝袋飄落到他眼前,而頭頂上傳來窸窸窣窣好像老鼠咀嚼的聲音。他抬頭,同時把手機照明移到上面,恰巧和上面一個人形物體的眼睛對上。」
   陳陽打斷她:「人形物體的意思是說,對方不是人?」
   胡湘點頭:「人不可能有三隻眼睛。」
   「三隻眼睛?」
   「周成軍說那隻怪物有三隻眼睛。像是一個渾身赤裸的女人,有乳房。頭髮很長、很凌亂,全身赤裸。臉……很奇怪,就是乍一看上去,會覺得很空白。仔細看才發現有五官,而她的額頭上還長著一個眼睛。」
   毛小莉:「三隻眼睛的怪物?二郎神嗎?」
   張求道一巴掌往毛小莉後腦勺招呼,毛小莉抱著抱枕迅速跳到胡英楠身邊去,回頭對著張求道『略略略』:「打不著。」
   陳陽側頭問度朔:「有什麼鬼是三隻眼睛的?」
   「沒有。」度朔很肯定的回答。
   陳陽想了想,換個方向問:「有沒有人是三隻眼睛的?」
   「沒有。」度朔還是否定的答案,他抓起陳陽的手稍微提示:「沒有天生的三隻眼,但在陽間,曾有一個國度,全是三隻眼。而且對第三隻眼有著異常狂熱的崇拜,他們崇拜眼睛,信仰三隻眼的神靈。」
   「這是什麼國度?」
   「鬼國。」
   鬼國在古代書籍中有很多記載,山海經中說是在貳負之屍北,鬼國子民長著人面一隻眼睛。也有說法,鬼國為鬼方,古籍中有多處記載,最盛名之事應該是商帝武丁伐鬼方,耗時三年才攻克下來。如今有說鬼國在陝西、有說在湖北,也有的說鬼國是西北部落。至今都無法確定鬼國所在,但毫無疑問,這是個崇尚鬼的國度,而且對於眼睛也有異常的崇拜。
   「……第三隻眼睛是豎起來的。」
   胡湘話音剛落,陳陽立刻反應過來:「縱目。」
   其餘幾人滿臉莫名的看向陳陽,度朔微微一笑,看向陳陽的目光中有讚賞。正是因為這讚賞的目光,讓陳陽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縱目三眼神,是古蜀國崇拜的神靈。都知道清源妙道真君吧?」
   在場人除了胡湘都知道,胡英楠解釋:「二郎真君。」
   「實際上在古蜀國,二郎神就是他們的狩獵神。二郎神是縱目三眼神,古蜀國還有很多崇拜的神靈如青衣神、斗姆元君、馬王都是縱目神、三隻眼。古廟神像也多是縱目三眼,而古蜀國在以前就是巫教鬼道昌盛之地,也被稱之為鬼國。」
   青衣神即為古蜀國開國國君蠶叢,因常穿青衣,所以被稱為青衣神,是古蜀國崇拜的蠶桑之神。斗姆元君,北斗眾星之母,三目四首八臂,也是道教神祇。在道教供奉的神靈裡,是頗有地位的神靈。至於馬王則是彝族的神靈。
   古蜀國還是神靈時代的巫族後裔,祖先為后土,都是和崇尚鬼相關的部族。所以古蜀國人民被稱為三眼鬼族後裔。著名的三星堆遺址就曾挖出不少縱目青銅面具。
   胡湘:「所以,這跟周成軍的死有什麼關係?」
   陳陽把搜索出來的結果遞給在場人看:「這就是縱目青銅面具,額頭上一個孔,充當是第三隻眼睛。另外兩隻眼睛凸出,像是兩根樁子打進去。古蜀國的一些文獻記載,蜀國祖先蠶叢『其目縱』,所以這是青銅面具縱目的原因。但也有說法提及,縱目青銅是一種刑罰。」
   胡英楠:「你是說周成軍冒犯縱目神,所以被施以縱目刑罰?」
   「猜測而已。」陳陽說道:「目前還不知道周成軍到底冒犯了什麼東西,也不知道他在葉家宅444號的房間裡遇見的是什麼東西。對了,胡湘你之前說不知道周成軍說的是真是假,這話什麼意思?」
   「啊?」乍然提及自己,胡湘有點反應不過來。不過很快就回答道:「因為後來周成軍再次去了趟葉家宅444號,沒有半點害怕。按理來說,遇到這麼恐怖的事情,躲都來不及,怎麼還會沒事人一樣繼續跑去探險直播?所以我們都覺得他在撒謊。」
   陳陽:「好吧,暫且先不論周成軍是不是撒謊。那你們有遇到什麼古怪的事情嗎?」
   「沒有。」胡湘肯定的點頭:「真的沒有。」
   陳陽又問胡英楠:「你今晚要去葉家宅444號嗎?」
   胡英楠臉色凝重:「怎麼也得去調查一下。不然我擔心還會有人死。」
   毛小莉舉手:「我也去吧。」剩下寇宣靈和張求道也表示反正今晚無聊,那就跟著一起去看看好了。
   陳陽則說道:「那我跟度朔去查一查有關葉家宅444號的其他傳說吧。」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下午的時候楊瀟就過來,但她明顯還是不信鬼神,堅定認為周成軍是遇到什麼變態殺手才會被這種古怪殘忍的手法殺死。
   楊瀟:「這麼古怪殘忍的手法更像是一種刑罰,我知道很多無緣無故殺人的冷血殺手或多或少會有一些信仰。尤其是信奉邪教,他們信奉殺死某些特定人群裡的人是在幫助他們解脫。周成軍死後還被擺成跪姿,說明殺死他的人認為他有罪,所以施以刑罰。一般這種情況,不會只殺死一個人。但被殺死應該都會有共同的特徵,我所需要找的就是這個共同特徵。」
   不得不承認,除了不敬畏鬼神之外,楊瀟是個很聰明的人。她能僅根據周成軍的死法就聯想到這些,很有天賦。大概也是這種聰明使她完全沒有畏懼之心,所有神秘未知可怕的東西在她心裡都能得到解釋。
   陳陽幾人也沒有愚蠢的試圖說服楊瀟這世界上有鬼,要去敬畏鬼神。對方對自己充滿自信,自信又聰明的人都固執。除非親眼見到、親身經歷,否則沒必要強行說服。
   楊瀟又說:「我今晚還是會去葉家宅444號,我之前說過今晚要解開葉家宅444號迷信的傳言。至於周成軍的死,我完全不覺得是因為葉家宅444號。」
   胡湘一臉為難,擔心楊瀟的話惹怒陳陽等人。回頭看向堂姐胡英楠,胡英楠一臉若有所思,摸了摸肚子:「有點餓,去吃下午茶嗎?」
   毛小莉:「胡姐這麼一說,感覺是挺餓。申市有沒有什麼特別地道的下午茶甜點店?」
   「附近有一家意式冰淇淋,甜點和小蛋糕做得不錯。奶茶很有味道。價格還算公道,我請客,大家一起去吧。」
   楊瀟也被胡湘拉著一起去。陳陽早在聽到冰淇淋、甜點和小蛋糕就意動,剛站起來要走就發現度朔不為所動。他著急的拉著度朔:「度哥,我們也去啊。」
   度朔紋絲不動:「去了每樣東西只能吃一份。」
   陳陽點頭,反正東西點多就算只吃一份也能吃很多。度朔一看就知道他心裡打的什麼主意,於是說道:「最多挑四樣東西。」
   陳陽瞪眼,挺著急:「你怎麼就是不懂?我已經不會蛀牙了,牙齒都有好好保護。攝入糖分就算多一點也不會有事。」
   度朔:「你的多一點就是普通人正常攝入糖量的好幾倍,我要是不看著你,一天三餐把糖當飯吃都有可能。」他站起身,捏著陳陽的脖子然後邁開長腿向前走:「沒得商量。再商量就不去。」
   陳陽也沒辦法,只能選擇同意。只是會稍微抱怨一兩句:「管我跟管兒子一樣。果然不是合法婚姻就是沒有保障。」
   「怎麼就不合法了?」度朔改捏著陳陽的脖子為攬住他的脖子,慢悠悠的說:「天地見證,長輩之言。底下還有那麼多鬼差陰司見證,很合法。」
   陳陽嘴角翹起:「我是人,你是鬼差,陰間婚姻法不管,陽間婚姻法也沒有。不合法就是不合法,別瞎扯。」
   「天地才是最大的法,我們天地都拜過了。等於天地也同意,那就是合法。」度朔補充道:「所以等會讓我發現你偷偷吃甜點,你就等著我合法收拾你。」
   如果不是前面還有那麼多人,陳陽這會都想跳到度朔身上咬他肩膀了。
   胡英楠離兩人最近,兩人之間的悄悄話她就模糊的聽到幾句甜膩膩的。搖搖頭拍拍自己的胸口,毛小莉看見就問她是不是不舒服。胡英楠點頭:「不太舒服,吃撐了。」
   這一碗碗的狗糧就使勁的塞進她的嘴,真是撐得要打嗝了。
   於是這幾人就都出發到附近的一家甜品店,叫上一堆甜點和飲料,邊吃邊聊。聊到半道聽到隔壁桌幾個年輕人興致勃勃商量要去葉家宅444號直播探險,陳陽看向楊瀟。
   楊瀟聳肩:「你們別看我,現在網絡上就是什麼火就有人跟風玩什麼。本來我們這個探險直播屬於小眾,但是周成軍詭異死去的消息很快傳出去,葉家宅444號就火了。我先說好,不是我傳的,我本來目的就是為了破除迷信。」
   她這麼一說,別人也不能說什麼。只不過周成軍剛死,消息就傳播得這麼快也是挺讓人驚訝。
   張求道:「看來今晚上葉家宅444號會出現很多年輕人去探險,不知道會不會出事。」
   去那麼多人,就是真有什麼東西也會被激怒。
   陳陽:「你們都準備好東西,晚上過去的時候多注意就好。」
   幾人點頭。晚上七點鐘左右,天色暗下來,陳陽、度朔和其他人分開。毛小莉他們出發去葉家宅444號查探情況,陳陽則是去尋找第一個探險葉家宅444號的人。紫陽宮跟白雲觀關係不錯,胡英楠跟白雲觀弟子也就是那位刑警大隊長關係也好,走了點關係就拿到當初那第一個探險葉家宅444號的人的住址。
   陳陽和度朔是搭乘公交過去的,兩個人就坐在靠近車門的位置,手牽著手。陳陽把頭靠在度朔肩膀上,閉眼休息。
   車裡人不是很多,還有許多空位。公交車朝前面開去,司機打了個哈欠,看到前面出現一塊牌子,感到有些奇怪。印象中好像不是轉這個方向。可他畢竟很少走這條路,今天是剛跟同事換了條線走。搖搖頭,跟著牌子的方向轉入一條人煙稀少的路。
   原先還車來車往,頗為熱鬧。誰料越往裡面開,就越安靜。兩邊路燈明明開著,卻莫名的昏暗,讓人產生不舒服的感覺。
   陳陽睜開眼睛,看向車窗外。度朔抬手擋住他的眼睛,低聲溫和的說道:「不用管那些東西。」
   陳陽扒開度朔的手,說道:「它們不犯我,我就不會管。」
   但很顯然,那些東西難得遇到這些誤闖進來的東西,根本不可能會放棄。
   車裡其他人也發現到不對勁,驚慌的詢問:「這條路不是東華路,怎麼走上這條路了?這是哪兒?」很快就有其他乘客也發現了這不是他們常走的那條路,而且車窗外的環境真的太過詭異。
   有個女高中生抬頭看向車外的時候正好和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對上,起先她以為是玻璃反光。但是回頭看的時候發現對面座位根本沒有人,那玻璃窗上的眼睛是什麼東西?
   她又回頭看,一個黑影飛速掠過。她忍不住尖叫:「車外面有東西!」尖叫加深了乘客的恐懼,他們不安的詢問司機。
   司機面色發白,額頭滲出汗水。但他咬緊牙關不敢說出剛才看到的路牌,上面寫著的不是東華路,而是文昌路。而就在剛剛他想起了申市有關於文昌路的詭異傳說。
   文昌路在以前就是一片墳場,那時候有多窮人都住在那裡,窮死了就地掩埋。還有一些人死了都沒錢下葬,於是都扔到這片地。還有死去的嬰兒、死胎等等都扔到這條路來。在以前,文昌路還被戲稱為陰陽街。指的就是這裡的邪門。
   他也聽過同事講過如果不幸進入文昌路,最好停下來不要開。不然你都不知道自己會開到什麼地方去。他還今天跟他換線的同事特意叮囑他,走東華路的時候注意看路牌,千萬別看錯。
   可他還是看錯,走進文昌路。因為他怎麼也不會想到現在才七點多鐘,太陽剛下山就能這麼邪。
   陡然眼前出現一個人影,司機定睛一看,發現是反光鏡裡倒映著一個黑色的人形影子,正緊緊的貼著公交車。那個影子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他,於是看過去。正好跟望著鏡子的司機對上眼。
   司機頓時嚇得心臟驟停,隨後就是瘋狂的恐懼。他緊踩油門卻發現公交車向前行駛了四五米後就熄火了,怎麼踩油門都動不起來。
   然後就是有東西在用力的拍打車窗,發出『砰砰砰』的響聲,留下一個個黑色的手掌印子。車窗裡的乘客嚇得瑟瑟發抖,尖叫哭喊連連。司機癱坐在椅子上,愣愣無神。
   他們都知道,外面的東西破除車窗闖進來是遲早的事情。有人試圖打電話求救,但都沒有信號。於是絕望而痛苦。
   正當他們絕望的時候,陳陽站起來對司機說:「把車門打開。」
   司機半晌過後才反應過來,「你、你要下去嗎?你別衝動,我們再等等,或許有救。」
   陳陽歎口氣:「我下去把那些東西趕走,打開車門吧。其他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別下車。」
   司機愣愣的看著陳陽,隱約明白自己這是幸運的遇上高人了。連忙打開車門,讓陳陽下車。陳陽一下車,車門立即關上,當他走出離公交三四步遠的時候就突然消失,被黑色的濃霧掩埋。
   乘客們既緊張又期待的看向車外,默默的在心裡祈禱保佑陳陽不會出事。不止因為陳陽救了他們,還因為陳陽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陳陽在下車前就知道他們是遇到什麼東西了。地煞,一種喜愛盤旋在公路上的邪祟,最愛襲擊車輛製造車禍。陳陽兩手共掐北酆殺鬼印:「北酆殺鬼印,酆都召鬼神印……禁斷諸鬼,斬伐邪神,急急如律令!」
   瞬時,金光立現,逐漸驅散黑色濃霧。濃霧中地煞尖叫,快速退去,不敢再逗留。車內眾人見不到金光,只能感覺陰森的壓迫感減緩不少,而且感覺濃霧也在變薄。
   有一隻地煞不甘心,還想拼盡全力撞破車窗玻璃。只是恰好撞的那塊玻璃旁邊坐著度朔,度朔轉頭,面無表情,冷漠的眼睛對上那隻地煞。地煞還未反應過來,竟然在瞬間直接被打散。
   如此可怕,自也沒有不長眼的地煞再敢撞上來。而陳陽那邊也將擾事的地煞驅走,只是文昌路畢竟曾是墳場,兩邊仍舊有諸多孤魂野鬼。陳陽便將兩張符咒貼在公交上,立時出現兩道燈光。
   陳陽敲敲車門,示意司機打開車門。甫一踏入車廂內,所有人便都眼巴巴的盯著他看。陳陽說道:「可以走了,不要旁觀也不要驚叫,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或者拉上車簾。」
   所有人照做,害怕的人乾脆就閉上眼睛。當然也有膽大的人想看,只是偷偷看了一眼就嚇得瑟瑟發抖。反倒是司機,目不斜視,直直往前開。雖然不敢去看,但他也知道外面似乎有很多東西在盯著他們。
   直到前面出現溫暖的燈光,眾人才鬆了口氣,劫後逃生一般的看向陳陽,目光充滿感激。有人詢問他是哪所道觀,希望能去拜拜。
   陳陽回答自己沒有道觀,但把紫陽宮和白雲觀介紹了一遍。回頭坐到度朔身邊,頗為驕傲的說道:「我會北酆殺鬼印了。」
   北酆殺鬼印,作用於殺鬼驅邪伏魔,為酆都法印之一,本是需要桃木心刻印。不過陳陽沒有用法印,而是用心印將之施展出來,可以說是天賦異凜了。
   「陽陽厲害。」
   「我只是嘗試一下,沒想到會成功。不過,下回我要試試酆都大帝心印。」陳陽野心勃勃的說道。
   酆都大帝·度朔笑容僵硬了一下,捧著小妻子道:「陽陽一定可以,陽陽最聰明。」

   第31 葉家宅44404

   第一個到葉家宅444號探險直播的人據說是瘋了,但其實已經治好。只不過是瘋了兩年左右,才逐漸清醒過來。陳陽他們就是要去看望這個人,他住在一棟老式居民樓裡,孤身一人獨居。
   當陳陽按響門鈴的時候,有個瘦弱的男人前來開門。站在門口,那個瘦弱男人問他們:「找誰?」
   「何濤。」
   「我就是。找我有什麼事?」
   陳陽和度朔對視一眼後,朝何濤說道:「我們是來詢問有關葉家宅444號的事情。」
   何濤沉默而陰沉的盯著他們看半晌,就在陳陽以為他會甩上門的時候退後一步,讓出空位:「進來吧。」
   陳陽兩人走進去,何濤在身後關上門,無視兩人直接坐在沙發上。房間很陰暗,桌子上堆滿泡麵,電腦放著老舊的影視劇。陳陽還注意到房間的角落貼了靈符,牆角還請了一尊關聖帝君像。
   良久,何濤開口:「我勸你們,別好奇、別貪玩,別去葉家宅444號。不要冒犯那些東西,就算你們不信鬼神,也要敬畏這些未知的東西。」
   陳陽單刀直入:「你在葉家宅444號遇見了什麼?」
   何濤想起當時的事情,麻木的臉上出現一絲波動,是絕望和恐懼。他死死的盯著陳陽:「不想死,你們就別去!別去!!」
   他的情緒不穩定,隱隱有些癲狂。似乎在療養院裡的兩年沒能讓他徹底恢復過來,遇到刺激他的事情還是會讓他情緒不穩。
   陳陽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來詢問他線索是否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只是不來,又恐怕會錯過線索導致更多人死去。於是他等何濤恢復平靜後才說道:「有個大學生,學你當年跑去葉家宅直播探險,死了。」
   何濤渾身一僵:「怎麼死的?」
   「你覺得是什麼死法?」
   何濤直勾勾盯著桌面,脫口而出四個字:「縱目之刑。」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但令陳陽感到不解的是,何濤從何得知縱目之刑?畢竟當年直播探險之事,沒有鬧出人命。唯一鬧出的頗具靈異色彩的事情也只是當年直播到一半的時候,屏幕陡然黑下來。其他人尖叫,何濤發瘋而已。
   何濤冷笑:「你是不是覺得那次直播我們沒有傷亡?」
   陳陽:「什麼意思?」
   「那次一共是去七個人。」何濤笑容變得像在哭:「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活下來。」
   陳陽瞳孔緊縮:「死了六個人,竟然沒有半點動靜?」
   「沒有啊。全都人間蒸發了一樣,死去的六個人,被一天天的抹去曾經生活過的痕跡。連他們的父母都不記得,誰還會記得他們的死亡?」何濤面露悲傷:「只有我記得。」
   他起身,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張照片。照片是在白天拍攝,身後是一棟開起來頗為老舊的兩層樓建築。照片中一共有七個人,全是年輕的大學生。
   「這是劉小軍,這是麥蓉,她說話挺不好聽,但其實很講義氣。這是柴明……」何濤一一點出照片裡六個人的姓名,頗為傷感:「現在只有我記得他們,每次當我提及他們的時候,別人都會以為我是神經病幻想症發作。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這樣的。他們的確存在,只是別人都不記得了,只有參與葉家宅444號的我還記得。」
   「到底怎麼回事?他們都是因為葉家宅444號才出事的嗎?」
   何濤回憶兩年前的那個晚上,記憶尤深,恐懼感仍舊深入骨髓。他一一細述當晚的事情,便是連陳陽都覺得可怕,大概這讓他想起了十六歲之前,被鬼怪侵擾的可怕。
   何濤之前的協會是要做一個拍攝項目,但是要拍攝什麼卻都定不下來。於是有人提議拍遍申市的十大恐怖傳說,通過直播的方式傳到網絡上。
   眾人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尤其是當他們直播完一個恐怖項目後發現粉絲數急劇上增。他們的人氣隨著直播那些有鬧鬼傳聞的地方而逐漸上升。當申市十大恐怖傳說快要直播完的時候,輪到葉家宅444號。
   當時何濤他們還在取笑,怎麼這個葉家宅444號位列申市十大恐怖傳說卻那麼沒有存在感?估計沒什麼爆點,要不要製造點恐怖效果?
   於是他們在葉家宅444號的一個據說曾經死過人的房間裡直播招鬼遊戲,當然沒有招出什麼東西來。隨意散開之後,七個人也分散了,何濤仍舊在樓下的房間一邊直播一邊介紹關於葉家宅444號的三起滅門慘案。然後他就聽到同伴們的慘叫,接下來就是噩夢的開始。
   何濤痛苦的掩面:「我在樓下,不知道他們遇到了什麼。當我要離開房間去看看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陡然察覺頭頂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拿著手機照明一點點照過去,赫然發現就在我的頭頂上,一個渾身赤裸的女人正盯著我。五官幾乎空白,額頭有一隻縱目。」
   何濤當時簡直被嚇瘋了,他只要一想到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裡那麼久,頭頂上都有一隻東西在觀察他。他就恐懼得肝膽欲裂,連滾帶爬逃出房間卻發現自己的同學一個個死得格外淒慘。
   麥蓉其中一隻眼睛被盯上一個木樁子,長長的、凸出來的木樁子像一顆畸形的眼睛。她滿臉都是血,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一把將何濤推到櫃子裡,跟他說:「別出聲,別出來。你沒有觸犯……你不會有事。」
   接著就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臉上是恐怖的青銅面具。抓住麥蓉,將她按在地上,一手拿木樁子,另一手拿著錘子,一點一點的把木樁釘進麥蓉的另一隻眼睛。
   麥蓉淒慘的尖叫,痛苦的掙扎,最後仍死了。面朝北方跪下去,兩隻眼睛處血流如注,兩個木樁子如同畸形的眼睛。
   何濤嚇得直翻白眼,當那個高大的身影離開後,他從櫃子裡出來找到死法一模一樣的同伴,然後跑出葉家宅444號打電話求救。再回來的時候,只有滿地的血液,沒有任何一具關於他的同伴的屍首。
   警察來了,一開始認定他為兇手。之後又診斷為患有精神病幻想症,再後來,他們都忘記麥蓉他們幾個人,並認定當時只有何濤一個人進入葉家宅444號。
   何濤被送進療養院兩年,兩年後出來,精神頹靡,但仍舊查閱了很多關於葉家宅444號以及麥蓉等人的死法。
   「那是三眼鬼族中對於冒犯縱目神之人的刑罰,三眼鬼族也自稱縱目族,對眼睛有著異常的崇拜。他們長著三隻眼睛,喜愛佩戴縱目青銅面具。」
   陳陽:「你確定他們都長著三隻眼睛?」
   他記得度朔說過,陽間沒有天生的三隻眼。沒有天生,在他看來,以為會是額飾之類的東西。某些巫教、巫師會在額頭上貼著眼睛圖案的額飾,或是畫上一隻眼睛,以示為天眼。
   「縱目人的確有三隻眼睛,只是他們很少出現在人前,一直遠離人群幽居起來。有些史書中有記載,而在最近的史書中記載光緒三十年,有人在錦城見過二十幾個人擁有三隻眼。第三隻眼並非天生,而是製造出來的天眼。」
   何濤又拿來許多資料,擺在陳陽面前。陳陽拿起來看,翻到關於縱目人三隻眼的資料那裡,上面記載了縱目人第三隻眼的由來。
   原來縱目人對於眼睛極其崇拜,因此他們會在族人年幼的時候在他們額頭割開一個孔,把一顆黑珠放在裡面。天長日久,額頭裂開一道肉縫,黑珠含在肉縫裡,看起來就像是縱立著一隻眼睛。
   陳陽翻過這一頁,下一頁的資料是關於葉家宅444號的來歷。葉家宅444號第一樁慘案發生時間在七、八十年前,死者為一家四口。
   根據周圍居民口供,得知死者男主人姓葉,一家人格外信教。信的還是當時民間頗有勢力的羅祖教,按照如今的觀點來看,就是一個邪教。
   羅祖教創建於明嘉靖年間,信奉無為而治,是明清時候非常重要的民間教派。著名的白蓮教就是以羅祖教為道教祖師,信奉羅祖的無為而治。且羅祖教供奉無生老母,這是個由自己教派創造出來的神靈形象,被視為至高無上的女神,並認為她就是創世主、救世主。
   後來被正統佛教駁斥為邪教。
   葉家宅444號第一任男主人一家四口就全都是羅祖教教徒,一開始他們被殺就被定義為教徒與教派內部矛盾。之後此案不了了之。
   葉家宅444號第二單滅門慘案和第三單滅門慘案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一家人全都是羅祖教教徒。
   「羅祖教跟三眼鬼族又有什麼關係?」陳陽不解,一個信奉無為而治的邪教怎麼會因為別人冒犯縱目神就施以三眼鬼族的刑罰。
   度朔從陳陽手中接過他手裡的資料,翻了幾頁後說道:「羅祖教自己創造教義、神靈,個別教眾比較極端,排除和否定其他教派從而冒犯縱目神遭到報復也有可能。」
   陳陽根據羅祖教某些地方教眾的極端行為以及該教派曲解過度的教義,倒也覺得度朔這個說法更可靠。後面入住葉家宅444號的兩家人也都是羅祖教教眾,否定縱目神遭來報復確實有可能。
   如果以上假設成立,那麼現在需要知道,施行懲罰的人到底是不是三眼鬼族。換句話說,當初襲擊何濤頭戴青銅面具的高大身影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被他殺死的人,在陽間的所有痕跡全被抹除?
   何濤:「這就是我全部查到的,至於戴青銅面具的高大怪物我查不出來。完全沒有資料,但我知道,他還躲在葉家宅444號。」
   「你知道被殺死的人是怎麼冒犯縱目神的嗎?」
   「褻瀆、辱罵、不敬。」
   「太籠統。」陳陽搖搖頭:「總不至於莫名其妙就出現褻瀆縱目神的行徑,除非……你沒有上過二樓,你的同伴去過二樓對嗎?」
   何濤遲疑著點頭。
   陳陽表示他知道了。然後起身和度朔離開,下樓的時候仍舊是走樓梯。度朔開著手機照明燈,給陳陽照亮腳下的樓梯,聽著他講述自己的疑惑。
   猛然,樓頂上傳來沉悶的響聲,隨後就是一聲聲巨響。陳陽一頓,自己掏出手機打開照明燈飛速跑上樓:「我上去看看。」
   陳陽速度飛快,踏上樓道後發現整個樓道陷入異常詭譎的安靜。所有門扉都緊閉著,像被隔離於異空間。他一腳踹開何濤的門,房間裡一片凌亂。
   聲音從何濤臥室裡傳來,陳陽跑到門口,卻見一具扭曲的女人身體攀爬在天花板上,長長的頭髮將何濤緊緊纏繞住,兩隻手很長,分別拿著木樁和錘子對著何濤的眼睛正要錘下去。
   陳陽解開手腕上的紅繩子朝天花板上的女人甩過去,那女人吃痛,便鬆開了何濤。轉而怨毒的盯著陳陽,猛然張開嘴巴,像蛇一樣的嘴巴以及蛇一樣發出『嘶嘶』的聲音。
   長髮似有生命一般朝陳陽爬過來,企圖纏住他的腳腕。陳陽躲開長髮,跑到裡面抓起何濤將他推出臥室,而後踩在椅子上手腳靈活的跳到衣櫃櫃頂,轉身將纏著銅錢一端的紅繩拋向天花板上的女人。
   趁那女人轉移頭部的時候,紅繩纏上女人的頸部,繞了幾圈。眼前一戳頭髮朝臉部襲擊而來,陳陽一個後空翻落地,那頭髮戳穿牆壁。陳陽瞥了一眼,便拉著紅繩子朝臥室門口跑。
   長髮女人掙脫不開紅繩,再加上紅繩一端的銅錢緊緊貼住她的脖子,上面沾有的陽氣燙灼著她的皮膚。讓她痛苦不已,不斷發出『嘶嘶』的聲音。
   陳陽跑出去,長髮女人索性順著力道衝向陳陽,長髮鋪天蓋地的充滿整個房子。長髮女人陡然出現在陳陽面前,幾乎臉部貼著臉部。
   何濤吃力的站起,見狀大喊:「別盯著她的第三隻眼睛。」
   然而也遲了,陳陽正面對上長髮女人的第三隻眼睛。長髮女人五官都很小,不仔細看幾乎要以為她五官空白,只是一個大白麵團子。然而第三隻眼睛卻是正常人偏大一點的樣子,之前是緊閉著,如今突然睜開。
   陳陽神智出現一瞬間的恍惚,再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埋頭於度朔的胸膛裡。他晃了晃腦袋,終於清醒,從度朔懷裡冒出頭來找長髮女人。
   發現長髮女人縮在牆角,全身被鐵鏈捆綁起來。鐵鏈還在不斷縮緊,幾乎將長髮女人的身體捆得扭曲,卻沒有聽到她身體裡傳來骨骼碎裂的聲音。
   從剛才她拉長的雙手可以得知,女人全身都沒有骨骼——不,或許頭部還有骨骼。
   陳陽站定後說道:「度哥,先把她放開,我想問她幾個問題。」邊說邊抬頭,看到度朔陰冷恐怖的表情,嚇得他立刻噤聲。
   「度、度哥?」
   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度朔好像生氣了。
   度朔淡淡的瞥了陳陽一眼,把他拉到身後,自己向前走一步。「有沒有刀?」
   何濤愣了一下:「只有西瓜刀和菜刀。」
   「拿來。」
   不知為何,何濤覺得現在這個樣子的度朔更為可怕。實際上剛剛和陳陽見面的時候,他幾乎沒有注意到度朔這個人。明明度朔相貌和氣勢更為出色,但就彷彿有一層霧籠罩住他。
   除非度朔自己願意被人注意到,否則旁人會無所察覺的忽略他。
   何濤不知道度朔要菜刀還是西瓜刀,乾脆兩把都遞到他面前。度朔隨手挑了把西瓜刀便向長髮女人走過去,走了幾步駐足,回頭看向陳陽:「站著別動。」
   陳陽乖乖的:「哦。」
   度哥生氣了,他得表現乖巧點。
   何濤走到陳陽身邊說道:「剛剛你很危險,差點就被釘穿眼睛。幸好你同伴趕來及時。」
   陳陽垂眸,心裡把度朔生氣的級別程度往上拉到閾值最高。要好好哄才行了。
   長髮見到度朔過來,驚恐畏懼的後退。度朔一腳踩在長髮女的頭頂上,撥開她背部上的頭髮,抬起西瓜刀面無表情且毫不手軟的砍下去。
   陳陽和何濤伸長了脖子偷偷看,恰好看到撥開頭髮的長髮女的背部。驚恐的發現長髮女的背部極為畸形,上面長著一顆顆瘤子,仔細一瞧竟發現那些瘤子是一顆顆的人頭。那些人頭還在發出痛苦的呻吟。
   何濤面色慘白,他現在才知道之前聽到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是什麼。他原本以為是長髮女爬過的聲音,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長髮女背部的人頭的呻吟聲。
   那個場景實在太噁心了。何濤沒忍住乾嘔幾聲,撇開目光不想再看。那邊廂,度朔已經砍下長髮女背後的瘤子,每砍下一個,長髮女就發出極為淒厲的慘叫。但她卻不敢掙扎,只能一邊慘叫一邊被砍掉瘤子直到煙消雲散。
   何濤見陳陽面色如常,佩服不已。陳陽擺手表示這陣仗沒什麼,以前見過更噁心的。何濤更是敬佩不已,他詢問:「那長髮女到底是什麼東西?」
   「女怨。」
   「啊?」
   「俗言道:癡男怨女。因情愛而死的男人、女人,怨氣都很重。女怨就是女人因情愛而死,死前極為痛苦,因而產生強大的怨氣匯聚而成。成形後的女怨喜愛吃屍體,尤其是因恐懼而死的屍體,因為怨氣很重。」陳陽解釋道:「我猜測,你同伴的屍體、以及另外住進葉家宅444號卻死亡的兩家人的屍體不翼而飛,應該就是被女怨吃了。」
   提及同伴,何濤神色黯然。
   見狀,陳陽說道:「想要殺死女怨,就要砍掉她身上的人頭瘤子。那些人頭瘤子都是被她吃掉的屍體的魂魄,只要砍下來,魂魄就能脫離,可以輪迴。」
   何濤:「麥蓉他們還可以投胎是嗎?」
   「是。」
   「我可以……見見他們嗎?」
   陳陽沒說什麼,只點點頭。
   度朔扔掉西瓜刀,回身朝陳陽走過去。
   陳陽向前走幾步,頓住,看了看度朔兩手。很好,沒有血跡。於是很快樂的撲到度朔懷裡,「度哥,幸好你在我身邊。」
   度朔攬住陳陽,笑了一聲後輕聲說道:「說好話也沒用。我教你的全都忘了?明知道第三隻眼睛有問題,臨場對戰的時候卻沒有考慮到。回去後,好好反省。」
   陳陽見說好話都沒用,就乖乖依偎進度朔懷裡不說話。暗自期待度朔能趕緊消氣,最好回去後就不記得了。
   另一邊,何濤見到了他昔日的同伴,哭得泣不成聲。他感到很抱歉,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還活著。他也知道,其實如果不是死去的同伴拖著長髮女,剛剛早就被長髮女殺了。怎麼可能等得到陳陽他們來救?
   何濤的同伴靜靜的看著他,沒說原諒也沒說安慰的話。只是微笑以對,然後上前擁抱他就離開了。
   房間恢復安靜,何濤抬頭問陳陽:「他們會去投胎嗎?」
   陳陽也不能說即使進入地府也不一定能投胎輪迴,不過對方的同伴也並非大奸大惡之人,應也是能投胎輪迴的。於是點頭並說道:「你可以為他們祈福積德。」
   何濤點頭:「我會!」
   陳陽:「葉家宅444號的事情,你就忘了吧。重新開始生活。」
   何濤點頭,掩面哽咽。
   陳陽和度朔離開,這回倒是順利。只不過度朔一路沉默,表情冷漠,顯然氣還沒消。陳陽抬頭,盯著度朔的側臉看了半晌才軟軟的說道:「度哥,我錯了。」
   度朔應了聲:「嗯。」
   「度哥,我不是沒有考慮到。只是因為想到你在我身邊,所以就不怕。」
   度朔不說話,這就代表陳陽還有機會說服他,讓他消氣。
   「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是真的不會掉以輕心。度哥,你在我才會感到安全,真的。」陳陽踮腳親了親度朔的下巴,真誠又討好的說:「信我,老公。」
   度朔微微瞇眼,摟著陳陽肩膀的手改成了摩挲他的脖子。
   跟度朔夫夫六載,陳陽知道這是度朔心情好的表現。因為度朔愛聽陳陽叫他『老公』,陳陽覺得太羞恥,從不主動叫。
   「再叫一次。」
   「老公。」
   度朔瞇眼,唇角微勾:「回去後,好好反省。」
   「還氣呢?」
   「術法鞏固一遍,檢討書就不用寫了。」
   「……哦。」
   理虧。

   第32 葉家宅44405

   陳陽和度朔最後是一塊散步到下一站公交站才上車,此時已是深夜。當他們回到民宿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兩點鐘左右。民宿庭院換了一批人在進行篝火晚宴,頗為熱鬧。
   老闆娘一見他們兩人便打招呼說道:「有人在等你們。」
   陳陽看過去,卻見是一個陌生男人。突然胡湘從陌生男人身後走出來,看到陳陽兩人便朝他們招手。走過去才知那陌生男人正是白雲觀的在家弟子,那位刑警大隊沈一回。
   「進房再說。」陳陽率先開門,走進房間,和度朔坐在一起看著沈一回和胡湘,問道:「胡湘,怎麼只有你回來了?」
   胡湘抽抽鼻子,眼眶一下就紅了:「堂姐她們都不見了。」
   陳陽皺眉:「怎麼回事?」
   沈一回說:「我先來說吧。」他先是組織好語言才說道:「今晚英楠要去葉家宅444號查探消息,也告訴了我。原本我不認為葉家宅444號有問題,因為我也去勘察過,沒有發現任何邪氣、陰氣,甚至是一點怨氣都沒有。很乾淨。所以即使我覺得不必要去一趟,但也放心英楠過去。只是沒料到他們都消失了。」
   先不說其他的,單說葉家宅444號沒有問題這點就不對了。陳陽說道:「乾淨本身就是一個大問題,明明已經出現三樁慘案,卻沒有一點怨氣。這就能說明擁有很大的問題。」
   沈一回耙了耙自己的頭髮,頹喪的歎口氣:「你說的對。當我意識到乾淨才是最大的問題,發消息想告訴英楠的時候沒有收到回復就已經知道他們可能遭遇不測。我驅車趕到葉家宅444號,發現胡湘。胡湘沒有參與英楠的探險,而是在外面等待,之後再沒有聽到聲音。我進去後,沒有發現任何一個人的蹤跡,我是說,沒有任何一個人進去房子留下來的痕跡。」
   換句話說,胡英楠他們在葉家宅444號消失,連他們之前闖進葉家宅留下來的痕跡也被抹除。也許再過一段時間他們也會忘記胡英楠、毛小莉、寇宣靈這幾人。
   這實在是一種很可怕的能力。
   憑空讓人產生恐懼感。
   陳陽看向胡湘,臉色凝重:「將你知道的全都描述出來。」
   胡湘制住哽咽,拚命回想當時的情形。
   「他們進去了,我害怕,所以就在外面的車裡等。害怕睡著就拿出手機觀看他們的直播,我們是從十二點開始直播,十一點半才進去。因為當時人很多,不只有我們一批人。堂姐他們最後進去,在裡面走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他們就去二樓,在二樓樓梯口的時候黑屏了。接下來我就聽到裡面葉家宅444號裡面發出驚恐的尖叫,很多人都在尖叫。但是下一刻,所有聲音都消失了。我很害怕,想壯著膽子進去。但是堂姐跟我說,如果他們出現什麼事情,讓我不要進去,盡快通知你們和沈哥。」
   陳陽安慰她:「你做得很對。你還記得有多少人進去宅子裡嗎?」
   「大概……有二十個人。」胡湘回想昨晚:「我們這邊一共是七個人,除了堂姐他們,楊瀟還帶了協會裡的兩個人。另外還有三批,其中有三個一組、四個一組還有另一組是六個人。因為我們是最早到,但是最晚進去,所以我就記下來了。」
   「你還記得他們都是在什麼時間點突然尖叫,又在什麼時間點突然消失嗎?」
   胡湘:「這個我知道,我是盯著直播看的。當時尖叫是在136分,持續十分鐘。146分後突然靜止,全都消失了。」
   「一瞬間突然消失?」
   「對。」
   陳陽覺得挺棘手,如果只是普通人無力還手還能理解,可是同去的還有胡英楠、張求道、毛小莉和寇宣靈四人。寇宣靈已經是三品五雷天師,連他毫無還手之力,這就說明真的很有難度。
   而且至今他都不明白為什麼之前的慘案留下檔案,而何濤的同伴慘死卻都被抹去痕跡。什麼東西能夠抹去一個人存在於世上的痕跡?除了神靈,還有什麼?
   可是,沒有哪個神靈會如此暴虐。
   「給我看看視頻吧,胡英楠他們直播的視頻。」
   胡湘掏出手機,搜索頁面。找到胡英楠他們留下來的直播視頻,點開來遞給陳陽。陳陽接過,和度朔依偎在一起看。
   沈一回之前看過無數遍那個直播視頻,所以這次就沒有湊上前去看。
   視頻中是從踏入葉家宅444號庭院開始錄製,錄製人是楊瀟的兩個同伴。他們比楊瀟還要不敬鬼神,全程嘻嘻哈哈。至少楊瀟是以理智端正的態度想要破除迷信,這兩人更像是來玩鬧冒險。
   兩個人在楊瀟介紹完之後,露臉介紹自己並把張求道幾人也介紹進去。只是介紹詞值得玩味,他們直接點明幾人天師的身份,明顯帶著戲謔。
   張求道幾人聽到他們的介紹詞,只瞥了一眼就沒放在心上。倒是彈幕很多都在誇幾個人顏值高,還說如果天師都這麼帥,就算搞迷信也願意捧。
   陳陽是不太懂現在年輕人的腦回路,於是關閉彈幕,繼續看下去。
   葉家宅444號共有兩層,在寸土寸金的申市卻足有兩百平方米,外面還帶有一個庭院。如果不是過於邪性,恐怕上千萬都買不到。
   一樓有挺多人,嘻嘻哈哈更像把這場探險當成刺激遊戲。隨意動房間裡的擺設,大聲喧嘩,甚至肆意編造房間主人的過往。
   張求道幾人勸告了幾句,引來這群年輕人的不爽,當場就圍過來想幹架。他們肯定都不是張求道等人的對手,更何況還有毛小莉在。
   毛小莉古靈精怪,趁著那群人圍過來之際,塞了好幾張靈符給張求道、寇宣靈和胡英楠。三人接過,瞥了眼笑容燦爛的毛小莉,就衝進人群中隨意抓住一些人,把靈符塞進他們嘴裡,迫他們都吞下。
   接下來就是極為混亂的場面,有的手腳不受控制攻打同伴,另一人也跟他動作一致。有的居然和原本看不順眼的人陡然間看順眼,情意綿綿起來。毛小莉也給自己留了靈符,其他沒中招的人想打他們,卻都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反把自己弄得傷痕纍纍。
   陳陽搖頭失笑,胡湘也頗為好奇這一幕,於是詢問這是怎麼了。陳陽便說道:「小莉畫了靈符捉弄他們,不受控制是替身符,莫名看對眼的是九天玄女姻緣和合寶符,自己留下來的是三天貴人賜福寶符,換句話說就是轉運符。」
   胡湘感歎那些靈符的作用,頗為心動。又聽陳陽說道:「不過時效也就十幾分鐘,小莉的功力還不是太深。」
   果然,十幾分鐘後靈符失效,混亂的場面慢慢恢復。那些中招的人驚訝不已,但也不敢再招惹毛小莉幾人。反而是離得遠遠的,而且不知是否因為此事太過詭異,他們心存敬畏,也不敢對房間裡的擺設肆意擺弄。
   接下來就有一些人到二樓曾經的案發現場走去,此時,毛小莉等人還在一樓。他們朝著胡湘提過的那個在天花板上出現詭異長髮女人的房間而去,然後在裡面聽到淒厲的尖叫和極為混亂的聲音。
   他們衝出去,跑到二樓。在二樓樓梯口的時候陡然黑屏,聲音很混亂,哭泣、求救、尖叫混雜。下一秒戛然而止。
   陳陽皺眉,度朔則伸出食指點著屏幕,向後拖了幾分鐘,停在黑屏前一秒鐘。然後說道:「這裡,有個小孩。」
   陳陽低頭看,果然發現在樓梯口一個極其隱秘的角落蹲著一個小孩,直勾勾的盯著一個方向。那個方向正是樓梯口,又或者是盯著上樓梯的人。
   現在可以得知,葉家宅444號,出現女怨、戴青銅面具的高大身影,還有一個小鬼。
   陳陽關掉手機,說道:「今晚我跟度朔一起去。」
   他估計白天去也找不到什麼線索,而且前三宗慘案都是發生在午夜。大概這是個很特殊的時間點,再說他也相信寇宣靈幾人的能力,至少撐一個晚上沒問題。
   沈一回說道:「我也去吧。」
   陳陽沒反對。
   胡湘也想跟著去,讓沈一回駁斥回去:「你就是個普通人,去就是送死。我們還得分心照顧你,別瞎摻和。」
   胡湘被這麼一說,也就放棄這個念頭。她也是擔心胡英楠。
   事情這樣定下來,沈一回就帶著胡湘離開,離開的時候看了眼度朔。不知為何,對方一開始沒讓他注意到分毫,好似完全隱匿了自己的存在。可是一開口,卻讓人無法忽視。
   沈一回清楚,這人估計是個高人。大福分局原來還是臥虎藏龍之地,不愧為帝都分局。
   人一走,陳陽便趕緊問度朔:「度哥,你知道什麼了嗎?張求道他們不會有事吧?」
   度朔拍拍陳陽的腦袋:「去睡。」
   陳陽撥開度朔的手,詫異的說道:「這種情況下我怎麼可能還睡得著?」
   「睡不著?」
   陳陽靜靜的和度朔對視幾秒,迅速爬起來跳出度朔懷裡:「我現在就去睡。」
   可惜晚了幾步,度朔抓住陳陽的腳腕把他撲倒,壓在沙發上順著衣服底下的腰線往下滑。用實際行動幫助陳陽快速陷入睡眠。
   情潮褪去,度朔抱起陳陽去浴室給他清洗,之後又把他抱到床上,蓋好被子。陳陽全程昏昏欲睡,度朔親了親陳陽額頭,起身出門。
   目的明顯,直接朝某個房間走去,站定在門口不必開口,門自動開啟。度朔踏入房中,房裡有個頭戴青銅面具的青衣人。
   青衣人一見度朔便磕頭跪拜行大禮,極為虔誠恭敬:「大帝。」
   度朔在房間裡待了幾分鐘,之後離開。當他離開不久,青衣人便走出房門,同行的還有另外四五個青衣人。他們紛紛離開民宿,融入黑夜中。
   回到房間裡的時候,陳陽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察覺被子被掀開,聞到熟悉的氣息,便自動自發依偎進度朔懷裡,抓著他的衣服呢喃:「去哪兒了?」
   「出去見個人。」
   「哦。」
   「睡吧。」
   陳陽便安心睡去。
   傍晚,沈一回開車來民宿找他們。白天的時候蘇監院來找陳陽聊了幾句,畢竟失蹤的胡英楠是她的徒弟,聽到陳陽打算今晚去一趟葉家宅444號的時候,暫時不能離開紫陽宮的她便言道今晚在紫陽宮開法會為所有人祈福。
   沈一回載著陳陽和度朔朝荒廢的葉家宅444號而去,期間通過後視鏡審視度朔。度朔察覺,淡漠的一眼掃過去,跟沈一回對上。
   沈一回心中瞬時一凜,全身警備狀態不受控制的調動。直到度朔收回目光良久,他才慢慢放鬆下來。但也不敢再去試探度朔,不過心裡也鬆了口氣。這樣的人物在,救出胡英楠他們的成功率就會高一點。
   三人到達葉家宅444號的時候,差不多是六點半。此時天色還沒暗下來,然而葉家宅444號卻像是籠罩在一層陰影下,叫人看一眼就心生不安。
   葉家宅444號總共翻新兩次,這次是在一個新區裡。只是不知是否因為三起慘案發生還是葉家宅444號本身讓人覺得陰森滲人的緣故,沒多少人住在附近。反倒是外圍住了很多人,十分熱鬧。外面還有一個廣場,正播放音樂,一群大媽在跳廣場舞。
   車子驅進內圍的時候,外面的聲音陡然就被截斷,變得死寂般的安靜。在這種氛圍下,也怪不得沒人敢住進來。
   『光光』兩下,車窗被敲響。陳陽抬頭,見外面站著一個男生。於是打開車窗,聽到那個男生嬉笑著說道:「你們也是來鬼宅探險?」
   「鬼宅?」
   男生豎起拇指,指著身後的葉家宅444號:「現在在網絡很火,只要直播必定有人看。特別玄,聽說昨晚上又有一撥人來探險,直播過程突然黑屏爆發混亂的尖叫。哈哈,現在都開始有熱帖評價他們到底是裝的,還是真遇到靈異事件。」
   「如果是真遇到靈異事件,你們還敢來?」
   男生:「怎麼不敢?人怕鬼,鬼還怕人呢。我們來這麼多人,陽氣足,鬼見了都怕。」
   陳陽點頭:「你懂得挺多。看樣子你信鬼神?」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
   「那你還敢來?」
   即使相信也不敬畏鬼神,抱著純粹玩樂的心態,更加讓人不喜。那男生理所當然的點頭:「探索精神嘛……怎麼樣,要不要加入我們?」
   陳陽笑了一下:「我們只有三個人。」
   男生說道:「沒關係啊。我們這邊有六個人,加起來就是九個人,人多好辦事。」此時,又有另外兩個男生加進來遊說他們,並表示可以把二樓讓出來由陳陽他們先去直播。
   陳陽似笑非笑:「難道你們不是把我們當靶子?」
   幾個男生訕訕的笑,有一個見說了半天陳陽他們還不為所動就怒罵了一句。大意是別給臉不要臉。陳陽的反應是直接降下車窗,差點夾中罵人的男生的手。
   陳陽冷臉:「礙事。」
   沈一回:「把他們打暈吧。」
   陳陽眉頭一動,看向度朔。度朔說道:「讓他們進去,嚇一嚇好治治妄自尊大的毛病。」
   陳陽眉開眼笑,點頭贊同。然後真的在他們進入葉家宅的時候貼了張招魂符,引來附近的遊魂野鬼。那群男生剛進去不到半個小時就被嚇得屁滾尿流、尖叫連連,跑出來的時候嘴裡還大叫有鬼。
   撕下招魂符,又用送魂符把遊魂野鬼送走,陳陽才又回到車子裡等待時間。午夜一到,三人便下車。關上車門,抬頭看夜空,沒有星子,月華慘白。
   四周靜寂無聲,連昆蟲鳴叫的聲音都沒有。可見邪性。
   度朔站在陳陽的身邊,陪著他一起進去。三人目的明顯,直接朝二樓走去。在二樓樓梯口的時候,陳陽下意識朝樓梯口一個隱秘的角落看過去,沒有見到直播視頻中出現的那個小鬼。
   看了下時間,現在才十二點多,看來還不到時間。踏上二樓,發現樓梯恰巧在二樓的中間,於是他們分開朝兩邊走。
   分開的時候,沈一回從兜裡拿出一串鈴鐺,遞給陳陽:「白雲觀的招魂鈴鐺,聯繫的話搖一搖,就能聽見對方的鈴鐺聲。」
   陳陽接過鈴鐺,和沈一回在樓梯口分別,度朔自然也跟著陳陽一起走。一條長廊通向烏漆嘛黑的盡頭,兩側是大房間。他們推開那些大房間的門,走進去觀察一圈,房間裡也就一些普通的傢俱。走到大房間盡頭又見一扇門,打開門,裡面又是一個小房間。
   「房間構造很奇怪。」陳陽站在小房間的一面鏡子前,一邊盯著鏡子上的黑色痕跡一邊說道:「房子的方位也不對,坐北朝南,但有偏差,偏向東15。恰巧踩於鬼線上,主凶。常年住在這種宅子裡不發生命案才怪,但是周圍其他房子也沒出現這種風水禁忌。只有葉家宅444號。」
   陳陽搖頭:「邪性。」
   「房中房,穿堂煞,大門對樓梯。」度朔側身,指了指臥室門和鏡子:「門對鏡子,糟糕的風水格局。」
   住宅風水或是建築風水對於人們的日常生活影響還是挺大的,尤其是華國建築對於風水非常在意。如一不小心,住宅被人動了手腳或是犯了一些風水禁忌,輕則破財擋災,重則家破人亡。
   所謂房中房、穿堂煞以及臥室門正對鏡子,都是聚煞的風水禁忌。至於大門對樓梯,只是損失錢財,反而沒有前面三種情況糟糕。
   既是聚煞的內部風水格局,外部房子方位又踩在鬼線上,邪上加邪,住在這種房子裡沒有血光之災完全不可能。可是建築宅子的人不可能會犯下這麼致命的風水禁忌,這簡直是在害人。
   陳陽傾身想仔細看看鏡子上黑色的痕跡是什麼東西,陡然見到鏡子裡反射出一個黑影。猛然回頭,一個黑影從臥室門口一閃而過。
   「度哥,我先過去看看。」
   說完便飛奔出去,轉眼消失不見人影。度朔慢了一步,也就沒有追上去。回頭盯著鏡子看,下一刻鏡子發出辟啪的聲音,出現了好幾條裂縫。
   「別把心思打到陽陽身上,否則我就讓你們當個名副其實的鬼族。」
   言罷,鏡子再度發出碎裂的聲音,上面裂縫數不勝數,有幾處甚至出現粉末。足見某些人把心思打到陳陽頭上,讓度朔很生氣。
   度朔離開後,臥室裡出現幾個青衣人,臉上戴著青銅面具。赫然便是在民宿借助的那幾人,為首的那一個眼裡含著敬畏和恐懼。
   「大先生,他是誰?為什麼這麼狂妄?」青衣人中較為年輕的一個不解又不忿的詢問:「陳陽是鬼道傳人,是巫族。巫族和我們鬼族同脈同宗,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助,他憑什麼指責我們在算計陳陽?」
   從年輕的青衣人口中可以得知,這幾個青衣人應該就是早就消失的古蜀國子民,三眼鬼族後裔。至於剛才的黑影,則是他們引過來吸引陳陽注意的一隻孤魂。
   大先生呵斥年輕的青衣人:「注意你的言辭!從今往後,如果需要陳陽相助,必須以禮相待。如果他不接受我們的請求,也不准強求。」
   大先生在鬼族裡的地位相當於一族之長,他的訓斥,其餘人自然遵從。年輕的青衣人遵從的同時也抑制不住內心的疑惑:「大先生,他到底是什麼人?」
   「我們必須敬畏的神。」
   陳陽循著黑影追到盡頭,沒有路也沒有看到任何黑影。於是停下來打量四周,房子的構造令月光完全照射不進來,別說晚上,就是白天也很昏暗。
   陳陽完全是舉著手機照明,轉過身的時候注意到角落有一扇半人高的門。於是走過去,拉開那扇門,很容易就拉開了。
   門後面是一條樓梯,通往下面。陳陽矮身進入,走了一段階梯後就能直起身,繼續走下去。估摸是穿過一樓到了地下室,終於走到最後一階階梯。
   眼前是更為廣闊的空間,裡面有一些老舊的刑具,還有掛在牆上的縱目青銅面具以及擺放整齊的木樁子、鐵樁子和青銅樁子,還有一個青銅錘。
   順著手機燈光照到牆壁上,陳陽也看到了牆上掛著三具屍體,能通過他們身上破敗的衣服分別出性別特徵。一對成年男女,剩下的一具屍體是個小孩。
   三人的眼睛上面都被盯上樁子,男人是木樁子、女人是鐵樁子,而小孩則是青銅樁子。陳陽不知道材質不同的樁子有和區別,不過看三個人的骸骨至少死了六、七十年。
   難道是最先死在葉家宅444號的葉家人?不對,葉家人一共是四口人,這裡只有三具屍體。
   陳陽後退一步,移開照明燈,眼角餘光瞥見骸骨旁有個小孩影子一閃而過。再看過去時,牆角空空如也。地下室還有很多牢籠,籠子裡關滿了骸骨,死前似乎掙扎過。
   走到最後兩間牢籠,陳陽看到胡英楠、張求道兩人,旁邊還有其他人,全都陷入沉睡中。另一間牢籠裡也囚滿沉睡的人,他在裡面看到毛小莉和寇宣靈兩人。
   陳陽試圖喚醒他們,但是喚不醒。仔細一瞧才發現他們都缺了一魂,這才導致他們昏迷不醒。
   不過葉家宅除了一個小孩的靈魂以及剛剛引他過來的黑影就再也沒有見到其他魂魄,這麼多人的魂魄都跑到哪裡去了?
   正當陳陽不解之時,身後傳來破空聲。還未來得及思考,身體先一步躲避開,回頭看正見是一具高大的身影,戴著縱目青銅面具,手裡拿著青銅錘子和青銅木樁。
   與此同時,陳陽口袋裡的招魂鈴鐺發出激烈的震顫。
   手機也發出提示音——136分到了。

   第33 葉家宅44406

   陳陽摘下紅繩,和眼前這隻高大的怪物面對面。之所以稱其為怪物,是因為對方殺人手法過於殘忍且沒有半絲人類的仁慈。
   實際上佇立眼前的仍舊是人類,身形高大足有兩米。身著青衣,頭戴縱目青銅面具,面具的額頭上縱立著一個直徑三四厘米的圓孔。黑暗中看不出裡面有什麼,如果沒猜錯,應該就是縱目人的第三隻肉眼。
   三宗慘案、何濤死去的六個同伴以及張求道他們的昏迷都和眼前的青銅面具怪人有關,陳陽後退幾步,鎮定的詢問:「你是什麼人?」
   話音剛落,頭頂上傳來混亂的慘叫。女人、男人還有小孩的哭叫聲,此起彼伏。陳陽愕然,葉家宅除了他們沒有其他人是很肯定的事情,那麼現在出現在上面的聲音……他大概猜出來了。
   青銅面具怪人聽到慘叫聲,受到刺激直接撲向陳陽。他力大無窮,一拳砸過去,沒打中陳陽反而將牢籠的鐵桿子打折好幾段。
   籠子發出匡當的巨響,在籠子裡昏迷的眾人仍舊一無所覺。失去一魂的他們自然是醒不過來的,陳陽心下略一思索,便在青銅面具怪人的步步逼近中轉身助跑幾步,反踩牆壁縱身越過青銅面具怪人。並順道反手將紅繩繞過青銅面具怪人的脖子,落地時轉身跳起來,兩腳搭在青銅面具怪人的肩膀上,借力纏緊紅繩。
   古銅錢幣嗡嗡作響,陳陽大喝:「去!」
   下一刻便躥向青銅面具怪人,瞬間在青銅面具怪人的脖子上燙灼出一個黑孔。青銅面具怪人吃痛嚎叫一聲,反手將青銅樁子戳往掛在他背後的陳陽。
   陳陽鬆手縱跳,遠離青銅面具怪人。紅繩收回手中,凝目冷視:「生而為人,滿身邪氣。不人不鬼,得而誅之!」旋即豎起五雷手決,在沒有使用靈符的情況下念起口訣五雷咒:「吾奉五雷天尊敕,神兵雷兵急急如律令。」
   話音剛落,便有雷火擊中青銅面具怪人。雷火過後,青銅面具怪人毫髮無傷,震怒的撲殺過來。陳陽心中微詫:「不怕雷火?」
   既不怕雷火,便無需多糾纏。陳陽兩手拉開紅線,古銅錢幣懸於正中嗡嗡作響,纏住青銅面具怪人的手腕,本想將他手中的青銅樁子和青銅錘搶過來。奈何怪人力大無窮,反而差點把陳陽抓住。
   陳陽退而求其次,利用巧勁絆倒青銅面具怪人後順利逃離地下室。離開的時候下意識回頭一瞥,驚訝的發現掛著三句屍骸的地方站著一個小孩。
   那小孩似乎一直盯著他,此時和陳陽對視上卻半點不害怕。反而微笑起來,說實話,小孩渾身慘白,兩隻眼睛只有恐怖的眼白,一笑起來只有滲人兩個字可形容。
   但陳陽明白,它的確沒有害人之心。
   重新回到二樓,陳陽發現二樓發生了十分明顯的變化。原本一片黑暗,如今燈火通明。房間、牆壁和地板褪去污漬變得煥然一新,像是正常人家居住的房子。當陳陽跑到樓梯口的時候發現樓梯口全是血跡,噴射到二樓的牆壁、屋頂,一路順延流到階梯下,如今還在往下流。
   血泊裡還有無數殘肢,小孩、大人、男人和女人,估計是殺了不少人才能留下這麼多血。
   陳陽也不過是停頓了一分鐘,便聽到身後青銅面具怪人比之常人要重許多的腳步聲。
   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陳陽回頭正要甩出紅繩子,便聽來人說道:「我是寇宣靈!」
   定睛一看,果真是寇宣靈的一魂。陳陽皺眉:「你怎麼在這裡?其他人呢?」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快走。青銅面具怪要過來了,先下樓,別踩到血跡。那隻怪物會根據血跡追殺你。」說罷,寇宣靈便沿著樓梯小心翼翼的攀爬:「你跟著我爬,我熟悉。」
   陳陽居高臨下的看著寇宣靈,左手撐欄杆直接從二樓跳到一樓,回頭面對兩條腿夾著樓梯一縮一爬半天才到樓梯中央的寇宣靈。
   寇宣靈:「……
   沉默的翻身落地,領著陳陽進房間。房間裡張求道等人都在,一見陳陽便都圍上來詢問。陳陽讓他們先靜一靜:「寇宣靈先說,從昨天晚上遇到的事情說起,你們都發現什麼。另外,為什麼你們全都一魂離體?」
   寇宣靈:「昨天晚上我聽到他們尖叫的聲音,」他回頭指了指身後一群普通人,估摸就是那批跑來探險的學生。現在都滿臉懊悔與羞愧,不過現在沒人有空指責他們。「我們原本都在一樓,聽到聲音後就跑上樓,然後看到樓梯口滿地的鮮血和殘肢。當時現場很混亂,接下來就是四下逃散。青銅面具怪人出現,他們是被嚇跑了一魂,困在這個時間點。我們為了保護他們,只能跟著一魂出竅。」
   「當時你們見到什麼?困在這個時間點上是什麼意思?」
   「其他人沒看到,我先跑上去恰好看到,我來說吧。」胡英楠上前說道:「我看到那個青銅面具怪人斬殺了很多人,時空好像在那個時間點發生混亂,並且閃現很快。我只能注意到被斬殺的人不是同一個年代,有小偷、工人、學生,還有曾經住在這裡的另外兩戶人家。以及最後出現的,葉國賢一家。」
   「葉國賢?」
   「第一任葉家宅444號的主人,也是第一起兇殺慘案。一家四口全部被殺,葉國賢的兩個兒子被青銅面具怪當著夫婦二人的面虐殺。之後是葉國賢的妻子被殺,死後因怨氣過重而生出女怨。接下來則是葉國賢以及另外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三人被虐殺並且眼睛分別盯上木樁、鐵樁和銅樁。」
   陳陽愣了一瞬,旋即反應過來:「我在地下室看到三具你所描述的屍骸。青銅面具怪為什麼殺死他們?」
   「因為青銅面具怪認定葉國賢和他的妻子勾搭成奸,給他戴綠帽。就連自己的兒子也是個雜種,所以全虐殺了。」寇宣靈解釋,並將一本日記本遞給他:「這是從一樓發生命案的房間搜出來的日記本,是青銅面具怪的妻子的日記本。但是前面和後面有一大部分都是我不認識的文字,只有中間講述青銅面具怪一家三口似乎在躲避某些人的追殺,葉國賢一家好心收養了他們。然而青銅面具怪越來越多疑,脾氣暴躁不已,逐漸瘋魔而懷疑自己的妻子跟葉國賢有染,連親生兒子也認定為雜種。在某個晚上,妻子忍無可忍而爆發爭吵激怒青銅面具怪。最終釀成慘案。」
   陳陽翻開日記本,認出前面奇怪的文字:「古蜀國的文字,和巫族的文字相差不多。我能認出來。」
   以前隔壁的巫爺爺教過他怎麼認巫族的文字,他說過既然身為鬼道傳人,就必須要認識巫族文字才能得到傳承。因為文字才是人類最珍貴的傳承。
   「敘述了什麼?」
   「我再看看。」
   翻看完日記的全部,陳陽總算明白前因後果。他問寇宣靈:「你們說的困在這個時間點,意思就是說,你們的一魂都被困在136分到146分,青銅面具怪虐殺自己的妻兒以及葉國賢一家的這個時間?「
   「是。以前發生過兩宗滅門慘案也是發生在這個時間點,假如躲到一樓的房間捱到天亮就不會出事。如果腳底沾到血跡,無論躲到哪裡都會被追殺。而且,根據我們所聽到、看到的,青銅面具怪所殺的人遠不止那三宗慘案。」
   陳陽點頭,表示知道。
   「死掉的人,有的被抹除痕跡,有的沒有,但是屍體消失。沒有被抹去痕跡的人,我暫時不知道原因。誤闖進來的或是擅自來探險的人,則被肆無忌憚的抹除痕跡。而擁有困住魂魄、重演136分到146分這個時間點以及抹除他人生存痕跡的能力,是青銅面具怪的第三隻眼睛。殺人的時候,血濺到他的第三隻眼睛。」
   「當他睜開他的第三隻眼睛,連時間都為之停止。」
   氣氛一時變得安靜低迷,甚至是有點恐怖。寇宣靈口中的那種能力超出普通人所能接受的範圍,即使是寇宣靈他們也很難接受這種類似於神靈的可怖能力。
   毛小莉:「陳哥,日記本中有記載青銅面具怪的來歷以及他的第三隻眼睛嗎?」
   「有。」
   聞言,其餘人都充滿希望的盯著陳陽。陳陽說道:「知道來歷,就能保證你們順利離開葉家宅?」
   不能。
   所有人一下頹靡起來,除了寇宣靈幾人。他們都知道陳陽這態度,分明是有了解決的辦法。於是拉著陳陽到角落裡,偷偷詢問:「陳局,別不好意思。有想法,大膽的說出來。」
   陳陽:「我對象在外面。」
   「哦,恭喜。啥?你有對象?!」
   在場除了寇宣靈震驚不已,其餘人表示淡定並且祝賀兩人生活和美順道誇讚一句恩愛:「所以陳局,把你的想法說出來吧。我們都會配合。」
   陳陽:「我對象在外面啊。」
   「……
   「有他在,我就不怕。」陳陽拍了拍日記本,說道:「沒事,我對象在外面,他會來找我。」
   見過秀恩愛也沒見過生死存亡之際還秀。眾人齊齊無言以對,默默敗退,被塞狗糧並不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寇宣靈悄悄拉扯張求道衣袖:「求道,陳局他對象是誰?我見過嗎?陳局居然結婚了?年紀輕輕怎麼就想不開?」
   張求道:「你見過。他一直在。」
   寇宣靈:「不可能!目前為止,我見過又一直在,只有毛小莉和胡英楠。難道是毛小莉?」
   「又不是只有女人。」
   寇宣靈:「!!!」
   感覺眼前有扇門緩緩打開,裡面傾瀉出刺眼的光芒,戳破了寇宣靈一顆鋼鐵直少男心。
   陳陽:「你們能自己回魂吧。」見張求道幾人點頭,唯一的難題就是目前不知身體何在。於是陳陽繼續說:「你們的身體全都在地下室的牢籠裡,而地下室入口在二樓盡頭角落一扇半人高的門。青銅面具怪我來拖住,你們趁機會跑。」
   寇宣靈:「他的第三隻眼睛不容易對付。」
   「我知道。他的第三隻眼睛對我沒用。」
   目前可知,青銅面具怪所有的能力仰仗於第三隻眼睛,至今為止至少活了一百多年。為了躲避某些人的追殺而不斷逃亡,最後借住於葉國賢家中。
   葉國賢一家四口全都是虔誠的羅祖教,對於假裝是羅祖教成員的青銅面具怪一家很友好。但葉國賢否定其他神靈,獨尊無生老母的行為惹來同樣是縱目神虔誠信仰者的青銅面具怪的不滿,再加上日漸狂躁的情緒以及對妻子不忠的懷疑,令他徹底發狂。
   其後兩家入住葉家宅444號,同樣是羅祖教信仰者。被躲在地下室的青銅面具怪視為觸犯縱目神而殘忍殺死,屍體有的被拿去餵養女怨,有的則是扔回地下室的牢籠裡。
   136分到146分這個時間點會讓青銅面具怪變得格外暴躁甚至於失去理智,青銅面具怪將時間這個點闖入葉家宅444號二樓的人認定為追殺者,進而反殺。
   大概能推測青銅面具怪除了在每天半夜的十分鐘會發狂,其餘時間會恢復一點理智躲在地下室。之前女怨追殺何濤,應該是何濤追查葉家宅444號被青銅面具怪認為是仇家。
   又因為房子翻新兩次都是在原有地基基礎下,因此沒有發現地下室的存在。即使偶然發現也被拖進地下室殺死,陳陽在剛才的地下室看到著建築工人服裝的骸骨。
   陳陽把所有模糊的線索都捋順捋清,包括青銅面具怪的身份、追殺他的人、為何被追殺以及後期性格扭曲的原因基本上都能在日記本上找到。
   現在試試看能不能把青銅面具怪額頭上的第三隻眼摳下來,陳陽左手捏著紅繩子上的古銅錢幣,思索了一會後說道:「我先出去解決青銅面具怪,你們趁機會趕緊回魂。」走到門口的時候回身對胡英楠說道:「沈一回也來了。」
   沈一回跟胡英楠自幼相識,聽聞他也來了,胡英楠皺起眉頭頗為擔憂。見狀,陳陽就把沈一回給的招魂鈴鐺扔給胡英楠。
   胡英楠:「謝謝。」
   陳陽握住門把手,正要打開的時候頓住。他聽到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於是探頭從貓眼往外看,只看到一片血紅。陳陽一愣,猛然發覺那是青銅面具怪的眼睛。
   再定睛一看,卻見青銅面具怪正握著青銅樁子朝貓眼刺過來。陳陽連忙後退,青銅樁子的尖端觸及眼睫毛,若是晚一步,估計直接戳穿陳陽的眼睛。
   寇宣靈起身:「他不可能會找到這裡。」側頭看陳陽,發現他褲腳沾了血跡。「你沾到了?」
   陳陽:「大概是跟那隻青銅面具怪打鬥的時候,從他身上沾染到血跡。」
   青銅面具怪在外面砸門,抵擋不了多久。身後那群大學生雖然只有一魂,但青銅面具怪第三隻眼太特殊,殺了魂也等於殺了人。
   人群低聲驚叫,隨後被要求安靜。因為青銅面具怪聽到聲音後明顯加快了速度以及力度,門被砸得砰砰作響。
   陳陽:「我開門,把他引走。你們趁這個時間,快速跑回地下室。」
   言罷,迅速開門右手伸到青銅面具怪眼前大拇指與食指相觸,中指豎起,左手分別纏住右手中指、無名指和尾指,掐起一個金剛伏魔印的手決。口亦念金剛伏魔咒,青銅面具怪觸及此咒,立時如被大力金剛一腳踢中,往後騰飛數米落地。
   陳陽趁此機會纏住青銅面具怪,將他引開。至於房內眾人則速速跑上二樓,此時倒也不忌諱踩到血跡。張求道跑到二樓的時候頓住,往樓下看。
   寇宣靈站在他身側:「你把你們張家金剛伏魔印教給陳局?」
   張求道搖頭:「連我自己都不會,金剛伏魔印是我加升五雷的學習內容。在分局裡,我每天都練。」
   「只是看幾遍就學會了?」寇宣靈詫異:「不愧為鬼道傳人。」
   毛小莉跑過來:「你們站這裡幹嘛?快點走。」
   兩人這才轉身跑回地下室。
   沈一回驚魂未定的從女怨身體下爬出來,他原本往左邊的方向走。路過一個房中房聽到奇怪的聲音,像污水中冒出水泡。於是開門進去,發現一個水箱,箱子裡的水又黑又臭,特別髒。
   他打開水箱蓋子,探頭查看水面。卻發現水面上有人的斷臂,被水泡得慘白,上面還長了蛆蟲。他伸長脖子探頭看,猛然從水底伸出兩隻手臂把他拖進水箱。
   沈一回掙扎,最後趁換氣的功夫念出道家驅魔咒才順利擺脫水箱中的女怨。同時招魂鈴鐺掉進水箱中,發出響聲。女怨也從水箱中爬出來,水箱裡頭還有好幾隻人的斷臂。
   葉家宅444號中竟有人在養女怨這種邪門東西!
   沈一回自知自己不是女怨的對手,子彈裡裝了狗血的特製手槍也丟在水箱中,沒有武器。於是轉身就跑,女怨在後面追。
   就在女怨用頭髮纏住沈一回的脖子,後者快窒息的時候,度朔出現,一腳踩扁女怨。他看到女怨就想起昨天晚上差點傷到小妻子的那隻女怨,餘怒未消,竟一腳便把女怨踩消散。
   好在這東西本就因怨氣而生,手中又沾了無數人命,死不足惜。
   沈一回咳嗽不已,嘶啞著嗓子道謝。
   度朔:「有見過陳陽嗎?」
   沈一回搖頭:「沒有。」
   此時他們沒有進入青銅面具怪136分到146分的時間段,沈一回因為女怨而錯過,度朔則是完全不會被影響。
   得到沈一回的答案後,度朔轉身往回走,停在二樓樓梯口低頭往下看。沈一回安靜的站在他身後,不知為何沒有膽量去打擾度朔。他本是想詢問胡英楠的下落。
   半晌後,度朔說道:「右邊走廊盡頭,有扇半人高的門。胡英楠他們在門後面。」
   沈一回:「謝謝。」
   說完便快速離開,跑到盡頭的時候果然看到一扇半人高的門,門是打開的。於是他彎腰鑽進去,在下面找到了快甦醒過來的胡英楠等人。
   度朔下樓,踢開大門:「出來。」
   門外幾個青衣人走出來,面面相覷幾秒便都跟著度朔進屋。度朔站在一樓大廳處,面無表情,垂眸似深思。
   大先生拱手道:「不知大帝有何吩咐?」
   度朔抬眸:「你們要找的東西在這裡。」
   幾個青衣人聞言,俱是不受控制的怒氣沖沖。由大先生率領,向度朔鞠躬表示敬意。隨後結起陣法,口中呢喃咒語。不過一會,那些咒語便如水珠匯聚成小溪流,漸漸成為大河,雖腔調怪異卻有神奇的力量。
   當胡英楠等人回魂,從地下室走出來站在二樓便聽到這奇怪的咒語,不明其意也聽不懂,只是內心湧起強烈的歸家願望。有些感性的小年輕當場抽泣著想念家裡。便是連毛小莉都悶悶的說一句思家,足見樓下幾個青衣人念出的咒語有多古怪。
   寇宣靈他們本以為青衣人和青銅面具怪是一夥人,因對方臉上也帶著青銅面具,雖非縱目,但也相似。當觸及度朔也在樓下,便都放下戒備。再聽了一陣咒語,隱約能明白是召喚某種東西的咒語,帶著思念和親切。
   當水珠匯聚成大河波濤洶湧的時候,當呢喃的咒語逐漸敲金戛玉、成為穿雲裂石之聲的時候,青銅面具怪和陳陽兩個身影似乎撕破了時空限制一般出現在眾人面前。
   陳陽踩牆上牆,借力縱身。倒將青銅面具怪耍得團團轉,落地剛站穩腳步,旁邊便伸出一隻大手把他拉了過去。只消眼角餘光瞧一眼,陳陽便能認出手的主人。於是放棄抵抗被拉過去,圈在懷中。
   度朔捏捏陳陽的後脖頸,說道:「看著就好。別人的家事,讓他們自己解決。你別瞎摻和。」
   陳陽:「知道了。」
   青銅面具怪聽到奇怪強調的咒語,同時看到那幾個青衣人,恐懼害怕的後退。大先生見此人,大喝:「孽畜!魚叢!」
   一個青衣小年輕站出身,鏗鏘有力的應答一聲。其餘青衣人換了咒語重念一遍,名叫魚叢的青衣年輕人渾身氣勢肉眼可見的變化。青衣人竟是當場請縱目神降身魚叢。
   青銅面具怪恐懼後退,揮舞著手中的青銅錘子和青銅樁子。魚叢抓住青銅面具怪的手,力大無窮的青銅面具怪在魚叢手中毫無還手之力,被奪走青銅錘子和青銅樁子。
   之後,魚叢一手青銅樁子抵在面具怪額頭上的第三隻眼,另一手拿青銅錘子敲擊樁子,將面具怪的第三隻眼睛敲出來。天長日久,即使是假的眼睛也變成真眼睛,活生生被撬出眼睛自然痛苦不堪。但更為痛苦的應該是失去眼睛庇佑,隨之而來的痛苦。
   青銅面具怪臉上的面具被摘下來,露出一張普通甚至是有些可怕的臉,因為長期戴著面具而五官退化的臉孔。魚叢將青銅樁子釘進面具怪的眼睛,還差一根青銅樁子。
   於是張求道將他隨手從地下室裡搜刮來的青銅樁子扔給魚叢,魚叢接過樁子釘進面具怪的另一隻眼睛,懲罰了這個罪無可赦的惡人。
   寇宣靈問張求道:「你偷拿整袋青銅樁子幹嘛?」
   張求道背著沉重的背包:「瞎說。我是廢物利用。」
   「就是。」毛小莉也扛了整袋的青銅:「放地下室的結果是什麼你知道嗎?永遠埋葬在黑暗裡。」
   「道友們是在幫助這些青銅重見天日,大善。」胡英楠真誠的誇讚。
   沈一回無奈的掃了眼胡英楠手裡提的整袋青銅,沒有料到胡英楠在這種逃亡時候還不忘搜刮可以拿出去賣的東西。品格真是勤儉節約。
   寇宣靈在總局見過世面,從不為錢而折腰。因此不能理解張求道幾人特立獨行的摳。
   幸好這些青銅屬於面具怪從鬼族裡逃出來帶走的財物,雖後來被陳陽勒令還回去,但青衣人反手就贈送給他們。
   天光微亮,事情終於告一段落。沈一回報警叫來隊友們記錄現場以及把受驚過度的大學生送回家,青衣人則是趁天色未亮時就已帶走青銅面具怪以及地下室屬於他的妻兒的屍體。
   面具怪一家三口都是三眼鬼族族人,屍骨自要帶回岷山。青銅面具怪曾經盜走鬼族至寶,才被青衣人追殺百年之久。葉家宅444號裡的小鬼也被帶走,它就是面具怪的兒子。同時也是它提醒胡英楠他們不要踩到血跡,並把他們引到房間裡躲起來。
   青衣人離開之時和陳陽單獨說了幾句話,大意是請陳陽有空到川省岷山做客。他們作為三眼鬼族後裔就生活與岷山山洞裡,而陳陽作為巫族鬼道傳人也被熱情的視為同族。
   陳陽感謝,並表示有機會會去。
   回民宿的途中,寇宣靈提問:「所以青銅面具怪的第三隻眼睛到底是什麼?」
   「三眼鬼族至寶。」陳陽從口袋裡掏出面具怪妻子的日記,翻開來邊看邊解釋:「它還有很多名字,隋珠、隋候珠、明月珠、夜光珠,也叫龍珠。」
   「龍珠?!」
   「歷史上與和氏璧其名的隋候珠,典故中記載隋候外出救了一條大蛇。大蛇為龍子,贈以龍珠報答,後被稱為隋珠、明月珠。之後龍珠落入楚王手,秦滅楚,龍珠成為秦國國寶。秦滅亡,龍珠不知其蹤。古蜀國被秦惠王所滅後,為避戰亂世代居住在岷山地底。龍珠輾轉落入古蜀國後人手中,被鑲嵌在縱目神的第三隻眼睛上,幾千年來受三眼鬼族後裔香火供奉。本身又是龍珠,於是就有了特殊的能力。」
   「百年前,三眼鬼族中有一人偷走龍珠,帶著妻兒四處奔逃,借住葉國賢家中。因日益暴躁情緒不穩而殺死恩人妻兒,龍珠見血,便有了迷惑人心的力量。青銅面具怪更加嗜殺,會在午夜殺死妻兒的時間點將闖進葉家宅444號的人視為追殺他的族人,統統斬殺。但是時間段一過去,他就會恢復理智,利用龍珠抹除殺人的痕跡甚至是某些人的生平,影響他人的記憶。」
   所以這就是葉家宅444號怪事頻發的原因,面具怪守著龍珠躲在葉家宅地下室,同時伺養兩隻女怨。其中一隻是葉國賢妻子的怨氣,另一隻則是面具怪妻子的怨氣。
   如果在午夜136分到146分闖入二樓就會進入龍珠製造的混亂空間,進而被憤怒的面具怪視為族人斬殺。面具怪恢復理智後,收拾屍體,一部分扔給女怨,另一部分拖回地下室。
   面具怪在製造後來的兩起慘案後,掌握龍珠的使用方法,將一些被他殺死的人的生存痕跡全都抹除。至於縱目之刑,確實是三眼鬼族的刑罰。只是落在面具怪那裡卻成了凡是違逆之人皆有罪,濫用縱目之刑。所謂觸犯縱目神而被懲罰,不過是面具怪的自我欺騙。
   龍珠自帶神力,但不會傷害供奉它千年的三眼鬼族。因此魚叢輕易的撬出面具怪額頭上的龍珠。
   陳陽作為鬼道傳人,和面具怪對打的時候也沒有受到龍珠的傷害。

   第34 紅繡鞋01

   申市城隍廟附近有座古典園林,陳陽等人今天的遊玩地點就是此處。毛小莉和胡英楠跑到老街那邊買女孩子喜歡的護手霜,寇宣靈一來到城隍廟就去拜,還把張求道拖走。最後剩下陳陽和度朔遊園林。
   陳陽靠在九曲橋上,拿起自拍桿。左手抓著度朔尋找角度:「度哥,你笑一笑。」下一秒拍攝兩人同框的照片,打開來看,他自己笑得一臉燦爛,度朔則是面無表情。
   陳陽收起手機,踮起腳尖兩手扒著度朔臉頰:「你就笑一笑,我們在拍照,你笑一下嘛。」
   度朔右手抱住陳陽的腰,把他壓進懷裡,左手輕輕拍了下陳陽的臀部:「別鬧。」
   「度哥,遊玩就是要開開心心的。拍照也要露出笑臉……你都不笑,不然我拍的時候你喊一聲茄子。」
   「不喊,笑不出來。」度朔抱著陳陽就要離開,省得他閒的沒事鬧著要拍照。站定給他拍又嫌棄姿勢不好看沒笑容,小妻子太能鬧騰,大帝表示不能縱容。
   走出一段路,發現陳陽埋頭走路不再活躍。度朔皺眉:「生氣了?」
   陳陽搖頭:「沒有生氣。」低頭盯著腳尖,聲音悶悶的像要哭出來似的:「你都很少陪我。我們結婚的時候沒有照片,高中畢業你也不肯照,大學畢業直到我參加完聚會回來也是沒有一張合照……
   度朔心知自己忙,以往忽略陳陽許多。見他實在悶悶不樂,只好說道:「只拍一張。」
   陳陽抬頭:「要笑的。」
   「……」大帝無奈:「嗯,笑的。」
   陳陽瞬間笑容燦爛,興致勃勃尋找最好看的背景。拉著度朔擺好姿勢,提起自拍桿然後用手肘撞度朔:「快點,要拍了。」
   度朔扯唇露出一抹笑,『卡擦』一聲定格。陳陽打開手機查看,立刻興起刪除照片的念頭。度朔皮笑肉不笑,還不如不笑。偏偏看過去的時候,對方滿臉無辜。
   「不拍了。」陳陽蔫蔫的,好像頭頂長著一棵草,此時無精打采的耷拉在腦門上。度朔覺得不鬧騰的陳小陽也特別可愛,捏捏陳陽後脖子不自覺就笑起來。陳陽恰好沒注意到這個笑。
   『卡擦』。
   陳陽抬頭看過去,卻見是胡英楠和毛小莉。胡英楠走過來把自己的手機遞給陳陽看:「還可以嗎?」
   手機界面是他和度朔的合照,背景是棵大樹,度朔背後還有恰到好處的光暈。他正低頭看手機不開心的鼓著臉頰,度朔在身後親暱的捏著他,臉上是溫柔的淺笑,眼裡漾著顯而易見的寵溺。
   抓拍得特別好。陳陽當即要胡英楠把照片傳給他,發到自己手機立刻點保存看了一遍又一遍,心裡美滋滋。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收起手機後詢問:「你們逛完街了?」
   毛小莉向陳陽示意手裡的袋子,然後說道:「張求道他們在外面訂了位置,讓我們一起去吃飯。正好我跟胡姐買完東西就過來叫你們。對了,陳哥你有看申市早間新聞嗎?」
   陳陽搖頭:「播報什麼大新聞?」
   毛小莉:「葉家宅444號地下室挖出很多具屍骨,震驚整個申市的大新聞。還有很多來認領屍骨的人……可惜青銅面具怪的事情不能公佈出去,所以只能定為懸案。」
   胡英楠接著說道:「這也沒辦法。說出去這起連環兇殺案全是一個活了上百年的怪物幹的也沒人信,不過其中有些來領屍骨的人哭得很淒慘,很令人心酸。」
   這些人都是那些來探險卻意外死亡的學生的父母,他們的記憶被抹除一部分,當龍珠回歸到三眼鬼族手中,記憶就自動被撥正,只要不去深究就不會察覺異樣。哪怕是深究也無從查起,只能說為一己私慾殘殺無數人的青銅面具怪實在罪孽深重。
   毛小莉:「其實……可以讓申市這邊的道教協會組織人和警局接洽,將一些曾經死過人或有凶宅之名的地方圈起來,禁止那些喜愛探險的學生去玩,某些程度上也能防範類似悲劇的發生。」
   陳陽和胡英楠一愣,毛小莉以為自己說的太異想天開,於是想擺手說自己胡說八道。誰料胡英楠雙眼放光的抓著毛小莉的手:「這個方法好!」然後鬆開手開始掏出手機發信息:「我先跟師父說一下,讓她可以在下次的道教協會會議上提出來。另外也跟沈一回提一句,他在白雲觀和警局裡都能說上句話。」
   陳陽對毛小莉說:「想法不錯。」
   毛小莉嘿嘿笑了兩聲:「瞎想的。」
   「把心思放在道術的研究上,你早就能超過寇宣靈。」可惜毛小莉就是玩心太重,只希望哪天她能開竅,下十足功夫去鑽研道術。恐怕未來於道術上的成就不低。
   一行人便向張求道訂的酒樓而去,在聚合的時候寇宣靈面對度朔很淡然的詢問姓名。度朔回以名字,寇宣靈聽完後出現一陣的精神恍惚,他怎麼覺得陳陽這對象的名字那麼像度局?
   可是樣貌不像,樣貌不像氣勢行為特別像。要說天師界中遮擋相貌的術法雖不常見,也不是沒有。以度局的低調,要是相貌像陳陽他對象那麼好看,那怎麼也低調不起來。所以遮擋相貌完全可以列入懷疑項。
   總覺得自己察覺到什麼不得了的真相的寇宣靈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埋頭苦吃,拒不發表任何言論。
   陳陽瞥了眼寇宣靈,低聲對度朔說道:「寇宣靈知道咱倆的關係了?」
   「看樣子是知道了。」度朔盛了碗湯放到陳陽面前:「先喝湯暖胃。」
   陳陽端起湯喝了一口後說道:「我原來還想保持距離,免得刺激到寇宣靈,畢竟他太直了。現在看來他適應良好,完全不用擔心。」
   度朔瞥了眼陳陽,不想提醒他他口中所謂的保持距離其實就是沒有在寇宣靈面前摟摟抱抱,但行為和言語上的親暱早就把他們兩人的關係暴露殆盡。比如情侶裝,胡英楠第一眼見到兩人就知道他們是一對。
   ——除了寇宣靈。如陳陽所說,他太直了。
   張求道:「寇宣靈,你適應挺良好。」
   「我走南闖北,什麼沒見過?夫夫而已。」寇宣靈面不改色的吹:「我還見過一對夫夫結陰親。」
   陳陽一口湯噴出來,差點嗆到。度朔知道他被嗆到的原因,一邊拍陳陽背部給他順氣,一邊轉移話題道:「過兩天就回分局,你們還有哪些地方想去玩?」
   順利把其他人的注意力轉移,陳陽鬆了口氣。度朔無奈:「又沒說你,急什麼?」
   陳陽見沒人注意他們兩人,便悄聲道:「緊張。」
   「緊張什麼?你情我願的事情,別人也不能置喙半句。況且也沒人敢置喙你我。」
   陰陽兩界哪個有膽敢置喙北陰玄天酆都大帝的婚事?
   「你別狂,雖然現在陽間跟陰間有貿易往來。但是人與鬼為伍,終損陰德。鬼道常自凶,要不是我八字奇陰,即使修習鬼道也難以鎮壓厲鬼邪祟,巫爺爺才請你跟我結陰親。天師界其他人又不知道,雖說結陰親自古有之,但大多數都是男女已亡人合八字、結陰親。活人和死人結……就算是鬼差也有很多人覺得並非正道。」
   「如果我不是鬼差——
   「你辭職了?」
   「沒有。我是說如果我是鬼帝級別或者比鬼帝官職還高的話,就不必隱瞞,你也不必害怕。」
   陳陽狐疑的看著度朔:「你升職了嗎?」他完全沒把度朔的假設當真,只以為這是度朔的野心。但度朔平時又不是會誇大海口的人,於是推測他大概是升職了。
   度朔頓了頓,點頭:「升職了。七月半一過,就升為酆都七十二司中的官吏。掌修功德司。」
   聞言,陳陽十分開心的叫來好酒替度朔慶祝。並向其他人宣佈度朔升職的好消息,其餘人除了知道度朔微度局的張求道和心存懷疑的寇宣靈都來表示恭喜。
   度朔沉默的喝下敬過來的酒,看著高興的陳陽,罕見的出現些許憂愁的情緒。不過這些許憂愁的情緒很快就消弭殆盡,因為今晚喝了酒的陳陽格外主動熱情,直接讓大帝沖昏頭腦失去以往的睿智冷靜,沒有未雨綢繆做好準備。
   三天後,遊玩申市幾個著名景點後,幾人和胡英楠分別並回到帝都大福分局。度朔照常在最後一天離開,沒有跟他們一起搭飛機。
   毛小莉以為度朔的工作需要保密,所以沒有詢問。至於寇宣靈則是因為度朔跟度局一樣總是神龍不見尾的行蹤而進一步確認,對方與度局身份一致的猜測。
   回到大福分局的第二天,陳陽便開始準備授菉事宜,並由孟賦邀請至東嶽宮為其準備的授菉法壇上。原本孟賦是要在火神廟為其舉辦授菉法壇,可惜查看陳陽的檔案得知他已結婚。火神廟是全真教派,授菉方式為傳戒。於是只能在東嶽宮舉行正一派的授菉法壇,並致電邀請正一祖庭天師府長老院的長老之一張泰天師前來擔任監度師。
   授菉時需設法壇,名為『菉壇』或『萬法宗壇』。授菉儀式上須有三位大師出席,分別擔任授菉科儀主持者的傳度師,監督授菉活動的監度師以及保舉師。
   孟賦天師擔任傳度師,張泰天師擔任監度師,至於保舉師則由易復生擔任。易復生,也就是川省常道觀觀主易維口中在Q城頗受愛戴的巫的妹妹,也是鬼道傳人,由她擔任陳陽的保舉師再合適不過。
   陳陽在東嶽宮住了七天,接受齋醮科儀的培養訓練。七天後沐浴齋戒,穿上嶄新的道服、道冠,手執道簡接受三位度師在他的頭頂上書金光符和護身符,之後向祖天師三皈九拜。最後被授予經菉、職牒並依天師等級授予法器。至此,才算儀軌完成。
   過程十分莊嚴隆重,還因為陳陽並非正一道弟子而減免一些流程。只是將他視為天師,雖鬼道與天師道同出一轍,也是不同的兩派。因此只是授予陳陽盟威菉四品,並沒有讓他皈依正一教。
   授菉儀式結束後,易復生對陳陽說:「如果有機會,我希望你能到巴蜀巫族參加授菉儀式。正式成為一名巫。」
   陳陽感激教導自己鬼道的巫爺爺,因此沒有拒絕易復生的請求。易復生滿意的點頭,然後離開東嶽宮。陳陽回頭,發現站在人群中的度朔,當下高興的跑過去:「度哥,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來了?那邊……不忙了嗎?」
   自上次在申市一別,度朔便消失七天。難怪陳陽見到他就很高興。度朔說道:「那邊的事情忙完一陣,剛好能抽出時間來看你授菉。恭喜我的陽陽正式成為天師。」
   陳陽穿著嶄新的道袍,腰間還掛著盟威四品腰牌。高興的心情在聽到度朔誇讚後稍微多了點矜持和羞澀,抱著度朔的胳膊問:「今天還會走嗎?」
   「不會。陽陽正式成為天師的日子,要好好慶祝。」
   「怎麼慶祝?」
   「訂了餐廳,走吧。」
   「先把道袍換下來。」
   「去車上換,你的衣服在車上,過來的時候順道拿了一套。」
   於是陳陽便和度朔旁若無人的說笑,回到車裡換上衣服後離開。毛小莉觀看完全程後微張嘴巴,將攝像頭對準自己悲憤的說道:「看到了嗎?來自單身狗的憤怒。」
   她全程拍攝陳陽的授菉儀式,站在度朔旁邊。見到老公就忘記下屬的陳陽完全忽略毛小莉,可把她刺激大了。「我也要去找男朋友!」
   道教協會官網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放置新的天師界宣傳片,題材和素材很自由,全由天師提供。任何一個天師都能提供自己拍攝的宣傳片供道教協會宣傳部門篩選,如果挑中將會把宣傳片放在官網上並贈與拍攝者兩萬獎勵。
   毛小莉覺得來都來了,就順便拍攝下陳陽授菉儀式當作宣傳片。晚上回去對視頻剪輯和調整後,發往道教協會宣傳部門的郵箱後,捧起手機繼續沉迷八卦。
   道教協會宣傳部門當天從上百部宣傳片中挑選出五部,難以抉擇。隨後部長親自觀看五部宣傳片,恰好看中陳陽授菉儀式的這部,於是挑出來:「就用這部。」
   「授菉儀式?挺普通也沒什麼出彩的地方,為什麼選它?」
   「主角長得好看。」
   陳陽正式成為四品盟威天師後就能獨立在APP上接單而不被拒絕,再加上他把之前解決的幾樁單子作為履歷編輯上去。有時候還有人主動點名希望陳陽接單,不過大多也是二星以及二星以下的單子。
   雖然他接過三星的單子,也解決過三星的單子。只是四品盟威天師到底沒有總部五雷和三洞五雷天師來得讓人放心。
   授菉天師後接的第一單是某個人家家裡的女兒在參加完親戚的婚禮,當晚就出事。出席婚宴的人都道親眼看到那女孩無緣無故掐自己的脖子,掐得眼球暴凸也不放,真不知哪來的力氣。
   眾人也不想好好的喜事變喪事,便趕緊驅散賓客,把女孩帶到新人的婚房。本以為她是瘋病發作,沒成想按住她的幾個大男人都險些按不住。
   人群中有個老人見識多,立刻請人幫忙在大福APP上下單。陳陽接到單子就趕過來,新人婚房裡有不少年輕人都好奇的盯著陳陽看。
   無他,陳陽如同所有在校大學生,穿的又跟普通人一樣,還背著個單肩包。笑咪咪的樣子格外有親和力,讓人頓生好感。
   陳陽問:「撞邪的人在哪?」
   「這裡,您怎麼稱呼?」
   「姓陳。」
   「陳天師,這邊請。」女孩的父親走出來,把陳陽帶到新人婚房的側臥。側臥中有個女孩被綁在床上,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吼叫聲。「陳天師,我女兒是撞什麼邪了?」
   陳陽看了眼女孩,又打量新房並看了眼站在門口朝裡面看的新郎新娘。新娘滿臉不悅,她倒是不信撞邪,只覺得女孩是犯瘋病。好端端在她的婚禮上犯瘋病,自然讓她沒有好臉色。
   「沒什麼,見到喪氣鬼罷了。」陳陽捏捏十指,邊鬆骨頭邊說道:「沒那麼嚴重,趕走就好。」
   女孩的母親紅著眼睛問:「喪氣鬼是什麼?怎麼就惹上這東西了?」
   「怨氣鬼的一種。」見眾人不明白,陳陽便詳細解釋:「死前充滿怨氣所化為怨氣鬼,喪氣鬼是怨氣鬼的一種,並且是在喜事上暴斃,所以稱之為喪氣鬼。見之,則死。」
   實際上見到喪氣鬼會被纏上,進而殺死。不過雖是厲鬼的一種,卻也不難對付。
   人群中有個小年輕不相信,他是新娘那邊的,覺得男方弄出這種事情來是侮辱女方。因而對陳陽沒甚好感,聞言並半開玩笑的詢問:「那有沒有喜氣鬼?」
   「有。」陳陽掃了眼小年輕,那小年輕不知不覺便閉上嘴。陳陽繼續說道:「顧名思義,在喪事中暴斃的鬼。愛穿紅衣,表現得喜氣洋洋的出現在喪事中,見到它就會出人命。至於喪氣鬼則是穿的一身孝服,不言不語形容哀傷,見到它,同樣會出人命。」
   「啊!」人群中有個中年大媽恍然大悟一般說道:「我就說哪邊的人穿得一身晦氣出現在婚禮上,頭上還別著葬禮上的白花。這不是膈應人麼?」
   「大嫂,你可別瞎說。」
   「沒瞎說,我真瞧見了。後來婷丫頭還跟那東西撞上,現在不就被纏上了?」
   「我也看見了,真的挺滲人。我當時遠遠看見就覺得不對勁,本來想叫人攔著別讓他進來。可我就一出神的功夫,那東西就進來了。」
   「行了。」新娘不耐煩的喝道:「陳天師,既然您說出中邪原因。麻煩您趕緊把那什麼喜氣、喪氣鬼趕走,我好端端的婚禮可別鬧出人命。」
   新郎拉了把新娘,新娘煩躁的甩開。可見引來多大的不滿。
   「人群疏散開,留下幾個人就好。免得被衝撞。」陳陽從單肩包裡拿出骰子,握在手心掂了掂。這可是授菉後易復生送給他的法器,之前見寇宣靈用來裝鬼,特別方便。
   其餘人離開房子,只留下四個人。女孩的父親留下,之前開口質疑的小年輕也留下來,還拿出手機拍攝。新郎新娘也留下來,因為新娘不肯走,她就想看看裝神弄鬼到什麼時候。
   陳陽讓四人分別抓住女孩的四肢,別讓她亂動。隨後拿出一張毛小莉畫的天師鎮鬼符貼在女孩的額頭上,拿出沾了硃砂的毛筆虛空請畫祖師爺敕令:「……若有凶神惡煞鬼來臨,風雷炎火除鬼邪,急急如律令。」
   旁人聽此言並沒有什麼感覺,但落在喪氣鬼耳中卻如鬼神震怒、雷霆之鳴,讓它恐懼得瑟瑟發抖只想逃離。壓制住女孩的四人便覺女孩力氣變得極其大,掙扎的力度也加大,竟然在下一刻將他們全都掀翻在地,口中發出不像人的怒吼。
   新娘自知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因此更為清楚女孩的力氣有多大。簡直不像是人能有的力氣,而她之前也是見過這女孩的,一個高中生平時柔柔弱弱的,重一點的東西都提不起來。怎麼會突然這麼大力氣?
   隨後他們就見到女孩漂浮在半空中,雙眼眼球上翻只剩下眼白部分,臉部猙獰扭曲直勾勾瞪著陳陽發出男人的聲音:「臭道士!」
   她撲向陳陽,陳陽又拿出一張符踩著床沿跳上去貼在女孩的天靈蓋上。女孩砰的一聲掉落在床上,掙扎慘叫卻像是被釘在了床上動彈不得。
   之後便見一個黑影從女孩身上跳出來奔向窗邊,陳陽抬頭:「想跑?」右手拎形如骰子的法器,也不用費勁費力掐法訣,直接用紅繩把喪氣鬼鞭打進骰子。
   原先不用紅繩不過是因為喪氣鬼佔據女孩身體,控制她自殘導致她神魂不穩。只怕紅繩抽打也把女孩的魂魄抽出,到時要找回更麻煩。於是只能選擇驅邪鎮鬼的方式。
   目睹靈異場面,房間中原本不信鬼神的新娘和小年輕都心有餘悸,半晌回不過神來。陳陽對女孩的父親囑托了一番,拿了錢便要走。
   走到婚房客廳的時候,新娘和新郎跑出來詢問:「我聽說結婚的時候要合八字、看時辰。但是之前我不信,隨意挑了日子結婚。大師您給看看,是不是不合適?」
   陳陽便問了他們的八字,再結合時辰算了算說道:「雖然不是大吉日,但也非大凶。你們遇到喪氣鬼只是恰好,應該是路上招惹來的。回頭弄點柚葉去去晦氣就行。」
   言罷,他又說道:「幸好你們沒有早兩天或遲兩天結婚。」
   新娘擔憂的問:「為什麼?」
   「你們兩個八字犯披麻煞,早兩天或遲兩天結婚都會犯披麻煞。遇到披麻煞,要麼取消婚禮,否則兩年內血災不斷。家中親友相繼去世,如果遇到煞性較強的披麻煞,恐怕你們其中一人會在新婚當夜暴斃。」
   所謂披麻煞便是八字凶煞的一種,流年或大運與八字不合便犯披麻煞,幾乎避無可避。結婚、住房等都有可能犯披麻煞,一旦遇上便一定死人。《子不語》中就有關於披麻煞記載,新安有婦婚期犯披麻煞,新房中出現披麻人,新婦氣絕身亡。
   聞言,婚房內眾人俱是頭皮發麻。心中只剩下慶幸,對著陳陽也是畢恭畢敬,將他送走。當晚所有的年輕人在結婚的時候,查命理合八字比女方家人還要慇勤。寧可不結婚,也不選擇犯披麻煞的日期結婚。

   第35 紅繡鞋02

   分局右邊的牆上如今多了三清祖師爺,還多張供桌。供桌上面整齊擺放五供,香火齊全。陳陽回來就見寇宣靈正在上香供奉三清祖師爺,於是站在一邊等他供奉完再說話。
   寇宣靈供奉完祖師爺後回頭問陳陽:「陳局,有事?」
   陳陽搖搖手中的手機:「新單。三星,出價兩千萬。」
   「這麼高?」寇宣靈洗洗手,拿起白布擦乾淨說道:「僱主不會隱藏什麼問題沒說吧。」
   「發佈在APP上,經過道教協會驗證,可以信。」
   寇宣靈點頭:「三星的單子,你跟我兩個人接單嗎?」
   「對。小莉五品盟威,還不能接三星單子。而且她最近在學校開拓出一條賣和合姻緣符以及轉運符的業務,賺點小零花,賣得還不錯。張求道要準備加升三品五雷天師,正忙著補課。我也想讓他靜心複習,如果加升成功,我們分局就有兩個五雷天師、兩個盟威天師,接單成功率會高點。說不定哪天能接到個四星單子……對了,你接過四星單子嗎?」
   寇宣靈:「接過。不過沒有輪到我出手的機會,我們是去一座千年古墓。古墓中飼養成群的餓鬼,所有生靈進入古墓都被吸乾血肉。當時去的人共有七位三洞五雷天師以及一位上清天師,差點折損兩位三洞五雷天師,但也死了不少人。我作為人群中輩分、資歷和功力都最小的小輩,只能守在古墓門口,進不去。」
   「這麼可怕。」陳陽想起之前張求道從南粵無人村回來,因為道教協會的誤判將五星的單子判成三星,導致折損一名天師。彼時的他們甚至只到達村口。「那還是得等歷練足夠才能接四星單子。不說其他,你先準備東西,明天就出發。」
   「去哪裡?」
   「門頭溝金水中學。」陳陽頭也不回的說道,去找毛小莉畫靈符以備不時之需。自從陳陽點出毛小莉落筆成符的天賦後,分局的人都愛找毛小莉畫符,簡直把她當成人肉印符機。
   毛小莉倒也爽快,於她而言畫符就跟練字一樣輕易。局裡有人找她畫符就大方的給畫,得知陳陽接了新單後也表示恭喜,然後詢問陳陽:「現在賣得最暢銷的是九天玄女姻緣和合符以及三天貴人賜福寶符,可惜效用只有十幾分鐘,我感覺最近九天玄女姻緣和合符銷量下降不少。」
   陳陽提建議:「不如嘗試在和合符上面蓋上和合二仙印?我記得你拜和合二仙為祖師爺,授菉的時候應該有傳授法印。」
   毛小莉眼睛一亮:「對哦。我現在去試試看,謝謝陳哥,陳哥再見。」
   晚上的時候毛小莉遞給陳陽一盒子靈符,並高興的向眾人宣佈她的和合符效用能持續半個小時。而且因為從中得到靈感,就連三天貴人賜福寶符的效用都增加了十分鐘。
   在場除了陳陽和馬山峰表示祝賀,張求道和寇宣靈都嗤之以鼻。毛小莉冷哼兩聲:「有你們求到我頭頂上的時候。」
   張求道:「夢裡想想就好。」
   寇宣靈:「做夢吧。」
   兩人齊齊開口,毛小莉哼哼兩聲:「希望你們永遠都不會考試。」說罷,轉身回房。
   寇宣靈不解:「跟考試有什麼關係?」
   陳陽打開盒子,裡面除了五雷靈符之外還有三天貴人賜福寶符。笑咪咪的收起來後回答寇宣靈:「因為買三天貴人賜福寶符的都是學生,買了之後佩戴去考試一般都不會掛。」
   「作弊?」
   「不是作弊。」陳陽解釋道:「只是變得好運。比如剛好考到的內容是之前複習過的,比如考試前看到的一道題恰好考到。或者剛好碰到很簡單的題目,總之就是會變得好運。三天貴人賜福寶符是很好很有用的靈符。」
   寇宣靈和張求道都是學霸,對此仍舊不以為然,直到後來陳陽佩戴上三天貴人賜福寶符在門頭溝金水中學幸運的活下來後,他們才知道好運是一個多大的bug
   第二天,陳陽和寇宣靈出發到門頭溝金水中學。金水中學位於門頭溝區深山中,聽聞是個有錢子弟才能上的精英學校,以森嚴校規、恐怖的約束和監控以及高人才培養而聞名。
   寇宣靈:「我聽過這所學校,它在天師界中還挺有名。不只是出手闊綽,還因為每年都要請天師去學校超度。」
   「每年都請天師去學校超度?為什麼?難道每年都死人?」
   「還真是每年都死人。金水中學以高強度學習聞名,因此每年都有學生受不住壓力自殺。不過因為金水中學背後勢力很大,又藏在深山中。發生什麼事情,媒體也鞭長莫及。而且學校對學生言論管控很嚴格,所以即使每年都有學生跳樓自殺也沒鬧出很大的波動。仍舊有很多家長把自家孩子塞進去,期望培養出個人才。」
   「學校沒有請心理醫生對學生進行心理疏導嗎?」
   「聽說是請了國外知名心理醫生,可惜那心理醫生自己都差點被弄出病來。」
   陳陽偏頭看向車窗外,此時車子已經開向深山處,兩邊都是山林,綠植繁茂。可能是因為曾經有十幾年活在恐懼和死亡威脅中,導致他並不是太能理解因為壓力大而自殺的學生吧。
   畢竟生命於陳陽而言很寶貴,能活下去是件很幸運的事情。
   「那為什麼會出現三星的單子?」
   寇宣靈:「APP上沒有說明嗎?」
   「只是簡單的描述有學生意外死亡,還有其他學生目睹靈異事件。所以希望我們過去解決。」
   「聽起來沒有多危險,不像三星單子的危險度。」
   「大概是價格出得高。我是在藍色版塊搶的三星單子。」
   接下幾筆單子後,陳陽才知道原來大福APP裡的單子也分為藍色和綠色兩個版塊。同樣是一星到五星的難度劃分,但藍色版塊相同星級的單子比起綠色版塊要簡單。因為藍色版塊的星級判別參考偏向於價錢高低,而非單子本身難度。
   所以藍色版塊的單子通常供不應求,必須靠搶還不一定能搶到。陳陽還是利用毛小莉的三天貴人賜福寶符才搶到金水中學的單子,特別幸運。
   正說話間,發現一輛汽車超過他們開在前面堵住他們的路。寇宣靈看了眼導航儀,發現金水中學快到了。看前面那輛車行駛的方向,應該跟他們是同個目的地。
   果不其然,當看到金水中學校門的時候,發現之前堵在他們前面的那輛車已經被放行進入學校裡。陳陽說道:「看來金水中學不止一次下單。」
   門衛攔住他們,寇宣靈給出金水中學郵寄過來的學校員工工作證,戴上它就能進入學校。門衛一見工作證便放行,車窗關上去的時候,陳陽聽到他嘀咕一句:「怎麼那麼多人來送死?」
   陳陽回頭看向回警衛亭的門衛,正要回頭時,兩邊山林陡然傳來一陣烏鴉鳴叫著撲飛到半空,烏泱泱一片擋住陰沉的天空,平白生出不詳預感。
   他看了眼時間,下午四點多鐘快五點:「天黑得挺快。」如今是六月,七點鐘才天黑。可是這會不到五點鐘,天色就暗下來,整棟學校都像是陷入深山中一般,暗下來。
   「不像是要下雨。」寇宣靈把車停在停車棚裡,鎖上車後下車。看了眼學校四周:「真安靜,現在是放暑假了?」
   「才六月中旬。學校方面似乎因為鬧出靈異事件,遣散高一的學生,留下要升高三的高二學生補課。所以學校裡還有老師和學生,可能還在上課吧。」
   不得不說,踏入學校裡才發現整棟學校詭異的安靜。好像沒有一個人似的,半點歡聲笑語或是讀書聲都沒有,死寂般的安靜。金水中學很大,從校門直走是一棟六層樓高的行政樓。左右兩側全是樹林和斜坡,行政樓前面有個水池。水池兩邊各有一條道路通向兩邊,左側的道路旁停著幾輛校車,右側的道路旁有個停車棚。
   陳陽他們便是把車停在停車棚裡,而順著停車棚的道路繼續往下走是操場、食堂和老舊的宿舍樓。左側的道路順著走下去是教學樓、實驗樓和圖書館。樓層都很老舊,尤其是宿舍樓,樓頂上居然還爬滿了綠籐。學校裡隨處可見斜坡,坡頂上全是茂密的林木。
   林木生長幾乎將陽光遮擋住,因此學校裡很多地方都陰涼不見光。陳陽和寇宣靈走進行政樓,他們可以直接穿過行政樓走出另一條林間道,那條道路連通教學樓和宿舍樓。不過兩人沒有沒有穿過行政樓,而是搭乘電梯到三樓。
   陳陽:「行政樓301,我們得先去那裡報到。對方會給我們講述情況以及安排宿舍。」
   他們到達301室,敲門進去。發現裡面還有一對年輕男女,身上背著背包。背包上吊了個八卦小掛墜,看樣子對方就是剛才超車的人。
   「你們是另一對接單的人?」
   陳陽看過去,卻見前面坐在辦公桌後一個面相嚴肅的中年男人站起身詢問他們。陳陽點頭,中年男人便緩和語氣說道:「我是金水中學的總務主任,姓金,同時也是發佈單子的人。只要你們誰能解決金水中學的靈異事件,保證學生們正常學習,兩千萬就給誰。」
   陳陽還沒開口,那對年輕男女中的男人懶洋洋的開口:「放心吧金主任,您請我們姐弟來,就是請對了人。我們邱家姐弟……」他特意看了眼陳陽和寇宣靈,意有所指:「不是什麼神棍騙子。」
   陳陽悄悄詢問寇宣靈:「認識嗎?」
   「不認識。」
   言下之意,天師界沒有邱家姐弟這兩號人物。既不是天師怎麼能接到大福APP上面的單子?
   金主任明顯不是別人三兩句話就偏向對方的人,他更為偏向眼見為實。因而對待邱家姐弟和陳陽兩人的態度不偏不倚:「我讓人帶你們去教師宿舍住,順便跟你們說說近一個月來金水中學發生的事情。」
   說完,他打了一個電話叫來一個李姓老師帶走他們。李老師在前面帶著他們一邊介紹,指著前面幾十米遠的一棟教學樓說道:「那裡就是高三教學樓,後面是高一高二教學樓。現在高一高二教學樓關上門,只有升高三的學生還在補課。之前學生意外死亡就在高三教學樓。」
   幾人看過去,發現那棟高三教學樓窗戶關得嚴實,窗簾也都拉上,半點聲音沒有傳出來。邱家姐弟中的弟弟丘盛明說道:「毫無人氣,窗戶、窗簾都關上,不怕悶?」
   李老師冷漠的說:「高三學子第一任務是學習,高二生已經一腳踏進高三,不學習等著被全國千萬學子淘汰嗎?」
   丘盛明被老師冷漠的態度弄得啞口無言,這也是第一次出門作為天師被人嗆。雖然也有人不信鬼神,可是往往請來天師的人就是信了,既然相信就自然會尊敬。如今金水中學請他們來解決靈異事件,反倒沒有一個人對天師尊敬。
   大概是因為高知識分子都不信鬼神吧。
   陳陽問:「靈異事件在哪裡發生?」
   李老師掃了眼陳陽,緩和語氣說道:「後山。」頓了頓,似乎想起他們是來解決靈異事件的天師,於是補充:「看到圖書館後面的那片籃球場嗎?籃球場的鐵網後面就是後山。」
   幾人看過去,只能隱約看到籃球場鐵網後面的空地,較之籃球場確實要高一些。那塊空地應該就是李老師口中的後山,可惜上面光禿禿全是紅色的泥土。
   陳陽盯著那片泥土看了半晌,直到寇宣靈叫他:「先走吧。」
   此時他才發現李老師早就走了,「嗯。」陳陽應了聲,也向前走,走了幾步猛然回頭看向教學樓。駭然發現教學樓四層和五層兩層樓的窗簾不知何時被拉開,貼滿了學生的臉,全都冷漠的看向這個方向。
   陳陽皺眉,直覺這次的單子棘手。
   李老師指著前面的宿舍樓說:「這是教師宿舍樓,如今一共有14位高三老師住在宿舍裡,另外還有四位主任也住宿舍樓。至於校長和副校長則是住在校長室——
   丘盛明打斷李老師的話:「你們校長和副校長都住學校,不回家住嗎?」
   李老師冷冷的盯著丘盛明,目光頗為滲人。良久他才說道:「隨意打斷別人講話很不禮貌,丘天師。」
   丘盛明道歉後,李老師才繼續說道:「你們就住在四樓,404405。教師樓對面是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不管進哪個宿舍你們都必須先跟舍管請示,得到允許才能……
   丘盛明在背後拉著他姐姐丘盛敏:「看起來好像腦子有問題,目光特別滲人。我被盯了一下,整個背後都發麻。」
   丘盛敏看了眼陳陽和寇宣靈,低聲呵斥:「別瞎說。」其實她從進來金水中學後就一直覺得不安,但實在不捨得兩千萬報酬。有了這筆錢,她就能跟弟弟退隱,再也不當騙子。
   原來這丘家姐弟是道上叫得出名號的騙子,專門裝神弄鬼。這一次來到金水中學只是因為丘盛明在咖啡廳聽到兩個天師在商量金水中學的單子,一聽兩千萬報酬。回去跟丘盛敏一說,兩人合計騙到兩個天師手裡的金水中學工作證就驅車前來。
   五人踏上教師宿舍樓,這棟樓是老舊的建築,樓梯狹窄到只要兩個人並肩就覺得擁擠。每一級台階只能容下半隻腳掌,每踩一步都有種要摔下去的危險。樓道還很黑,李老師說:「晚上六點鐘樓道燈才會打開,到晚上七點關。九點到十點再開一次,半夜沒什麼事不要出去。」
   丘盛明差點一腳踩空後掏出手機照明,臉上帶著不悅。陳陽則是和寇宣靈對視一眼,眼神凝重。他和寇宣靈視力都不錯,在黑暗裡都要小心翼翼。可李老師卻習以為常甚至看都不看就踩上樓梯,健步如飛。
   好不容易到達四樓,卻發現四樓的宿舍全都是空的。門扉緊閉,沒有任何一個人住,地上都有一層厚厚的灰層。陳陽皺眉,而李老師則是在樓梯口遞給他們每人一把鑰匙,說:「其餘房間尤其401不要闖進去。」
   說罷他就轉身匆匆離開,看那背影像是在恐懼著什麼。
   丘盛明眼疾手快搶了405宿舍的鑰匙,和丘盛敏離開。邊走邊嘀咕:「404聽起來就不吉利。」
   陳陽捏了捏手裡的鑰匙:「走吧。」
   404宿舍距離樓梯也不是太遠,打開房門,裡頭床、櫃子和桌椅都有。從櫃子裡還能抱出兩床被褥,還挺乾淨。外面走廊上積著一層灰,房子裡卻沒有灰塵。
   陳陽走到陽台看宿舍樓的後面,後面是山坡,實際上也沒什麼好看的。金水中學背靠一座山,四面環山,即使現在是夏天,到了晚上吹山風還是挺冷的。
   寇宣靈率先把祖師爺拿出來供奉,然後再把被褥抱出來鋪在兩張單人床上。掏出手機來看,發現完全沒有信號。他抬頭看向從陽台走出來的陳陽:「我感覺沒什麼頭緒。」
   「因為李老師和金主任半句有用的信息都沒說。」雖然一路上李老師就沒停過介紹,但實際上總結起來沒有有用的信息。「死者是誰?死因、死法,靈異事件全都沒有提到。」
   「所以我們要自己打聽?」
   「快六點了。剛才李老師說六點下課,七點上晚自習。我們現在去食堂問問學生。」
   寇宣靈點頭,收拾了一陣後兩人一起離開到食堂。到達食堂後拿出工作證,食堂工作人員示意他們到教師專用的小食堂。
   陳陽說道:「我們想在這裡,不行嗎?」
   工作人員為難的說道:「不行。學生食堂只能學生用,教師就得到小食堂。這是學校的規矩。」
   「連吃飯都要守規矩?」
   「不守規矩會被開除。」
   陳陽兩人只能到小食堂,幸好小食堂靠近學生食堂,只隔著一面牆。兩人就坐在靠近門口的地方,過了十幾分鐘後,陸續有學生進來。一張圓桌坐滿六個人,等待廚師將最後一碗湯盛上桌。學生才開動,期間沒有人說話,全都安靜的吃飯。
   他們這樣讓陳陽產生自己在部隊的錯覺,丘家姐弟圍過來和他們坐在一起,率先釋放善意。看見這一幕,丘盛明說:「我總覺得他們像行屍走肉,一舉一動都靠命令。看得我渾身雞皮疙瘩起。」
   陳陽:「你們挺早出去走了一圈,都打聽到什麼?」
   兩人還在斟酌,不知該不該說。陳陽扯唇溫和一笑:「你們不是天師吧。」
   丘盛明反問:「難道你是?」
   「我們是。」陳陽抬眸:「你們不是。你們也能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吧。」
   問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看向丘盛敏。丘盛明本想反駁回去,丘盛敏拉住他並認真的回答陳陽:「我們的確不是天師,但我能看見髒東西。」
   「姐!」丘盛明頗為著急。
   「天生鬼眼。」陳陽盯著丘盛敏兩眼之間的部位,那裡就是陰陽眼所在。「金水中學裡的髒東西很多?」
   丘盛敏臉色很不好看:「恰恰相反,乾淨得一隻鬼魂都沒有見到。在山腳下的時候,我能見到一兩隻因車禍死亡的遊魂,到半山腰看不到任何魂體。學校……很乾淨。」
   有時候乾淨不代表是好事。人多的地方勢必有孤魂野鬼,尤其是學校、山林等地方。前段時間才出人命,還沒來得及請天師超度,魂魄卻消失得一乾二淨。
   寇宣靈知道陳陽對陰氣、鬼氣尤為敏感,於是問:「如何?」
   「陰。」陳陽搖頭:「沒有鬼氣。」
   山林間本就會匯聚陰氣,再加上金水中學嚴格的校規,無論何時都死氣沉沉。且學校很多老建築,建築上面還爬滿綠籐,就更是陰氣森森。所以陳陽感覺到陰氣不奇怪,沒有感覺到鬼氣就跟丘盛敏沒有看到任何一隻孤魂一樣。
   丘盛敏深呼吸口氣,說道:「我們合作,三七分,我們三你們七。怎麼樣?」
   陳陽笑著拒絕:「陰陽眼對於我們來說並不重要。」他們想要見鬼,自然有辦法。再說天師修行到一定境界,對於那些東西或多或少都有感應,眼睛能不能看到已經不重要。
   丘盛敏勉強一笑,拉起丘盛明就離開。丘盛明不解:「姐,為什麼跟他們合作?我看他們也不是很厲害,還有你說學校很乾淨,那就說明靈異事件都是假的。我們隨便糊弄拿完錢就走不行嗎?」
   「沒那麼容易。」丘盛敏駐足,抬頭正對金水中學的行政樓三樓窗戶,窗簾被拉開條縫。猛然看到有張人臉貼在窗戶上直勾勾的盯著這個方向,再定睛一看卻什麼都沒有。
   丘盛敏踉蹌後退幾步,抓著丘盛明的手說道:「我們離開吧。我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丘盛明猶豫:「姐,兩千萬啊。有了兩千萬,我們以後都不用去騙人!姐,再看看吧。過了今晚再說,如果今晚沒出事,我們就留下來。如果出事,再走也不遲。」
   丘盛敏最終沒能拗過弟弟的請求,同意留下來一晚上。明天無論如何都必須離開,她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重。
   六點半一過,看守食堂秩序的人走了,所有學生都開始竊竊私語。陳陽和寇宣靈站起,做到旁邊學生桌子上,詢問聊得正興奮的男生。
   那男生起先以為是老師嚇了一跳,隨後得知陳陽他們是來調查學校學生死亡原因的人後立刻鬆了口氣:「還能被誰殺死?厲鬼幹的唄。」

   第36 紅繡鞋03

   「厲鬼殺人?」陳陽笑著說:「同學,要講科學。沒有親眼看到就很有可能是兇手裝神弄鬼。」
   男學生說道:「誰說沒有親眼看到?」
   「你親眼看到?」
   「雖然我沒有親眼看到,但是當時很多人看到靈異事件。很多人,聽說還嚇瘋了一個女生。唉,我當時就是生病沒在現場,要不然準把那隻鬼拍下來。」
   陳陽恍然大悟:「你帶了手機。」
   男學生立刻緊張的『噓』了聲,四下看了看附近,沒發現老師才低聲祈求:「哥,求您可別說出去。要是讓老師知道,不僅手機被砸還得叫家長。肯定讓我退學。」
   「有沒有這麼誇張?只是帶了手機而已。」
   男學生冷哼一聲:「那是你沒有在金水中學讀過書。其他高中也禁止學生帶手機、談戀愛,抓到頂多處分。我們這裡,抓到了就拉到操場上批評,批評完就叫家長收拾東西滾。立刻退學,沒得商量。」
   「真是嚴格。」從吃飯都要求安靜這點就看得出來金水中學名副其實的嚴格。陳陽轉移話題說道:「我不會跟你們老師說,但你要告訴我,所謂的靈異事件以及死者。」
   男學生再次四下偷看,可見是真怕被老師抓住。他說道:「金水中學規矩很嚴,老師明令禁止我們瞎編亂造學校的流言。包括學生自殺……你們應該都以為金水中學是精英學校,培養出來的都是精英吧。」
   寇宣靈:「難道不是?」
   「是啊。」男學生笑了一下,笑容滑稽古怪:「可是進來的學生全都是壞學生,出去的學生有些壞了,有些更壞。」
   陳陽直覺前後兩個『壞』,意思不一樣。後來經解釋才知道,前者的壞是崩壞,後者的壞是扭曲。原來金水中學憑借高強度的監管改造被視為壞孩子的學生,並將他們培養為所謂的精英。
   「對了,說回靈異事件。」男學生拿起筷子邊吃邊說:「一日三餐,過了時間點餓死都沒得吃……靈異事件發生兩次,一次是一個月前,另一次是一週前。一個月前的靈異事件是在上體育課,就在籃球場那邊,有個男生把籃球扔到鐵絲網後面的空地上。其他人起哄,讓他過去撿。哦,對了,學校明令禁止學生到後山空地,尤其不能穿過鐵絲網。聽說當時是其他人圍著體育老師打掩護,他偷偷跑去撿。」
   一口氣說太多話,男學生喝了口湯看看時間,繼續說道:「後山空地很大,而且聽說後面還有一排平房,不過沒人住。他看到籃球,走過去撿。突然就聽到平房那邊傳來動靜,好像什麼東西砸下來。說實話,後山空地一直就有恐怖的傳說,有人在假期的時候跑過去,還是白天,只站在空地上就覺得毛骨悚然。那個男生也不敢再逗留,抱著籃球就往回跑,跑了幾步腳腕突然被什麼拽住,摔倒在地。回頭一看,發現從空地上鑽出一隻腐爛的手抓住他的腳腕,男生驚嚇不已,爬起來掙脫就趕緊跑。回去不敢說,過了幾天才敢偷偷說。」
   「你們都知道?」
   「本來不知道,人死後,什麼話都傳出來。」
   「人死後?那個男生死了?」
   「死了。就被吊死在籃球場上的籃球框架上,死前面朝後山空地。我們學校有晨跑的習慣,繞著整個學校跑,所以當時很多人都看到了。學校給出的說法是壓力過大才自殺,其實哪是呀。這事兒邪門,他肯定是在後山招惹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被纏上了。」
   「你怎麼就確定他是被殺而不是真的自殺?」
   「我們學校的籃球場是有開放時間限制的,而且鑰匙只有管理大爺才有。沒人給開門,他怎麼進去的?好吧,你可以說他是爬鐵絲網進去的——不過那鐵絲網不好爬。」男學生聳聳肩:「最重要的是,當時他腳底下沒有東西墊著,怎麼吊上籃球框架?」
   陳陽點頭:「確實詭異。可也不能排除他殺的可能性,說不定腐爛的手是人為編造。畢竟當時只有死者一人。」
   「你說的沒錯。可是第二件靈異事件就在所有人面前發生,就在一週前的週三夜自修九點鐘。學校突然停電,一開始學生發出喧嘩聲,但是老師一來就全都安靜下來。可是接下來他們全都聽到安靜的走廊外面傳來『光』、『光』的高跟鞋聲音,有膽子大的學生偷偷往窗戶外看,沒見到半個人。可是高跟鞋的聲音一直迴響在走廊,後來有個老師和學生會會長就走出去查看,然後所有學生都聽到學生會會長的尖叫聲。」
   寇宣靈:「他看到什麼?」
   「一雙紅色高跟鞋。」眼見陳陽兩人露出不信的表情,男學生便說道:「真的。就一雙紅色高跟鞋停在走廊正中央,剛好會長拿著手電筒照到。距離比較近的老師和學生都跑過去,也看到那雙紅色高跟鞋。老師把那雙紅色高跟鞋帶回去,兩天後突然不翼而飛。有人說,那雙紅色高跟鞋是以前在學校裡自殺的女老師經常穿的,她很愛穿紅色高跟鞋。」
   言罷,男學生又聳聳肩:「不過誰知道傳言真假,反正在沒看到紅色高跟鞋之前,學校裡就沒有關於女老師自殺的傳言。多半是編的。」
   「那個會長呢?」
   「死了。」
   陳陽和寇宣靈對視一眼,眼中分明有些許震驚。怎麼直面靈異事件的兩個人竟然全都死了?
   「死得特別慘。」男學生抖了抖,一臉恐懼:「會長是一班的好學生,也是校長女兒。我在五班,恰好兩次都請假,所以兩次靈異事件以及對方死亡現場我都沒看過。不過我知道看見校長女兒死的人都吐了,同時發現會長屍體的兩個人也當場死亡。嘖嘖,血腥。」
   「當時是紅色高跟鞋消失後的兩天,一班上體育課。下課後回教室,正想開風扇——深山裡溫度都不會太高,除非溫度到30才會開空調。所以我們都是這種大風扇,」他指了指頭頂上的大吊扇:「開到最高的時候,比吹空調還舒服。」
   「會長被肢解,四肢和頭部就放在大吊扇上面,軀幹不見了。體育課回來,一班的學生就開風扇,開到最大級。殘肢被甩下來,有的甩到學生頭上,有的甩到懷裡,好像有個人倒霉,接到會長的頭,還跟對方面對面。更噁心的是有人在喝水,結果甩下來斷指、眼睛……
   寇宣靈打斷講得興起的男學生:「麻煩講重點。」
   「……重點就是大吊扇承受不住屍體的重力,本來就搖搖欲墜。開到最大沒轉兩圈就掉下來,扇葉直接嵌進下面被會長屍體嚇呆的兩個同學的腦袋。」男學生比了四根手指:「短短一個月,四起命案。」
   「喂,胖子,你還不走?快到晚自習時間了。」
   男學生的同學在叫他,於是他站起說道:「我還聽說,會長死的時候就穿著那雙消失的紅色高跟鞋。」
   說完,他就跟同學一起走了。走得遠了還隱約能聽見他的同學不滿的說:「你別把學校的事情說出去,被老師知道我們都得遭殃……
   「你覺得他說的話可信嗎?」寇宣靈問陳陽。
   陳陽回答:「他兩次都不在現場,大部分都靠旁人講述。會長是一班的學生,我們去問問一班的學生吧。還有那雙紅色高跟鞋,自殺的老師……也不知道真假。還得查清楚才行。」
   寇宣靈:「我去熟悉學校的環境,如果可能就先去後山看看。」
   「行。注意安全。」
   於是兩人分頭行動,陳陽先去聯繫李老師,問能不能在教學樓裡調查情況。李老師冷漠的審視他半晌後,才說道:「不能打擾學生學習。」
   陳陽微微皺眉:「我只在課餘時間問,不會打擾學生學習。」李老師的態度令人不舒服,不是因為他對自己冷漠,而是因為對方聽到陳陽的請求時第一時間不是擔心學生受到刺激,反而是怕打擾學習。
   似乎在李老師的眼中,學習才是人生最重要的。這種態度令人很不舒服。
   陳陽跟著李老師一起去高三教學樓,先是去往教師辦公室。辦公室裡還有六七位老師,正圍著桌子坐在一起聊天。一見李老師來便都安靜不說話,待李老師回到位置才又小聲說話。陳陽掃了眼他們,便走到李老師的辦公桌。
   李老師的辦公桌在角落裡,站在這裡聽不到其他人的說話聲。陳陽抬頭,辦公桌的後面是一扇窗,窗外正對著一株枝葉繁茂的大樹。樹枝搖曳的倒影落在窗戶上,營造出可怖的氣氛。
   李老師拉上窗簾,轉身:「還有事?」
   「我想請問學校的靈異事件是什麼?死者是誰?怎麼死?為什麼死?」頓了頓,陳陽加上一句話:「如果你們希望我解決貴校的靈異事件,就不要有所隱瞞。」
   這句話成功堵住李老師拒絕的念頭,他擰眉沉思一會後,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檔案遞給陳陽:「全記錄在裡面,你自己看。有什麼問題趕緊問,七點鐘我要去班裡看學生。」
   陳陽接過檔案快速看了一遍,發現的確和剛才的男學生描述的差不多。除了省略掉紅色高跟鞋以及後山空地突然出現腐爛的手抓住該男生腳踝的事情,於是他問:「你下午說過靈異事件發生在後山空地,能說一下嗎?」
   「是嗎?我說過嗎?」李老師面不改色的說:「哦,我記錯了。應該是籃球場,學生死在籃球場,死法詭異。」
   陳陽靜靜的注視著李老師,目光犀利而冷靜。後者移開目光並說道:「陳天師,您是天師,負責抓鬼解決學校的靈異事件,保證學生安全就好。」
   「冤有頭,債有主。」陳陽合上檔案,遞還李老師:「殺鬼與殺生靈沒有區別,自然不能濫殺無辜。所以,不是鬼就全都要抓。」
   李老師眼神閃爍,把檔案放回去:「後山只是少有人去,看起來荒涼。學生間就編造流言,實際上也沒人親眼看過。我要去班裡點名了。」
   陳陽讓開條路,李老師拿起點名簿就離開。敲了敲桌,走到前面老師們休息的小客廳。此時還客廳還坐著三位老師,兩女一男。當陳陽坐下來時,兩個女老師見到相貌姣好的陳陽都表現出善意。
   其中劉姓女老師詢問:「你是新來的老師?」
   「不是。我是被請來解決命案。」
   三位老師恍然大悟,另外一個女老師拉了拉旁邊男老師的手,起身說道:「劉老師,我要去跟班。我們就先走了。」
   劉老師點頭,待兩人走之後就倒了杯茶遞給陳陽:「你是要問我事情吧。」
   陳陽略微訝異,隨即溫和一笑:「嗯。」
   「問吧。」
   「第二起命案發生的時候,是不是有雙紅色高跟鞋?」
   「學生告訴你的吧。」陳陽不語,但劉老師早就猜出來:「李老師不會把什麼靈異事件記錄在檔案裡,他不信這些。我告訴你,的確有雙紅色高跟鞋,是以前學校裡的女老師常穿的那雙。她很喜歡,穿起來也漂亮。」
   「她自殺了,對嗎?」
   劉老師點頭。
   陳陽繼續問:「為什麼自殺?」
   劉老師沉默,沉重的歎了口氣:「那時候我才剛進來金水中學,恰好爆發那個女老師的事情。聽說她勾引學生,還貪污。一時想不開,就自殺了。就在後山那片平房裡,死得慘啊。」
   當時事發後,劉老師去案發現場看過。平時那麼漂亮的老師臉色都漲紫了,嘴巴大張到變形,舌頭長到胸口。整個頸骨都斷了,眼睛瞪著在場逼死她的人,死不瞑目。
   「她死的時候就穿著紅色高跟鞋,那天晚上看到高跟鞋,我就猜到是她回來了。」
   「她什麼時候自殺的?」
   「其實沒有多久,就在去年。」
   陳陽皺眉,覺得不應該。倘若含冤而死,只在頭七凶性很強。頭七一過,還想害人,時間太短難成氣候。除非心中怨氣幾十年未散才會這般凶性,更何況學校乾淨得半點鬼氣都沒有。
   「您覺得兩個死者的死,都跟那個女老師有關嗎?」
   劉老師:「我不知道。高跟鞋讓我確信是那死去的女老師回來,可兩個死者都是一班的學生,平時學習成績都很好,人也比較有自律性。說實話,都是好孩子。如果真是那死去的女老師害死的,我實在想不通要害死他們的理由。」
   陳陽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您。」
   劉老師擺手說沒事,他也不想學生們出事。然後他表示要去跟班,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猶豫再三:「陳先生,其實我最擔心的就是學生們。我倒無所謂,老了,也不是那麼怕死。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能救出所有學生。」
   陳陽微笑,目光認真:「我不能保證每一個學生都平安無恙,只能盡我所能保護每個人。」
   「謝謝。」劉老師真誠的道謝,頓了幾秒又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們確實無法解決金水中學的靈異事件,希望你們能離開的話就盡早離開。畢竟你們跟金水中學也沒太大的牽扯,我還是希望能多活一個是一個。哈,當然我也希望你們離開後能找到更厲害的人來救學生。」
   陳陽靜靜的看著劉老師,後者卻像是有些不敢接觸他平靜乾淨的眼神,拍拍自己的腦門打了個哈哈就匆忙離開。
   陳陽垂眸,知道劉老師應該也是隱瞞了一些事情。不過既然身在金水中學,總能查到想要查的東西。想罷,他拿出手機給度朔發了消息。
   然後盯著屏幕上『想你』兩個字旁邊的紅圈發呆,「信號還是發不出去,太差了。這要是發生什麼事情,報警中途突然沒信號,那就慘了。」
   喃喃自語幾句,陳陽兩手並用,輸入很多平日裡不敢說出來又覺得很好玩的羞恥愛語。反正沒信號,發不出去,但是點擊發送的時候又有種自己已經發送出去的錯覺。於是陳小陽玩得不亦樂乎,等到他抬頭看到最後一條信息顯示發送成功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
   【老公,想你,想見你,想跟你嘿嘿嘿。】
   下面是秒發的回復:【等著。】
   陳陽顫抖著手輸入一長串話解釋,編輯了很多有理有據的理由點擊發送,發送失敗。他愣神的盯著那條羞恥的信息以及度朔簡潔明瞭的回復,慢慢摀住臉,臉紅羞恥到爆炸。
   把手機放回口袋的時候觸及到一張紙,掏出來看發現是已經用過的三天貴人賜福寶符。陳陽瞬間明白為什麼信息突然就發送成功。
   陳陽走出教師辦公室,循著樓層走。教學樓四五兩層是高三教室,如今裡面都是將要升高三的高二生在晚自修。一班和二班在五樓,剩下三個班在四樓,四樓和五樓剩餘其他空教室就被改造成實驗室。
   每個教室裡都坐著一位老師,底下學生沒人敢說話,都伏案認真做作業。除了繞到五班的時候,在班級後面發現幾個學生搞些小動作,讓陳陽覺得這才像是高中。
   觀察一晚上沒發現不對的地方,陳陽才離開教學樓,打算去圖書館找找資料。迎面走來寇宣靈,於是兩人邊朝圖書館走邊交流自己的發現。
   聽完陳陽的描述,寇宣靈說道:「我先去看了籃球場,籃球場似乎因為命案緊鎖大門。所以爬上鐵絲網試圖招魂,什麼都沒出現。但是我卻想要順著鐵絲網爬到後山空地,等到我站在後山空地的時候,我的法器突然發燙,我才回神。」
   「回神?」
   「當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被迷惑了,站在空蕩蕩的後山空地,地上挖著一個坑。我也不知道如果沒有法器自己會做什麼,大概會把自己活埋。」
   「連你都能被迷惑。」陳陽沉思片刻後,說道:「我想去後山看看。」
   寇宣靈:「白天去吧。我當時連怎麼中招都不知道,無知無覺。」
   兩人進入圖書館,在圖書館裡遇到丘家姐弟。雙方見面,僅點頭打了個招呼便各自行動。稍不注意,時間很快就過去。當外面響起廣播聲的時候,圖書館管理員立刻跑來趕人:「時間到了,我要閉館,你們快回去。」
   四人都被趕出圖書館,管理員關掉圖書館燈火和大門後匆匆跑出來。看見他們詫異的問:「你們怎麼還不走?快十點了,宿舍門要關,其他人不能在校內逗留。」
   陳陽:「走吧。」
   回到宿舍樓,陳陽便走到401房門外,在這個角度稍微傾身就能看見教學樓和學生宿舍樓的情況。廣播的聲音持續,很多學生突然就從教學樓湧出來飛奔回學生宿舍樓。
   十點前三分鐘,校園瞬間恢復寧靜。十點一到,校園不聞聲息。山風吹過來,驅走炎熱,帶來涼爽,漸漸又變成了陰冷。
   陳陽回到宿舍,跟寇宣靈說了一下。寇宣靈還在思考後山空地的事情,聞言不太在意的說道:「大概是早睡的規定,防止學生在校園逗留被害。」
   陳陽垂眸,沒說什麼就去洗澡。洗完回來躺在單人床上盯著手機發出去的信息看,心情頗為惆悵。寇宣靈洗完澡就出來祭拜祖師爺,祭拜完就瞥見陳陽苦大仇深的模樣,於是詢問他怎麼了。
   「你說手機掉了,被人撿起發了不太能入目的信息後,被我找回來。然後跟收到信息的人解釋,他相信的概率多大?」
   「別人為什麼要發信息給你認識的人?」寇宣靈躺上床,忽然說道:「你給你家那位發不堪入目的信息了?討錢還是罵人?」
   「……睡吧。」直男的思路不能猜。
   深夜,萬籟寂靜。行政樓樓頂的分針走最後一步,卡在正中12點。整個金水中學彷彿靜止了一般,隨即似有一滴水珠落下,觸動金水中學靜謐的水面,旋即轟然暴動。
   陳陽猛然睜開眼,從單人床上起身。對面寇宣靈也起身打開燈光,兩人對視一秒,齊齊走出房門跑到401門口看外面。
   寇宣靈:「陳局,你看到什麼?」
   「陰兵過路。」

   第37 紅繡鞋04

   所謂陰兵過路分三種,其中之一是冤魂聚集不散,陰司來抓鬼。陳陽本以為是這種情況,可看了幾分鐘又覺得不對。恰在這時候,聽到校園內傳來學生的尖叫,他立即轉身:「有人。過去看看。」
   寇宣靈回宿舍裡拿上靈符法器也跟著出去,路過405的時候宿舍門恰好打開。丘盛明驚慌失措的想要抓住陳陽,陳陽腳下一錯避開他,站定後詢問:「怎麼了?」
   丘盛明:「救我姐,求求你們救救我姐。」
   陳陽看了眼丘盛明背後的宿舍,推開他走進去。發現丘盛敏平躺在單人床上,臉色發青毫無動靜,脖子上有黑色手掌印,好似陷於夢魘中。而在丘盛敏旁邊的床頭櫃上放著一碗米,米上插三炷香。地上還有一些燒掉的紙錢灰燼。
   丘盛明解釋:「我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我姐躺在床上,面色青白。我怎麼叫都叫不醒,急得不行。」
   陳陽:「你碰過她了嗎?」見丘盛明一臉迷茫,於是他仔細說一遍:「你叫你姐的時候,推過她嗎?」
   「沒有。」丘盛明搖頭:「以前我姐也發生過這種情況,我推了她一把。她大怒,嚴厲警告我再發生這種叫不醒的情況也不能推她。」
   「怎麼回事?」寇宣靈走進來問。
   陳陽臉色不好看:「過陰。」說罷,拿出張招魂符貼到丘盛敏額頭上,豎起手決念了遍咒語,再把丘盛敏床下的兩隻鞋全都擺正,翻到正面。食指和中指夾住三炷香,略微用力掰斷上面三截反手插進米中,熄滅三炷香。
   不過一會,丘盛敏便醒過來。丘盛明驚喜的過去扶起她:「姐,你到底怎麼了?嚇死我了。」
   丘盛敏安慰了弟弟兩句,便感激的對陳陽道謝。若不是他把她的魂叫回來,恐怕現在她就折在外面回不來。陳陽說道:「金水中學目前什麼情況完全不清楚,你也知道金水中學過於乾淨,還敢貿貿然過陰?」
   進門的那一刻,看到插在米上面的三炷香、紙錢灰燼以及丘盛敏床地上一正一翻的鞋,陳陽就知道她是過陰。所謂過陰,即某些體質特殊之人在睡夢中魂魄離體,與陰魂交流。過陰時,床底下的鞋一正一翻說明她在過陰中,兩隻全翻則說明她的魂魄回不來。如果翻正,則可以叫醒她。過陰人在過陰的時候不能拍或推,會打擾過陰人。
   丘盛敏苦笑:「我只是有強烈的不詳預感,就想試試看……」她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我發現我的魂魄一走出宿舍就開始不受控制的朝籃球場後山的空地走去,一路上我看到很多鬼。它們扮成陰兵的樣子,陰兵借道。卻嘻嘻哈哈在校園內遊走,我覺得不對勁。人對陰司尚且敬畏,何況孤魂野鬼?孤魂野鬼聽到一句『陰司來了』都要嚇跑,怎麼還敢扮成陰司假借陰兵過路?我察覺到不對,想跑,可是回不來。那些孤魂野鬼似乎在我身上察覺到人氣,便簇擁著我往後山空地走,我直覺進入後山空地就再也回不來,正著急的時候就被您招魂給招回來。」
   陳陽遞給她兩張鎮魂符:「你的神魂尚且不穩,就躲在宿舍裡別出去。」言罷,和寇宣靈對視一眼後離開他們宿舍。兩人都朝教學樓而去。
   丘盛敏抿緊唇,抓住丘盛明的手,說道:「校門開的時候,立刻就走。」
   「姐。」
   「立刻就走!」
   丘盛明馬上點頭同意:「我現在就收拾東西,早上天一亮立刻就走。不過,要不要通知他們?」他們指的是陳陽和寇宣靈,畢竟剛救了自己相依為命的姐姐,出於道義還是要提醒一句。
   「他們知道危險。」丘盛敏沉默片刻,看到手裡的兩張鎮魂符,心裡一軟:「走的時候跟他們說一句,能勸就勸走,不能勸就看看能不能幫點忙。」
   丘盛明點頭,扶著丘盛敏坐下,一直睜著眼睛到天亮。
   陳陽和寇宣靈跑到教學樓門口,他們聽到的尖叫聲就從這裡傳來。而且當他們到門口的時候,發現教學樓的鐵門開了一條縫,沒有鎖。於是他們推門進去,直面門口的大鏡子。
   鏡子旁邊還刻著四個大字『以人為鏡』,此時此刻,這面大鏡子佇立此地讓人感到不安。教學樓裡沒有燈火,外面有盞昏黃的路燈,但距離教學樓門口有幾十米遠,光亮根本照不過來。寇宣靈打開手機照明燈,掃了眼大鏡子後對陳陽說道:「我去左邊,你去右邊看看。」
   陳陽點頭,也拿出手機照明。這棟教學樓呈一字型,從大門口進來有個大廳,大廳兩邊分別是樓梯。於是兩人分開,寇宣靈向左邊跑過去,很快消失在樓道口。陳陽也向右邊走去,踏出幾步後聽到『辟啪』的細碎的聲音。
   陳陽駐足,轉身回到鏡子前,抬起手機照明,來回看了一遍發現在鏡子正中央出現一道裂縫。他駐足兩分鐘左右查看,沒發現不對後才回身。因此沒看到當他轉身的時候,身後鏡子裡本該是背影的他突然回頭,露出詭異的笑。
   陳陽直接走上五樓,當他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聽到尖叫聲。立刻跑過去,恰巧和對面上樓的寇宣靈撞見,於是兩人朝著發出尖叫的教室跑過去。剛到教室門口,門一把被拉開,從裡面跑出三個學生。
   三個學生一撞見陳陽兩人,立刻爆發出更響亮的尖叫。陳陽捂著耳朵:「別叫了!」
   他們仍舊驚恐的尖叫,寇宣靈忍無可忍踹門:「別叫了!!」
   三人被嚇到,這才停止尖叫,愣愣的盯著兩人。陳陽皺眉詢問:「你們是學生?怎麼半夜跑到這裡來?來這裡幹嘛?」
   三人一愣,對視一眼後拉著兩人進教室:「你們是今天新來的老師嗎?拜託你們,幫幫我們吧。」
   陳陽回頭,看到第三個人把門關上還鎖上了。那個人對上陳陽的目光,訕訕一笑,但沒開門的打算。陳陽收回目光,淡然詢問:「我們不是老師,你們的忙恐怕幫不上。」
   「不是老師也沒關係,只要會玩遊戲就行。」三人中的女生快速說道:「幫幫我們吧,幫我們玩過這關遊戲。如果過不了,我們都會死的。」
   陳陽拒絕。其中一個男生說道:「我知道你們是來調查學校命案,如果你們想知道被隱瞞的事情,就陪我們玩遊戲。」
   「我們會自己查。況且我不知道你口中所謂被隱瞞的事情,是否是我想知道或已經知道。」
   「學校後山空地的靈異事件,你們想知道嗎?」
   「你知道?」
   「他知道。因為之前死在籃球場的人是他舍友,他舍友到後山空地撿籃球的事情還是他傳出來的。」另一個男生說道。
   陳陽仍舊拒絕:「傳出去的,我都知道了。沒必要再聽一遍。」
   那個男生急忙叫住他:「他去過後山空地!」
   陳陽回頭,和寇宣靈一起看向去過後山空地的男生。那個男生臉色不太好看,但仍舊是點頭承認:「我是去過,但我先說好,我只說後山的情況。如果你們要我帶你們去,想都別想。」
   看他恐懼的樣子,倒的確像是去過後山。
   陳陽同意他們的請求,並詢問是什麼遊戲。
   「通靈。」名叫李慧的女生盯著陳陽和寇宣靈兩人,另外兩個男生攔住他們的去路,似乎擔心他們逃跑。李慧向左走了兩步,身後是通靈的物事。「需要五個人,剛好。」
   「跟誰通靈?」陳陽問。
   「會長。」李慧笑起來:「只要問會長几句話就好了,問完之後,再把她送走就行。」
   「好。」
   陳陽答應下來後,李慧把兩張紅色的卡片遞給他們:「玩遊戲要有卡片,用上面的數字作為替代,玩的時候好區分。而且我聽說,通靈的時候叫對方的名字被聽到,會被抓走的。所以等一下,我們就用數字替代對方名字吧。」
   陳陽和寇宣靈分別接過卡片,卡片上分別寫著4567兩個數字。拿在手心,發現卡片陰冷無比,再看上面純正的暗紅色,像潑了血一樣。
   李慧走到桌子旁:「過來吧。」另外兩個男生也圍到桌子旁,陳陽和寇宣靈走過去,桌子上放著一盆清水,一瓶酒精燈還有一小碗黃油。
   寇宣靈陡然拉住陳陽,臉色很不好看:「死了人。」
   陳陽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發現在三人身後還有兩個學生,已經死了。地上流淌著大量血液,走近了才能發現。陳陽語氣冰冷至極:「你們殺的?」
   李慧搖頭否認:「不是。」
   陳陽驚訝於他們的冷漠,似乎腳底下躺的不是同學的屍體,而是兩具人形模具。他冷靜的詢問:「為什他們會死?」
   「沒用囉。」李慧滿不在乎的說:「開始玩吧。沒剩多少時間了。啊,對了,現在就算你們不想玩,也不行了。拿到卡片,你們就必須玩。」
   陳陽也沒打算不玩:「為什麼?反正我們現在也是你們中的一員,告訴我也無妨吧。」停頓一會繼續說道:「不說也沒關係,但是如果遊戲出現差錯,你們也會死吧。畢竟是通靈遊戲。」
   李慧冷哼一聲:「你想知道什麼?」
   「所有。」
   寇宣靈趁此機會查看地上的兩具屍體以及桌上的通靈工具,起身指著桌面的黃油:「屍油。」又指了指地上的兩具屍體:「從他們身上燒出來的。」
   陳陽猛然瞪向在場三人,三人臉上仍舊是冷漠和不以為然的表情:「沒辦法,通靈需要屍油。我們只能就地取材,反正他們也死了。再說,要不是他們把屍油打翻,也不會死。自己又蠢又沒用還想害我們。同學一場,幫個小忙也沒關係吧。」
   他們冷漠得令人心生恐懼。
   「遊戲跟卡片有什麼關係?拿到卡片就必須玩遊戲吧,卡片從哪裡得來,多少人有這種卡片,遊戲的規定是什麼?全都說吧。」
   「你確定要現在說?很麻煩的。」
   「說!」
   李慧嚇了一跳,陳陽和寇宣靈現在黑著臉,極度不悅。對他們厭惡的情緒幾乎是毫不遮掩,李慧聳肩,他們遲早會知道善良沒用,能活下去就好。
   「遊戲是學校裡的鬼魂要求,每天晚上週一到週四,得到卡片編號的人都必須參加,包括老師。每天晚上十點鐘開始抽取卡片和遊戲項目,被抽到的人必須在12點到3點鐘完成遊戲。失敗的人會死。」
   「這個遊戲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上個月。一開始只是學生會裡面的幾個成員,後來慢慢擴展到全校。並將繼續擴展下去,反正現在牽扯進多少人我也不知道。沒能通關就會死,吊死在籃球場的男生以及會長,都是輸了遊戲才死的。這就是他們的死因。」
   李慧邊說邊用小刀割開手指,往清水中滴入血。然後把小刀遞給旁邊的男生,那男生也割開手指滴血,繼續遞給下一個人。
   「十點鐘才開始抽取卡片和遊戲項目,短短兩個小時,你們從哪裡收集到屍油?」寇宣靈記得李慧說過原本的屍油被地上的死者打翻,而他的問話也吸引了李慧的注意力,陳陽趁此機會收集到地上的血液。
   所幸教室一片黑暗,只有桌面上一盞酒精燈亮著,稍微退後一步就看不清人影。
   「當然是從其他屍體上收集來的。」李慧驚訝的說道:「該不會你們以為學校就只死了兩個人吧?」她露出諷笑:「學校收拾屍體的速度真快,掩藏消息的本事一如既往的厲害。」
   陳陽接過小刀,假意劃了一下,把地上死者的血液滴到清水裡。把刀遞給寇宣靈的同時,將血抹在他的手指上。然後說道:「既然留在學校會死,為什麼不跑?」
   「跑不了。沒有一個人能走到山腳,要麼死在山裡,要麼自己走回來。」李慧端起混了血的清水喝了口:「好了,喝完水之後閉上眼睛,默念『讓我看見你』,那些東西就會來。心裡默念的時候不要睜開眼睛。否則那些東西會發現我們。」
   「那些東西看不見我們,你怎麼保證你說的會長會出現,怎麼問她問題?」
   李慧從口袋裡拿出一小瓶屍油,倒出一點塗在額頭上:「會長的屍油。人的印堂天靈穴處有把火,屍油抹在上面會掩蓋人氣。而會長也會發現我們。」
   陳陽陡然覺得李慧比鬼怪還可怕,提煉曾經同學的屍油在她看來是很平常的時候。剛才她說過地上兩個死者就是因為打翻屍油才會死,可她明明還有屍油卻不拿出來,甚至重新提煉兩個死者的屍油。做起這些事情來,輕描淡寫,讓人毛骨悚然。
   另外兩人喝下摻了血的清水,陳陽和寇宣靈卻沒有喝。幾人閉上眼睛默念『讓我看見你』,默念數十遍後,教室裡的溫度陡然下降,變得陰冷無比。
   李慧他們玩的這個遊戲叫通靈,也可以說是招鬼遊戲。在空蕩的教室裡集齊幾個人,各滴一滴血進清水裡,然後喝下去。點亮酒精燈,將屍油放在桌面上,閉上眼睛等待屍油的味道擴散整個教室就開始默念『讓我看見你』,不能睜開眼睛但可以問話。
   當脖子處感覺到陰冷的氣息時,陳陽猛地睜開眼睛,微微偏頭,和一隻飄在他脖子後的女鬼對上視線。那女鬼愣住,然後猛地齜牙撲上來。
   陳陽冷靜的捏起金剛伏魔印手決,女鬼瞬間尖叫著離開。旁邊的寇宣靈也遇到同樣的狀況,但也是掐起手決就把孤魂野鬼驅走。
   兩人沒有在清水裡滴血,也沒有喝下那水,被召喚來的孤魂野鬼都能看見他們。只是不知為何,這些孤魂野鬼被他們的道家驅鬼手決驅走,卻無畏一般撲上來。一般而言,除非厲鬼邪祟否則普通的孤魂野鬼看到天師會後怕退開。
   眼前這群孤魂野鬼卻沒有感到害怕,看上去也不像是被操控。反而可以看見它們頗為憤怒,張牙舞爪陸續撲上來。陳陽不耐煩,正要直接開口將它們驅走,下一刻便見它們像是感覺到什麼驚恐的四下逃散。
   之後,陳陽便聽到『咚』、『咚』的聲音,從走廊外面傳來,逐漸靠近教室。李慧三人似乎也聽見了,雖然閉著眼睛什麼也看不到,但這種看不到卻聽得到造成的心理壓力更甚。他們的表情變得害怕而扭曲,額頭滲出冷汗,嘴唇顫抖,卻仍舊沒有害怕的逃跑或放棄招魂。
   陳陽和寇宣靈便都轉身看向門口,那聲音停在了門口,『光光』的聲音消失,卻隱約傳來滴答滴答的水滴聲。當然陳陽也不會傻到真以為那是水滴聲,他記得會長被碎屍。
   靜止幾秒,教室的門猛然被劇烈的撞擊,光光作響。三人中有個男生沒忍住驚嚇叫了一聲,外面撞擊門的動作靜止,下一秒更加瘋狂的撞擊。伴隨撞擊聲的還有『咚咚』聲,終於,門沒能撐住被撞開。
   門口出現一個細長略微扭曲的黑影,那黑影向前跳,腳踩在地板上發出『咚咚』的聲音。身後的三個人恐懼不已,根本不敢睜開眼睛也不敢發出聲音。
   黑影停在門口,猛然躥到陳陽面前,燈光照出她的模樣。面孔青紫發黑,眼眶中有屍蟲爬動。身上披著紅布,四肢裸在外面,但給人四肢不協調的感覺。伴隨她的靠近,還有越來越清晰的水滴聲。陳陽垂眸,瞥見從她身上披著的紅布滴到地上的血滴。
   她盯著陳陽,似乎因為沒有聞到人氣,又在他身上聞到自己屍油的味道而感到疑惑。她跳到寇宣靈面前,貼近寇宣靈的臉,在仔細的觀察他。當她跳動的時候,身上的紅布因慣性被勒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好似她沒有軀幹。
   寇宣靈也沒有太大的動靜,於是她便跳到下一個人身邊,持續的試探。另外三個人除了李慧,心理承受能力都不是太好,戰戰兢兢差點就被會長懷疑。
   會長繞到李慧身邊時,眼珠子掉出來,落在李慧的肩膀上滾了下去,帶出一絲血跡。李慧似乎察覺到什麼,也露出害怕的表情。但她還是開口問:「去年,誰把我的事情告訴學校高層,害我家長被請過來?」
   會長直勾勾盯著李慧,良久粗啞著嗓子說道:「關馨語。」
   李慧陡然咬緊腮幫子,露出極為憤怒的表情。而會長那張僵硬腐爛的臉上竟微微露出一個諷笑,會長的名字就叫關馨語。
   接下來是陳陽詢問會長:「你的軀幹在哪裡?」
   「後山。」會長滿臉陰沉。
   寇宣靈:「白天學校裡的鬼魂都在哪?」
   「不知道。」
   寇宣靈追問:「為什麼學校的鬼魂敢假扮陰兵?」
   「無知無畏。」
   李慧呵斥:「只能問一個問題,別浪費時間!」
   於是輪到下一個人詢問問題,他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到最後一個的時候過於緊張,腦袋一片空白,結結巴巴說不出話。李慧急躁的催促,那男生竟然脫口而出:「誰殺了你?」
   瞬間,教室變得陰冷可怕。會長陡然變得猙獰恐怖,撲上那個男生:「你殺了我!」
   請鬼問鬼,一不問冤情二不問死法,不問死法是既不問自己的死法也不問鬼的死法,以免惹鬼纏身。最後一個男生恰好犯了忌諱,尤其會長死得那樣淒慘。
   李慧趕緊大喊:「讓她離開!離開!關馨語,請你離開!關馨語,請你離開!」
   請鬼容易送鬼難。會長發覺他們的偽裝,更加不可能輕易離開:「你們騙我!!把你們的身體給我,給我吧。把你們的身體給我!!!」
   眼見無法趕走會長,李慧和另一個男生便趁著會長纏住第三個男生的時候趕緊打開教室門逃跑。反正是那個蠢貨犯蠢惹怒鬼魂,憑什麼讓他們也留下來被殺死?
   陳陽擰眉,倒也沒空理睬李慧二人。上前抓住被會長拖住腳踝的男生,掏出毛小莉畫的五雷靈符扔在會長身上並豎起手決引爆五雷靈符。寇宣靈趁此機會用桃木劍戳中會長的身軀,偏戳了個空。
   陳陽提醒他:「她沒有軀幹。」
   寇宣靈挑開會長身上的紅布,瞥見底下確實只有四肢和頭顱,軀幹的地方空空如也。會長抓住這個機會立刻撞破玻璃逃跑,陳陽和寇宣靈要追上去,卻被那個嚇破膽的男生抱住腿:「救我!大師,救我!」
   陳陽惱極,踢開那男生跑到窗戶,卻沒有見到會長的身體。於是和寇宣靈跑出教室下樓尋找會長,至於那個男生則是腿軟的跟在他們身後,滿臉都是淚水。
   詭異的是下樓途中竟連一隻孤魂野鬼都沒有見到,也沒有感覺到鬼氣。只有陰氣沖天,可他們在宿舍的時候明明看到陰兵過路。雖然那些陰兵只是孤魂野鬼假扮,但也不至於此刻半隻孤魂也見不到。
   當他們跑到樓下的時候,猛然從樓頂摔下一具屍體。低頭一看,恰是圓睜大眼死不瞑目滿臉恐懼到極點的李慧。此刻她的軀幹消失不見,血液很快瀰漫。
   陳陽抬頭看,樓頂上有一個人影,那是會長。他們以為會長是往下跑,沒料到她會跑到天台上。怪只能怪他們在此地感覺不到鬼氣,連羅盤都失靈。
   寇宣靈:「追不上了。天也快亮了。」
   一晚上就又死了三個人,然而他們對於金水中學的事情仍舊是一頭霧水,甚至又多牽扯出假扮陰兵過路的鬼魂以及所謂的遊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陳陽:「還有另一個男生,應該沒死。他去過後山,天亮我們就去後山看看。」

   第38 紅繡鞋05

   凌晨天還沒亮,就有人出來收拾李慧的屍體。如同李慧所嘲諷的,學校收拾屍體的速度越來越快。從她摔下來沒多久,就有幾個人出現拖走她的屍體沖刷地面的血跡。
   太陽出來沒多久,地面就被曬乾,什麼痕跡都被清理乾淨。陳陽雖不為李慧這種人的死而遺憾,卻因為學校的做法而感到心寒。他攔住李老師:「學校發生的所有事情,你最好詳細告訴我們。」
   指揮收拾屍體的人是李老師,李老師轉身面對陳陽:「無可奉告。」
   「你不怕我們現在就離開?」寇宣靈問他。
   聞言,李老師露出詭譎的笑:「你們走得了嗎?」
   陳陽擰眉,李慧之前說過拿了卡片、參與遊戲的人無法離開學校。李老師嗤笑一聲後,恢復面無表情的模樣:「我要備課,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陳陽陡然說道:「你不想死吧。」
   李老師腳步不停:「誰都不想死。」
   「哦,那就對了。」陳陽腳下一晃,下一刻到達李老師面前,按住他的肩膀:「如果你不說,我現在就能殺了你。」
   李老師臉色一變,旋即鎮定:「天師能殺人嗎?」
   「的確不能。」陳陽扣住李老師的肩膀把他拖走:「但是我可以把你拖到後山空地,看看會發生什麼。我突然覺得這個方法很好,也許不需要你告訴我學校發生的事情就能得到答案。」
   「等等。」李老師見自己掙脫不開陳陽的桎梏,並且對方的確是朝籃球場的方向走去。連忙示弱:「你別把我帶去後山……好,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說,行了吧?」
   陳陽猛然回頭,兩指併攏和大拇指一起用力捏住李老師的肩膀,瞬間讓李老師的半邊肩膀塌下來並痛叫不已。同時右腳踢中李老師的膝蓋骨,讓他痛得連叫都叫不出來。而後低聲說道:「李老師,你的學生死了,你很鎮定。輪到你面對死亡,倒是害怕起來。」
   李老師面對憤怒的陳陽,自知多說多錯。何況旁邊的寇宣靈也躍躍欲試,他更是不敢大聲怒罵,連呼痛的聲音都小心翼翼。
   之後李老師帶著人回宿舍,宿舍裡只有他一個人住。隨行的人除了陳陽、寇宣靈還有另外兩個男學生,嚇得滿臉眼淚的男生叫程東,曾經到過後山的男生叫凌浩。凌浩親眼目睹李慧被截去軀幹扔下樓,受到不小的刺激,過了許久才恢復神志。
   陳陽踢踢椅子,發出巨大的響聲。李老師三人嚇了一跳,回頭就見他端正做好,看似溫和的說道:「說吧。大大小小,所有事情都說出來。如有隱瞞——
   寇宣靈配合的抽出桃木劍將桌面劈開,三人面如土灰,怎麼也料不到一根桃木能鋒利到劈開桌面。更加料不到看似沉默寡言的寇宣靈會獰笑著說:「誰有隱瞞,就拖到後山。」
   後山於他們而言,比地獄還恐怖。於是都不敢有所隱瞞,只盼望他們趕緊問完趕緊走,千萬別一時興起真的拖著他們去後山。去了後山的人,一定會死。
   陳陽將所有要問的問題都捋順:「李慧玩的遊戲,你們三個人也玩了?」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盯著李老師,因為另外兩個人已經親眼看他們玩過了。
   李老師點頭:「我也是被逼……拿到卡片的人就得玩。被抽到卡片,不玩就一定會被殺死。」
   「你們什麼時候拿到卡片?怎麼拿到卡片?現在有多少人參加進這個遊戲……就你們所知道的。遊戲的大概規則以及目前為止死了多少人?」
   李老師:「我是兩週前,關馨語死後的第二天。抽屜裡突然出現紅色卡片,卡片上有一個數字。那就代表我,我拿到那張卡片後就參與了一個遊戲。幸運的活下來。之後我才知道,每週週一到週四晚上十點,每個人的身上都會出現一張卡片,白色代表免戰,紅色代表必須參加遊戲。不參加的人會死得很慘,參加不通過的人也會死得很慘。卡片為什麼出現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就出現了。」
   凌浩說道:「我是三週前,舍友被吊死在籃球場幾天後就拿到卡片。」
   程東:「我是一週前才拿到,昨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參加遊戲。」
   李老師:「就我所知,參加遊戲的人有九個老師、教務主任,學生的話一共有三個班參與。分別是一、二、三班,但是四班和五班有沒有人參與,我暫時不知道。」
   李老師這話一出,程東和凌浩便後退一步,面露驚恐的看著李老師:「你為什麼會知道?知道這些有什麼用?」直覺告訴他們,李老師知道這麼清楚於他們而言並不利。因為每一個參加死亡遊戲的人都保密,害怕被別人利用。而且誰拿到紅色卡片的人都保密,拿到白色卡片的人都躲在宿舍裡根本不敢出來。
   所以至今為止,除了曾經合作過一起玩死亡遊戲並通關才知道對方也是持有卡片者。絕對沒人像李老師這樣清楚知道多少人持有卡片,當然陡然間得知這麼多人持有卡片也讓他們感到震驚。
   如今除了食堂工作人員和部分巡邏的警衛,學校只剩下五個班級的學生、十四位老師、四位主任以及校長和副校長,超過一半人都被拉進這個死亡遊戲。更可怕的是還有李老師不知道的人也在玩。
   「你怎麼知道這些?」
   「我是年級長,每個班級學生名單都有。根據死亡人數最多集中在前面三個班級,大概就能猜出多少人參與遊戲。而且我跟主任和其他老師接觸較多,多少也能猜到。每一個剛開始玩死亡遊戲的人,第二天的情緒都不對勁。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知道。」
   「死了這麼多人,為什麼不報警?其他學生難道不覺得奇怪?家長也沒有來詢問?」
   李老師:「金水中學高三學生每隔一個月放半天假,從山裡到市區來回根本就不夠時間。所以大部分學生都是兩三個月回一次家,雖然現在他們都是高二生,但也即將升高三。家長都知道這點。」
   「換句話說,家長連自己孩子死了都不知道?你們連通知一聲也沒有?」
   「我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李老師露出諷笑,這笑容和李慧有點像。他說道:「信息發不出去,所有人都被困在學校裡不能離開。信號沒有,想報警撥不通,想通知家長聯繫不上,我們也沒辦法。」
   陳陽皺眉:「聯繫不到外界?那我們是怎麼來的?你們又如何在APP上發佈消息?」
   李老師愣了一下,說道:「這我不知道。發佈消息的人是金主任……他可以聯繫外界?那他為什麼不報警?」
   旋即李老師和另外兩個男生臉色陰翳,顯然對於金主任居然能夠聯絡到外界卻不告訴他們也不報警的行為感到憤怒。天知道他們多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後山有什麼?」陳陽盯著凌浩問。
   凌浩不太願意回想後山空地,但是他清楚如今想活著離開金水中學,陳陽和寇宣靈是唯一的希望。於是他說道:「後山空地埋了很多屍體,一開始我不知道,但在舍友離奇吊死在籃球場,屍體不翼而飛。我就去了一趟後山空地,在那裡發現空地下埋了很多屍骨。有很久以前死掉的只剩下白骨,也有死了十幾年但屍體僅僅是腐爛的,還有我在那裡見到舍友失蹤的屍體。」
   「你為什麼會想到去後山空地?」
   「因為我舍友回來過。」凌浩眼神帶著恐懼:「他回來過,在死後的第三天。其他人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天晚上我睡到半夜突然醒過來,怎麼睡也睡不著。可能是因為宿舍裡有人死了,覺得心緒不寧。其他人都睡熟了,我拿出手機看時間,那時候剛好是一點多。然後我發現手機燈光照到對面床鋪,對面床鋪站了個人。我覺得很奇怪,因為我是睡在上鋪,對面那人站在下鋪。」
   下鋪睡著人,上鋪則是死去舍友的床鋪。凌浩的床鋪正對死去的舍友的床鋪,這讓他反感,覺得不吉利。而當時那個人影就站在下鋪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凌浩覺得奇怪,以為是舍友半夜起床,正要叫他卻發現對面下鋪的舍友正睡得香。他心裡一駭,立刻去看另外三個舍友的床鋪,發現他們都好好的躺在床上。
   那眼前這個人影是誰?為什麼站在舍友床鋪面前盯著他?很快對面下鋪那個人影就給出答案,它緩緩轉身,凌浩迅速關掉手機假裝睡覺。眼睛悄悄睜開,月光照在人影上,赫然是早已上吊死亡的舍友。對方脖子早就斷了,模樣扭曲恐怖,盯著凌浩的方向。
   凌浩恐懼至極,緊緊閉著眼睛不敢說話。然後他聽到床鋪搖晃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順著床梯爬上來,然後停下。半晌沒有聲音發出,凌浩偷偷睜開眼,赫然正對舍友死去的那張扭曲的面孔。當下把他直接嚇暈過去過去,第二天發現自己脖子上有勒痕他便清楚死去的舍友真的回來了。
   「所以我才去後山空地。我知道他是去了後山空地惹了什麼東西才會死,他之前就說腳腕被空地上冒出來的手抓過,我看過他的腳腕確實有黑色的掌印,甚至陷了進去。可他完全不感到痛,沒過兩天他就死了。所以我找門衛要來一些紙錢和香燭去後山祭拜,門衛信佛。」說到這裡,凌浩表情怪異:「但是後來我才知道他死不是因為去後山空地,而是收到卡片,沒有通過遊戲。」
   陳陽點頭:「最後一個問題,不能隱瞞。」他目光銳利,一一掃過眼前三人:「我聽說關馨語死前看到一雙紅色高跟鞋,那雙紅色高跟鞋和一年前自殺的老師有關係。那個老師自殺有沒有隱情?」
   凌浩和程東面露茫然:「一年前有老師自殺嗎?」
   陳陽皺眉,看向李老師。李老師回答:「是白顏老師。聽說是貪污被告,警察上門來抓。她半夜逃到後山那排平房上吊自殺。」
   凌浩和程東一聽白顏老師臉色劇變,十分明顯的露出恐懼。凌浩驚訝的反問:「死了?她上吊自殺了?為、為什麼學校裡沒有半點傳聞?」
   「那天是週日,學校裡沒那麼多人。況且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學校就封鎖這個消息,在籃球場圍上鐵絲網禁止學生到後山。」
   凌浩和程東仍舊是一副打擊過大的表情,頗為不敢置信般。寇宣靈疑問:「怎麼你們反應很大?」
   凌浩喃喃說道:「我那個舍友……就是傳出跟白顏老師有私情的學生。你們說會不會就是白顏老師報復,殺了我那個舍友?」
   陳陽和寇宣靈對視一眼,不好下定論。該問的也都問出來,問不出來的他們也不知道。於是兩人離開,留下李老師和兩個學生。最終程東崩潰的說道:「一定是白顏老師回來報復我們了!」
   「放屁!」凌浩怒罵:「她憑什麼報復我們?又不是我們逼死她,是她自己上吊自殺!李老師,學校瞞得真好,白顏老師自殺的消息我們居然都不知道。」
   「關馨語他們知道。」李老師冷漠的說道:「別把自己摘得多乾淨,拿到卡片參與死亡遊戲的你們以為白顏會放過你們?天真。」
   程東崩潰:「不關我的事啊!不關我的事啊!明明就是關馨語和李慧他們幹的,她們死有餘辜!可是不關我的事啊,我什麼都沒幹!」
   凌浩抓著程東的領子惡狠狠的說:「這就是你不無辜的罪!白顏老師對你可好了,別忘記這點,白眼狼!」
   程東一下萎靡在地,一個大男孩抱著膝蓋痛哭。凌浩則是滿臉嫌棄和厭惡,煩躁的罵了幾句。李老師靜靜的坐在一邊,頗為諷刺的看著他們。
   站在門口沒有走遠的陳陽和寇宣靈二人這才離開,寇宣靈邊走邊說道:「果然還藏著話沒說,那個白顏老師是關鍵?」
   「很明顯是做了虧心事。從這兩天和他們相處,我覺得他們能做出多麼噁心人的事情來都不會覺得稀奇。」陳陽厭惡這群人,不過他知道還有一部分人是真無辜,也被鎖在金水中學。更甚者他們連自己不能離開金水中學都不知道。
   「你還記得昨天跟我們搭話的那個學生嗎?」
   「怎麼?」
   「他在撒謊。」陳陽走上樓,回到自己宿舍。此時外面傳來學生跑操的聲音,給陰翳的學校添加一絲活力。「剛才那兩個男學生很明顯跟自殺的老師有些關聯,連他們都不知道那個老師已經自殺身亡,他怎麼知道?」
   「你一說,確實感到有些違和。學校很多事情都隱瞞起來,尤其是自殺的女老師,根本沒有傳言。他卻知道,籃球場和教室裡的死者、靈異事件,他也是剛好沒有看到。沒那麼湊巧的事情。可他撒謊的原因是什麼?他好像沒有隱瞞關鍵性的事情,更像在引導我們自己去發現真相。」
   陳陽從盒子裡拿出靈符,裡面還剩很多張五雷靈符,三天貴人賜福寶符只剩下及張。毛小莉沒畫那麼多給他,他拿出一張三天貴人賜福寶符和手機。編輯好信息後用掉靈符然後點擊發送,信息順利發送出去。
   寇宣靈驚訝:「毛小莉的賜福寶符還有這作用?」
   「運氣很重要。」陳陽把編輯好的信息發給度朔,向他詳述金水中學事件和經過,並將白天沒有鬼魂夜晚卻陰氣沖天的差別告知他,詢問原因。
   不多時,度朔發來解答:【孽因惡果。】、【陣法】。最後一句信息【等我】。
   之後再也沒有收到信息,三天貴人賜福寶符瞬間燃燒失去效用。陳陽把灰燼掃進垃圾桶,然後說道:「靠運氣就能把信息發送出去,說明還是有信號,只是大部分時候都沒有。不過金主任能在APP上發佈信息,說明他有辦法聯繫外界。能夠聯繫外界,第一時間居然是找天師,找到我們後只見一面就消失。」
   「李老師說教務主任也在那些死亡遊戲其中,不是總務主任。不過也有可能李老師不知道。」
   正在此時,有人來敲門。寇宣靈開門,外面是丘家姐弟。兩人進門就說道:「我們離不開金水中學。」
   丘盛敏說道:「今天凌晨校門開的時候,我們驅車離開,看到山腳的時候突然起霧。我們沒多想,繼續開車。因為路線沒有拐彎也沒有岔路口,只要一直順著路開下去就能到山腳。可是當我們開了好一陣卻發現金水中學校門口在眼前。我們嘗試來回幾次,每次都回到校門口。」
   陳陽便把得知的事情告知他們,丘盛明一聽癱坐在椅子上:「怎麼會這樣?」他哭喪著臉對丘盛敏道歉:「要是我昨天聽姐你的話,立刻走就好了。」
   根據判斷,他們昨天不在金水中學過夜就能離開,不會被困在這裡。丘盛敏因為陰陽眼的緣故,經常見鬼。遇到現在這種情況雖然也害怕,但還保持冷靜。她問道:「你們拿到那個參與遊戲的卡片和數字,很有可能會再繼續遊戲。」
   陳陽:「我知道。」
   丘盛敏:「我猜,白顏老師的死另有隱情。一開始拿到卡片、數字參與遊戲的人應該都是直接害死白顏老師的人。白顏策劃這場遊戲,目的是要報復,讓那些曾經害死自己的人在無限的恐懼中死去。後來參與的人則是旁觀或落井下石者,人數會繼續擴大,直到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也被牽扯進來。」
   「我們也有同樣的猜測,」度朔發給他的信息也提到『孽因惡果』,陳陽繼續說道:「但讓我想不通的是白顏哪來那麼大的能力困住整座山?學校裡白天不見鬼魂晚上到處是陰魂的原因是什麼?那些孤魂野鬼還敢假扮陰兵過路……關馨語說是『無知無畏』?」
   寇宣靈:「會不會是學校裡的孤魂野鬼根本不知道陰兵的存在?或誤以為它們就是陰兵?」
   丘盛敏:「不太可能吧。就算再閉塞也不應該連陰兵的存在都不知道。」
   「如果整個金水中學不只是學生被封禁在學校裡,還包括學校的孤魂野鬼……甚至有可能它們被封禁在學校的時候很長,長到它們忘記陰兵存在或者從一開始就只以為死後陰間是金水中學的樣子。如果這麼想,就能說得通關馨語的『無知無畏』。」陳陽起身來回走了幾步:「我得想想,有沒有什麼陣法是既能把它們困在山林間又不被陰司察覺。」
   丘盛敏躊躇了一會,說道:「你們要去後山空地?」寇宣靈點頭後她便說道:「我跟你們去吧。學校陰氣瀰漫,察覺不到鬼氣。至少我還能看到,多少幫得上忙。」
   丘盛明著急的攔住丘盛敏:「姐,你根本沒有自保能力,還是別去。要是需要人,我去就行。我跑得挺快。」
   「再快快得過鬼?」寇宣靈反問一句堵得丘盛明無言以對,此刻丘盛明滿心懊惱自己不該貪錢。寇宣靈繼續說道:「白天去後山空地,不會出事。」
   丘盛明嘟囔:「但會招惹那些東西。」
   丘盛敏先白了弟弟一眼,讓他少說話同時也叮囑他去查問金主任以及撒謊騙陳陽的男學生。她感激陳陽把所有他們知道的事情都告知,沒讓他們一頭霧水的陷入恐懼。作為回報,他們自然也要努力查清學校的真相。查清真相後,他們才有可能離開活著金水中學。
   寇宣靈回頭:「陳局?」
   陳陽:「走吧。」
   於是四人分頭行動,丘盛明去找金主任,其餘三人則去到後山空地。甫一落地,陳陽便覺一陣毛骨悚然。並非他害怕,而是身體出於對危險的預警。
   後山空地死寂般的安靜,頗為陰冷。遠處有一排平房,黑洞洞的窗口裡面像藏了無數東西正觀看闖進空地的三人。
   丘盛敏說道:「我以前遇到過類似的陰冷感覺,是去到一個鬧鬼的人家替他們驅鬼。那個房子裡的確有鬼,現在我感覺到的陰冷是獨自待在那棟房子裡的十倍不止。」
   寇宣靈:「你們看地上的泥土。」
   其他兩人聞言朝地下看去,驚訝的發現地上的泥土竟都濕黏黏,全成了黏土還發出惡臭味。他們看過整座山以及學校其他地方的土,絕不會是黏土,大多是可供種植的壤土。否則山林草木也不會鬱鬱蔥蔥,但他們也能知道為何後山會出現一大片空地,寸草不生。
   陳陽:「凌浩說這裡面都埋著屍體。」
   聞言,丘盛敏反射性後退,踩到什麼似的發出『卡擦』聲。低頭一看,卻見是一塊白骨。臉色瞬間變了:「真的埋有屍骨。」

   第39 紅繡鞋06

   陳陽到空地邊緣拿了跟枯枝,撥弄泥土,不一會兒便戳到硬物。頓了頓用枯枝把泥土往兩邊撥開,徹底露出腳底下半句沾滿泥土已經腐爛的乾屍上半身。
   丘盛敏頭一次見到乾屍,當即嚇了一跳:「天!難道底下都埋了這麼多?」
   這才是淺層,如果挖開不知道還有多少。陳陽扔掉枯枝,遞給丘盛敏一張靈符後和寇宣靈說道:「我們去平房看看。」
   寇宣靈點頭。丘盛敏也跟著去,不過一路走過空地只要想想底下都是屍體,而他們是踩在屍體上過去就覺得挺恐懼。好在她沒腿軟拖後腿,也沒嚷嚷半句害怕。
   陳陽倒覺得丘盛敏是好苗子,天生陰陽眼還能自學過陰,帶回去給馬山峰不知道他樂不樂意收徒。馬山峰是北方出馬弟子,丘盛敏條件挺適合當個出馬弟子。
   三人走到平房附近,感覺到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一排平房門窗緊閉,門口雜草叢生,竟都開始枯死。十分安靜,半聲蟲鳴也沒有聽到。丘盛敏不經意間回頭看了眼空地,陡然間從背脊到脖子都起一層雞皮疙瘩,陰冷且毛骨悚然。
   陳陽兩人察覺到丘盛敏變化,於是低聲問:「看到什麼了?」
   「身後,」丘盛敏緊張的吞了吞口水:「好多……都在盯著我們。」
   陳陽回頭看,空地空空如也。他仍舊感覺不到鬼氣,可丘盛敏已經看見。那就只能說明鬼氣被什麼給遮掩,以至於金水中學變得很乾淨。「別管,我們繼續走。」
   平房的門沒有鎖,唯獨有一間門口貼了封條也纏上鎖鏈。於是三人直奔這間平房,陳陽試圖推開平房,但鎖鏈鎖得很緊。丘盛敏上前拿起門把上的大鎖看了兩眼,然後從口袋裡拿出發卡嘗試搗弄了幾下,『卡擦』一聲大鎖被打開。
   丘盛敏回頭見陳陽和寇宣靈盯著她的目光略微怪異,於是解釋道:「吃飯手藝,普普通通。」
   陳陽點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技多不壓身,好像挺好用。」
   「我也覺得。」寇宣靈贊同,於是對丘盛敏說道:「有空教教我們。」
   「……哦。」
   把發卡放回口袋裡時突然觸碰到一張硬紙,感到奇怪的丘盛敏把硬紙拿出來,赫然是一張血紅色卡片。卡片正面寫著139這個數字,頓時就變了臉色。
   陳陽瞥見:「你收到卡片了?139……如果你是最後一個參與遊戲的人,那麼目前有139個人被拖進死亡遊戲。可能要減掉遊戲失敗的人,也有一百多人了。」
   丘盛敏:「不是說晚上十點才會出現卡片嗎?」她翻過卡片來看,發現背面寫著『數樓梯』三個漢字,漢字下面是『5』這個數字:「還是說新人被特殊關照,好提前適應?」
   「應該就是今晚『數階梯』遊戲,參與者一共五個人。」陳陽接過卡片看了看,的確是和昨晚拿在手裡的卡片一樣。「看來晚上十點拿到卡片不是硬性規定。」
   「的確不是。可能還跟我們來空地提前觸發有關,說不定惹怒後山空地的東西,迫不及待想殺了我們。」寇宣靈一邊說一邊從自己口袋裡拿出紅色卡片。
   陳陽也從自己口袋裡掏出卡片,背面內容和丘盛敏的一樣。他搖搖頭:「要殺就殺,非搞那麼多花樣。」言罷,他猛地推開門。
   大量灰塵瞬間湧出來,發霉腐爛的味道撲鼻而來。陳陽捏著鼻子站在一邊等待灰塵過去才踏進房子裡,房子裡放了一些體育器材。在沒有鬧出人命前,平房就是放體育器材的地方。後來匆匆忙忙圍上鐵絲網,裡面的東西也就沒有動。
   三人進入房間,房間裡挺陰暗。寇宣靈推開窗戶,仍舊沒有陽光照進來。雖然光線不行,不過還是亮敞些。陳陽抬頭看房梁,白顏老師應該就是在這裡上吊自殺,用的繩子是跳繩。此刻仍舊什麼都沒有發現,空蕩蕩的。
   陳陽擰眉,退後幾步站在門口看向空地。平房地勢比空地高一點,往下看整個後山空地攬入眼底。然後他又走出平房,觀察四周地形。
   寇宣靈走過來:「看出什麼了?」
   「隱隱有感覺。」陳陽向前走,一直走到灌木叢旁邊。現下整個後山空地和平房的格局便形似半圓,地勢從上到下。後山空地埋著屍體那塊寸草不生,平房附近雖野草叢生,但野草全都枯萎。空地和平房邊緣草木蔥蘢。
   陳陽撥開灌木叢,拿起枯枝撥弄地表,把一層厚厚的落葉全都撥開挖出下面的泥土。拿在手心處看了看,大約就能知道原因。寇宣靈走過來的時候,他把手心的泥土攤開給寇宣靈看:「礞石粉。」
   礞石粉?寇宣靈立刻擰眉,神情嚴肅。礞石是屬陰的材料,可用於引魂。用礞石粉撒在路上可用於引魂,再用礞石設下鬼門陣,便可把整座山的魂魄全都引到後山空地。如此也可解釋為何金水中學很乾淨。
   「確定是鬼門陣?」
   「還得找到『馭鬼樁』,沒找到就不算是鬼門陣。頂多算個引魂陣法。」
   所謂鬼門陣,即利用礞石粉引孤魂野鬼聚於一地,再用礞石設下陣法。此時算完成鬼門陣的一半,用於引魂、聚魂。之後再用刻有引魂經的漢白玉樁子作為馭鬼樁設下『鬼打牆』,令聚集過來的孤魂野鬼都繞著樁子打轉,出不去也無法投胎,天長地久爆發怨氣,遂成惡鬼。
   如果利用特殊地勢還能製造出大規模的『鬼打牆』,就像如今整個金水中學沒人能離開深山一樣。估計整座深山都被『鬼打牆』了。
   突然,平房那邊傳來丘盛敏的尖叫。兩人立即跑過去,進平房發現丘盛敏被一根體育跳繩勒住脖子往後拖。陳陽拽住繩子,猛然被往前拖,丘盛敏被勒得翻白眼。陳陽擰眉,快速掐手決大喝:「……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
   寇宣靈祭出桃木劍,順著體育跳繩的盡頭斬去:「滅鬼除凶,常生無窮,律令攝!」
   盡頭陰暗處陡然發出慘叫,跳繩猛然斷開。旋即是刺耳的尖嘯充滿平房,尖嘯過後便是尖利的笑聲,似哭似哀嚎,極為刺耳恐怖。
   陳陽拉起咳嗽不停的丘盛敏對寇宣靈說道:「先走。」
   三人迅速離開平房卻發現空地上的泥土都開始鬆動,下面的屍體蠢蠢欲動。三人盡快穿過空地,跑到中間的時候底下突然伸出腐爛的手掌抓住他們的腳。寇宣靈揮動桃木劍斬掉那隻手,旋即又有無數的手撲過來。而且伴隨著手,下面的屍體都爬起來欲撲向他們。
   陳陽把丘盛敏推給寇宣靈:「保護她。」然後運用北酆殺鬼心印:「北酆殺鬼印,酆都召鬼神印……禁斷諸鬼,斬伐邪神,急急如北陰玄天酆都大帝律令!」
   金光頓現,覆蓋空地所有屍體。屍體行動受阻,頓在原地。陳陽額頭滲出汗水,說道:「快走。」
   寇宣靈攙扶陳陽和丘盛敏穿過屍群,翻過鐵絲網跑到籃球場。期間回頭看還能發現平房門口站著一個穿血紅色裙子和血紅色高跟鞋的女人,冷冷的盯著他們。
   當他們在籃球場落地,身後空地的動靜都停下恢復平靜。好像根本沒有屍群暴動一樣,陳陽喘著氣說道:「我的法力好像被削弱,連平時的一半不到。」
   以他的法力不至於對付不了一隻厲鬼,更何況是用出北酆殺鬼印。此印本就威力巨大,能斬一切邪祟惡鬼。可剛剛發揮出來的功力僅僅是阻礙群屍動作,更別說傷害到平房中的厲鬼分毫。
   寇宣靈:「我也一樣,好像受到阻礙,攻擊力下降不少。」
   丘盛敏心有餘悸的摸著刺痛的脖子:「果然是有問題。」她抬頭說道:「你們離開平房的時候,我還留在裡面,感覺很陰冷。我覺得不太對勁,正想出來就發現房樑上吊著一個女人。」她想起剛才的情形,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我嚇得手腳發麻,她還盯著我看,緩緩露出笑。笑容逐漸猙獰,我喊不出聲也動不了。眼睜睜看著跳繩圈成圓圈,往我脖子上套。跳繩觸及我的脖子時,突然就能發出聲音也能動。」
   「我想,她應該就是白顏老師。」
   白天都能凶到這個地步,更別提晚上來平房會發生什麼事了。陳陽歎口氣,說道:「我們還是得來一趟平房,找找馭鬼樁。如果真的是鬼門陣,就必須把馭鬼樁破壞掉。」
   寇宣靈贊同。然後三人回到宿舍,宿舍裡丘盛明早就在等他們了。一見他們率先注意到丘盛敏脖子上的勒痕,頗為擔憂的詢問。眼見沒事後才說道:「我去找了金主任和其他三個主任,還去見副校長。我問過金主任為什麼他能聯繫外界,一開始他不說,後來才鬆口說發佈任務單的人其實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根據描述,那個人大概就是之前透露學校消息給你們的男學生。」
   「是他?找得到他嗎?」
   「找不到。他舍友說一天沒見到人了。」丘盛明又說道:「另外,我還發現校長死了。就死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靠著窗戶,被吊死的。」
   丘盛敏突然就想到昨天下午看向行政樓一扇窗戶的時候,有張臉貼在玻璃上。頓時毛骨悚然,該不會那張臉就是校長?
   「而且,我發現副校長、另外三位主任都被那些東西纏上了。我去找他們的時候,發現他們的背上都黏著一具乾屍。」
   丘盛明當過許多年騙子,察言觀色和嘴皮功夫最厲害,要不然也不會說動固執的金主任。但另外幾個人在聽到跟白顏老師相關的事情後卻都變臉,無論如何也不肯提及白顏並訓斥丘盛明,警告他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其他不准插手,然後他們就轉身關門。
   轉身的時候,丘盛明就看到他們背上竟然都貼著一具乾屍,有男有女,幾乎要融進那些人的背部。他還看到副校長感到背部很癢,於是伸手去撓背上的乾屍,越撓越癢。乾屍的皮膚都被撓出來,掉下一塊又一塊,最後那乾屍突然睜眼,和丘盛明對上視線。
   丘盛明趕緊跑,此刻嘖嘖搖頭:「絕對是殺人,背負命債,才會被纏上。乾屍貼身無異亡靈纏身,命不久矣。而且背上人命債的東西,多半不用救。死也活該。」
   陳陽笑了一下:「你還懂這些?」
   「職業需求。」丘盛明臉皮厚:「雖然是騙子,也得懂這些。好分辨遇到真假,我們騙人不害人。要是遇到真的靈異事件,就不插手。免得賠上自己的命還害死人。」
   寇宣靈:「騙人還騙出優越感?」
   丘盛明摸摸鼻子:「也不是……主要是沒什麼本事,來錢也快……」說到這裡,他也說不下去。騙人就是騙人,哪來那麼多藉口?所謂盜亦有道也只是他們用來安放優越感的理由罷了。
   不過經此一事,他也不敢再扮天師糊弄人。畢竟是騙人的勾當,幹不了一世。最可怕的是遇到真靈異,死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要是沒有遇到陳陽,他姐昨晚上就直接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丘盛明自覺不是什麼好人,可也不想害人,更不想害死唯一的親人。
   「之前跟我們透露消息的男生可能早有準備,一時想找也找不到。」陳陽說道:「再找金主任聊聊,至少要知道白顏的事情。」
   「不用找,我來了。」眾人看向門口,卻見金主任和劉老師就站在門口。此刻金主任滿臉疲憊倦怠,他說道:「我能進來嗎?」
   陳陽點頭,他便走進來坐下。歎口氣沉默半晌,斟酌著說道:「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白顏老師是個好老師,開朗樂觀,熱愛自己的職業和所有學生。無論好壞,一視同仁。我不喜歡她,我的教育理念是嚴師出高徒。她太柔軟,太縱容學生,散漫自由,在我看來不可取。」
   說到這裡,金主任停頓片刻再次歎氣,面容露出悲傷:「直到她離開,直到我發現被我視為精英的好學生冷血、沒有情感,殘忍自私,我才明白,我是錯,她是對。我重視成績卻忽略他們的情感需求,忽略比成績更重要的是道德品格!」
   眾人沒有說話,靜靜的聽著金主任痛惜和懺悔。此刻的金主任倒是剝除刻板嚴肅的形象,更像是一個失意人,充滿懊悔。
   「白顏老師沒有和學生談戀愛,也沒有貪污,都是污蔑!學生和老師、校領導勾結起來污蔑她,我選擇相信我的學生、我的同事、上司,因為偏見拒絕她的解釋。她才會絕望的自殺,如果我能聽聽她的解釋,瞭解她,也許她不會自殺。」
   金主任在察覺到真相後就一直處於懊悔中,他的固執和偏見讓他忽視白顏老師的解釋。直到學生被困、學校裡陸續有人死亡,他才察覺到自己的愚昧。可錯誤也不能完全怪在金主任頭上,他是過於重視成績過於固執,偏偏又覺得身為老師應該全心相信自己的學生。
   相信自己的學生沒有錯,信任自己的同事、上司,無可厚非,錯只在於他不懂分辨善惡兩念。
   陳陽:「為什麼學生要污蔑白顏老師?為什麼你的同事、上司都要污蔑她貪污?」
   「因為白顏老師發現校長他們洗錢,這間學校是幾個董事合夥開的,用來洗錢。校長、主任和老師都被收買了。至於學生污蔑白顏老師,我認為他們是受董事和校長指使。因為帶頭的那幾個學生都是校長和董事的子女。」
   「不是這樣。」劉老師開口:「學生污蔑白顏老師在前,白顏老師發現學校洗錢在後。」
   金主任頗為驚訝,想想確實如劉老師所說:「可學生為什麼污蔑白顏老師?白顏老師對她的學生很愛護。」
   劉老師:「您不知道那些學生多自私冷血,我雖然才來一年,卻比你更瞭解他們的本性。」她抬頭對陳陽等人說道:「我來金水中學,是白顏老師帶的我。她人好,我知道。隔幾天後接連曝出她勾引學生還貪污,我不信。可是所有人都在說,證據確鑿。我的話沒人聽,我敢說一句就被同事冷落被學生威脅。白顏老師自殺後,我就知道說再多也沒用了。」
   「我申請調到四班、五班,這兩個班級的學生雖然自律性差還愛玩鬧,老是犯錯。可他們才是真正的孩子,樂觀善良。白顏老師當時教一、二班吧,傳言她和學生談戀愛,實際上是李慧跟吊死在籃球場的男生談戀愛。男生出軌另一個女孩,李慧就對那女孩校園暴力。白顏老師得知後,勸告李慧,見李慧不知收斂就警告她。李慧以為是另一個女孩告密,轉而對那女孩校園暴力。關馨語一直作為出主意的人。」
   「校園暴力越嚴重,白顏老師格外生氣。學校請來李慧的家長,李慧在辦公室裡被家長扇耳光,大罵她讓她在學生中丟面子。而且丟掉學生會長的位置,李慧惱怒,認為是白顏老師告密。於是把校園暴力轉到白顏老師身上,兩個班級的學生都在對白顏老師校園暴力。沒有參與的人卻在旁觀,有時取笑縱容,三班學生知道情況,但是冷眼旁觀。」
   「之前兩個被校園暴力的女孩,轉頭就變成了施害者。那些曾經被關照的孩子,全都成白眼狼。金主任,您當了那麼多年的老師,應該知道校園暴力的可怕。所有你無法想像的暴力都施加在一個無辜的女老師身上,多可怕啊。白顏老師想報警,被學校攔下來,勸她拿錢了事。她不肯,偶然間得知學校洗錢,一下子所有人都站出來指責她。人證物證具在,再無辜都脫不了身。」
   「含冤而死,化為厲鬼。孽因惡果,償命而已。可如果牽扯進無辜者,就不能坐視不理。」寇宣靈抱著桃木劍說道:「不過誰設下鬼門陣?」
   金主任不明所以,聽完兩人所說沉思片刻說道:「難道是白雱?」
   「白雱?」
   「在你們APP上發佈任務單的人,也是金水中學的學生。」
   劉老師頗為詫異:「他是我的學生。平時挺安靜不起眼,身體好像也不太好,常生病請假。學校非大病不能請假,為此我還經常去校醫那幫忙給他說情好請病假。」
   白雱就是陳陽等人第一天遇到的男學生,告知他們學校情況引導他們查明真相的人。「姓白,跟白顏老師有關係?」
   可惜白雱失蹤找不到人,最後的疑惑沒能解開。金主任和劉老師離開的時候真誠的懇求陳陽等人救下無辜的學生,縱有人犯錯,也不是他們直接害死白顏老師。如果要贖罪,他們願意把命交給白顏老師,畢竟他們曾經也是旁觀者。
   只是學校裡幾百條年輕的無辜生命,希望白顏老師能放過他們。
   丘家姐弟也離開,宿舍裡只剩下陳陽和寇宣靈。陳陽把所有靈符都帶在身上,同時友情贈送寇宣靈一張三天貴人賜福寶符。寇宣靈接過,說道:「回去後我研究寶符時長,告訴毛小莉讓她多畫幾張。以後出門戴在身上就算迷路都不怕。」
   言罷,他就去拜祖師爺。
   陳陽笑了下,低頭看手機屏幕上度朔回復的兩個字。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突然很想他。
   寇宣靈打了個響指:「想度局?」
   陳陽點頭,忽的抬頭,神色詫異。寇宣靈擺手:「還真是?你們藏得夠深,度局在總局三年,愣是半個字沒提自己結婚的事情。」
   「度哥本來就不是愛說自己私事的人,何況那時候我還在讀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寇宣靈點頭,倒也沒再追問下去。他也不是多八卦的人,知道真相後也很淡定。畢竟沒什麼人比得上祖師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邊走進浴室邊說道:「快點解決這單子吧,沒有香花五供,多委屈祖師爺。下回再遇到這種深山高校,我要自帶香花燈油五供。」
   陳陽摸著下巴盯著寇宣靈的祖師爺畫像看,大聲問道:「寇宣靈,你能請祖師爺顯靈嗎?」
   「不能。」
   「為什麼?」他還打算讓祖師爺顯靈的寇宣靈去後山砸碎馭鬼樁。
   「沒有足夠的供奉,我都不捨得請祖師爺。」
   陳陽嘖嘖兩聲,覺得寇宣靈以後不用娶媳婦,抱著祖師爺過一輩子都會幸福。
   察覺到陳陽的氣息逐漸減淡,度朔便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從酆都趕往門頭溝金水中學。站在山腳下抬頭看,陰氣罩頂,鬼打牆籠罩整個山頭。深山裡不見活物,動物屍體久久不見腐爛。
   度朔輕聲:「鬼門陣?」
   話音剛落,身形立刻消失,再次出現時便站在教師宿舍樓404房。敲門兩下,聽到陳陽的聲音便推門進去,見到背對著他的陳陽。
   陳陽以為是丘家姐弟就沒回頭看,等熟悉的氣息籠罩住自己後便驚喜不已。回頭看,正是度朔。立刻就跳起來抱住度朔的腰,仰頭說道:「度哥!怎麼來得那麼快?」
   「察覺不到你的氣息,就趕過來。」度朔抱住陳陽,習慣性的捏捏他的脖子,然後說道:「我在山腳下就看到陰氣罩頂,鬼門陣設下必然有凶煞厲鬼。陽陽來了兩天才發現這些?」
   陳陽在度朔懷裡蹭了蹭:「沒想那麼多。」
   「嗯?」度朔降低聲調,擰眉不悅。「與鬼為伍,不能掉以輕心。教你的都忘了?」
   「那不是有你嘛。」陳陽更加用力的保住度朔,十足依戀。
   陳小陽難得撒嬌說好聽的話,度朔對此暫時沒有招架的辦法。滿腔不悅盡數消散,盡是對小妻子的無奈。
   「其實我知道錯,接下單子後沒好好察看情況就貿貿然來。」
   「不全是你的錯。」度朔自然知道在APP上將比三星高級的單子評定為藍色板塊三星是個多大的漏洞。「回去後整改。」
   --
   作者註:
   《道教殺鬼咒》: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

   第40 紅繡鞋07

   寇宣靈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度朔和陳陽夫夫倆膩膩歪歪的樣子,兩人還一臉正直毫無自覺。他沉默片刻,把祖師爺畫像帶走:「我去隔壁宿舍。」
   陳陽說:「你有鑰匙嗎?」
   「丘盛敏會開門。」寇宣靈擺擺手,頭也不回的出門轉隔壁敲響丘家姐弟的門。
   只要祖師爺在身邊,寇宣靈就不孤單。所以陳陽沒有擔憂,回頭繼續跟度朔匯報兩天內發生的事情,度朔安靜的聽。最後陳陽說道:「我、寇宣靈和丘盛敏都拿到紅色卡片,今晚得去玩數樓梯的遊戲。馭鬼樁的事情就交給你,對了,這邊的孤魂野鬼愛假扮陰兵過路。」
   度朔:「直接摧毀馭鬼樁,叫來城隍陰司抓走所有孤魂野鬼。不用去玩那些招鬼遊戲。」
   陳陽搖頭:「我在後山空地看到挺多骸骨,可能死了很多年。鬼門陣困鬼容易養成惡鬼凶煞,我不去玩沒關係。但不能保證其他學生安全。」
   「自作孽。」度朔提及其他人命,全是冷漠。
   「害死白顏老師的主謀大多被殺,剩下旁觀者也被遷怒殘殺,就過了。」陳陽並不贊同白顏老師的弒殺,冷眼旁觀是錯,卻不是該死的罪。「何況多殺無辜者,白顏老師也會背負罪孽。」
   大陰法曹,考人神魂,算其功過,減除計年。直到算盡為止,那些有罪的靈魂被押送酆都接受審判。私造殺孽,減算冤仇剩下就成為罪孽。報完仇之後就要為自己犯下的殺孽贖罪,因此白顏老師殺越多人,罪孽就越深重。如果陰司捉其入酆都,恐怕要接受刑罰贖罪。
   度朔只審判陰魂功過罪孽,只要不涉及酆都地府其餘皆不管。不過他雖不管,陰司、鬼帝還是會管,畢竟不是誰都像度朔一樣是天生神靈,因而對陽間不平事會酌情考慮。
   「嗯。」度朔靠近陳陽脖子張嘴咬一口,待出現牙印後鬆開,慢慢舔舐安撫:「隨你。」
   陳陽立時眉開眼笑,坐在度朔身上把他推開:「癢,別舔。」度朔不僅沒理,還固定住他的手順著脖子繼續往下舔。
   陳陽說:「真別舔,晚上還要出去。」
   度朔抬眸,起身咬住陳陽的兩片唇瓣:「我就親親陽陽。」
   陳陽傍晚才出宿舍門,腿還有些綿軟。臉頰酡紅眼裡還有些水霧,懂的人看一眼就知道怎麼回事。不懂的人自然是當他剛睡醒。比如邱家姐弟目光在陳陽和度朔兩人間來回,直到陳陽親自介紹度朔是他對象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寇宣靈見到兩人神色如常,下樓去食堂吃飯的時候還嘖歎:「我下午忙著供奉祖師爺,讓他保佑我晚上超常發揮。沒像你一樣好好休息,等會我要回去睡兩個小時。到點再叫我。」
   丘家姐弟怪異的目光從陳陽夫夫轉移到寇宣靈身上,他們問寇宣靈難道他不知道陳陽和度朔兩人的關係嗎?寇宣靈肯定的點頭,然而神色如常還提及陳陽腳步虛浮,需要趕緊恢復。
   陳陽臉都快埋進碗裡,右手在桌子底下照著度朔軟肉往死裡掐。他倆沒做全套,但也夠刺激。度朔神色淡定從容,被掐疼也不說句話,等小妻子撒完氣再哄兩句。不能說陳陽,對寇宣靈就沒有禁忌。於是度朔說:「再多廢話,把你祖師爺畫像燒掉。」
   寇宣靈立刻瞪眼,誰動他祖師爺他跟誰急。可一觸上度朔冷漠的眼神就慫慫的低頭不語,燒祖師爺畫像這種事情度局真做得出來。
   丘家姐弟來回看,決定安靜如雞的吃飯。
   晚上十點鐘,陳陽、寇宣靈準備好東西來敲丘盛敏的宿舍門。門打開,丘盛敏走出來,丘盛明跟在後面臉色不虞。他詢問:「我能跟你們去嗎?」
   陳陽搖頭:「你會礙事。」
   丘盛明神色頹敗,他是晚上的時候才知道丘盛敏也拿到紅色卡片參與死亡遊戲。想要幫忙卻發現自己沒有能力,於是更灰心失意。
   丘盛敏跟他保證自己會安全回來,並囑咐他:「答應我,留在宿舍不要出去。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去。我遇到那些事情,尚且有辦法應付。你遇到,就是死路一條。我不想最終我沒有事,反而是你出事。」
   丘盛明悶悶:「知道了。」
   丘盛敏抱抱丘盛明,說道:「相信我,我有預感,不會出事。」她的預感一向準確,丘盛明知道仍舊是放不下心。他們是姐弟,從小到大彼此都是對方唯一的親人。
   陳陽三人走到樓梯口,在那邊等待丘盛敏。丘盛敏拍拍弟弟的肩膀,然後朝他們跑過去。在去教學樓的時候,度朔目送他們進去,直到陳陽幾人拐入樓梯裡。然後回頭看向眼前裂了一條縫的鏡子,鏡子裡的度朔面容泛著慘綠色,直勾勾盯著外面慢慢露出詭異的笑容,極為滲人恐怖。
   度朔神色淡漠,伸手一抓便將鏡子裡嚇人的厲鬼抓出來捏成小圓珠模樣扔進袋子裡。轉身朝後山走去,半路遇到假扮陰兵過路的孤魂野鬼,順手也捏成小圓珠扔進袋子裡。可笑的是這群無知的孤魂野鬼在見到度朔本人時竟裝腔作勢審問一番便要勾走他的魂魄,待被捏成小圓珠想要四下逃散也來不及了。
   其餘孤魂野鬼驚恐不已,四下逃散,躲得遠遠的不敢再靠近。度朔也沒閒心抓他們,待砸碎馭鬼樁讓陰司動手。
   陳陽三人在三樓遇到李老師、程東和凌浩三人,三人見到陳陽和寇宣靈本高興於有天師在能保證他們的性命。待發現雙方玩的不是同一個遊戲後,立刻變臉。李老師堵在他們面前:「不如我們交換卡片?」
   「卡片還能交換?」
   「可以。你們三個都是天師,」李老師以為丘盛敏也是天師。「保護我們本來就是你們的責任,現在你們三個都在同一個遊戲裡,我們卻在另一個遊戲。誰來保證我們的安全?所以不如互換卡片,至少保證每一個遊戲裡都有一個天師。」
   陳陽:「這就是你為什麼知道有多少人參與死亡遊戲的原因?如果哪個遊戲比較容易過,你就跟對方換卡片。可是,沒那麼容易吧。本來就是鬼怪戲耍你們的遊戲,怎麼可能容忍你們互換卡片?我們拿到的卡片是死去的學生,如果互換的規則是需要死掉一人——
   「怎麼可能?」李老師打斷他的話:「我們還需要你們來救,更何況換了我不也一樣會死?」
   陳陽:「如果是主動交換的人死掉呢?你那麼怕死,只要你活下來就好。其他人死不死跟你沒有關係,是不是?隨便換走一個人,你加進來,我們保你平安。被換走的人死掉,另一個隊伍也因此死掉,我猜對了嗎?」
   李老師的表情已經告訴大家陳陽的猜測是對的,而在此之前他不知騙過多少學生害死他們,讓自己得以苟且偷生。凌浩和程東齊齊後退,戒備的看著李老師。
   等三人去到五樓和其他人匯合的時候,凌浩和程東沒忍住把這事一說,其他人一聽全都對李老師戒備不已。導致李老師不慎被殺,也是報應。
   此時,陳陽又問他們的遊戲以及什麼人參與。凌浩說道:「一共十五個人。玩鬼進門遊戲。副校長和三個主任都在。」凌浩提及副校長和三個主任的本意是想提醒陳陽幾人,讓他們多考慮份量好去保護他們。
   殊不知當聽到這份名單時,三人便知白顏老師的報復來了。反而更加不想上去。陳陽點頭,表示自己知道,然後對他們說:「時間快到了,你們還不上去?」
   三人不得已,憤憤然上樓。之後又來了兩個人,分別是金主任和劉老師。兩個人一見陳陽三人也頗為驚訝,金主任說道:「我想來見見白顏老師,請求她收手。於是撿了意外死亡的學生卡片,劉老師也是。」
   陳陽歎口氣:「恐怕你們撿到卡片也見不到白顏老師,反而白白犧牲。」
   金主任和劉老師不明所以,丘盛敏便好心替他們解惑:「金水中學有很多厲鬼凶煞,參與死亡遊戲殺死學生的,大部分是那些厲鬼凶煞。白顏老師很少親自出手,如果今晚不是我們,你們兩人會被直接殺死。不過,從剛才李老師那個死亡遊戲裡的名單成員來看,今晚白顏老師會出現。」
   金主任和劉老師似懂非懂,問道:「現在開始嗎?」
   陳陽看了眼時間:「可以開始了。你們知道數階梯怎麼玩吧?」
   「以前讀高校,學生間最愛傳這些怪談。包括教學樓裡數不完的階梯,會被階梯下面的東西抓進去埋進階梯裡。」劉老師說道。
   「差不多。」陳陽說道:「數階梯的恐怖傳聞來源於階梯下的屍體,如果在午夜單獨一個人一邊踩階梯一邊數數,就很可能會吵醒階梯下的屍體,然後被拖進階梯下活埋。」
   陳陽說得雲淡風輕,金主任、劉老師和丘盛敏都打冷戰。金主任:「陳天師真會開玩笑。」
   陳陽:「沒開玩笑,說真的。」
   「……」三人齊齊露出害怕的表情。
   陳陽把靈符遞給他們:「遇到那東西,把靈符往它們身上貼,大聲喊救命,趕緊跑。」
   「陳天師,您不、不保護我們嗎?」
   「只能一個人數樓梯。」
   無奈,劉老師和金主任只能各自往五樓、四樓走,等到十二點的時候他們就開始數數。至於陳陽三人則是直接在三樓等待,丘盛敏疑惑:「我們不分開?」
   寇宣靈:「不分開。等那東西出現,直接抓起來。比起我們,學校裡的東西更容易襲擊金主任和劉老師。」
   丘盛敏驚訝不已:「不擔心後山空地的東西?也不擔心其他厲鬼凶煞因為我們違反遊戲規則而圍殺我們?」不怪她疑問,因為之前陳陽和寇宣靈的表現就是必須通過遊戲才能活下來,讓她以為真的必須要通過遊戲。
   寇宣靈搖頭:「當然不。之前必須通過遊戲是因為不確定情況,不能貿然行動。而且沒辦法打碎馭鬼樁,現在不一樣。度局來了,就不用擔心其他。只需要把那些東西引出來,一隻隻抓起來打一頓就好。」
   陳陽抿唇笑:「我度哥很厲害的。」
   莫名好炫耀。丘盛敏沉默無言的看著一臉含蓄的『老公好厲害,老公是我的』表現的陳陽,摸著心口跟寇宣靈站一塊。還好不只她是單身狗。
   教學樓空曠無人,樓道一道昏黃小燈。樓梯間卻是伸手不見五指,劉老師拿著手電筒往下走了一步。鞋子磕在階梯上的聲音很響亮,迴盪在空空的樓道間。好像進入一個異度空間,黑暗中只有他一個人。
   劉老師邊走邊數數,眼睛也不敢往下看,就怕真的看到腳底下踩的不是階梯,而是腐爛的屍體。一層樓有兩層樓梯,共24塊階梯。數到第12塊階梯的時候,劉老師鬆了口氣,上面突然發出響聲。劉老師嚇得心臟緊縮,頭也不回匆忙數樓梯往下跑。
   見到在四樓的金主任時鬆了口氣,金主任朝劉老師點點頭,大口呼吸後鼓足勇氣往下走。同樣是感到恐懼,可是一想到樓上樓下都有人,就勉強不感到恐懼了。等他數到第11塊台階的時候,不知為何突然回頭看,卻發現樓上漆黑一片不見劉老師的身影。
   金主任心裡一慌,趕忙踩下階梯喊出:「12。」忽然察覺腳下觸感不對,他吞了吞口水直視前方,試圖移動腳,腳踝突然被一隻陰冷濕滑的手抓住。
   金主任低頭,手電筒掃過去。正撞見自己踩在一具屍體上,那具屍體抓住他的腳踝往下拖。金主任掙脫不開,腳踝陷入階梯,整個人都被拖進去。他開始掙扎大喊救命,但那聲音在樓道中發出回音卻像是被禁錮在異度空間發不出去。
   慌亂間發現手心裡的靈符,閉著眼睛胡亂的把靈符貼在地上那具屍體上。抓住腳腕的力度一鬆,金主任拔腿就跑,邊跑邊喊救命。這回聲音傳出去,陳陽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去看到台階上的屍體:「走屍?寇宣靈,桃木劍借我。」
   寇宣靈把桃木將投擲上去,陳陽頭也不回的接住桃木劍反手戳進台階上想要逃跑的走屍。走屍發出慘叫後融為一灘黑水,寇宣靈跑上來接過陳陽扔回的桃木劍,擦拭上面污髒的痕跡。
   陡然聽到五樓傳來極為混亂的尖叫,於是跑上去查看。丘盛敏照看金主任和劉老師,找了一間教室躲起來,他們自知自己上去也是添亂。所幸手裡還有兩張靈符,貼在門口,可擋妖邪。
   陳陽和寇宣靈趕到時,門口空蕩無人,只地面上有血跡。兩人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敲門三下,門緩緩打開。凌浩見是兩人,立刻把他們拉進去:「大師,快救救我們。」
   陳陽見房間裡還剩下六個人,凌浩他們玩『鬼進門』遊戲,一共是15個人。這才過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死了九個人,速度夠快。
   「陳大師,我家裡有錢。只要您救我一命,要多少都給您。」
   「兩位天師,我也有錢。只要救我一命,別說兩千萬,四千萬我都給!」
   「陳天師、寇天師……
   六人紛紛湧上前請求兩人,陳陽提示他們:「快一點了,繼續玩吧。」頓了頓,他又說道:「如果你們還剩十幾個人,我大概會出手搭救。」
   六人不解陳陽何意,正待詢問,陳陽和寇宣靈卻已不想搭理,反而滿臉厭惡。凌浩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其餘幾人也不傻,很快反應過來。唯獨程東還愚蠢的求救,惹來其餘人厭惡。於是齊齊架起程東,把他推出門外。
   十五個人玩鬼進門的遊戲,遊戲規則是十五個人全都進入房間,選擇其中一人出房間。門口只能站一人,在門外站十秒然後敲門三下。門打開換下一個,全程安靜不能有交流。直到打開某扇門的時候發現進來的人身後跟著東西,此時不能驚慌更不能關門,只需吹氣驅趕髒東西不讓進門便可。
   然而如今死了九個人,應該是看到進門的人身後跟著東西於是自私又恐懼的關上門。導致進門的人被身後跟著的東西殺死。
   陳陽兩人正是知道這點才不願出手搭救,凌浩等人也想通,於是想通過把其他人推出去自己留到最後活下來。此刻程東被推出門,憤怒的叫罵。可他仍舊是要玩下去,於是默數十秒後敲門三下。門打開,他看到門裡的人滿臉驚恐的看向他身後,他就知道身後肯定跟著那些東西。
   程東臉色慘白,瞳孔驚恐放大,額頭滲出冷汗,渾身發抖被陰寒籠罩。他思及上個進門的人是李老師,他躲在門裡看到李老師身後跟著白顏老師。紅裙紅色高跟鞋的白顏老師,雙眼沒有瞳孔,脖子耷拉在胸前,嘴巴因為張大而扭曲變形,舌頭長長的伸出來。
   他們因為恐懼就把門關上,把李老師和白顏老師關在門外。聽到門外李老師敲門呼救聲,然後聽到野獸啃噬的聲音。李老師慘叫的聲音逐漸減弱,直到無聲。
   程東想撲進門,希冀他們不會關門。可門還是在他眼前無情的關上,程東撲到門上面邊捶門邊哭喊怒罵求救。門裡的人沉默,門紋絲不動。
   程東回頭,見到在剛才的遊戲中死去的主任、老師和同學。他們死狀淒慘,圍繞著他,分別抓住他的手腳然後開始啃噬。
   淒厲的慘叫聲在門外響起,門裡除陳陽和寇宣靈還剩下五人。此時,寇宣靈開門拽住程東,將他扔進教室裡,陳陽則用手腕上的紅繩鞭笞厲鬼凶煞並將他們抓起來。寇宣靈剛拿出桃木劍便聽聞身後教室門『砰』的一聲關上,搖頭冷斥:「無藥可救!」
   陳陽把抓到的厲鬼裝進骰子裡,聞言看向緊閉的教室門:「如果他們有救,怎麼會引來惡鬼?」
   鬼進門遊戲裡,跟在門外人身後的東西本來就是門外人欠下的債。所以跟來報復,前面九個人死也是死有餘辜。
   寇宣靈:「我剛才把程東抓進教室,眼角餘光看到一道紅色身影跟進去。」
   「你看錯了,我沒看見。」
   寇宣靈沉默半晌:「對,我看錯了。」
   將門外的惡鬼都收拾乾淨後,寇宣靈把教室門踹開,濃烈的血腥味瞬間撲鼻而來。兩人走進去,把燈打開,見到的就是六人慘死的模樣,地面滿是鮮血。六人身後就是白顏老師,已成厲鬼。
   白顏老師:「天師?」她的嗓子變得粗糲難聽,大約是上吊自殺破壞喉嚨導致死後亡魂的聲音也變了。
   「白顏,你的報復結束沒有?」
   白顏老師靜默不語。
   「結束了吧。害死你、逼死你的罪魁禍首都被你殺了,該結束了。」
   「沒有。沒有!!!怎麼結束?結束不了!你看過這所學校什麼樣子嗎?人有人性,鬼有鬼性,他們連最基本的人性都沒有,全是一群畜生!自私冷血,害死多少人?他們根本不值得同情,受害者轉頭就能變成施害者。對他們再好,涉及自身利益還是會翻臉無情。害人、殺人,沒有猶豫、恐懼和悔過、愧疚之心。他們配活著嗎?他們只配在恐懼和絕望中死去。」白顏老師從平靜到瘋狂,最後回到平靜:「你們是天師,沒害過人。我可以放你們離開,只要你們現在不管金水中學,立刻走。」
   寇宣靈:「恐怕我們一轉身,你就能命令群鬼攻擊我們。」
   陳陽:「你知道人性、鬼性,也該知道陰陽兩界各有律法。他們殺你,即使陽間懲治不了,大陰法曹記錄他們的罪孽。你殺人,陽間管不了,陰間記錄下你的罪孽。你之前殺的人,罪有應得、死有餘辜,我們不管。但你現在要殺更多無辜者,就不能不管!」
   白顏老師被刺激到暴怒,鬼門陣削弱陳陽和寇宣靈兩人的法力,讓她的力量暴漲。教室門窗緊閉,燈光閃爍不停。白顏老師懸浮半空,長髮飛揚,露出死前恐怖的模樣。死在她面前的六具屍體慢慢爬起,朝寇宣靈和陳陽攻擊。
   陳陽兩手各執紅線一端,纏住撲過來的死屍雙手,阻礙他們的行動後卸掉他們的關節。死屍雙手雙腳關節被卸,在地上掙扎爬動,仰頭要咬陳陽。陳陽抬腳用力把他們的頭踩下去,退後幾步,死屍費盡力氣也只挪動小步。
   寇宣靈同樣卸掉死屍關節,奪取他們的行動能力。然後兩人一前一後夾擊白顏老師,白顏老師紅裙翻滾,一手抓住陳陽的紅繩,另一手捏住寇宣靈的桃木劍,竟是完全不在乎兩樣法器對自己造成的傷害。用力一扯,便將兩人扯至眼前,掐住他們的脖子。
   陳陽呼吸困難,眼見他和寇宣靈頭頂上有個繩套緩緩下落,朝他們的脖子套去。那是吊死鬼的繩套,套上就難以摘下。陳陽垂眸,手裡還抓著紅繩子的一端,指尖觸及那枚古銅錢幣。於是將古銅錢幣彈出紅繩,夾在兩指中間放到白顏老師面前。
   白顏老師一驚,分神間便叫陳陽將古銅錢幣貼在額頭正中央。瞬間陽氣聚頂,定住白顏老師的魂魄。寇宣靈趁機踢開白顏老師,抓起桃木劍朝白顏老師胸口刺去。陳陽則掐伏邪印,大拇指之間抵住古銅錢幣,便如酆都大帝震懾鬼神震懾住白顏老師。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和寇宣靈前後封住白顏老師去路,將古銅錢幣蓋在白顏老師額頭前,瞬間陽氣如金光乍現,困鎖住白顏並侵蝕她身上的鬼氣、陰氣。
   度朔一路暢通無阻通過後山空地,進入白顏自殺的平房中巡視一圈後,目光定在房樑上。向前走了兩步頓住,回頭看出現在門口的白雱。
   看似軟弱無害的胖子形象騙過不少人的白雱直覺眼前男人不好對付,他不敢貿然動手,於是警告道:「別多管閒事,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滇南蠱師?」度朔平靜的說出白雱來歷,無視他瞬間變色的表情,從房樑上截取一段半人高的漢白玉樁子。握在手心後走出平房,在白雱的注視下將其粉碎。
   當漢白玉樁子被粉碎後,以後山空地為中心點的金水中學和以金水中學為中心點的整座深山瞬間爆發出如海潮般恐怖的鬼氣,直衝天空。整個帝都有一定道行的天師都察覺到這邊鬼氣沖天,正連夜趕過來,自然也有部分人先上報道教協會和大福總部。
   白雱驚恐:「你是什麼人?」竟然徒手將馭鬼樁粉碎?須知馭鬼樁將孤魂野鬼困在此處,本身就沾了陰氣、鬼氣以及鬼的怨氣,凶邪無比。哪怕是天師都需小心處理,避免被反噬。「難道你是上清天師?!」
   度朔:「其他不重要,你不該設下鬼門陣後還發佈任務單,把天師騙過來。」
   望著步步逼近的度朔,白雱後退:「普通人進來玩不過厲鬼,我只能讓天師進來查明真相,把真相公佈出去還我姐的清白。」
   說話間,地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沒過一會地表翻動,一群蠱蟲紛紛爬到地表爬沒兩步全都死亡。白雱駭然不已,瞪著度朔猶如在看怪物。他驅使附近所有養在屍體中的蠱蟲攻擊度朔,然後頭也不回的逃跑。
   度朔不追,站定在原地。那些蠱蟲觸及他不到兩米便全都死亡,如此,不必追上去,白雱也會遭蠱蟲反噬而亡。
   陳陽的伏邪印和古銅錢幣、寇宣靈的桃木劍和靈符,在漢白玉樁子粉碎後全都法力大漲,直接把白顏老師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被收進骰子裡。結束後,兩人便沿著教學樓把所有四下逃竄的孤魂野鬼順手收進骰子裡。
   好在此地城隍察覺沖天鬼氣,派遣陰差過來收拾孤魂野鬼。同時趕過來的還有附近天師,合力抓捕逃亡深山或城裡的孤魂野鬼。
   而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孤魂野鬼此時才見識到真正的陰差、天師,思及此前的愚蠢和無知,此刻後悔也來不及。只能抱頭鼠竄,仍舊被逮捕乾淨。

   第41 貓殺01

   陳陽幾人從教學樓出來,見到站在門口的度朔。陳陽走過去:「有沒有受傷?」
   「沒有。」度朔拉起陳陽的手,自然的與他十指相扣。
   陳陽:「見到白雱了?」
   「他是滇南蠱師。」
   陳陽點頭,雖詫異但也在意料之中。既能設下鬼門陣就必然是同道中人,後山空地掩埋那麼多屍體,白天的時候從土裡爬出來必然是有人操縱。如果以屍體養蠱,再用蠱操縱屍體也解釋得通。
   附近天師和陰差把整座深山的遊魂野鬼都抓遍,此地城隍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察覺大帝蹤跡。於是連忙過來拜見,遠遠瞧見大帝與陽間一男人十指相扣,嚇得眼睛掉下來。恰巧住在附近的一位三洞五雷天師與城隍常打交道,已成老友。
   這位天師從身後拍城隍肩膀,見到他眼睛掉在地上,嚇到跳起來:「老鐵,訛我沒用。」天師界中誰不知道他兩袖清風,窮得徒弟都養不起。他連忙把城隍爺的兩隻眼睛撿起來,塞回城隍空洞洞的眼眶裡。
   城隍用力搓搓眼睛,兩隻脫眶的眼睛頓時回到原位。他問道:「常自樂,你覺得前面的人熟悉嗎?」
   常自樂認真觀察一番後回答:「不認識。」
   城隍正要指明度朔大帝的身份,熟料大帝突然轉頭看向這邊,目光冷颼颼。瞬間讓城隍閉緊嘴巴,心中暗暗自我解釋,大帝來陽間一定有原因。至於他跟陽間男人握手親密,早前就聽聞陽間有個習鬼道的年輕人在酆都和地府都有人脈,聽說是有人罩。原先還以為是酆都鬼道前輩照看後輩,現在看來那前輩的大帝……等等,所以大帝為什麼要跟陽間後輩牽手?
   城隍陷入深沉的思考,難道這是前輩對於後輩愛護的方式?
   常自樂邀請城隍過去和陳陽他們打個招呼,城隍一驚,連連擺手搖頭逃遁。常自樂不解,還當他是被大批孤魂野鬼煩到。於是自己過去跟他們打招呼:「諸位道友好,我姓常,常家掌堂教主。」
   陳陽等人介紹自己,常自樂對於陳陽幾個頗有天賦的年輕人很欣賞。再加上有意瞭解金水中學事件,便與他們攀談。好在常自樂此人面相溫和老實,說話間頗有分寸且還是道教協會副會長之一。
   當聽聞金水中學事件被道教協會分在藍色版塊的三星單子,皺眉說道:「確實是評級弟子的疏忽,只是道教協會缺人才,每個有天賦的天師都忙於修煉或接單賺錢,真正做評級的只剩下部分教派裡的弟子。雖然弟子感到危險評估不出來,可回教派稟明再派出品級高的天師來評估。評估的時候只能在外圍,多少會受到蒙蔽。期間也有品級低的弟子評估錯誤,但時日越久確實會成為大問題。自上次南粵無人村折損天師後,關於星級評估的教程提案已上交道教協會。相信過不久,會解決這個問題。」
   常自樂又說道:「金水中學的單應該歸類於綠色版塊三星單子,屆時你們報告道教協會,根據要求可以申請補償。對了,你們是大福分局,還可以向總局要求補償。有我作保,你們的申請不容易被刷下來。」
   陳陽眼睛一亮,看向度朔。度朔微不可查的點頭,陳陽一見,頓時心花怒放。順手往兜裡摸,發現毛小莉的三天貴人賜福寶符,此時已經失去效用。
   金主任和劉老師從隊伍中走出來,對他們說道:「今晚死了十幾個人,還是需要報警處理。我們想留下來,處理學校的事情。」
   雖然解決白顏老師以及學校中的孤魂野鬼,可是金水中學仍舊留下很多問題。涉及命案、洗錢等仍舊需要報警處理,況且如今金水中學可以聯繫外界,他們就必須通知學生家長。可惜鬧出這麼大事件,尤其學校正副兩位校長、主任和老師都鬧出人命,估計那些家長也會醒悟,不敢再把孩子送到深山中連續兩個月都聯繫不到。
   陳陽點頭,金主任和劉老師便留在教學樓門口等待警察。在警察到來後跟他們講述事情經過,同時告知學生家長。只不過其中隱瞞了靈異部分,只說是人為且因信號塔破壞而無法聯繫外界。實際上李老師撒謊,學校中大部分學生實際上並不知道死亡遊戲,參與的只有部分人。卡片上的數字隨機,並非是人數排名。
   李老師在陳陽等人面前撒謊不過是想拖更多人下水,害怕陳陽等人認為他們死有餘辜不救他們。實際上別人想救,他們反而因為自己的自私而淒慘死去。這是報應。
   所以當大部分學生被家長從學校裡接回家的時候都很迷茫,等到電視、網絡等媒體鋪天蓋地的播報金水中學的命案,他們才嚇出一身冷汗。原來殺機一直都潛伏在他們身邊,一不注意就會被殺。怪不得原本能見到的學生、老師會突然在一夜之間消失,學校給出的答案居然是請假回家!
   學校枉顧學生的性命令人異常憤怒,當得知主要參與其中枉顧人命的校領導、主任和部分老師都死了之後,網友拍手稱快,認為他們罪有應得。隨著案件的深入調查,關於白顏老師的冤屈也真相大白,沉冤得雪。而學校洗錢、校領導收受賄賂,學生間校園暴力、冷血自私事件統統曝光,引起軒然大波。
   在網絡上掀起一輪學校和教育、學校和老師、老師和教育以及高壓教育、校園暴力等的熱門話題討論。同時涉及洗錢的校董事接到國家調查,紛紛落馬,再次引來貪污反腐等的議論。這些暫且不提,回到現在。
   度朔一向擅長跟年長者打交道,不是小輩討好長輩的那種相處。而是彷彿他們是同齡人,甚至於比年長者還年長,興趣愛好觀念都相似。有時候一些年長者的觀念都比度朔要開放。於是此刻度朔又和常自樂說到一處去,就著如何整改APP、道教協會和大福總局以及天師界發展深入交流。
   陳陽打了個哈欠,偷偷問寇宣靈:「常天師是道教協會副會長,你認識嗎?」
   「聽過。」寇宣靈給他科普:「北方有出馬仙,出馬四大家族胡、黃、馬、常,常家道口掌堂教主常自樂,在出馬仙中很有名氣。算是出馬仙裡的一流天師,也是道教協會十幾個副會長中最不管事的。他會幫我們作保,我們很幸運。」
   「小莉牌三天貴人賜福寶符,新一代錦鯉。」陳陽感歎,然後說道:「對了,白雱是滇南蠱師。雖然他是為他姐姐報仇,可的確害死不少人命。不過我想他該遭反噬,後果不會太好。」
   白家姐弟的遭遇令人頗感唏噓,兩人原本善良樂觀。白雱雖是滇南蠱師,卻不會以蠱害人。他在後山空地養那麼多屍蠱,卻沒有真正遷怒無辜,可見本性不壞。可惜白顏冤死,白雱走入萬劫不復。白顏生前熱愛自己的職業和學生,據聞幫助過不少學生。偏偏所遇非人,沒有得到好報。
   陳陽歎氣:「回去後我們可以為他們辦場法會,希望能助他們早日輪迴。」
   「我也有這個想法。」寇宣靈附和。
   這時,度朔在教師宿舍樓門口轉身伸手:「陽陽,快過來。」陳陽跑過去,手被握住,十指緊扣。忽然想起常自樂也在,連忙看過去。
   常自樂一臉自然,笑咪咪的說道:「你們早點休息,我就先回去。」
   彷彿不以為然,習以為常。
   天師界的天師對於他們夫夫關係接受得很淡定,沒有投以怪異不解的目光。尤其是諸如馬山峰、常自樂這樣的長輩,對於他們的關係,態度更為自然和藹。實際上天師一行多與鬼神打交道,常在危險邊緣遊走,生死都置之度外,因此道心堅定,沒有什麼事情是接受不了的。
   陳陽突然想到什麼,回頭叫住常自樂,把丘盛敏介紹給他:「天生陰陽眼,無師自通過陰。天賦可以,適合當個出馬仙。常掌教有沒有興趣收徒弟?」
   聞言,常自樂看向丘盛敏。丘盛敏一直跟在人群中低調不說話,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此常自樂還真沒注意到她。如今聽陳陽一提,便看向丘盛敏,打量一番後隱露滿意,於是問道:「你是天生陰陽眼?什麼時候看見那些東西?」
   丘盛敏緊張的回答:「自小。」頓了頓,又說道:「記事後就能看見,再久一點就不知道。但我五歲前父母尚在,我阿媽說我出生後常哭。請來先生,先生說我是看見那些東西才哭鬧不休。」
   常自樂點頭:「你可願當個出馬仙,拜我為師?」
   「自然願意!」丘盛敏天生陰陽眼,天生就適合當個出馬仙。她在這行有天賦,也有興趣。若不是沒有名師教導,也不會荒廢行騙至今。聽到陳陽介紹時她先是不敢置信,隨後忐忑。此刻見常自樂要收她為徒,當下興奮激動。
   可下一秒她就凍住渾身的激動,臉色為難,低聲將自己多年利用天師身份行騙經歷告知常自樂。她是誠意滿滿,喜愛天師職位。不願欺騙常自樂,她知道天師一行重視傳承和人品。
   「這樣啊……」常自樂深思片刻,說道:「十年內,你出馬救人所得費用捐出六成,同意嗎?」
   丘盛敏猛然抬頭,對上常自樂和藹的目光。重重點下頭:「願意!」
   「那行。」常自樂把常家堂口地址告知丘盛敏,讓她收拾好東西找個時間過去拜師。然後向陳陽道謝,謝他給自己介紹有天賦的徒弟。
   陳陽笑了笑:「我只是覺得,比起讓你們進監獄或者繼續行騙,不如學點真本事,無論救人還是把所得捐出部分,都要好一些。」
   丘盛敏真誠的道謝。
   幾人回到四樓宿舍,打算休息一晚,明天再走。丘盛明一夜未睡,見到丘盛敏平安歸來鬆了口氣,對陳陽和寇宣靈感激不已。
   寇宣靈越過404要到401,丘盛敏給他開了401宿舍的門。陳陽見狀便說道:「我記得李老師叮囑我們千萬別進401。」
   「正因為他特意叮囑,我才讓丘盛敏開401。裡面沒有那些東西,只有白顏老師生前物品。她以前住在401,李老師做賊心虛就覺得401凶邪。」寇宣靈頭也不回的揮手,開門進去前還說道:「再說,我有祖師爺在,百邪不侵。」
   陳陽被度朔拉進門,抵在門後面抬頭,唇被封住。他伸出雙手抱住度朔肩膀回吻,從激烈纏綿到涓涓細流般的溫存。度朔把陳陽抱起來,讓他兩條腿夾在自己腰間,走到床上去。
   陳陽摟著度朔,臉靠在他的肩膀低聲說道:「我還以為你會跟常天師聊一晚。你們看上去相見恨晚。」說完,自己先笑起來。
   度朔拉開陳陽衣服,大手探了進去:「我看到你打哈欠。」叼住陳陽耳朵,舔了幾下後順著他的脖子親吻下去:「要是聊通宵,就不能陪你休息。」
   陳陽瑟縮肩膀,渾身戰慄了一下。聞言笑道:「現在阻擾我休息的人是你。」
   「乖陽陽,我在幫你助眠。」
   陳陽夾在度朔腰間的腳踢了把他的背,笑言:「老流氓。」
   度朔封住他的唇,讓他笑不出來也說不出戲謔笑語,只能在床上發出呻吟和求饒。
   事後,度朔幫陳陽清理乾淨後才讓他沉沉睡下。親親小妻子額頭,把他抱進懷裡,度朔輕聲細語:「晚安,陽陽。」
   陳陽呢喃回應:「晚安,老公。」剛才被逼著連聲喊老公,顯然這時候還存著條件反射,沒回過神來。
   第二天臨近中午,陳陽和度朔才從宿舍裡走出來,離開的時候背著行李。寇宣靈起床拜祖師爺、耍了套劍法、吃完早餐跟丘家姐弟聊完天,才終於見到兩人。
   度朔低聲跟陳陽說了幾句後離開,丘家姐弟專門等陳陽和寇宣靈,想跟他們道別。見到陳陽出來,瞥見他脖子的紅痕都明白過來。笑而不語,道完別後才離開。
   寇宣靈:「度局呢?」
   「去買早餐。」
   金水中學早餐挺豐富,而且整個上午都有賣。雖然昨晚上鬧出大事,但今早還沒在學校裡公佈出來。因此早餐照常供應。
   正說話間,度朔走過來遞給陳陽一顆水煮蛋,邊接過他身上的背包放在自己肩上邊說道:「粥還燙,等涼些再吃。」
   陳陽接過水煮蛋,剝殼後遞到度朔嘴邊。度朔沒有猶豫的咬了一口,他才放到嘴邊吃。期間沒有停止跟寇宣靈聊天,兩人間的行為舉止親密無間,充滿信任。
   三人開車離開,離開途中見到很多媒體、家長的車開進金水中學。到山腳時還遇上堵車,還有記者過來訪問。陳陽眨眨眼,和度朔默默坐在後車座,讓寇宣靈獨自應付媒體。
   對於記者的問題,寇宣靈一律曲解,回答牛頭不對馬嘴還一臉認真嚴肅:「分明是厲鬼回來報仇,肯定不是人為。」
   信奉科學的記者:「如果真是厲鬼報仇,您怎麼沒事?」
   寇宣靈:「我有祖師爺保護。」
   記者:「……感謝寇先生的配合,我們繼續採訪下一位家長。」本來看他長得帥想多給幾個鏡頭,誰知道是個迷信分子。
   寇宣靈:「播放後會打馬賽克嗎?我希望打個馬賽克。」
   「會的。」記者微笑,她都不確定這段能不能播。「據某位不願透露姓名和面容的寇先生說……我們需要杜絕迷信,相信科學。」
   寇宣靈踩油門,緩緩關上車窗玻璃時正好聽到這句話。抬頭看了眼就站在車外總結的記者,鬱悶的說:「不能等我走後再吐槽嗎?」
   陳陽:「等你走了,吐槽就沒意義。」
   三人回到大福分局,馬山峰早早泡好茶等待他們,毛小莉聽聞他們今天回來,推掉學校社團活動趕回來。張求道拎著經菉從屋裡走出來,率先看三人毫髮無損後才詢問他們金水中學事件。
   毛小莉:「你們在天師界出名了。」
   陳陽微愕:「怎麼回事?」
   毛小莉:「金水中學的事情在凌晨時分就傳遍天師界,沖天鬼氣連熟睡的我都給驚醒。說實話,道教協會的天師根據鬼氣判斷金水中學的單子其實摸得上四星級別尾巴。按照分類,肯定要劃分在綠色版塊的三星級別。你們一個五雷三品天師,一個盟威四品天師就能解決這起單子,相當於越級斬殺大boss。傳遍天師界,陳哥的名字也在天師界出名了。我看到他們開了很多帖子討論陳哥是哪個教派,師從何人。」
   陳陽驚訝,沒想到天師界傳播金水中學事件的速度比媒體還快。馬山峰笑呵呵說道:「鬼氣爆發,整個帝都的天師都察覺到,附近的天師過去查看就發在天師專門的論壇裡,傳播速度就快。」
   毛小莉:「天師很八卦的,悶騷又八卦。」說完把論壇地址發給陳陽:「論壇裡面雖然八卦貼很多,但有問題發帖詢問,立刻就有人回答。」
   陳陽點開論壇鏈接,翻了翻,發現論壇裡分四個版塊。版塊裡面有無數帖子,在驚悚懸疑區有關金水中學的帖子被置頂。排在金水中學後面的是南粵無人村,隨手點開邊看邊回復毛小莉:「度哥在,我不用發帖詢問,問度哥就行。」
   毛小莉目光在陳陽和度朔間來回,觸及度朔冷淡的目光時慫了一下。好似想起什麼般,鼓起勇氣說道:「陳哥,你們要不要來張九天玄女和合姻緣符?」
   陳陽拒絕:「不用。」
   「如果用了感情更好——啊,張求道走開!」毛小莉話說到一半,張求道突然按住她的後腦勺打斷她的話:「陳局、度……度朔,不用管她。這兩天天天找人湊一對給她的九天玄女和合姻緣符打廣告,之前還想找我跟她假扮情侶共用和合姻緣符,現在已經喪心病狂到連陳局都不放過。」
   毛小莉推開張求道,對著陳陽嘿嘿笑:「學校裡突然出現競爭對手,賣招桃花符,對方有模特還打廣告。我的銷量開始減少,買不起奶茶錢。」她看了眼神色淡漠的度朔,擺手道:「好吧,我只是開個玩笑。」
   她的確不至於喪心病狂拿陳陽和度朔打廣告,一是兩人特殊,二是面對度朔,她不敢。於是毛小莉問寇宣靈:「談戀愛嗎?」
   寇宣靈:「跟你?」
   毛小莉已經為金錢而墮落:「可以。」
   「拒絕。」寇宣靈十分冷漠:「我寧願跟祖師爺。」
   毛小莉:「可以。只要祖師爺同意,我都能接受。」她的表情躍躍欲試。
   寇宣靈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等反應過來後不敢置信的瞪著毛小莉。轉頭問張求道:「她已經墮落到這個地步了嗎?」
   張求道:「何止。」
   馬山峰捧著肚子呵呵笑:「不如我跟你嫂子給你打廣告?」
   「拒絕。」毛小莉說道:「年輕人只是追求刺激,改善異性緣和招人緣能給人帶來虛榮感。才不是真的求姻緣,馬叔和嫂子一看就是多年恩愛夫妻。他們肯定不信,甚至覺得我騙人。」
   說白了就是市場不同,打廣告的模特形象和廣告內容也要符合市場。陳陽歪頭看向度朔:「你有改善的辦法嗎?」
   度朔:「主姻緣有天喜、紅鸞二星,和合二仙,九天玄女,道家靈符有姻緣和合符、桃花符、桃花斬符。既然你知道購買者多求刺激,就賣桃花符。招桃花、異性緣、人緣,買的人就多。桃花斬符也可以賣,會比桃花符更受歡迎。」
   陳陽:「而且,供不應求才是生意長久的真理。」
   桃花符招桃花,可能招來爛桃花。桃花斬符可調都天三猴尊神斬斷爛桃花,並催動天喜、紅鸞二星君以及和合二仙,促進真姻緣。
   毛小莉越聽眼睛越亮:「說得有道理。我得先翻翻茅山靈符經菉,找找看桃花符和桃花斬符的畫法。」
   毛小莉跑上樓,半晌後跑回來在樓梯上說道:「對了,我們學校最近傳出有學生看到妖貓拜月,校領導有意請天師。要不我聯繫個?」
   陳陽:「可以。」
   創業伊始,從不嫌單子星級高低,更不嫌錢多。

   第42 貓殺02

   最近大福分局沒什麼生意,倒是有不少天師慕名前來。有些想加入分局,但基本考核都不通過。還有部分人覺得跟大福分局的人合作有保障,於是跟他們商量合作接單。陳陽也拒絕了,因為除了三星以上單子在人手不足的時候需要跟分局外的天師合作,目前為止不缺人手。
   況且來分局尋找合作最多是三星單子,他們自然是拒絕。雖然不嫌單子難易程度,但也不想出錢出力到最後還要把得到的報酬分給別人。
   陳陽從窗外往下看,馬山峰和度朔坐在庭院的石桌旁喝茶吹風。此時晚霞滿天,如錦如緞,燦爛繽紛。庭院的荷花缸前兩天被馬山峰投了幾條錦鯉,時不時甩尾巴破壞水面平靜,弄出點動靜。庭院還種了其他花草,平常都是馬山峰伺弄。
   馬山峰花費不少心思伺弄花草,時常澆水鬆土,每種花草都記得它們的習性。用心之下,自然生長得極為喜人。附近居民有時候經過大門,看到裡頭的花草都要進來欣賞一番。有時候還會討要一兩盆,馬山峰不讓拿,除非換。
   這方法杜絕一些貪求花長勢可人卻不會養花的人的心思,偶爾換到愛花之人精心伺弄的花。漸漸的,庭院裡花的種類就多起來,成為分局的特色。附近居民是聞到花香,走過來才發現深春社區竟然有這麼個街道辦事處。
   深春街道辦不在社區裡,因此當知道這裡有個街道辦附近居民有事都過來找局裡人員。馬山峰等人深感煩不勝煩,這才把那塊漏洞百出、掛羊頭賣狗肉的鐵皮塊換成深春西社區大福分局。
   具體工作是什麼,恕不奉告。
   度朔突然抬頭,和樓上的陳陽目光對視,於是招招手示意他下來。陳陽笑了一下,便轉身下樓。樓下看到張求道捧著手機打遊戲入迷,順口說道:「張求道,你放棄加升五雷經菉了?」
   張求道頭也不抬:「道教協會那邊明確表示,未來兩年內不會讓我加升。」
   「為什麼?」
   「天師界規定,沒有功德不得陞遷。即使考校過了,也得有超群功德。盟威升五雷時間需間隔八年,我才滿六年。除非這一年內我有特殊貢獻得以讓道教協會破格升授。否則兩年內是不用考慮加升的事情。」所以他才鬱悶的打遊戲。
   「你的功德積累還不夠嗎?」
   「不夠。之前都接二星單子,本來無人村的單子完成,功德積累就足夠了。」可惜失敗。
   陳陽點頭表示遺憾,然後出門。在庭院走廊撞到提著桃木劍,眉頭深鎖的寇宣靈。寇宣靈見到陳陽,拉著他神色凝重:「陳局,管管我們分局的安全問題。最近我的私生活總被打擾,我很困擾。」
   這事說起來還是馬山峰養的花鬧出的事情,花是起因,後面的發展眾人也是始料未及。寇宣靈凌晨和傍晚都會在供奉完祖師爺之後披著道袍在庭院舞劍,原本大門關起來,門口也沒幾個人路過,就沒人看見。
   後來熱鬧起來,也有年輕人過來。碰巧看到寇宣靈穿絲絹道袍舞劍,劍勢漂亮有力度,不是花架子。加上寇宣靈長得好看,不說話不笑的樣子再搭配道袍就是禁慾系道長。年輕人錄個視頻傳到網上,就有不少人年輕人打著幌子過來偷看。
   陳陽感歎美貌是禍害,然後表示分局預算不夠。況且這屬於個人問題,不納入工作問題。拒絕了寇宣靈的提議,並說道:「她們就是好奇,過段時間就沉寂下去。好歹你現在算個不大不小的網紅,網紅都很容易過氣。信我。不然你把傍晚的舞劍取消?」
   寇宣靈皺眉:「不行。供奉祖師爺後必定舞劍,祖師爺看不見會不開心。」
   「好吧。」陳陽愛莫能助:「總不能加高圍牆,圍牆過高為貧窮之相。又不能把人統統趕走,畢竟他們會用無人機航拍。」
   是的,無人機航拍。恰好有個沉迷寇宣靈顏值和禁慾氣息的女生是大學無人機社團成員,有時候需要交社團作業就帶著無人機過來航拍。
   寇宣靈擰眉盯著陳陽看半晌:「怎麼她們不拍你?」明明陳陽長得比他好看。她們也不拍度朔、張求道,他們也相貌不俗。
   陳陽越過寇宣靈,輕飄飄說道:「因為我們在察覺到偷拍後都躲起來,對方想拍都拍不到。」
   寇宣靈不知道大福分局在網絡上小有名氣,網友們都知道在某社區有棟小樓,帶有極其漂亮的庭院,好似個田園小樓。光是看視頻都覺得心曠神怡,心情十分放鬆。何況裡面的人長得帥、氣質還很出眾,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拍攝的時候總也拍不清除寇宣靈以外的人。
   本來視頻中沒有出現其他人的臉,網友們只舔屏禁慾道長。up主信誓旦旦保證所有人員一律帥氣又漂亮,就算是中年大叔也是帥大叔一枚,莫名仙風道骨、世外高人既視感。後來肯定up而留言的人越來越多,對於分局的印象就是顏值高,但拍不清臉。
   「你們?」寇宣靈震驚:「你們都不告訴我?」
   「不是啊。我們都以為你知道,但不好意思拒絕她們的熱情。所以即使困擾也任其拍攝,感於你的善良,我們就不提醒了。」
   寇宣靈憋著氣說不出話,他根本沒想到這點。天師符咒那麼多,來一道靈符影響視頻拍攝很簡單就能解決他的困擾。偏寇宣靈耿直,半點沒想到這方法。分局裡其他人也壞心眼,不主動告訴他。
   張求道聽見他們的談話,在寇宣靈進來的時候瞥了一眼,嗤笑一聲。寇宣靈聽見,更憋氣。新同事都太不友好,禁慾道長·寇宣靈在跟祖師爺上香的時候默默的告了一狀。
   陳陽在度朔身旁坐下,旁側是馬山峰。度朔給倒了杯茶,陳陽以為是苦茶便想拒絕。度朔說道:「四季養生茶,不苦。」
   陳陽看向馬山峰,後者笑呵呵說道:「飯前不喝茶,只能喝點養生茶。」這才端起杯子喝了口,甜絲絲還能接受。
   度朔捏捏陳陽後脖子:「還頭暈?」
   陳陽搖頭:「剛起來會一點,在窗口站了會兒。現在喝了茶,醒神。」他今天午睡,睡完會有些頭暈。度朔問的就是他會不會還頭暈的事情,他喝了兩口茶又說道:「我等會下廚,今天買了什麼?」
   馬山峰:「張求道和寇宣靈去買的,他們一個喜歡吃雞腿肉,一個喜歡吃魚。再加上毛小莉愛吃肉,就買了一堆五花肉。菜就買了一點,還是我叮囑過後才勉強買。」
   他搖頭,年輕人愛吃肉不吃蔬菜,挑食不好。蔬菜才養生,多吃蔬菜才好。這樣想的馬副局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在晚飯的時候最愛盯著香噴噴的肉類下筷。說起來分局裡真正愛吃蔬菜也就度朔一個,比起肉類更愛素食。
   此時門口傳來叮叮噹噹的車鈴聲,陳陽抬頭看去就見毛小莉騎著她那輛小鳳凰風風火火闖進來一個急剎車停在幾人面前,然後扔下自行車跑過來:「馬叔、陳哥、度哥好。」打完招呼接過馬山峰遞過去的茶一口飲盡。
   陳陽:「放學了?」
   「陳哥每次問我這句話,我都覺得自己像個高中生。」實際上是大二學生的毛小莉坐下說道:「下午沒課,我去參加社團,我之前就有說過我參加新聞社。平時業餘時間除了賣賣靈符,學校有大新聞我也要去採訪,還得帶師弟師妹。」
   「對了,上次說到學校裡有人見到貓拜月的事情,陳哥還記得嗎?」
   陳陽點頭:「不是說談崩了?」上次毛小莉跟校領導提議找天師,本來談得差不多後來又崩了。原因在於某個校領導得知此事毅然取消,並斥鬼神為無稽之談。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現在關於學校有貓妖的傳說又起來了,鬧得人心惶惶。」
   馬山峰起了興趣,便問:「怎麼回事?」
   毛小莉:「昨天晚上有個女生在操場跑步,十點半左右抄小路回宿舍遇到襲擊。脖子被劃了到口子,血流如注。聽後面的學生說遠遠地聽見貓叫聲,特別淒厲滲人。跑過去看,發現女生倒地昏迷不醒。送醫院後,到現在還昏迷。有目擊人說看到女生脖子上是貓爪的痕跡,結合上次貓拜月事件,現在學校關於貓妖殺人的說法傳得沸沸揚揚。」
   馬山峰若有所思:「妖啊。」旋即搖頭:「成妖不易,大多數能成妖的都有大機緣,傻子才會不珍惜機緣造下殺孽。」
   自古草木動物成妖都不易,諸多限制。哪怕開了靈智要有大造化也很難,需要莫大的機緣。一旦得來莫大機緣,自然要好好珍惜,哪會枉造殺孽?
   「我只知道有只妖,住在長白山幾十年沒下來過。專心修煉,偶爾救救迷路長白山的旅人。後來還被親切稱為長白山山神。」馬山峰說道:「反正貓妖殺人,可能性不大。」
   毛小莉:「難道是人為?可的確是貓爪痕跡,而且有人見到貓拜月。話說回來,貓通靈,本身妖性強,信仰月亮,能夠通過拜月修煉開通靈竅。」
   馬山峰:「貓記仇,愛報復。你該查查是不是那個女生幹下什麼虐貓的缺德事,被報復了。」
   毛小莉搖頭:「不可能。那個女生走的小路是學校有名的荔園,種滿果樹。園子裡有很多野貓,附近許多流浪貓都在那裡定居,還生下很多小貓咪。學生間很多愛貓,會經常帶上貓糧放到小碗裡。那個女生就是愛貓之一,經常去那裡餵貓、吸貓。當天夜裡抄小路走也是去餵貓,不過荔園沒有路燈,藏個人也不容易被發現。說不定是兇殺,嫁禍給荔園裡的貓。」
   陳陽問:「那現在真相還沒出來,學校就流傳貓妖害人的消息?」
   「對。所以我要查清楚,至少要壓一壓流言。我擔心繼續下去,學校會把荔園裡的貓處理掉。因為現在有聽到傳言的家長開始要求學校把貓清理掉,有些恐貓的學生也提出這些要求。荔園裡那麼多貓,怎麼處理?它們習慣自由,要是送到收容所肯定半途逃跑到處流浪。」
   雖然毛小莉不是愛貓者,但是想到荔園裡那麼多貓全都清理,也不忍心。其中有些貓自小在荔園長大,荔園就是它們的家。把它們趕出家園,太不仁道。
   度朔突然開口:「貓性難馴,奸邪詭詐,睚眥必報,所以貓難以成妖。」
   陳陽詫異於度朔一連用了諸多不好形容詞,這說明他不喜歡貓。不過貓通靈,常與奸邪詭詐等靈異事件聯繫上。屬於愛的人,貓就是心肝寶貝。不愛的人便覺貓是最討厭的動物。而且無論是貓拜月還是貓通靈,皆非正道,難怪度朔不喜。
   「人們常言貓妖,實則為貓鬼,也稱貓蠱。」
   毛小莉詫異:「這是什麼東西?」
   然而度朔不再回答,毛小莉轉而看向陳陽。陳陽解答:「貓鬼,字面上的意思,貓的鬼魂。也叫貓蠱,還是字面上的意思,用貓的鬼魂製成動物蠱,很凶邪的術法。經常用來害人,一旦被害就會死。貓蠱被製作成功後,通常被役使去別人家偷盜錢財。貓蠱術法凶邪就在於要奪財,先奪命。」
   換句話說,貓鬼被役使去某戶人家奪取錢財,就必須先殺死那戶人家再奪取錢財。貓鬼在隋唐兩朝極為盛行,很多戶人家暗地裡偷偷飼養貓鬼。隋唐貓鬼事件霍亂宮廷,鬧出最大事件就是隋煬帝和唐高宗時期。隋煬帝為斬貓鬼事件,將牽連京中數千戶人家。唐高宗時期更是直接頒布律法,嚴禁京中人士養貓鬼,發現者直接誅殺。
   不過隋唐過後,較少傳出大型貓鬼事件。不過很多古書都記載貓鬼、貓拜月以及貓鬼害人等,那些記載中貓的形象偏於恐怖。
   「蓄養貓鬼者,要先殺老貓,再煉製貓的鬼魂。每逢子夜奉養,命令貓鬼為自己偷盜錢財。反正是很惡毒的蠱術。活得越久的貓的確容易開竅,但也僅是開竅。精怪易成,難成妖。」陳陽轉頭問度朔:「不過你為什麼突然提及貓鬼?」
   度朔:「突然想到。」
   陳陽不信他會突然想到,然後提出來。不過現在問,估計他也不會說。「我去做飯。」說完起身去廚房。
   毛小莉也站起,決定晚上去學校荔園探一探。先去準備好東西,於是也進屋。
   馬山峰喝了口茶,說道:「我記得成紀縣出過毛鬼神事件,死了不少人。」
   成紀縣在甘肅天水,毛鬼神也稱貓鬼神,是西北甘肅、青海等地的民間信仰,當成財神供奉,被正道視為邪神。成紀縣不少毛鬼神遺跡,毛鬼神跟貓蠱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樣是求財,來路不正,搬運他人財物,禍害他人性命。
   馬山峰沒擔任分局副局時曾經去過成紀縣解決鬧出來的兇殺事件,那次便是有人飼養毛鬼神,差遣貓鬼搬運財物。貪得無厭,害死不少人還繼續作惡。可怕的是飼養毛鬼神的那人是國內有名的企業家、慈善家,馬山峰和其他天師組隊,死了兩個天師才算解決。
   因為飼養毛鬼神的人家狡猾,貓鬼更狡猾,他們三番四次被玩弄。那次之後,馬山峰就調任分局局長,再不出任務。所以嚴格說來,馬山峰對於貓鬼也無甚好感。
   度朔淡淡的應了聲:「嗯。」
   沒有再表態。
   馬山峰笑了聲,也不說話,靜靜的喝茶。
   良久,度朔說道:「陽陽年輕,考慮不周,麻煩你多照顧。」
   「他們都是分局的成員,照顧是我的分內職責。」馬山峰笑呵呵的回答,順道表明他的態度。之前分局裡接下單子的人是他,他會負責任的排除超出分局每個人能力的單子,盡量做到保證每個人接單不會有生命危險。
   不過最近他有意放手,任由其他人自己選擇單子。總不能一輩子都由他來挑選,總得年輕人自己挑,慢慢就能懂怎麼做更能保護自己。馬山峰說道:「陳局潛力無窮,他也許比您想像的更能獨當一面。」
   度朔沒接話,不以為然。陳陽在他心裡自然最好,可是要讓他徹底放手任其成長卻不可能。
   晚飯過後,毛小莉跑回房搗鼓一陣後偷偷拉扯陳陽:「我去學校荔園蹲守,陳哥要不要也去?」
   陳陽搖頭:「不去。」
   毛小莉:「你對貓鬼不感興趣嗎?」
   陳陽當然不感興趣,但思及度朔對貓的態度很快轉變主意:「那就去吧。」
   毛小莉的大學距離分局並不算遠,騎自行車四十多分鐘就能到。陳陽開了輛共享單車跟毛小莉一起去,走的時候還跟度朔說了聲。
   兩人進學校,毛小莉跟門口的警衛說了聲,那警衛就沒有查兩人的學生卡。進去後,毛小莉說:「平時沒有查那麼嚴,昨晚上出事,校領導更傾向於兇手是從外面混進來的。」
   說實在話,只有年輕人會信貓妖殺人這種話。年輕人接受事物向來很快,更有唯恐天下不亂的心理,貓妖只在年輕人中傳播。校領導仍舊是不信,不過為了安定人心,說不定會請天師。
   荔園距離校門口較遠,踩著自行車騎行半個小時才見到。他們循著受害女生走過的小路從頭走起,把自行車停在荔園小路路口,打開手電筒邊查看邊走。
   陳陽:「沒有路燈。」
   毛小莉:「其實學校一直就強調學生不要貪快走小路,而且周圍都是樹和山坡,安裝路燈的工程太麻煩。」
   兩人走進裡面,偶爾聽到一兩聲小貓叫。陳陽頓住腳步:「你不是說荔園裡都是貓?怎麼只聽到一兩聲貓叫?」
   毛小莉愣了一下:「好像是。要不去看看?」
   陳陽搖頭:「先去看看被害地點。」
   「在前面不遠。」
   走了大概五分鐘左右終於到達被害地點,周圍拉上警示條。地上按照受害人畫了白線,同時還有噴灑在石板上未乾的血跡。看起來頗為陰森。
   因為鬧出人命,荔園今晚上沒有人走這條小路,顯得格外安靜。同時沒有路燈,連月光都被樹木枝葉遮擋,照不進來,因此樹林間顯得格外陰暗森冷。
   毛小莉:「對了陳哥,要不要去貓塚看看?」
   陳陽:「貓塚?」
   「嗯。」毛小莉在前面帶路,點頭說道:「學校裡那麼多隻貓,總有養不過來或是沒有顧及到的時候,所以偶爾會有貓病死、老死、意外死亡。當然也有被虐死。」她苦笑:「別看那些虐貓者離自己遠,其實有時候就在身邊,總有恐貓、厭惡貓的人拿貓出氣。好在學校對虐貓嚴令禁止,所以只偶爾出現一兩宗虐貓事件。」
   要不是受害的女生的確是個愛貓者,她也會懷疑是貓的報復。
   穿過荔園樹林,到達較為偏遠的小樹林,在裡面見到密密麻麻的袋子掛在樹上。那些袋子裡就是貓屍。俗言狗水葬,貓樹葬,便是要把貓屍裝進袋子掛在樹上防止其變精怪。此刻見到小樹林上全繫著貓屍袋子,莫名讓人覺得陰邪恐怖。
   陳陽『嘶』了一聲,問道:「你們學校竟然保留這貓塚還沒剷除,也是難得。」
   「誰說沒有剷除的?」哪個學校會保留這些玩意?更何況貓樹葬被視為民間迷信傳聞,學校為了樹立自己的形象也不能讓貓塚繼續存在。「學校有一年暑假嘗試鏟掉貓塚,可是每當工人過來,學校裡的貓就會集體出現攔住他們,直勾勾的盯著工人看。誰敢動手?」
   貓邪性,報復性強。貓塚相當於它們祖墳,挖人祖墳不得禍害你全家三代?
   陳陽聽到微弱的貓叫聲,於是抬手示意毛小莉小聲,循著貓叫聲向前走。走上一個小陡坡看了眼下方便拉住毛小莉矮身躲起來,示意她往下看。
   毛小莉低頭一看,卻見小坡下面是個凹坑,凹坑底下匯聚大大小小幾十隻貓咪,品種多樣,胖瘦皆有。全都對月做出鞠躬動作,然後仰臉深呼吸,似在吸收月光精華。好像進入貓中邪教,格外詭異。
   貓拜月?!
   陳陽目光炯亮,盯著眾貓最前方一隻格外肥碩的黑色大貓。那隻胖大貓抖抖耳朵,似有所覺,轉頭一雙鴛鴦眼對上陳陽雙目。
   嗷——
   淒厲尖銳的貓叫聲陡然響起。

   第43 貓殺03

   大胖黑貓嚎出尖利的聲音後,小坡下所有拜月貓齊刷刷轉頭,綠瑩瑩的眼睛在黑暗中尤為明顯。一動不動,直勾勾的盯著陳陽和毛小莉兩人。
   貓不怕人,何況懂得拜月開些許靈性的貓。毛小莉被盯得有些怕,往陳陽那邊靠近低語:「陳哥,我被貓眼盯著瘮得慌。要不,先撤?」
   陳陽往前走一步,底下的貓齊刷刷轉動眼珠子。想了想,他把手電筒投到貓群中,然後聽到大胖黑貓一聲呼嚕喵叫,底下群貓四下逃散。眨眼便把蹤影隱匿林間,只留下正前方的大胖黑貓。
   大胖黑貓蹲坐前面,鴛鴦雙目和陳陽對視,毫無畏懼。甚至能讓人感覺到它淡定的情緒,頗為詭譎怪異之感。毛小莉跟隨陳陽步伐,走近認出大胖黑貓,於是驚呼:「大胖!?」
   大胖黑貓甩甩尾巴,瞥了眼毛小莉,一張胖臉上居然能夠看出不屑高傲的表情。陳陽回頭問毛小莉:「你認識?」
   「認識。」毛小莉點頭,頗為複雜:「這是學校的網紅貓,大胖。因為體重超過四十斤,每天三餐飯點一到準時出現在北區食堂門口等投餵。什麼都吃,從不得病,吃完就走還不給摸。特別高冷,別人敢摸它就冷冷一個蔑視眼神逼退對方,集噸位、懶惰、高冷、神秘、拔吊無情於一身而走紅網絡。」頓了頓,補充:「追隨者無數。」
   她就不明白貓中胖子怎麼就還有那麼多腦殘粉!
   大胖黑貓瞟了眼毛小莉,十分淡然的甩甩尾巴,低頭舔毛。陳陽蹲在它面前,摸著下巴觀看半晌後說道:「你是拜月成精,還是貓鬼拜月?」
   大胖黑貓不為所動,抬起右後腿繼續舔毛。陳陽看了眼,驚訝道:「還沒絕育?」聞言,大胖黑貓終於僵硬,雖然從它四十斤重的噸位、軟膩的肥肉圈中看不出來。
   陳陽低笑,從背包裡拿出一盒炸小魚乾,拆開飯盒蓋子,小魚乾的香味頓時撲鼻而來。毛小莉蹲下來驚訝的說道:「陳哥,你還帶了炸小魚乾?」邊說邊伸手拿了條咬一口,外酥裡嫩,好吃。
   陳陽:「聽到你說學校發生的事情就猜到你要來學校,所以吃完飯後我去買了袋小魚乾回來炸。正好派上用場。」
   聞言,毛小莉叼著小魚乾斜眼瞥陳陽,他彷彿忘記之前的推辭。「陳哥,你該不會是聽到我說荔園有很多貓,就提前炸好小魚乾準備偷偷來吧?如果我沒有邀請你,你也會偷偷來吧。」
   「瞎說。順便而已。」陳陽拿了條小魚乾遞到大胖黑貓嘴邊,黑貓張口叼走,吃完後也沒有露出半點要親近的意思。陳陽繼續投餵:「告訴我,昨天晚上在荔園小路遇襲的女生是人為還是貓蠱之禍?」
   毛小莉心下詫異陳陽問大胖女生遇襲的真兇,他就不怕大胖包庇族貓欺騙他們嗎?
   陳陽說道:「貓性情冷淡,族親血脈的觀念不深。更何況對於一隻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貓鬼來說,教導荔園裡的貓拜月不過是因為懶得管理。貓鬼不至於包庇不相識的普通貓,如果真是貓害人的話。」
   他邊說邊投餵大胖,大胖在聽聞這番話後仍舊繼續吃小魚乾,不為所動又格外淡定的樣子實在很難讓人認為它是一隻開了靈智的貓鬼。至少毛小莉很懷疑,她甚至認為陳陽是在詐大胖。雖然大胖真的狡猾得不像隻普通貓。
   陳陽:「度哥喜怒不形於色,從不會對某人或某物表現出喜愛和厭惡的評價。哦,除了我,我是例外。」說著拍了把毛小莉伸向小魚乾的手:「吃太多上火。」轉頭對大胖溫和的說道:「但是度哥對貓的評價不好,我一時好奇詢問,度哥說他以前見過一隻肥胖、愚蠢、貪吃、懶惰的貓鬼。」
   大胖黑貓甩尾巴的頻率變高,喵嗷一聲迅速叼住陳陽飯盒裡的小魚乾身影迅速躥進樹林裡,很快消失不見。
   毛小莉張大嘴巴:「真成精了?它好像很怕度朔?」
   陳陽把飯盒蓋蓋上後放回包裡,起身說道:「回去吧。」
   毛小莉追上去:「確定是貓鬼還是人為?」
   「它聽到度哥的名字,嚇得跑了。」陳陽若有所思:「至於是貓鬼還是人為,還有待商榷。雖然貓不會顧及親族血脈,可是如果利益或性命相關,難保撒謊。畢竟貓很狡猾……沒人試過養大胖嗎?」
   「……有。都失敗了。」
   「哦。」陳陽點頭,然後回去了。毛小莉看著陳陽背影,再次肯定陳陽是貓奴無疑!他一定對大胖動心了,沒有貓奴抵抗得了大胖的霸氣。毛小莉對貓奴的節操早就失望,從未有過期待。
   回到分局裡的陳陽洗完澡披著白色大毛巾走出來,搬了張凳子坐在度朔對面。度朔手裡拿著遙控器隨意按頻道,見陳陽坐在面前便把目光投到他濕漉漉的頭髮:「坐過來,轉過去。」
   陳陽把凳子拉到度朔面前,背對他,兩手撐著凳子邊角。度朔接過他手裡的毛巾給擦濕漉漉的頭髮,這是兩人的習慣。陳陽洗完頭髮不喜歡擦,水珠從髮梢滴進領口濕漉漉很不舒服,偏偏不喜歡用吹風筒也不喜歡擦頭髮。
   度朔看不過去,經常幫他擦頭髮。久而久之就成習慣,陳陽洗完澡,恰好度朔在就會披著毛巾出來找他。頭髮上的水珠被毛巾吸乾,擦頭髮的動作力道適中,很舒服。陳陽微微瞇眼問道:「度哥,你還沒說為什麼討厭貓。你說你以前見過一隻貓鬼,是不是小莉學校裡的那隻大胖黑貓?」
   度朔:「我沒說討厭貓。」
   「騙人。」陳陽皺了皺鼻子:「傍晚的時候,你說貓奸邪狡詐、睚眥必報,這都是很嚴重的感情偏向詞語。你就算面對罪惡滔天的惡鬼都沒有過類似的評語,你肯定討厭貓。」
   度朔:「你說討厭就討厭吧。」
   「敷衍。」陳陽下意識想扭頭,被度朔固定住並讓他別亂動。「那你說說,你怎麼認識那隻貓鬼?你肯定討厭那隻貓鬼吧,快點說說。我都不清楚你很多事,肯定跟你生前有關對不對?」
   度朔:「要是我不說,你怎麼辦?」
   「你不說,我就不讓你上床。」
   「你攔不住我。」度朔涼涼的說。
   陳陽語氣比他更涼:「沒我配合,你能硬起來?」
   度朔擦頭髮的動作頓住,側頭看轉過頭來的陳陽:「行啊陳小陽,你在跟我要求強制·愛?原來溫柔沒辦法滿足你了。」
   陳陽深呼吸口氣,瞪了度朔一眼:「我的意思是說,沒有我的配合,我能讓你短時間內軟下來。」
   「你能嗎?」
   「我能!」陳陽雄赳赳氣昂昂,感到身為男人的能力被鄙視後就拉著度朔要試。度朔敲了把他的頭:「鬧什麼,頭髮還沒乾。」
   陳陽瞬間洩氣,踢踢度朔的腳,被後者面無表情的盯著後乖巧轉身給擦頭髮:「老公,你告訴我行不行?」
   「別亂撒嬌,頭髮沒擦什麼事都別想幹。」
   陳陽氣急:「我是想幹那檔事嗎?我是讓你告訴我貓蠱的事情,你說不說?不說我今晚去樓下睡!」
   分房睡就是殺手鑭,度朔沒轍,此刻有點懷念剛結親乖巧的陳小陽。那時候的陳小陽與其說把他當成丈夫,不如說是父親。滿眼孺慕,乖巧至極,說一不二,十分聽話。
   陳陽幽幽道:「結果後來你讓我在床上叫你爸爸。」頓了頓,落下評語:「禽獸。」
   度朔乾脆把陳陽抱起來,放進懷裡。陳陽掙扎,冷臉道:「走開,頭髮還沒乾。」掙扎倒也沒太用力掙扎,分明是口不對心。
   「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你之前也說過隋唐時期貓蠱之禍,就是那時候的事情導致對貓鬼以及貓這類生物沒有好感。」度朔輕而易舉的把陳陽抱起,在懷裡轉了個圈背對自己,重新給他擦頭髮。邊擦邊說道:「隋煬帝時獨孤皇后弟弟獨孤陀家裡的婢女徐阿尼飼養貓鬼,獨孤陀求財,把主意打到獨孤皇后頭上,害她受貓鬼所侵。」
   陳陽:「我知道。野史、正史都有記載。目前為止貓鬼存在可信度最高的證據之一。」
   如今幾乎沒人會煉製貓蠱,歷經幾個朝代頒布禁止飼養貓鬼的禁令導致貓鬼傳承斷絕。除了有些人家還供奉著祖宗煉製的貓鬼,可貓鬼雖能生財也會帶來厄運。基本上奉養貓鬼者沒有好報,久而久之,傳承也斷了。所以如今鬼道有貓鬼的記載,陳陽卻沒有真正見過貓鬼。
   不過馬山峰說他曾在成紀縣見過毛鬼神,應也是貓鬼。他說那貓鬼是祖輩傳下來世代供奉,為其搬運財物害死不少人。那戶人家本該斷子絕孫,卻不知用何邪術把自己的孽果轉嫁他人頭上。所以後來貓鬼被殺,那戶人家反噬,下場可謂是極為淒慘。
   「獨孤陀貓鬼事件之後,隋煬帝震怒,徹查京中飼養貓鬼者,牽連數千戶上萬人,殺的殺,流放的流放,死了不少人。之後到唐高宗時期,再次因貓蠱霍亂宮廷而牽連無數人。那段時期因貓鬼導致酆都繁忙不休,既要處理無數孤魂野鬼,還要分辨他們誰冤誰無辜。增添許多工作。後來抓到貓鬼,對方鬼魂被煉製,脫離六道輪迴,而且受人控制,罪孽想判在它身上又難以判決。那隻貓鬼狡詐無比,竟想誆騙我。」
   「那你是被誆騙成功,才格外厭惡貓鬼嗎?」
   度朔眸光冷厲:「眾生六道,沒有鬼魂可以誆騙酆都大帝!」
   「啊?」
   度朔猛然回神:「我的意思是說,酆都大帝審判貓鬼,貓鬼再狡詐也欺騙不了他。只是後來在押送地獄的時候,貓鬼誆騙陰差逃往陽間隱匿行蹤,又積累功德。本來功過可相抵,可貓鬼所犯罪行與其功德實在難以相抵,只能任其繼續逗留陽間耗盡功德再押送地府。所以說它狡詐奸邪。」
   「哦。」陳陽點頭,突然抓住頭上的毛巾回頭盯著度朔打量,半晌後問:「度哥,原來你是隋唐之前的人,有1400年了吧。這麼老了啊,我還不夠你的零頭呢。那我平時說你為老不修你還不認,還冷臉。你可有臉跟我冷臉,明明就比我老。」
   陳陽雙手摟住度朔,鼻子抵著他的鼻子,戲謔著邊說邊扭動身體,像個不安分的娃娃。逮著對方小尾巴吊起來一個勁的又晃又打,讓人好氣又好笑。
   度朔突然就咬住陳陽的嘴巴,封起來讓他說不出話來。本來他就比陳陽歲數大許多,天天喊陳陽小妻子,是因為小妻子真的小。歲數還不夠他的零頭,連他也不知道怎麼當初就同意結親,還真把陳陽當妻子了。
   吻畢,陳陽抵著度朔肩膀說道:「你在陰間當差1400年,還是個小鬼差?」
   度朔神色微僵:「現在不是陞官了?」
   「那也是最近。」
   「攢功德不容易,當鬼差本來就困難,何況還要陞官。」度朔迅速轉移話題:「陽陽,要是有人騙了你,你怎麼做?」
   「視情況而定。」
   「怎麼說?」
   「不相干的人騙了我,打一頓出氣就好。要是你騙我,也看情況。」
   「怎麼看情況?」
   「就看你騙我的程度怎麼樣?往小了說,吵一架出完氣就沒事。往大了說,離婚。」
   「不行。」度朔臉色嚴肅:「無論我做出什麼事,你可以用任何一種方式出氣,就是不能離婚。」他放軟語氣:「再說我也不會騙你,就算騙你總也是為你好。或者有時候覺得可能沒必要,沒跟你說導致誤會越來越大,也不能算是故意騙。」
   陳陽往後仰,懷疑的盯著度朔:「你騙了我?」
   「沒有。打個比方而已。」
   「真的?」
   「嗯。」度朔面不改色,直視陳陽。陳陽慢慢打消疑慮,想想以度朔的性格也不屑於欺騙等下三濫手段。因而下一刻眉開眼笑:「度哥,你覺得你有沒有可能接受咱家養一隻貓?」
   「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他的一輩子很長,非常長。
   「哦。」陳陽垂眸,手指玩著度朔的衣角,有些把度朔的話當成耳邊風。
   「陳小陽,我說真的。養貓,尤其是養貓鬼想都不要想。趕緊把你腦海裡的念頭打消!」
   陳陽抬眸,親了親度朔嘴角。度朔繃著臉,瞪著他。陳陽俯身又親了兩下,度朔緊繃的臉部線條微微柔和些。於是他捧著度朔的臉從左邊親到右邊,從上面親到下面,親了個遍後乖聲問:「還氣嗎?」
   怎麼可能還氣得過來?度朔現在色令智昏,不准養貓尤其是養貓鬼之類的話全都拋到九霄雲外。所以說,面對度朔的時候一句軟話解決不了就再加上一個吻,一個吻不行再來一百個。
   陳陽眉開眼笑對著度朔嘴唇吻下去,這下肯定就行了。
   三天後的中午,毛小莉回來氣呼呼的說道:「事情鬧大了。」
   眾人正在吃冰鎮西瓜,聞言遞給她一塊然後問:「怎麼了?」
   毛小莉接過瓜怒氣沖沖啃了一口:「昨天晚上又有個女孩被貓爪劃傷胳膊,沒昏迷。但是女孩恐懼而堅定的認為是貓妖幹的,她說她看見一個人形貓首四肢是貓爪的怪物襲擊她,對方還有尾巴。說真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裝神弄鬼,但是即便之前我對貓妖不瞭解都不相信有這麼隻怪物!」
   動物成精,是指開靈竅、懂修煉之法,追求修煉之道。動物再從精怪修成妖,有大能並可幻化成人,卻絕不會出現半人半怪物的形態。要麼人形,要麼原形。況且殺人時,於貓而言原形更為靈巧方便。
   只可惜毛小莉懂的這些都比不上確鑿證據,被襲擊的女生受到驚嚇,看到貓都開始恐懼,很大可能看錯。她更不能逼問對方,現如今受害者家長及學生集合抗議必須剷除掉荔園裡的貓。校領導已經開始動搖。
   毛小莉啃了口瓜,歎息道:「說實話,之前我擔憂的是貓。現在我擔憂貓反抗和人發生流血事件,到時候會造成更大麻煩。」
   荔園裡開靈竅的貓應該不少,還可能有隻貓鬼。貓又記仇,不達目的不罷休。雙方沒有達到和解造成衝突的話,真的會有無可挽回的後果。
   陳陽瞥了眼度朔,後者鎮定自若吃瓜。於是他不發表任何意見,靜靜吃瓜。突然一陣手機鈴聲響,毛小莉接起電話說了一段話後掛斷衝大家說道:「學校同意接單了,誰願意跟我一起去?」
   陳陽慢吞吞舉手,度朔轉頭靜靜的看他。於是他又慢吞吞縮回手,環視在場眾人一圈。張求道擰眉表示他最近要閉關升級,遊戲方面的。寇宣靈冷漠道:「別看我,不想跟你們說話。」
   馬山峰就別想了,於是陳陽故作無奈的聳肩:「沒辦法,那就只能我出馬。」
   度朔眼神冷漠。可惜再冷漠的表情在陳陽看來跟紙老虎無異,哄哄就行。
   當陳陽跟毛小莉到學校時發現有些學生竟然衝動的跑進荔園驅趕貓,可惜林間本來就是貓的遊樂場,笨拙的人類當然比不過手腳靈活的貓,紛紛被戲耍。有些學生被戲耍後看到貓停在樹杈上高高在上看著他們,咧開嘴彷彿在笑,令他們毛骨悚然的同時也讓他們肯定貓妖的存在。
   接見陳陽的人是校長,校長前兩年開始研究玄學方面,因此頗為尊重身為天師的陳陽。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學生毛小莉也是天師,只以為兩人認識。
   校長說:「之前不願找天師是因為我確定不是貓害人,貓在荔園住了幾十年,繁衍生息,要害人早害了。學生們都愛它們,我相信再冷血的動物也不會去傷害愛自己的人。何況貓有靈性,他們說貓記仇,可貓也重恩情。」
   陳陽:「您的意思是,您更傾向於兇手殘害女性,而嫁禍給貓咪?」
   校長:「對。」
   陳陽:「如果真是貓妖害人?」
   校長:「千萬不要傷及無辜。」
   陳陽笑起來:「那看來要求剷除荔園貓塚的人不會是您。」
   校長笑笑後說道:「荔園的貓的確太多,如果可以也是希望有衷心喜愛貓的人領養走。貓多了,矛盾就會多起來。任何事物都這樣,滿則為患。」
   校長倒是個明白人,在拜託完陳陽後就離開。陳陽跟毛小莉走在林蔭道上時發現很多人都朝荔園跑,毛小莉看到熟悉的人後攔下來詢問:「怎麼都急匆匆往荔園跑?」
   女生停下來:「師姐好,我聽說有家長開了輛挖掘機過來,說是發現一個貓塚,小樹林裡掛滿貓屍,特別邪門。那個家長覺得貓妖就藏在貓屍裡,所以非要掘掉貓塚。現在好多人都跑去看。」
   毛小莉:「警衛就讓挖掘機開進來?」
   「不是。西區那邊食堂不是填平重修嗎?之前老漏水,邊上停了輛挖掘機。那家長就是開挖掘機的,抗議半天學校不出面,一怒之下把挖掘機開走。聽說現在也把警衛調過去了。」
   毛小莉和陳陽對視一眼後,齊齊跑向荔園。果不其然,遠遠的看見學生圍了一圈又一圈。毛小莉拿出社團記者證,同時給了陳陽一張沒有照片的記者證就擠了進去。
   兩人跑到最內圍,發現挖掘機已經開進荔園,接近貓塚。灌木叢和小棵的樹苗被軋倒,警衛攔在旁邊說服家長。其中有個中年人一直在跟家長談判:「鄭先生,請你冷靜點。我們會處理荔園裡的貓,請給我們一點時間。」
   陳陽皺眉:「他是誰?」
   毛小莉:「副校長,一直倡導剷除荔園裡的貓。還沒查清真相就急著剷除荔園。」
   家長根本不聽勸:「被貓妖襲擊的人都不是你們女兒,現在昏迷不醒的人也不是你們女兒。當然可以慢慢來!」
   原來他是之前遇襲女生的父親。難怪情緒激動至此。
   嗷——
   尖利的貓叫聲突然響起,眾人抬頭看,發現樹上站了隻小黑貓。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就見小黑貓縱身一躍,眼前黑影閃過便見有個年輕人脖子和臉上多了貓爪劃痕,鮮血淋漓。
   眾人嘩然,就算之前不願意相信貓妖為禍的人此刻都動搖念頭。貓傷害人可就在他們面前發生,這一幕刺激到開挖掘機的家長以及其他人。
   那些人推開警衛,讓出路來。剩下大部分人是在看戲,還有人拿出手機拍攝。
   陳陽:「被傷害的人是誰?」
   「副校長的侄子,也是之前學校虐貓事件的真正主使者。可是因為他是副校長侄子,所以沒有被開除。」毛小莉有些快意:「活該他被貓報復!」
   陳陽擠開人群,向前跑去,跑了十幾步後突然駐足。與此同時,人群也駐足並且噤若寒蟬,齊齊望著前面出現的這一幕。
   只見前方道路圍堵了大大小小上百隻貓,還有陸續走過來坐下的貓。直勾勾盯著學生,卻沒有攻擊的意思。有些拖家帶口,母貓給小貓舔毛。頑皮的小貓沒忍住撲著野草玩,還有懶惰的老貓嫌棄坐姿累,乾脆趴下來躺著。
   上百隻貓圍堵住人群和挖掘機,似乎只是為了保護貓塚,保護自己的尊嚴。但是因為感激那些一直愛護自己的人類,所以選擇最溫柔的方式請求人類相信它們。貓群正中間大胖黑貓正襟危坐,全身肥肉墩了一圈又一圈,卻莫名讓人感覺到威嚴。
   人群開始發出窸窸窣窣的討論聲:「好可愛,好想吸貓。」
   「貓真的會傷害人嗎?不是說貓記仇也重恩,還會報恩嗎?之前被傷害的年輕人好像虐貓了吧。」
   「如果真的是貓害人,早就跳上來圍攻我們了吧。」
   「貓真的好可愛,中間那隻最胖的,好有福相。」
   「大胖一直都是學校的爺,寶貝金疙瘩。」
   趁此機會,陳陽三步並作兩步跳上挖掘機,打開艙門一手制服呆滯的家長另一手剎車。然後把家長扔出挖掘機並翻身躍上挖掘機機頂,動作靈活又帥氣,引來不少驚呼。
   他說道:「事情真相尚未查明,請大家別衝動,也不要被有心人利用。請大家等待警察查出結果,如果真的是荔園裡的貓作祟,學校承諾一定鏟掉荔園。」
   毛小莉也出來說道:「請大家先回去等待結果,學校不會姑息任何一個真兇!」
   鬧出這一幕,大家也不好再繼續下去。他們本來就是要學校一個明確的態度,當然也因為剛才上百隻貓圍上來的一幕讓他們心驚不已,那分明就是有了靈智——至少有一兩隻貓真成精。
   不喜貓或心虛的人自然恐懼,喜愛貓的人看到那一幕只覺得荔園的貓神奇又通人性,十分可愛,更加想養。
   --
   作者註:
   其實樹葬都會用個袋子裝起來,裡面還會放符咒之類的東西,味道是肯定會有。不過會很陰森,就是莫名的陰森,沒人敢靠近。所以味道影響不大。
   我記得以前老家那整片賊大的竹林,有好幾次都想闖進去看(小時的我膽賊肥,經常被揍的那種。)但是都失敗,說實話是真陰森。

   第44 貓殺04

   毛小莉學校的事情鬧到網絡上,引來不少網民猜測。尤其是上百來隻貓圍堵挖掘機那一幕,讓人覺得既有驚悚的刺激,又莫名覺得貓通人性很可愛。
   本來之前貓襲擊人事件以及貓拜月傳說讓人對荔園裡的貓產生排斥,尤其是當一隻小黑貓眾目睽睽之下襲擊無辜路人,就更引來人們排斥。可是當看到上百來隻貓圍堵挖掘機,彷彿是在跟人類談判,理智又溫柔,坦蕩蕩又充滿靈性的模樣反而洗刷之前詭譎的形象。
   副校長侄子虐貓的視頻不知何故流傳到網上,人們總算明白為什麼小黑貓當眾襲擊無辜路人。因為無辜路人就是副校長侄子,視頻中他把一隻橘貓囚禁在籠子裡,並用鋼條戳穿貓咪腹部致使貓咪慘死。當下引來無數愛貓人士譴責。
   事態稍明朗,但也引來不好的猜測。比如兩個女孩遇襲被認為是貓的報復,即使兩個女孩都是愛貓人士,輿論還是甚囂塵上。
   陳陽無法看望昏迷的女孩,因為家屬拒絕他們,態度很不友好。他表示理解,轉而去看望第二個被襲擊的女孩,家屬同樣態度不友好。他們都知道網絡上的流言,對於學校派來的陳陽很不滿。陳陽沒有解釋自己不是學校派來和解的人,只在見到仍舊處於受驚狀態的女孩時,對她念了遍淨心神咒。
   女孩渾濁的眼神逐漸清明、鎮靜,不復方才驚慌失態模樣。陳陽靜靜的看著她,發現她臉上、脖子、肩膀都纏了紗布,顯然都是傷處。
   家長見到女兒恢復神智後頗為驚訝,陳陽說道:「只是受驚過度,神魂不守。保命護身,魄無喪傾就好了。」
   家長才知陳陽是天師,於是轉變成恭敬的態度,邀請陳陽坐下並請求他:「能不能替我孩子驅走貓妖?那隻貓妖會不會還想來害我女兒?」
   陳陽搖頭:「沒有貓妖。」
   家長愣了一下,看看陳陽又看看女兒:「沒有貓妖?」
   陳陽問女孩:「受驚過度再加上甚囂塵上的流言,難免會讓你產生錯覺。現在你很安全,也鎮靜下來,希望你能好好回想提供線索。我感覺兇手不會停止行兇。」
   女孩遲疑了瞬,雖仍舊對遇襲當晚感到痛苦,好在已能保持清醒的回想那晚上的事情:「那天晚上是十一點鐘,我抄小路走。平常我沒那麼晚回去,但是那天晚上……」女孩抿唇,猶豫了瞬才說道:「那天晚上我去龍橋街的願屋,願屋是一家占卜屋,平時生意很火爆,輪到我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聽到願屋兩字,毛小莉偷偷的哼了聲,小聲對陳陽說道:「搶我生意的競爭者。」
   女孩繼續說道:「我擔心宿舍門關了,所以就算害怕還是選擇荔園小路,走到中途發現四周靜悄悄,半點聲音都沒有。我覺得不對勁,荔園裡那麼多貓,怎麼半點聲音都沒有?然後聽到身後傳來踩碎落葉的聲音,我心裡慌張就開始跑。可是後面的東西太快,直接把我撲倒在地——
   說到這裡,女孩神色驚恐,語速加快:「我的手機砸落在旁邊,勉強看到一人高的身影,輪廓有貓的耳朵、尾巴,摸到他四肢是柔軟的貓毛。我的臉上、脖子和肩膀都很疼,失血、疼痛和恐懼讓我開始失去意識。失去意識之前,我聽到貓叫。」
   陳陽點點頭:「我瞭解了,謝謝。」說罷起身就要和毛小莉離開,女孩家人連忙站起送他。到門口的時候陳陽讓毛小莉給了他們一道平安符,在道謝聲中離開。
   毛小莉:「陳哥,真的是貓鬼作祟嗎?」她也知道貓成妖是無稽之談,因此直接問是不是貓鬼。
   陳陽:「你覺得呢?」
   「不像。」毛小莉回想女孩說的話分析道:「她說聽到踩碎落葉的聲音,貓動作輕盈,如果真有心偷襲就絕對不會發出聲音。她只看見貓的輪廓,可是貓耳、貓尾和貓毛都有可能偽裝。至於失去意識前聽到貓叫,荔園有貓叫聲不足為奇。所以整個過程總結的一點就是,她並沒有真正看見兇手的樣子,只是根據輪廓、聲音判斷。」
   陳陽點頭讚許:「說的對。」
   「但是,」毛小莉提出疑惑:「為什麼她在前面那段路完全沒有聽到貓叫聲?」
   「因為那天晚上是滿月。貓拜月,沒有聽到貓叫聲很正常。我們去探查的那個晚上不也幾乎沒聽到貓叫?」滿月前後幾天,貓都會集中在貓塚後面的小山坡下拜月。女孩遇襲的晚上,荔園裡的貓恰好都在拜月,所以聽不到貓叫。
   此時電梯門打開,陳陽走出去:「我們去見副校長,對了小莉,你有沒有在學校露過身手?」
   聞言,毛小莉擺手說道:「我不是那種愛表現的人。」
   「嗯?」
   「沒有。」大概是毛小莉外表較為嬌小的緣故,雖然長相不柔弱而且活力四射,但見過她的人就格外愛照顧她。毛小莉沮喪的控訴:「他們歧視矮子!明明大長腿都跑得沒我快!」
   「哦,那還好辦。」毛小莉不解,陳陽也不解釋,就帶著她到副校長辦公室。站在門口就聽到副校長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告訴過你多少次,討厭貓就躲得遠遠的,別去招惹貓!更別去虐貓虐狗,現在社會輿論逼也能逼死你!你現在說說,我怎麼替你兜?你自己做事之前不好好想清楚,也不抹乾淨點,還被人拍了視頻?現在不僅網絡上都在討伐你,校日報那些記者天天刊登你的事情,把以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虐貓事件都翻起來,非逼學校處理你的事情。我告訴你,這回我也幫不了你。要是學校真怪下來,你自己收拾東西回你爸媽那!」
   「叔,這次是我不對。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下次,您再幫我一次好不好?」
   「我幫你?我告訴你,網絡輿論買點水軍控制方向,遲早有新的熱點出現,把你那點破事刷下去。但校報那塊不歸我管,要是學生都鬧起來我也沒辦法!你要真有能耐就讓校報別再報導你虐貓的事情!」
   陳陽回頭看毛小莉,毛小莉露出謙虛的表情:「分內之事。」他便改變主意,吩咐毛小莉用校記者的身份採訪副校長以及副校長的侄子,言辭多激烈尖銳都沒關係。
   毛小莉:「包在我身上。」然後她敲門,裡面的聲音戛然而止。半晌後傳來副校長平靜的聲音:「進來。」
   兩人進去,副校長以及副校長的侄子董洪見到毛小莉頓時變了臉色,一瞬間閃過不耐煩和厭惡。當毛小莉表明採訪來意時,副校長直接拒絕。毛小莉聳聳肩:「學校對虐貓事件很關注,如果副校長不願意接受採訪,那我只能自由發揮。」
   副校長叫住她,臉色很不好看。「十分鐘時間。」
   「可以。」毛小莉迅速進入專業的職業態度,並請求正要離開的董洪也留下來:「正好有幾個問題需要董同學解惑,能留下嗎?」
   董洪看了眼副校長,點頭留下。陳陽站在毛小莉背後觀察副校和董洪,前者滿臉不耐煩卻不得不應付。當問及是否討厭貓的時候,他確實表示不喜歡貓但不會虐貓,看模樣不像撒謊。問及董洪時,毫不猶豫的抖出董洪身世。
   原來董洪父母都有虐待傾向,副校把董洪接回家撫養,資助他新生活的開始。繼而副校歎息董洪虐貓可能來自於父母施加予他的陰影,又大篇幅塑造自己正直慈祥的一面。
   陳陽注意到低頭的董洪面上蒙著一層陰翳,目光低沉的盯著毛小莉。似乎察覺到有人注視,突然側頭對上陳陽的目光。他做出碾腳尖的動作,面無表情直勾勾的和陳陽對視,緩緩勾出一個略瘋狂的笑。
   毛小莉詢問採訪董洪的幾個問題都很尖銳,董洪的回答帶上童年父母虐待,將自己虐貓的原因推到父母頭上。回答頗為無恥,兩人知道也沒辦法反駁。
   「我也不想虐貓,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父母對我的傷害影響太大,看到弱小的貓咪就想到被毒打虐待的弱小的我。我已經在盡力控制自己,吃藥看醫生。難道不該給受到傷害的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嗎?」
   陳陽兩人離開的時候,董洪也跟過來。臉上帶著微笑詢問毛小莉是否會作為一位合格的記者如實報導,而不會添加個人感情。
   毛小莉微笑:「不會。我們只是旁觀者,所有真相都會如實報導。」雖然報導出來的時間不定。
   董洪滿意的笑笑,誇完兩人後得意洋洋的離開,離開的時候抖抖腳又做了一次碾腳尖的動作。毛小莉送他背影一根中指:「夠無恥!」回頭問陳陽:「陳哥,兇手會不會是董洪?」
   陳陽:「我懷疑他,但我不知道動機。你這幾天以調查的名義,在晚上的時候去荔園逗留。我會跟著,如果兇手是董洪,他會找機會殺你。」
   目前為止,兇手犯案完全不知道動機,唯一值得懷疑的人只有董洪。兩個受害者唯一關聯是愛貓,性別相同。
   現在荔園晚上也有警衛巡邏,兇手很大程度不會再犯案——如果他妄自尊大,情況就會相反。
   陳陽決定再去見大胖,帶著炸好的小魚乾。大胖已經失蹤好幾天,躲在荔園裡沒露過面,誰也找不到它的行蹤。陳陽拿出尋蹤符,把那天晚上從大胖身上摸來的毛放進尋蹤符裡找到大胖。
   貓塚小樹林附近很陰森,沒人靠近,大胖就藏在貓塚深處。大胖躺坐在大石頭上,像塊無限拍扁擴大的肉餅。陳陽沒忍住順手捏捏形成圈圈的肥肉,手感軟乎乎特別棒。
   大胖盯著陳陽,貓臉上看不出表情。陳陽沒鬆手,溫和的說道:「吃魚嗎?」
   大胖靜靜的吃魚,陳陽給它講了隋煬帝時期獨孤陀家婢女徐阿尼鬧出的貓鬼事件,問他認不認識那隻貓鬼。大胖埋頭吃魚,沒理睬。
   陳陽:「我可以感覺到鬼氣、陰氣、怨氣,有時候還可以看到。鬼氣、陰氣和怨氣三種摻雜在一起會形成孽,孽是惡果,是必須償還的債,全稱是孽債。想要全部償還就必須付出極其大的代價,我在你身上看到孽債。」頓了頓,話題一轉:「卻沒有看到冤魂纏身。」
   孽債欠的是陰債,犯下殺人惡因種下惡果就會欠下陰債,陰債不還,難得安寧。因此通常孽債背負於身的人,都會冤魂纏身。即使是貓鬼也會冤魂纏身,日夜在欠債人眼前哀嚎哭泣,攪其安寧。大胖是特例,它孽債纏身,卻不見冤魂。
   陳陽感到好奇:「如果你不說,我可以問度哥。」
   大胖渾身僵硬,抬頭看只見到笑咪咪的陳陽,搖搖尾巴慢慢放鬆身體,仍是不說話卻似乎妥協一般,把腦袋湊到陳陽手掌心蹭了蹭。
   顯然大胖不願意為他解惑,也不想陳陽在度朔面前提及它。陳陽轉而詢問:「兇手是不是董洪?如果是就點頭。」
   大胖點頭。陳陽心中有種果然如此的想法,說實話他本來不會懷疑到董洪。只是小黑貓襲擊董洪以及對方虐貓時的神態過於冷漠,讓他注意到董洪於是稍加試探。發覺董洪看向毛小莉的眼神很冰冷詭異,確定他的猜測。
   「董洪襲擊女生是為了嫁禍荔園裡的貓,達到趕走荔園裡所有貓的目的。因為我在他腳邊看到數隻貓的冤魂,正在啃噬他的腳。」
   纏著董洪的數隻貓魂是被虐殺而死,怨氣極重,跟隨董洪撕咬他的腳再逐漸往上直到扼住他的喉嚨。腳部被撕咬,董洪是有感覺的。所以他總是抖腳、碾腳尖。
   夜晚應該也在夢中被貓魂糾纏,偏偏不能再虐貓,恰好傳出貓拜月和貓妖,所以乾脆假扮貓妖襲擊人趕走荔園裡的貓。這樣才能解釋被襲擊的女生找不到共同點。
   陳陽:「我跟毛小莉想把董洪引出來,希望你們幫忙。」
   大胖甩甩尾巴,叼起小魚乾就跑。大胖已經被人類當成皇帝供養多年,早就習慣吃完就跑。被逼回答問題不說還想讓它出賣勞動力,絕對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
   陳陽淡然的收起飯盒,起身慢悠悠的追大胖,他手裡還有尋蹤符。小樹林後面還有小山坡,坡上全是雜亂沒經打理的灌木叢。撥開灌木叢爬到鐵柵欄上面跳到地上,就是學校外面。
   直走數十米看到一條街道,街道口掛著牌子,牌子上寫『龍橋街』。龍橋街是毛小莉學校附近很有名的學生街,前面是各色美食,往裡面走繞過巷子口可以找到特殊的店舖。非熟人不知道,因為巷子口還住了很多普通人。
   陳陽繞過巷子口到最裡面,頓住腳步,抬頭蹲在『願屋』店牌上的大胖。感歎店牌居然承受得住大胖的體重,大胖居高臨下的看著陳陽,尾巴慢悠悠的甩著,然後轉身動作輕盈的跳躍逃走。
   陳陽想了想,走進願屋。願屋是間占卜屋,跟所有占卜屋一樣的裝橫,力求神秘同時光線不好。「客人到了,就進來坐吧。」
   女人懷抱黑貓從小房間走出來,坐在她的占卜桌上,伸出手示意陳陽坐下。陳陽坐下後說道:「我來找朋友。」
   女人摸出一副塔羅牌遞給陳陽:「洗牌。」
   陳陽:「不用。我找得到。」
   女人靜靜的看著陳陽,輕聲說道:「抽一張吧。」
   陳陽隨意抽一張擺在桌面,女人看了眼:「正義。公平與正義,遵守你的道德,堅持你的正義。任何困難都會迎難而解。」解答完抽出來的塔羅牌,女人又說道:「你要問姻緣嗎?」
   陳陽拒絕,轉頭看到旁邊的桃花符、幸運石。毛小莉說願屋是她的競爭對手,好幾次都輸給對方。女人詢問他要不要買幾張,陳陽拒絕並起身離開。
   女人叫住他,並把他抽出來的那張『正義』塔羅牌送給他:「我們會再見面。」
   陳陽接過塔羅牌離開願屋,走了五六米回頭看發現願屋已經關門。他又抬頭看願屋的店牌,上面沒有大胖的身影。他不知道大胖把他引來願屋的目的,搖搖頭收起塔羅牌離開。
   毛小莉連續幾天在荔園表現活躍,甚至半夜偷偷溜進荔園被巡邏的警衛發現。第二天傳遍全校,她仍舊毫不在乎的說:「我是為了查明真相,如果真的是貓妖襲擊人,那就來襲擊我好了。如果是兇手,剛好我能採訪。」
   私下裡,陳陽說:「真囂張。」
   毛小莉嘻嘻哈哈:「不囂張怎麼激怒兇手?時隔三天就連續襲擊兩個女生,完全不擔心警衛和警察,要麼有恃無恐要麼對自己極具信心。不管哪一種都絕對受不了輕蔑和激怒。」
   然而接下來半個月時間,兇手都沒再行動。荔園巡邏的警衛撤走部分,再度變得靜謐。只是學生再也不敢抄荔園小路走,他們發現即使沒有『貓妖襲擊』事件,荔園也很危險。四周無燈無人,遠離宿舍區和教學樓,還很容易隱藏人,被殺拋屍估計都沒人知道。
   今晚毛小莉潛入荔園,大大咧咧的瞎走。學校裡的人都知道她為了查明真相以身作餌,她也乾脆放棄偽裝。時不時喊出一句:「貓妖先生,我來了。快點來殺我啊。」
   囂張的話在林間轉了一圈又迴盪過來,荔園靜悄悄沒有聲響。陳陽在距離毛小莉十幾米遠,突然抬頭看天空,天上烏雲蔽月沒有半點月光。他心中疑惑,荔園裡的貓不見了?
   毛小莉突然頓住腳步,聽到身後傳來腳踩落葉的聲音。身後有人逼近她,然後站在她身後。毛小莉猛地轉身,手機照明落在身後人的臉上,一張猙獰扭曲的貓臉嚇了她一跳。那人撲過來,毛小莉尖叫一腳把他踹出去,正撞在大樹反彈回來摔在地上。
   陳陽聽到毛小莉叫聲,奔過去正好見到這一幕。兇手爬起來轉身就跑,陳陽和毛小莉分別追上去。兇手跑得很快,對荔園也很熟悉,左拐右繞好幾次差點跟丟。
   陳陽停下來,從毛小莉的腳底找到兇手的血。毛小莉穿了雙鉚釘鞋,踹飛兇手的時候鞋子上的鉚釘劃破兇手的皮膚,沾上血。抹了滴血放入尋蹤符,迅速抄近路圍堵兇手。毛小莉一個飛踢把兇手踹翻,陳陽用紅繩綁住兇手雙手。古銅錢幣滑落,掉入掌心。
   陳陽揭開兇手面具,毛小莉的燈光照過來:「董洪,看你這次——不是他?!」
   不是董洪,而是另一個不認識的年輕人。年輕人邊喘氣邊笑道:「跑得真快。毛小莉,果然跑不過你。」
   毛小莉疑惑:「你認識我?」她不認識年輕人。
   年輕人笑道:「你沒採訪過我,因為我們通常一起參加長跑競賽,同時接受採訪。你沒採訪過我,沒有注意過我,但是我注意到你。我發現你跑得很快,很想跟你比賽。」
   毛小莉踹了他一腳:「比個屁比!你扮成貓妖的樣子襲擊我,你是兇手?」
   「不是。」年輕人說道:「真正的兇手現在應該正在殺人,他必須殺人。別人不死,他就得死。已經給過他兩次機會了。」
   陳陽擰眉,直覺年輕人話中有話。正要抓著他再問清楚就聽到遠處傳來女生的尖叫聲,心下一驚,兩人趕緊起身跑過去。那年輕人還在後面說道:「來不及,你們救不了人。」氣得毛小莉想回頭踹死他,可惜時間不等人。
   兩人拼盡全力跑到聲音來源處,本以為會見到不可挽回的後果,誰知看到的是兇手面朝地倒下去人事不省的模樣。兇手頭頂上蹲坐著大胖,四十斤重的大胖。
   兇手旁邊坐著驚魂未定的女孩,只是手部受傷,除此無大礙。
   大胖見到陳陽兩人,給了他們一個平靜的眼神後隱入夜色中。毛小莉愣愣的說道:「我好像從大胖的眼神中看出鄙視,一定是錯覺。」
   揭開面具,兇手的確是董洪。過沒多久,警察連同救護車一併過來。荔園再次熱鬧起來,好在這回逮到兇手。醫生原本以為需要救治的人是受害者,萬萬沒料到是兇手。稍加檢查的結果是差點窒息,聽到結果的陳陽面色古怪。
   四十斤重的大胖壓在頭頂上,不窒息才怪。
   女孩作筆錄的時候說道:「我喜歡貓,以前每天都要去荔園餵養貓。荔園出事後,我很難過。連續半個月沒去,覺的沒事就偷偷跑過去餵養。」現場的確找到新鮮的貓糧。「然後就遇到兇手,開始我躲了過去,他身上的貓爪劃傷我的手臂。手機砸在石板上摔壞了照明燈,第二下躲不開,鋼刀貓爪要劃向我的脖子,大胖出現擾亂兇手注意力。坐在兇手臉上,讓兇手失去行動能力。」
   大概是那一幕太搞笑,女孩描述到那一幕時破涕為笑。同時媒體報導出來特意放大大胖照片,標題聳人眼球『黑貓為報恩制服連環兇手』。真正把大胖捧成網紅胖喵。
   兇手落網,跟董洪是叔侄關係的副校長也落馬。貓洗刷冤屈,荔園得以保留。事情本該告一段落,但是擾亂他們視線的長跑年輕人卻不見了,連同不見的還有陳陽的紅繩子。
   毛小莉查了長跑年輕人的資料,臉色凝重:「他叫孟溪,是大二生。學校的長跑冠軍,參加過大大小小的比賽,半年前出過車禍不能再跑。而且他休學半年,至今沒來上學。學校裡找不到他的住址。」
   找不到孟溪,他們就不知道孟溪為什麼要假扮兇手引開他們。不可能是為了跟毛小莉比賽長跑,更像是要拿走陳陽的紅繩。分局的人都知道紅繩是陳陽的法器,鞭笞厲鬼邪祟最好用。
   而且孟溪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兩天後,董洪從醫院出來被警車帶走,他將會以故意殺人罪入獄。警車行駛中途遇到車禍,一輛裝著鋼筋的貨車撞到橋面,鋼筋紛紛掉落,把警車戳成刺蝟。
   救治警車內人員的時候他們驚訝的發現鋼筋巧妙的避過了所有人,除了董洪。董洪被一根鋼筋戳穿腹部,釘在座位上當場死亡。死狀像極流傳網絡虐貓視頻裡被鋼條戳穿腹部的小貓,人們都說是貓的報復。

   第45 玩到掛01

   陳陽窩在沙發上發呆,電視正播放董洪意外死亡的一幕。度朔進門拿走他手裡的遙控器,伸手攬過陳陽肩膀:「想什麼?」隨即瞥見他手腕上的紅繩不見,便問道:「繩子不見了?」
   「嗯。」陳陽依偎進度朔懷裡,眼睛仍舊盯著電視屏幕,將在荔園發生的事情告知度朔,然後說道:「現在真相大白,可我總覺得眼前迷霧重重。董洪有虐待癖,源於父母的影響。從虐貓到襲擊人,並嫁禍給荔園裡的所謂貓妖。到被貓魂報復,鋼筋插穿腹部而死。因果循環,首尾照應,條理清晰。但,我就是覺得太清晰明瞭,太過巧合。」
   「說說看。」
   陳陽坐直身體,盤腿面對度朔,將自己的疑惑攤開:「一,董洪襲擊人為什麼假扮貓妖?給出的解釋是貓拜月的傳說在學校興起,導致很多人相信貓妖的存在,他恰好厭惡貓於是順水推舟嫁禍荔園裡的貓。可是作為犯罪者,沒理由假扮貓妖譁眾取寵。暫且不說董洪是否清楚貓妖的存在,單說貓妖襲擊人的新聞傳出去就一定會引來各方關注。關於這點可以用連環兇犯企圖引起關注來解釋,但董洪平時為人謹慎、低調。不會犯蠢。」
   「二,誰把董洪虐貓視頻發佈到網上?警察查過,董洪為人極為謹慎,之前虐殺過很多貓。幾乎處理得很乾淨,他們在查董洪虐貓視頻來源的時候發現是個國外註冊賬號。要麼對方害怕董洪報復,要麼就是有人要弄死董洪……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我覺得董洪是被一步步引入死局。」
   「以上猜測來源於孟溪說的那句話『如果他不殺人,死的就會是他。已經給過他兩次機會』,兩次機會應該是前面兩起襲擊事件,但是董洪選擇在荔園襲擊女孩,恰好兩人都很愛貓,經常去荔園餵貓。貓重恩情,所以荔園裡的貓救了兩個女孩,他失敗了兩次。」
   第一起遇襲事件中的女孩在昨天甦醒,面對記者詢問,她的回答是貓救了她。因此,貓報復和貓報恩的事件炒得沸沸揚揚,再加上貓拜月等等極通人性的做法令荔園裡的貓添上神秘的色彩,同時荔園被叫做貓園,而毛小莉學校沒有急於剷除荔園裡的貓的做法引來社會人士一片讚歎。
   「三,第三個被襲擊的女孩描述時提到了董洪的鋼刀貓爪。當時烏雲蔽月,她說第一下躲開的時候摔壞手機照明燈,照理來說黑暗中看不到董洪的貓爪是鋼刀。我記得我們趕到的時候,她受驚過度,直到董洪被送到救護車都沒再看一眼。所以她怎麼知道董洪的貓爪是鋼刀?」
   「所以你的猜測是什麼?」
   陳陽擰眉,頗為猶豫:「我擔心是我想太多。」
   度朔深深的望著陳陽,把他拉進懷裡,下巴搭在他的頭上,輕輕撫著他的背部說道:「我的陽陽比我想像中要聰明,直覺更為敏銳。我相信你的直覺,說出來吧。」
   「如果,董洪所做的一切都有人指使,從虐貓到襲擊人——關於這點還有一個疑點,如果董洪虐貓源於虐待癖,那襲擊人為什麼選擇致命點擊殺而不是慢慢折磨人致死?此外,假設董洪受人引導,到最後開始殺人,但是給了兩次機會都失敗,所以第三次直接被引入死局。再假設,從一開始就是要把董洪引入死局,所以選擇讓他在荔園襲擊兩個女孩,恰好都被貓所救。那麼,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想要董洪死?」
   陳陽被自己的假設嚇到,如果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要殺死董洪,一步步設局讓董洪自己走入死局。即使死後也以為自己自作自受,恐怕連大陰法曹都會被瞞過進而考算董洪。如果假設成立,董洪簡直像是被玩死的,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陳陽低語:「就連第三次所謂的機會都是被戲耍,未免可怕。」
   度朔眼中神色未明:「你的猜測不無道理。孟溪引走你們,目的是讓董洪入局,此其一。其二是拿走你的法器紅繩。有人盯上你了。」
   陳陽:「我原本有這猜測。但是對方拿走紅繩有什麼用?」
   「大概對方認為紅繩是你的法器吧。」
   「是嗎?」陳陽感到十分驚訝:「天師界會有人用紅繩子當法器嗎?」
   度朔:「法繩。」言簡意賅,道明天師界一種類似於繩的法器,不過也叫淨鞭。用麻繩搓成繩鞭,繩頭形似蛇頭,點上朱漆、畫上八卦。用以辟除邪祟的道教法繩。
   陳陽點頭表示理解,雖然他的紅繩跟法繩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但既然對方認為紅繩很重要,千方百計搶走那就隨意吧。然後他從櫃子裡抽出一個木盒子,從裡面幾十條紅繩裡挑出一條,把古銅錢幣串進去後重新戴在手上。
   他的法器本來就不是紅繩,而是掛在紅繩上面的古銅錢幣。那枚古銅錢幣本也不是多昂貴,只是巴蜀地區的流通貨幣,歷任巫族巫長法器。代代相傳,再由巫爺爺贈予他。因此那枚古銅錢幣才是真正的法器,也可說是巫族祖師爺的法器,紅繩只是吸取銅錢幣的法力和陽氣,隨時可以替換。
   陳陽過來親親度朔的唇:「希望我的猜測只是想多。」
   「沒人可以算計你。」度朔抱住他。
   陳陽眉開眼笑,他喜歡度朔保護他、決不允許任何人、鬼傷害他的態度。這讓他感到由內而外的安心,身心都那麼強烈的信任度朔,渴望他、愛著他。
   「謝謝。」
   毛小莉第一個發現陳陽手腕上戴著紅繩子,驚訝的詢問:「陳哥,你的紅繩找回來了?」
   「沒有。新換的。」陳陽抬手晃了晃腕上的紅繩。
   「法器替換那麼快嗎?」張求道路過聽聞此言,好奇詢問。天師法器需要用得得心應手,同時還要有足夠的法力。所以天師法器不輕易得到,也不輕易替換。
   陳陽:「還好。我有一抽屜可以替換。」
   毛小莉怔忪,覺得自己跟陳局大概不是同一個天師界的人。張求道斜瞥她一眼,頷首同意:「的確不是。你是菜鳥,陳局是大師級別。」
   毛小莉哼哼冷笑:「憑我的天賦,一旦努力,分分鐘吊打你。」
   張求道回以呵呵冷笑:「我等著。」
   毛小莉說說而已,她還不到開竅的時候。雖有天賦,卻也空有一身天賦。陳陽此刻也不擔心毛小莉,甚至不督促她,任她開開心心畫桃花符、轉運符賣錢。
   因為馬山峰跟他說過:「毛家人都是奇葩,空有天賦,不務正業。須等他們自己開竅。毛小莉的父親毛道長三十歲前連授菉都無法,三十歲那年突然開竅,花十年時間一躍為二品三洞五雷天師,要不是功德實在不能支持他越級陞遷為上清天師,早就陞遷。然而道行高深、法力深厚,是茅山派的掌門人。上一屆毛家人也是,每一代毛家人都得等他們開竅。」
   馬山峰端茶慢悠悠踱步出他的辦公室,對眾人說道:「有新單。」
   眾人看過去,馬山峰慢悠悠喝完茶才說道:「二星單子,有戶人家遭邪祟侵害,家中兩個孩子死亡。妻子、岳母重病,如今房中邪祟作怪。你們誰接單,報酬三百萬。」
   毛小莉不去:「跟我搶生意的願屋搬走了,我還是回去發展我的業務。」
   寇宣靈搖頭:「不去。我想再休息幾天。」
   陳陽也拒絕:「度哥好不容易休假,我得陪他。」
   最後剩下張求道沒回應,張求道想想自己一個月沒接單,於是點頭同意:「我接。」
   單子解決,寇宣靈說道:「外面有只大胖黑貓,不知來找誰。你們知道嗎?」毛小莉跑到門口一看,回頭就衝陳陽喊道:「陳哥,大胖。」
   大胖如同一座肉山蹲坐在桌子上,分局裡的人都圍了過來,齊刷刷盯著它看。寇宣靈:「我說它真的好胖對不對?起碼五十斤。」說完,順便捏捏大胖肚子上一坨肥肉。
   大胖拍走寇宣靈的手,叼起胸前的牌子。牌子上歪歪扭扭三個大字:「四十斤!」
   陳陽:「大胖,原來不只有一個人錯認你的斤兩。」不然怎麼會準備書寫『四十斤』為自己證清白的牌子?
   大胖明晃晃的翻白眼,換了塊牌子:「阿尼!」
   陳陽:「大胖,你要追求叫阿尼的母貓嗎?」
   大胖換牌子:「叫阿尼!」
   陳陽:「大胖,吃炸小魚乾嗎?」
   大胖扔掉所有的牌子和尊嚴,讓分局的人擼了個爽,自己冷漠的吃炸小魚乾。毛小莉沉迷擼大胖:「我跟你們說,自從大胖出名,很多人都來食堂逮大胖。後來大胖就不去食堂,沒人投餵。所以它才來分局討吃的,嘖嘖,肉墩墩好軟好舒服。」
   大胖啃完小魚乾後翻貓臉不認人,把所有人懟了一遍。傲慢如同皇帝,卻在察覺到度朔的氣息後全身毛皮炸起,飛速逃跑不見蹤影。然而在接下來的晚飯時間裡,分局的桌子上都會出現一座肉山出賣肉體得到小魚乾投餵。
   當然大胖都選擇度朔不在的時間裡偷摸摸過來,一旦發現度朔不在就恢復霸道本性。度朔一出現,夾著尾巴就跑。久了,眾人就知道大胖最怕度朔,慫的一批。度朔自也是知道大胖存在,他不喜歡貓也不至於容不下。只要那隻貓鬼別在他眼前出現就好。
   好在分局裡沒人起養大胖的念頭,大胖也沒想留在分局。大胖自由慣了,居無定所,除了徐阿尼從未再有過主人。而在分局成員眼裡,開靈智的大胖更像是夥伴,夥伴去留自隨意。
   張求道接了單去到那戶人家家裡,一進入他家便發現房中陰氣繚繞,分明邪祟入屋侵害他人性命。屋主姓錢,錢先生滿臉疲憊悲傷:「我也不知招惹哪路邪祟,害了我一雙兒女,現在還要害我妻子岳母。是不是等我妻子岳母也死了,也要來害我?!」
   錢先生情緒激動,張求道說:「錢先生請冷靜,事情已經發生的不可挽回。還沒發生就要盡量阻止,我先找出邪祟所在。」
   錢先生:「張天師請。」
   張求道拿出羅盤,羅盤山上的指針受磁場影響,開始亂晃,慢慢穩定下來指著其中一個方向。張求道向前走,指針向走,指著其中一個臥室。於是問道:「錢先生,這是誰的臥室?」
   錢先生疑惑道:「我岳母。」
   「可以打開嗎?」
   「可以。」錢先生連忙把臥室門打開並說道:「我岳母和妻子病重在床,我把她們送去醫院。本來以為是普通疾病,沒料到是遭遇邪祟。」
   張求道走進臥室,聞言問道:「錢先生怎麼知道是邪祟?」
   「唉,我一個生意上的朋友信這些,他聽說我家裡出事就過來看,一看我的房子直言邪祟藏屋。於是叫我請天師,我本來不信,如果不是我妻子、岳母病重,連一雙兒女都……被害死。」錢先生表情悲痛無比,同時很自責:「是我的錯啊。如果一開始聽妻子的話,而不是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忙生意忙工作,忙得兒女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我!」
   張求道安慰錢先生幾句,進屋發現羅盤瘋狂轉動。抬頭看到一個佛龕,佛龕前是一尊木雕菩薩,走到木雕菩薩前端詳片刻便想把木雕菩薩拿下來。
   錢先生走過來道:「我岳母信佛,十分誠心。這尊木雕菩薩就是她專門請人雕刻開光,日夜供奉。張天師,難道有問題?」
   張求道把木雕菩薩拿下來,打開木雕菩薩後背心一塊木塊,露出裡面空心的部分,說道:「問題很大。」
   聞言,錢先生臉色一變:「怎麼?難道那木雕師傅利用我岳母陷害我錢家?」他表情憤恨無比:「一定是商場上的對手,他們要害我就來害我,為什麼要害我家人?」
   「木雕菩薩本身沒問題,有問題的是裡面心臟部分裝的東西。」張求道臉色嚴肅:「你們在裡面放了蛇和烏龜等靈物?還是活生生放進去的?」
   錢先生愣住:「不、不對嗎?岳母說木雕菩薩無靈,如果供奉容易讓孽畜佔據身體,害我們一家人。所以木雕菩薩心臟要空,然後在裡面放上靈物。借氣令菩薩活過來,日夜供奉,保佑我錢家。」
   張求道:「荒唐!菩薩大慈大悲,豈會殺生?木匠在完成木雕菩薩時,的確會在後背心開個洞,讓菩薩空心。再把木雕菩薩送到寺廟開光,由法師往菩薩心口放進法器、符咒等靈物。不是活生生的靈物,這手段分明是邪術,你們這不是為菩薩開光,也不用等招來孽畜,自己就養了孽畜惡靈!」
   錢先生悚然一驚,面色慘白,萬萬沒料到害死自己一雙兒女竟是一心虔誠向佛的岳母的無知。心中不由產生埋怨,可即使埋怨他也得救回被邪菩薩纏上的妻子和岳母。
   「張天師,那現在該怎麼辦?可以盡快收拾掉邪菩薩嗎?」
   張求道:「引它出來。」
   「引、引出來?」
   「它現在佔據菩薩雕像,又受香火供奉,儼然是一尊小邪神。邪神藏起來的話連我也捕捉不到。除非把它引出來,引出來的最佳人選就是你。」
   錢先生:「我、我?怎麼引?會不會殺了我?」
   「本來就是想殺你,供奉孽畜邪神,可不會感激你們。反而因為你們殺了它而怨恨你們,害死你們。」張求道退出臥室:「木雕菩薩心口處是蛇,蛇一般在夜晚出來活動捕食,而且它把整棟房都當成它的窩,晚上一定會遊出臥室。你現在去菜市場購買幾隻人工養殖青蛙,蛇愛吃青蛙,不會放棄美食。」
   「買來青蛙,你就坐在客廳等候。我在主臥裡面,如果發現異常你就拽紅線,紅線另一端綁著銅鈴鐺,我會第一時間過來收服孽畜。」
   錢先生:「要是那隻孽畜不吃青蛙,先、先殺我怎麼辦?」
   「不會。孽畜雖受供奉,仍舊是沒有靈智食慾至上的孽畜。」張求道回頭見錢先生還是很害怕,便給了他一道五雷靈符和隱息符:「只要你別開口說話,逼近嘴巴不洩氣,孽畜就不會察覺到你。」
   錢先生接過靈符,十分感謝。
   「最後,把佛龕上的香灰倒出來鋪在客廳地板上,可以看到那東西的蹤跡。還有,買點雄黃粉和雄黃酒。」
   錢先生按照張求道的吩咐照做,買來青蛙吊住它們的腳放在客廳。然後自己一個人安靜的坐在客廳裡,等待邪祟出來。
   客廳死寂一般的靜謐,時鐘的聲音滴答滴答,很快到了晚上十點鐘。身後岳母臥室的房門緩慢拉開,發出『吱呀』的聲音,在死寂的環境中格外恐怖。
   錢先生捏緊紅線,大氣不敢喘一口,眼角餘光瞥見空氣中空空如也,剛想鬆口氣陡然發覺地板上的香灰出現一道長條形形狀,那形狀還在擴張,好像真有條蛇在地面上爬,在香灰上留下痕跡。
   錢先生緊張的吞了吞口水,看著那東西從自己腳邊爬過,似乎察覺到不對勁,停在他面前試探。偏偏他什麼都看不見,只能靠想像。想像有條腐爛的毒蛇,停在他面前嗅探。他感到自己的褲腿被撩動,濕滑黏膩噁心的觸感。
   好在下一刻青蛙發出的呱叫聲吸引那東西向前爬,錢先生鬆了口氣,看到青蛙被看不見的大口吞掉。於是小心翼翼的拉動紅繩,沒聽到動靜。再用力拉扯幾下,覺得不對,轉頭看過去發現紅線早就斷了。他趕緊站起想去撿前面紅線的另一段,誰知不注意磕到桌面發出巨大響聲。
   「嘶!」
   錢先生洩了氣,渾身僵硬,察覺到背部一陣陰冷。頭也不回的撲上去搶紅線,那東西騰飛過來纏住他的脖子勒緊。錢先生翻白眼用力拽住紅線拉扯許多下,主臥裡頭傳來鈴鐺的響聲。下一刻張求道出來將雄黃粉灑在錢先生周遭,逼退那東西。
   而那孽畜沾了雄黃粉便現原形,是條一米來長通體黑色且早已腐爛露出白骨的毒蛇。毒蛇在房間中上躥下跳遊走,身形靈活。可惜沾了雄黃粉使它渾身乏力,張求道拿出自己的斬邪劍截住孽畜去路。
   將其引入裝有雄黃酒酒罈中,右手食指處夾火符,一晃便點燃,扔進酒罈裡並迅速蓋上蓋子。後空翻幾個縱跳,酒罈爆開,酒水灑落而裡頭孽畜已被燒死,溶於酒水中。
   張求道收起斬邪劍,對錢先生說道:「解決了。木雕菩薩您是要自己帶去廟裡請高僧淨化,還是由我帶走?」
   「您帶走,還是您帶走吧。」
   」好。」張求道點頭,收了錢並帶走木雕菩薩後離開:「以後拜佛、菩薩等神靈還是去正規廟宇請開光的雕像。」
   錢先生連連點頭說是,恭敬的送走張求道後接到醫院來電。道是原本重病在床昏迷不醒的妻子和岳母已經甦醒,興奮之下連忙驅車趕往醫院。見到在病房中的妻子,安慰失去兒女悲痛的妻子,而後把請來天師驅邪的事情告知妻子。
   「原來是岳母請的木雕菩薩住了孽畜,本來該安放經菉、法器、靈符的心口處放上邪教才會用的靈物。日夜供奉,自己養了孽畜害死自己人。」錢先生歎氣:「孩子以後還會有,但這件事就別怪岳母,也別讓她知道。老人家承受不起噩耗。」
   錢先生的妻子悲痛不已,撲進丈夫懷裡連連哭訴自己沒有阻止母親的愚昧行為,反而因此害死一雙兒女。自責不已。
   病房外意外得知真相的老人家早已淚流滿面,護士彎腰詢問:「李女士,還要進去嗎?」
   老人搖搖頭,示意離開。在窗口處停下,又對護士說道:「你去……買點粥給我女兒送去。」
   「好的。」護士離開。
   老人望著七層高的樓,勉力支撐自己孱弱的身體,眼中淚水無法抑制。她老糊塗,信那殺生的邪菩薩,害死孫子孫女還害得心愛的女兒重病。活著害人害己,不必活了。
   「啊!有人跳樓了!」
   錢先生一驚,拍拍妻子的手背:「我去看看。」
   離開病房朝聚集在窗口的人群擠進去,發現下面草坪圍了很多人,據說是位老太太跳樓自殺,也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錢先生回病房告訴妻子,妻子平靜的說道:「我想喝粥,你幫我買好不好?」
   錢先生點頭,於是出去給她買粥。
   妻子捂著臉悲痛且生無可戀,她不似先生長年在外打拼,在家裡和自己的母親、兒女感情最好。她把兒女視為精神支柱,兒女死了,她的世界就倒塌了。
   錢先生出去的時候,她也出去了。她知道跳樓自殺的人是自己的母親,她既感到悲痛又感到快慰。那是她的母親,也是害死她兒女的仇人。
   妻子難以承受,從窗口上跳了下去。
   錢先生在樓梯口遇到買完粥回來的護士,聽完護士的話猛然意識到跳樓的老太太就是他的岳母。於是匆忙跑回病房,沒有發現妻子,但來回的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他。
   錢先生失去自己的一雙兒女、妻子和岳母,成為孤家寡人。他迎著其他人同情的目光處理了妻子和岳母的後事,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
   關上門,望著曾經妻兒尚在時熱鬧而如今空蕩蕩的客廳,錢先生呆滯的眼神慢慢染上笑意,麻木的臉上逐漸露出快意的笑容。

   第46 玩到掛02

   張求道將錢先生的單子告訴馬山峰,由馬山峰題寫報告上交道教協會和總局。其他人閒來無事也聽了這個故事,紛紛歎息:「本來是信仰虔誠,拜佛拜菩薩,誰知道拜上孽畜反而害死無辜小孩。錢先生也真可憐。」
   寇宣靈聞言反駁:「我不覺得信仰虔誠,反而覺得對方愚昧。如果她真的信仰虔誠,怎麼會不知道菩薩大慈大悲?又怎麼可能用生靈的命來借氣?正統道教神靈和佛教神靈都不會濫殺無辜。」
   毛小莉:「佛也有怒目金剛,神靈也有夜叉羅剎之流。單純反駁最後一句,不過菩薩大慈大悲,確實不會濫殺無辜。」
   張求道:「佛有怒目金剛,但也不會濫殺無辜。神有食人夜叉羅剎之流,但他們皈依佛祖後也不會吃掉無辜者。更加不會害死奉養自己的人,除了來路不正的邪靈、孽畜、惡神。」
   毛小莉想了想,倒也同意張求道的說法。她說道:「南方五通神,北方毛鬼神。兩者都是民間信仰極高的邪神,因為招財運而受多人供奉。但兩者性情多變,常禍害奉養自己的人家。這種擺明邪神的神像也有人恭敬請回家供奉,想不通。」
   張求道:「有什麼想不通的?劍走偏鋒求財而已。」
   陳陽端盆炸小魚乾過來放桌上,沒過一會一座肉山突然就出現在桌子上叼起小魚乾穩如泰山。陳陽頗為陶醉的擼大胖,其他人邊說話邊自然的伸手。大胖豎起一塊牌子擋在眾人面前:『銀貨兩訖』,意思是說誰請的炸小魚乾就把肉體出賣給誰。
   大胖鴛鴦眼斜斜瞥著幾個敗類訕訕收回手還試圖解釋,大肉山般的軀體冷漠的拒絕他們的靠近。陳陽獨得大胖肉體,擼得相當帶勁。
   馬山峰老神在在:「還好,跟捏抱枕差不多。小莉,打開電視,看社會版新聞。」
   遙控器距離毛小莉最近,她瞥了眼馬山峰沒說什麼打開電視,調到社會版新聞頻道。全分局也就馬山峰會看社會版新聞,就連和他口味最相近的度朔都不愛看。毛小莉轉頭看見大胖目不轉睛盯著屏幕,沉默半晌覺得應該再加上大胖。
   其他人本來想散開各自忙自己的事情,熟料下一則緊急新聞吸引他們的注意。原來是一則車禍新聞,幾乎每天都有車禍的新聞出現,沒什麼稀奇。但這則新聞奇就奇在車禍死者被撞飛頭顱,突然站起行走數米才倒地死亡。
   當時無頭屍體站起行走的一幕嚇壞不少路人,隨後新聞中播放出當時路邊監控,打了馬賽克的監控視頻中只有短短十幾秒,卻清晰的拍攝下當時情景。大卡車快速行駛,路邊一個男人突然跑出馬路邊被迎面而來的大卡車撞飛,頭顱卡在車輪底下。
   現場人驚呼紛亂不已,隨後又見失去頭顱的身體顫顫巍巍爬起來,向前行走數米才倒下。場面極為驚悚駭人。
   陳陽抬頭看,發覺到不對勁的地方。於是掏出手機百度剛剛的車禍,輸入關鍵詞很快就出來新聞,包括視頻。點開視頻反覆查看,突然點暫停定住屏幕:「你們過來看,這裡有個紅衣女人。」
   幾人圍過去看,發現馬路邊站著一個紅衣女人,在人群襯托下格外引人注目。陳陽點開播放,下一秒紅衣女人就不見了。然後後退,暫停:「看,剛剛死者突然跑到馬路上被車撞,好像是這紅衣女人從背後遮住他的眼睛,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什麼,刺激到死者跑到馬路上被撞死。」
   很明顯,紅衣女人是厲鬼,遮擋住死者的眼睛把他引到馬路上害死對方尋找替死鬼。這個視頻的詭異之處一夜間流傳於各大網絡論壇以及貼吧,被截屏分析,言之鑿鑿。但新聞中播放的視頻沒有紅衣女人,所以有人信也有人認為是造假,後期拍攝一個紅衣女人上去博關注。
   馬山峰仔細看紅衣女人,說道:「我覺得她眼熟,好像在哪裡看過。」
   毛小莉:「馬叔見過?」
   「見過。」馬山峰點頭:「可惜一時想不起來。」
   陳陽:「不著急,想得起來再說。」抬頭卻見張求道面色怪異:「怎麼?你也認識那個紅衣女人?」
   張求道搖頭:「不是。我看到一則新聞,母女二人在醫院跳樓自殺。似乎是家中兩個小孩因大人照看不力去世,兩人愧疚再加上傷心過度,一時想不開跳樓自殺。這母女倆姓李,正是昨天的僱主錢先生的妻子和岳母。」
   「那真不幸。」陳陽歎息,覺得錢家人太不幸了。「不過家中親人全都喪命,錢先生承受得住嗎?」
   張求道表情仍舊怪異:「恐怕開心都來不及。」
   陳陽:「什麼意思?」
   張求道指了指陳陽手裡的那個車禍視頻:「圍觀的路人堵住道路,旁邊有輛豪車打開車窗看了眼,車主正是錢先生。而坐在他旁邊的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
   毛小莉:「說不定是秘書或朋友、親人之類。還是別隨意冤枉人的好,何況錢先生家人全都去世,再冤枉就不好了。」
   邊說邊湊過去看視頻,經由張求道指認看完後她也沉默了。半晌後說道:「如果沒有姦情,我第一個不信!」
   錢先生搖上車窗時,副駕駛座的女人俯身過去貼在他手臂上,動作極為曖昧。說沒關係誰都不信。毛小莉滿臉被噁心到的表情:「他也太噁心了吧。妻子、岳母包括兩個親生孩子都死了,他竟然第二天就能跟別的女人親熱。話說,他妻兒、岳母的死難道跟他沒有半點關係?」
   其餘人表情都不太好,尤其是張求道。他只要想起自己可能救了一個人渣,心情就很暴躁。馬山峰擰眉,單子是他介紹的,實際情況會調查,但再隱秘點就屬於僱主隱私,他們也不好調查。何況單子確實屬於二星級別,道教協會沒有判斷錯誤。
   如果錢先生真的有問題,只能說人心比鬼可怕。
   馬山峰:「錢先生是入贅李家,李家算是本市中級富豪之一,家中經營電商類生意。錢先生的岳母、妻子都是獨生女兒,母女倆都是招婿入贅。」
   毛小莉:「鳳凰男?」
   寇宣靈:「虎毒不食子,如果錢先生真的不無辜,那就太過可怕了。」
   張求道表情陰沉:「錢先生的事情我來調查,如果確定是他害死妻兒岳母,絕對饒不了他!」
   「恐怕不好辦。」陳陽說道:「如果報警,妻子和岳母都是自殺,跟他無關。兩個孩子死的時候,他也不在本市,有不在場證明。即使涉及靈異事件,木雕菩薩也是他岳母請來供奉,跟他完全沒關係。」
   眾人只覺遍體生寒:「那豈不是連大陰法曹都無法追究他的罪責?」
   身為天師更加能體會到大陰法曹的公正公平,任何惡人所犯下的罪責都會被記錄在案,死後入地府領罪受罰。可是如果通過這種狡詐詭譎的方式害死人還躲過大陰法曹考算,實在可怕。
   陳陽若有所思:「這讓我想起董洪。」
   「陳哥,你說什麼?」毛小莉好奇的問。
   陳陽搖頭:「沒什麼。」
   大概是傍晚時候,馬山峰拍著大腿說道:「我想起紅衣女人是誰了,她是之前幾起連環兇殺案被碎屍的女人。」
   幾個人讓他說詳細點,馬山峰讓他們自己拿出手機搜索關鍵字:「讓你們多看社會版新聞,別只知道玩遊戲、刷微博。之前發生好幾次女性被殺害的案件,兇手都是同一個人,因為作案手法一致。最後一起兇殺案受害者就是紅衣女人,之所以對她印象深刻是因為她死得最慘。不僅被殺害,還是活生生被虐殺致死最後碎屍拋在河裡。」
   他們看到新聞,同時看到紅衣女人生前的模樣,是個清秀美麗的女孩。她跟視頻中的紅衣女人一模一樣。
   「難道是報仇?死者就是兇手?」陳陽看向度朔。
   度朔掃了眼視頻,說道:「我回頭問問。」
   「好。」陳陽盯著紅衣女人的照片看了會後關掉手機,便將此事暫且放下。
   第二天一大早,張求道就出門查詢錢先生。寇宣靈把木雕菩薩像送去附近道觀,請他們淨化這具木雕菩薩像並開光。毛小莉則是繼續上學,馬山峰窩在辦公室裡繼續喝茶,有空閒時間就到庭院裡伺弄花草。
   陳陽倒成了整個分局最閒的人,乾脆翻起《咒鬼之術書》邊看邊學。期間巫族巫長易復生給他打了個電話,聯繫他希望可以合作。
   「南粵無人村的單子一直掛在APP上,之前那邊的道教協會判斷出現錯誤。後來更正改為四星級別的單子,難度很大。道教協會意思是由幾個副會長接下單子去完成,我接下單子,想來問問你有沒有興趣。」
   陳陽:「您可以把資料發給我,我看看。」
   「可以。你看完有興趣再聯繫我,我們打算八月份再去。」易復生說完這些又詢問他最近境況,得到尚好的回答後便說道:「我倒是想邀請你過來川省,好讓你見見同門人。」
   「如果無人村的案子解決,我也可以過去。」
   「那就好。」易復生當即說道:「就這麼說定,可別反悔。」
   「不會。」陳陽笑著回答,垂眸看到手裡的書本,猶豫半晌還是沒有提及。直到掛斷電話,度朔回來他才說道:「易巫長讓我去川省見見同門人,我想了想就同意。順便可以見見巫爺爺以前生活的地方,還有他的同門。另外,我打算將《咒鬼之術書》交給易巫長,由她印刷成冊,再通過考核弟子交給他們失傳的巫術。你同意嗎?」
   《咒鬼之術書》雖是度朔送給他的獎品,說到底也是度朔從地府下一些老鬼口中得來。總也得得到他的同意才行,如果度朔不願意,他自然不會把術書交出去。總歸最為親密的人還是度朔。
   度朔凝眸望他,輕易看出他的想法。笑笑說道:「送給你的東西,怎麼處理都隨你。」頓了頓又說道:「交給巫族,只是不建議印刷成冊。」
   「嗯?」
   度朔坐下,抱起陳陽:「由易巫長考核眾弟子,再交由弟子考核內部傳承。術書本來就是學習如何溝通鬼神、役使神鬼之物。若有心術不正之人學會此書,怕會引來大禍。」
   陳陽糾結:「聽起來很危險。」他在猶豫要不要交出去,可是任由術書斷絕傳承他也不忍。
   「交出去也無妨。術書不是誰都能學會。」
   陳陽翻了翻術書:「我覺得很容易。」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無異於天書。」度朔拿過他手裡的《咒鬼之術書》,說道:「術書斷絕傳承,就是役使神鬼術法過於逆天,只有少數得天道認可之人才能學會術書。即便你印刷成冊,擺在地攤上任萬人查看,恐怕也沒人能看懂。所以不需印刷成冊,一是學也學不會,二是保證有天賦者也有一副正義心腸。至少不會弄出大亂子,讓人收拾起來麻煩。」
   陳陽:「說得好像出現大亂子就要你收拾一樣。」
   「本來就需要我來收拾。」
   陳陽捧住度朔的臉:「說大話。天塌下來,高個子頂。哪裡需要你來收拾?」
   本來就是高個子頂·大帝面不改色說道:「錯了,大亂出現,小卒前行。」
   陳陽親親度朔:「要是大亂出現,我跟你一塊前行。」
   「真的?」
   「夫唱夫隨嘛。」
   「我很感動。」
   「感動就感動,你別亂動。」陳陽抓住度朔在自己衣服底下作亂的手:「你最近很亂來,要節制。」
   「天經地義的事情,何必節制?」
   陳陽抓著喘息的空隙,說道:「不節制,腎……身體受不住唔!」
   「亂說。」度朔低笑:「陽陽很厲害。」
   陳陽翻個白眼,以前讓他起身鍛煉的時候,他說受不住不想鍛煉的時候他說的什麼「身體太弱,再跑一圈」,任他怎麼求饒都沒用。陳陽摟住度朔肩膀,一邊腹誹一邊任他為所欲為。
   大清早度朔起床洗漱完畢,撈起陳陽道:「昨天晚上找到視頻中的紅衣女人,問了她幾句……你在聽嗎?」
   陳陽眼睛都睜不開,哼哼幾句把臉埋進度朔胸膛裡繼續睡。度朔失笑著把他撈起來,陳陽就拋棄他的胸膛轉頭進被窩裡。拉起被子蓋住腦袋繼續睡。
   度朔把被子拉下來,看著陳陽睡臉,親親他光裸的肩膀然後拿起手機起身進浴室。在浴室中把要說的話都錄製下來後再放回床頭櫃,撕張貼紙把要提醒的話寫在上面才離開。
   陳陽醒來後轉頭就看見貼在床頭櫃的貼紙,拿起來看,看完就點開手機裡的錄音機播放,裡面傳來度朔的聲音。
   「車禍身亡的死者名楊宏,是個殺人犯。連續兩年間殘害七名女子,紅衣女人本來會直接被殺死,但楊宏在行兇過程遇到董洪,紅衣女人被董洪虐殺。」
   董洪?他竟然也參與其中!
   陳陽眉頭不自覺深鎖,驚訝於兩人之間的關係。楊宏連續兩年間在全國各地輾轉逃亡,期間利用黑色塑料袋套住落單女子頭部致她們窒息死亡。犯案手法比較俐落,但在綁架紅衣女人的時候恰巧撞上來找楊宏的董洪,董洪本來就有虐待癖。
   董洪撞見楊宏家中綁著紅衣女人,心中起邪念,於是跟楊宏一起把紅衣女人虐殺。紅衣女人在被虐殺過程中看到楊宏和董洪的臉,因此頭七回陽間纏住楊宏,借此報復。然而只殺了楊宏,沒能報復到董洪。
   紅衣女人在報完仇後就回地府,聽聞有人打聽楊宏便索性將她知道的全都告知。她說楊宏好像是參加一個神秘的組織,裡面的人勢力很大,且很神秘。
   參與者會聽從指令然後想方設法完成,指令由小到大,從一開始只是偷竊等小事到後面逐漸演變成殺人。
   楊宏原本是某個村莊裡的普通人,沒有妻兒,孤家寡人且老實沉默。原本只是被指令偷竊村裡女人的衣服,然後是強暴寡婦失手誤殺。後面在逃亡中沉迷於殺人,同時也是按照指令行事。那些指令,像是迎合楊宏內心最深處的欲望,引誘他沉迷墮落。
   董洪的情況不太清楚,紅衣女人只知道大概,組織也是她猜測,至於名字、所在、聯繫方式以及成員等都不知道。
   對方很保密,在她被虐殺期間以及回陽間纏住楊宏期間,只見對方聯繫楊宏兩次。
   陳陽下床拿來紙筆,把楊宏、董洪、孟溪三個人的名字寫在紙上。然後用符號代指紅衣女人口中的神秘組織。假設神秘組織通過某種特殊的聯繫方式發佈指令,命令三人完成指令。
   如果指令開始無關緊要,形成玩遊戲的心理錯覺,讓人在逐漸適應的同時完全忽略現實、失去人性。一邊當自己是在玩遊戲,一邊又因指令迎合內心而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如今楊宏和董洪都已經死亡,縱觀他們行事讓人覺得他們的死亡簡直大塊人心。並且是理所當然,因果循環,自作自受。可若是把他們的行為跟指令串連起來,再聯繫結果,卻又覺得他們是被一步步牽引到死亡面前。
   陳陽把『神秘組織』四個字圈起,回頭跟分局裡的其他人提起此事。寇宣靈建議:「不如報警?我感覺像是一個殺人遊戲,利用心理因素引誘他們殺人。被引誘的人把犯罪的罪惡感和恐懼感都寄托在指令以及這個殺人遊戲上,導致他們沉迷殺人遊戲,依賴指令,永遠都不會反抗指令。」
   「就像是某個自殺遊戲,利用心理攻擊引誘未成年孩子自殺。這種情況屬於警察工作範圍,他們的偵察能力比我們專業,還是報警吧。讓馬叔去,他比較會寫報告。」張求道提議。
   陳陽問他:「你不是去查錢先生嗎?查到了?」
   張求道:「錢先生入贅李家,兩個孩子也姓李。錢太太和其母親對錢先生態度並不是太好。錢先生常年在外工作,跟家裡人關係也不算親密。他一直跟妻子商量再生個隨錢姓的孩子,都被拒絕。錢先生失意之下結識現任女友,現任女友前段時間懷孕。錢先生本來想趕回家跟妻子商量離婚,不料發生木雕菩薩事件,沒來得及跟妻子提離婚。」
   「這些事情不算秘密,很容易打聽到。錢先生表現很坦蕩,別人反而沒有臆測。而且妻兒和岳母死亡確實跟他無關,妻子、岳母跳樓自殺,很多人都看見。一雙兒女突發急症而亡,那時他還在外省。乾乾淨淨,毫無疑點。」
   再加上人們普遍印象是『虎毒不食子』,錢先生又很看重子嗣,非常喜歡小孩子。如果真是謀奪李家的財產,不至於連自己孩子都不放過。
   「問題就在於,過世的兩個孩子不是錢先生的親生子女。當初錢太太懷有身孕,跟錢先生商量結婚。錢先生知道,仍舊願意入贅李家。」張求道搖頭,眼神冰冷:「說實話,跟錢先生完全無關,我不信。」
   仔細想想,錢先生前天晚上在他面前一直強調錢家,如果不是特別在意會一直強調?語言中的漏洞頗多,譬如他既然很喜歡小孩,即使不是自己的子嗣,好歹共同生活七八年,怎麼會在兩個孩子病重時堅持談生意?
   而且錢先生冷靜過頭,他在面對害了自己一家人的邪祟時格外冷靜,半點憤慨都沒有。
   張求道不得不承認,他被耍了。
   陳陽安慰他:「誰都想不到真相。恐怕連錢太太她們到死都被蒙在鼓裡,反而感激錢先生的不離不棄。」
   --
   作者註:
   無頭屍體那部分來源於《幽靈人間》,女主趴在地上和車輪裡的頭顱對視,那一幕簡直是陰影。
   其實錢先生有恃無恐,不擔心被人知道的。『因為他連鬼神都瞞住了。』這句話說錯了,應該是錢先生自認為。

   第47 玩到掛03

   張求道:「總會留下證據,我想繼續查錢先生。找到證據,至少把他送進監獄。」
   陳陽沒有反對,轉而對馬山峰說道:「馬叔,那個玩弄人的神秘組織的事情就交給你去報警。」
   馬山峰點頭:「好。」接著說道:「十月份,總局和分局會分別派幾個人去參加道教協會交流會。以前分局只能分到一個名額,今年應該可以爭取兩三個名額。」
   陳陽:「道教協會交流會?」
   馬山峰:「每兩年舉辦一次,前年你還沒來分局恰好錯過。前年是求道代表分局參加,今年如果有三個名額就讓你、寇宣靈和小莉去,道教交流會有無數天師參加並當場講道,於修行有益。」
   寇宣靈說道:「如果今年只能申請到兩個名額,就讓陳局跟毛小莉去吧。前年的交流會我參加過,沒必要再去一次。」
   馬山峰點頭:「那也可以。」
   「就算只有一個名額,想去的話我也有辦法讓你們進去道教交流法會。」張求道無奈的說道:「你們忘了我姓什麼?」
   眾人除了陳陽都恍然大悟,毛小莉更是高興的跳起來,拍著張求道的肩膀:「夠意思。」張求道嫌棄的推開毛小莉,後者半點不介意,仍舊開開心心的說道:「有後台的感覺太爽了。」
   陳陽疑問:「道教交流法會……不在帝都白雲觀?」帝都白雲觀是全真教龍門派祖庭,同時也是道教協會總會址,道教協會成立之初的地方。
   「每年的交流法會都會輪流換地方,根據地方會優待給予較多的名額給當地以及附近的省會。前年在白雲觀,就給了帝都差不多三十個的名額。可惜帝都道宮多,分到每個道宮手裡的名額實際上也不多。而且還有總局和分局,不過總局裡的人大多是道教弟子,所以有些道宮名額會因此比其餘道宮多。」馬山峰習慣說話打太極,總會先扯一段再講重點:「今年的交流法會在天師府。」
   天師府位於龍虎山山腳下,是正一派祖庭,同時也是張天師傳人極其歷代子孫居住之地。張求道的家,在自己家裡邀請幾個朋友順便參觀道教交流法會,張求道表示正常。
   陳陽笑了笑:「那就這樣。」低頭想了想自己接下來的行程,發現接下來半年都很忙碌。「小莉快放假了吧?」
   毛小莉:「暑假到了。」
   「要不要去旅遊?剛好七月份選個時間,公費旅遊如何?可以帶家屬,馬叔也可以把妻兒帶過來。」
   馬山峰笑呵呵:「那我來組織,你們把自己在七月份有空閒的時間以及想去的地方都告訴我,最後大家再挑選出個地方去旅遊。」
   毛小莉幾人臉上洋溢著雀躍的笑容,提及公費旅遊全都興高采烈聚集在一起興致勃勃的商量。大胖進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肉體竟然吸引不到他們還稍微愣神,直到聽聞他們想去旅遊,喉嚨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將一塊紙板橫塞進他們中間。
   「島國?」陳陽搖頭拒絕:「地方太小,購物還可以,玩起來沒意思。」他眼睛盯著大胖的貓爪:「大胖,你怎麼寫字的?」
   大胖充耳不聞,穩如泰山的任他們好奇打量。等到他們失去興趣後,再突然橫塞進一塊紙板,紙板上面寫著:「喵喵葡萄酒。」
   眾人不解,陳陽:「喵喵牌葡萄酒,島國發明出來的一種可以讓貓喝醉但不會傷害貓的身體的酒。大胖,你喝醉會撒酒瘋嗎?」
   這句話引來幾個人居心叵測的目光,毛小莉:「我知道哪裡可以買到喵喵葡萄酒。」
   張求道淡然的說道:「我認識一個代購,當天訂貨當天發。」
   寇宣靈默默給兩人發了紅包:「務必買一箱。」回頭對大胖友好的說道:「別客氣,當水喝都行。」
   大胖甩甩尾巴,冷漠的離開。毛小莉問:「還買嗎?」陳陽回答她:「趕緊下單,兩箱就行,不用太多。你們對大胖友好點,不要太過分。」
   張求道幾人點頭表示充滿十足誠意的友好,然後興致勃勃的討論灌醉大胖後如何才能看到一座肉山發酒瘋。陳陽叮囑毛小莉:「記得拍照以及拍攝視頻。」
   分局的每天就在這樣和諧友好的氣氛開始和結束,馬山峰將董洪、楊宏兩人及其背後可能存在的神秘組織報告給刑警大隊。那位刑警大隊跟天師界常有接觸,因此把馬山峰的報告放在心上,立即展開調查,不出兩天就已有些眉目。
   至於張求道仍舊追查錢先生的事情,據悉,錢先生開始關閉旗下原屬於妻子李家的電商公司,轉而將錢打量投入房地產行業。而且,他跟他的那位現任女友搬出原來的房子,目前正在同居。
   葉悠悠是錢先生的現任女友,懷孕三個月。錢先生很疼愛葉悠悠,不只因為葉悠悠溫柔漂亮,給了他身為男人的自信和尊嚴,還因為她腹中的孩子。錢先生的第一個孩子,自然十分看重。
   擔心原來房子裡的邪氣侵害葉悠悠,錢先生將自己旗下樓盤中的一間高級複式公寓送給葉悠悠,並請來傭嫂照顧她。但近來葉悠悠心神不寧,總對他說:「房子裡總有東西在偷窺我,我覺得害怕。」
   錢先生安慰她:「問心無愧,不怕鬼神侵害。」
   「唉,我怕的是李小姐的報復。我跟你在一起時,她還是你的妻子,我本來就良心不安。她跳樓自殺,我更覺得不安。有些人說李小姐是你害死,我真怕李小姐信了,來害我們的孩子。」葉悠悠眉頭深鎖,滿面愁容。
   錢先生一臉正直無畏的說道:「我自認沒有對不起她跟孩子,對她跟孩子也很愛護。我只是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可她總不願為我生孩子。遇到你,我才知道什麼叫做幸福。我本來就要跟她離婚,淨身出戶,只是沒料到意外發生……」錢先生歎息一瞬,才說道:「如果她要怨恨,就來怨恨我吧。」
   葉悠悠投入錢先生的懷抱,臉上梨花帶雨,正感動間忽然覺得身後有道視線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背脊。那種很明顯的被人盯住而覺得毛骨悚然的感覺,令她猛然回頭,身後是空空如也的牆壁。
   錢先生問她:「悠悠,怎麼了?」
   葉悠悠遲疑的說道:「我又感覺到那股視線了,就在這棟牆裡。」
   錢先生看了眼貼著壁紙的錢,失笑:「傻瓜,牆而已。怎麼會有視線?好了,你要是害怕,就到客臥去睡。今晚我睡這裡,要是真有什麼東西,我就把它們趕跑。好不好?」
   葉悠悠點頭,擔憂的說道:「你要小心。」
   錢先生笑了笑,把她送到門口,叫來傭嫂扶著她到客臥。回頭關上門,冰冷的視線掃過那面牆,忽然上前撕開壁紙,後面是雪白的牆壁,什麼都沒有。
   錢先生神色陰沉的查詢半晌,發現的確是塊普通的牆壁,於是鬆了口氣。覺得大概是孕婦神經緊張,想多了。怎麼可能會有鬼怪邪祟?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做的天衣無縫,老天爺都不知道的事情,那些鬼怪又怎麼會把錯怪到他頭上?
   錢先生放鬆心情的背過身,沒有發現身後雪白的牆壁陡然出現一張人臉。那張人臉十分猙獰,咆哮著要衝出牆壁,但在下一刻,他兩邊臉頰各自印上小孩子的手印,疼得他無聲的哀嚎,迅速離開。
   因此,錢先生沒有發現自己的背後貼著兩張慘白的人臉,小孩的人臉,一男一女,眉宇間有些神似。那兩張慘白的人臉就要融入錢先生的後背,恐怕要成鬼面瘡。
   累積仇怨,惡業不消,而生鬼面瘡,湔雪冤仇。
   第二天下午,葉悠悠午睡醒來,感到肚子餓。於是叫喚好幾聲傭嫂也沒見人,無法只好自己下樓。到客廳的時候發覺公寓裡異常安靜,正喝了口牛奶便忽然察覺那股熟悉又噁心的視線再度出現。
   葉悠悠猛然轉身,驚慌失措:「誰?!」
   身後是空蕩蕩的房屋,什麼人都沒有。葉悠悠試探著向前,當她面對牆壁時,那股惱人噁心的視線立刻消失。忽的,樓上傳來小孩子的笑聲,葉悠悠一驚抬頭看去。
   樓上怎會有小孩笑聲?接著是嬰兒房裡傳出玩具車馬達的聲音、兒童音樂以及各種玩具叮叮噹噹的聲音。葉悠悠嚇得直大喘氣,大聲喊了句:「誰?!」
   空蕩蕩的房間裡傳來自己的回音,所有的聲音驟然停止,下一刻又忽然響起,簡直像是故意嚇葉悠悠一般。葉悠悠上樓,走進錢先生給自己兒子準備的兒童房。
   握住門把,閉上眼睛深吸口氣,睜開眼睛的同時猛地打開門,門裡安安靜靜,所有東西都擺在原位。葉悠悠進去檢查了一遍,發現所有東西都靜悄悄擺在原位。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聽,她檢查了一遍兒童房後退出,經過門口時下意識一瞥,踏出門口陡然頓住,回頭。
   門口有只娃娃,就藏在角落邊。不低頭看也發現不了,葉悠悠渾身僵硬,這隻娃娃原本放在最裡面,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剛才不是她幻聽?
   葉悠悠後退幾步,覺得整個兒童房像個怪物,充滿了強烈的惡意。她連忙轉身走了幾步,身後的門突然關上,發出『砰』的巨響。
   葉悠悠受不了的尖叫,一邊尖叫一邊跑下樓,在樓梯口的時候猛然覺得身後一股推力。她的身體失重,一陣天旋地轉,匆忙間似乎看到樓梯口站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直到她腹中絞痛不已,腿間熱液滾燙。樓梯口兩個小孩露出惡意的笑容,手牽著手回到兒童房。兒童房所有玩具的聲音全都響起,那些原本快樂充滿童趣的歌聲在此刻死寂的公寓裡,變得冰冷詭譎。
   錢先生晚上回來,對著空蕩蕩的公寓大發雷霆,衝進兒童房把所有玩具砸得稀巴爛:「有本事衝我來!想害我斷子絕孫?」錢先生露出瘋狂的笑:「一個女人生不出來,就換第二個女人。敢害我兒子,我明天就請天師把你們全都打得魂飛魄散!!」
   錢先生拎起兒童木馬玩具砸壞小床:「報復我?憑什麼報復我?!老天爺都不敢算我有罪,就算我把你們打得魂飛魄散也是你們罪有應得!那些天師,全都站我這邊!你們都是邪祟害死的,是自殺死的,跟我沒關係。」
   兒童木馬飛向床,反彈到牆面上,怦然巨響。葉悠悠流產,錢先生的孩子沒了,他很憤怒。發完怒氣之後,他點著根煙在兒童房坐了好一會才轉身,決定現在就去聯繫天師。
   當他轉身的時候,背後兩張融進衣服到錢先生背部的臉睜開眼看到被破壞的兒童房,傷心的發出哭喊聲。聲音淒厲恐怖,錢先生驚恐的回頭,迎面而來高速旋轉的指尖陀螺。陀螺扇葉鋒利,加上高速旋轉能夠輕易劃破皮膚。
   錢先生閃身狼狽的躲過,腳底一個皮球滾過來,不慎踩中摔倒,抬起頭來正對前面的牙籤弩。牙籤弩蓄勢待發,在他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發射,正中錢先生的右眼。
   「啊!」
   錢先生慘叫,並因疼痛翻滾。
   他的耳邊聽到兩個孩子詭異的聲音:「爸爸,我們看到——
   「看到你跟討厭的婆婆說話,給了她錢。」
   「婆婆告訴奶奶養蛇,蛇咬我們。」
   「很痛,爸爸。」
   兩個孩子就是被木雕菩薩奉養出來的邪祟害死,他們看到錢先生跟一個把借氣方法告訴奶奶的婆婆。他們不知原委,更不知錢先生只是言語暗示,沒有明說。他們只知道因為錢先生,死得很痛。
   錢先生知道那兩個孩子,心生恐懼。他以為自己瞞過鬼神和大陰法曹,沒料到被兩個小孩看到。聽到他們喊自己的岳母為奶奶,心中一陣厭惡。明明應該喊外婆,卻要喊奶奶,養不熟的小白眼狼!
   錢先生掙扎著爬出房門,聽到傭嫂的驚呼才放心暈過去。暈過去的時候狠毒的想著,一定要請天師將兩隻小鬼打得魂飛魄散,即便到陰曹地府也不能開口!
   病床上的葉悠悠因流產而臉色慘白,神情麻木。病房的門被推開,走進一個身材高挑、穿黑色風衣帶墨鏡的紅唇女人。女人走到病床前,摘下墨鏡露出眼角嚴重的淤青。
   葉悠悠見狀,露出心疼的表情:「姐,你又去見那個私人教練?他老是打你。」
   「打不了了。」女人露出哼笑。
   「解決了?」
   「嗯。」女人打開瓷盅,一勺一勺餵給葉悠悠雞湯:「孩子沒了?」
   「沒了。」葉悠悠神色淡淡,不見絲毫難過:「兩隻小鬼陰魂不散。」
   女人溫柔的問:「錢先生一定很生氣。」
   「他的右眼被戳瞎,兩隻小鬼纏上他。活不了多久,他還一直以為自己能瞞過鬼神。自視甚高的鳳凰男,只是被玩弄消遣的對象而已。」葉悠悠握住女人的手腕:「姐,我們逃吧。」
   女人靜靜的望著她,直到葉悠悠眸中光亮黯淡沉寂,乖乖的喝湯。女人摸著妹妹的頭,說道:「討厭的人那麼多,逃的話怎麼清除掉呢?」
   陳陽和張求道接到錢先生出事的消息來到醫院,途中撞見黑衣帶墨鏡的紅唇女人。雙方擦肩而過,陳陽頓住腳步,回頭看了眼女人。
   張求道:「陳局認識她?」
   「那天董洪襲擊的女生。雖然妝容和服飾都不一樣,但骨相一樣。」化妝品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容貌,卻不能改變他們的骨相。陳陽看人,通常先看骨相,再看相貌。
   陳陽繼續向前走,沒放太多注意力在紅唇女人身上。轉而說道:「錢先生在哪間病房?」
   「前面。」張求道帶路,說道:「他被戳瞎了右眼,跟我來電話哭訴。說是遇到小鬼邪祟,問他招惹哪路小鬼,他說不知道。」
   「李家的兩個小孩?」
   「我猜也是。」
   兩人進入錢先生的病房,錢先生正在撓背,一見張求道連忙坐起身。待見到陳陽,左眼瞳孔微微緊縮,臉部也有些僵硬。陳陽觀察到這一幕,心中確定錢先生認識他。只是站在一邊,暫且不說話。
   錢先生笑問:「張天師,這位是?」
   「朋友。」
   陳陽笑了笑:「我姓陳,錢先生。」
   張求道:「錢先生,麻煩你將事情詳細講述一遍。」
   錢先生將那晚上發生的事情重新講述一遍,只是忽略了兩隻小鬼說的話。他苦笑道:「我以為是兩個孩子嫉妒弟弟,又太想我,想讓我下去陪他們。唉,他們害死了他們的未出世的弟弟,現在還想害我的命。我死無所謂,只是兩個孩子不懂事,不能因為嫉妒就犯下殺孽下地獄。希望二位能送他們入輪迴。」
   張求道:「小孩子早夭怨氣大,嫉妒也是很可怕的感情。如果他們寧願拖你下去一家團聚,寧願不入輪迴。你該怎麼辦?」
   「這……」錢先生笑臉僵硬:「我、我也不知……我只希望他們別濫殺無辜。悠悠腹中的孩子被害死,悠悠也差點被害死,他們造了殺孽,我怕他們再造殺孽。如果他們不肯入輪迴,我寧願大義滅親。」
   陳陽:「錢先生說笑,兩個孩子只要父親。一家人團聚,自然怨氣消解,不造殺孽。」
   「啊?」
   陳陽突然笑起:「開個玩笑,別介意。」
   錢先生僵硬著笑臉,撓了撓發癢的背部。陳陽見狀說道:「錢先生一直撓背部,背很癢嗎?」
   「是啊。前兩天突然發癢,偶爾還有點硬疼。醫生來檢查,什麼都沒有看到。都不知道是不是過敏。」錢先生一邊用力撓背一邊說道。
   「我看看,別是遇見邪祟。」陳陽邊笑著說邊站起,錢先生配合的繞過身體讓掀起病服讓他們看背部。陳陽和張求道上前一看,臉色變得凝重,互相對視一眼,無聲的說道:「鬼面瘡?」
   張求道點頭。
   錢先生的背部隱隱出現兩張人臉,已經有五官的雛形。一旦五官完全形成突出來,再要削除可就不容易了。鬼面瘡這東西一般是前世冤仇,今生來報。除非有慈悲三昧水懺,否則難以化解鬼面瘡的怨氣。
   一旦長了鬼面瘡,到鬼面瘡能說話吃飯就得餵它吃飯,否則它會日夜呻吟,擾得人不得安寧。並且會在飢餓之下啃噬宿主血肉,讓宿主痛苦不堪。
   可以說是很怨毒的報復方式,除非是深仇大恨或宿世仇怨。錢先生背部是兩張小孩人臉,猜得到是誰。陳陽和張求道雙雙保持沉默,且陳陽出手畫了道符咒,隱去兩隻鬼面瘡直到成熟無法除去的時候,才會露出原貌。
   陳陽和張求道表示他們會去公寓看看,現在回去準備法器。離開的時候,陳陽回頭問錢先生:「錢先生,你說一個人做錯事該不該懺悔?」
   「我覺得懺悔沒用,還不如盡全力彌補。」
   連懺悔都沒有,談何彌補?
   陳陽點頭離開,不是他不救錢先生,而是錢先生本來不懂得懺悔。想要治療鬼面瘡,需要舉行慈悲三昧水懺,用三昧法水澆灌鬼面瘡。慈悲三昧水懺本是佛門儀軌,行此水懺時最重要的是當事人需懺悔,真心誠意的懺悔,才能化解鬼面瘡怨氣。
   更何況,他也不願救錢先生。惡以惡待,因果報應,他們之間的恩怨,大陰法曹都不能干涉,陳陽自然不會熱心干涉。他對張求道說:「地鐵還是公交?」
   張求道:「公交。」兩人並沒有想去錢先生的公寓看看的意思,兩隻小鬼就纏在錢先生身邊,去了也沒用。
   陳陽:「我們分局除了馬叔跟寇宣靈,其他人都不會開車。」他頗感哀愁:「以後每次出門都麻煩。」總局撥了兩輛車下來,可惜除了馬山峰和寇宣靈,其他人都不能開。
   張求道:「我會開車。」
   「你沒駕照。」
   張求道不耐的『嘖』了聲,他考過很多次駕照,但是都不通過。陳陽建議:「不如你下次買點禮物或者偷塞紅包給教練?」
   張求道拒絕:「我能憑借我的車技征服教練,得到駕駛照。事關男人車技的榮譽,我不會摻雜任何水分。」
   陳陽啪啪給他鼓掌:「不錯。思想境界很高,開車本來就是件危險的事情。認真對待是對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安全負責。」
   他現在是真心實意這樣認為,直到後來有次出於任務追蹤山魈坐了張求道的車,那次之後他覺得自己就算塞禮物和紅包給教練別讓張求道考到駕駛照這種事情,都可能做得出來。
   等公交的時候,張求道看到度朔從對面大樓走出來。於是叫陳陽看過去,陳陽剛看過去,那邊度朔就看過來,一眼見到陳陽。
   陳陽笑起,走了過去。度朔剛從大樓走出來,不知做了什麼,身後的人都挺恭敬的目送他。而他身側也跟隨一個高兩米的大漢,面容堅毅嚴肅。陳陽看到他,不知為何想起了蒼髯如戟的五方鬼帝圖像。
   陳陽和度朔見面說了幾句,寥寥幾句描述完雙方情況。之後詢問到度朔身側的大漢,度朔說道:「他叫周乞。」他沒介紹陳陽,但周乞似乎知道。
   當陳陽回以禮貌微笑的時候,周乞目光炯炯的盯著陳陽,聲如洪鐘、振聾發聵:「大嫂好!」
   張求道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當事人陳陽笑了笑,瞥了眼度朔,後者面不改色:「小弟。」陳陽於是拿出個紙紮金元寶遞給周乞:「見面禮。」
   周乞猶豫沒收,度朔說道:「大嫂給你,你就收下。」
   於是周乞伸手接過那枚紙紮金元寶,陳陽在放到周乞手裡的時候掐了個手決,那枚紙紮元寶瞬間點燃,下一刻出現在周乞手裡的就是黃澄澄的金元寶。
   周乞向他道謝,然後說他還有事情要忙,於是道別。張求道左右看看兩人,也說自己想去電競城,於是先行離開。剩下陳陽和度朔,見沒人,度朔把拉起陳陽的手十指相扣:「我的車就在停車場,一起回去?」
   「好。你怎麼在這裡?」走到停車場的時候,陳陽突然想到這點。
   度朔打開車門,讓陳陽先進去。然後才回到駕駛座說道:「最近酆都出了點事。安全帶繫上。」
   陳陽邊繫安全帶邊說道:「什麼事?嚴重嗎?」
   「有些人死因看似正常,但察覺到詭異之處。已經在進行調查。」度朔傾身親了親陳陽嘴唇,說道:「走了。」
   「嗯。」
   --
   作者註:
   周乞:五方鬼帝中央鬼帝之一,治抱犢山。

   第48 玩到掛04

   葉悠雅脫掉衣服進入浴室,打開熱水器,花灑噴下溫度適中的熱水。她伸手試探水溫,臉上閃現過一抹遲疑。旋即踏入花灑下閉上眼睛淋浴,摸索著按下洗髮液洗頭髮。
   當葉悠雅低頭閉上眼睛的時候,沒有看到浴室的牆壁凸出一張中年男人的臉,五官凸出,眼睛圓睜,竟能看出一絲猥瑣變態。他的嘴角控制不住的彎起,從形似嘴巴的牆壁部分伸出條舌頭舔了舔花灑噴到牆壁的水珠,然後露出滿足的微笑,極為變態噁心。
   又來了。
   那股噁心變態的視線盤旋在身上,久久不散。葉悠雅的脖子和胳膊浮現大片的雞皮疙瘩,噁心的感覺盤旋在胸口,讓她幾欲嘔吐。
   她抬手摩挲毛巾,碰觸到毛巾的時候手背像是被什麼舔了一下,嚇得她趕緊抓住毛巾縮回手。匆匆洗漱掉頭髮上的泡沫便圍上浴巾退到簾子邊,盯著浴室牆壁看。
   當葉悠雅背靠簾子的時候,沒看到簾子慢慢突出一個人形形狀。那個人影貼著她,頗為陶醉的模樣。她猛然回頭拉開簾子,簾子後面空空如也。
   但她不敢放鬆警惕,她能感覺到房子裡還有另一個人,或者東西。那東西經常偷窺她,下流噁心的目光讓人難以忍受。那東西最近越來越過分,甚至試圖碰觸她。
   葉悠雅繞著房子檢查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於是她放起經文,那股噁心的視線才消失。晚上睡覺的時候關掉了經文,她爬上床睡覺。
   之前每天播放完經文,那東西整夜都不出現。因此葉悠雅很放心的入睡,半夜時覺得有東西在臉上舔舐,她不耐煩的醒來,睜開眼睛的時候對上一張從牆壁裡凸出來的臉。
   葉悠雅低頭,發現那東西已經有一半身體爬出牆壁,正試圖侵犯她。見她醒了,這東西露出噁心的笑。葉悠雅瞳孔緊縮,終於忍不住尖叫:「啊——
   毛小莉騎著自行車經過荔園的時候,忽然後車座一個重物砸過來,發出巨響。自行車猛地顫動,前輪因為失重還離開地面兩厘米。她回頭,看到一座肉山出現在車座上,穩重如山。
   毛小莉垂眸,目光瞥著在四十斤重的肥肉襯托下顯得各位單薄瘦削幾乎要遮蓋得看不見的自行車後車座,以及微微凹陷的後車輪。沉默幾秒,她說道:「大胖,你是不是又胖了?」
   大胖一雙鴛鴦眼冷漠的盯著毛小莉,叼出塊紙板,上面寫著:「沒有。」
   毛小莉呵呵冷笑,天天晚上跑去分局蹭飯外加炸小魚乾零食,還是專門挑陳陽做飯的時候去。吃了陳陽的飯,誰能不胖?
   於是毛小莉載著大胖到校門口一家健身房,健身房門口有個電子秤,路過的學生都愛在上面稱重量。毛小莉下車抱著大胖,大胖扒著自行車後車座安如磐石。
   「有本事下來稱稱,你絕對超過五十斤。」大胖充耳不聞,毛小莉說道:「你現在不稱也沒關係,回去我跟陳哥說一聲。反正對貓來說超過五十斤對身體不好,陳哥一定會讓你減肥。」
   大胖抖了抖鬍子,抬起頭和毛小莉對視。毛小莉比劃手勢:「你以前的脖子跟肩膀這裡還有微妙的弧度,現在下巴以上全是軀體,脖子都找不到了。」
   看毛小莉的架勢是一定要得到大胖的實際體重,大胖沒辦法,翻出塊紙板:「你胖了五斤。」
   毛小莉不信,於是一人一貓站上電子秤。看完實際體重後他們陷入沉默並迅速和好,甚至建立起一種微妙的戰友情。當毛小莉情緒低沉的歎了口氣後,踩下自行車的腳踏板,卻聽到後面有人叫她。
   毛小莉回頭,見到一個女生氣喘吁吁的跑到她面前:「毛、毛小莉,是吧?」
   「找我有事?買符還是有新聞?」
   女生搖頭:「都不是。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上次在荔園被董洪襲擊的女生,我叫葉悠雅。」
   毛小莉想起她:「我記得你,有事嗎?」
   「我聽她們說你在賣靈符……我不是想買符,我是想問你是不是天師?我、我最近遇到點奇怪的事情,很害怕。」葉悠雅說道:「我不知道找誰,聽他們說你在賣靈符,之前貓妖事件的時候,我知道是你給校長介紹天師。所以我想問問你,能不能幫我找位天師?」
   毛小莉上下打量葉悠雅,遞給她一張符。葉悠雅接過,然後發現那張符瞬間黑了一半,頓時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邪氣入體。」毛小莉拿回靈符扔進垃圾桶,說道:「我去你家看看吧,上來,我載你。」
   葉悠雅低頭看佔據了自行車後座的大胖,怎麼樣也找不到可以坐下的位置。毛小莉回頭:「大胖,到籃子裡。」
   大胖甩了甩尾巴不情不願的窩進籃子,籃子太小,一個個小格子把它的肉全都勒出肉塊方格。毛小莉盯著肉山大胖笑得眼淚都差點出來,然後非常迅速的拍下照片。大胖淡定又冷漠,不動如山。
   葉悠雅坐上後車座,猶豫嬌小的毛小莉是否能載得動她。正要開口之際,聽到她說:「坐穩了。」然後自行車就飛快的前行,毛小莉踩著腳踏車速度飛快,看樣子貌似還很輕鬆。
   葉悠雅本來想說下車搭公交的話都嚥回去了,於是偶爾出聲指揮方向。其餘時間選擇沉默,沉默之際側頭露出半邊臉,看向大胖。大胖的鴛鴦眼陡然對上她的目光,眼中一片沉靜好似看穿一切。
   葉悠雅笑了笑,把頭縮回去。
   毛小莉把車停在樓下,跟著葉悠雅上樓。在她停車的時候,大胖就跳車一溜煙跑了。葉悠雅:「大胖——
   「不用管,它精著呢。我們先上樓,你跟我描述具體什麼情況。」
   「我剛搬來沒多久,就感覺到房間中有奇怪的東西也跟我一起生活。經常會莫名其妙出現頭髮、鬼影。家裡的東西也好像被人使用過,最可怕的是……我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我看。那雙眼睛就藏在牆壁裡。昨天半夜,我突然驚醒。發現那東西快從牆壁爬出來,試圖……
   毛小莉聽完描述:「是個變態。」
   她們進屋,葉悠雅把毛小莉帶到自己的臥室,臥室裡有張大床,大床一邊靠牆,牆上貼著壁紙。葉悠雅踏上床:「壁紙是我半夜貼上去的,因為太害怕了。」她撕開壁紙,牆壁上赫然出現人臉,五官俱全。眼睛直勾勾盯著床上,猥瑣變態的氣息一覽無餘。
   毛小莉捏著下巴端詳片刻,拿出五雷靈符試探,但並沒有聽到邪靈的慘叫。她尋思片刻,轉頭對葉悠雅說:「你去找個工人,把牆壁挖開。」
   葉悠雅不解,卻還是照做。半個小時後,兩個工人上來把臥室裡的大床挪開,然後開始鑿牆,剛鑿開一點便發現不對。兩個有經驗的工人察覺到不對後,小心翼翼沿著牆開始鑿,鑿著鑿著發現有個孔。一個工人伸手進去摸索,摸到奇怪的硬質東西以及一顆圓形東西,他用力一摳。摳了出來,拿出來一看,發現是顆灰白色的圓珠子。
   另一個工人湊上來看,看不出這灰白色的圓珠子是什麼。於是也伸手進去摳,摳出牙齒和頭髮,嚇得慘叫一聲扔出去。工人低頭看手裡的灰白色圓珠子,哪還能不清楚這是什麼,分明是人的眼珠子!嚇得他腿一軟,手一鬆,往後退幾步一屁股坐下。
   毛小莉看到他們手裡的牙齒、頭髮等物,說道:「果然。」說罷拿起鐵鍬砸開牆壁,終於看到一具乾屍被砌在牆壁裡。
   葉悠雅扶著門,腿軟渾身顫抖,詢問的時候聲音都在發抖:「牆壁裡,藏屍體?」
   毛小莉覺得不太好刺激她,畢竟自己天天晚上睡覺跟一具乾屍距離那麼近,簡直像是跟屍體睡覺。最噁心的是那具乾屍還很猥瑣,怎麼想都覺得不寒而慄。
   「報警吧。」
   大胖推開窗戶,跳進次臥。次臥的門緊緊關閉著,它在床頭櫃上走了幾圈,翻開床頭櫃拿出裡面的兩張照片。叼起照片跳出窗,重新關好後身姿靈活的跳下樓。
   落地隱入綠植帶中,旁邊警車聲響亮,慢慢停了下來。大胖冒出頭看了眼,發現有警察出現在小區裡。沒過多久,毛小莉就從樓上下來,牽起單車時大胖飛速的躥過去穩佔後車座。
   當所有人離開後,葉悠雅推開次臥的門,在床頭櫃上發現幾根貓毛。於是拉開抽屜檢查,少了兩張照片。她皺起眉頭,試圖聯繫其他人。
   她還不想因為暴露自己就被玩死。
   毛小莉回到分局跟眾人講述這件事,眾人本也不在意。幾天後毛小莉回來說查到死者以及死因,死者是名酒鬼,五年前喝醉後不小心掉進未乾的混凝土呼呼大睡過去。
   當時這棟樓還在修建,工人們沒有注意到就把混凝土倒入支模中封進牆壁裡。他們也不知道封進牆壁時,那名酒鬼是否活著,如果活著醒過來會多絕望。
   毛小莉說道:「封進去的牆壁正好就是葉悠雅主臥的地方。警察翻找到當年的監控視頻,監控視頻裡清晰的記錄下這一幕,然而樓盤老闆害怕事情傳出去,就要被勒令停工。所以不僅什麼都沒說,還藏起監控視頻。」
   陳陽:「樓盤老闆是誰?」
   「錢先生。」毛小莉:「巧合吧。我看錢先生也的確不是好人,這就是報應。這兩天他已經被警察拘留調查,關於他那棟樓盤牆壁裡藏有屍體的消息已經傳出去。就算錢先生沒被逮捕,也會破產。」
   錢先生在妻子死後就迫不及待把資金全部投入房地產,自己的樓盤鬧出這種事來,誰還敢來購買房子?
   張求道:「太巧合了吧。」他看向陳陽:「上次你說你在醫院見到葉悠雅——是同個人嗎?」
   陳陽:「同一個。那時候錢先生不就恰巧眼睛受傷,住在醫院?」
   大胖從門口跳進來,叼著兩張照片放在他們面前。一張照片有些年代,微微泛黃。裡面是一家四口,一對年輕的父母和兩個女孩。另一張照片則是長大後的葉悠雅和另一個跟她神似的女孩子。
   張求道拿過照片,突然說道:「葉悠悠,跟葉悠雅是姐妹。」
   毛小莉:「葉悠悠是誰?」
   「錢先生的現任女友,聽說流產了。」
   陳陽拿過兩張照片,喃喃說道:「真巧合。」盯著看了半晌說道:「寇宣靈,你能聯繫刑警拿到藏著牆壁裡的那具乾屍的身份資料嗎?包括那份監控視頻錄像。」
   寇宣靈:「可以。」
   毛小莉:「陳哥,你發現了什麼?」
   陳陽:「感覺這些人都被繞進一個局裡,環環相扣。我想知道錢先生、葉悠雅和葉悠悠是不是跟董洪、楊宏一樣,和那個所謂的神秘組織有關係。」
   「嘶!」毛小莉:「不會吧。」
   陳陽:「就怕真相如此,而且不覺得最近我們也都被牽扯進去了嗎?」
   其他人一愣,馬山峰若有所思道:「先是小莉,接著是局長,你們兩人參與校園貓殺事件和牆壁藏屍事件。分別跟董洪、葉悠雅接觸。求道接下木雕菩薩的案件,跟錢先生、葉悠悠接觸過。說起來,現在就剩下我跟寇宣靈沒有牽扯進去。」
   寇宣靈走進來:「不一定,如果沒意外接下來就是我。」他說道:「已經跟刑警那邊詢問過,等那邊請示完會直接郵給我們。剛才我就有個疑問,錢先生扣下監控視頻錄像肯定會銷毀。那警察的視頻錄像是誰給的?」
   這的確是個問題,然而此刻他們沒有線索。
   毛小莉:「話說回來,其實大胖也被騙了吧。如果葉悠雅也是神秘組織裡的人,那她就是故意要玩董洪。可董洪也是真的要殺她的吧,如果大胖沒出現的話。我進去她房裡的時候,沒有在房間裡看到過任何貓玩具、貓飼料或者是關於貓的照片。她不像個愛貓的人。」
   大胖抖抖貓毛,陳陽若有所思的看著它,捏起它掉落在桌子上的貓毛:「如果按你所說,那我們可能暴露了。」
   寇宣靈的手機傳來新郵件提示音,他點開來看,一個視頻和一份資料。於是打開電腦登錄郵箱,率先把視頻點開來看。
   視頻中一個醉漢歪歪倒倒進入視野,接下來掉進混凝土。陳陽指著角落:「這裡有個人。」
   寇宣靈暫停放大,是個小女孩。陳陽:「她一直跟在醉漢身後……看上去有點熟悉。」拿起手中的照片對比:「是葉悠雅。」
   陳陽點開醉漢真實資料,看完後說道:「牆壁裡的屍體是葉悠雅和葉悠悠的養父,酗酒成性,有暴力傾向,有猥褻幼女前科。葉悠雅養父失蹤後不久,養母發瘋,被送進療養院。之後再沒有消息。」
   寇宣靈:「養父的死跟葉悠雅有關係?」
   「不排除。」陳陽說道:「現在董洪的死跟葉悠雅有關,錢先生也跟她們兩姐妹有牽扯。楊宏跟董洪能牽扯上關係,如果他們的確都跟神秘組織有關係,那麼這幾個人應該都屬於同個組織。但各自處於狩獵與被狩獵的地位,而且有些人知道對方身份,有些不知道。」
   「或者他們知道,但不知道自己也會被玩死。比如楊宏,他殺人之前先蒙面。死者不知害死自己的人自然無法尋仇,可是董洪出現虐殺紅衣女人導致楊宏身份曝光,被厲鬼尋仇。董洪不知道葉悠雅的身份,被害死。錢先生不知道葉悠雅和葉悠悠,被聯手玩弄。再假設,他們每個人的動機,每一步行動都有人唆使,在他們玩弄別人性命的時候毫不知情自己也是被玩弄的棋子。」
   換句話說,當每個人走出的第一步,其實就已經處於被玩弄的位置,直到一步步踏進絕望的死亡之地。
   「背後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那東西十分擅長玩弄人心。」
   毛小莉:「我們該怎麼辦?」
   陳陽垂眸:「等對方找我們。在此之前,盡量查清對方底細。」
   「行。」
   馬山峰走出來,對客廳裡的幾人說道:「之前委託給刑警那邊有關神秘組織的調查已經有眉目,這是那邊發過來的進展。他們說可能會涉及到玄學方面,希望天師界插手。我已經把資料發在群裡,你們自己點開看。」
   聞言,幾人抬頭頗為驚訝,陳陽點開資料邊看邊說道:「倒是快。」
   張求道幾人湊過去看,發現裡面不只記錄董洪和楊宏兩人,足足有十幾起看似毫無關聯實際上可以從某些蛛絲馬跡中找出關聯的案件。
   一旦將這些關聯串連起來會發現一張鋪天蓋地的蛛網籠罩在頭頂上,令人不由自主打寒顫。
   裡面有一宗案件最為典型,發生在不同的療養院中。死者是療養院的醫生,來自於不同省會的醫生,死法各有不同,看似荒謬又巧合,被歸類於意外死亡。有個醫生死於嚴重營養不良,死亡的時候全身體重不到三十五斤,180的身高,形如骷髏。
   這種死法被稱為骷髏死。醫生死亡的時候連續在療養院裡住了半年沒回家,他的家人得到他死亡的消息後鬧到療養院,經過法醫檢驗該醫生確實死於嚴重營養不良。而且根據同事講述得知他有嚴重厭食症,家裡人得知這個說法鬧得更加瘋狂。
   他們聲明醫生平生愛好是吃遍美食,進入療養院工作前體重是85公斤,怎麼可能得厭食症?死亡前竟然瘦得連二十公斤都不到,就算他得了厭食症至少療養院要及時送他就醫。
   對此療養院冷漠的給出簽約合同,並表示他們在簽約之前就已經說定一旦簽約進入療養院工作一年內不得離開療養院,說起來,那個死去的醫生反而違反合同,應該加倍賠償。
   療養院的說法讓家屬方面的人不敢再鬧。
   之後是另一個省會的兩個醫生,同樣簽署療養院的合同,在高額工資和獎金的誘惑下進入全封閉式的高級療養院,分別在一年內死於窒息、頭部撞擊。療養院給出的說法是『洗臉死』和『躲貓貓死』,前者在洗臉的時候不慎將臉埋入洗臉盆中淹死,後者跟病人玩躲貓貓,不慎撞擊到頭部死亡。
   接下來是其他省會的醫生,死因詭異可經法醫調查確實屬於正常死亡。而且由於幾乎是每個省會的療養院中死一個或兩個醫生,因此沒人察覺到異樣。
   雖然有家屬無法接受療養院給出的荒謬的死亡理由,並懷疑法醫跟療養院勾結,想要進行追查的時候卻發現療養院消失。經過查詢發現療養院是家高級療養院,因為家屬鬧事影響病人恢復,於是選擇轉移療養院。其中需要辦理的相關手續都正常辦理,並有記錄。令人無法懷疑。
   每個城市每年都要死上百個人,或許數目更大。類似於這種或是正常病死或是意外死亡的事件如同一滴水墜入汪洋大海,引不起絲毫波瀾。
   因此沒人會去關注並將每個城市省會中不起眼的死亡事件聯繫在一起,自然發現不到可怕之處。當馬山峰將神秘組織的猜測告知刑警,恰好隊裡有個年輕的刑警想起幾年前發生在家鄉縣城的醫生死亡案件。
   縣城不大,有點風吹草動就能成為新聞。當時那個醫生是骷髏死,死前躺在病床上形如骷髏的樣子恐怖至極。年輕的刑警看到那一幕怎麼也忘不掉,因此當發現檔案室中竟然也有療養院醫生死亡的卷宗時,提起那個療養院。
   經過調查發現共有九起療養院醫生意外死亡的案件,分佈於五個省會八個城市。當聯繫起來就能發現在醫生死亡後,療養院突然搬離該城市,換了名字突兀的出現在其他城市中繼續招收一兩個醫生。
   每個醫生都簽署了相同的保密合同,在進入療養院半年或一年內死亡。當他們死後,療養院像是在等待家屬上門討說法,再大張旗鼓請法醫驗屍,最後給出荒唐又合理的死因。
   彷彿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玩弄死者以及死者的家屬,冰冷而殘酷。
   「完全像是一個有針對性的冷冰冰的遊戲,醫生是被玩弄的對象。當他們簽下合同就已經成為取樂品,封閉在療養院裡,接受半年或一年的折磨最後才以荒唐的方式死亡。」張求道說道。
   寇宣靈:「療養院有問題。」
   毛小莉:「沒有問題才奇怪。」
   「我的意思是說,一個療養院搬離城市不容易。裡面有很多病人,病人以及病人家屬……除非病人也是假的。」
   「病人是真的。每個病人都有確切的資料以及死法。」陳陽點開另一份資料,抬頭說道:「療養院的病人全都死了,比第一個骷髏死的醫生死亡時間要早。死法分別是骷髏死、洗臉死、躲貓貓死……對,他們曾經是一所療養院的病人,因為各種方式死亡。家屬鬧上門,那些醫生冷漠的給出這些荒唐的死亡方式,但因為病人精神狀態不正常,因此即使死法荒唐也被認可。」
   張求道:「死者就是曾經玩弄死那所療養院病人的醫生?」
   陳陽:「很明顯。」
   「果然涉及玄學方面,需要天師界出手。」寇宣靈說道:「你們還記得葉悠雅的養母被送進哪所療養院嗎?」
   眾人抬頭看向寇宣靈,寇宣靈說:「葉悠雅和葉悠悠在療養院當義工,堅持五年。」
   五年前姐妹倆的養父恰好掉進混凝土中,被封入錢先生的樓盤牆壁裡。
   陳陽:「時間對得上。」

   第49 玩到掛05

   陳陽:「那家療養院在哪?」
   寇宣靈:「郊區的長和小鎮。」
   聞言,毛小莉幾人都面露詫異,似乎對那家療養院有所耳聞。陳陽詢問:「這小鎮有問題嗎?」
   毛小莉:「長和小鎮不是鎮,是義莊。以前停了很多無人認領的屍體,沒辦法處理,全都放在義莊。」
   義莊本是古代家族為安置族中人,設置學堂、祠堂等的地方,同時也是擺放無人認領棺槨的地方。近代以來由於戰亂就成了擺置屍體的地方,也是遊魂野鬼最常徘徊的地方。
   長和小鎮也叫長和義莊,本來早就荒廢,只是偶爾傳出鬧鬼的傳聞。附近也沒什麼居住的人家,倒是有不少年輕人去那裡冒險,每每都被嚇跑,倒也沒鬧出人命。但在幾年前有個人去探險,半夜在義莊裡的三樓看到幅畫在牆壁上的猛鬼圖,嚇得跑出來。
   在迴廊的地方看到有個人吊死在那裡,探險的人嚇暈過去,第二天看到頭頂上的屍體報警。經過警方調查發現死者是流浪漢,把義莊當做落腳之地。死因是全身血液被抽乾,形如乾屍。脖子有兩個洞口。
   當時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察是個有經驗的老警察,當即封鎖消息並將此事告知道教協會。當時在帝都的天師有白雲觀的三洞五雷天師、呂祖宮的觀主以及大佛寺的高僧,聽完老警察描述,當即猜到是殭屍作祟。
   於是三人出發前去降服殭屍,可惜他們估錯那隻殭屍的實力。導致帶去的兩個弟子被害身亡,三位天師悲痛愧疚之下在以身殉道的前提將那隻殭屍剷除。
   「竟然以身殉道?」陳陽:「那隻殭屍那麼厲害?」
   「那是隻飛僵。」殭屍,本為死屍不腐未經處理百年之後所化。根據修為劃分為不同的等級,最低等級為屍體與殭屍轉變過程的蔭屍,最高等級就是飛僵。傳聞飛僵修煉千年,不懼陽光,擅長法術。
   死屍不腐,百年為祟。死屍腐化,骨頭千百年不化稱為不化骨,跟殭屍一樣通過吸收月光修煉可化為遊屍,即為飛行夜叉。
   當初在密雲鬼宅遇到的幾個骷髏就是不化骨,要不是陳陽及時處理,恐怕會修成伏屍。不化骨千年不化則成伏屍,伏屍得日月精華即為飛行夜叉。
   張求道:「後來長和義莊裡既有道家符咒、道家經幡和五行旗,同時也有佛家經文。而且長和義莊的結構是道家八卦跟佛家佛塔相結合的構造,雖然佛道沒有外人所以為的不相和,還是會在某些方面涇渭分明。尤其涉及義莊,查資料的時候沒人知道那座義莊是誰建立,但在史料中記載,應該是在南北朝時期建成。」
   長和義莊本來就是佛道結合物,恰好南北朝時期佛道關係時而無法和平相處,後又出現一段交融時期。陳陽說道:「長和義莊是佛道合作,用來鎮壓那隻飛僵的產物?」
   寇宣靈:「根據後來的深入調查,這是最可能出現的情況。」
   陳陽:「那長和義莊後來怎麼樣了?為什麼療養院的地址會出現在那裡?」
   「這就是問題。」寇宣靈移動鼠標,點開葉家姐妹的資料,出現關於她們義工的經歷。他說道:「上面描述了葉家姐妹把精神失常的養母送進長和療養院——對,後來這家療養院改名為長和療養院,並且地址就在長和義莊的原址上建造。因為她們沒有太多錢支付養母在療養院的花費,於是通過在療養院當義工來減免部分費用。」
   他點開另一張照片:「這就是長和義莊原址的圖片,改造成療養院之後外表也沒太多變化。但內部情況不清楚,因為不允許別人進去。而且因為飛僵被殺死,加上有佛道兩教的法器鎮壓,一般邪祟不敢靠近,天師們也就沒有注意。我不知道相關的部門人員怎麼會把長和義莊偷偷批給療養院,不過普通人被鬼迷也能理解。」
   「這所療養院一直很低調,低調得就在帝都郊區五年都沒人察覺到異樣。而且把它當成了正常的療養院,然而在這五年期間,各地省份陸續出現一家不知名療養院,利用各種方式殺死醫生。警察詢問家屬,家屬全都說不出療養院的名字,因為這也屬於保密範圍,即使他們鬧到療養院也不知道名字。但是如果調查到死亡的幾個醫生之前工作的那家療養院,名字就叫長和療養院。地點也在郊區的長和義莊原址。」
   陳陽:「那麼,背後的神秘組織有沒有可能就在這家長和療養院裡?」
   「我們可以追查這家療養院,我們可以向該療養院遞交義工申請。」寇宣靈說道。
   毛小莉:「對方會同意嗎?如果真的是那個所謂的神秘組織,應該不會隨便通過義工申請。」
   「他們會同意。」陳陽篤定的說道,毛小莉不解。陳陽解釋:「他們的目標在我們,我現在大概能明白孟溪的目的——還記得孟溪嗎?」
   毛小莉點頭。陳陽繼續說道:「我以為他是為了引開我們,讓董洪順利殺人。可是現在想想,他的目的是我手腕上的紅繩。」他撥弄紅繩上的古銅錢幣:「如果我的法器是紅繩而不是古銅錢幣,那現在我的紅繩就被騙走了。」
   「果然有陰謀。但是,帝都那麼多道觀佛寺,還有總局,為什麼挑上我們?」毛小莉瞪圓眼睛,頗為憤怒:「柿子挑軟的捏嗎?!」
   陳陽有時候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欣慰於毛小莉比任何人都清楚的自知之明,但是感覺她也的確沒說錯。帝都那麼多天師門派以及總局,偏偏挑中只有五個成員其中最高級別是三品天師的分局,讓人頗不是滋味。
   話說間,度朔和周乞踏進門,陳陽眼尖就瞥見他們,立刻招手讓他們過去。寇宣靈站起,讓出位置給度朔。度朔坐在陳陽身邊,看到他面前的視頻和文件資料,大概掃了眼就清楚他們查到哪一步了。
   陳陽最清楚度朔的眼神和表情,哪怕他其實面無表情或者根本不動聲色。好歹他們認識快七年,結親也快五年,夫夫關係早就親密無間,看一眼就能知道對方的意思。於是陳陽問道:「你一點都不驚訝,早就知道了?」
   度朔:「比你們早知道一天。」
   陳陽瞬間打起精神:「你知道幕後主使?」
   「大概。」
   「是什麼東西?」
   「等你們自己進去發現。」度朔轉移話題,把周乞拉了進來:「他跟你們一起去。」見到陳陽疑惑的目光,他解釋道:「因為這次事件是在周乞負責範圍內,合該他來處理。而且讓他跟著你去,我也放心。」
   「你不跟我去嗎?」
   度朔捏捏陳陽的脖子,又摸摸他的耳垂,當作安慰:「太忙,走不開。」
   陳陽稍微疑惑,好在知道他鬼差的身份。顧及在場其他人,因此沒有多做詢問。於是看向周乞,周乞朝陳陽點頭,表情嚴肅:「大嫂。」
   陳陽微笑,順手拿出金元寶送給他。周乞接過,然後無視大帝冷漠的視線更加恭敬的喊大嫂。其餘幾人見狀,頗為詫異。他們本以為周乞是人,可是當看到陳陽燒掉金元寶送到周乞手心裡才知道他原來是個鬼差。
   張求道:「周乞是度局的小弟。」他和寇宣靈都猜出度朔是總局局長度北的身份,在分局好幾次直接叫度局,但看馬山峰毫不驚訝以及毛小莉根本沒意識到的樣子就毫無顧忌,直接喊度局。
   寇宣靈等人齊齊驚訝,他們知道度局深藏不露,可能是個上清天師,沒想到居然可以直接收鬼差為小弟。不過也是,聽說上清天師半腳踏進仙門,能夠指使天兵天將又能撒豆成兵,何況是陰府鬼差。
   馬山峰在聽完張求道那句話後,眉心一跳。他本來就覺得周乞的名字熟悉,可也以為可能是巧合。畢竟這不是個多麼特別的名字,但在之後得知他是鬼差,心中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仔細觀察周乞的相貌。像極蒼髯如戟的五方鬼帝畫像。
   再看他對度朔不經意間的恭敬程度,以及度朔習以為常的態度。他心裡就有了個大概,精神恍惚的覺得自己待的這個分局,好像攀上座了不得的靠山。他們的局長,後台是整座酆都陰府。縱觀整個天師界,怕是沒人能有這背景了。
   老謀深算的馬副局對上大帝彷彿洞察秋毫的目光,端茶敬大帝的同時,無聲表示自己只是個佛系老人家。度朔端起茶杯,對著馬副局點了點頭。兩人的互動在其他人眼中十分平常,在其他人眼裡,除了相貌之外度朔就是馬山峰的同齡人。
   周乞把背在身後的手伸到面前,手裡拎著攤開四肢如同大餅滿臉身無可戀的大胖。大胖脖頸被捏住,全身肥肉呈現餅狀下垂。周乞搖了搖,大胖全身的肥肉就是亮麗的波浪線,還發出『DuangDuang』的有節奏的聲音。
   大胖看上去更加生無可戀,周乞說道:「我在門口看到這隻貓鬼,鬼鬼祟祟的爬牆。」實際上大胖只是想試探度朔在不在而已。
   「他只是來吃蹭飯。」寇宣靈起身抱起大胖,掂了掂不由皺眉:「大胖,你得有五十斤了吧。」
   陳陽看過去,也覺得胖了。他說道:「要不大胖,你試著減肥?」大胖瞬間覺得全世界都在欺負他這個大可憐。
   馬山峰讓寇宣靈把大胖放他身邊,然後說道:「還行。」他仔細端詳片刻:「不算胖,最多富態。富態好,有福氣。」
   馬山峰笑呵呵,在眾人觀察了他半晌後終於確定他是真情實感認為大胖只是富態,沒說瞎話。大概這就是代溝。等寇宣靈向長和療養院遞上義工申請後,張求道接到錢先生的來電,電話另一頭錢先生非常卑微的祈求,聲音充滿了恐懼。
   安撫了幾句後,張求道掛斷電話:「錢先生背後的鬼面瘡已經開始啃噬他的血肉了。」說明錢先生背後的鬼面瘡已經成熟,開始會說人話以及吃飯。
   陳陽詫異:「他沒餵飽鬼面瘡?」一般來說只要餵飽鬼面瘡就不會被啃噬血肉。
   張求道:「餵了。說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雇了人不停的餵,可只要有一絲懈怠就會被啃噬血肉。「
   「看來錢先生沒有一點悔過之心。」鬼面瘡長在錢先生背後,也能感覺到他的心情起伏變化。鬼面瘡只需要三餐正常餵養,如錢先生這般,很大可能是在沒有悔過之心的情況下激怒了鬼面瘡。
   陳陽又問道:「你還要去看看嗎?」
   「去。」張求道起身,上樓拿自己的背包。「看看能不能從他嘴裡撬出些什麼。我看錢先生貪生怕死,自私自利,危及性命的時候估計會說。」
   其餘幾人再次各自忙碌,馬山峰則和周乞聊天,打好關係。估計他們以後會經常往來,所以此刻說話間馬山峰都帶了點親切。毛小莉回去畫符順便練習術法,她最近似乎有點開竅,隱約覺得自己法力不足,需要勤加修煉。
   寇宣靈合上電腦後去給祖師爺上香供奉,然後盤腿坐下冥想。周乞頗為驚訝的問馬山峰,馬山峰回答:「嘗試增強和祖師爺的感應,希望能夠多多交流、溝通。」
   周乞更為驚訝,隨即看向那張祖師爺畫像:「他是北天師道傳人?」見馬山峰點頭,他便說道:「那該供奉寇天師,奉他為祖師爺,不然也是奉三清。他怎麼全都不是?」
   馬山峰一愣,別看他天天見寇宣靈供奉祖師爺,實際上還真沒仔細看過他祖師爺的畫像。他知道寇宣靈供奉的不是三清祖師爺畫像,只以為是北天師道開山立派的祖師爺。如今聽聞周乞一言,也是驚訝。他問道:「不然他供奉的是哪位?」
   周乞仔細看了看,祖師爺畫像當然不會是真人。他是通過畫像神官所持法器、所掐手決辨認:「也是北天師道的天師,確實是位神官。」
   再多他也沒說,馬山峰倒也不是那麼好奇,也就沒再追問。於是兩人轉移話題,再次進行友好交談。
   陳陽和度朔進房。度朔坐下,陳陽在他面前轉來轉去來回走了幾圈,他一把抓住陳陽:「別走了,走得我頭暈。坐下,有問題說出來。」
   「你不肯說幕後主使者是誰,那我就不問了。反正我自己查也能查出來,不夠你得告訴我那個幕後主使者是不是還做了其他事?擾亂酆都陰府。」
   「不是什麼大事。」度朔否認後見到陳陽橫過來的目光,歎口氣說道:「地獄中有只惡鬼跑出來,二十年前就跑出來。但竟然沒人察覺,要不是前幾天枉死城有自殺的鬼魂突然清醒,擊鼓鳴冤。剛接手調查,就陸續有冤魂擊鼓鳴冤,險些造成枉死城暴動。我去枉死城鎮壓,下令調查才發現地獄中有只惡鬼逃亡陽間二十年。」
   「陰差看守不力,酆都怎麼治罪?」
   度朔神色冷漠:「連坐。所有與看守地府有關陰差鬼卒全都治罪。」
   陳陽擔憂的詢問:「你也被治罪了?」
   「我沒有。」度朔神色稍緩,握緊陳陽的手說道:「我是酆都那邊,不管陰府。只是枉死城險些暴動,地獄中又有惡鬼出逃,所以下面要重新審判,不能陪你。」
   陳陽搖頭,溫言道聲沒事。轉而問他:「逃跑的惡鬼跟那個幕後主使者有關?」
   「略有關係。」
   陳陽點頭,心中已有定數。
   張求道乍一見錢先生,還以為自己認錯人。錢先生現在形銷骨立,瘦得鸛骨突出好似要戳破皮肉。微微弓腰,滿臉痛苦疲憊。他坐在一輛輪椅上,穿著病服,似乎本來打算找醫生做手術拿掉兩張鬼面瘡。
   錢先生說:「失敗了。手術刀一動,就算打了大劑量麻醉我還是能夠痛醒。我知道,一旦割掉鬼面瘡,我也會痛死。張天師,你救救我,我錯了。我真錯了,我後悔了,我給他們祈福、給他們行善積德還給他們舉辦一場法會,求你讓他們走吧。」
   張求道:「錢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錢先生把自己謀害兩個孩子、妻子和岳母的事情全都告知張求道,只求張求道趕緊救他。張求道冷冷的望著他:「我看不出你有所懺悔。」
   錢先生一愣,抓住張求道連聲說自己已經知道錯,已經開始懺悔了。張求道撥開他的手,坐下說道:「那麼請錢先生回答我一些問題。」
   「可以,您有問題就問,我一定回答。」
   「指使你做那些事的是誰?或者說是什麼東西?」
   錢先生一愣,乾笑:「我不懂您在說什麼。」
   「錢先生,你跟我都不傻。我們所能查到的,比你所以為的還要多。你以為自己能靠著那東西的指令而肆意玩弄其他人,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本來就是被玩弄的一員?」
   錢先生沉默不說話。
   張求道:「錢先生的兒子沒了,樓盤也崩了吧。」
   這句話刺激到錢先生,他撕下偽善的表面,紅著眼睛說道:「我可以告訴你有關那……那東西,但是我想見陳陽。我要見他,他來了,我才會告訴你們關於指使我的人的事情。」
   張求道冷漠的看著他,起身邊往門口走邊說道:「愛說不說,沒人逼你。」
   錢先生大喘著氣,背後的疼痛幾乎讓他失去理智。他大喊道:「如果陳陽不來,我絕對不會說。就算你能幫我驅除鬼面瘡,一旦我說了,我也活不下去!你讓他來,我什麼都說!」
   張求道頓了頓,回去了。再三猶豫後還是把這件事跟陳陽說了,「陳局,你要去嗎?」
   「去。」
   「我總覺得他有陰謀,不然非得讓你去?他現在這表現分明是早就認識你,但是上次我們一起去看他,他卻裝不認識。而且上次是你們第一次見面,現在他的表現讓我覺得那什麼組織在盤算對付你。」
   「我知道他應該早就認識我,上次看他表情不對。不過這說明對方的確有意對付我,既然這樣就更應該去看看。」
   陳陽當真去見了錢先生,錢先生一見他兩眼立即爆發出驚喜的光芒。他招呼陳陽,讓他靠近再靠近一點,臉上表情貪婪不已。
   陳陽站在距離錢先生三米遠的地方:「錢先生,現在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吧。」
   錢先生不悅:「你再靠近一點。」
   陳陽靜靜的看著他,錢先生感到一絲害怕,這才勉強接受兩人之間的距離:「你想知道什麼?」
   「那個神秘組織叫什麼?幕後主使者是誰?你們怎麼聯繫?」
   錢先生笑了笑:「沒有什麼神秘組織。只有信眾,只有神。我們是信眾,它是神。聯繫方式當然是通過神諭,自然而然出現在我們腦海、心裡,隨心而行。」
   「說清楚一點。」
   錢先生:「我們都是信眾,它是安樂歡喜菩薩。只要我們在心裡虔誠的信仰它,就算不用供奉它都會自己降下神諭,通過夢境為我們解決難題。讓我們得以安樂、歡喜。」即使到了這個境地,錢先生提及安樂歡喜菩薩時滿臉滿眼都是虔誠和信仰,十分恭敬那位菩薩。
   「不知道哪個野路子跑出來的孽畜冒充菩薩,教你們做壞事的方法,引誘你們殺人也能讓你們信仰?安樂歡喜菩薩?你現在安樂歡喜了?它怎麼不替你解決你背後的鬼面瘡?」
   「因為我讓菩薩失望了,我本來可以做得天衣無縫,不應該忽視兩個孩子導致他們知道真相,讓他們有了報復的對象。我太驕傲自滿,讓菩薩失望。不過沒關係,我會將功補過!」說罷,他猛地從輪椅上彈起,手裡捏著把小刀凶狠的朝陳陽撲過去。臉上十分扭曲:「殺了你,獻給菩薩!它就會原諒我,就會救我!!」
   陳陽冷眼躲過攻擊,把錢先生踩在腳底下。因為錢先生突然扭曲的心態導致背後的鬼面瘡瘋狂的啃噬他的血肉,讓他再次痛苦的喊叫,祈求陳陽救他。
   陳陽打電話報警,以意圖謀殺罪把錢先生送進監獄。已經破產沒錢請律師又被鬼面瘡折磨的錢先生在進入監獄後,由於貪生怕死不敢自殺,最後硬是忍著鬼面瘡折磨拖了幾年才死。
   陳陽覺得這一趟也算有所收穫,至少已經得知幕後主使的名字,回去再查查應該就能知道。

   第50 玩到掛06

   「安樂歡喜菩薩?沒聽過。」
   分局裡的人都沒聽聞有這麼個菩薩,估計正如陳陽所說的不知道哪路子冒出頭的孽畜假扮成菩薩害人。恰巧這時度朔和馬山峰一同進門,陳陽把同樣的問題複述一遍詢問兩人。
   馬山峰若有所思:「佛教菩薩如恆河沙數,數不勝數。但耳熟能詳的修行菩薩是五十二位,倒真是沒聽過這位安樂歡喜菩薩的名號。但是看它引誘信眾為惡,又玩弄信眾生命,恐怕是個邪神。」
   菩薩本是修行大乘佛法者,有導人發菩提心則可稱之為菩薩。因此菩薩數量如恆河沙數,數不勝數。任何僧尼都可被稱為菩薩,除了少數幾位得道成佛具有代表性的菩薩在民間擁有不少信眾。這倒讓不少孽畜邪祟假扮菩薩之名,行欺騙之實。
   亂世之時,就曾有妖孽邪祟大張旗鼓假扮佛菩薩,飼養信眾吃光他們的五臟六腑,剩下一具皮囊再鑽進去壯大妖邪隊伍繼續為禍人間。
   馬山峰也不知道有哪些民間邪神有這稱號,轉而詢問度朔。度朔回答:「我也從未聽過安樂歡喜菩薩,倒是聽過安樂神。」
   「安樂神?」
   度朔:「五通神之一,通常為六歲小兒。性頑劣,愛好捉弄人。」
   南方五通神,北方毛鬼神。指的便是南北兩方民間信仰的家神,可以聚財的邪神,通常有求必應。南方五通神雖被稱為神,受很多人香火供奉,實際上請的是妖鬼之流。五通神性格錙銖必較、睚眥必報,很多時候雖會帶來財運,若不順心也會攪得供奉它的人家家破人亡。而且五通神最愛淫人婦女,心胸狹窄且反覆無常。
   其中六歲小兒所化而成的安樂神也是五通神的其中一種,只是不喜淫人婦女,但更愛玩弄供奉它的人家,且性格最為反覆無常。雖然安樂神容易請回家,但最難飼養。所以很少有人會請安樂神作為家神,久而久之,安樂神反而變得更為反覆無常,甚至是仇視人類。
   「這類來路不正的家神法力通常靠人們的香火供奉,香火越旺盛,法力越高強。」度朔說道:「安樂神擅長玩弄人心,通過引誘人心最深處隱秘的慾望,讓他們沉淪墮落,並把安樂神當成脫罪的信仰。畢竟教導他們作惡的是一位『神』。」
   連『神』都認可的事情,那些人謀害他人性命的時候就更加無所顧忌,毫無愧疚。
   陳陽將安樂神記下來,作為重點懷疑對象。然後抬頭問寇宣靈:「長和療養院那邊回復你了嗎?」
   寇宣靈:「還沒有,但葉悠悠約我見面。」頓了頓,他想起警局那邊給他發來的消息,於是說道:「葉悠雅被警方追捕。」
   陳陽好奇:「她做什麼了?」
   「殺人。」
   「是關於葉悠雅養父死亡的事情嗎?」
   「可以說是,沾得上關係。但只是其中之一,陸續五年裡,葉悠雅手裡的人命堆疊到二十條。」
   「嘶!」毛小莉驚訝至極:「殺人狂魔了呀。完全看不出來,葉悠雅平時那麼文靜柔弱的女生,居然殺了二十個人!她為什麼殺人?」
   寇宣靈:「我之前說過葉悠雅的養父是個暴力狂,有猥褻幼童前科。後來他領養葉家兩姐妹,在葉悠雅十三歲到十六歲期間,她的養母帶她去打胎數次。」
   毛小莉滿臉厭惡:「人渣!死不足惜!」即使得知葉悠雅有可能害死自己的養父,她也覺得大快人心。那種人渣死了反而讓世界更乾淨!「葉悠雅的養母就任由她丈夫做出這種事?」
   「你以為葉悠雅的養母為什麼瘋?又怎麼被送進療養院?當然是被報復。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個什麼人,還留在他身邊甚至是助紂為虐,能是什麼好人!不僅如此,反而替自己的丈夫打掩護。這種不作惡卻替維護惡人的行為,更令人噁心。」
   陳陽歎氣:「想不到。」的確想不到葉悠雅有那樣令人同情的遭遇。「那麼她殺人,處於對那段經歷的痛恨和報復?」
   「前期她殺的人都是有過猥褻幼童前科、強暴過婦女以及有嚴重暴力傾向的男性,利用自己清純漂亮的相貌接近他們,得到他們的信任之後就開始佈置殺人,讓死者親屬朋友都相信死者旅遊或者走失,哪怕死亡都絕對不會懷疑到她身上。計劃很周密詳細,如果不是最近一次失誤,恐怕警方都不會懷疑到她身上。」
   陳陽抓住重點:「你說前期?後期她的報復目標有所變化,甚至可能是種失誤?」
   寇宣靈沉默片刻:「對。」其他人等著他的回答,他表情很無奈:「我不同情被她殺死的部分人,因為他們都是人渣。可我也不贊同她的方式,誰都沒資格任意剝奪他人性命,尤其是當她自詡為正義使者的時候。」
   毛小莉聽不懂:「你想說什麼?」
   「唉,」寇宣靈歎口氣:「她最後殺的人,曾經有過猥褻幼女的前科。因此遭到葉悠雅的憤恨,用殘忍的方式折磨死。但她殺錯人了,那個人是被冤枉的。他不僅沒有猥褻幼女前科,反而是救了被猥褻的幼女,但是遭到栽贓。」
   所以說葉悠雅不僅殺錯了人,殺的還是曾經救過跟她有相同遭遇的女孩的好人。此時此刻,葉悠雅還不知情,正處於逃亡中。但如果哪天她知道真相,會怎麼樣?
   陳陽:「崩潰。」
   令人毛骨悚然的結果,足以將葉悠雅打落絕望痛苦的地獄。她曾經活在地獄裡,渴望有人能夠救她,後來她靠著懲罰惡人的救世主信念而活。當她發現自己錯殺光明,整個人都會完全崩壞。
   陳陽:「輪到葉悠雅被玩到死。」死於絕望。
   連神經大條的毛小莉此刻都感到不寒而慄:「安樂神太會玩弄人心了,那東西怎麼就能在陽間橫行這麼久?」
   度朔:「安樂神的法力高低取決於人們的香火供奉,原先作為家神,只受一家香火供奉。自然不會有多大能力。再多也是一村一廟的香火供奉,如果想要維持香火就得保證實現他們的願望。但安樂神本來就是反覆無常、心胸狹窄的孽畜,通常還未成氣候便斷了供奉,失去法力。到後來人們更願意供關聖帝君等正神,安樂神逐漸消失。」
   如今鬧出一系列事情的安樂神假借菩薩之名得到香火供奉,另一方面肆意玩弄人心。但此事做得極為隱秘小心,只在夢中引誘人們作惡。所以至今才被他們發現。
   陳陽疑惑道:「誰替安樂神提供香火供奉?」
   毛小莉等人一愣,發現他們確實至今不知何人替安樂神提供香火供奉。葉悠雅之流的人自然不可能,他們跟葉悠雅、錢先生等人接觸過,發現他們雖然對安樂神有著狂熱的信仰,但從未立過神龕供奉安樂神。
   想來也知道安樂神絕對不會讓他們立神龕供奉自己,畢竟錢先生等人並非安樂神的信眾,只是它用來玩弄取樂的棋子。棋子的最終下場是被玩弄致死,自然不好有過多牽扯,免得暴露自己。如此分析開來,那東西實在謹慎狡猾,不露痕跡。
   度朔捏了捏陳陽脖子,說道:「已經派人去查。」
   陳陽側頭:「總局的人?」
   度朔頓了頓:「都有。」
   意思就是說,陽間天師和陰間鬼差都出動了。看來是大事,應該也跟那隻從地獄逃出來的惡鬼有關。陳陽沒再追問度朔這件事,而是看向寇宣靈說道:「我跟你一起去見葉悠悠,如果可以就我們兩人和周乞一起去長和療養院。」
   張求道擰眉:「我也想去。」毛小莉在他身邊踮腳,表情躍躍欲試,充滿期待。
   陳陽搖頭:「你們別去。」
   張求道不解,他指著毛小莉:「小莉菜鳥,不讓去我能理解。為什麼我也不能去?」毛小莉聞言,差點要跳起來掐他的脖子。
   陳陽:「因為警方那邊需要天師協助將安樂神其他信眾抓起來,那些信眾或多或少被引誘而手沾人命,而且有些可能如同錢先生、楊宏等人被厲鬼索命。我擔心警方在抓捕犯人的時候惹怒厲鬼,遭到它們的報復。所以需要你們協同幫助。」
   「好吧。」張求道妥協,答應跟毛小莉一起協助警方抓捕安樂神信眾。
   陳陽離開的時候跟度朔道別,順便詢問周乞所在。度朔說道:「他已經前往長和療養院,只要你叫他,他就會出現。」
   陳陽:「我怎麼叫他?」
   度朔笑了笑:「你不是會召酆都猛將咒嗎?如果嫌麻煩,帶上靈符用你脖子上的半塊玉扳指印上紅泥蓋上印子,再把靈符燒了。周乞一樣能出現在你面前。」
   聞言,陳陽掏出脖子上串著紅繩的半塊玉扳指:「婚戒?」
   這東西是倆人的婚戒,雖然當初度朔送給他,他摸著那塊玉質剔透的扳指很感動。後來看見別人的婚戒都是白銀黃金造型精緻,他……他還是很喜歡。串了根紅繩戴在脖子上就沒捨得摘下來,如今聽度朔這話,便摘下來放在手心裡看。這麼一看倒是發現玉扳指上頭有些紋路,仔細看像是個被截去一半的法印。
   正要再看仔細些的時候,手中的玉扳指被度朔拿走,並重新帶到他脖子上:「戴好,別丟。」
   陳陽下意識摸了把玉扳指,笑道:「不會丟。」
   度朔笑了笑,低頭親親陳陽額頭:「除非你親手摘下,否則沒人能搶走。」酆都大帝的法印,除了他的妻子,任何邪祟妖鬼膽敢覬覦,不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就算是便宜對方。
   「嗯。」陳陽乖巧的應道:「知道了。」
   度朔沒忍住,捏起陳陽的脖子迫使他抬頭,一個深吻落下。好不容易吻完,陳陽都有些暈頭轉向且呼吸困難。臉紅紅的被推著上車,車開到半路抬頭一見後視鏡差點嚇一跳。他自己滿臉酡紅,像剛剛從床上下來一樣。
   陳陽反射性側頭看寇宣靈,寇宣靈目不斜視並且鄭重表示:「君子非禮勿視。」頓了頓,他又說道:「再說你還沒祖師爺好看。」
   「……」陳陽瞥見他前面居然放了張剪裁完美的祖師爺畫像,瞬間覺得十分驚悚:「你也太狂熱了吧。再虔誠的天師都沒你這麼粉祖師爺的。」
   別人粉明星愛豆,寇宣靈粉祖師爺,簡直……特別。寇宣靈聽聞這話就不樂意,不悅的皺眉:「怎麼能用『粉』這個字眼?那些小年輕粉愛豆能跟我比?她們三天兩頭換個愛豆,那才叫做粉,不算真愛。我不一樣,我從八歲開始就誠心誠意供奉祖師爺,以後也會一直供奉下去。」
   他用了『真愛』兩個字。陳陽默默心想,嘴上卻說道:「難道你以後結婚,對象也得誠心誠意供奉祖師爺?」
   「那必須啊。夫妻之間共同愛好、共同話題不是?」寇宣靈理直氣壯。
   陳陽覺得他得注孤生。於是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下車的時候陳陽回頭對他說道:「加油,早日追上祖師爺 共同愛好者。」
   寇宣靈對於陳陽那句話中間特意停頓表以沉默抗議,他相信自己能夠找到志同道合的『妻子』。
   兩人齊齊進入葉悠悠定下的咖啡廳地點,進入後環視一圈就見到她。走過去坐在葉悠悠對面,陳陽開門見山的說道:「你能讓我們立刻進去長和療養院嗎?」
   葉悠悠驚訝,隨即苦笑:「你們已經查到長和療養院了?看來速度很快,知道的應該也比我多。」
   陳陽輕聲說道:「比不上你們知道的多。」
   葉悠悠沉默:「我可以帶你們進長和療養院,但是再多的消息我不會說。」
   寇宣靈:「你的目的。」
   葉悠悠面露痛苦:「我想救我姐,我想離開。不是我不想幫你們,因為我根本幫不了。我什麼消息都不能透露。」
   對於葉悠悠來說,唯一的姐姐就是她的牽掛。姐姐深陷過去的陰霾,甚至越陷越深,她無力拯救只能寄希望於陳陽等人。但她不知道,她的姐姐已經在崩毀的途中,一旦她發現真相。那所謂的安樂神目的就是要玩死葉悠雅,所以無論通過什麼途徑,她最終都會知道真相。
   寇宣靈張開想說出真相,陳陽攔住他,微微搖頭。他看得出來葉悠悠把姐姐當成精神支柱,非常依賴她姐姐同時感到很愧疚,因為養父還在世時,是葉悠雅保護了年幼的妹妹不受侵犯。如果葉悠雅崩毀,葉悠悠也會崩毀。
   所以說安樂神真的很會玩弄人心,一毀毀兩個人。葉家姐妹曾經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但她們後來雖說殺的都是死有餘辜之人,但行事激進牽連不少人。要說她們有罪,也確實罪無可赦。
   葉悠悠:「我會帶你們進去,你們……救我姐。」
   陳陽不願騙她:「我們救不了。」
   「你可以。」葉悠悠眼神中有奇怪的情緒波動:「安樂神很喜歡你,只要你靠近它、殺了它,我姐就能清醒過來。」
   「安樂神認識我?」
   「它在我和姐姐面前提過你,我猜它應該也在其他信眾那裡提過你。」葉悠悠表情古怪:「提起你的時候,它好像真的很喜歡你。它說你很乾淨,它還鼓勵我們殺你。如果誰能殺了你,就能成為它的親傳弟子。但是不能讓它發現我們殺你的方法,否則它就會惱怒的處決掉殺你的人。」
   陳陽大概明白錢先生為什麼在最後一刻拚命想殺他:「還好,我也想殺死安樂神。」說完,笑了笑,眼底結了層冰。聽到『乾淨』二字,不知為何就想起十六歲之前遇到的想要他性命的妖鬼。
   葉悠悠垂眸,將兩張義工工作證遞給他們:「門衛會放你們進去,但是進去後能不能出來就看你們。我可以帶你們走一圈長和療養院,告訴你們一些內部情況,但涉及安樂神我就沒辦法說。」
   陳陽接過兩張義工工作證,遞給寇宣靈一張後說道:「我知道了。能夠進去已經很好,不過你進去後還能離開?」
   葉悠悠:「療養院裡有間房間是我的,如果我進去就躲在裡面,第二天天亮就能離開。晚上的療養院會變得很可怕,無論聽到什麼我都不能出來。你們……療養院裡沒有你們的房間,最好是日落後離開。」
   「日落後能離開?」
   葉悠悠沉默半晌:「不能。」如果可以,她就不會每次去療養院都要在裡面住上一晚直到第二天才離開。所以偷跑進去的人,在沒有自己房間的情況下會被療養院裡的那些怪物嗅到人氣,然後吃掉。
   陳陽看了眼時間,將近十二點。於是他起身:「現在出發。」
   三人一起驅車前往郊區外的長和小鎮,長和小鎮周圍有圈破敗的房子,野草叢生,荒涼冷寂。車子沿著一條穿過湖中央的石板道開過去,盡頭就是療養院。車子停在外面,三人下車。葉悠悠到前面去跟門衛聊了幾句,回頭招呼他們過去。
   陳陽看了眼時間,2:17分,花了兩個多小時。抬腳向前走了幾步,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聲音,回頭看只見到一個大湖。湖裡水位很高,幾乎到岸邊。湖水黑沉沉,看久了會產生心驚膽戰的感覺,好像湖水裡藏了怪物擇人而噬。
   葉悠悠掃了眼湖面,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那個湖,水位一直沒變過。每次從那裡經過都不敢停留,好像有東西在底下盯著看一樣。」
   寇宣靈好奇問:「真有東西嗎?」
   葉悠悠在門口刷了卡,聽到『嘀』的一聲後示意他們趕緊進去。踏進去後才說道:「有,真有。之前有個人覺得自己膽子大,還想下湖裡游一圈,但是湖水太黑,看上去很髒。他就打消下水的念頭,但是蹲在湖水面盯著看。漸漸的入魔了般,身體前傾,臉快要貼住水面,整個人都要掉下去。我本來想提醒他,而且也好奇就向水面瞥了眼,結果看到一雙眼睛。」
   她吞了吞口水,想起那個畫面簡直恐懼極了。她繼續說道:「我嚇得後退好幾步,下一刻就發現面前的那個人消失不見了。湖面只泛起微微漣漪,而在我腳邊不遠處還有黑乎乎的水印。我不知道水印怎麼來的,但是如果我站得前面一點,是不是也會被拖進湖底?」
   三人邊說邊走進療養院,療養院是以前的建築風格,四層樓高,形成八卦結構。穿過長廊走進大門裡,就能見到大廳,以前那大廳就是停放棺槨的地方。現在變成門診大廳,櫃檯口只有一個護士在看守。護士低著頭,靜止不動。
   葉悠悠走過去說道:「登記一下義工。」
   良久,護士抬頭,臉色蒼白,唇塗得很紅,眼神很僵硬。她轉動眼珠子,瞥見葉悠悠身後的陳陽兩人,將目光定在陳陽身上捨不得移開:「登記好了。房間不夠,今晚你們兩個一起在醫生辦公室休息一晚。」
   言罷,她拿出銘牌給葉悠悠,另外拿出一串鑰匙遞到陳陽面前。陳陽接過後,她露出僵硬的笑容:「歡迎。」
   葉悠悠冷臉帶著兩人上樓,她說道:「一共四層樓,九個醫生,一層樓有兩個醫生一個護士,二三層樓各自是三個醫生和護士,四層樓只有一個醫生和幾個護士,所以你們可以住第四層樓的醫生辦公室。」
   由於療養院的結構特殊,所以他們只要站在長廊的任意一個角度都能夠看到對面的情況。療養院很安靜,聽不到病人的聲音也看不到病人的身影。走到三樓的時候,寇宣靈忽然停下,他看到對面三樓、二樓相同的位置站了個白影子,直勾勾盯著他們。
   陳陽也回頭看了眼,說道:「我們進來後,那東西就一直盯著我們,試圖跟蹤我們。」
   寇宣靈:「不會整個療養院裡的東西都躲起來,偷偷注視我們吧。」陳陽沒說話,但他的表情很好的說明了一切。寇宣靈:「不會吧。他們把我們當成食物不成?」
   「很可能。」陳陽駐足。
   葉悠悠停在一間辦公室門口,她從口袋裡拿出銘牌掛在門上,然後說道:「有銘牌的門,那些東西不會進來。」
   陳陽打開門,門裡面設施還算齊全,有兩張折疊床。此時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頭看,遠處白大褂醫生和護士向這邊走來。走近了看清迎面而來醫生的樣貌後,目光中露出訝異之色。
   醫生和護士目不斜視的走過去,陳陽探出頭看他們的背影,詢問背後的寇宣靈:「你想起什麼?」
   寇宣靈:「我想起骷髏死的醫生。」
   剛才走過去的醫生全身皮包骨,好像個骷髏,極為恐怖。

   第51 玩到掛07

   葉悠悠說道:「他是四年前進來的醫生,負責四樓的病人。」她收回目光,站在門口:「普通人天黑之後最好不要離開有銘牌的房間,」她指了指門上的銘牌號:「那些東西也進不來。但是如果不在房間裡,那誰都保護不了你們。不過我想你們也不會害怕,晚上的確可以讓你們看到真實的長和療養院。」
   陳陽:「安樂神在哪裡?」
   「安樂神?」葉悠悠目露疑惑。
   陳陽:「歡喜安樂菩薩。」
   「我不知道。」葉悠悠搖頭:「我只知道它可能在這裡,具體在哪裡我不知道。它沒有在我們面前出現過。」
   「好吧。」陳陽詢問:「你能把你知道的,跟療養院有關的事情都告訴我們嗎?」
   葉悠悠:「你們想知道什麼?」
   陳陽說道:「進來說吧。」葉悠悠遲疑一瞬,還是走進房間,關上房門阻隔外面不知多少雙眼睛的注視。陳陽招呼她坐下,然後詢問:「你和葉悠雅五年前就知道療養院的存在,你的養母也在療養院裡。所以你應該知道療養院的過去。」
   葉悠悠臉色一變:「你們都查到這麼多了?」旋即諷笑:「那你們還想知道什麼?還是想看望我的養母,順便同情她?」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而來。」陳陽靜靜的看著她。
   葉悠悠逐漸恢復冷靜:「我憎恨她,哪怕只是提起她都會讓我滿心充滿仇恨、失去理智。」她深呼吸口氣,低聲道了句抱歉。隨即說道:「療養院前身是個義莊,長和義莊。本來就是個陰氣重的地方,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還被封掉,長時間杳無人煙。」
   長和義莊被封掉是因為鬧出飛僵的事件,此事陳陽和寇宣靈都知道,但葉悠悠不知道。葉悠悠垂眸低語:「你們可能以為長和療養院就是長和義莊,實際上長和療養院也曾經存在,但原址不在這裡。至於在哪裡,其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原來的長和療養院是一家治療心理和精神方面的療養院,接收過很多病人。後來曝出醫生折磨毆打病人的傳聞,長和療養院就此倒閉。」
   葉悠悠抬頭,眸光幽深:「長和療養院倒閉了,那些人渣醫生沒有得到報應。但那些被折磨而死,死於荒唐理由的冤魂活了下來。並牢牢記住生前的痛苦,牢牢記住仇人的模樣,期待有朝一日將自己受過的折磨還給醫生。安樂菩薩聽到那些冤魂的聲音,於是出現在他們面前,把醫生一個個送到他們面前,讓他們報仇。」
   陳陽皺眉,在葉悠悠看來,安樂神取樂自己的行為反而是變成解救束縛在療養院裡的冤魂。葉悠悠冷笑:「警察不可靠,最親的人根本不相信自己。沒人能救我們,你們以為安樂菩薩是邪神,可是只有它救了我們,只有它會對處於絕望中的我們伸出援手!」
   葉悠悠激動的說道:「被當成樂子一樣玩死的病人,他們雖然心理和精神都有殘缺,但因此更加固執。死去後的他們清楚的記得臨死前的痛苦,每天重複死亡前的一幕。你們天師有去解救他們嗎?還不是安樂菩薩把害死他們的醫生帶到冤魂眼前,由他們親手殺死仇人,才讓他們得以解脫。」
   陳陽冷冷的看著她,寇宣靈回頭詫異的看了眼葉悠悠,好奇的問:「既然你那麼推崇安樂神,為什麼還要我們從它手中救出你姐姐?」
   葉悠悠:「因為姐姐沉迷於殺人,會讓她的罪孽加重。我不是否定安樂菩薩,即使我希望姐姐脫離安樂神,但我仍舊崇敬安樂神。」
   兩人都被葉悠悠的觀點震驚到無語,良久,陳陽才說道:「你的潛意識裡,根本就在否定那個邪神。你自己也意識到不對,但是不敢相信,又或者不敢否定安樂神。」
   葉悠悠對此的反應是冷笑,並嗤之以鼻。
   陳陽:「醫生折磨死療養院中的病人,實際上是安樂神慫恿心生邪念的醫生。病人被困在療養院成為地縛靈,是因為被害死的執念。但是如果想要解救他們的最好辦法是超度,為它們舉辦法會或是誦經超度都可以。你以為讓冤魂手刃仇人就是解救他們?實際上是引誘它們變成厲鬼,犯下殺孽不得投胎!」
   「有冤抱冤,有仇報仇,也得請示酆都,得到情況屬實以及大帝特批才能回陽間手刃仇人,親自報仇。否則哪個冤魂因為被殺死就要回到陽間殺死自己的仇人,而不去管殺人者動機、被害者死因,陽間不是早就亂套?還要警察和法律幹嘛?殺人的、犯下錯誤孽債者自然有天道和大陰法曹來懲罰,那個什麼安樂神要真有本事,怎麼不親自處罰反而引誘冤魂親自虐殺醫生?不過是一隻連承擔罪孽都不敢的孽畜,你們還當成了菩薩!」陳陽怒極指出:「那隻孽畜以救世菩薩的名義,把你們全都玩弄在掌心。葉悠悠,你自己心裡知道,非要裝懵作傻,你是不敢認吧!」
   申冤報仇,自有天道來報。或是奪其運道,或是奪其性命年數,除非天大冤情驚動酆都陰府,特批回陽間報仇。不然就是化身厲鬼,以轉世投胎以及打落十八層地獄為代價得到批准回陽間報仇。世間哪有那麼多快意恩仇的事情?情仇愛恨都得排在規則鐵律之後。
   陳陽生氣的是葉悠悠明知道安樂神所謂拯救她們的舉動只是把她們當成樂子,卻因為恐懼真相不敢承認,繼續蒙騙自己。
   陳陽起身,俯視葉悠悠:「你真的以為你們能得救嗎?就算那隻邪神死了,你們也得不到解脫。」
   葉悠雅殺了那麼多人,有些確實死有餘辜,有些還不到必須死的地步。更甚者,還有完全無辜的人。葉悠悠沒有親自動手,也是幫兇。而且她聽從那隻邪神的話,為了玩弄錢先生而懷孕,又在懷孕之後任由兩隻小鬼害死腹中胎兒,流產之後毫無悲傷情緒,極為冷漠。
   她把自己的孩子當成了玩弄他人的工具,比起她的姐姐更為冷漠殘酷。
   葉悠悠臉色陡然變得很難看,她猛然站起身摔掉椅子。她抖著嘴唇瞪大眼睛,似乎很想反駁,但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她猶豫了一段時間,才低聲說道:「我只知道這麼多,也只能說這麼多。其他不用問我,自己去找。我回去了。」
   說完,她轉身急匆匆離開。期間還差點被摔倒在地的椅子絆倒。
   寇宣靈:「她比葉悠雅還自私冷漠。」
   葉悠雅因為過去的經歷而變得偏執扭曲,固執認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至少殺的大部分是人渣。葉悠悠被葉悠雅保護起來,沒有受到傷害的經歷,卻可以聽從那隻孽畜玩弄他人的時候毫無顧忌的把自己的胎兒當成工具,並且毫無悔過之心。
   陳陽:「她很愛葉悠雅。」
   儘管葉悠悠自私冷漠,但的確真心實意想要救自己姐姐。
   寇宣靈:「距離天黑還有三個小時,先去走一遍?」
   陳陽同意,於是兩人開門。剛走出兩步,兩人似有所覺般對視一眼,寇宣靈說道:「你猜有多少人在盯著我們?」
   「其中不知道摻雜多少不是人的東西。」陳陽環視下面的樓層,冷靜的說道:「我能感覺到濃重的鬼氣、陰氣,但是鬼氣最濃重的地方不在這裡。」
   寇宣靈邊走邊詢問:「在哪裡?」
   「外面的大湖泊。」
   寇宣靈似有所覺:「那個湖泊裡藏了很多髒東西?」
   「我們經過的時候,整個湖泊裡的東西都在盯著我們看,密密麻麻。」陳陽能夠感覺到,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東西堆積在湖面底下,整片水面黑乎乎的,越是不知道底下藏什麼東西就越覺得恐怖。
   寇宣靈:「我們那個房間推開窗戶能看見湖泊,有動靜的話可以及時察覺。」
   陳陽駐足,側臉對著門上的小窗朝裡面看。裡面是病房,一個醫生和兩個護士都在裡面查看病人。仔細看卻發現不對,護士用皮帶綁住病人的上半身,固定他們的動作,醫生則端著飯盤站在病人前面逗弄。乾瘦如同骷髏的病人嘴裡發出微弱的聲音,掙扎的幅度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當病人因為掙扎把叉子戳進額頭的時候,醫生和護士哈哈大笑,前俯後仰,十分古怪。病人乾瘦如柴,醫生和護士同樣乾瘦猶如骷髏。畫面十分古怪滑稽。
   寇宣靈湊上來看到這一幕:「醫生護士戲耍病人,導致病人因為飢餓死去。死前皮包骨頭猶如骷髏,死後報復醫生護士,讓他們也變成皮包骨頭的骷髏。結果死後還要互相折磨。」他搖頭:「就這種無窮盡的相互報復折磨,靈魂永遠都不能得到安息,無法投胎。把別人的痛苦當成樂子一樣戲耍的孽畜,竟然還被當成菩薩!」
   可笑真正大慈大悲的菩薩不去供奉,反來供奉這等戲耍人命的孽畜。
   陳陽攔住寇宣靈:「他們之間的冤仇我們管不了,這是酆都陰府的事情。你現在進去只會激怒他們。」
   寇宣靈想了想,覺得陳陽說的對:「就算我想超度,他們也不願意讓我超度。」醫生護士和病人之間的冤仇太深,深到死後仍不忘互相折磨。「周乞不是酆都鬼差嗎?可以讓他強行拘押冤魂回地府登記審判。」
   陳陽:「我知道。下樓看看?」他擔心周乞鬼差的身份會驚擾到療養院中的鬼魂,引起安樂神的注意,所以打算晚上等療養院中的妖鬼全都出動後再讓周乞過來。
   寇宣靈應了聲,於是跟陳陽一起下樓。在三樓時,陳陽瞥見一個人,和他對視上。對方面無表情轉身離開,腳步匆匆。陳陽疑惑了幾秒,陡然記起那人,快步追上去:「孟溪!」
   孟溪聽到陳陽喊他,加快步伐逃跑。把擋住自己的病人全都推開阻攔陳陽,跑得飛快,轉瞬不見蹤影。陳陽見狀,解開手腕上的紅繩然後攀上陽台身手靈活的攀爬,抄近路泡仔孟溪前面。孟溪看到前面的陳陽,扭身往後跑。陳陽眼角瞥見走廊上的小凳子,紅繩扔出去纏住小凳子的凳腳用力扔向孟溪的後背。
   孟溪被砸中撲倒在地上,陳陽用紅繩把他綁住的同時拿下古銅錢幣扔進口袋裡,然後說道:「上次你不是趁機把我那條紅繩子搶走了?這回還是用紅繩子綁住你,你說巧不巧。」
   孟溪試圖掙扎,掙扎不開就乾脆不動。仰頭朝陳陽笑:「你果然來到這裡了。」
   陳陽把他抓起來,蹲在他面前:「你知道我會來?」
   「安樂神喜歡你,他一定會把你引過來。」
   「怎麼你覺得是他把我引過來,而不是我自己查到這裡?」
   孟溪剛才撲倒在地面,臉先著地擦破皮,半邊臉都是血。一笑就疼得『嘶』了聲:「安樂神狡猾又謹慎,如果他不去招惹你們,你們永遠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陳陽想了想,發現孟溪說的的確是事實。一開始就是那隻孽畜把他們牽扯進去才讓他們注意到這麼多看似巧合的事情,「你稱呼那東西為安樂神?」
   孟溪嗤笑了聲:「其他人都叫它菩薩對吧?」
   「你不尊敬它?」
   「一隻玩弄人心的妖鬼,知道真相後還去尊敬就是智障。」孟溪冷笑。
   陳陽詫異於原來還有一個明白人:「但你還是任由那東西玩弄,是嗎?」
   「你錯了,」孟溪太高下巴:「我們互相利用。它幫我得到我想要的,我就任它玩弄。我不信仰它,它也不需要棋子的信仰。」
   寇宣靈剛走過來就聽到這句話,也是詫異。孟溪看了看兩人,掙了掙手腕後對陳陽說道:「能把繩子解了嗎?」
   陳陽微笑:「你不是喜歡?」
   孟溪頓了頓,不耐煩的嘁了聲:「安樂神讓我拿到你的紅繩子,結果拿到後大發雷霆。說明一點用都沒有,又不是我喜歡。」
   陳陽抓著孟溪的肩膀把他提起來:「我看你比葉悠悠知道的事情要多,不如聊聊?」
   孟溪:「解開繩子。」
   陳陽把繩子綁得更緊,他綁住孟溪的手法很特別,讓他無法掙脫且會隨著繩子的縮緊而勒疼手臂。孟溪很快就臉色鐵青,疼得扭曲:「我說行吧。進我房間裡說。」
   陳陽鬆開繩子,仍舊是溫和的說道:「你是聰明人,喜歡合作。大家就好好合作嘛。」
   孟溪瞥了眼陳陽,眼中有疑惑和不敢苟同。他覺得安樂神喜歡陳陽並認為他乾淨無垢簡直是瞎了眼,明明就是奸詐狠辣。
   陳陽和寇宣靈跟著孟溪回到他的房間,他就住在三樓的病房。病房改造成普通家庭的結構,三房一廳。孟溪坐在沙發上,捏著被解開繩子的手腕朝對面兩人說道:「你們想問什麼?」
   陳陽:「安樂神在哪裡?」
   孟溪:「療養院裡。」
   「具體地點。」
   「那我不能說……就算你真把我弄死,我也不能說。要不然我還沒被你們弄死,就先被安樂神弄死。至少我提供範圍給你們了不是?只需要你們自己去找出來而已。」孟溪攤手無辜的說道:「那東西很狡猾的,通常藏在你們意想不到的地方。」
   「當初你出現在荔園裡,是為了幫助董洪引開我們還是只算計我的繩子?」
   「兩者都有。安樂神物盡其用,剛好我挺好用。」孟溪似乎想起什麼,覺得很好笑就笑開:「董洪是通過楊宏那個專門殺女人的變態主動聯繫安樂神,他有嚴重的虐待癖,希望安樂神能夠幫他遮掩。安樂神一開始以為他會很好玩,誰知道那是個膽小鬼。很快,安樂神就覺得沒意思想要弄死董洪。不過它覺得讓董洪在生死、絕望和希望中掙扎很有意思,一邊說給它三次機會,安排我引開你們,一邊又把他算計死。讓他揚起希望,轉眼間又陷入絕望,確實很好笑。」
   孟溪哈哈大笑,待發現陳陽和寇宣靈都一臉冷漠後才漸漸歇住笑意,無趣的聳聳肩。「安樂神似乎以為繩子是你的法器,發現不是的時候它很生氣。」提及安樂神生氣的模樣,他很高興,臉上又浮現笑意。
   「毛小莉跑得真快,我以為上次如果不是她,你肯定抓不到我。不過今天看來,你跑得比我快。」孟溪興致勃勃:「你要不要跟我比賽跑?我跑得很快。」
   陳陽突然說道:「你不是出了車禍?」
   孟溪神色一僵:「我好了。」
   「那你怎麼跑不過毛小莉,也跑不過我?」陳陽繼續追問。
   孟溪猛地捶向桌子:「我好了!腿早就沒事,跑得很快!毛小莉本來就跑得很快,如果我沒出車禍前,她一定跑不過我——
   陳陽迅速打斷他:「也就是說你的腿的確壞了,是不是?!」
   「不是!!」孟溪突然站起,困獸一般的轉來轉去,嘴裡叨叨著不是之類的話。然後猛然衝進一個房間,不多時裡面就傳來聲聲悶響。
   寇宣靈距離房間近,聽聞悶響就快步上前把門推開條縫看。看清裡面情景後瞳孔緊縮,然後踹開門也讓陳陽看清了裡面的光景。
   裡面是孟溪神經質般的踢打地上的兩個人,那兩人脖子上套著狗鏈,鏈子嵌進床頭牆壁裡。縮在地上被踢打得嗚嗚直叫,卻無處可躲。他們穿著寬大的衣服,渾身髒兮兮幾乎看不出人形。
   陳陽和寇宣靈齊齊出手,一人制住孟溪將他踢出去。一人前去查看被鎖起來的兩人,驚悚的發現他們四肢全被砍斷,舌頭也被割了。正想進一步查看時觸及兩人鼻息,發現早就沒有呼吸。陳陽微微一頓,伸手摸向他們的後腦勺,摸到一條拉鏈。拉開,裡面是電池和錄音機,點開來聽發現就是他們剛才聽到的『嗚嗚』悶響。
   陳陽臉色凝重,走出臥室跟寇宣靈描述,同時告訴他那是兩句屍體製成的人偶。寇宣靈把孟溪踢倒在地,質問他房間裡的人是誰。
   孟溪回答:「我爸媽。」
   兩人俱是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他,孟溪說道:「他們是我的家人,只有這樣才會永遠陪著我。」
   陳陽沉默半晌,詢問他:「把你父母製作成人偶,是你的主意還是安樂神?」
   「我。」孟溪表情詭異:「只有這樣,他們才會永遠陪我、愛我、誇讚我,我們是真正的一家人。之前活著的兩個人,不是我的父母。」
   「你把他們製作成人偶的時候,他們還活著?」
   「對啊。」
   此時他們才意識到孟溪真的不正常,用喪心病狂來形容也不足為過。陳陽問他為什麼這麼做時,孟溪不耐煩的回答只有人偶父母才會真正愛他。
   孟溪說:「你以為我為什麼跟安樂神合作?因為我出車禍了,不能再跑步,不能參加比賽拿到獎金。他們就不再愛我,我很難過。」
   說到這裡時,他滿眼都是難過。孟溪的家庭很複雜,他的父母極其重女輕男。他有個妹妹,被當成公主一樣培養長大,獲得父母雙倍的寵愛。孟溪則從小被忽視,只有通過跑步時贏來的獎金拿給父母時才能得到一個笑臉。而他的父母轉頭就拿著孟溪贏來的獎金帶妹妹去玩,給她買喜愛的東西。
   孟溪沒有被家庭暴力過,他只是被忽視得很徹底。如果他沒有父母,沒有看到父母對妹妹的寵愛,那他絕對不會因為過度在意而在無形中變得卑微扭曲且神經質。
   孟溪出車禍後,拿不到長跑的獎金,再度被父母忽視。剛巧安樂神出現,他就乾脆自己製作出理想中的父母。
   「妹妹不開心的時候,會打爸媽。爸媽不生氣,還會哄她。現在我打爸媽,他們也不會生氣。」孟溪很開心。

   第52 玩到掛08

   沉默在房間中蔓延,半晌後門被打開。陳陽回頭,看到一個少女站在門口,手握著門把,手腕上綁著一條紅繩。少女踢踏著鞋走進來,高喊:「爸!媽!我餓了!」
   孟溪眼神陰沉的盯著少女,少女渾然不覺,待觸及孟溪眼神時卻被激怒,拿起杯子就往他臉上砸。恰好砸在之前磕到地面的傷口,導致血流汩汩。少女怒罵:「你為什麼盯著我看?!我討厭你的眼神,討厭看見你的臉,不准抬頭。」
   說罷,她從冰箱中拿出牛奶喝,全程忽視陳陽和寇宣靈兩個人。喝完牛奶,她又高喊:「爸!媽!我回來了!!」
   她脫掉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隨著電視中老舊的節目不時發出大笑。孟溪收回陰沉的目光,抽出紙巾擦臉,面不改色的說道:「我妹妹,孟瑤。」
   「誰是你妹妹?!!」孟瑤陡然尖叫,把手裡的遙控器砸出去。孟溪閃身躲過去,這個舉動刺激到孟瑤,讓她陡然發狂尖叫。「出去!滾出去!」
   孟溪離開客廳,陳陽和寇宣靈也被趕出去。門砰的一聲關上,孟溪聳聳肩:「她討厭我,不過沒關係。」他露出愉悅的笑容:「我也討厭她,我本來想把她扔掉,可是扔掉就不能算是一家人。沒辦法,我只能忍著厭惡的心情把她帶回來。」
   「你沒有殺了她?」
   「為什麼要殺她?」孟溪露出詭異的笑:「殺了她,爸媽會難過啊。殺了她,她就不能體會到沒有父母的痛苦了。」
   陳陽沒再問關於孟溪家庭的問題,這家人都不正常。他說道:「我的紅繩在你妹妹那裡?你送給她了。」
   「紅繩不是你的法器,等於是沒用。安樂神扔掉紅繩,被孟瑤撿過去當成手鏈。自從爸媽變成人偶,就再也沒人替她買首飾,所以淪落到現在看到一條普通的紅繩子都會撿起來戴的地步。」孟溪頗為快意。
   陳陽:「療養院湖泊裡有什麼東西?」
   孟溪駐足,臉色一變,眼中有驚恐浮現:「裡面都是怪物。你們懷疑安樂神在湖泊下面?那我只能說你們猜測錯了,它自己都害怕湖泊底下的怪物。你們以為安樂神有多厲害?它不過是背個神的名義,連哄帶騙才把那些信仰它的蠢貨騙得團團轉,還當真以為不按照它的命令行事它就會殺人。別搞笑了,它要是敢親自動手殺人,至於大費周章算計別人?」
   「我知道那東西是野路子出來的孽畜,至少它騙到很多信仰。」陳陽打斷他的話。他自然知道安樂神是隻假冒菩薩的孽畜,靠吸取信眾信仰強大法力。失去信眾的信仰,也不過是尊妖鬼所佔的雕像,輕易可收服。
   安樂神擅長玩弄人心,大費周章設計連環套玩死人。玩弄他人用以取樂是原因,實力不濟也是原因之一。但它所吸收的信仰之力的確也不可小覷。
   陳陽:「所以湖裡的東西是什麼?」
   「乾麂子。」孟溪說完突然拉過一個病人把他往陳陽和寇宣靈兩人的方向推,閃身進旁邊的房子落上鎖後說道:「你們還有一個小時,說真的,我告訴你們這麼多很夠意思了。別踹門,踹門會激怒療養院中的病人,這是我給你的忠告。另外,如果你們能活過今晚,那我們肯定還能見面,你們到時再打我。」
   陳陽踹門的動作一頓,側頭對寇宣靈說道:「你先退後七八米。」寇宣靈照做後,陳陽猝然狠踹孟溪房間大門,然後閃身踩在外欄杆握住柱子翻身遠離此處。而療養院附近的病人的確受到刺激猛然撲到門口抓撓拍打大門,甚至大打出手。
   隔著人群,陳陽隱約聽到孟溪怒罵了一句,並且那扇門在病人的推搡中發出震顫,搖搖欲墜。寇宣靈和陳陽肩並肩走:「我以為你會忍不住揍他一頓,或者妥協離開。」
   陳陽擺手:「我不是那種人。」
   寇宣靈:「你覺得他可信嗎?」
   「不能全信。不過關於療養院和安樂神的事情可以信,他對安樂神沒有信仰。」人們無法掩飾自己的信仰,因為他們下意識就把信仰放在內心最為尊敬的位置,當提及信仰必然無法掩飾這種尊敬。陳陽沒在孟溪眼裡看到半分尊敬。「我們先回房間。」
   當他們到達原來的房間,也就是四樓空置的醫生辦公室時發現門上的銘牌不見了。寇宣靈:「孟溪說的『還有一個小時』就是這個意思?葉悠悠把銘牌抽走了?」
   「應該。」葉悠悠幾次重複沒有銘牌的房間不安全,卻趁他們不在的時候偷走銘牌。她騙了他們,如果用這種方式殺死陳陽,她應該就能成為安樂神的弟子,更加能保證救得了她的姐姐。
   他們走到葉悠悠的房間,門緊鎖。寇宣靈推了推門:「鎖上了,不能踹門。」踹門會引起病人發狂。
   陳陽隨意從破舊的樓道水管抽出一根細細的鐵絲,半蹲下開鎖。沒一會就把鎖打開,抬頭面對寇宣靈沉默的目光,他說道:「還記得丘家姐弟嗎?」
   寇宣靈點頭,開鎖技能很牛的丘家姐弟。他頗為驚訝:「你竟然學會了?」
   陳陽點頭:「我回去後沒兩天,丘盛敏發過一個視頻給我。講解很詳細,你要嗎?」寇宣靈回答要並讓他把視頻發一份給他。
   寇宣靈表示很方便,剛才就應該撬開孟溪的門把他揪出來打一頓。陳陽說道:「我想試探他是不是在撒謊。涉及自身他可能會撒謊,但在其他方面的確沒撒謊,問也問不出什麼。最多打一頓,以後還有機會。」
   他們進房查看,發現葉悠悠不在房間中。陳陽說道:「要麼她騙了我們,進入療養院當天就能離開而不是必須等到第二天才能離開。要麼這不是她的房間,她躲在其他房間裡。你知道她的房間門牌號碼是多少嗎?」
   「不知道。她一直沒在我們面前露出她的銘牌。」
   陳陽抬頭看天色:「太陽下山了。」天色逐漸變暗,整個療養院籠罩在死寂中。他繼續說道:「病人和醫生都不見了。」
   在他們開鎖檢查葉悠悠房間的過程中,療養院的病人和醫生又開始消失,恢復死寂的安靜。之前走廊上起碼還有病人遊蕩,現在看不到一個。寇宣靈:「我猜葉悠悠還在療養院裡。」
   「天黑後,療養院裡藏著一群冤魂,還住著病人。孟溪說湖泊裡藏著乾麂子,療養院外面是乾麂子、裡面是群冤魂。療養院還是個佛道結合鎮壓冤魂的地方,之前還有三位天師在此地斬殺飛僵,雖身死道消,餘威仍在。」陳陽疑惑的說道:「人鬼邪祟混居,這地方怎麼做到平衡,五年來都沒人發現?」
   寇宣靈:「我比較好奇湖泊裡為什麼會出現乾麂子?」
   乾麂子是殭屍的一種,本來是雲南礦工死在礦難中被壓進地底,經過數百年土金氣蘊養,屍骨不腐而成乾屍。遇見人會央求別人帶它離開礦井,但是見光則化成屍水,腥臭無比易生瘟疫。如果遇見成群的乾麂子,這群乾麂子就會攻擊人。
   療養院曾經出現過飛僵,所以有殭屍出沒他們並不覺得異常。殭屍的別稱種類也很多,孟溪為什麼單獨選擇『乾麂子』這稱號?
   「或者湖泊以前是礦?帝都周圍有豐富的地質礦產資源,如果以前這邊出現礦產資源,有礦工被倒塌的礦道壓在裡面變成乾麂子也說得通。」
   天色徹底暗下來,療養院在一瞬間的靜寂後猛然爆發出尖利混雜的哀嚎嬉笑聲,還有砸開門的聲音。陳陽走到門口看,瞥見對面一行乾枯如骷髏、穿著條紋病人服的冤魂正一個個試探著敲門,發現有人後就用盡各種方法踹門,踹開門以後把裡面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拉出來然後紛擁而上撕扯四肢。
   將醫生撕碎後四處揚撒屍塊發出嘻嘻詭異的笑聲,繼續簇擁向前到下一個門,如法炮製。陳陽退後一步,正要關上門,正巧和對面的冤魂對上視線。那冤魂直勾勾盯著這邊,引起一群冤魂的注目。這群冤魂齊刷刷靜止,全都往這邊看過來。下一刻,它們突然出現在眼前。
   陳陽猛地把門甩上去,下一秒發出巨大的砰門聲。外面那群冤魂瘋狂的砸門,把他們當成了醫生。寇宣靈拿出五雷靈符貼在門後面,外面的巨響靜止一瞬,一分鐘後五雷靈符無火自燃,冤魂再次砸門。門砰砰作響,恐怕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寇宣靈驚訝:「五雷靈符也不管用。」
   「這地方正邪不分,人鬼混居,佛道結合,恐怕普通道家法器不好對付。」陳陽查看房間:「沒有銘牌的房間會被闖進來,我們需要離開。那群冤魂太多,沾上血之後本來就怨氣重。偏偏白天重複生前痛苦一幕,晚上又變成殘殺醫生的厲鬼。這樣往復循環,就算是普通的地縛靈都會變成惡鬼。」
   陳陽走出窗戶拉開窗簾:「乾麂子。」
   葉悠悠的房間也對著大湖泊,打開窗戶就能看到外面的光景。此刻慘白的月光之下,湖泊黑水滾滾,從裡面冒出一顆顆黑黝黝且乾癟的頭顱。它們爬上岸,渾身乾枯好似只剩下一張風乾的皮,只剩下兩個黑窟窿的眼睛猛然對上陳陽。
   陳陽擰眉仔細一看,發現那些乾麂子不是看他,而是看整座療養院。層層疊疊的乾麂子爬上岸,浩浩蕩蕩撲向療養院這棟四層樓高的建築物,但它們觸及建築物就有一層金光出現將它們全都化成一灘污水,刺鼻的臭味瀰漫半空。
   寇宣靈:「金光變得薄弱,撐不了多久。」
   陳陽:「我請周乞上來,讓他將情況上報酆都。」

   第53 玩到掛09

   眼見罩住療養院的金光越來越薄弱,乾麂子成群撲上來,破掉金光只是時間的問題。陳陽剛豎起法訣打算用召酆都猛將咒時,身後大門被撞開,一群骷髏般的病人張牙舞爪撲過來想抓住他們的手腳。寇宣靈腳下一轉,擋在陳陽面前,同他背靠背,拿出桃木劍,豎起法訣。
   陳陽:「……聞吾叩令,鬼滅神誅。天將立至,為我驅除。急急如酆都北陰大帝律令!」
   寇宣靈:「……五猖邪巫鬼怪……遇丙丁之火……萬鬼滅形,化為微塵。急急如律令!」
   前者召酆都猛將咒,後者都天大雷火咒齊齊發威。寇宣靈桃木劍沾著五雷靈符並施以都天大雷火衝進冤魂中,桃木劍每觸及冤魂便有大雷火席捲冤魂全身,趁它們受雷火煎熬時收入法器中,以期渡化冤魂。
   另一邊,周乞出現在窗口,鬼帝威壓令房間中冤魂瑟瑟發抖竟不敢動彈,一條鎖魂鏈便從周乞袖子中出現,將房間中的冤魂捆縛收回袖扣中。寇宣靈趁機將門甩上,走到窗口瞄了眼:「這麼多乾麂子?人為的?」
   周乞說道:「以前是個礦地,後來塌方,死了很多人。全埋在湖泊底下,受土金氣蘊養,成了乾麂子。後來又有飛僵出現,殺了人、死了人都往湖泊裡扔,湖泊底下的乾麂子又冷又餓,看見屍體扔下來乾脆一擁而上分吃。嘗到人肉味就成邪祟,平常躲在湖泊底下偷看從湖泊走過的人,趁他們不注意拉下去吃掉血肉,屍骨就埋在湖泊底下又變成新的乾麂子。」
   寇宣靈挽起桃木劍背在身後,聞言說道:「酆都陰府不管?死這麼多人可以拘押走多少魂魄。」
   還沒等周乞回答,陳陽先反射性回答:「管不了。他們死後魂魄被拘在那副人皮裡走不了,受土金氣和月光精氣蘊養成為低級精怪,不屬於陰間管理的範圍。」
   「對,不歸我們管。」周乞點頭不著痕跡為陳陽點贊,其實說來精怪不屬於酆都業務範圍,但也不是不能管。只是以前的大帝是個冷漠的佛系老青年,恪守規則。該做的事情一件不落,不用他管或者輪不到他管的事情,即使發生在眼皮子底下都可以視而不見。「大帝不像地藏菩薩,不愛攬事到自己身上管。」
   陳陽對酆都大帝的事情不太感興趣,點頭附和周乞幾句後轉移話題詢問他是否知道這塊地方形成現在詭異格局的原因。「人鬼混居,又是冤魂和乾麂子,曾經還出現過飛僵,怎麼這塊地邪祟頻生?」
   周乞說道:「孤陰煞,開鬼門,曾經是個義莊後來又變成精神病院。久而久之反而變成陰氣源。」所謂孤陰煞即為建築物靠近獨陰之地,或本身為獨陰之地。門口的湖泊和曾經作為義莊停屍間的長和義莊都是獨陰之地,恰巧建築設計大門對鬼門,就變成陰氣源。
   此地孤陰煞較為特別,本來是意外造成的塌方形成墳地,後來不知是否將飛僵鎮壓此地的緣故而修建長和義莊。義莊中停放久無人領的屍體,後來飛僵衝破封印大開殺戒,令此地出現血光。在之前墳地、義莊和飛僵的鋪墊下快速形成孤陰煞,導致如今冤魂、乾麂子成群。
   陳陽食指勾住紅繩,將古銅錢幣重新串在紅繩上。朝窗戶底下看:「乾麂子為什麼要衝進療養院?」明知道觸碰金光會化為黑水,仍舊前仆後繼,除非療養院中有乾麂子無法拒絕的東西。
   「殭屍血。」
   普通殭屍沒有血,飛僵級別的殭屍有血,殭屍血至陰至惡,一滴就能將數萬人同化為最低級的殭屍,見人就咬。對於乾麂子來說,殭屍血就是大補之物,能夠讓它們進化為不懼日光的殭屍。
   「我來處理底下的乾麂子,你們對付療養院中的冤魂,找出那隻假扮菩薩的孽畜。」陳陽踩上窗台,將紅繩纏回手腕,抓過背包甩到肩膀上。另一手抓住脖子上半截玉扳指,拽下來後往下跳。
   周乞眼尖,瞥見那半枚玉扳指,心驚之下探頭看,發現月光下的陳陽身手靈活的跳躍,三兩下縱跳落地,在乾麂子撲過來時迅速甩出靈符並退到金光保護範圍內。周乞視力不錯,即使在四樓往下看也能看見陳陽手心裡的半枚玉扳指:「酆都大帝印?!」
   寇宣靈轉頭:「你說什麼?」
   周乞回神:「沒什麼。」言罷,兩人開門分頭行動,沿著樓層將冤魂抓捕進法器。但看到有銘牌的房間,代表裡面住著人。他們也就沒有闖進去搜尋,只是找遍整個療養院都找不到疑似安樂神的東西。
   寇宣靈:「整個療養院沒有看到供奉它的神龕。」安樂神靠信眾香火供奉增強法力,應該待在香火供奉最旺盛的地方才對,沒想到他在這裡根本找不到它的神龕。
   「裡面要麼是冤魂,要麼是病人或者心理扭曲的人,人心不誠,即便有香火供奉也沒多大用處。況且躲在這裡的確更安全,因為很難找到它。」周乞甩出鎖魂鏈將妄圖逃跑的冤魂捆進袖口裡,一邊回答寇宣靈的問題。「你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寇宣靈尋思半晌,轉換方向:「走這邊。」他朝孟溪躲藏的地方而去,周乞跟上去。
   陳陽進療養院,尾指勾住紅繩纏在門框上,十指勾動紅繩飛速的擺出陣法。從背包裡拿出硃砂、白酒、黃符和毛筆,將白酒和硃砂兌在一起,用毛筆沾了點硃砂後在黃符上筆走龍蛇,飛快畫完十幾張黃符。將黃符按照方位或貼好、或埋好,最後在陣眼的位置將紅繩上的古銅錢幣包入黃符中埋進土壤裡。
   想了想,陳陽把黃符挖出來,用半塊玉扳指印了硃砂蓋上去,再重新包裹埋進土壤。起身在每個方位上的黃符蓋上法印,蓋完最後一張黃符,陳陽食指點著黃符上的法印辨認:「酆都——
   外面猛然傳來響聲,抬頭看卻見是乾麂子衝破療養院大門闖了進來。乾麂子好像是聞到人氣,更加興奮的撲進來。當它們踩進陳陽設置的陣法後,地面有條金黃色的光線浮現。乾麂子沒有察覺,繼續闖進陣法中。陳陽後退進入紅繩子擺出的陣法裡,掩蓋住自己的氣息。
   乾麂子的眼睛只有兩個黑窟窿,看不見人,只能聞到人氣。療養院中還有活人,這群乾麂子循著人氣往樓上走。而金黃色光線越來越亮,貼了黃符加蓋法印的地方都是一個星點。這些星點流出金黃色光線相互串連,最終依附整座療養院構造形成一個二十八星宿圖形。
   此陣名為鎖陰陣,用以禁錮惡鬼邪祟等物。日陽夜陰,邪祟屬陰,銅錢屬陽。鎖陰陣本是要用二十八枚銅錢代替二十八星宿,形成鎖陰陣。但目前沒有銅錢,只能當場畫聚氣符用以替代。現在是夜晚,又在郊區外,陽氣肯定比不上白天。
   幸運的是周圍高山圍繞,雖納至陰,卻屬純陽。所以還是能聚集來不少陽氣,只是對靈符要求極高,若是一劃勾錯,聚集而來的就不是山的陽氣,而是山所納來的至陰之氣。
   陳陽仔細觀察金黃色光線的形成,待發現二十八星宿圖形成才鬆了口氣。乾麂子朝樓上走,它們的軀體很僵硬,行動速度很慢。有一隊乾麂子上二樓的時候遇到幾個冤魂,雙方發生互鬥,乾麂子被撕碎化成黑水,黑水瘴氣竟然能把冤魂腐蝕。
   正當陳陽安靜看戲的時候,樓上有個房間打開門,一個少女走出來揉了揉眼睛,陰風陣陣,她感到寒冷發抖,抬頭正對上纏鬥中的乾麂子和冤魂,猛然發出尖叫。
   這聲尖叫吸引乾麂子和冤魂的注意,它們停頓片刻,隨後齊齊猙獰的撲向少女。陳陽大聲提醒:「回去!」可少女被嚇得呆立原地不敢動彈,根本聽不到他的提醒。
   陳陽無奈,只好拆掉紅繩擺出的陣法暴露自身氣息。本是行動緩慢的乾麂子在嗅到人氣後竟然暴起,速度飛快。陳陽險險閃身躲過去,將紅繩子套住樓上柱子,借力攀爬上去。腳踩在欄杆上跳離落地的下一秒,一隻乾麂子猛然撲到他剛才站的位置。
   陳陽頭也不回的用紅繩把它甩成灰燼,他的紅繩有至陽之氣能夠將乾麂子直接打成灰燼。落地後,陳陽拉著少女閃身進去房間中,並將門關上。
   少女是孟溪的妹妹孟瑤,精神也有問題。她以為療養院的人都很正常,每天重複尋找自己已經被製成人偶的父母,但從不打開臥室找父母。她很厭惡孟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對討厭或者不想接受的人就會選擇忽視。
   孟瑤回過神,看見陳陽:「我認識你,你跟孟溪說話。」她臉色變得很難看,尖叫道:「出去!!離開我的房間!!」她一邊尖叫一邊衝到門開,打開門。門外面的冤魂和乾麂子撲進來抓住她的胳膊開始撕扯,孟瑤痛得尖叫。
   陳陽上前將五雷靈符貼在冤魂和乾麂子身上引燃,並將脫困的孟瑤拉到身後:「神兵雷兵急急如律令。」
   門口頓時清出一片空地,但後面仍有一兩隻冤魂以及數十隻乾麂子沿著柱子或樓梯爬上來。陳陽握住門正想關上,誰料背後一陣推力將他推出去。陳陽回頭看,正見孟瑤得意的笑容和來不及收回的雙手。她在吧陳陽推出去的時候還試圖搶走半枚玉扳指,但陳陽反應快顧著戒指,雖因此被推出門。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陳陽的腳踝被一隻乾麂子抓住,他兩指之間夾張靈符貼在乾麂子身上引燃。然後拿出紅繩將攔住他的乾麂子鞭打成灰燼,冤魂較乾麂子而言還保留稍許神智,還知道恐懼後退。
   陳陽趁機跳下樓,到生門的位置引動鎖陰陣,將所有踩進陣法裡的乾麂子、冤魂都鎖進陣法裡。金黃色光線逐漸收縮,將數百隻乾麂子和十幾隻冤魂牢牢鎖進巴掌大的陣法中動彈不得。
   陳陽大鬆口氣,抬頭環視療養院。此刻療養院的妖鬼被抓乾淨,陷入死寂中。將紅繩子繞起來纏到手腕上,踏上樓梯尋找安樂神。在三樓遇到周乞和寇宣靈,後者暴跳如雷的模樣。他們腳邊蹲著葉悠悠和……葉悠雅?
   陳陽很少見到寇宣靈暴怒的樣子,於是詢問周乞:「怎麼?」寇宣靈正怒目瞪著葉悠雅,後者神情呆滯。葉悠悠眼中都是憤怒和憎恨。
   周乞:「我們遇到偷襲,寇宣靈差點被戳破胸口。祖師爺顯靈救了他,但葉悠雅跑出來引冤魂纏身。寇宣靈救了她卻被搶走祖師爺畫像,那東西趁機偷襲。祖師爺又顯靈救了他一次,但是畫像燒成灰。所以現在寇宣靈暴跳如雷。」
   陳陽驚訝又覺得意料之中:「他對祖師爺很虔誠。」話題一轉問道:「她們怎麼會在這?」
   周乞看向葉家姐妹:「葉悠雅躲在療養院裡,跑出來偷襲寇宣靈害祖師爺畫像被燒。寇宣靈暴怒把她抓住,差點就想將她扔進冤魂裡被撕碎。葉悠悠跑出來告訴她可以把房間讓出來,祈求我們放過葉悠雅。」
   「你們拒絕了?」葉家姐妹好像受了很大打擊,尤其葉悠雅,萬念俱灰般。「誰刺激她們了?」
   「當然不可能答應。」周乞歎口氣:「那隻孽畜趁我們不注意把一份報紙扔給葉悠雅看,看完後她就變成這樣。」說完,他指了指地上的報紙。
   陳陽撿起來看,在報紙的一小塊版塊裡看到某個男人的生平。他曾經被真正的猥褻幼童犯污蔑,解救可憐的幼女,前幾天被葉悠雅殘忍的殺死。
   安樂神果然沒有放過葉悠雅,她得知真相已經崩潰。葉悠悠抱緊姐姐,又恐懼又憎恨:「姐,它騙我們的。它本來就是騙我們的,你還不知道嗎?它就喜歡玩,最懂怎麼玩弄人類。姐,你別信,別信那孽畜。它就是想玩死你……
   葉悠雅掰開葉悠悠的手,側頭看著她,笑中帶淚:「我知道它玩我,想玩死我。我知道,所以它沒騙我。」因為清楚安樂神那隻孽畜多麼會利用人心,玩弄他人,所以她知道那東西沒騙她。
   「對不起,悠悠。連累你,很抱歉。」葉悠雅抬頭看向陳陽三人,笑了一下:「安樂神,我不知道它在哪裡。但是它很會玩弄人心,也很狡猾,所以它很自負。我猜它已經在你們面前出現過,但你們沒有懷疑過,它就是很惡劣。那東西……」葉悠雅冷笑:「藏頭露尾的孽畜,根本沒有能力。玩弄人的東西根本得不到虔誠的信仰。」
   葉悠雅眼中浮現亮人的光芒,神情頗為詭異:「肆意玩弄他人的性命,最終也會被玩死。」說完這句話,她猛然掙脫葉悠悠的懷抱跳下樓。
   陳陽察覺不對,想拉她的時候晚了一步。三樓的高度摔不死人,但葉悠雅存心想死。頭著地,摔斷脖子死不瞑目。
   「姐!!!」
   葉悠悠也想跳樓,被陳陽和寇宣靈攔下。正巧看到孟瑤出現在樓下的身影,她抬起頭來和四人對視,露出詭異的笑容後蹲下去挖開地表。
   寇宣靈:「她想幹嘛?」
   陳陽:「我擺下鎖陰陣,那裡是陣眼。她想破壞陣眼。」言罷,他乾脆從三樓跳下,想阻止孟瑤。寇宣靈正好滿心怒氣無處發洩,竟也跟著跳下樓。至於周乞,眨眼就到樓下。
   孟瑤見狀,快速挖開土壤看到靈符,打開後拿出裡面的古銅錢幣,卻發現錢幣下面有個熟悉的法印。於是湊上前觀看,待看清後驚恐尖叫:「酆都大帝印?!」隨即法印如泰山壓頂,將附身孟瑤身上的孽畜打出原型。
   竟是一隻碧眼狐狸。狐狸頑固的附身在孟瑤身上,它扔下靈符和銅錢幣慘叫著躲到一邊。再抬頭時臉頰變成尖嘴狐狸臉,兩眼眼球吊起來,看起來格外詭異。
   陳陽捏起古銅錢幣串進紅繩中,周乞則是將捆縛在鎖陰陣中的乾麂子和冤魂都收進袖口。許是因為袖口塞了太多冤魂,導致周乞不得不換回酆都陰府官袍。
   孟瑤恐懼的往後退縮幾步:「中央鬼帝?!」它在原地走來走去,聲音忽男忽女:「你來我管轄的區域做什麼?你抓厲鬼,我超度亡魂,你要打擾菩薩修行嗎?」
   周乞嗤笑兩聲:「哪個野路子出來的菩薩?恬不知恥!」
   孟瑤露出怒容:「你在酆都陰府久待,未見世面!你當我不是菩薩,你見過菩薩嗎?你看我面相斷我品性,因我是狐狸就認定我是邪祟。那你可知狐狸最具佛性?我自有靈性起,就隨佛修大乘佛法。我渡化世人,滿足他們的願望。觀音菩薩大慈大悲救苦救難,我也救苦救難,難道因為我救的小,就不承認我是修行的菩薩嗎?」
   這東西狡詐,口才也了得,最會顛倒黑白。陳陽冷臉用紅繩抽它:「廢話那麼多,直接打死。若有冤情,下陰府陳情去!」
   說完半點機會都不給孟瑤辯解,甚至懶得反駁孟瑤。陳陽直接把孟瑤抽打得無力反抗,這東西果然實力不濟,雖靠信眾香火供奉提高法力,卻因為心思不正玩弄他人導致人心不誠。
   但因它附身在孟瑤這具肉身上,除非將它趕走,否則造成的傷害都在肉身。但若將它趕走又不知它本體在哪裡,恐怕會放虎歸山。陳陽綁住孟瑤,三人圍住她商量應該如何處置。
   寇宣靈:「帶回道教協會,開壇起法會把它強行和孟瑤的肉身分開。」
   孽畜用孟瑤的肉身嘻嘻說道:「分不開。開壇起法會也沒用,我是菩薩,我的法力是靠人們的香火供奉,你們能摧毀廟宇嗎?能阻止信眾的香火供奉嗎?否定神佛的存在嗎?沒有廟宇,沒有香火供奉,根本就不會有神的存在。你們供奉尊敬的三清祖師爺、道教尊神靠信仰維持法力,你們摧毀不了信仰。」
   陳陽和寇宣靈用看傻逼的眼光看它:「蠢!」
   安樂神自負聰明,被否定後只當他們不肯承認。
   寇宣靈輕蔑的說道:「先有神,後有廟。人們的信仰基於已有,已有神靈才有香火供奉。我們信仰供奉祖師爺,是因為希望祖師爺保佑我們平安、心想事成。我們求祖師爺,不是祖師爺求我們。如果連祖師爺都需要我們的香火供奉才能維持所謂法力,我們還用得著求祖師爺?信自己不就行了嗎?只有邪祟妖鬼、旁門左道才會靠吸取信眾香火提高法力,沒有自己根基全靠虛無的外力,簡直愚蠢、不堪一擊。」
   安樂神靠信眾香火供奉積攢法力、玩弄他人。可是如果沒有香火供奉,它的法力就會削弱。聰明反被聰明誤,這隻孽畜自以為躲在沒有香火供奉的療養院裡就能避免被陳陽他們發現,卻沒想過一旦被發現,實力不濟只有待宰的份。
   在場沒人比寇宣靈更有資格談香火供奉的話題,他每天虔誠的三奉祖師爺。
   寇宣靈不斷反駁它的觀點,把這隻孽畜氣得夠嗆。他將五雷靈符貼在孟瑤身上:「出來!既然自詡為菩薩,就別佔著小姑娘的身體。回你本體去。」
   安樂神表情陰沉:「你們敢對菩薩不敬,會有報應的。」
   陳陽若有所思:「我再試試其他辦法,看看能不能用道術驅趕。」
   安樂神吸取香火,與道家同出一脈,竟然也沒辦法用道法驅趕或斬殺它。陳陽擰眉:「找出它的本體。」
   安樂神得意的笑:「你們永遠都找不到。」
   「我找到了。」眾人回頭看,葉悠悠懷裡抱著一尊五通神像走出來,停在葉悠雅的屍體旁邊。她把懷裡的五通神像露出來給孟瑤看,微笑的問它:「是不是?」
   安樂神沒說話,直勾勾盯著葉悠悠。它的表情告知眾人,那尊五通神像就是它的本體。安樂神是五通神像中的一種,被請為家神供奉,就會有妖鬼入駐神像,久之神像化為本體可通過吸取香火修煉。
   葉悠悠收起笑容:「曾經我感激你救了我姐,現在我憎恨你。為什麼你不放過我姐?為什麼要刺激她讓她崩壞自殺?」她手裡拿著剪刀,高高舉起,露出詭譎的笑:「你知不知道,玩弄他人,最後也會被玩死?」
   血液四濺,安樂神從淡定僵硬變成瘋狂,它瞪著戳穿自己心口並將心頭血噴灑在五通神像的葉悠悠,猛然發出尖嘯,恨不得撲上前殺死葉悠悠。
   「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
   陳陽壓制住安樂神,紅繩觸及孟瑤肉身時發現安樂神差點被彈出。他回頭詫異的看了眼葉悠悠,心裡大概明白,心頭血破壞安樂神香火供奉起來的法力。他施法將安樂神彈出孟瑤肉身,將紅繩快速織成網狀兜住逃跑的碧眼狐狸。
   這狐狸發出尖嘯試圖咬陳陽的手,掉落在地時還想逃跑。周乞的鎖魂鏈砸在碧眼狐狸頭上,瞬間將它砸死。紅繩網掉落在地,狐狸消失,與此同時五通神像碎裂。
   「那麼多人被玩死,主謀就是這尊五通雕像。」寇宣靈看了眼死在旁邊的葉家姐妹,錢先生一家,還有很多人。他們看似是被五通安樂神玩死,實際上是被自己玩死。這隻狐妖也是被自己玩死。「五通安樂神本來只是求財的家神,性格反覆無常、睚眥必報,卻也沒多大的能耐。」
   偏偏能害死那麼多人,這才令人驚訝。
   陳陽盯著碎裂的五通安樂神像,若有所思。突然喊道:「酆都大帝治下五方鬼帝周乞!」
   「在。」周乞疑惑:「大嫂,何事?」
   陳陽定定的望著周乞,旋即溫和笑道:「沒事。」
   周乞疑惑的看向寇宣靈,寇宣靈面露震驚。沒能解開疑惑的周乞回酆都覆命,陳陽和寇宣靈報警,等警察到來後才驅車離開,之後一路沉默。
   陳陽:「對了,你看見孟溪了嗎?」
   寇宣靈:「沒有。」
   「哦。」陳陽應了聲就不說話,心事重重的樣子。
   遠處山頭,孟溪玩著手心裡的小瓶子。瓶子裡裝了至陰至惡的殭屍血,他笑著說道:「你知道陳陽脖子上戴了什麼嗎?酆都大帝法印。」他覺得很有意思,笑了許久:「我越來越喜歡他了。」
   孟溪身側站著一個白衣女人,神情冷淡,懷裡抱著一隻黑貓。她微微側頭,看著療養院的方向說道:「孟瑤沒死。」
   「哦。」孟溪愉悅的說道:「讓她活下來吧。」
   女人說:「她會暴露你的行蹤。」
   「沒關係。誰讓我喜歡陳陽,讓他知道也沒關係。」孟溪眼裡充滿愉悅和興趣,像是遇到好玩的遊戲。
   --
   作者註:
   召酆都猛將咒:聞吾叩令,鬼滅神誅。天將立至,為我驅除。急急如酆都北陰大帝律令!」
   都天大雷火咒:五猖邪巫鬼怪……遇丙丁之火……萬鬼滅形,化為微塵。急急如律令!

   第54 凶梯01

   陳陽走進分局,看到毛小莉坐在沙發上刷微博,於是問她:「小莉,度朔昨天回來過嗎?」
   毛小莉抬頭:「沒有。你們抓到那隻五通神了?我跟張求道不是幫助警察抓捕那些被五通神玩弄的人嗎?在抓捕他們的時候發現一個大型邪教現場,就是在供奉一尊五通神雕像。張求道拍照片問家裡人,發現那就是安樂神雕像。還有,我們遇到很多事情,期間遇到厲鬼索命,嘖嘖,場面凶險——
   陳陽打斷她:「張求道呢?」
   「繼續幫忙。我們分開協助警察,我這邊忙完了,他那邊還差個案子。」
   陳陽:「這樣啊,我有點累,先上樓休息。」說完他就上樓,半晌後又下來,在樓梯口對毛小莉說道:「要是度朔回來,你微信通知我一聲。」
   「好。」毛小莉點頭,愣愣的看著陳陽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轉頭面對坐在旁側的寇宣靈,豎起大拇指指著陳陽的方向小聲詢問:「怎麼了?」
   寇宣靈倒水喝完整杯壓驚:「思念。」
   毛小莉驚訝:「昨天不是剛見面?」這都老夫老妻還玩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們感情本來就好。」寇宣靈抬起眼皮瞥了眼毛小莉:「你沒談過戀愛,不懂。」
   毛小莉不服氣:「你懂?」她敢保證,自己生娃,宇宙直男·寇宣靈都未必脫單。
   寇宣靈哼笑兩聲:「我沒談過戀愛,但我懂那種心情。」
   毛小莉沉默半晌,默默坐在寇宣靈身側,撲朔著八卦的亮閃閃眼睛看他:「有暗戀對象?」
   「不是你。」寇宣靈直截了當的回答。毛小莉差點想打爆他的頭,宇宙鋼鐵直就是能用一句話結束整個話題並拉下滿滿的仇恨。
   「多謝你高抬貴手。」毛小莉不放棄八卦:「你怎麼懂那種感情?什麼時候懂的?對方是誰?」
   寇宣靈:「我十六歲的時候就懂了。」毛小莉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把對面的瓜子扒拉過來,邊磕邊示意他說。寇宣靈繼續說:「十六歲是我第一次接到出遠門的單子,年紀輕經驗不足,暈車暈飛機吐個半死。到地方就睡下,結果半夜起來供奉祖師爺的時候,我居然忘記帶祖師爺畫像!」
   毛小莉停下嗑瓜子的動作,不僅沒有了嗑瓜子的衝動甚至想把瓜子皮往他臉上懟。寇宣靈想起那時候的感覺還心有餘悸:「祖師爺的畫像都是我親手畫的,外面賣的畫像都假,也不輕易能買到,基本上都賣三清祖師爺的畫像。」他歎口氣:「那次任務花了三天時間才完成,我像是十年沒見到祖師爺。回來立刻沐浴齋戒供奉祖師爺。從此以後,祖師爺畫像不離身。」
   毛小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天不見才九年。」
   寇宣靈:「四捨五入。」
   「哦。」毛小莉冷漠的倒掉瓜子皮,由於動作幅度太大,導致有片瓜子皮掉落在寇宣靈的大腳拇指上。她看了看,冷冷的哼笑兩聲。
   寇宣靈頓時覺得自己被針對了,但他不知道自己何時得罪毛小莉。正巧馬山峰出來,於是聽到寇宣靈的抱怨:「女人心,海底針。」
   馬山峰:「那要看對象。」寇宣靈不解,馬山峰也不解釋,轉而說道:「我剛剛在辦公室裡面聽到陳局提及度局?怎麼……掉馬了?」
   如果馬山峰問的是前一天的寇宣靈,他一定不知道。所以今天的寇宣靈滿眼震驚的對上馬山峰看透一切的目光,而馬山峰則是從寇宣靈的表情看到他想知道的答案。
   寇宣靈:「馬叔,我現在才知道分局裡最深藏不露的人是你。」度朔是最深藏不露的人,但他不屬於分局。
   馬叔擺手:「經歷得多、看得多,就容易看出來。陳局生氣了?」
   寇宣靈:「看起來不像。嘶!陳局結陰親?他一個活人怎麼跟鬼結陰親?還跟那位大人物結上姻親,我覺得自己在做荒唐的夢。」
   馬山峰表示他可以幫助寇宣靈醒過來,但被義正言辭的拒絕。馬山峰說道:「陳局的面相看上去不是長命的人。」
   僅只這句話,裡面就有很多值得參道的信息。寇宣靈:「不會涉及到禁術?」
   馬山峰打消他的懷疑:「如果隨便哪個陰府裡的邪祟跟陳局結上陰親,可以懷疑是禁術。但陳局對象是酆都裡的那位,有哪些禁術能施展到那位身上?你看他們相處方式,那位對陳局很愛重,要不是陳局在這裡,那位連出現在這裡都不會,更別提跟我們朋友一樣的聊天。」
   酆都大帝,道教尊神,自然有他的驕傲。雖不會不屑於凡人,但也不會往陽間凡人堆裡扎。酆都大帝四年前出現在總局擔任局長,只有少數幾次在涉及國家運道的大單子裡見到他的身影,其餘時候神秘得根本不見蹤影。
   寇宣靈本來就很尊敬度朔,把他當成除了祖師爺之外唯二尊敬奮鬥的目標。他對馬山峰說:「我之前以為度局是哪個神秘門派的掌門人,有時候一年見不到人影。來到分局後發現經常見到他,才知道原來是陪伴侶。現在想想,度局也是真忙,兼顧總局和酆都,還要經常回家。有時候半夜起床都能見到他風塵僕僕趕回來,凌晨再走。這份心意,值得稱讚。」
   寇宣靈不吝於給予稱讚,又說道:「我聽說道教協會裡有少數人知道度局的真實身份?」
   「某些人知道,聽說是那位來陽間的時候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跟他們提了一句。」馬山峰哈哈笑了兩聲:「是度局的行事風格,雖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光明磊落,也乾脆俐落。」
   寇宣靈:「看陳局好像之前不知道度局身份。」看到馬山峰驚訝的目光時,他補充道:「不過現在知道了。」
   馬山峰沒料到度朔還瞞了陳陽這麼重要的消息:「陳局情緒如何?」
   寇宣靈想了想,挑選最適合的詞形容:「平靜。」
   「越平靜,爆發起來越恐怖。平靜的下面是滾滾岩漿、波濤江水,一旦有個缺口,爆發出來死傷大片。」馬山峰心有慼慼焉的說道。
   寇宣靈:「有經驗?」
   「我藏過私房錢被你嫂子發現,她平靜了幾天,我戰戰兢兢好幾天,就是為了套出我攢了十幾年的私房錢。辛辛苦苦,一夜回到解放前。」馬山峰歎口氣,得到寇宣靈同情的目光後擺手說道:「陳局和度局的事情,別摻和。」
   說完,他轉身回到辦公室,關緊門窗再三確定後從隱秘的地方拿出盒子數了數,私房錢沒少。剛剛拿自己舉例讓他感覺到曾經那種私房錢被繳的恐懼感突然又如影隨形的籠罩,得數一數才放心。
   周乞跟度朔匯報療養院的事情後,度朔淡然應了聲表示自己知道,並讓他去處理。周乞覺得自己應該適當拍拍酆都大帝的馬屁,於是他趕緊把有關於大嫂的事情匯報。
   度朔果然提了興趣,雖然表情沒多大變化,但有在仔細傾聽。聽著聽著,他的表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你說陽陽喊『酆都大帝治下五方鬼帝周乞』的時候,你回應了?」
   周乞點頭:「是。不過我問大嫂什麼事,他沒說。」
   看著周乞鬚髯如戟忠厚嚴肅的臉,再看他上句下句帶著『大嫂』兩個字拍馬屁。度朔點點頭,勉強扯唇笑了笑,成功讓周乞閉嘴露出驚悚的表情。
   「周乞。」
   周乞激靈的應了聲,順便打了個寒顫。
   「你去治理嶓塚山,那邊最近忙。」
   周乞愣了一下,說道:「那裡不是有鬼帝治理嗎?」嶓塚山是西方鬼帝治理的範圍,離他的抱犢山很遠,而且西方嶓塚山出了名的事多業務繁忙。
   「我知道,那邊忙。」
   「好吧。那抱犢山……
   「還是你處理。」
   周乞略微受傷的看著大帝,最後沉默的離開,他就應該明白自己沒有拍馬屁的天分。
   度朔在周乞離開前一直保持鎮定冷靜的態度,等周乞一走,他離開站起匆忙離開酆都出現在分局門口。他走進一樓,難得產生幾分猶豫,見到正在畫祖師爺畫像的寇宣靈就問他:「陽陽今天怎麼樣?」
   寇宣靈放下畫筆,想了想說道:「平靜。」
   度朔預感不妙,心下更加猶豫。但是應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寇宣靈鄭重的對他說道:「加油,保重。」度朔冷冷的看著他桌面上的畫像,寇宣靈比出封嘴的動作表示自己不會去看他的好戲。
   度朔上樓後,馬山峰打開門無聲詢問寇宣靈,後者豎起食指指了指樓上,無聲說道:「上去了。」
   於是馬山峰通知毛小莉注意情況,毛小莉不敢打開門光明正大的看,於是悄悄用上無人機。這東西還是某個拍禁慾道長·寇宣靈的女生用來賄賂她的,現在派上用場。但是當度朔聽到頭頂嗡嗡的聲音,抬頭瞥了眼後看向毛小莉的房間。
   無人機在空中停頓半晌,安靜回房。毛小莉慫了。
   寇宣靈:「慫!」
   毛小莉哼哼兩聲:「你行你上。」沒人敢上,不過毛小莉不敢看,卻偷偷的聽。
   度朔想敲門的動作停下,改為用鑰匙打開門。敲敲走進去,發現陳陽背對著他在縫衣服。度朔站在他背後偷偷瞟了眼,發現陳陽縫的是他的衣服。在他的衣服上繡著東西,看輪廓是一隻豬。
   度朔沉默,陳陽生氣的時候就偷偷在他衣服上縫各種豬,很生氣的時候就光明正大當著他的面縫。別看好像是無傷大雅的發洩怒氣,其實度朔要穿著繡了豬頭的衣服出門辦公。這樣陳陽才會消氣。
   陳陽:「來了?」
   度朔應了聲:「嗯。」然後坐在他身邊,靜靜的看著他繡豬頭,順便誇一句手藝:「好看。」
   陳陽瞟了他一眼,輕飄飄的,扯唇笑了笑:「謝謝。」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很榮幸。」說完,綁了個線頭。度朔趕緊把剪刀遞過去,陳陽拿過剪刀剪掉線頭,把衣服拿起來抖了抖查看繡好的豬頭。
   陳陽手藝好,繡的豬頭活靈活現,只是位於胸口正中央的位置。看的時候會驚歎幾句,自己穿就丟面子。可是度朔不得不稱讚:「真好看。陽陽心靈手巧。」
   「沒,手巧心拙。不然也不會知道枕邊人什麼身份,還打算籌錢給他攢功德陞官。」陳陽把繡好的衣服放到一邊,拿起另一件繼續繡。
   度朔粗略看了眼,共有七件衣服。說明陳陽真生氣,以往沒有超過五件衣服繡豬頭,現在居然準備了七件!還是當著他的面光明正大的繡!大帝理虧,大帝趕緊柔聲哄:「怪我沒提前跟你說,總瞞著你。」
   「你早就暗示我了,半截玉扳指就是半塊酆都大帝法印,我自己沒察覺而已。」陳陽把錯攬在自己身上,但正常人都知道他這是氣壞了,氣到不想遷怒他人,更懶得找罪魁禍首出氣。
   度朔握住陳陽的手,後者想掙脫可惜掙不開。度朔親了親陳陽的手背,低聲說道:「陽陽別怪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騙你,開始覺得沒必要說身份的事情,後來不知道怎麼開口。」
   剛結親的時候,度朔沒把兩人的婚姻關係當真,因此沒有說出自己的身份。動心後又不知該怎麼開口,陳陽著急擔憂、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樣子,讓大帝捨不得揭開身份。單身千年的佛系老青年還沒談戀愛就先有家室,一動心自然無法顧慮周全。等到他想顧慮周全的時候,又不知該怎麼說。
   陳陽對於親近愛護的人都格外信任,所以他從沒懷疑過度朔。儘管度朔偷偷把半塊酆都大帝法印當成婚戒送給他,也是想看看他能不能自己發現。誰知陳陽好幾年都沒發現,度朔沒辦法,只能不停給自己操被壓迫剝削的小鬼差身份,還得為自己升職。
   陳陽罵他的時候,他不能跟著開口罵自己,只能點頭附和。
   陳陽不正眼瞧度朔,只瞥著他:「你還瞞了我什麼?」
   度朔:「沒了。」
   「確定?」
   度朔點頭,點完之後出現瞬間的遲疑。陳陽見狀,擰著眉頭:「你還瞞了我什麼?現在全都說出來。」
   「酆都陰府都知道你跟我的關係。」
   「我早知道——」陳陽猛然頓住,瞪向度朔飽滿不敢置信。他之前以為度朔是小鬼差,因此召喚酆都陰司時很隨意,他以為是度朔在下面打好關係叫自己的同僚幫忙關照。每次送走陰司鬼差的時候,他都是以度朔伴侶的身份,請他們吃一頓再給點辛苦費。
   所以那些鬼差陰司根本不是度朔幫他打好關係,單純因為他是『大嫂』!
   度朔安慰他:「還有部分鬼差不知道情況,他們以為是你祖上有人在陰府當差。」雖然知道的偏多,而且為了搶奪陳陽的召喚名額經常大打出手。
   酆都陰府鬼差陰司急著搶佔陳陽召喚的名額,其中之一是陳陽出手大方,之二是他們都想見見酆都大帝的妻子,前來拜會『大嫂』。
   陳陽把繡上豬頭的衣服扔到度朔懷裡,然後拿起另一件衣服打算繡更大的豬頭:「你先出去,不想見到你。」
   度朔抓住陳陽的手,親了又親,期間一直盯著陳陽的眼睛:「陽陽……」還露出可憐的表情。度朔俊美淡漠,稍一裝出可憐的表情竟然讓人不忍心責怪他。可是陳陽跟他相處多年,雖然也很少見他示弱,但這次不比往常。
   陳陽抽回手,指了指他懷裡的衣服:「你先出去,不想見到你。」
   度朔當場換上那件繡了豬頭的衣服,站在陳陽面前讓他消氣。陳陽看了一眼,繃著臉瞪他。度朔理虧:「那我先去門口站著。」
   他一步三回頭走到門口,應陳陽要求把門關上。門一關上他表情立刻恢復冷漠,低頭看了眼胸口的豬頭,摸了摸針腳後在心裡誇讚小妻子手藝了得。雖然豬頭有損大帝威嚴,但是看久了,其實還挺可愛。
   大帝覺得陽陽什麼都好,就算是在他衣服上繡豬頭都覺得豬頭特別可愛。他站在門口,思考自己應該怎麼讓陳陽消氣。
   馬山峰捧著茶杯路過,看了眼大帝又看了眼他胸口的豬頭,淡定的說道:「我去找毛小莉,督促她完成暑假功課。」
   大帝冷漠的看他。馬山峰繃著正經的表情走過去,敲開毛小莉的門。毛小莉露出顆腦袋,直勾勾盯著度朔胸口的豬頭,讓開位置讓馬山峰進去,然後關門。
   度朔冷冷的盯著毛小莉的門,良久才收回目光。半晌,寇宣靈拿著剛畫好的祖師爺畫像路過,停在度朔面前淡定的解釋:「我想把畫晾乾,毛小莉的陽颱風向好。我去借她的陽台。」
   正經的打完招呼後敲開毛小莉的門,門裡露出毛小莉和馬山峰的頭。度朔看過去,輕聲的詢問:「好看嗎?」
   三個人齊刷刷溜進房間裡關門,然後圍坐在一起通知張求道回來看戲。而且他們還想再看一遍度朔胸口的豬頭,毛小莉稱讚:「陳哥的刺繡手藝真厲害,那隻豬頭很可愛。」
   寇宣靈:「陳陽很生氣,還把度局趕到門口罰站。陳陽在度局面前一直很乖,兩人的感情也很好。現在陳陽這麼生氣,會不會導致兩人感情破裂?」
   馬山峰:「不會。床頭打架床尾和,夫妻還是夫夫間都這樣。越吵架,感情越深。」
   毛小莉:「那我們繼續看戲,不幫忙嗎?」
   「馬叔勸你一句,別人的感情生活別插手。」
   毛小莉:「要是度局找上門,怎麼辦?」
   「友情建議。」
   「馬副局很有經驗?」度朔突如其來出現在馬山峰身後,馬山峰鎮定的站起來和他面對面。度朔坐下:「不如給點友情建議?」
   馬山峰:「沒問題,」他指了指度朔又比了比自己:「過來人。」
   毛小莉和寇宣靈盡量減弱自己的存在感,蹲在旁邊安靜的聽,絕不插嘴一句話。但是度朔還是注意到他們,靜靜的看著兩人。儘管兩人努力的想賴下來,可還是承受不住度朔冷漠嚴厲的眼神,灰溜溜的出門。
   關上房門後,毛小莉猛然反應過來:「我的房間為什麼我被趕出來?」
   寇宣靈:「看戲要付費。」說罷,他下樓回自己房間,還得吹乾祖師爺的畫像。毛小莉想了想,覺得就自己一個人留下來看戲,也沒膽子看,不如下樓等張求道回來,慫恿他一起。於是她也跟著下樓,在客廳等待張求道。
   度朔跟馬山峰關在房間裡商量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度朔回房,關上房門後當天晚上陳陽就沒下樓。晚飯時分,張求道趕回來看戲,結果看到緊閉的房門。飯後水果時間,幾個人在庭院納涼,毛小莉好奇的問:「馬叔,你跟度局支了什麼招?」
   「沒招。哪有什麼招?我說了,婚姻的事情外人別插手。過來人的忠告。」馬山峰笑得很忠厚老實:「床頭打架床尾和嘛,夫夫間鬧點小矛盾,有點小情緒,很正常。」
   寇宣靈和張求道對視一眼,再看向被毛小莉纏著詢問,卻笑呵呵三兩句話繞開話題的馬山峰,同覺得薑還是老的辣。佛系老人馬山峰不能得罪。
   第二天陳陽跟度朔出門,關係和好如初。
   陳陽送度朔出門,給他拿早餐:「又有事忙了?」
   度朔捏著陳陽的下巴親了又親,兩人之間很親密。應了聲後說道:「上次的事情還有點尾巴要處理乾淨,晚上才回來。」
   「中午不回來吃飯?」
   「我盡量,有空就發信息給你。」
   「好吧。那我等你。」
   陳陽目送度朔離開,回頭見到馬山峰四人直勾勾的眼神:「怎麼?」
   四人隱晦的掃了眼陳陽脖子殷紅的印子,搖頭喝粥。等陳陽回去補眠後,除了毛小莉的另外兩人都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向馬山峰。
   毛小莉還是很疑惑:「馬叔,陳哥是不是原諒度局了?」
   「是啊。和好了。」
   「那為什麼度局還穿著繡豬頭的衣服?」
   「原諒,不等於把懲罰也免除。再說,當兩人和好後,懲罰就變成秀恩愛,懂嗎?」
   毛小莉搖頭,不懂。她看向張求道和寇宣靈:「你們懂嗎?」兩人也搖頭。
   周乞的目光總是會不受控制的瞟向大帝胸口的豬頭,最後忍耐不住的問出口,結果得到大帝意味深長的一眼以及哼笑。
   度朔說道:「陽陽給繡的。」
   周乞:「大嫂心靈手巧,與眾不同。」
   度朔冷笑兩聲。
   周乞乾巴巴:「大帝跟大嫂真恩愛,兩情相悅,佳偶天成。」
   度朔臉色稍霽。

   第55 凶梯02

   馬山峰對陳陽說道:「道教協會那邊召開一個會議,在白雲觀舉行。總局和分局都得派人參加,其他地方道教協會負責人都會進行視頻會議。」
   陳陽疑惑:「發生什麼事?」
   馬山峰:「有只惡鬼從地獄中跑出來,現在人間作惡。他極為狡猾,私逃二十年才發現他已逃出地獄。每次捕捉到他的行蹤總是晚一步,連鬼差陰司都成為惡鬼戲耍對象。酆都決定與人間道教協會合作,鬼差、天師一起合作捕捉那隻惡鬼。這次會議就是商量如何捕捉出逃地獄的惡鬼。」
   關於這隻惡鬼,度朔有在陳陽面前提過。因為出逃地獄二十年才被發現導致度朔震怒,連坐地獄的鬼差。
   毛小莉詫異:「哪只惡鬼這麼厲害?竟然需要酆都和道教協會合作捕捉。」
   馬山峰:「那是隻七百年惡鬼,曾將整座城煉成殭屍。」
   張求道回來就聽到這句話,也詫異的詢問:「開玩笑吧。怎麼可能將整座城煉成殭屍?恐怕還沒煉成就先被天道降下一道雷劈成渣渣。」
   殭屍本就非人非鬼非妖,被六道排除在外,因怨氣聚喉而不生不死,是為天道所不容的怪物。殭屍修行千年才能成為不畏懼日光的飛僵,渾身是邪毒,至陰至惡,即使可於日光行走也會因其形如死屍不得不避世而居。尤其殭屍未修煉成飛僵之時需靠飲血果腹,更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一般殭屍活不到成為飛僵,但若成飛僵則難以收服。
   長和義莊的飛僵被斬殺的結果是損失三位上清天師,可見飛僵有多可怕。而且天道為制約平衡,絕不會任由整座城被煉成殭屍。整座城被煉成殭屍絕對邪氣、怨氣沖天影響國運,天道絕不會坐視不管。
   猶如張求道所說,在整座城被煉成殭屍之前,天道會直接降下一道雷將整座城劈成渣渣。
   「天道不允許的事情,就是從春秋戰國活到現在的飛僵都做不到。何況區區七百年惡鬼?」張求道顯然不信馬山峰說的話,他質疑道:「會不會搞錯了?」
   「沒有錯。」馬山峰搖頭:「你們可聽過至陰體質的人?」
   毛小莉幾人點頭:「聽過。」陳陽心裡一動,抬頭看向馬山峰,等他解釋。
   馬山峰問陳陽:「陳局知道嗎?」
   陳陽:「知道。至陰體質,或叫做極陰體質,八字命格奇陰無比。生於三破日冬至,極陰怨氣匯聚於身,受萬鬼覬覦,是早夭的命格。」
   三破日是大鬼節,六十年一次的極陰日。地府鬼門大開,地獄中所有飽受折磨的惡靈厲鬼統統湧向人間,導致陽間陰氣達到最盛。這一天也被稱為萬鬼遊行日,行人不敢深夜出門遊行,害怕受厲鬼惡靈侵擾。冬至日於民間有俗言:『陰氣之至,陽氣始至』之說。意即冬至日是一年之中陰氣最盛的一天,達到了頂峰。頂峰之後慢慢衰弱,陽間陽氣開始逐漸濃郁。
   因此三破日與冬至日兩個至陰之日撞在一起,歷史上少有。一旦撞上,行人不敢外出,家中門窗必然緊閉,房中蠟燭點燃到天明。若是有小孩在這天出生,極為糟糕的撞上奇陰八字,便是萬鬼眼中最佳肉身。
   萬鬼想要搶佔一個肉身,必然大打出手,最終產生一隻鬼王。小小嬰孩肉身又怎麼可能承受得住鬼王森森鬼氣?只能落得早夭地步。如果有人千方百計護住嬰兒,長年累月要受惡靈厲鬼等邪祟侵擾,絲毫不能放鬆。最終害得嬰孩家破人亡,而嬰孩恐也活不過十五。
   因而道教中有傳言,陽間並無極陰體質者,因為他們通常活不長。
   馬山峰:「那隻惡鬼名叫巫靈鷲,生在三破日,恰好和冬至日撞上。八字奇陰,體質至陰,本來是早夭命格,但生在巫族還算昌盛的時候。沒人比有鬼族之稱的巫族更瞭解惡鬼,他們把巫靈鷲保護下來甚至將他視為巫族中神的化身。因為巫靈鷲反而把要殺害他的惡靈厲鬼馴養成家僕,成為當世唯一一位懂役鬼的巫長。」
   「巫靈鷲?」毛小莉微訝:「我聽過他,我們茅山派跟巫族其實關係很親近。雖說天師道本源是巫術,但經過長年累月的改進,其實現在的道術跟巫術有很大區別。倒是茅山派中分黑巫術和白巫術,大部分保留巫術。所以我對巫族比較瞭解,我爸說過古蜀國滅亡、鬼族消失之後,巫術就開始沒落。但在七百年前,巫族出了個天才,名叫巫靈鷲。傳言他差點就光復鬼國,因此在巫族、尤其鬼國中被尊為聖人,開過君主這樣。」
   張求道:「天師道有提過巫靈鷲,只一句話:『少有天資,其性乖張,不幸夭亡』。其餘沒有太多描述,像是諱莫如深。」
   毛小莉:「因為他曾妄圖光復鬼國,將所有人都變成他的臣民。啊,我想起來了。馬叔說巫靈鷲曾經想要將整座城城民煉成殭屍血,其實的確成功了。只是全都煉成力大無窮卻毫無智慧的殭屍,形如嗜血的畜生。巫靈鷲認為這是失敗品,不是自己想要的鬼國子民。恰好那時他已油盡燈枯,畢竟將整座城民煉成殭屍還瞞過天道,必然用了倒行逆施的禁術。當時眾派天師圍聚殭屍城,雖把巫靈鷲打入地獄,但還是救不回整座城的城民。短短時日,繁華的城市淪為死城。」
   「那座城市在哪?」陳陽問道。
   毛小莉回答:「以我們現在的眼光來看是座城市,在歷史中是個小王國。名為古格王國,曾盛極一時。現在位於阿里札布讓區象泉河畔的土山上,是個文化遺址。歷史中記載古格王國的滅亡源於戰爭,但有學者研究過戰爭和自然災害並不足以讓古格王國從盛極一時的城都短時間內變成死城。我爸提過,古格王國的滅亡跟巫靈鷲煉製殭屍有關,我猜就是那個城市。」
   陳陽點頭:「巫靈鷲就是那隻逃跑出來的惡鬼……他的目的難道還是要創建屬於自己的鬼國?煉製殭屍的方法,我記得術書裡面提過要用……殭屍血,飛僵的殭屍血!」他猛然看向寇宣靈,後者反應過來。陳陽:「長和義莊的殭屍血!」
   寇宣靈:「殭屍血沒人找得到,當初三位上清天師身死道消,震驚整個天師界。道教協會派人在長和義莊找了幾年,都找不到殭屍血。飛僵的殭屍血至陰至惡,大家都知道殭屍血的嚴重性。所以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殭屍血,雖然已有傳言長和義莊根本沒有殭屍血。」
   陳陽擰眉說道:「我們還得跟警察那邊說一下情況才行。」
   警察局那邊很快回復,特別說明沒有發現異常之人。不過現場有個女孩子,名叫孟瑤,清醒後處於瘋瘋癲癲的狀態。他們請了天師協助,那天師說孟瑤是被妖邪魘住,待他做法驅除殘留在孟瑤身上的邪氣,孟瑤昏過去,今早才轉醒。
   醒過來的第一句話是:「孟溪不是我哥,他是惡鬼!」
   孟瑤極為驚恐,反反覆覆只有這句話。本來神智逐漸清醒,但在一個護士來給她打針的時候,那護士突然抓住孟瑤的手腕,獰笑著將針筒扎進她的手腕裡並大聲喊道:「瑤瑤,你不乖!快回來,我們一家團聚!」
   孟瑤再次發瘋,這回不是被妖邪魘住,而是真的被嚇瘋了。護士被抓住,證明是被妖邪魘住,清醒過來後什麼都不記得。
   陳陽:「孟溪是巫靈鷲?從地獄中逃出來的惡鬼?他拿走殭屍血是想再複製出一個鬼國,還是認為他現在的能力已經能夠煉製殭屍?」
   孟溪的年紀在二十幾歲左右,惡鬼二十年前逃出地獄,假如正好附身孟溪,大概能夠解釋孟家父母對他的無視。正因為察覺到自己的孩子被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惡鬼搶走肉身,痛恨惡鬼又捨不得傷害孩子肉身,所以選擇無視。
   巫靈鷲的話真假難辨,但陳陽知道巫靈鷲估計不屑於討好孟家人,所以關於孟家人無視他的過往是真,但要論孟家人利用巫靈鷲的付出所得投抱給孟瑤就不太可能。
   陳陽:「馬上通知道教協會,通緝孟溪。」話說間,大胖跳進來,嘴裡叼著張照片放在他面前。陳陽拿起照片,看到照片裡是個懷抱黑貓、臉色慘白的白衣女人。他尋思半晌,只覺熟悉。於是問大胖:「你認識的人?」
   大胖搖了搖尾巴。陳陽說道:「我見過她嗎?」
   大胖叼出紙牌,紙牌上寫著:『願屋』。陳陽恍然大悟:「你曾經引我過去,願屋裡的女主人。」毛小莉聽聞競爭對手,連忙走過去:「給我看看,她可是突然消失近一個月。」看到照片,她也確認:「確實是願屋女主人。」
   陳陽問大胖:「她怎麼了?你想要我幫你找她嗎?」
   大胖抬起自己的右後腿想把臉埋進去,但是太胖導致用盡全身力氣也只是做到把腿抬高三厘米。臉和腿之間隔著層層圈圈肥肉,情況很尷尬。大胖乾脆把臉埋進肚子裡,埋進去的時候肉山似的肚子還跟果凍一樣動彈,泛起層層波浪。
   陳陽沒忍住,抬手就擼:「你不會無緣無故在這時候提及她,也不會無緣無故把我引到願屋。要是你想找她,一個月前就找了。所以她跟巫靈鷲有關係,對嗎?」
   大胖團成一顆巨型圓球,一動不動。但是尾巴搖起來,肯定陳陽的回答。毛小莉眼睛看直了,偷偷把手摸上去,剛觸及大胖的毛就被一尾巴甩開,手背上出現紅痕。她嘀咕著:「不給碰就不給碰,小氣。」說罷,毛小莉又跟大胖商量:「我訂了兩箱貓貓酒,你讓我捏捏,捏五下給一瓶。」
   大胖把牌子懟她臉上:捏三下,給一瓶。
   毛小莉:「你不如去搶!」
   大胖『唰』一聲收回紙牌,圓滾滾的背影充滿商人不容砍價的冷漠無情。毛小莉算了算貓貓酒的價格,發現還在自己零錢可承受範圍內,於是妥協並幸福的擼到貓球。
   寇宣靈見狀也心動,但他沒有貓貓酒。於是在旁邊語重心長的給大胖科普職場同事相處規則:「……所以,同事就是夥伴,是兄弟。既然是貓,給兄弟擼擼怎麼了?」
   大胖不為所動,對著寇宣靈翻了個白眼。陳陽推開寇宣靈:「別添亂。大胖,她是什麼人?」
   大胖豎起牌子:『徐阿尼』。
   陳陽:「徐阿尼?你之前的主人徐阿尼?」大胖甩尾巴,陳陽驚訝:「她還活著?」
   徐阿尼是隋朝人,距今有一千多年。活下來豈不是一千多歲?大胖把紙牌拖出來,上面寫道:殭屍。
   陳陽還想再問清楚,但大胖不肯多說。無法,陳陽便將徐阿尼和巫靈鷲的消息都告知道教協會,而他猜測徐阿尼應該是快修煉成飛僵的毛僵,否則巫靈鷲不會大費周章從長和義莊中尋找殭屍血。
   陳陽和寇宣靈去參加道教協會舉行的會議,留下張求道和毛小莉。張求道回來的時候陳陽跟度朔在房裡待了一天沒出來,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於是拉著毛小莉問:「你們說度局跟陳陽吵架,為什麼吵架?」
   毛小莉搖頭:「不知道。」
   張求道:「……你還興致沖沖把我叫過來看戲?」
   毛小莉:「馬叔跟我說他們吵架了,讓我去看戲。我覺得看戲就好了,糾結陳哥跟度局吵架的原因就沒意思。」
   「所以你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吵架?」
   毛小莉點頭,然後指了指馬山峰:「馬叔知道。」
   馬山峰抬眸掃了他們一眼,笑了一下端起茶杯溜回辦公室:「夫夫吵架有時候是沒有根由的,這些你們以後就會懂。旁人嘛,看看就好,不必深究。」
   陳陽和寇宣靈去參加道教協會,作為大福分局局長坐在一群天師界大佬中,讓他稍微不自在。好在遇到熟悉的火神廟廟主孟賦,之後跟其他地區道教協會負責人視頻會面的時候還見到川省常道觀觀主易維、申市紫陽宮監院蘇裡和胡英楠。
   他們主動跟陳陽打招呼,倒是讓他免於在不熟悉的天師界中一言不發的境地。但令陳陽沒料到的是,繼孟賦、易維等人之後竟還有不少天師跟他打招呼,這些天師都是天師界內行走的招牌。他們早就知道帝都分局來了個有天賦的局長,是難得一見的鬼道傳人。自然都抱了照顧後輩的想法,再加上鬼道沒落,天師道自要幫襯幾分。
   所以剛見面,陳陽收到不少天師界大佬贈送的禮物,裝了滿滿一書包。寇宣靈讓他放寬心,別感到不自在,這群大佬賊有錢。而且見面送小輩禮物是他們的愛好,收著就是。
   陳陽:「你有經驗?」
   「但凡有幾分天賦的小輩都有經驗,見怪不怪。」寇宣靈旋即舉例毛小莉和張求道:「他們也收過不少禮物,尤其毛小莉,收過不下十次禮物。每次道教協會舉行例行交流會,毛道長都會帶著家中小輩到各大天師面前溜一圈,搜刮走好東西後心滿意足的離開。」
   所以弄到後來,天師界大佬見到毛家長輩帶著小輩腆著笑臉走上來,心都得疼上好一陣。
   不過一會,大家都入座,五十來個位置空了三十多個。但那些位置都放了個平板,平板接通開啟視頻聊天。天師們見面互相打聲招呼聊聊天,隨著道教協會會長以及大福總局局長走進來,所有人都歇住話頭保持安靜。
   他們齊齊看過去,掃了眼會長,還是仙風道骨白鬍子飄飄的相貌,還是樸實無華的穿衣打扮。再看一眼局長度北,齊刷刷瞪著他胸口的豬頭,氣氛詭異。
   陳青岱是全真教派頗負盛名的上清天師,因德高望重而被推舉為會長。他是少數知道度朔真實身份的天師之一,和他一同進來的時候也注意到他衣服胸口上繡著豬頭。
   陳青岱撫著鬍子道:「度局童心未泯。」
   度朔淡然:「我家裡那位親手繡的。」
   「家裡那位?」陳青岱詫異不已:「度局成家了?」
   「嗯。」度朔唇角帶笑,目光落在前面不遠處的陳陽身上:「他調皮。」
   陳青岱到底是經歷過大風浪,哪怕聽到酆都大帝當面承認自己結親還在他眼前秀了把恩愛,他也很淡定並且快速的接受:「恭喜。」
   接下來又根據度朔胸前的豬頭針腳誇讚他妻子蕙質蘭心、心靈手巧,要知道現在沒多少人對刺繡感興趣,尤其是的確手藝不錯。
   兩人的對話被其他天師聽到,其中知道度朔真實身份的天師不超過五個,其餘人只當他是總局局長,跟酆都那邊有些關係。見他結婚還以為是新婚,紛紛恭喜祝賀。
   度朔糾正:「不是新婚。已經結婚快七年。」
   眾人更為驚訝,完全沒料到度朔竟然隱瞞這麼久。轉念一想,度朔為人低調,很少出現在天師界,他有家室沒人知道也算正常。
   火神廟廟主孟賦詫異的說道:「度局結婚對象是誰?」
   陳陽半掩住臉,從度朔進來就一直沒往他那看。聞言立刻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正常,我也不知道。」孟賦以為陳陽才進入天師界一年,不認識度朔很正常:「度局一向神秘低調,雖然四年前上任總局局長,但是出現在人前的次數兩隻手數得過來。」
   陳陽點頭,臉有些燒紅:「嗯,不認識。」
   寇宣靈瞥了眼陳陽,不拆穿他,沉默的聽孟賦叨叨。
   不過他忽然想起來,四年前剛好是陳陽大一將近大二的時候,差不多一年時間足夠他適應帝都生活。之後就是度朔突然擔任總局局長,難道還是為了方便照顧陳陽才跑來攬下這累人的職務?
   寇宣靈看看羞惱的陳陽,再看看滿面春風時不時瞥過來一眼的度朔。這也就是在天師界一群老頭子面前,不然隨便來個年輕八卦點的人一眼就能看穿兩人奸情。他搖搖頭,感歎或許度朔還是為了陳陽才來陽間。
   沒料到酆都大帝也這麼癡情!寇宣靈感歎不已,然後摸了摸隨身攜帶的祖師爺畫像。
   孟賦瞧了眼寇宣靈又把祖師爺畫像帶在身上,已經見怪不怪。還有閒心調侃他:「聽說在長和義莊的時候,祖師爺兩次顯靈救了你,結果畫像被撕了。」
   寇宣靈黑臉:「孟觀主,別提這茬。再提我生氣了。」
   孟賦聞言哈哈笑了幾聲,調侃完寇宣靈心滿意足後就閉嘴。
   那邊廂度朔開始就從地獄中逃出來的惡鬼一事闡述,當他提及七百年前妄圖將整座城煉為殭屍的巫靈鷲後,眾人臉色變得凝重,注意力終於從度局胸口的豬頭轉移到巫靈鷲一事。
   陳陽拍了拍滾燙的臉,度朔說的事情跟他所猜測的八九不離十。所以此刻沒多認真聽,反而看著度朔認真的側臉發呆。
   他好像從來沒見過度朔認真工作時的樣子,雖然他一直在忙。現在難得見到度朔的這一面,意料之中的迷人。哪怕度朔換了張平凡的臉,威嚴的氣勢還是把陳陽迷得三魂五道。
   孟賦推了推陳陽:「陳局,回魂了?」
   陳陽猛然回神,發現會議已經結束。度朔正跟道教協會會長聊了幾句,然後吩咐身邊人去辦事。而其他天師也陸續離場,他才知道自己看度朔看得入迷。於是頗為尷尬的說道:「度、度局真帥。」
   孟賦擔憂的看著他:「天師界都知道,但是度局已經結婚了。」
   陳陽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發現寇宣靈已經趴在桌子上偷笑。他笑了笑:「我知道,我就是崇拜度局。崇拜而已。」
   孟賦還想再勸,那邊度朔已經跟道教協會會長聊完逕直走過來對陳陽說:「聊完了?」
   陳陽點頭。
   「餓嗎?」度朔自然而然的牽起陳陽的手,朝石化的火神廟廟主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陳陽回頭朝孟賦笑笑,就對度朔小聲說道:「還好。度哥,你剛剛真帥!」
   「喜歡嗎?」
   「特別喜歡。」
   寇宣靈同情的拍拍孟賦肩膀,可憐他是在場天師最晚走,以至於這把年紀了還要受到這種衝擊。寇宣靈決定好人做到底,好心推他一把:「你沒看錯,度局結婚快七年的對象、家裡那位就是陳陽,我們局長。」
   言罷,淡淡然離開。
   孟觀主抓了抓頭髮,『啊』了一聲,神智受到強大的衝擊。
   --
   作者註:
   冬至是至陰之日,至於三破日是大鬼節,六十年一次在民間有說法。不過道教、佛教就沒有這個說法了。

   第56 凶梯03

   陳陽上車掛好安全帶,突然想起寇宣靈:「寇宣靈還沒來,等他嗎?」
   「不用,他有駕照。自己開車回去。」度朔踩油門,將方向盤打了個轉,驅車前行。
   寇宣靈出來的時候果然沒見到陳陽跟度朔,手機微信信息提示音響起,打開來看發現是陳陽的通知。告知他不必等,可以自己回分局。寇宣靈搖頭嘖歎,回頭招呼神色恍惚的孟觀主:「孟觀主,送你回火神廟如何?」
   孟賦白他一眼:「我就調侃一下你的祖師爺,至於這麼報復我?好歹讓我有點心理準備。」
   寇宣靈笑:「孟觀主走南闖北,見過世面。這點小事算什麼?」
   孟賦嘀咕一句:「我又不是馬山峰。」說完就坐進寇宣靈的車,讓他把自己送回火神廟。同時說道:「巫靈鷲是不是在算計陳陽?」
   寇宣靈:「看出來了?」
   「沒人會看不出來。」能來參加道教協會會議的天師哪個不是老油條?光是從陳陽提供出來的資料裡就能看出更多被隱瞞下來的信息。比如陳陽在鬼道上的天賦,又比如巫靈鷲獨獨對陳陽特別的態度。
   反正孟賦看出來了,好在陳陽根紅苗正,沒長歪。要不然天師界那些特別護犢子又對小輩格外愛護的老油條不得心痛死?看他們送給陳陽的法器重禮,可見他們對陳陽有多喜歡。不僅僅是對於陳陽天賦的愛惜,還對他沒有長歪的品性感到十分欣慰。
   孟賦擺手:「早在分局把關於巫靈鷲和孟溪的消息上報道教協會時,他們就全都知道。要不然你以為他們當真開個會議就隨身攜帶那麼多重禮?馬山峰從不顯山露水,實際上最老謀深算。他每次報告給道教協會,都把陳陽重點放進去。道教協會那些人慢慢就注意到陳陽,你知道他們都愛護小輩,還不得趕緊關注他。越關注就越喜歡。馬山峰再一點點透露陳小陽身上的秘密,道教協會的人知道真相後也沒辦法了。誰讓他們心軟,不捨得。」
   孟賦敢肯定,整個天師界就沒人能比馬山峰更圓滑。那就是個走進歧途的人才,他不該當個天師,應該當個政客。馬山峰懂面相,看陳陽第一眼估計就看出他是短命的面相。可陳陽活下來,平平安安且天賦奇佳,要說沒點貓膩不可能。
   馬山峰看出來卻不說破,陳陽每次完成單子後的報告都由他來寫。他就斟酌語句先讓陳陽在道教協會的老油條面前留個印象,漸漸增加印象。塑造這麼個天賦卓絕、善良公正的形象,等到發現陳陽有個那麼令人忌憚的命格,就算想要防患未然也不捨得毀掉這麼個好孩子。
   老油條處理陳陽令人忌憚的命格時,多少需要猶豫,只要猶豫,事情自然有轉機。但馬山峰也有預料不到的事情,便是陳陽與度朔結親的事情。
   一開始,馬山峰得知陳陽和度朔的關係,只是覺得陳陽多了層保障。待得知度朔身份,馬山峰不但不擔心天師界知道陳陽的命格,反而先一步透露給天師界的老人精們。
   如馬山峰所料,天師界的老人精們雖還不知陳陽和度朔的關係,但已經捨不得採用防患未然這套來對付陳陽,哪怕他有個可怕的命格。不僅捨不得還格外愛護,各自帶了重禮送給陳陽。如同愛護天師界中任何一個既有天賦,又有優良品性的後輩。
   孟賦笑著說道:「要是他們知道陳小陽跟度局是伴侶關係,恐怕會肉疼送出那麼多貴重的法器。」想起那個場面,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寇宣靈不解:「為什麼?」不是說天師界的老人精們送重禮是捨不得嗎?
   「捨不得的確是捨不得,但他們送那麼貴重的法器是打了小心思。拿人手短,既然受天師界眾多前輩愛護重視,可能陳小陽就更加不會像巫靈鷲那樣墮入魔道。」孟賦拍著椅背大笑:「那些老人精愛護小輩是愛護,可是也摳門。要是早知道陳小陽跟度局的關係,絕對是隨意挑件法器送送,然後灌上無數杯雞湯鼓勵。」
   寇宣靈回想自己從小跟其他天師打交道,明瞭孟賦話中的意思。天師界的天師們愛護小輩,第一次見面必定送禮。可是送禮時大方,送完就肉疼,像今天送給陳小陽的重禮絕對是大出血。
   寇宣靈想著那些德高望重、仙風道骨的老人精天師得知真相後如何表面鎮定,背後肉疼也覺得好笑。
   不過老前輩們的一番心意仍舊是令人感動。
   度朔將同樣的真相告知陳陽,包括深藏不露老謀深算但總是為分局裡的小崽子操心的馬山峰,揭了他忠厚無害的表皮。
   陳陽從背包裡拿出法器玉如意、七星寶劍、五雷令牌、鎮壇木等等,全是各大道派送給他的道家法器,俱是珍貴。
   他笑了一下,眼眶微微濕潤:「他們讓我想起巫爺爺,明明是不相干的人卻可以費盡心思尋找方法讓我活下去,教我道術幫我驅趕惡靈厲鬼。在知道我凶險的命格後還是選擇維護我,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
   陳陽一度厭惡過自己的命格,因為這命格帶來的至陰體質,令他從小到大都活在惡靈厲鬼的騷擾和死亡的威脅中。甚至他的家人因此而亡,巫爺爺也因和前來搶奪他肉身的厲鬼打鬥,耗盡心血而亡。
   可他仍舊覺得自己幸運,因為他總是遇到對自己飽含善意的人。那麼多人愛他,保護他,溫暖的感情始終不吝於給予他。或許曾有人恐懼他的命格進而排斥,但還是有人願意幫助他,對他釋放善意。
   所以陳陽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成為巫靈鷲,他不願意讓愛他、相信他的人失望難過。
   「我慶幸自己能夠成為一名天師,光明磊落,俯仰無愧天地。最重要的是,」陳陽眸裡帶笑的望著度朔:「我遇見你,跟你結親然後愛上你。度哥,謝謝你一直陪我。」
   十歲的陳陽失去父母,十四歲的陳陽失去爺爺,十六歲的陳陽失去巫爺爺,得到鄰里畏懼的目光和避之不及的冷漠。可是,好像失去了所有的陳陽在十六歲遇見度朔,從此以後不必經歷生死分別,不用害怕自己至陰體質連累他人。
   度朔參與陳陽十六歲之後的人生,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父親、兄長到親密的愛人,陪伴他走了將近七年。餘生包括死亡都將陪伴他,不會離去也不會有分別。
   度朔看了陳陽一眼,無奈的歎口氣,就近找了個可以停車的地方把車停下來。手掌裹住陳陽的後頸把他按在肩膀上:「陽陽,你明知我不能看你哭。」
   陳陽破涕為笑,拍了他一下:「撒謊。你沒少把我弄哭的時候。」
   「那得看地方。」度朔在陳陽耳邊輕聲言語,此時恢復原本俊美的相貌,眉目間的威嚴冷漠盡數化為柔和,好像高高在上的神靈變成凡人,懂得愛慾嗔癡。讓人看見了,就會陷入瘋狂,恨不得自己才是那個讓神靈動心的人。「但凡你有一點難過,我都會心疼。」
   「我會變成一個昏君,不能成為公正嚴明的酆都大帝。原本只充塞大陰法曹法典律令的心裡強硬的擠進一個陳小陽,會讓我失去鎮定理智,像個凡人那樣慌裡慌張。」度朔談及自己慌張的狼狽樣子,也覺得好笑:「陽間陰府,六道眾生,只有一個陳小陽。我恰好遇見,恰好抓在手裡,我也很幸運。」
   陳陽抱緊度朔,笑得不見眉眼:「你以前不說這些話的。」
   「不說,不代表沒有。」度朔輕輕拍了拍陳陽的背,見他不再難過才鬆了口氣。陳陽一直很堅強,總是表現出樂觀向上的態度,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度朔唯一見過陳陽難過得無法安眠的時候,是陳陽父母、爺爺和巫爺爺的忌日。直到他發現自己會因為陳陽的難過而感到不開心,因為他無法安眠而擔憂,他才開始重視陳陽這個人。不再因他凶險詭異的命格和至陰體質,而只專注於陳陽本人。
   度朔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後,就趁著陳陽依賴他的時候,仗著兩人陰親的這層關係強硬的扭轉自己在陳陽心中的地位和印象。讓陳陽知道,他不是他的父親或兄長,而是他最為親密的丈夫。可以擁抱他,侵佔他,讓他得以依賴可以交付身心的丈夫。
   度朔捏了捏陳陽的後頸,眼中有些微笑意。
   所以他在陳陽十八歲成年的時候,掐斷他擁抱世界上任何一個除他之外的愛人的機會。把兩人的關係在一夜之間轉變為親密的愛侶,而陳陽沒有機會思考就已經被侵佔身心。
   酆都大帝在剝除公正嚴明的形象後,也是個會因愛情而心生算計、起強佔慾望的普通男人。
   好在度朔出現在陳陽身邊的時機太過正確,所以即使度朔從父兄的位置變為親密愛人,他也不過是愣了愣神就接受。
   如果度朔現在跟陳陽陳述他曾經並不算光明的想法和手段,陳陽大概也不會覺得有哪裡不對。因為度朔是陳陽的丈夫,在陳陽看來就是理所當然的關係,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其他人能夠取代度朔的位置。
   所以度朔佔據著陳陽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位置。這種想法並不需要被理解,也不會影響他們對法度、善惡的判斷與衡量。
   陳陽抬頭親了親度朔嘴角,笑道:「我喜歡聽。」
   「那你好好珍惜。」度朔拇指揩著陳陽眼角,抹掉一點濕潤。
   陳陽驚訝:「這話的意思是你偶爾才說我喜歡聽的話嗎?」
   「好聽的話說太多會變廉價。」度朔親了親陳陽額頭:「乖。」
   陳陽斜眼瞥著度朔,早該知道以他的性格很少說情話,也就在他心情難過的時候安慰。心情一好,無論怎麼磨都不肯說。閉緊嘴巴絕不說,討好他的時候,他倒是照單全收,該不說的還是不說。
   陳陽怒而撲上度朔,咬著他的嘴唇:「你說不說?你說點好聽話,讓我開心不行?」
   度朔鎮定的回答:「讓你開心的方式那麼多,不必非要這種。」他環住陳陽,乾脆把陳陽咬他的動作變成深吻。吻得陳陽迷迷糊糊,不再要求他說情話為止。
   『光光』。車窗玻璃被敲響,度朔鬆開陳陽把車窗降下一半,外面站著個男人。他看到度朔先是一愣,然後說道:「先生,可以把車往旁邊挪嗎?」
   陳陽看了眼,發現他們的車正好擋住後面的車位,於是拉了拉度朔。度朔應了聲就把車開走,到前面不遠處的停車場。
   下車後陳陽問:「來這裡幹嘛?」這裡是個大廣場,廣場附近圍繞很多大樓,形容一個商圈。繁華熱鬧,人來人來。
   度朔牽起陳陽的手:「不是說餓了?去吃飯吧。」於是牽著陳陽走進一棟大樓,進入電梯按下十六層的按鈕。電梯裡還有七八個人,其中有一老一少,老的大概六十歲,少的大概十五六歲,應該是爺孫倆。
   老人握著孫子的手說道:「這是專用電梯嗎?」
   男孩有些不耐煩的回答:「不是。爺爺,你不要每次坐電梯就問這個好不好?哪有那麼多專用電梯?這裡是百貨大樓,沒有直達某個地方的專屬電梯。」
   老人含糊的應了聲,「不是就好。」
   旁側的人聞言頗為奇怪的瞥了眼老人,但也沒說什麼。老人又說道:「你沒經歷過不知道有多可怕,電梯這種地方,就是凶險。常年出事故,凶邪啊。」
   「好了好了。爺爺,地方到了,我們趕緊出去吧。」電梯裡已經有不少人因為老人那番話而露出不悅神色,男孩急忙把老人拉出去,幸好此時電梯門開了。
   陳陽看了眼,發現也是他們要到的樓層,於是跟著度朔出去。他們選了一家餐廳進去,竟然也在裡面遇到剛才的爺孫倆,爺爺似乎還想跟孫子講話,但後者不耐煩的起身說是去洗手間。
   陳陽正巧坐老人身邊一起等位置,看到對方露出失落的表情於是搭話:「老先生,您剛才說電梯凶險是怎麼回事?」
   老人見有人搭話便高興的說道:「電梯經常出事故,那不就是凶邪嗎?」
   陳陽好笑的說道:「車也經常出事故,那也凶邪嗎?」
   「那不一樣。車是行走的死物,出車禍,凶邪的是地方。電梯是個密閉的小空間,就在一個地方上下,出了事故,冤魂亡靈就被困在電梯裡。那電梯就是個凶邪的地方。」
   陳陽說道:「冤魂亡靈被困電梯,也沒有害人的能力。」這些應該算是意外死亡,如有強烈未了的心願才會被困在電梯中成為地縛靈,而地縛靈是沒有害人能力的。
   老人不贊同的說道:「要是死得淒慘,怨氣重,更加能害人。那電梯小小的,封閉起來就只有一個人。要是存心想害人,那真是百發百中,完全逃不過。」見旁邊還有幾個年輕人、中年人都被吸引過來,老人便更為激動的說道:「你們想想看,想害一個人讓電梯出故障就好。電梯突然墜落,人是要被摔得不成人形,死得慘,怨氣重。電梯不墜落,就把電梯停在半空,破壞報警鈴,讓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有個年輕人忍不住說道:「你說的這些都是電梯偶爾會出的事故,怎麼就變成凶邪了?電梯出事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就跟出車禍一樣,到你嘴裡就變成靈異事件,要是這麼說,是不是世界上所有事故都是怨靈殺人?」
   老人瞪眼:「你們別不信!你們知道對面那棟公寓樓嗎?」
   年輕人中有個女人看了眼說道:「我知道。我就住那棟公寓樓。」
   老人:「你住哪層?」
   年輕女人:「十一層。」
   老人悚然一驚:「十、十一層?你剛搬進去的?」
   「是。怎麼了?」白領女人也有些莫名,老人的表情讓她有些害怕。
   老人說道:「之前那棟精裝公寓的電梯是專用電梯,就是按下樓層房間號,電梯門一開走出去就是房間。後來有個女人按錯樓層,走出電梯結果發現那戶人家在門前裝了防盜門。而且那戶人家剛巧去旅遊,沒能及時回來。導致那女人被困在防盜門和電梯門之間的縫隙五六天,活生生餓死。那戶人家回來,剛打開電梯門,仰面一具腐爛的女屍倒進來,沒把他們都嚇死。」
   其實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恐懼電梯,不僅是因為電梯墜落時裡面的人會摔成肉餅,還因為一旦電梯關閉人就會被困在小小的密閉的箱子裡。如果恰巧信號失靈,那種孤獨絕望和恐懼感會將人逼瘋。
   而老人說的被困在防盜門和電梯門之間的小縫隙的女人,真正讓人感到恐懼的是這五天裡,一點點的感覺到死亡降臨,死在絕望中。更令人恐懼絕望的是電梯按鈕就在眼前,卻因為防盜門欄杆過於緊密,手伸不進去無法按下電梯。明明生存的希望就在眼前,卻只能眼睜睜看著。
   年輕女人嚇了一跳:「不會吧。那出了這事故之後……就拆了專用電梯嗎?」
   老人搖頭:「沒有。那得多大的工程。業主賠錢了事。但是之後還是出事,還在十一層。那戶人家搬走了,畢竟怎麼也不敢再住下去,自家門口死了個人,還死得那麼慘。再說,那戶人家其實也是兇手之一,誰讓他們還要裝個防盜門。他們搬走後,又搬來個白領女孩。」
   年輕女人自己就是個白領,前幾天才剛搬進那棟精裝公寓十一層。她心裡有點害怕,卻還是坐下來聽老人說。她問道:「那之後呢?難道遇見什麼東西了?」
   老人說道:「肯定是遇見了,那個白領女孩子有次晚回家,走出電梯的時候好像是看見了什麼。就站在電梯門口半天,手腳僵硬。那塊地方就是之前還沒拆掉的防盜門和電梯門之間的縫隙,白領女孩子像是被魘住,突然電梯門打開,女孩子往後仰倒,直接就往下摔。後面沒有電梯廂,她直接從十一樓摔倒停在四樓的電梯廂上面,死了。」
   年輕女人害怕歸害怕,好在還有理智:「您是怎麼知道這麼清楚的?」
   老人:「看了監控。監控很清晰,當時我就在旁看。我之前就住這棟公寓,出事後才把電梯修改。」
   年輕女人又問:「那之前第一個女人被困在十一層防盜門和電梯門之間,失蹤五天難道沒人找她嗎?難道沒人來查看監控錄像嗎?」
   老人:「這、這我怎麼知道?」
   年輕女人笑了笑:「大爺,您還是別迷信了。您說的這些,都是意外事故。」她因為找到老人故事中的破綻而鬆了口氣,放鬆心情說完這句話就跟朋友回桌點餐。
   老人回頭問陳陽:「小伙子,你信不信我?」
   陳陽看了眼對面的精裝公寓,笑道:「眼見為實。沒有親眼見過,我也不知道該不該信。」
   老人雖不滿意這回答,但也沒有不開心。畢竟陳陽沒有直接否認他的話,「唉,你們小年輕就是不信我說的話。我看剛才那個女娃娃要出事。」
   陳陽並沒有在剛才的那個女孩子感覺到被怨靈纏身的鬼氣,所以沒有立即認同老人的話,只是笑了笑。老人擺手說道:「不信就不信吧,反正沒人愛聽勸。」
   這時候老人的孫子回來,拉著老人點餐。度朔把陳陽也拉走,開始點餐。老人離開的時候看了眼剛才的白領女人,對著對面的精裝公寓無奈的歎了口氣:「怎麼就是不信邪呢?」
   第二天,毛小莉接了一個單子,遞給馬山峰看:「馬叔,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馬山峰接過單子:「電梯怨靈?我去查查看。」
   毛小莉:「好。」
   兩個小時後,馬山峰走出來對毛小莉說道:「的確是二星級別的單子,可以接。」
   張求道咬著棒冰過來說道:「電梯怨靈?有什麼背景?」
   毛小莉說:「這棟公寓的業主在APP發的單子,好像是之前有人死在電梯裡形成怨靈。陰魂不散,昨晚上有個晚歸的女孩子遭到攻擊,差點沒命。所以業主就趕緊下單,我剛巧見到,覺得還行就接下單。」
   張求道:「有沒有詳細說明?」
   毛小莉:「沒有。僱主的意思就是讓我們把怨靈驅趕走,要是能超度就超度,不能的話希望能趕走,別讓怨靈害人。」
   張求道:「還算這業主有良心。」
   陳陽下樓,聽見他們聊天內容,問毛小莉:「有電梯怨靈出現的地方是哪裡?」
   「洪灣公寓。」
   張求道:「高級公寓,一套房很貴。普通人根本買不起。」
   陳陽:「是這裡啊。我昨天才聽到有人提及這棟公寓,沒想到今天就出事。小莉,這單轉給我吧。覺得還挺有緣,我來處理吧。」
   毛小莉點頭,爽快的點頭:「行。」
   陳陽去看了遭遇攻擊女孩子,果然是昨天遇到的白領女人。此刻她臉色慘白,躺在病床上摔斷了一條腿。女孩子見到陳陽,疑惑的詢問他是什麼人。
   陳陽表明來意:「我想知道昨晚上,你看見了什麼?」
   白領女人壓抑著恐懼說道:「昨天晚上我跟同事聚餐,比較晚回家。回去的時候已經一點多,那時候前台就一個保安,沒什麼人。我走進電梯,按下按鍵。在四樓的時候開始聽到砰的巨響,是從電梯上面傳來的聲音。我以為有人從上面傳下來,或者、或者是什麼東西從上面摔下來。可是電梯沒有一點動靜,本來那麼大的聲響,砸下來的東西肯定會讓電梯發生震動,但是沒有。」
   當時她感到很奇怪,突然想起白天老人說的有個女人從十一層摔下來,正好砸在四樓的電梯廂廂頂。老人說女孩是晚回家,可沒說是幾點,難道就是一點多?
   電梯還在往上升,按鈕亮到十層時,白領女人聽到滴滴答答的水聲。她戰戰兢兢的抬頭看,竟和電梯空調口裡的一雙血紅色眼睛直勾勾對上。那時候她已經完全忘記去思考為什麼電梯空調風口處會有一雙眼睛,只愣愣的盯著,直到一滴血砸在她的鼻頭上。
   電梯門正好打開,停在十一層。白領女人哆嗦的爬出電梯,出去的那一刻,電梯猛然下墜發出巨響。她回頭看,發現電梯門沒有關上,電梯廂就停在四樓。四樓的電梯廂廂頂有一具扭曲的屍體,白領女人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能看見那具屍體血紅色的眼睛,她嚇得趕緊往回跑。
   她在走廊跑,走廊的燈閃閃滅滅。她聽見身後傳來『咚咚咚』的聲音,一直跟在她身後。白領女人不敢回頭,哆嗦著找出門卡刷開門,進去的時候眼角餘光跟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對上。當時她嚇得失去理智,那隻東西快速堵住門口,不讓她進去。
   白領女人轉身尖叫著逃跑,不敢再搭電梯,所以跑樓梯。穿著高跟鞋仍舊跑得飛快,可是身後『咚咚咚』的聲音始終如影隨形的跟著。後來白領女人躲在消防門後面,那聲音逐漸遠去,白領女人鬆了口氣從消防門後出來,見到空空曠曠的樓梯才放心。
   她害怕那東西回來,於是趕緊上樓。就在她爬過一層樓的時候,樓道的燈猛然全熄滅,她抬頭看,只見樓梯上有只東西肢體扭曲的往下爬。明明肢體扭曲,可是趴下來的速度卻很快,眨眼就到眼前。
   白領女人在看清那張恐怖的臉之後瞳孔擴大,放聲尖叫,然後被推下樓摔斷腿後暈了過去。
   她篤定的說:「那隻女鬼就是電梯裡的怨靈!」
   陳陽得到線索後去往洪灣公寓,跟公寓的業主見面。業主見到陳陽,覺得他過於年輕,明顯不相信他是天師。但好歹是APP接單的人,他也只能試一試。但是要求陳陽捕捉怨靈的時候,他也得在旁邊跟著,防止陳陽撒謊造假。
   陳陽:「我無所謂,不過你不怕怨靈?」
   業主哼笑兩聲,輕蔑的說道:「怕什麼?怨靈敢來,我先弄死它!別轉移話題,今晚我跟定你。」
   陳陽笑著說道:「無所謂。」
   --
   作者註:
   ……
   2 電梯防盜門和電梯門之間出現女屍是真有案件,因為太胖按不到按鈕,被夾在中間餓死——台灣電梯伴屍。

   第57 凶梯04

   「我們這是棟精修的公寓,標準兩房一廳、三房一廳套間。靠近兩條地鐵線,周圍又是商圈。月租沒有一萬租不下來。」業主得意洋洋的吹噓,「所以住這棟單身公寓的人大部分是高級白領,管理層級別的人才。」
   陳陽回頭:「我記得高級白領工資在一到兩萬之間,光是月租就一萬,那不是全都花在這裡了?」
   業主有些尷尬:「有些人合租,這不是兩房、三房嗎?平攤下來一個月月租也就四五千。在帝都,這個房租算可以了。」
   陳陽笑了一下,按住電梯:「遭到電梯怨靈攻擊的人也是個高級白領?」
   「當然。」
   「她一個人住?」
   「偶爾。」陳陽疑惑的看向業主,恰巧這時電梯到面前,電梯門打開。陳陽按住電梯按鈕,讓業主先進去。業主猶疑的看著陳陽,然後說道:「你先進去。」
   業主懷疑陳陽半吊子水平,擔心要是自己進去,電梯門關上那不是困住他自己了嗎?所以業主就讓陳陽自己先進去,陳陽只好進去並說道:「有怨靈存在的電梯不是另一架嗎?這你都怕?」那架有怨靈出現的電梯已經被封起來,暫時不讓住客使用。
   業主說道:「以防萬一,要是它跑過來這架害我怎麼辦?」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業主不屑的哼笑:「這句話拿去騙騙別人還好,騙不了我。壞人要害人難道還要挑對象?鬼都是人變成的,想要害人同樣不會挑對象。」
   陳陽:「你倒看得清。」他的確沒料到看似平庸的業主竟然看得如此明白,他繼續說道:「可是毫無根由害人的都是心理扭曲的變態,但真正變態的人屬於少數。更多傷害都有因果,妖鬼也是這樣。總有因果關係,當然的確不能排除還有少數沒有根由的傷害。」
   業主聽完陳陽這話,倒是對他的印象好了許多。之前因為陳陽過於年輕的樣子,讓他起了輕視之心。如今看來,倒是年少有為。他也聽說過天師界中不看資歷和年齡,而是看重天賦。業主緩和態度,不再像之前隨意敷衍,而是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他:「這棟公寓月租的確很高,高級白領負擔起來其實也困難。所以他們通常是合租,或者是情侶一起分擔。還有另一種情況,屬於情侶但也不能說是。譬如遭到攻擊的那個白領住客。」
   陳陽:「怎麼說?」電梯門打開,他讓業主先行,然後自己才踏出電梯。電梯外面是十一層的走廊,每一層樓共有五間公寓。
   業主:「沒錢買房又租不起,開銷大,就有人找了情人。那個被攻擊的白領住客就是找了個情人,那情人出錢替她租房。偶爾來這裡住幾天。」
   情人的意思就是小三。
   陳陽:「這樣啊。」
   說話間,有個年輕媽媽從他們身邊經過,從包裡拿出房卡刷門。門一打開,一個小女孩從房間裡撲進來大喊:「媽媽。」
   年輕媽媽笑著抱起她,正要關門的時候看到業主,於是放下小女孩,同他打聲招呼聊了幾句。業主彎腰跟小女孩聊了幾句,小女孩怯生生的躲在年輕媽媽背後,抓著她的裙角。
   小女孩眨眨眼,臉上有些許疑惑。年輕媽媽握住門把笑著跟他們道別,正要將門把關上,忽聽到小女孩疑惑的問:「媽媽,跟在你背後進來的人是誰?」
   門『砰』的一聲輕輕關上,隔斷房門內外。正要離去的陳陽和業主陡然回頭,業主面露驚恐:「你聽到小女孩說什麼了嗎?」
   陳陽越過業主,上前一步敲門。門裡毫無動靜,於是他問業主:「有沒有備份門卡或者鑰匙?」
   業主慌張的搖頭:「都在樓下,我沒帶身上。」然後他用力的拍門,大喊那對年輕母女,然而得不到回應。
   陳陽把業主拖到身後,從背包裡拿出鐵絲開門。自從丘盛敏教會他怎麼開門,他就隨身攜帶鐵絲以備不時之需。那業主尚未回神之際就發現自己轉了個圈,回頭驚訝的看著陳陽,力氣竟然這麼大?
   『卡擦』一聲,門鎖被打開。陳陽握住門把正要打開時,年輕媽媽從裡面打開門,好奇的問他們:「怎麼了?」
   陳陽不動聲色的看著年輕媽媽,她神色淡然,眼裡有恰到其份的疑惑和不悅。業主瞪大眼上下看著年輕媽媽,問她:「你沒事吧?」
   年輕媽媽說道:「我能有什麼事?」
   「剛才我聽到你女兒說……」業主遲疑了會兒,瞥了眼陳陽改口說道:「您先生回來了嗎?我想跟他商量公寓的安全設施問題,需要他的參考意見。」
   「沒有回來,他出差了。」年輕媽媽緩和了臉色說道:「如果需要參考意見的話,也可以問我。不過我現在有點累,等一下還要輔導女兒功課。所以能不能明天再說?」
   小女孩從年輕媽媽背後怯生生的看著他們,兩手絞在一起,縮著肩膀。對上陳陽溫和平靜的眼睛時,鼓起勇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年輕媽媽突然回頭溫柔的說道:「雯雯,快回去做作業。」
   小女孩低頭回屋,陳陽則是看了眼昏暗的房間說道:「屋裡怎麼不開燈?」
   「沒來得及。」年輕媽媽委婉的說道:「你們還有事嗎?」
   陳陽搖搖頭:「沒事。」說完退後一步,年輕媽媽朝他們笑了笑,關上門。
   業主繃緊了臉皮,面對緊閉的房門說了句:「整個公寓的人都知道她未婚先孕,沒有先生。」他擰眉說道:「這對母女也可憐,那年輕媽媽是被小三。母女倆相依為命,前段時間小女孩正面車禍現場,嚇得有些自閉。」
   「哦,那只能說明功課做得不足。」陳陽搖搖頭:「太著急了,應該還有充足的時間偽裝自己。大概是新喪,不懂規矩。」
   業主滿臉疑惑:「啊?」
   陳陽從背包裡拿出張五雷靈符,敲完三下門後靜靜等待。過了一會兒,年輕媽媽過來開門,燈光下發現她臉色蒼白,眼裡有了點焦慮的情緒。她詢問:「還有什麼事?」
   陳陽抬手搭在年輕媽媽的肩膀,將她帶到一邊走進去。邊走邊說道:「沒你的事。」房間裡開了燈,燈火通明。
   年輕媽媽著急的上前想把他趕出去,業主把她攔住,仔細的看著年輕媽媽遲疑的說道:「你……你沒事吧?」
   年輕媽媽:「我沒事。」
   業主說道:「剛才開門的人,可不是你。」年輕媽媽露出震驚的表情,業主繼續說道:「我剛才問那隻假扮你的東西,你先生的消息,它說你先生出差去了。」
   年輕媽媽抿唇無言以對,當她看到陳陽朝坐在桌子旁的女兒走去時露出慌張的表情:「你不要亂來!不准傷害我女兒!」
   陳陽坐在小女孩對面,將五雷靈符藏在掌心中平靜的對著小女孩說道:「就算是找替身也不該找到小孩子身上吧。」
   小女孩一邊哼歌一邊畫畫,對陳陽視若無睹。陳陽並不氣惱,而是看了眼她畫的畫,線條凌亂、色彩暗黑,讓人看了很不舒服。
   陳陽:「你們無冤無仇,如果你想找個無辜人當你的替身,要是能夠在鬼差和天師發現你之前成功,那是你的造化。可是你既讓我發現,還妄圖找個小孩子當你的替身,我就不能不管。你一隻老鬼,還想搶個小孩子肉身,也不怕被惡靈爭搶分食乾淨。」
   小孩子魂魄與肉身尚且未能完全融合,容易撞邪。可是搶佔小孩子肉身大抵是些無賴老鬼,貪小孩子幾十年的陽壽,可小孩子肉身哪裡擠得下一隻無賴老鬼?成年人跟小孩的區別,即使是外貌相差巨大也能分辨出來。
   恐怕還沒等這些無賴老鬼適應小孩肉身,就先被聞風而來的惡靈撕扯成碎片分食乾淨。
   聞言,小女孩猛然將手中的蠟筆擲出去。蠟筆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打了個轉停下來。年輕媽媽和業主都被詭譎的氣氛嚇得大氣不敢喘,陳陽至始至終都很平靜。
   小女孩說道:「無冤無仇?怎麼會無冤無仇?要不是她們,我怎麼會死?都是這個女孩在玩皮球,結果把皮球扔出去,砸中我的頭,害我轉身的時候腳滑摔倒在馬路面。我怎麼會被一輛卡車軋過上半身死掉?她!!」
   小女孩猛然指著年輕媽媽,把那年輕媽媽嚇了一跳:「她身為母親,不好好看著自己的孩子卻跟旁人聊天。要是她看著自己的孩子,就不會讓這女孩被其他男孩欺負。那群男孩想搶走她的皮球,她一怒之下扔掉皮球。他們一個個摘得乾淨,就我倒霉是不是?活該被砸中皮球,卡車軋過上半身淒慘死去!我不會放過你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你們都有錯,都是害死我的元兇!」
   陳陽敲了敲桌:「別激動。我先問問你,皮球砸中你的時候,你在幹嘛?」
   小女孩臉色陰沉青黑:「你也想幫她們對不對?臭道士,枉你自稱天師,難道不知道亡者頭七是有仇報仇的日子嗎?」
   「我知道。可是你得告訴我,皮球砸中你的時候你在幹什麼?應該是在玩手機吧。」
   小女孩臉色難看,卻沒反駁,顯然陳陽說中了。陳陽說道:「不可否認,你的死跟這小孩子有關係,但不是她的責任。她、她的母親,欺負她的那群男孩子,軋死你的司機以及專注於玩手機沒有注意路況的你,都是害死你的原因。或者,你可以稱之為意外。你想把自己的意外死亡的罪名安給她們,但她們不需要為你的死付上性命的賠償。」
   「你為她們說話?」小女孩固執的認定陳陽偏幫這對母女:「如果不是他們,我會發生這種意外?」
   這隻惡靈將自己慘死的原因全都歸咎在這對母女、那群男孩以及司機,如果不是年輕媽媽今天路過他的死亡地點,正好可以跟上來。惡靈可能會先去尋找那群男孩和司機報復,但他最恨的是小女孩,他認為皮球砸中他導致他摔倒是最根本的原因。
   陳陽:「你執意報仇?」
   「換成是你,死得這麼冤枉不會想要報仇嗎?」小女孩扔掉蠟筆後拿起鉛筆,筆尖對著自己的眼睛作出猛戳的動作。年輕媽媽尖叫哭泣,鉛筆停下來,小女孩嘻嘻大笑。年輕媽媽向他道歉,祈求他放過自己女兒,要報復的話可以找她。
   「我當然會找你。你也有錯,你也該死——
   陳陽擰眉:「冥頑不靈!」言罷,將藏有五雷靈符的掌心對著小女孩,一掌拍向她的天靈蓋,將那隻惡靈拍出來後抱住小女孩,交給年輕媽媽。然後將五雷靈符打進惡靈身體裡,摘下手腕的紅繩捆住惡靈塞進骰子裡。
   拋了兩下骰子後握在手心,陳陽道:「本來想給你機會,誰知你竟然這麼是非不分。但念你確實死得冤枉,半月後鬼門大開,把你送到道教法會讓你皈依受戒,早日投胎。一年之中也就地官赦罪之日,道教會舉行大型法會,啟建天醫科專門醫治你們這些橫死鬼。」
   所謂天醫科,即為上清天醫,專門醫治橫死鬼。橫死鬼因死前受到極大恐懼,三魂不聚七魄難歸,不容易投胎轉世。久而久之容易產生妄念,轉變為惡靈厲鬼沾上殺孽。所以一些大型道教法會就會啟建天醫科,奏請上清天醫。『十道九醫』,行藥治病,濟世救人,自也救鬼。
   陳陽轉身,瞧了瞧剛剛轉醒的小女孩,見她抱著年輕媽媽的脖子睜著好奇的大眼睛,沒有感到害怕。她見陳陽看她,便露出大大的笑容,脆生生的喊一句:「哥哥。」
   「乖。」陳陽拿出道驅邪符和安神符遞給年輕媽媽:「拿個小瓶子給她戴起來,戴上一兩個月就好。這惡靈還算好的,沒有刻意傷害小孩子。雖說是意外,但你們也跟他的死牽扯上關係,所以鬼門大開的時候可替惡靈佈施齋戒,讓他早日投胎。」
   年輕媽媽接過兩張靈符,十分感激的連聲應道。
   整件事情的過程就是當時小女孩一個人在沙地裡玩皮球,媽媽跟別人聊天沒有注意到一群小男孩要去搶走女孩的皮球。女孩把皮球扔了出去,因為隔著綠化帶砸到人行道的路人。小女孩力氣不大,一般來說砸中人也不會有事,可惜那人正好埋頭玩遊戲,被砸了一下反應過大腳下一崴,上半身摔到馬路,正好一輛卡車疾馳而過。
   小女孩跑出來看就見到這恐怖的一幕,導致她本就內向的性格變得自閉。
   惡靈的確死得憋屈冤枉,但造成他死亡的原因有很多個。不能單怪到某個人身上,只能說是意外。
   母女倆把陳陽和業主送到門口的時候,年輕媽媽還連聲道謝。小女孩離開母親的懷抱,靦腆的抱住陳陽軟軟地、小聲地說:「謝謝哥哥。」
   陳陽笑了笑,回抱住小女孩:「不用謝。」言罷,放開小女孩。年輕媽媽這才把小女孩帶回屋裡,再次道謝後關上房門。
   業主頗為驚訝:「這樣就好了?」他繞著陳陽轉了兩圈:「不用開壇做法,沒有桃木劍、銅錢劍更加有唸咒語?這樣就把附身的惡靈趕出去,還抓起來了?這骰子是什麼?」
   陳陽向前走,邊走邊說:「每個天師驅邪抓鬼的方式都不一樣。骰子是法器。」他停下來:「這就是被襲擊的住客的房間?」
   業主:「對。」他趕緊拿出房卡刷開門,率先打開門讓陳陽進去,態度變得恭敬許多。剛才陳陽露那麼一手,讓他知道自己是把人看低了。
   陳陽進入那個白領女人的房間,他們在過來的時候已經提前徵求得到她的同意。陳陽在房間裡走了一圈後出來:「可以了,走吧。」
   「啊?噢、噢。」業主摸不著頭腦,只好聽話的關上房門。那邊廂陳陽問道:「這棟公寓翻新過嗎?」
   業主回答:「沒有啊。公寓兩年前建成,都是全新的,不需要翻新。怎麼了?」
   陳陽笑了笑:「沒有。不過我聽說之前有個白領女人也是在十一層摔下電梯死了,是真的嗎?」
   「真的。」業主倒也不怕陳陽知道,畢竟陳陽是天師,肯定查過一些。尤其他也不是這裡的住客,於是他說道:「說來是件很邪門的事情。當時是深夜,很多人都沒能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突然就死了人。後來查監控錄像,發現那個死者大概是在晚上一點鐘左右回來,電梯停在十一層。她低頭走出來,在電梯門外面……這個距離,站著就不動。」
   業主比了個距離,大概是2030厘米之間的距離:「她也不是站著就不動,全身都能動,但就是不能後退前進或者轉身一樣,很詭異。然後抬手拍——就好像前面有扇門,使勁的拍鐵門喊救命一樣。慢慢的,她拍不動,變得很虛弱。在凌晨一點半鐘的時候,電梯門突然打開,那個死者當時還活著,可是控制不住自己身體往後倒下去,直接墜到停在四層的電梯梯廂。摔得支離破碎,一條腿都折疊在背後。」
   左右看了看,業主壓低聲音神秘叨叨的說:「我猜是中邪了,你看無緣無故半夜突然停在那裡,動來動去就是不走。然後電梯突然打開門,明明電梯廂還停在四樓,門怎麼就開了?誰開的?恰巧那個死者就渾身僵硬的倒下去。那些警察查看過監控器,其實也知道案件詭異。本來還可以說是電梯發生故障,可是死者之前的行為怎麼解釋?解釋不通,絕對是在外面招惹了不乾淨的東西,被纏上就要去性命。」
   「我知道了。」陳陽說罷便給張求道發了條信息,讓他在晚上一點鐘的時候去一趟醫院,並把病房號發給他。將手機放回口袋,朝業主說道:「既然是一點多鐘出事,那就一點鐘再進去電梯看看。」
   業主:「啊?要進電梯?哪、哪輛電梯?」
   「出事那輛。」陳陽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你有沒有聽過電梯伴屍?」
   「有啊。」業主還在糾結自己晚上要不要也跟著進電梯,聞言心不在焉的回答:「就離這棟公寓不遠的一棟老式公寓,設施就目前來看不怎麼樣,不過在以前可以說很超前也很高檔。那棟公寓採用的是直達的公寓房間的專用電梯,後來有個女人不知怎麼就按錯樓層還走了出去。事有湊巧,那戶屋主竟然在門前安裝防盜門,就卡在電梯門之間,留下30厘米左右的縫隙。連轉身都困難,又夠不到電梯門按鈕,活生生餓死。」
   「公寓鬧出這麼可怕的事件,很多人就開始覺得這種專用電梯是否弊端過多。再加上同輛電梯裡死過這麼個人,還死得那麼可怕,就有不少人搬走,反正住得起那棟公寓的人都不缺錢。後來又有事故發生,莫名其妙有個女人被困死在電梯裡,死狀淒慘。同部電梯發生兩起命案,所有人都搬走,那棟公寓是個鬼公寓的事情就鬧出去,沒人來租。久而久之就荒廢了,不過聽說要拆遷重建。」
   業主陡然反應過來,莫名感到驚悚:「我說那女死者的死前行為怎麼那麼詭異?明明手腳可以動偏偏不能前進後退,連轉身都困難,可不就是電梯伴屍的死法嗎?那女死者就是招惹電梯伴屍,才會中邪的吧。」
   陳陽:「大概。惡靈用生前死法害死人,稱為找替身。被害死的人也會成為惡靈,不能投胎,除非找到替身或者超度它。你確定今晚跟我一起進電梯抓鬼,不怕被當成替身?」
   業主很猶豫:「大師啊,您會保護我嗎?」
   「會。」
   「會保證我安全嗎?」
   陳陽溫和的笑:「可以。不過得加價。」
   業主:「這還加啊,驅魔除邪不是大師您的本職嗎?」
   陳陽點頭:「是本職沒錯。但是有人想看好戲,還得保證他安全,很費我的精力。所以需要加價,畢竟我們是正當職業,小本生意。」
   一樁二星單子就有幾百萬還叫小本生意?業主表示他也想做這些小本生意。「行吧,加價就加價,畢竟機會難得。」
   可以近距離觀察惡靈厲鬼,說出去也是個大談資,夠他吹兩年。

   第58 凶梯05

   大約半夜一點鐘的時候,陳陽和業主一起朝電梯走去。電梯外面圍了起來,放上警示牌,禁止使用電梯。陳陽拉開警示帶走進去,業主猶豫了一會也跟著進電梯。
   陳陽按下『11』的按鍵,電梯微微動了一下就開始往上升。看著數字緩緩往上亮,不知為何,業主莫名感到緊張,他靠近陳陽:「大、大師,那隻藏在電梯裡的怨靈今晚真的會出現嗎?」
   「大概會。」
   業主:「啊?不確定的嗎?」
   「它可能出現,也可能改變主意不出來了。」陳陽隨口說道。
   此時『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停在四樓,對著空蕩蕩的走廊。業主吞著口水詢問:「你沒按四樓吧?」
   「沒有。」陳陽冷靜的盯著走廊,走廊外面空無一人,燈光顯得慘白無比。有種死寂般的安靜在靜悄悄的蔓延,讓人莫名的心慌無比。
   業主的嗓子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住了般,想尖叫又叫不出聲來,跟被掐住脖子的鴨子般:「那是誰按的四樓?那、那隻怨靈來了對嗎?它按的,它之前就是死在四樓——
   陳陽恐嚇他:「在怨靈面前提及死因,不怕激怒它找你當替身?」業主果然被嚇到,緊閉嘴巴不敢再說話。見他閉嘴,陳陽便按住電梯關門鍵,電梯門緩緩關上。
   突然,走廊裡傳來有節奏的、很大聲的『蹬、蹬、蹬……』,陳陽猛然伸手攔住電梯門。觸及物體,電梯門再次打開,當陳陽跨出去的時候,嚇得腿軟的業主拉住陳陽戰戰兢兢的說道:「陳、陳大師,我、我走不動道。」
   陳陽把一道五雷靈符塞給他,匆忙說道:「見到怨靈厲鬼就把靈符貼在對方身上,再大聲喊救命,邊喊邊跑。」囑托完,他就趕緊跑出電梯,朝著『蹬蹬蹬』的聲源跑去。
   這邊廂的業主扶著軟軟的腿想要走出電梯,抬頭時卻發現電梯門關上去。而電梯按鍵瘋狂的跳動,一會兒跳到一樓,一會兒跳到頂層,一會兒又是在『11』和『4』兩個按鍵中來回跳躍。
   業主嚇得膽子都快破了,拍著電梯門大喊:「救命啊!大師,快救我!我TM中邪了!!」電梯震顫了一下,突然快速的上升,業主站不穩摔倒在地上。
   電梯升到十一層的時候,突然停下。業主想到之前看到的視頻,那個中邪被當成替身的白領女死者,於是趕緊按關門鍵。再按樓層,任何一個樓層都好。電梯門關上之後,緩緩下降,業主鬆了口氣滑倒在電梯角落。
   等他喘過氣回過神來,發現電梯停頓下來。他抬頭看了眼按鍵,四樓。大鬆口氣,陳陽就在四樓,出去找到他就安全了。可惜還沒等他開門,頭頂猛然發出『砰』的巨響,砸得整個電梯梯廂都在晃蕩,並且向下墜了一會。
   業主艱難的吞嚥口水,哭喪著臉:「不、不是這麼邪吧。」電梯梯廂的燈閃爍兩下後,熄滅了。黑暗中,業主聽到滴滴答答的水聲,他熟悉這水聲。有時候電梯裡的空調壞了,就會有水滴滴下來,可是他也知道電梯的空調是好的,沒壞。
   所以還有另一種可能。有滴水滴落在業主鼻尖,鼻頭上蹭了一點,帶著濃烈的血腥味。粘稠、惡臭,往下滴落。滴答、滴答的聲音還在持續,而且逐漸靠近他。
   業主拿出手機,打開相機偷偷往上面照——一片漆黑,什麼都照不出來。猶豫一瞬,他打開照明燈朝上面照,鼓足勇氣猛地抬頭,電梯廂頂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沒有看到恐怖猙獰的怨靈,讓業主鬆了口氣。可是滴答的水聲還在繼續,聽不太清到底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手機照明燈在業主手裡繞著電梯一圈,仍舊是什麼都沒看到。業主查看頭頂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電梯內部的廂壁模糊的映出一個影子,那影子倒掛在業主背後,血紅色的眼睛和扭曲的肢體,濃稠惡臭的血從她身上滴下來。當業主繞圈的時候,那隻東西也跟著他繞圈並逐漸靠近他。
   業主突然感到脖子後面有滴粘稠的水滴打在皮膚上,緩緩下滑。他的表情逐漸僵硬,臉部肌肉無法控制的顫抖,機械性的轉頭對上一個腦漿和腥血滿面的頭顱。眼睛緩緩往上移動,女屍扭曲的肢體倒掛在電梯廂廂頂,一隻腳穿著高跟鞋,另一隻腳以詭異的角度折疊在背後。
   業主不知道哪裡爆發出來的勇氣把怨靈推開,尖叫一聲背靠電梯門,腿軟的邊按開門鍵邊拍著電梯門大喊救命。結果手掌拍在電梯門上的時候感覺到掌心有東西爆開,攤開來看發現是怨靈的眼球,已經被拍扁了。
   那隻怨靈落在地上,發出『砰』的聲音。它一條腿折疊在背後,另一條腿穿著高跟鞋,沒跳一步就發出深重的『蹬』的聲音。怨靈拉出自己的腸子在業主脖子上繞了一圈又一圈,然後按下『11』這個按鍵。此時,電梯門開了,還是在『4』樓。
   但怨靈按下關門鍵,眼見電梯門快要關上,業主慌忙機械性的從口袋裡掏出陳陽給的五雷靈符往怨靈腦門上拍。那怨靈觸及至陽的五雷靈符陡然發出慘叫,快速退開。業主趕緊扒拉開脖子上的腸子,扒開電梯門快速的跑出去。
   出去後發現走廊空蕩蕩,燈光慘白,耳邊縈繞著『咚咚咚』的聲音。業主欲哭無淚:「不是這麼邪吧?我都出電梯了,陳大師?陳大師!」
   『咚咚咚』的聲音越來越近,業主無奈只好轉而走樓梯,推開沉重的安全門往樓上爬。爬到六樓的時候聽到『咚、咚、咚』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清晰。
   業主恐懼不已,發現那聲音就是從樓梯上傳來的。那隻電梯裡的怨靈居然沿著樓梯追了上來?!
   他推開安全門,走進六樓。六樓的公寓全都被打通做成了健身房和娛樂場所,此時裡面的燈光全滅,黑漆漆只能隱約看到玻璃後面的器材。幸好業主之前沒能抵抗住美女的誘惑,辦了張健身房年卡,而且剛好今天戴在身上。
   業主用年卡刷開健身房的門,躲了進去。他想到電梯裡的那隻怨靈愛倒掛,還愛跟在別人背後,於是他找到個櫃子躲了進去。那櫃子很窄,幾乎是只能躺著不能坐。他躺在裡面,關上櫃門,恰好櫃子門上有行格子,可以看到外面一米內的情景。
   健身房裡面靜悄悄的,突然玻璃大門發出砰的巨響,在寂靜的環境中格外響亮。那聲巨響砸在業主緊張的心臟上,跳動得更快更不安。
   『咚!』
   電梯裡的怨靈進來了,沒跳動一步就發出咚咚的聲音。由遠及近,停在業主躲藏的櫃子旁邊久久不動。業主緊張得連呼吸都屏起,心肺憋得疼了才聽到漸漸遠離的『咚咚』聲。他剛鬆了口氣,猛地耳邊響起『咚』的一聲,眼睛對上一顆女人頭顱。
   女人頭顱摔得腦漿蹦出,鮮血和腦漿流了滿面。眼球一顆暴凸,另一顆掛在臉上。一張臉早就摔得看不出人形,極為恐怖。怨靈靠得很近,如果不是櫃子格外擋著,幾乎是臉貼著臉。
   根本就是暴擊,業主突然想起之前的『咚咚』聲停在旁邊良久都沒有動。根據他躲著的櫃子的設計角度,他是看不到旁邊的情形,但旁邊的躲著個人卻可以觀察到他的一舉一動。
   一想到當他自以為躲藏隱蔽,然而怨靈就在旁邊靜靜的盯著他,業主就恐懼至極。他眼球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業主發現陳陽就站在他身邊,好像在對一顆骰子說話。業主虛弱的扒著陳陽褲腳:「大師,求靈符。」
   陳陽低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遞給他一杯水說道:「她們不會傷害你的,不用擔心。最多就嚇嚇你。」
   業主接過水杯喝光後喘著氣說道:「沒、沒害我?嚇都被嚇死了!」
   「我看你膽挺大,還以為你不怕。」陳陽笑道。
   業主見陳陽在,安心不少後也就沒那麼害怕,慢慢恢復力氣和智商疑惑的詢問:「你剛才說『她們』?」
   「對啊。」陳陽點頭,盯著業主看了會兒:「你沒發現追著你跑的兩隻怨靈都長得不一樣嗎?」
   業主一張臉都變綠了,追著他跑的怨靈那麼恐怖,躲都來不及哪還有空去分辨怨靈的長相?他問道:「不是都一樣嗎?滿臉腥臭的血和腦漿,都是從高處摔下來死掉。沒有不一樣吧。」反正他是察覺不出哪裡不一樣。
   陳陽拋著手裡的骰子,說道:「有兩隻怨靈。一隻是電梯怨靈,一隻是從高樓上被推下去摔死的怨靈。後者就是剛才追著你到六樓的怨靈,一直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因為她摔死的時候頭著地,所以走路也是頭在地上跳,所以會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聞言,業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他還想自己躲在櫃子下正好可以看到進來的東西的腳,沒料到直接跟對方的頭接觸。他問道:「到底怎麼回事?那個被襲擊的白領女人沒說有兩隻怨靈。」
   「她當然不敢說。」陳陽停下拋骰子的動作,說道:「電梯怨靈不害人,之前出現電梯伴屍的公寓樓不是要拆遷重修嗎?她去負責拆遷察看,結果中邪被那隻電梯伴屍當成替身。被當成替身橫死的鬼每晚都會重複臨死前的一幕,正巧臨近中元節、地官赦罪的日子,陰氣濃重。地官赦罪之日,凡是有命案發生的地方都會遇見靈異事件,像是剛才在十一樓跟著那對母女車禍身亡的怨靈。若是平常,他根本沒辦法跟隨在年輕媽媽的身後進入公寓。」
   「那隻電梯怨靈其實是地縛靈,會不受控制的重複死前一幕,嚇是會嚇到人,但是不找替身也不害人。等會得把她送去超度,至於摔下樓死掉的那隻怨靈則是追隨白領女人而來。她是得到酆都請示,在頭七之夜回來報復。因是白領女人夥同她那位情夫害死了摔樓死的怨靈,那隻怨靈是白領女人情夫的妻子。」陳陽頓了頓,反問業主:「你真的沒聽出區別嗎?電梯怨靈穿著高跟鞋,一隻腳掰到背後,跳動的時候發出的聲音是『蹬蹬蹬』,頭著地那位發出的聲音是『咚咚咚』。」
   業主搖頭:「……沒有。」
   「好吧。地縛靈不能離開自己生前死亡的地方,所以其實只要你跑出電梯就安全了。不過摔下樓的那隻怨靈在找那對男女報仇,但是他們不在醫院,所以它會尋找人氣。恰好你在樓梯上跑來跑去,它就找上你。一看到你不是害死它的仇人,就沒有害死你。」
   「哦。」業主明白過來,突然想起在電梯被那隻電梯怨靈用腸子纏住脖子的事情,於是描述給陳陽聽並說道:「你不是說它不會害我嗎?」
   「這樣啊。」陳陽食指敲著骰子:「看來不能久留。它是暫時害不了你,不是不害你。怨靈死前還能保留理智,時間越長理智就會消失,失去人性只剩下鬼性。尤其是地縛靈,天長日久被束縛在原地重複臨死前一幕,就算是人都會發瘋。再多久留些時日,那隻電梯怨靈就會害人,變成厲鬼尋找替身。」
   看了眼臉色不好看的業主,陳陽溫和的解釋:「我不是故意把你留在電梯裡,只是當時綜合我所得到的信息,懷疑可能有兩隻不同的怨靈。所以當時聽到聲音跑出去,將你留在電梯裡主要是想到電梯裡的那隻東西還沒發展到害人的地步。而且你手裡還有我留給你的五雷靈符,關鍵時刻貼在怨靈身上,打開電梯門跑出去,那隻電梯怨靈不能離開自然傷害不到你。最重要的是,我以為你膽子很大。」
   業主臉色緩和不少,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苦笑:「我也以為自己膽子大,現在算知道什麼叫好奇心害死貓。我就是好奇那些怨靈惡鬼,還想吹噓兩句,誰知道差點被害死。」
   陳陽說道:「我現在要放走樓梯裡出現的那隻怨靈,然後去抓走電梯裡的怨靈。你還要跟著嗎?」
   業主詢問:「哪裡最安全?」
   陳陽:「進房吧,不過得是有人住的房間。房門外是有門神守護,普通鬼怪沒有得到邀請不敢進門。硬闖也闖不進去,除非你自己打開門。如果是久無人住的地方就不會有門神,所以有些孤魂野鬼就會跑進去住。」
   業主:「我、我有棟房,在七樓。」
   「那正好,再上一層樓就好。」陳陽起身就要出去。
   業主連忙攔住他並說道:「大師啊,不如送我一程?我到現在還腿軟,覺得心有餘悸,太可怕了。」
   陳陽:「我還要給尋仇的怨靈指路,你還能接受再看一遍那些東西嗎?」
   業主咬咬牙:「能!」等到陳陽想放出骰子裡的那隻東西時,他又抬手說道:「等等,我先背過身閉上眼睛塞住耳朵先。」表現得很慫,估計是真被嚇壞了。
   陳陽將骰子裡的怨靈放出來,那隻怨靈仍舊是極為恐怖的模樣。這類含冤而死的怨靈,滿心仇恨便盡是死後恐怖的模樣。但一旦大仇得報,沉冤昭雪,就會恢復生前模樣。
   陳陽畫了引路符,但在交給怨靈之前他再問了一遍:「你當真要自己報仇雪恨?我可以幫你收集證據,將那對害死你的男女送入監獄。」
   「負心薄倖,謀我性命,此仇不報,難消怨恨。」
   怨靈的聲音像刮過樹葉的風,淒厲恐怖,令人頭皮發麻。它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怨恨深重,陰氣亂竄使整個房間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度。
   「你既然決定好,我也不再勸你。」陳陽將引路符用在怨靈身上,掐了法訣道:「去!」
   怨靈朝陳陽感謝的鞠躬,瞬間消失朝著害死她的仇人方向而去。陳陽歎口氣,給張求道發了條信息,讓他不必理睬醫院裡發生的事情。因為『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陰曹地府既然已經判定允許那隻怨靈從枉死城出來,頭七還魂到陽間報復,他們也就不必管。
   業主問陳陽:「當真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是不是所有害人殺人的,都會厲鬼纏身,遭到報復?」
   陳陽說道:「哪有那麼輕易?要是都這樣,哪還需要陽間打擊罪惡,關押犯人?橫死或被殺的亡魂先到地府報到,隨後進入枉死城。如果它們想要報仇就得奏請酆都,由酆都審判它們的冤情再予以頭七還魂報仇。但是冤魂沾上人命就會變成厲鬼,變成厲鬼就要下地獄。陰間陽界畢竟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各自有各自嚴格的法律。如果要報仇,就得奏請酆都還要付出下地獄的代價。但是如果它不報仇,只需要等待,大陰法曹自也會懲罰害死它的人。」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聽起來是快意恩仇,實際上哪來那麼多快意恩仇?全都得按照律法來行事,陰陽兩界互不干擾。如有冤情,大陰法曹絕不會錯判更不會錯漏。想要看害死自己的仇人倒霉只需要等待時間,等待天道剝奪刑罪纍纍之人的壽數,最後押落酆都審判下地獄。
   不過有些冤魂等不起,寧願下地獄受罰也要回陽間報復。這也是它們的選擇,旁人無力勸解。
   陳陽陪業主到七樓,把他送進房後再回到電梯裡。他站在電梯中央,低著頭認真的折疊五雷靈符。前面的按鍵毫無規則的亮起,電梯忽上忽下,燈光忽閃忽滅。陳陽視若無睹,滴滴答答的水聲落下,散發著腥臭的血水滴在面前。
   陳陽後退一步,沒讓血水滴到腳面上。仍舊折疊著五雷靈符,耳邊聽到『呼哧』、『呼哧』的聲音,陰冷挾裹著惡臭的氣息出現在背後。陳陽略抬眸,看著電梯梯廂反射出身後的情景。
   他的身後倒掛著一隻怨靈,攀爬在電梯梯廂廂頂上。直勾勾的盯著陳陽,肚子裡的腸子拖在地上,腦漿和血水留了滿地。它靜悄悄的靠近陳陽,抓起肚子裡的腸子企圖圈住他的脖子把他勒死。
   陳陽垂頭不語,好像沒注意到頭頂上那隻怨靈的腸子套成的結。那結猛地落下、收緊,想套住陳陽脖子。陳陽兩指夾著古銅錢幣貼在腸子上面發出『滋滋』燙傷的聲音,怨靈淒厲的慘叫一聲就想要逃跑。
   陳陽一把抓住怨靈的腸子把它拖到眼前,將五雷靈符扔進它的肚子裡:「神兵雷兵急急如律令,敕!」
   怨靈慘叫掙扎,但在五雷靈符的侵蝕之下不斷收縮成一團青色光影,最後被陳陽收進骰子裡。電梯門打開,陳陽掃了眼樓層,正好是在『11』層,他走出去,在走廊盡頭看對面的一棟正在準備拆遷重建的公寓。
   當時他環視了一圈『11』層,正好看到對面正在準備拆遷重建的公寓,大概就猜到之前那個老人認錯樓層。而且馬山峰給他的調查報告裡沒有關於這棟樓發生過『電梯伴屍』的案件,那就只能說明『電梯伴屍』案件本來就不是發生在這棟公寓。
   他看過這棟公寓,不像重建的樣子。想要重建,照目前格局而言並不容易。至於懷疑可能有兩隻怨靈則是因為聽到被怨靈攻擊的白領女人的描述,她說自己在電梯裡遇到怨靈,在樓梯裡也遇到了怨靈。可是電梯裡是隻地縛靈,不可能離開電梯去害人,除非通過某種途徑或是附身在其他人身上。
   所以樓梯裡攻擊白領女人的怨靈是奏請酆都後回陽間報仇,那怨靈只有頭七這一天可以報仇。從昨夜凌晨到今天凌晨,只剩下半個小時。如果半個小時內還未能報仇,就必須回地府下地獄,恐怕這種結果會激怒怨靈,讓它變成凶靈厲鬼在公寓內大開殺戒。
   屆時就是有門神恐怕也擋不住厲鬼,更何況公寓住戶沒有一人供奉門神。守門的門神自然不會多厲害。
   陳陽收走電梯怨靈後跟業主說了一聲,收到轉賬提示後就離開公寓回到分局,在分局裡恰好遇到回來的張求道。張求道打著哈欠對他說:「醫院裡死了兩個人,聽說是突然發瘋跳樓互相推搡跳樓自殺。從十五層跳下來,摔得血肉都黏在地縫裡。」
   陳陽:「怨靈尋仇。」
   張求道還不清楚事情經過,於是詢問。陳陽說道:「那個被怨靈攻擊的白領女人企圖謀害情人的妻子,那個情人也煩了和他一手打拼江山的糟糠妻,又不想分割財產。所以夥同白領女人謀害妻子,將她從十五層高的樓頂推下樓,活活摔死。」
   所以妻子變成怨靈回來報復,寧願下地獄也要拖著這對狗男女一起下地獄。
   陳陽將骰子扔給張求道:「裡面關押著一隻電梯怨靈和一隻橫死鬼,地官赦罪時你把它們都送去道教法會,送它們超度。我這邊可能到時候沒時間去,就麻煩你了。」
   張求道爽快的答應:「沒問題。」

   第59 無人村01

   陳陽看見度朔在房間沙發中查看類似卷宗的東西,於是從身後抱住度朔靠在他背上,下巴搭在度朔的頭頂上往下看:「這是什麼?」
   度朔像抖報紙一樣抖了下手中的卷宗,合起來放到旁邊然後握住陳陽的手把他拉到懷裡,親密的抱起來,手腳相纏。「枉死城中奏請酆都陳述冤情的卷宗,這是今天剛送來的一批,差不多處理完了。」
   陳陽窩進度朔懷裡,聞言拿起他身邊的卷宗問:「我能看看嗎?」得到肯定回答後,他翻開來看:「嗯?婆媳經常爭吵,婆婆被兒媳氣得喝農藥自殺,所以想要頭七還魂給兒媳教訓結果不小心嚇死兒媳……呃,這種事情都要麻煩你審判?」
   度朔修長食指按住額頭,臉色有些黑:「之前有五方鬼帝、七十二陰司,還有地府獄主和判官,這些瑣事基本上可以交由他們判定。非十惡不赦大罪者不必上報酆都,更不用呈遞到我的案前。但是前段時間巫靈鷲逃出地獄,連坐地府眾陰司鬼差導致現在人手不足。」
   陳陽撲哧笑了幾聲:「你這算不算自作自受?」要是度朔不在震怒之下連坐看守不力的陰司判官等,恐怕現在也不會忙到幾乎夜不歸家。
   度朔無奈咬了咬陳陽的臉蛋,低聲道:「你樂意看我忙碌?之前不是還心疼我忙碌到沒有假期?現在那麼快就變了,不但不心疼還笑起我來。」
   陳陽縮著肩膀笑道:「之前我以為你是小鬼差,被剝削壓迫當然心疼。現在知道原來你才是最大的奴隸主,我還心疼幹嘛?況且我以前在你面前罵酆都大帝的時候,你還真能面不改色的聽我罵你,半點看不出來氣憤尷尬,演技真好啊,我的酆都大帝。」
   度朔無聲而笑,卻不接茬。他可還真擔心小妻子翻舊賬,現在他還在自己的下屬面前穿繡豬頭的衣服。那群鬼差不知事,還以為是什麼新的陰間術法竟然也都在自己衣服上繡豬頭。一個兩個繡技那麼差,繡出來簡直是丟人現眼。
   後來那群不成器的鬼差陰司跑去枉死城和地府找幾百年還未投胎的老繡女刺繡,樣子能看、樣式也多起來。大帝偷偷觀察對比,最終認定還是小妻子繡技最好。
   至於陳陽那時候心疼他,當著他的面抱怨兩句酆都大帝太壓搾員工。身為本尊·酆都大帝·度朔不能跟著一起罵,又不能解釋就只好面不改色當他忠心耿耿的小鬼差。
   陳陽整個人都縮起來,度朔長手長腳,身形比他高一個頭,肩膀也比他寬闊許多。畢竟一個是成年男人,一個剛剛脫下乳臭未乾的稚氣的青年,身形相比起來還是略顯單薄。當陳陽蜷縮起手腳進度朔懷抱裡,就像個被抱起來的大孩子。
   姿勢親密又有安全感,陳陽最喜歡蜷縮起手腳被度朔抱起來,放進他懷裡。陳陽背靠著度朔的胸膛,後者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陳陽問道:「現在還是很忙嗎?」
   度朔抽出他手裡的卷宗扔到一邊說道:「已經安排好陰司替補失職的鬼差,五方鬼帝、六案功曹、十殿閻羅各司其職,巫靈鷲鬧出來的慌亂已經平息,地府、酆都和枉死城幾處恢復正常運轉。周乞去嶓塚山攜住西方鬼帝治理嶓塚山,那邊本有些忙亂,如今也恢復平靜。」
   一切井然有序,恢復正常。巫靈鷲逃離地獄時還埋了點禍根在地府中,隱藏二十年一朝爆發,導致地府、酆都陷入混亂,讓巫靈鷲在陽間為自己光復鬼國的大計有了緩存之機。正因如此,度朔才會震怒之下連坐地府陰司鬼差,剔除部分不思其職者重新替換陰府鬼差,等他好一陣忙碌完之後,正好是巫靈鷲在陽間施行大計的時候。
   度朔倒是不擔心巫靈鷲逃出地獄的事情,只是通知道教協會注意逮捕巫靈鷲。至於他自己則是第一時間處理地府陰司玩忽職守之罪,將陰府秩序恢復正常。他說道:「巫靈鷲逃出地獄二十年,必然有隱藏行蹤的辦法。主動尋找他,可能找不到還反被他察覺蹤跡玩弄一番。所以不如等他耐不住主動出擊,自然會露出馬腳。」
   巫靈鷲喜愛玩弄人心,擅長揣摩他人。即使主動出擊也會很快被看透計劃,反而被牽著鼻子走。所以乾脆以靜制動,反正度朔有時間陪巫靈鷲玩。巫靈鷲卻不一定有時間耗,他在陽間耗了二十年,恐怕也耗不下去。只要他有所動靜,遍佈五湖四海的孤魂野鬼、陰司鬼差,包括陽間天師、警察等等都能發現他。
   隨便哪一個發現他,整個天師界包括陰府都會知道,巫靈鷲再厲害也厲害不過整個天師界和陰府。何況對方給度朔帶來麻煩,惹惱了他,哪還能全身而退?
   度朔微微瞇眼,眼中有危險恐怖的情緒:「最不應該的是巫靈鷲膽敢打你的主意。」他捏著陳陽的後脖頸,在潔白的皮膚上印下輕吻:「膽大包天!」
   陳陽抓住度朔橫在腰間的手,說道:「他跟我體質相似,難道是想打我肉身的主意?如果他跟我搶肉身,我可能還真打不過。」
   陳陽幾乎是肯定巫靈鷲的陰謀,他們兩人都是至陰體質,而且共同修習鬼道術法。巫靈鷲比陳陽年長七百多歲,既比他多七百年的修為又是一隻曾在地獄裡待了數百年的惡鬼。如果對方真想搶奪陳陽肉身還陽,那麼陳陽肯定沒有還手之力。
   度朔捏著陳陽後脖頸的動作一頓,伸出食指勾住陳陽脖子上的紅繩,將他脖子上戴著的半塊玉扳指勾了出來放到陳陽眼前。他說道:「這是半塊酆都大帝印,見印如見我。如果結合酆都大帝心印,就能完全施展出它全部的威力,屆時百鬼莫侵、萬邪伏誅。即使是巫靈鷲,也奈何不了你。」
   陳陽知道酆都大帝印的厲害,道教法印數不勝數,其中說得上名號又排在前面的除了天師祖師爺的法印就是酆都大帝法印。酆都北陰大帝乃道教尊神,統領萬鬼,決斷赦免、審判刑罪或是受煉升天,萬鬼不敢不從。凝結酆都北陰大帝法力的法印,見印如見大帝,自是萬鬼伏誅,誅邪莫侵。
   陳陽捏住半塊酆都大帝印,側頭往後看,對上度朔的眼睛:「你把這個給我,平時用到法印不就很麻煩?」處理奏請酆都事件時都需要蓋上酆都大帝印,缺了一半的酆都大帝印等於少了一半法力。失去一半法力還能震懾住整個陰府的十萬冤魂厲鬼嗎?
   度朔:「我還有心印。」
   陳陽輕聲問:「會不會很不方便?」
   「不會。」度朔將半塊酆都大帝印從陳陽手裡抽回來重新,妥帖的放進陳陽衣服裡說道:「用心印和用法印,對我來說沒有太大的區別。」
   陳陽彎唇,眉眼都笑起來,握住度朔戴著半塊玉扳指的手吻了吻那玉扳指:「雖然巫爺爺教了我鬼道術法,後來你又督促我學習巫術,可是論起真正讓凶靈惡鬼不再覬覦肉身是因為這半塊玉扳指吧。」
   定親頭一年,度朔還未將玉扳指給他。那時他便靠巫爺爺留給他的古銅錢幣上的陽氣壓制自己身上的陰氣,隨著年歲漸長,古銅錢幣也壓制不住他身上的陰氣。偶然一日,陳陽本還在為此煩惱,度朔便將串了紅繩的半塊玉扳指戴在他脖子上。
   半塊酆都大帝印如同無形的罩子,籠罩住他全身的陰氣但也帶來了某些覬覦酆都大帝印的惡靈厲鬼。直到後來他的巫術越來越強,慢慢可以掩藏酆都大帝印的威壓,令鬼怪察覺不到無法再覬覦。只是那時陳陽並不知道半塊玉扳指竟是酆都大帝印,只以為是自己體質的問題。
   度朔:「戴著它,即使你遭遇危險,我也能立刻知道。」
   陳陽側頭,昂起脖子朝後面捕捉度朔的唇,甫一觸及便撕不開一般狠狠交纏。他想覺得被攫取得呼吸困難想退開之際,度朔捏著他的後脖子像捏住了他的命脈,不僅無法逃離反而自動獻上去。
   「唔嗯……」陳陽不自覺溢出些許呻吟,又很快唇舌和聲音都被度朔吞進去。度朔在房事上總是佔據壓倒性的地位,極具強佔欲和控制欲。若不是習慣性依賴信任他的陳陽,恐怕旁人吃不消。
   良久,度朔退開,大拇指按壓著退離出來時陳陽來不及收回的舌頭。舌頭被吸吮得呈殷紅色,唇角銀絲滑落,臉頰酡紅,眉眼情潮氾濫,整個人像是浸泡在情色的大水池中,濕噠噠的。
   陳陽眉頭皺起,縮回舌頭。他的舌頭被按壓著很不舒服,小聲抱怨道:「不要老是弄我的舌頭,喉嚨不舒服。」舌頭伸出來被按壓的話,會讓他產生想嘔吐的感覺。
   度朔輕笑:「不要手弄,舌頭弄就可以對吧?」
   陳陽白他一眼:「越老越不正經。」
   度朔摸摸自己的臉皮,沒有皺紋。內心歎口氣,自從陳陽知道他是酆都大帝後越來越愛說他老不正經。作為一個萬年佛系老青年,度朔本來不介意的,但大抵所有男人在面對比自己小很多的另一半時,多少會有點在意年齡這種事情。
   度朔反身把陳陽壓在沙發底下說道:「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樹梨花壓海棠。」
   陳陽渾身都打了個激靈,踢了把度朔小腿,什麼情欲都消失不見。度朔見狀,笑起來:「我說錯了嗎?」頓了頓,他又說道:「的確說錯,你我之間年歲相差豈止一甲子。」
   陳陽挺鬱悶,之前他愛用年紀打趣度朔,看他介意又不覺得說出來丟面子的鬱悶樣子格外好笑。料不到等度朔反應過來後,鬱悶的人就變成了他。他鬱悶的說道:「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度朔慢悠悠的說道:「別欺負老人家。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遠。」
   陳陽鼓著臉頰,眉頭蹙起:「我們還是別提年齡這事了,總覺得怪怪的。」只要提及年齡,感覺衝動都滅了。又不是什麼特殊愛好者,兩人之間的談話完全就是滅火器。他忽的想起什麼,探手抓住度朔的,摸了摸突然笑得肚子痛:「哈哈哈哈,原來你也……傷人傷己哈哈哈……
   度朔無奈的看著他,把陳陽拉起來揉著他的腹部,免得他笑過頭等會又鬧肚子痛。他說道:「你以為我想?陳小陽,下次再提一句年齡試試,看我不打你屁股。」
   滅火器自然是既滅了對方又滅了自己的,他們又不是特殊癖好者,怎麼可能在這種話題之下還硬得起來?
   陳陽抱著度朔的左手,攤開肚皮讓度朔給他揉一揉,自己繼續笑。笑夠了,肚子果然有些酸痛,好在度朔幫他揉肚子,力道適中還挺舒服。陳陽乾脆攤開四肢,讓自己更舒服。他懶洋洋的說道:「過兩天我要應易巫長邀請,去一趟南粵無人村。你跟我一起去嗎?」
   「嗯。」
   陳陽愣了愣,陡然反應過來:「你跟我一起去?」
   度朔掃他一眼:「不然呢?你這一去得去多久?還不如我跟著去,現在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必像之前那樣躲躲藏藏。再說,跟著你去我也放心。」
   陳陽重新躺回度朔懷裡,笑得傻兮兮:「欸?不能這麼說,我也很厲害的。你這麼一說,好像我永遠長不大一樣。」
   度朔在陳陽耳邊低語:「你要是長不大,我能幹你嗎?」
   陳陽瞳孔放大,裡面的驚訝完全顯露出來。猛地起身撲倒度朔,手腳並用纏住度朔:「你快說、快說你是誰?你絕對不是我家裡那個老古董,一定是披了皮假扮對不對?讓我摸摸,撕開你這張人皮。」
   下手的速度特別快,伸進度朔衣服底下摸,摸著摸著就上癮。度朔肌理細膩骨肉均勻,皮膚像絲綢一樣好摸,手一觸及就離不開,眼睛一看到也離不開。陳陽像是受到蠱惑般,不自覺親了上去。
   度朔悶哼一聲,低頭看陳陽,看他像是品嚐到上好美食愛不釋手的模樣,喜歡他沉迷於自己的模樣。度朔眼眸逐漸染黑,潑了墨似的深不可測。他也伸手摸進陳陽的衣服裡,像是安撫小動物般的摸他的後背,輕聲鼓勵:「陽陽乖,往下。」
   陳陽抬頭,黑瞳濕漉漉的,和度朔靜靜的對視。度朔受不住蠱惑般,握著陳陽的胳膊把他提上來傾身覆蓋上去。
   激烈的情潮過後,房間裡的溫度似乎仍舊是熱的,過了許久才冷下去。度朔提著毛毯蓋上陳陽的肩膀,陳陽半醒半睡間覺得不舒服,把毯子踢開只蓋住了腹部以下的地方。
   腹部以上俱是豔紅色的痕跡,可見激烈程度。陳陽含糊的說了句:「熱。」
   度朔沒理,這會喊熱不蓋被子肯定著涼。他把毛毯提起來裹到陳陽肩膀,陳陽不滿的咕噥幾聲,試圖掙扎。
   度朔抱緊他,然後把空調溫度調低兩度。陳陽感覺舒服就不再掙扎,縮著身體緊緊依偎著度朔,陷入美夢中。
   陳陽把分局中事宜交給馬山峰,由他全權負責。速度很快,畢竟之前大部分事情也是馬山峰負責,所以交給他的時候只是吩咐督促毛小莉、張求道兩人多練習,不要沉迷刷博和遊戲。
   至於寇宣靈,就讓他多沉迷刷博和遊戲吧。畢竟他最沉迷的是供奉祖師爺,這不利於大齡單身男青年的身心發展。
   度朔接過陳陽身上的背包和行李箱,察覺到不對,剛想打開行李箱檢查。陳陽就走過來疑惑問道:「度哥,怎麼了?」
   度朔搖頭,還沒開始說什麼。陳陽就拉著他上車:「我們快去機場吧,車來了。」
   行李箱和背包都放在車廂裡,度朔也來不及檢查就被陳陽拉著手臂說悄悄話。在機場過安檢的時候,安檢人員檢查兩人的行李箱和背包,沒有發現異常於是放行。
   度朔才稍微打消疑慮,和陳陽一起上飛機。下飛機到達南粵K市,在那裡遇到道教協會的人過來迎接他們,把他們接到酒店落腳。
   陳陽途中詢問易巫長等人現在何處,接待他們的人回答:「易巫長及其他幾位天師在三天前進入無人村,現在不知道情況如何。」
   陳陽:「你們沒有聯繫嗎?」
   接待者:「沒有。任何聯繫只要進入無人村就會失效,沒辦法聯繫。無人村是個跟外界與世隔絕的地方,不過易巫長及幾位天師在進入無人村之前留下一隻巫蠱娃娃。每一隻巫蠱娃娃心口處都有他們的心頭血,我們可以從巫蠱娃娃身上瞭解到他們現在的蹤跡和生命安全。」
   陳陽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入住酒店的時候,陳陽趁著度朔去洗澡趕緊打開行李箱,行李箱窩了隻五十斤重的大胖。大胖被層層疊疊的衣服包裹,癱成大餅裝,一張貓臉生無可戀。
   陳陽低聲道:「大胖,快點出來。」
   大胖抖了抖全身毛髮,瞬間柔軟的波浪線再度震花人眼。大胖輕盈的跳出行李箱,拿出塊紙牌:「我先躲起來。」
   陳陽比了『OK』的手勢,大胖便想跳出房門,結果在空中直挺挺摔下來,下巴著地。然而摔下去的時候軟綿綿半點聲響都沒有,可見肥肉有多軟。
   大胖摔下去後就黏在地板上不動彈了,挺屍一般。陳陽抬頭,看到裹了件浴袍出來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度朔。心裡顫了兩下,鎮定的說道:「大胖,你怎麼那麼調皮?如果你想跟過來,直接說就好。何必偷偷摸摸?」
   大胖艱難的扭動它幾乎看不見的層層疊疊的脖子,震驚的看著陳陽。陳陽朝度朔討好的笑笑:「不過既然來都來了,就讓它待在這吧。」
   度朔淡漠的瞟了眼陳陽,坐下來問道:「什麼時候決定把這東西弄來的?」
   「早一個星期前,大胖說要來見見故人。」陳陽靠在度朔肩膀上說道。
   度朔:「不把鍋推出去了?」
   陳陽:「不推。反正你也不會生我的氣。」他的樣子,頗有恃寵而驕的意味。
   大胖在兩人打情罵俏的時候努力蹬著後腿,如同一塊巨大的海綿向屋外悄悄滑動。一雙鴛鴦眼此刻泛著死灰氣,它跟這對情侶犯沖,以後沒事堅決不出現在他們面前。
   度朔眼角瞟了眼已經滑到門口的大胖,並沒有提醒陳陽也沒有叫住大胖。而是輕撫著陳陽的脖子,眼中若有所思。
   K市無人村距離K5公里遠,地處郊外鄉村。以前是頗為繁華的鄉村,後來慢慢變得衰敗,變成沒有人煙的地方。逐漸被人遺忘,要不是偶然發現有人進入無人村之後沒有再出來,恐怕都不會意識到出現問題。
   無人村在K市有鬼村的稱呼,原本只是因為無人村沒有人煙讓人產生鬼村的錯覺。後來出事了,才成為真正的鬼村。
   張求道之前差點折在無人村,本來也要跟著一起來。但被馬山峰拒絕,因為憑張求道現在的道行,去無人村就是送人頭的節奏。張求道要是執意跟著去,馬山峰就要告訴他家裡人。無奈,張求道只能妥協不去。
   陳陽跟度朔來到距離無人村村口一百米遠的地方,周圍圈起黃色的警戒帶,禁止遊人或探險者進入。帶領他們的人說道:「之前無人村就有鬼村的名聲,所以有不少人過來探險。後來出事,就把這塊地圈起來避免普通人闖進去。不過無人村有人失蹤後,名聲大盛,有更多人慕名而來。雖然攔下不少人,但還是闖入一些年輕人。之前易巫長和其他天師提前進入無人村,就是因為有八個青年偷偷闖了進去。」
   陳陽拉開警戒帶,和度朔一起進去。兩人逐漸靠近無人村村口,那種漫無天際的恐慌感突然席捲而來。
   因為空曠、死寂等帶來的恐慌,令人惴惴不安。

   第60 無人村02

   無人村原名比門村,位於K市郊外的厄桂嶺。厄桂嶺原名是餓鬼嶺,原本是指此山嶺風水奇差,曾連年鬧災荒餓死不少人。當時幾乎整個厄桂嶺都是層疊白骨,拖家帶小全餓死在這裡。所以也稱為餓鬼嶺,不過後來嫌棄這名字太邪,就取諧音為厄桂嶺。
   厄桂嶺形如大鐵鑊,中間凹陷部分就是比門村。比門村置於厄桂嶺中央,如同被蒸煮的肉食。因比門村遠離市區和人群,出入極其不方便,所以幾年前比門村村民陸續搬離村子。比門村逐漸成為一個無人村,這個村莊遍佈綠植。爬山虎籐蔓等爬滿了建築物的內外,從遠處看彷彿是一個綠色植物的國度。
   遠觀覺得格外漂亮,只有靠近了才會產生恐慌感。一種死寂般的恐慌如影隨形,從四面八方挾裹而來,讓人透不過氣。
   陳陽往山坡下走,道路有些崎嶇,鋪滿落葉。度朔握緊陳陽的手,防止他不小心摔倒。陳陽聽到比門村和餓鬼嶺便立即說道:「刑都比門,人肉餛飩。工屯虞水,生身餓鬼。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兩個名字,突然想起這句話來。」
   刑都比門,工屯虞水是宋時二十四曹中的八曹,分別為刑部和工部。這句話的本意是刑部沒辦法收到『孝敬錢』於是只能從窮苦百姓身上刮點油水,稱為人肉餛飩。而工部最為窮困,形如飢渴難耐的餓鬼。比門村、厄桂嶺兩個名字確實和這句話有點關係,當年酷吏災荒,百姓就是眾鬼道中地位最低的餓鬼。
   不過這句話和如今的無人村聯繫起來,卻莫名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度朔道:「鬼大都狡詐,你多注意。」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無人村的村口,入目是大片的綠籐。無人村的建築很有地方特色,形如碉堡。幾乎每一棟建築都是兩層樓的碉樓,一扇兩米高的小門開在正東方向。碉樓上有半米高的窗口,窗口裡一片漆黑,看不清裡面藏了什麼東西。
   村口附近有大樹,大樹在村口盤根錯節,並把粗壯的樹根都駐紮進牆壁和碉樓裡。粗細皆有的樹根在牆壁上蜿蜒、盤旋,密密麻麻的包裹住大石塊。這些看似柔弱的根莖有著可怕的力量,能夠在悄無聲息間侵入堅硬的石頭,尋找縫隙鑽進去再從內部將石塊絞碎。
   碉樓上還有無數綠色籐蔓纏繞,完全被綠植包裹。現在日光正盛,所以只是感覺到死寂般的恐慌。一旦日光傾斜,黑暗降臨,這塊地方就會完全被陰森籠罩。整個綠植王國並不能讓人感覺到生氣勃勃,沒有人氣和日光的情況下,所能感受到的只有陰氣森森。
   陳陽從背包裡拿出易巫長的巫蠱娃娃和一個小瓶子,瓶子裡有一滴血液。那是易巫長的指尖血,十指連心,因此指尖血也能替代心頭血。陳陽將瓶子中的血倒出來,點在巫蠱娃娃的心口和額頭處,虛空畫了符咒:「敕!」
   巫蠱娃娃額頭和心口的血肉眼可見的融進巫蠱娃娃的皮膚中,下一秒手中的巫蠱娃娃眼珠明顯轉動了一下。然後是眨眼睛,最後巫蠱娃娃在陳陽的掌心坐起來,握著陳陽的中指十分乖巧軟甜的喊:「陽陽,我是娃娃。」
   巫蠱娃娃是隻女孩子,本來看上去很詭異猙獰的樣子,因為乖巧的氣質而變得很可愛。
   陳陽一下子就被萌到了,眉眼彎彎的打招呼:「娃娃你好,我是陽陽。」
   巫蠱娃娃害羞的撩起頭髮擋住半邊臉,細聲細氣的說:「陽陽,你要找生生嗎?」
   生生?陳陽很快反應過來巫蠱娃娃叫的是易復生,在他印象中易巫長雖為女性卻不苟言笑,性格嚴肅端莊,認真負責。絕對不是一位愛開玩笑的女性,更別提跟萌掛上鉤。易巫長和他的哥哥,川省常道觀觀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所以陳陽剛開始還以為自己拿錯巫蠱娃娃,把這隻軟萌的巫蠱娃娃當成了易巫長。只是如今看來,倒真是沒拿錯。陳陽感歎:「沒想到易巫長也有這麼可愛的娃娃。」
   度朔說道:「我曾聽過易觀主無數次歎息女大十八變,很懊惱自己的妹妹變得冷漠嚴肅。」這句話的潛在意思就是易巫長曾經也是位軟妹。
   巫蠱娃娃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細聲細氣的說道:「陽陽,我帶你去找生生。」
   「好哦,謝謝娃娃。」陳陽將無辜娃娃放到肩膀上,正要讓巫蠱娃娃帶路的時候,巫蠱娃娃一張恐怖的臉陡然變得極為猙獰,水汪汪的雙眼變成沒有機質的冷漠。它突然彈跳出去,速度極快讓陳陽來不及反應。
   度朔拉住要追上去的陳陽,對他說道:「沒事。不用理。」
   下一刻,巫蠱娃娃再次跳回陳陽的肩膀,身上漂亮的衣服變成布條,斷了一隻手臂。陳陽看了眼巫蠱娃娃,又抬頭看站在樹梢炸毛成一團球的大胖。這兩隻顯然在剛才酣暢淋漓又很快速的打了一架,巫蠱娃娃被卸掉一條胳膊,大胖頭頂被薅成地中海。
   巫蠱娃娃充滿敵意:「貓鬼。」
   大胖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吼聲,那是在遭遇到危險或是遇到敵人的時候發出的聲音。陳陽來回看巫蠱娃娃和大胖,然後對兩者解釋都是朋友,不是敵人。
   巫蠱娃娃和大胖聞言,俱是不屑一顧的樣子。大胖懶得掩飾,直接表現出來,倒是巫蠱娃娃還會露出委屈的表情說:「娃娃不喜歡胖子。」
   大胖差點就想用自己五十斤的體重軋死那隻醜陋的巫蠱娃娃。
   此時度朔分別給了巫蠱娃娃和大胖一個冷漠的眼神,兩隻立即噤聲安靜。度朔道:「帶路。」
   巫蠱娃娃安靜的給陳陽帶路,大胖綴在兩人身後遠遠的跟著,它還是恐懼度朔。度朔說道:「它們都是蠱,蠱不見蠱。」
   陳陽恍然大悟,所謂蠱不見蠱便是有煉製成型產生靈智的兩隻蠱王相見便會互相產生敵意,必定要將對方驅趕出自己的地盤或是直接吞噬掉成為自己身體的養分。蠱王本身就是在不斷廝殺和吞噬中形成新的蠱王,遇見另一隻蠱王產生殺意是本能。
   好在目前有他跟度朔在壓制,巫蠱娃娃和大胖不敢廝殺。別看巫蠱娃娃軟萌害羞、大胖肥得像團圓球,但它們都是蠱王。
   巫蠱娃娃帶著他們深入無人村內部,繞過幾條巷子看到同樣被綠植包圍的碉樓。不同的是裡面的碉樓保存得比外面的碉樓要完好,甚至連門都是緊鎖沒有被破壞。門口外面放著一個黑褐色的大罈子,好像是以前人們用來裝曬好的蘿蔔乾。
   有些碉樓的木門上還寫著一些大字警告小偷,偷著必死等等。彷彿這些碉樓還有人生活,如果不是安靜得連蟲鳴都幾乎聽不到的話。
   陳陽低頭發現一個土地廟,小小的土地廟很破敗,裡面的泥塑土地神頭像有了破損。面前的香花五供只依稀看得到香灰、傾倒的油燈盞和落滿灰塵的石製香爐,久無供奉恐怕也早就沒有土地神。
   他又回頭朝後面看看,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綠植重重疊疊如山海,將來路全都堵塞並將他們包圍。耳邊傳來度朔的詢問:「陽陽,怎麼了?」
   陳陽搖頭:「感覺氣氛詭異,但是察覺不到怪異的地方。」
   度朔瞟了眼身後大片的綠植,收回目光說道:「先找到易復生他們再說。」
   「好。」陳陽跟度朔便繼續趕路,而當他們踏出三四米遠的時候,身後的土地廟,那隻破損不堪的土地神突然動了動眼睛,變得極為詭異。
   在陳陽和度朔離開之後,這塊地方便像是活了過來,無數妖魔鬼怪駐紮此地活躍的交頭接耳。不時發出空曠泛著回音的大笑,恐怖而詭異。樹葉發出『卡擦』一聲,大胖落在地面上慢吞吞甩著尾巴向前走,一雙鴛鴦色眼睛瞥著綠植後面的碉樓,路過土地神廟時停下來盯著土地神像看半晌。
   大胖伸出爪子,『啪』的一聲把土地神像的頭打掉半邊。甩了甩爪子後身形一閃,快速而敏捷的消失在叢林間。當它離開,只剩下半邊頭的土地神神像動了動剩下的半隻眼睛,唇角上揚的弧度下撇,變得不悅。
   林中忽然有道黑影極為快速的跳過,四肢著地,敏捷迅速,乾黑且畸形如同怪物。它隱入碉樓中,發出一陣陣類似於昆蟲鳴叫的聲音。
   過了幾秒鐘,碉樓窗口處扔下一件東西。那是一隻乾癟的兔子,失去血肉只剩下皮包骨頭。如果一腳踩上去,能把骨頭全都踩碎。『噗嗤』一聲,好像洩氣的足球。
   陳陽挪開腳低頭看:「這是什麼?風乾的動物屍體?」腳底下是一塊黑褐色的皮質東西,猶如風乾的屍體,看形狀應該是貓。
   巫蠱娃娃在他耳邊說:「沒有氣的貓屍。」
   「嗯?」陳陽不解,度朔便向他解釋:「被吸走氣的貓,氣藏在血肉中,等於血肉全都被吸乾。所以只剩下貓骨頭和貓皮,一踩下去骨頭全都碎成粉末。只留下貓皮,看上去像是風乾。」
   陳陽用腳尖抹開樹葉,露出底下兩具風乾了的貓屍:「那看來無人村有專食精氣的東西,食精氣大多是精怪類,但也不排除某些厲鬼專門吸食精氣來修煉。」
   度朔:「走吧,天黑後那些東西都會出來。」
   陳陽點點頭,兩人繼續向前走。巫蠱娃娃領著他們停在一棟與之前所有的碉樓有區別的建築門前,這也是棟碉樓,但大門開在正前方。不像之前他們見到的碉樓,門都開在側邊。大門緊鎖,門上畫神鬼像,褪色不少但依稀可見曾經畫像的精緻艷麗。
   門推不開,因為門後面放了大橫木緊鎖大門,推的時候大門紋絲不動。巫蠱娃娃在陳陽耳邊說道:「不能破壞門。」
   陳陽和度朔對視一眼說道:「我先進去看看。」
   度朔:「可以。」
   陳陽後退數步,看了看牆壁和旁邊的大樹。牆壁外面雕刻神鬼壁畫,雖有些褪色但雕刻還完整無損。他踩住凸出來的一塊牆壁借力跳到大樹樹身上,腳尖點著樹根反身跳到屋簷,再從屋簷跳下。繞到門後抽出橫木打開門,讓度朔進來後又把橫木放上。
   眼前這棟建築進門是個小廳,小廳左右都是房間,中間有個小天井。天井正中央有一口井水,旁邊放著木桶,地面撲滿落葉。建築外面長了棵大樹,大樹鋪天蓋地的枝葉籠罩住天井上空,致使即使開了天井,裡面還是很陰暗。
   過天井後是個大廳,大廳擺了幾張桌子,最後面一排桌子上擺著一個大香爐,旁邊還有無數小香爐。香爐上插著很多香燭,或是熄滅或是攔腰而斷,結滿蛛絲。香爐後面就是一個寬大的神台,神台從上而下密密麻麻擺了無數牌位。
   黑暗中,猛然見到無數黑皴皴的牌位,好似被無數亡靈齊刷刷盯著看,要是普通人恐怕要被嚇得尖叫出聲。陳陽:「這裡是祠堂。」
   案桌、香爐、神台和無數牌位,再再表明此地就是無人村曾經的祠堂。祠堂是祭祀供奉仙人的地方,怪不得遠離村口,而且周圍也沒什麼碉樓建築。畢竟是供奉先人的地方,旁側不適合居住。
   陳陽向前面走去,本想去看看那些靈牌位,結果看到神台後面竟還有空地。於是繞過神台去看,發現後面的空地停駐四隻黑黝黝的棺材。
   正要打開棺材之際,度朔握住他的手說道:「我來開。」一邊打開棺材蓋一邊說道:「這些棺材不知道放了多久,如果裡面放著屍體,應該會產生屍氣。」
   一般人吸入屍氣都會大病一場,哪怕是天師在沒有提前防範的情況下吸入屍氣也會重病。畢竟屍氣既毒又陰,對身體不好。
   棺材蓋推開後,一股棺木腐朽和著屍體腐爛的臭味撲鼻而來。陳陽一手摀住自己鼻子,另一手摀住度朔鼻子悶聲道:「好臭。」朝棺木裡頭看了兩眼:「有具屍體,腐爛出骨頭,顏色發黑。頭部好像……被什麼東西咬掉一半。腿也是,一條腿到胯部部位都不見了。看他的衣服應該是最近的款式,他是誤闖進無人村死掉的人。」
   度朔見陳陽捂著鼻子還要察看屍體,姿勢頗為費力。於是主動站在他背後替他摀住鼻子,也看了眼棺材裡的屍體說道:「看上去被吃了一半,」他看到只剩下一小塊臉的屍體,臉部肌肉全都腐爛,屍蟲爬來爬去並從他的眼眶中爬出來。
   屍體眼眶中空蕩蕩,眼睛好像被挖了出來。但從屍體剩下的另一半身體手部姿勢可以看出——「被吃掉一半身體的時候,他還活著。」
   活生生被啃食掉一半身體,因此剩下的另一半身體緊繃、姿勢怪異。陳陽說道:「他應該不是在這裡被吃掉,應該是在外面……有落葉的地方。」他看到屍體身上都不少落葉。棺材擺放在神台後面,落葉進不來,所以唯一可能性就是落葉從外面帶進來:「不過也有可能吃掉他的東西身上沾了不少落葉,但我不明白為什麼把他放在棺材裡……當成儲備糧嗎?」
   度朔:「不像是。應該是從外面拖回這具屍體,暫且安放在棺材裡。既然那些東西啃食還活著的人,那就說明不吃腐肉,沒必要儲存起來。」
   祠堂在以前是祭祀祖先的場所,同時也是婚喪壽喜的舉辦場所。尤其是喪事,有些地方的祠堂已經不舉辦婚壽喜,但一定還會舉辦喪事。所以神台後面會停放棺材,舉辦喪事。現如今棺材裡存放一具腐爛的屍體,既然不是無人村裡存在的某些怪物所為,那就應該是其他人把屍體放進棺材裡。
   陳陽側頭問巫蠱娃娃:「這是易巫長他們做的嗎?」
   巫蠱娃娃搖頭:「娃娃不能說。」
   不能說,而不是不知道。陳陽忽的想起《咒鬼之術書》中有一則提及巫蠱,巫蠱對於主人都很忠心。有些出於真心的忠誠,有些則是不得不忠誠。無論哪種,巫蠱對主人的忠誠都是必須的,在煉製過程就無法避免強制性的忠誠。
   巫蠱娃娃融了易巫長的心頭血,就是她的巫蠱娃娃。巫蠱娃娃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帶領陳陽找到易巫長,其他有關易巫長的消息全都不能說。
   陳陽想通這點,換個角度詢問:「這是進入無人村的天師所為嗎?」
   巫蠱娃娃:「對。」它融了易巫長的心頭血,就能感應到易巫長出現劇烈感情浮動時候的記憶。
   「死者是什麼人?被什麼東西殺死?」
   巫蠱娃娃:「作死的人,不知道。」
   陳陽:「看來易巫長他們目前為止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作祟。」
   度朔眸光越過陳陽盯著棺材裡只剩下一半的屍體,看著上面的咬痕似乎想起什麼,眼神微冷。巫蠱娃娃察覺到恐懼,瑟瑟發抖想從陳陽肩膀溜進口袋。度朔冷漠的眼神掃過來,它就不敢動彈。
   度朔無聲命令『回去待著』,巫蠱娃娃慫慫的爬回陳陽肩膀,一邊無聲抽噎掉眼淚一邊覺得陽陽身邊的伴侶好恐怖。陽陽好可憐,一定會被欺負。
   「有些猜測,但還不確定。」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冷靜悅耳的女聲,陳陽和度朔回頭看,見是一個約莫二十七、八歲左右的女性站在大廳門口。
   她穿著修身改良的少數民族服飾,紅黑二色的短裙布鞋,帶著銀鏈銀鐲銀耳環和銀項圈。相貌不算多好看,但有特別的風情和氣質,讓人足以忽略她的相貌而被吸引。她面無表情,頗為冷漠:「陳陽?」
   陳陽點頭,認出她:「易巫長。」
   易巫長神色微不可察的緩和,對著陳陽點頭。她這態度讓陳陽覺得有些奇怪,好像不認識自己一般還要特意確認一番。但在之前他們已經見過面,當初陳陽授菉還是易巫長作為授菉科儀傳度師之一。後來也有幾次聯繫,不該不認得。
   易巫長看出陳陽疑惑:「無人村有東西能假扮別人,之前那東西假扮成你把我騙出去。」
   陳陽點頭,笑道:「易巫長不怕我也是假扮的?」
   易巫長:「你有我的巫蠱娃娃以及,」她朝著度朔拱手頷首道:「度局。」
   度局亦頷首致意。
   易巫長:「娃娃,回來。」娃娃不肯回來,抱著陳陽的衣服不肯走。易巫長皺眉,神色嚴肅不悅,但娃娃就是執拗的不肯走。
   陳陽便說道:「讓它繼續待在我肩膀上吧,我沒關係。」
   易巫長:「巫蠱娃娃不好控制,不是自己的巫蠱娃娃很容易就會產生咒力,對你不好。」
   「我知道。」陳陽笑著說道:「它的咒力不會對我產生影響,放心吧。」
   巫蠱娃娃原本是作為詛咒用的娃娃,被製作出來就是用於詛咒,因此或多或少都具有詛咒的能力。陳陽也是鬼道傳人,對這些自然瞭解。不懼怕的原因在於娃娃的詛咒對他不起效用,巫蠱娃娃的能力大小取決於主人。陳陽這麼一說,就只能說明如今陳陽的鬼道造詣不比易巫長低。
   易巫長感到欣慰,越發想讓陳陽回一趟巫族,正式認他回巫族。如此巫族下任巫長才有著落,而不至於令巫族從此沒落。她說道:「你們隨我來。」
   陳陽和度朔跟隨她從祠堂旁側一扇不起眼的小門穿過去,外面是條狹窄的小巷,僅容一人通過。頭頂是遮天蔽日的綠植,同樣擋住了陽光但好歹能穿透一些光線進來。走了約莫四分鐘到達一棟沒有綠植纏繞的碉樓,易巫長敲門,三長兩短。
   門從裡面打開,有個年紀約莫四十留著山羊鬍的男人打開門,見到易巫長和她背後的陳陽和度朔,立時笑開:「度局。」
   度局淡淡的點了點頭,沒有回話。那人和易巫長都是習以為常的模樣,讓他們進去後就把門鎖上。山羊鬍朝陳陽介紹:「我叫柳權寧,北廟宮觀監院,也是廣粵道教協會會長。」
   陳陽:「我叫陳陽,大福分局局長。」
   「我聽過,年紀輕輕解決不少難度級別很高的單子。還是難得的鬼道傳人,易巫長成天跟我炫耀她後繼有人。」柳權寧撫著山羊鬍笑咪咪道。
   陳陽覺得柳權寧跟馬山峰很像,不是長相而是圓滑的氣質十分相像。易巫長打斷兩人交談:「進去說話,別站門口。」進廳的時候又跟陳陽說道:「柳權寧的話信三分就好,其餘七分全靠誇大。」
   柳權寧道:「我這是修飾,說話是門藝術。陳道友,別信易巫長的話,相信我,說一口好話比夾槍帶棒要好辦事。」
   陳陽摸摸鼻子,默默跟在度朔身旁肩並肩走進去。度朔在身旁,柳權寧好歹收斂些沒說更放肆無忌的話。
   大廳裡同時還有兩位天師以及九個普通人,其中還有一個嬰兒。陳陽驚訝:「不是說闖進八個青年?怎麼是九個人,還有嬰兒?」
   易巫長說道:「那八個青年死了三個,兩個走失剩下三個。其餘六個人包括嬰兒是因為有一輛大巴誤闖進來,其他人都失散,不知是死是活。」

   第61 無人村03

   易巫長說道:「原本我們打算做好準備才進無人村探查情況,但發現有一夥青年偷偷潛進無人村探險。期間連通過一次信號,外面的人員接收到求救信號,我們才提前進來。因為沒能提前探清情況,為了救人還是有位天師受傷。」
   陳陽跟著去看那位受傷的天師,他的肩膀處有塊被撕裂開的傷口,皮肉綻開而且開始腐爛、泛黑。傷口處做了簡單的處理,敷上止血的草藥,但明顯無法阻止傷口的腐爛。所謂『十道九醫』,尤其鬼道者都能處理大部分傷口。
   易巫長在此卻對這傷口束手無策只能說明棘手,易巫長說道:「的確棘手,之前我用止血的草藥,但在今早突然發現他的皮肉開始壞死。糟糕的是他沒有任何痛感。」話說間,易巫長撕開天師的傷口處一塊皮,而受傷的天師面不改色沒有絲毫痛感:「僵硬壞死,我懷疑是中了屍毒。」
   陳陽:「沒有帶硃砂黃符?」
   「中途救人的時候被拽掉了。」易巫長性格冷漠,提及此事時卻有輕微的情緒波動,頗為厭惡惹出事情來還拖後腳的那群青年。「我只能找到一些解毒的藥草,但是需要糯米或是硃砂黃符。」
   度朔問:「你們都出不去?」
   「出不去。包括他們。」易巫長撩開長袖給他們看自己手臂上的海螺紋圖案,一條慘白色的絲線長在皮膚血管中盤旋成海螺紋形狀。她說道:「我們進入無人村一開始還沒有遇到怪物,只是遇到從大巴中走出來的幾個人。他們跟大巴其他人失散,走到祠堂那裡。當晚我們在祠堂留宿,同時救了四個青年。」
   易巫長側頭用下巴點了點對面三個失魂落魄的青年:「他們是其中三個,另一個死了,就放在祠堂的棺材裡,你們看到的那一個。在我們留宿的時候,都吃自己帶的方便速食。同時叮囑過他們不要去吃無人村裡面的東西,但是在我們出去找人的時候,這幾個青年從祠堂裡面那口井抓魚來煮湯。分別讓在場人都喝了,還偷偷把魚湯灌進我們的熱水壺裡。」
   當時他們太過疲累一時沒有察覺,將魚湯混進方便速食中。那些方便速食一用熱水沖泡開會產生較重的味道,掩蓋住魚湯的味道。喝下去後才發現,但也來不及了。所有喝到魚湯的人手臂上都出現白色細線的海螺紋形狀,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出無人村。
   當晚有個青年遭到無人村的怪物攻擊,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已經被啃掉半個頭、一隻手臂以及半邊胯部連同一條腿。最先趕到現場的天師也是因此被咬傷肩膀,至今無法癒合。
   陳陽察看受傷的天師面色,雖有些慘白、印堂發黑,但沒有變為殭屍的徵兆。易巫長以及受傷的天師都很肯定的對他說道:「不是殭屍屍毒,鍾天師除了傷口腐而不痛之外沒有其他殭屍屍毒的發作症狀,而且當時我跟其他兩位天師趕到時見過那隻攻擊鍾天師的怪物,瘦小敏捷,絕對不是殭屍。」
   柳權寧上前說道:「確實如此,絕不是殭屍。殭屍除了毛僵跟飛僵行動敏捷,其餘殭屍行動均需縱跳。況且如果是毛僵跟飛僵應該是吸血而不是啃食人的血肉。」
   陳陽疑惑道:「那就奇怪了,傷口腐而不痛,卻沒有變成殭屍的徵兆。明明是中了屍毒……」他回頭看度朔:「看得出來嗎?」
   度朔問:「你看清襲擊你的怪物模樣了嗎?」
   「當時沒有燈光,月光全被枝葉遮擋,我看不太清。」鍾天師努力回想道:「只知道四肢乾瘦如枯枝,頭髮稀疏腹部腫大,五官看不清。我原本以為是餓鬼,但餓鬼業力恐怖,喉嚨如針尖大小,進口的食物全都化為火焰污水,沒有經過道教科儀焰口鐵罐施食無法進食。所以不可能啃食人肉。」
   度朔說道:「餓鬼三十六種,食水餓鬼、針口餓鬼等或遍佈陽間,依草附木。食小兒餓鬼、食人精氣餓鬼、食血肉餓鬼以及殺身餓鬼等囚於地獄。」
   易巫長:「度局的意思是這類餓鬼從地獄中逃出來,藏在無人村?」
   度朔:「有可能。」
   陳陽想起之前度朔說過,巫靈鷲逃出地獄時曾埋下禍根,隱藏二十年一朝爆發。難道就是指這些殺生餓鬼從地獄中逃出?不怪易巫長和鍾天師等人沒有想到殺生餓鬼,陳陽自己也沒有想到。
   餓鬼略算三十六種,因生前業力太重而化為餓鬼,在鬼道眾生中地位最低下。餓鬼無法進食,常年受饑寒之苦。它們長相畸形恐怖,喉嚨如陣口大小,一吞下食物就無比疼痛。吃到嘴裡的美食會變成火炭灼燒喉嚨,喝到嘴裡的淨水會變成腥臭膿血,長年累月受此折磨償還業力。
   這些餓鬼或是在地府遊蕩,或是在陽間依草附木的飄蕩。然而還有幾種餓鬼如食血肉餓鬼、殺身餓鬼等囚禁在地獄中,不被允許出現在陽間。
   這類餓鬼恐怖又難纏,而且數不勝數。此時易巫長等幾位天師感覺到棘手,全都臉色凝重。柳權寧還沒進入無人村的時候也知道巫靈鷲的事情,於是問道:「無人村餓鬼是不是跟巫靈鷲有關?」
   陳陽看了眼度朔,後者點頭。於是陳陽說道:「的確有關。巫靈鷲在逃出地獄的時候,放走了地獄裡的殺生餓鬼。」
   度朔補充:「巫靈鷲跟殺生餓鬼關在一起,殺生餓鬼以萬物為食,包括鬼魂。所以巫靈鷲和殺生餓鬼關在一處,被撕咬七百年。餵熟那群餓鬼後,將它們放出地獄帶到陽間,封在無人村裡。餓鬼好吃人的血肉,看見人會控制不住吃掉。」
   餓鬼好食人的血肉、精氣,所以一路上陳陽兩人看到被吸了精氣只剩下層皮的貓屍以及祠堂裡被啃吃一半的屍體。
   陳陽從背包裡拿出硃砂、黃符等,磨好硃砂在黃符上畫驅邪符。雖然驅邪符不能完全驅除餓鬼留在鍾天師傷口上的屍毒,但也可以抑制。
   他說道:「餓鬼屍毒會將人同化為餓鬼,你們手臂上都有海螺紋,被標記困在無人村中。可能已經被餓鬼視為盤中餐——」話還沒說完,九個普通人中的一個女孩子崩潰的哭起來。
   女孩子哭泣:「我不想死啊!」
   她一哭,其他幾個人面色都不好看,充滿焦慮。顯然他們也知道就連天師都感到棘手,何況他們只是普通人。性命危在旦夕時,自然沒有好臉色。懷抱嬰兒的婦女衝到陳陽面前祈求他救自己的孩子:「他沒有喝到魚湯,沒有事的。你們帶他出去好不好?」
   陳陽撩開嬰兒的衣服,在上面看到了白色細線的海螺紋。婦女見狀,驚愕不已:「怎麼會?!」
   「他喝了母乳。」陳陽放下衣服,婦女已經崩潰大哭。陳陽回頭朝著度朔低語:「井裡的魚是什麼?怎麼連喝了母乳的嬰兒手背都會產生海螺紋?」
   「還不確定。」度朔回答他:「或許可以回去查看一遍。」
   陳陽想了想:「明天吧。」然後他對易巫長等人說道:「鍾天師肩膀上的屍毒需要拔除,現在只能用符咒將屍毒壓制。所以還是要想辦法盡快離開無人村……你們對無人村的瞭解有多少?」
   柳權寧:「我是南粵人,比較熟悉無人村。在還沒有人失蹤之前,無人村只是個被廢棄的村子,被綠植包圍看上去陰氣森森,的確有孤魂野鬼佔據這些沒人居住的房間。只是人和鬼相安無事,後來發生靈異事件,經探查也只評為三星級別的危險度。直到有年輕的天師折損,重新評級後發現危險程度可能在四星或更高。」
   關於無人村評級錯誤的事情,道教協會總部特意批評追究廣粵道教協會的責任。但無人村不是廣粵道教協會的天師評估錯誤,而是無人村最開始危險程度的確只有三星。無人村如同升級一般,危險程度在逐步升級,導致他們現在也被困此地。
   柳權寧道:「無人村出現問題是在去年四月份,幾個人來無人村旅遊過夜。其中有個女孩子失蹤,另一個女孩子親眼目睹她的失蹤,神志不清呢喃有『怪物』。道教協會本沒有注意到,警方找上門才來勘察。勘察評級為三星,有天師接單,結果你們也知道。後來陸續來了幾撥天師勘察,一致認定是三星,直到今年發現危險級別在四星。」
   接下來的事情,陳陽也知道。他們都被困在無人村,還有一位天師中了屍毒。
   柳權寧:「無人村村民因交通不便陸續搬離,在搬離前沒有鬧出靈異事件。反倒在搬出村子後,無人村變成一個『鬼村』。『鬼村』和『綠植王國』吸引不少人來旅遊探險,他們——」他指了指懷抱嬰兒的婦女以及另外五個人:「途中遇到濃霧,不知不覺開進無人村。大巴熄火,被怪物圍攻不得不逃命。」
   易巫長說道:「我推斷,在這段時間裡應該是怪物的成長期,急需血肉。另外,應該還有人特意飼養這群怪物。」
   陳陽訝異:「怎麼說?」
   「你看過無人村外面的環境,整個厄桂嶺呈大鐵鑊形狀,中間才是無人村。出入不方便,曾經有條路連接無人村和外界,現在已經被野草覆蓋。南方很少起濃霧,就算起濃霧也不會那麼巧合的,正好開過被野草覆蓋不見蹤跡的路到達無人村。」易巫長篤定的猜測:「所以有人,用了術法迷惑整個大巴的人,把他們送進無人村當做怪物的食物。」
   如同有只昆蟲,織就一張大網,黏住食物送到成長期的怪物口中。
   巫蠱娃娃突然瞪圓水汪汪的大眼睛,怪異的面孔變得扭曲憤怒,朝著門口某個方向齜牙。它突如其來的動作令在場幾人緊張應對,倒是易巫長冷靜的說道:「有隻貓鬼靠近。」
   陳陽:「大胖?」話音剛落,大胖如鬼魅般輕盈的落在屋中一張八仙桌上,身體弓起耳朵壓在後面,瞳孔豎成垂直狹小的細縫,朝巫蠱娃娃齜牙咧嘴。
   下一秒八仙桌四分五散,來不及跑的大胖摔在破裂的八仙桌桌面上,一臉懵逼。大胖一躺下去更胖了,渾身肥肉層層疊疊、毛髮蓬鬆。偏偏頭頂正中央還有巫蠱娃娃薅出來的地中海,又醜又萌。
   易巫長和柳權寧幾人怔愕一瞬後,柳權寧說道:「看來八仙桌承受不住五十斤的壓力。」他搖搖頭,盯著八仙桌說道:「工匠肯定是偷工減料,不然就算再放個百八十年,八仙桌都能承受上百斤的重量。」他慈愛的安慰大胖:「不是你的錯。」
   大胖連尾巴毛都僵硬住,它從來沒這麼丟臉過。聽到柳權寧的安慰,它叼了塊牌子佇立在眾人面前澄清事實:「49斤。」
   柳權寧捧場的誇大胖瘦又誇它字好看,步步算計,卸下大胖的防備心,準備擼貓的時候被撓了一爪子。大胖跳到房樑上毫不掩飾它對柳權寧智商的鄙視,從他誇自己瘦的那一刻起,大胖就知道他虛情假意。
   易巫長指出:「虛情假意的男人。」
   柳權寧一臉認真:「我真覺得大胖不胖,還不到五十斤。頂多算微胖,連點福氣都攢不夠。」
   認真的嗎?陳陽不知為何想到馬山峰。在他沉默的時候,度朔抬頭瞥了眼房樑上的大胖:「你不怕壓垮房梁?」
   暴擊。
   大胖跳下房梁,把自己團成球盤在窗台上,留給眾人蕭索龐大、波浪起伏的背影。
   巫蠱娃娃發出細細的笑聲,樂不可支差點笑得摔倒在地上。易巫長把巫蠱娃娃拎回去放進口袋裡,巫蠱娃娃抗議著想回到陳陽身邊被按住不准。易巫長對陳陽說:「我把巫蠱娃娃的心頭血取出來,再把它送給你。」
   陳陽擺手:「不用了。這是你的娃娃,我不能要。」
   易巫長的巫蠱娃娃不是那麼輕易能製作成功,她留在廣粵道教協會的其他三個巫蠱娃娃跟眼前這隻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三隻巫蠱娃娃沒有魂魄,就算滴入心頭血也不會像眼前這隻巫蠱娃娃一樣靈活生動。
   眼前這隻巫蠱娃娃身體裡住了隻小鬼,靠供奉和易巫長的心頭血得以自由活動,等到攢夠功德就能投胎轉世。巫族的巫蠱娃娃跟東南亞的鍍金嬰屍、陰牌等其實一樣。
   巫蠱娃娃被拒後,感到難過。縮在易巫長的口袋裡,怯生生的露出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難過。
   易巫長:「它喜歡你,跟著你也能攢功德。」
   陳陽淡笑:「跟著我沒用的,它是喜歡我,但你才是它的親人。它現在愛跟著我,可如果讓它離開你一星期、一個月,它會難過的。」
   易巫長為人冷靜自持,因為巫蠱娃娃跟著陳陽能攢更多功德,見巫蠱娃娃也喜歡他便想將巫蠱娃娃送給他。她的出發點是為巫蠱娃娃好,但巫蠱娃娃跟她相處多年,早就把她當成親人。離開親人,它會難過的。
   巫蠱娃娃從口袋裡爬出來,抓著易巫長的衣襟把自己蕩到易巫長肩膀上細聲細氣說道:「娃娃喜歡陽陽,娃娃不想離開生生。」
   娃娃想把陳陽也帶回巫族,這樣它就能在不離開易巫長的情況下一直見到喜歡的陳陽。剛產生這種念頭的娃娃接觸到度朔冰冷的視線,彷彿被看透般恐懼而委屈的躲在易巫長背後。
   大胖艱難的扭頭看到這一幕,從喉嚨裡發出嘲諷的咕噥聲,差點激怒巫蠱娃娃。巫蠱娃娃哼了哼,抱著易巫長的頭髮吭哧吭哧爬到她的肩膀上,說道:「我看到井裡有屍體。」
   聞言,在場除了陳陽跟度朔之外的人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實際上易巫長、柳權寧等四位天師心裡早有猜想,至於其他人或許心裡知道或許裝聾作啞。但在此刻被揭穿自己喝了死人泡過的井水,心裡的膈應和恐懼全都湧上來。
   九個普通人之中已經有兩三個克制不住的嘔吐,其中有個中年男人嫌惡的抱怨:「現在忍不住噁心,當初是誰不聽勸非要打撈井裡的魚來煮湯?明明就知道無人村是個人盡皆知的鬼村,非要煮魚。何況井裡養魚多奇怪,居然沒有人懷疑!」
   三個年輕人中的女生聞言尖叫道:「你現在說這種話當初請你喝魚湯的時候怎麼不拒絕?你怎麼不硬氣的拒絕?怎麼沒有聽天師勸告趁他們不在就喝下魚湯?!你喝最多吧,我記得你喝最多!」
   有人出來打圓場:「行了你們,人家天師被我們拖累都沒抱怨。你們抱怨什麼?」
   「他們是天師,自己人,還有驅魔除邪的本事。我們是普通人,靠他們保護。要是他們不保護,我們就是死路一條。」有人小聲嘀咕,卻說出其餘人心裡的隱憂。
   易巫長冷眼看他們,低聲對陳陽和度朔解釋:「這兩天找不到路,他們就一直陰陽怪氣。不必理會,生死由命。反正我只能盡力,不能保證他們活著離開。」
   「處理不好,容易出事。」深諳豬隊友拖後腿有多可怕的陳陽向前一步,朝他們說道:「如果你們擔心,可以花錢買命。你們下單,我們接單,保證你們活著離開無人村如何?」
   九個人瞬間湧上來紛紛出高價購買安全,並在獲得保障之後勉強安下心。雖然還心存恐懼,但已經沒有人崩潰。
   易巫長頗為驚訝,她的確擔心過有人抗壓能力差因此而崩潰。如果崩潰那將是件很麻煩的事情,他們不能做到捨棄就只能被拖累。沒料到棘手的潛在問題居然可以這麼輕鬆就解決,果然陳陽非常適合當巫長。
   陳陽溫言道:「我怕的是有人偏激想拖大家一起死,銀貨兩訖比無緣由的幫助要讓人安心。何況,你們覺得魚湯的事情真的是無意?」
   他意有所指,而柳權寧等人神色如常。陳陽便瞭然,看來他們不是沒有猜測。不管是哪一波人,都比天師早一步到達無人村,或許早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了無人村的東西產生海螺紋。
   秉著要死大家一起死的自私念頭,騙其他人喝下魚湯,不是沒有可能。
   外面慘白月色,屋裡大廳只點亮著半截蠟燭。有只乾瘦細小的黑色手掌猛然扒在狹小的窗口上,悄無聲息的偷看碉樓裡的眾人。它喉嚨裡發出幾不可查的尖細聲音,令人聯想到昆蟲顫抖的口器。
   度朔垂眸,食指揩了一點放在陳陽面前的硃砂,朝著狹小窗口彈過去,正中那隻小頭大肚四肢乾癟的餓鬼。餓鬼發出尖嘯,恐怖的臉更為扭曲,渾身都被挾裹陽氣的硃砂融化成黑色的污水,同時散發惡臭。
   陳陽腳尖踢起剛剛散落在地上的八仙桌木板,右手握住後幾步踩踏上房梁,用木板格擋住窗口。將那股惡臭之氣格擋在外面,垂眸看著部分黑色的污水順著窗口滲進來,牆壁上的青苔一碰觸到污水,立刻枯萎。
   度朔從角落裡找到一把鐵棍,拿起來掂掂重量後反手甩上牆壁,將陳陽扶著的木板釘在窗口上。陳陽跳下來,甩甩手說道:「食小兒餓鬼。」
   食小兒餓鬼,身長九寸,小頭大腹喉如針管,口如鋸齒,專食小兒。懼硃砂、銅錢等陽氣純正的東西。
   陳陽看向懷抱嬰兒的婦女:「衝著小嬰兒來的,有點麻煩。」他將一半硃砂遞給婦女並說道:「食小兒餓鬼恐懼硃砂、唾液或是食指、中指指尖血,不過為避免吸引食血肉餓鬼,盡量別讓自己留血。」
   婦女接過硃砂,感激不已。並恐懼而擔憂的將孩子抱得更緊。
   易巫長說道:「今晚先休息吧。那些東西目前還不敢擅闖陽氣充足的碉樓,這棟碉樓沒有綠植纏繞,陽氣還算充足。晚上還算安全。」
   陳陽點頭,找了個靠窗的角落跟度朔坐在一塊說悄悄話:「度哥,巫靈鷲放出地獄裡的殺生餓鬼,將它們藏在無人村,目的是你……還是我?」
   「你。」
   「我也猜是。」陳陽點頭,隨後洋洋得意道:「巫靈鷲逃出地獄二十年,估計不知道我有大後台。」
   如果巫靈鷲還在地獄陰府,那他肯定聽過酆都大帝在陽間有個伴侶。那麼就算要算計他的肉身,也要再三斟酌。
   陳陽轉而問道:「井水裡的魚,還有海螺紋是怎麼回事?」
   井裡養魚在南方某些小鄉村裡不算多奇怪的事情,目前陳陽不確定是吃了祠堂井裡的魚才產生海螺紋,還是無人村任何動植物只要吃下去就會產生海螺紋。
   度朔捏了捏陳陽的手,說道:「水葬。」

   第62 無人村04

   人死後有無數埋葬屍體的習俗,土葬最為普遍,也不覺得奇怪。但有少數地區出現許多奇怪詭異的葬法,譬如後來流傳出來而變得耳熟能詳的天葬、懸棺葬。水葬則較少人知道,並受原始宗教影響而顯得血腥暴力。
   水葬和天葬有異曲同工之意,後者餵鷹前者餵魚,鷹和魚都是神靈的化身。在施行水葬地區的人們看來,將屍體投入河流中葬身魚腹是通往轉世投胎、淨化靈魂的道路。這是某些地區的習俗信仰。
   水葬在不同地區也有不同方式,最為普遍的有兩種。一是整屍投入江河,其二則是火化後投入江河。另一種是用刀將屍體攔腰砍斷折疊投入江河,最後一種較為血腥,需用磨得極其鋒利的木刀、石斧按照屍體的關節一寸寸砍斷肢解後扔進河中。這過程稱為解肢。
   水葬時需挑選時間和水域,像最後一種解肢水葬法,需要在夜晚進行並選擇有海螺紋旋繞的水域拋屍塊。
   陳陽:「海螺紋水域……我們沒有仔細查看祠堂裡的那口井。井水也許連通河流,我們進來的那一面沒有看到河流,那就應該在無人村的另一面。你說的水葬,這個村子以前是水葬,江河中的魚是吃屍塊長大的。那些魚通過地下暗流游進祠堂的水,被他們打撈起來吃……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吃了魚就會產生海螺紋圖案。」
   吃屍塊長大的魚固然陰邪,易巫長他們手臂上長海螺紋必然跟祠堂井裡的魚有關係。但兩者之間如何產生聯繫,跟殺生餓鬼、巫靈鷲有什麼關係?
   「魚在道教中地位特殊,鯉魚過龍門,鯉為龍子。黑魚頭上七星拜北斗……故而有孤魂野鬼愛附魚身。如果祠堂井裡的那些魚真是吃屍塊長大,那麼有遊魂野鬼附身魚身很正常。」度朔伸手攬住陳陽肩膀,低語:「先休息吧,明天再說。」
   陳陽點頭:「嗯。」
   度朔找了個乾淨點的位置,讓陳陽倚靠在他身上睡下。大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陳陽背部,陳陽很快昏昏欲睡。臨睡前,他看了眼那九個普通人,他們聚集在角落裡形成分明的兩隊。三個年輕人一隊,另外六個人是從大巴裡出來的一隊。
   從大巴裡走出來的那一隊敵視三個年輕人,如果不是他們不聽勸告煮魚湯,他們怎麼會被困在無人村裡?至於三個年輕人冷笑連連,對當了婊子還立牌坊的六個人不屑至極。
   四位天師另立一處,受傷的鍾天師由另一個天師照顧。易巫長則是跟柳權寧在低語商量事情,娃娃趴在她的口袋裡昏昏欲睡。至於大胖,還是趴在窗台上看月亮,不知在想什麼。
   如果不是地處無人村,此時畫面還算靜謐和諧。陳陽睡下時這般想。
   第二天陳陽被吵醒,睜開眼發現度朔兩手罩著他的耳朵擋住聲音。只是吵架的聲音太大,陳陽還是被吵醒了。他坐起身下意識蹭了蹭度朔手掌心,然後啞著嗓子問:「怎麼回事?」
   度朔縮回去的手一頓,重新放回陳陽的腦袋順他柔軟的頭髮:「監守自盜。」
   陳陽:「詳細事情經過,不要一下子給我答案。跟你說話,我會失去解題的快樂。」
   度朔垂眸靜靜的注視陳陽,後者無辜賣乖。無奈,度朔詳細說給他聽:「抱孩子的婦女指責青年想偷自己的孩子,青年否認。婦女那一隊的人不信青年,紛紛譴責懷疑。青年憤怒並坦言孩子是累贅,還不如拿出去探路,雙方就吵起來。」
   陳陽懂了,起身走過去。易巫長和柳權寧兩位天師站在一邊沒有要上前調和的意思,看到陳陽還招手把他叫過去。易巫長說道:「不用理,他們鬧他們的。」
   柳權寧告訴他:「易巫長的娃娃說他們,」他指了指吵架的雙方:「監守自盜。我們就懶得管了,又不是閒到可以去當居委會大媽的時候。」
   「嗯,我沒想管。」陳陽在聽到度朔告訴他的答案後就沒有要管的意思,吵架的雙方恐怕都在等天師管。天師管了,他們的戲才能唱下去。天師不管,很快就偃旗息鼓。
   果然沒過一會兒他們停下爭吵,三個青年露出嘲諷的笑,抱著孩子的婦女跑過來衝陳陽幾人哭訴:「他們想偷走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扔給那些餓鬼。他們不是人!」
   「明明知道無人村詭異,還見到同伴死在自己面前。天師們叮囑千萬不能吃無人村裡面的東西,偏偏他們還要故意烹煮魚湯。難道不是之前就已經偷偷吃過無人村的東西出不去,所以想拖著大家一起死嗎?這種自私自利的人,現在不趕出去以後也會偷偷害死我們!」
   「對啊!我越想越覺得不對,這麼詭異的地方,天師還特意叮囑,就算玩性再大、再叛逆,也不可能拿大家的命來玩。除非他們在遇到我們之前就已經被困在無人村,他們是想拖大家一起死。」
   「現在連小嬰兒都不放過,以後還會放過我們嗎?幾位天師,就算你們慈悲善良也不該縱容豺狼和我們相處。」
   陳陽知道了這場自導自演的監守自盜原因,原來昨晚上他們談及祠堂井裡的魚被有心人放在心上。並且猜到烹煮魚湯的青年可能早就被困無人村,還想拖其他人一起死。
   三個青年聞言紛紛大喊:「說得好像我們逼你們喝魚湯一樣,你!」青年指著六個人中的中年大叔:「最開始是你自己過來拿錢跟我買魚湯,現在說得你好無辜。你們一個個,難道是我按著你們的脖子逼你們喝下我們烹煮好的魚湯嗎?搞清楚,是你們自己腆著臉過來跟我要魚湯喝!」
   「什麼啊?如果你們聽天師的話,不去動祠堂那口井裡的魚,不在我們面前煮魚湯我們會喝嗎?那時候我們都飢腸轆轆,你們還故意引誘。你們就是故意拖我們一起死!幾位天師啊,這群反骨仔會害死我們,不值得救!」
   三個青年著急上前解釋:「別聽他們胡說,當時我們的確抱著好玩的心態沒有想那麼多。我們也都沒有逼他們,是他們自己腆著臉到我們面前。吶,這還是他們買魚湯的錢。」青年從兜裡掏出幾張紅票子,當做證據給陳陽幾人看,看完後扔還中年大叔:「還給你們,我們現在沒拖沒欠。少他媽血口噴人!」
   「誰偷你小孩?我連碰都沒碰過,你自己看看你的小孩,除了你抱著他的時候不哭。一放下地哭得像被掐住脖子,我要是抱走他,他第一時間就大哭大鬧。我問你們,你們聽過這小孩哭過嗎?」
   互相推卸責任。陳陽這般想到。
   從大巴走出來的六個人猜到是三個青年故意拖他們一起死,為以防萬一想提前把他們趕走。三個青年則拆穿他們的騙局,將責任推卸出去。雙方再次爆發爭吵。
   易巫長脾氣暴躁,當場砸碎一張凳子冷颼颼的說:「吵夠沒?不夠出去,把餓鬼全都引過來。當著它們的面吵。」
   雙方不忿,還試圖為自己辯解。似乎覺得自己付錢買命之後,就有底氣說話。有人說道:「易天師,青天白日餓鬼出來也會被曬成污水。我們也是想趁白天把事情解決,免得晚上見鬼白天還要防內鬼。」
   易巫長:「既然算總賬,那乾脆一起算。我們叮囑你們別吃無人村裡的東西,你們說是好玩,你們又說是被引誘。那我們呢?誰故意把魚湯摻進水壺裡?是他們。」她指了指三個青年,然後又對事不關己的其他六人說道:「你們有誰沒有看見?看見了,不阻止不提醒,不就打著『要是出事,起碼還有天師跟著出事』的主意?」
   九個人全都露出訕訕的臉色,說不出話辯駁。他們都自私,但又覺得自己逼不得已,畢竟誰都不想死。
   易巫長說道:「再搞小動作,全都滾出去!」
   九個人還想說什麼,但見天師都滿臉冷漠不悅,還想靠天師活下去的幾人不敢再說話。雙方埋怨的瞪對方,然後找地方坐下休息。
   易巫長:「他們現在心情浮躁,之前還有些忌憚不敢搞大動作,現在倒是小動作不斷。」
   陳陽:「沒有發現自己走不出無人村的時候,就能自私的瞞著你們吃無人村的食物。如果發現自己會死在無人村裡,而天師能活著離開卻不救他們。恐怕會刺激他們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昨晚上提議出錢買命也是讓這群人安心,不會趁機拖後腿。今天卻鬧出這些事,不先想著處理餓鬼離開無人村,反而在這裡排斥同為人類的同伴。
   陳陽對易巫長說道:「我們先去祠堂查看情況。」
   易巫長點頭:「注意碉樓,裡面藏了很多餓鬼。餓鬼害怕陽光,所以碉樓外面長滿綠植。」
   陳陽駐足:「餓鬼全都藏在碉樓裡?要不鏟掉所有綠植,讓陽光曬死它們。」
   「沒用。」易巫長否決道:「我們試過,可是綠植頑固的扎進碉樓牆壁裡,就算花一整天時間也不一定能鏟掉一棟碉樓的綠植。碉樓建築特殊,就算只是鏟掉窗口、大門的綠植,也沒多大用處。反而會激怒餓鬼,讓它們記住我們的氣息,漫山遍野的追殺我們。現在我們躲在這棟沒有綠植的碉樓裡,是因為陽氣充足能暫時蓋住我們身上的人氣。但也支撐不了多久。」
   「好吧。」陳陽跟度朔離開碉樓,順著狹窄的小路回到祠堂。祠堂依舊陰森,大廳正前方的牌位層疊靜佇,好像任何闖進祠堂的人都被牌位注目。
   度朔在井口邊發現沾血的木刀,將陳陽叫過來:「昨天沒有這把木刀。」
   陳陽撿起木刀,木刀磨得很鋒利,不亞於鋼刀。木刀上面沾滿黑色的污血,地面上也有零星污血。青石板的縫隙裡凝結成黑色的塊狀物,應該是曾流過不少血。他朝井裡看,發現這口井下面黑漆漆而且幾乎深不見底。
   趴在井口處能清晰的聽到自己聲音的回音,井裡的巖壁長著濕漉漉的青苔。陳陽伸出手指抹了一把,發現極其黏膩髒污。他掏出手機打開照明燈查看井裡,井口狹窄、井面烏黑平靜,盯久還會產生恐懼感。
   陳陽起身說:「沒辦法看清井下面的情況,井水烏黑,陽光透不進來。」他看了眼扔在地上的木刀,說道:「昨晚上有人在這裡進行水葬?但水葬是將屍體餵養河神,投進井裡……更像是來餵魚。」
   度朔說道:「去看看棺材裡面的屍體。」
   陳陽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跑去看棺材裡的屍體。打開棺蓋後發現裡面確實躺著一具屍體,但已經不是昨天那具屍體。今天的這具屍體幾乎被啃掉半邊身體,但血肉很新鮮沒有發生腐爛。
   這是剛死的屍體。
   陳陽:「誰把屍體藏在棺材裡?」他查看這具年輕的屍體,發現他要麼是闖進來的三個青年之一,要麼就是從大巴裡出來的人。他完整的手臂上沒有海螺紋,另一隻手臂失蹤。
   砍掉那具腐爛的屍體扔進井裡餵魚,又在棺材裡補充新鮮的屍體。陳陽不懂這操作,抬頭看度朔。度朔:「祭品。」
   「祭品?」
   水葬不該是安撫先人靈魂,引導他們投胎轉世嗎?怎麼變成祭品?不對,在更早的時候,水葬的確是作為河神的祭品。何況屍首不是投進江河,而是砍碎扔進井裡。可是為什麼單獨扔在祠堂的井?
   陳陽盯著祠堂的牌位半晌,瞳孔陡然緊縮。他發現到不對:「如果無人村村民是因為地處偏僻、出入不方便而搬遷,他們也該將祖先牌位都遷走!」
   祠堂在某些鄉村宗族眼裡何等重要,簡直是他們的根。即便是在原來的祠堂旁邊重新蓋起祠堂,也要挑選吉日將祖先牌位迎進新祠堂。舉族搬遷,祖先牌位絕不可能還留在無人村荒廢。
   度朔背著手說道:「祠堂不是搬遷離開無人村的村民宗祠,沒有將牌位遷走也就正常了。」
   陳陽:「有可能。」
   地方不同,宗祠也就不同。有些地方一個村就一個宗祠,但在南方某些地方一個姓氏就有一個宗祠。一個村裡通常會有幾個大姓,每個大姓就會有個宗祠。不同姓氏的人不被允許進入其他祠堂,殯葬的時候也不會邀請不同姓氏的人,除非有姻親關係。
   「所以說還是有某個姓氏的宗族沒有將祖先牌位搬遷,造成這種情況要麼是遇到天災人禍匆忙逃離來不及遷走祖先牌位。要麼,舉族葬身在無人村。」陳陽上前,抹掉其中一塊牌位上面的灰塵:「無名氏!」
   陳陽緊接著抹掉其他牌位上面的灰塵,全都是無名氏。眼前這座供奉了上百塊牌位,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牌位竟都是無名氏。沒有姓名、不知年歲死因,更無人立碑,僅只一塊書寫無名氏牌位供奉此地。哪怕是香花五供,都會因為沒有姓名而被孤魂野鬼搶走貢品。
   「怎麼會有這麼多無名氏?難道整個祠堂都是供奉這些無名牌位?誰供奉的?」
   度朔走過來,拿出最靠邊的一塊乾淨的牌位:「沒有灰塵,剛做好的牌位。」
   陳陽拿過來看:「哪來的新喪?」頓了頓,他側頭看向安靜佇立在天井中央的那口古老的井,說道:「昨天晚上剛進行一場水葬,今天就有新做好的無名氏牌位。的確算是新喪,所以說眼前這上百塊牌位都是水葬之後,立起來供奉在祠堂。」
   水葬一般是將屍塊拋進江河,這裡卻是拋進井裡。井裡除了魚還有其他東西嗎?為什麼在井口進行水葬?誰替這些無名氏舉行水葬?水葬過後卻修祠堂,還用牌位將他們供奉起來。可是供奉又不敢刻名字,好像把他們圈起來,既供奉當贖罪又怕他們有了牌位後下地府告狀一般。
   陳陽將牌位放回神台,神台下面的桌子上仍舊有香花五供,時日過久已經腐爛傾倒。香油燈裡的香油填滿飛蟲屍體,香爐裡的香插得亂七八糟,香灰靜止不動,陡然間有一截香灰斷落,『啪』的一聲掉落在桌面上。
   聲音在死寂的祠堂裡突然響起,增添了些許恐怖氣氛。
   陳陽垂眸:「我們去找找看還有沒有其他祠堂。」
   大胖突然躥出來,在遠離度朔的地方打了幾個轉轉,嘴裡叼著紙牌。紙牌上寫道:「樹林裡有人。」
   厄桂嶺上是整片樹林,無人村被樹林包裹起來圍在中間。陳陽:「大胖帶路。」
   大胖遲疑一瞬,看向度朔。度朔:「帶路。」它才像是得到豁免權一般,快速的跳出窗口朝前方跑去。陳陽也從窗口跳出去,輕鬆落地。回頭時就見度朔站在他身後,相視一笑,繼續跟著大胖跑。
   跑出幾條巷子,他們到達樹林。在進入樹林時,陳陽突然回頭看身後淹沒在綠植裡的碉樓。窗口處有些乾瘦枯黑的手臂在試圖伸出綠植,但被陽光灼傷後立即縮回去。
   那些餓鬼果然在觀察他們。陳陽收回目光,跑進樹林間,度朔已經在前面等著他。這片山坡背光,林間枝葉茂密遮擋住光亮,導致樹林裡很昏暗。林間靜謐,不聞蟲鳴,也沒有鳥聲。
   大胖停在樹幹上,等陳陽和度朔。見到他們兩個便繼續縱跳,速度極快。幾乎是只能在林葉間看到一抹黑影一閃而過,令人難以相信那樣的體重竟有如此身手。
   林間鋪滿落葉,落葉底下是混著泥土的腐爛落葉,有時候落葉被掀起來就會直接踩中爛泥。陳陽扶著一棵歪脖子樹,觀察林間環境。陡然眼前掉下一截白骨,嚇他一跳。
   陳陽後退抬頭,看到剛才扶著的那棵歪脖子樹樹幹分杈的地方放著一隻半人高的木桶。木桶破了個洞,剛才就是從那個洞裡掉出白骨。
   度朔走過來率先看陳陽,見他沒事才看向樹幹分杈間的木桶:「鬼蛹。」
   陳陽透過木桶那個破了的洞看到裡面蜷縮著一具完整的屍骨,說道:「這是樹葬?」
   所謂樹葬,跟水葬一樣是少數地方出現的喪葬儀式。有人認為樹是靈魂安息的場所,逝去的親人可以通過附身大樹回來看望親人,同時得以安息。所以出現樹葬儀式,或是將屍首置於木桶放在樹上,或是用裹屍袋包裹屍首綁在樹幹上,有的還在樹身上挖洞放進屍首。
   這些安葬在樹身上的屍首被稱之為鬼蛹。
   陳陽:「同一個村子裡,不可能會出現兩種不同的喪葬儀式。」
   問題越來越多,餓鬼的事情還沒解決,又出現無名氏牌位以及絕不可能會在一個村子裡並存的兩種不同喪葬儀式。同一個村子裡可以共同存在不同姓氏和祠堂,卻很少共存兩種喪葬儀式。
   特殊的喪葬儀式代表宗族對於鬼魂、神靈的宗教信仰,山村裡根本不會容許兩種特殊的宗教信仰共存。
   突然林間不遠處爆發淒厲的尖叫和求救,接下來陳陽和度朔就看到一對男女狂奔而來,臉上表情極為驚恐。等他們跑到眼前時,陳陽發現男的還背著個頭髮斑白的老人。
   那對男女見到陳陽和度朔兩人,氣喘吁吁的停下說道:「跑、趕緊跑。滿、滿林都是屍體,你們趕緊跑。」女生說不上話,只能點頭。
   陳陽指著身後的鬼蛹:「你們說這個嗎?」
   這對男女抬頭一看,嚇得又是一陣尖叫,甚至把陳陽和度朔都當成鬼魂,對著他們求饒:「對不起對不起啊,我們只是想來考察,沒想冒犯。年輕人不懂事,有怪莫怪。」
   女生帶著哭音,雙手合十不斷拜拜:「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陳陽摸了摸鼻子,朝度朔偷偷聳肩表示他不是故意嚇人的。他說道:「我是人。」
   嚇壞了的兩人根本沒聽清陳陽的話,反倒是男生背後的老人把他敲醒,聲若洪鐘:「沒出息!他們是人,不是從鬼蛹裡爬出來的『人』。」
   男生放下老人:「教授,鬼都很狡猾的。」
   女生也點頭:「就是。教授,你忘了我們剛才看到的東西了?那東西躲在鬼蛹裡,還騙我們它沒死,想讓我們把它放出來。結果爬出來一隻乾屍,還抓了我一把,嚇死我了。」
   陳陽詢問:「你們是什麼人?鬼蛹裡的乾屍怎麼回事?」他邊說邊看向女生手腕上的傷口,看上去挺猙獰,可是女生毫無痛感一般。
   老人說道:「我是Z大教授,他們是我的學生。本來是想來研究無人村兩種特殊喪葬方式共存的原因,剛好作為他們的課題,於是一起來。來了之後一直在林間轉悠,出不去。就在剛才,我的學生聽見鬼蛹裡傳出呼救的聲音,還以為是個活人。上去解開鬼蛹,忽然蹦出具乾屍抓傷我的學生。我們跑得快,逃出來,只是趙瑤感覺不到傷口疼痛,我懷疑她中了屍毒。」
   陳陽:「您也知道屍毒?」
   教授:「研究民俗文化多年,很多東西都見過。」
   陳陽點頭,拿出道靈符給趙瑤,讓她貼在手腕傷口處:「可以暫時壓制屍毒,你們先跟我們進村,讓人給你敷點草藥。」
   趙瑤眼睛一亮:「你們是天師?」
   陳陽:「嗯。」
   趙瑤跟另一個男生趙綱興奮的圍著陳陽聊天問話,全是好奇天師等的問題。他們接觸神靈鬼怪信仰這方面較多,因而接收十分良好。在研究民俗文化的時候,也很尊重。
   度朔跟教授站在一旁聊天,他問教授:「你們怎麼知道無人村有兩種特殊的喪葬儀式?」
   教授說道:「有一天,我在圖書館翻看國內民間特殊喪葬儀式,有個年輕人跟我搭話。他對民間喪葬儀式很瞭解,我們越聊越深入,後來他聊到無人村的樹葬和水葬儀式。我感興趣之下,就過來查看研究。」
   度朔:「那個年輕人你還記得名字嗎?」
   教授高興的說道:「記得。他叫孟溪。」

   第63 無人村05

   陳陽抬頭:「巫靈鷲?」
   老教授看了看陳陽和度朔,說道:「你們認識那個叫孟溪的年輕人?他真名叫巫靈鷲?」
   陳陽:「是。您猜到了?」
   「本來沒覺得奇怪,現在差點死在這詭異的無人村裡,大概就知道被騙了。」老教授擺手,不讓趙瑤跟趙綱扶他:「我跑起來比你們還快,要不是剛剛看不清路撞到樹上也不用你們背。」
   陳陽撿起地上的白骨放進鬼蛹裡,聞言詢問:「他為什麼騙您?」
   老教授看見鬼蛹,上前一步頓住,遲疑的詢問:「它不會突然從鬼蛹裡跳出來咬我吧?」
   「不會。只是一具白骨,不過鬼蛹破了口,月光照進來。再過三五年等吸收夠月光精華就能出來害人,沾了血就是隻精怪。那時才會害人。」陳陽說道,下意識瞥了眼身側的度朔。
   度朔本是背手站著,接觸到陳陽的眼神,乾脆便把手搭在他肩膀。親密的跟他站在一起,陳陽自然的抬手捏住搭在自己肩膀的大手。兩人之間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情侶氛圍,不會讓人感到違和。
   老教授和趙瑤掃了眼兩人之間的氛圍,淡然的接受。反倒是趙綱驚訝之色完全表現在臉上,趙瑤見狀推了他一把:「不是吧你,平時我開的玩笑你都能接上茬。現在怎麼大驚小怪的樣子?」
   趙綱無語,半天憋出一句:「那不是沒實踐過嗎?」
   「喲,還想實踐?」趙瑤笑得賤兮兮的,還用肩膀頂了把趙綱:「不過你這樣頂多就是受,壓不了人。」
   趙綱高高瘦瘦但一張臉偏陰柔,聞言十分不忿:「我力氣大著,趙瑤我告訴你別亂說啊。我只喜歡女生。」
   趙瑤朝他翻白眼:「這玩笑誰先開的頭?」嗤了兩聲,趙瑤懶得理睬趙綱,走到老教授和陳陽面前說道:「陳天師,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找您同伴?我這傷口裡的屍毒會不會突然發作?」
   陳陽回答她:「沒那麼快。」然後看向試圖觸摸鬼蛹的老教授,老教授察覺到陳陽目光,訕訕一笑:「我是正常研究考察,看看鬼蛹裡會放些什麼東西。我覺得吧,孟溪、也就是你們口中的巫靈鷲,他騙我就是因為我專門研究民俗文化這塊,尤其是喪葬儀式。」
   陳陽:「那您對無人村的兩種喪葬儀式有一定瞭解?」隨即見老教授對鬼蛹很感興趣便說道:「這具屍骨應該葬有三年以上,只要不做冒犯它的事情,可以觀察記錄。」
   聞言,老教授連忙叫兩個學生來觀察並做下筆錄。他一邊在沒有損壞鬼蛹的前提下觀察並記錄一邊回答陳陽:「我國喪葬儀式很多,不同民族之間就有不同的喪葬儀式。很多喪葬儀式看起來詭異恐怖,其實跟他們的宗教信仰有關係。本意是對逝者寄托美好的期望,不過大部分人都會對屍體和死亡感到恐懼。所以一些詭異的喪葬儀式不能為人所接受,尤其是水葬和樹葬。對了,你、你們是天師?」
   陳陽:「對。」
   老教授看了兩人一眼,繼續記錄:「你們是天師的話,對於喪葬儀式應該也有瞭解。」
   「的確有些瞭解,但並不深入。」喪葬儀式代表當地人的宗教信仰、習俗和文化發展,不是特意研究不會知道這些。陳陽只是對一些喪葬儀式有表層瞭解,再深入點就不知道。
   老教授:「不需要瞭解太多,這東西其實也不是太好深入瞭解。畢竟涉及亡者,有些邪門的事情不得不信。如果沒有尊重,就不必要瞭解這行。水葬跟樹葬你們都知道,有些人認為魚是河神的化身,河神會將亡者的魂魄送去投胎。有些人則認為樹是亡靈寄身之所,所以要將死者葬在樹身上。但後續卻少有人知道。」
   老教授記錄好自己想要知道的,就吩咐兩個學生再仔細觀察。然後自己退後一步,指著陰暗的林間某一處角落,那裡有無數隱蔽的樹杈,藏著無數鬼蛹。他說道:「樹身是亡靈寄身之所,亡靈在思念親人的時候回來能有個住的地方。可他們總得投胎,魂魄要離開。樹身既是魂魄居住的地方,也是鎖住魂魄不讓走的地方。為了讓亡靈投胎就得進行二次葬,二次葬從古至今很多地方就有。不過現在很多人都認為二次葬拾骨習俗源於閩南、客家,實際上廣粵這邊很多地方都有這習俗。你們在無人村的時候,是不是有看到那些碉樓門口都放著個半人高的罐子?裡面裝的就是二次葬的屍骨。」
   不知是不是因為平時總是訓導學生,愛長篇大論最後才拐出重點的老教授照例普及一通關於二次葬習俗之後才跟他們說到重點:「水葬跟樹葬不會出現在同一個村子裡,絕對不會。這是兩個不同的神學信仰,不能共存在同一塊封閉的地方。水葬是把屍塊投給河裡的魚,其實在原始宗教信仰裡,是祭祀河神,保佑當地風調雨順,不要出現大旱。」
   「這正是我對無人村感興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令無人村這個封閉的小村落寬容的接受了兩種不同的喪葬儀式?後來我查了資料,發現無人村最早都是樹葬,後來才出現水葬。然而厄桂嶺曾經是個連年大旱,屍橫遍野的地方,所以我懷疑,無人村村民利用水葬進行祭祀河神,保佑無人村風調雨順。」
   陳陽眉心一動:「無人村裡有座祠堂,祠堂裡供奉上百塊無名氏牌位。祠堂天井正中央有一口井,我們發現昨晚上有人在水井邊進行喪葬儀式。如果按照您說的祭祀河神,現在無人村已經沒有人居住,為什麼還會有人進行水葬?」
   老教授說:「這就是我為什麼要親自過來無人村考察的原因……不,我並不知道你說的那座祠堂以及昨天晚上的水葬,我的意思是說可能我所調查到的東西能夠回答你的疑問。無人村村民陸續搬離,可在此之前無人村是個輝煌富裕一時的村子,雖然是因為交通不便搬走才導致沒落。我查過,當時政府正打算出資修路,路可以連通無人村和K市。可村民還是執意搬走,而在搬走後,他們都陸續死亡。死因都是意外,他們都是橫死。」
   「還沒有完。小孩沒有死,長大成人後忘記無人村,結婚生子。在生完孩子後都突遭橫禍,意外而死。留下自己的孩子,繼續新一輪的輪迴。」老教授問他們:「聽起來像什麼?詛咒、報復,生生世世無窮無盡糾纏無人村村民。」
   度朔在陳陽耳邊說道:「是鬼怨。」
   陳陽:「嗯?」老教授也露出不解的神色。
   度朔:「無人村用水葬的儀式祭祀河神,將屍塊砍碎拋給河中魚吃……實際上是將屍塊拋給井裡的魚吃。修祠堂立無名氏牌位,將它們困在祠堂中保佑無人村風調雨順。讓他們背井離鄉還不能投胎,而我們尚且不知道被水葬的那些人是正常死亡,還是死於『人為』意外。魂魄日復一日困在祠堂,怨氣橫生,失去供奉,附身在吃了屍塊的魚身上,成為鬼怨。」
   鬼怨是詛咒、兇殺和仇恨,放棄投胎轉世的機會將自己變成一個詛咒,生生世世報復仇人。十分邪門詭異。
   老教授:「我記起來了,無人村村民有個傳統,他們會在自己孩子十五歲的成人禮上,讓他們喝魚湯、吃魚肉。寓意平安健康、無病無災。這是我在得到資料後特意尋找當年無人村幾戶人詢問,不過當我問及無人村,他們就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陳陽抬頭看度朔,企圖從他那裡得到線索。度朔放在陳陽肩膀上的手突然抬起,輕輕彈了彈他的臉頰提示:「事出有因,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陳陽:「你越來越神神叨叨了。」以前就愛說半句藏一句,現在連說的話都讓人猜不透。
   度朔笑著揉揉陳陽腦袋:「陽陽聰明又懂我,能猜到。」言罷,抬頭看向趙瑤、趙綱兩人。趙瑤正在認真記錄,趙綱則是轉頭時不小心看到他們親暱的模樣,臉上表情怪異又尷尬。
   度朔聲音裡帶著笑意,眼裡卻是一片冷漠,直刺趙綱。趙綱見狀,心裡一跳嚇得趕緊僵硬的笑笑,回身跟趙瑤擠在一塊。趙瑤看了他一眼低聲道:「被嚇壞了吧?」
   趙綱看了眼趙瑤的臉,愣神兩秒後道:「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暴怒的教授我都不怕,會怕個搞基的?」
   趙瑤:「喂!」
   趙綱:「好吧好吧,我錯了。我就是有點不適應,先別理我,等我適應了再跟我說話。」
   趙瑤搖搖頭,當真沒再跟心神不寧的趙綱搭話。心裡倒是腹誹不已,沒料到平時什麼話題都接得上來還特別污的趙綱,原來心裡和思想承受能力也不是很怎麼樣。
   度朔收回目光,淡聲詢問老教授:「巫靈鷲引誘你來無人村的目的,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這老胳膊老腿還能有什麼用?」老教授繞著歪脖子樹走了兩圈,瞥見趙綱在本子上才寫了不到一頁紙,一巴掌呼上去教訓:「你以為自己寫三圍幾個數字就好了?」訓得趙綱再三道歉,老教授才放過他。
   老教授說道:「我是真不知道你們說的年輕人為什麼騙我,我只研究華國民俗文化,在自己的領域裡是有些建樹。發表的文章還可以,難道他是要我來查清無人村真相然後把真相公佈出去?如果是這樣,那他可能是個憤青反派。」
   老教授年過五十,思想卻很新潮。他又說道:「如果真是打這算盤,我很遺憾他打錯了。我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頭子,有些東西能發表。有些東西發表之後的後果,需要考慮和承擔,所以不能貿貿然發表。」
   陳陽笑了笑,和度朔兩人一起陪同老教授以及他的兩個學生,等對方考察記錄完之後再帶著他們回無人村。趁老教授考察鬼蛹之際,陳陽低語:「難道巫靈鷲真打算讓老教授查明無人村真相,然後發表出去?」
   發表的目的又是什麼?
   「教授在相關領域裡頗有建樹,應該不止吧。如果發表出去會造成轟動,引起很多人關注。無人村事件曝光,無人村的餓鬼、鬼蛹、鬼怨是不是也會曝光?」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絕大部分人一輩子都見不到鬼。一輩子沒見過,心裡始終存在懷疑。假如將鬼完全展示在人們面前,讓他們親眼看到,自然不會再懷疑。
   度朔:「你覺得巫靈鷲復辟一個鬼國,最需要也是最缺少的東西是什麼?」
   沉默片刻,陳陽說道:「子民。」沒有民眾,所謂國家就是笑話。「巫靈鷲在吸納信眾、招攬子民,引誘老教授進無人村查探真相,出去後發表文章。憑借老教授的名聲,發表的文章能引來社會性轟動,尤其是喪葬類詭異題材更能引起人們的好奇心。這是第一步,引起人們關注。第二步,讓人們相信鬼的存在。所以還有後手,比如證據確鑿的視頻錄像。」
   老教授和他的兩個學生朝林間深處走,看到另一個鬼蛹。鬼蛹看上去很新,好像裡面的人是新喪。可無人村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無人居住,周邊林間怎麼還會有人新喪?老教授吩咐兩個學生趕緊做筆錄。
   陳陽和度朔在後面跟著,看完全程。陳陽說道:「老教授和他的學生都是普通人,既然將他騙進無人村還要利用,必然要保證他的安全。」
   那邊老教授剛打開小心翼翼的鬼蛹,伸出手想要觸摸乾屍。乾屍猛然抓住老教授的手將他拖進鬼蛹,趙瑤反應迅速拉住老教授。乾屍力大無窮,趙瑤憋紅臉大喊:「趙綱,你快來幫我。」
   趙綱撕下趙瑤手腕傷口處的靈符貼在乾屍額頭上,乾屍動作凝滯一瞬。兩人合力將老教授拉出來,下一刻乾屍撕開額頭上的靈符,發怒的爬出鬼蛹。四肢如爬蟲,從樹幹上趴下來。趙綱見狀,熟練的扛起老教授就跑。趙瑤遠遠見到陳陽兩人,連忙招手大喊:「天師!救命啊!」
   陳陽跨步上前一腳將乾屍踹飛,解開紅繩纏繞在乾屍脖子上暴力的拖走,打折手腳拖進鬼蛹重新封印起來。還在鬼蛹外面貼了兩張靈符,鬼蛹裡的乾屍掙扎著想出來,但無法破壞鬼蛹。
   趙瑤氣喘吁吁:「媽呀太凶險了,陳天師,您不是說不能冒犯屍體?」
   陳陽:「乾屍不算是屍體。」成精的東西怎麼能算是屍體?不過林間鬼蛹中成精的乾屍過多,多少不正常。
   度朔說道:「天快黑了,我們先回去。」
   陳陽點頭應好,示意老教授三人跟他們一起回去。老教授本還想再記錄,但看天色確實晚了,於是同意回去。畢竟大白天都這麼凶險,一入夜不就群魔亂舞了?
   一行五人在林間奔走許久始終不見出口,度朔拉住陳陽:「這裡走過。」他指了指剛才路過的一顆歪脖子樹:「我們在原地打轉。」
   陳陽拿出羅盤,發現羅盤指針紊亂已經壞了。老教授詢問:「是不是遇到鬼打牆了?我記得民間說法,遇到鬼打牆站定在原地不動就好。」
   陳陽:「前提是把你困在這裡的東西不會趁機要你命。」無論林間還是無人村都很危險,遍地鬼蛹和餓鬼,遇到群攻就麻煩了,尤其還帶著三個普通人。
   度朔握緊陳陽手腕:「我帶路,跟著我走。」
   天色快速的暗下來,好像在一瞬間黑布罩住燈光,烏雲罩住太陽光,林間瞬間被黑暗淹沒。老教授三人有備而來,從背包裡拿出兩支手電筒,遞給陳陽一支。
   陳陽替度朔照明,度朔負責帶路。此時樹林裡越來越靜謐,只剩下他們急匆匆趕路的腳步聲和呼吸聲。陡然身後傳來清晰的『辟啪』聲,趙瑤毛骨悚然顫抖的詢問:「什、什麼聲音?」
   陳陽:「不要回頭看,繼續趕路。」
   『辟啪』裂開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那些僵硬的肢體扭動的聲音逐漸清晰、密集、靠近,詭異而悚然的感覺近在咫尺。趙瑤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瞳孔恐懼的放大。連忙摀住嘴巴壓制住差點衝破喉嚨的尖叫,連忙回頭趕路,臉色慘白,額頭滲冷汗。
   趙綱瞥了眼邊轉頭邊問:「你看見什麼了?」
   趙瑤連忙抓住他:「別回頭看!」已經來不及了,趙綱回頭看了眼,僵硬住脖子抖著牙齒:「日TM什麼鬼東西!」
   趙綱驚嚇過度嚇得大嗓門一出吸引身後從鬼蛹中爬出來的成群乾屍,四面八方趕過來的乾屍朝他們圍攏過來。度朔不悅的目光落在趙綱身上,趙綱一個顫抖躲在趙瑤身後。趙瑤也頗為恨鐵不成鋼:「平時沒見你這麼不靠譜。」
   陳陽兩手執紅繩,背對度朔說道:「度哥,你先帶他們走。」
   話音剛落,就見度朔大手伸過來抓住他手裡的紅繩並說道:「有我在,你還想單打獨鬥?」隨後勾起陳陽脖子上串著半塊酆都大帝印的紅繩:「法印力量強大,面對圍攻情況,你得學會用法印。」
   酆都大帝法印前,萬鬼莫敢不服,天兵鬼將來相助。陳陽在靈符上印下半塊酆都大帝法印,覺得還差一半於是回頭眼巴巴望著度朔:「度哥,另一半借我用用。」
   度朔彈了下陳陽額頭:「別撒嬌,用心印。要是我不在你身邊,遇到這種情況你上哪找另一半?」
   陳陽撇撇嘴,專心致志凝結心印。所謂心印,不依言行文字而以心為印。每個天師都能凝結心印,每個人的心印都有所不同。凝結心印時有兩個,一個是自己的心印,一個是即將借用神力的神兵鬼將心印。陳陽需凝結自己的心印和酆都大帝心印,兩把心印相互溝通才能借力發揮。
   酆都大帝心印是殺鬼、驅邪、伏魔,不是善、渡化和拯救,主旨是殺和鎮壓。純粹的惡無法渡化無法拯救,只能鎮壓和滅殺。冷漠殘酷不近人情,通過鎮壓滅殺等手段達到救世渡化無辜者的目的。公平公正,罪者受罰,善者入輪迴,惡者無可赦。世間秩序得以運轉,善惡有報,因果輪迴。
   陳陽睜眼,眸中淡色金光一閃而過。他兩手相執握住指尖,形如畫像中的酆都大帝兩手執玉圭一般,微張口:「敕!」
   肉眼不可見的酆都大帝心印印在靈符上,和另一半酆都大帝法印完美圓滿的融合在一起。靈符升至樹林間上空,金光大盛籠罩住十米以內的樹林,樹林底下的乾屍被金光照耀,瞬間化為黑灰融入土地裡。察覺到危險剛打開一半的鬼蛹紛紛合上,安靜如雞。
   靈符上的心印和金光在未開天眼的人眼中是看不見的,但趙瑤看見了,微張嘴巴震驚不已的看完全場。老教授瞇著眼問趙瑤:「你都看見什麼?」
   趙瑤:「金、金光,閃瞎我的狗眼。」
   老教授臉皮抽抽,讓她選擇閉嘴不要丟人現眼。趙綱一直盯著度朔和陳陽,聞言說道:「你居然看得見?我什麼都沒看見,只聽到陳天師說什麼法印、心印,然後乾屍唰唰全變成灰。」
   趙瑤得意:「嘿嘿嘿,這是不是說明我有什麼隱藏的天賦?」
   沒人回答她,當樹林裡恢復平靜後幾人繼續趕路。這回沒有鬼打牆,但其他人還是走不出去。因為他們不認識路,所以還是由度朔帶路。走了十幾分鐘離開樹林回到無人村,籠罩在黑暗中的無人村恐怖至極。層疊的綠植後面好像藏了很多髒東西一路監視他們,門口巷道的老物事靜佇不動,偶爾風一吹發出聲音都能嚇人一跳。
   家家戶戶門口擺著一排半人高的水甕,根據老教授科普,裡面裝滿二次葬的白骨屍骸。提及這些,老教授興奮異常,還想打開水甕觀摩一圈記下筆錄。他的兩個學生沒那麼大膽量,堅決不同意老教授過去。
   老教授只好找陳陽支持,陳陽微笑著告訴他:「屋裡面都是餓鬼,你知道餓鬼嗎?關押在地獄裡貪得無饜的餓鬼,是饜足的饜。」
   於是老教授打消過去觀摩水甕屍骸的念頭,一行人穿梭在狹窄的巷道裡,一路無話仍舊感覺到無數視線投注在自己身上。此時老教授終於知道陳陽沒嚇唬他們,無人村家家戶戶裡面確實藏了無數餓鬼,這些餓鬼正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企圖撲上來吃光他們的血肉。
   但它們好像在忌憚甚至於恐懼著什麼,只等著他們落單。兩個學生也察覺到這點,陪老教授緊跟陳陽和度朔兩人。趙綱沉凝的目光落在度朔身上,低聲說道:「我們遇到高人,不會出事的。」
   直到他們進入祠堂,那些恐怖噬人的目光才被阻隔。三人背後全被汗水浸濕,鬆了口氣後繼續跟上去。在見到其他人時,陳陽給雙方做了簡單的介紹後,易巫長便替趙瑤的傷口敷上草藥。
   剛處理完傷口,跑進樹林間消失不見蹤影的大胖回來了,一回來便對著趙瑤弓身齜牙咧嘴,極其凶狠的樣子。
   趙瑤面對他人的不解,無奈笑道:「我從小到大就不招貓喜歡,也不知道為什麼。」
   聞言,大胖更為暴躁,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隨即來回走動,不時朝趙瑤齜牙威脅。趙瑤微愕,摸摸自己鼻子奇怪的說道:「就算我不招貓喜歡,但也不至於這麼……恨我吧?」
   大胖全身毛炸開,憤怒至極時從喉嚨裡吐出嘶啞滄桑的吼聲:「徐阿尼!」

   第64 無人村06

   眾人齊刷刷看向趙瑤,趙瑤遲疑的摸著鼻子,滿臉疑惑的看著大胖半晌:「認錯人了吧。」
   大胖炸毛,喉嚨咕噥咕噥發出低吼,來回踱步直到平靜下來才說道:「你就是徐阿尼,化成灰我都認得。何況你跟徐阿尼長得一樣。」
   「可我是趙瑤啊。」趙瑤指著老教授和趙綱:「他們都認識我,趙綱跟我還是同村出來上大學,我倆姓氏都一樣。我上大學後一直跟著教授,不叫徐阿尼。你認錯了吧?……不是,等等,貓怎麼會說話?!」趙瑤後知後覺意識到這點,震驚不已:「你是貓妖嗎?只有一條尾巴,不像啊。」
   大胖又被激怒:「妖你娘!妖你娘!」如果不是陳陽攔著,估計它要用自己的爪子撓死趙瑤。雖然沒有自己爪子撓死趙瑤,但是它用自己的體重征服趙瑤。
   趙瑤跌坐在地上的時候,大胖跳到她的腿上。她驚恐臉:「腿、腿腿要斷了,骨頭裂了啊啊啊!」大胖氣得在她腿上蹦跳,趙瑤臉都綠了。五十斤的重量,真的承受不來。
   大胖陰測測:「我是貓鬼。」
   趙瑤愣了一下:「貓鬼?就是傳說中的貓蠱、毛鬼神那類邪門東西?我研究過這個民俗文化課題但不會煉蠱,更加不是徐阿尼。真的。」
   老教授和趙綱也證明趙瑤的確不是徐阿尼,她從小到大的檔案都存在學校系統裡,隨時可以調出來查看。大胖狐疑的看著趙瑤,仍舊不信。陳陽蹲下來說道:「會不會是轉世投胎?」
   大胖:「不可能。徐阿尼喝了殭屍血,現在已經是隻將要修煉成飛僵的毛僵。」它一雙鴛鴦眼閃爍幾下後說道:「有沒有桃木劍?如果你不是徐阿尼就不怕桃木劍,就算戳你心口——
   「欸等等,桃木劍磨得鋒利點也能殺人,戳我心口別說毛僵,正常人都能直接死給你看。」趙瑤趕緊阻止大胖這瘋狂的念頭,她完全懷疑大胖是挾私報復。「你不能因為我跟那什麼徐阿尼長得像就遷怒,萬一我不是,我冤死啊。」
   陳陽把大胖抱起來,掂量兩下果斷肯定大胖絕對超過『49』斤。「大胖,你真的得減肥了,不然沒人抱得起你。」大胖憤怒甩尾巴,說得好像它樂意讓人抱一樣。陳陽又朝趙瑤說道:「不用戳心口,桃木劍不能傷到普通人。」
   易巫長朝柳權寧說道:「借你桃木劍一用。」柳權寧將桃木將扔給她,易巫長握住反手朝趙瑤心口處戳過去,後者嚇一跳往後倒。桃木劍架在她的肩膀上,沒有任何反應。
   易巫長收起桃木劍:「不是殭屍。」
   大胖狐疑的盯著趙瑤:「你跟徐阿尼長得一模一樣,就算不是殭屍恐怕也是她的轉世。」
   趙瑤苦口婆心:「你不能因為我長得跟徐阿尼一樣就針對我,大胖。明明徐阿尼是殭屍,我是普通人。你還非要扯我是徐阿尼轉世,你不是扯淡嗎?」
   度朔從陳陽懷裡拎出大胖甩出去,大胖穩穩落地完全是個優雅的胖子。度朔:「人有三魂七魄,主魂離開身體轉世投胎,剩下二魂七魄歸於天地。殭屍喉嚨鎖住一口怨氣,不生不死,把剩下的二魂七魄都鎖在身體裡。修煉成毛僵後,主情感與神智的二魂七魄從紊亂中恢復,成為獨立個體。」
   徐阿尼曾經死過,用秘法和殭屍血將自己煉成殭屍,在陽間遊蕩千年修煉成毛僵。曾在隋唐兩朝時期製造貓蠱之禍,造下無數殺孽。本該將徐阿尼押至酆都受審,打落十八層地獄。但徐阿尼擅長藏匿行蹤,不生不死不懼陽光,形如生人。
   因此難以抓捕徐阿尼。
   趙瑤:「我是徐阿尼轉世?徐阿尼?貓蠱之禍?隋朝時獨孤皇后家弟獨孤陀的家僕,因為是貓蠱之禍主導者所以反而憑借女身以及卑賤的家僕身份,在歷史上擁有全名記載。」她露出感興趣的表情,並不因此感到厭惡:「按照你們道家說法,主魂投胎,主七情六慾、神識、智慧是二魂七魄。徐阿尼的二魂七魄還是徐阿尼,我的二魂七魄是趙瑤,所以我是趙瑤,不是徐阿尼。就算我是她的轉世,也是不同並且獨立的兩個人。」
   老教授贊同的點頭:「兩個獨立人格就證明是兩個不同的人。殺人害人是殭屍徐阿尼,不是我的學生趙瑤。」
   趙瑤開心的跟老教授擊掌:「默契。」
   陳陽也認為趙瑤跟徐阿尼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唯獨大胖仍舊認定徐阿尼居心叵測。大胖剛叼出塊紙牌,陳陽說道:「能說話就說話,在紙牌上寫字還要藏藏掖掖不嫌累?」
   大胖僵硬良久才趴在窗口處對著月亮說道:「你們不知道徐阿尼多狡猾,她是個天生的騙子!嘴裡絕對不會吐露真話,總是撒謊騙人。情真意切的撒謊,把別人騙得團團轉。」
   因為憤怒,大胖渾身肥肉還『DuangDuang』震動。層疊的肉山背影只看到喜感,要不是窗口距離地面兩米,估計很多人都要上手摸一把。其他人都在想怎麼捏把肉山,只有大胖還真情實感沉浸在過去被欺騙的憤怒中:「她養了很多老貓,那些老貓從出生就被養在她身邊。即將死去時被殘忍的殺死,煉製成貓鬼替她運財殺人。她騙過所有人和老貓,被殺死的老貓怨恨難消,可被她三言兩語唬弄過去反而替她賣命。」
   思及此,憤怒的肉山再次『DuangDuang』數下:「煉製貓鬼,貓越老越有靈性。死得越慘,怨氣越深重就越邪性。煉製而成的貓鬼力量更強,當年她害死那麼多人反而變成被利用的無辜者。好在大陰法曹公正公平,記錄下每個人生前罪孽,就算謊言再完美也躲不過天道的眼睛。徐阿尼罪孽深重,必須下地獄贖還罪孽。」
   陳陽:「那徐阿尼怎麼就變成殭屍,還在陽間遊蕩千年。」
   「……」良久,肉山頹喪的說道:「因為我背下她所有的罪孽,最後她無罪而我罪孽深重。我是自然老死,死後她問我願不願意被煉製成貓鬼繼續陪在她身邊。她身邊的貓那麼多,只有我是壽終正寢老死的,我當然以為我很特別。其他貓被煉製成貓鬼,她不會問它們的意見,但是她問我願不願意。後來她說了句話,我腦子一熱衝動之下就答應替她背負深重的罪孽。」
   陳陽好奇:「她說什麼?」
   大胖惆悵:「她說我是她的心肝寶貝。」
   噗。陳陽等人瞬間因為憋笑而臉部扭曲,易巫長的巫蠱娃娃聲音尖細的嘲笑:「哈哈哈哈五十斤的心肝寶貝,五臟六腑都得被壓碎。」
   大胖憤怒至極,扭頭把巫蠱娃娃扯出來。一貓一娃娃在地上瘋狂的打架,最後還是易巫長和陳陽充當家長拉開他們。巫蠱娃娃斷了一條腿和一隻手,嘴巴裡全是貓毛,十分快意。大胖嚼碎巫蠱娃娃的手腳,頭頂已經從地中海進化為禿頭。
   禿頭的大胖噴出嚼碎的巫蠱娃娃殘骸,鼻孔噴氣以勝利者姿態嘲笑娃娃。趙瑤突然伸手摸摸大胖光禿禿的腦袋,笑道:「徐阿尼騙你,我不騙你。不如你來當我的心肝寶貝好了。」
   大胖愣住,然後狠狠的甩了趙瑤一尾巴。怒氣沖沖扔下一塊紙牌就跑,趙瑤撿起紙牌念道:「想得美!」旋即笑道:「大胖是不是害羞了?」
   陳陽:「可能。」他笑著往後倚靠,後面是度朔。度朔垂眸望著懷裡的陳陽,眸中閃過笑意。他說道:「易巫長,桃木劍借我。」
   易巫長將桃木劍遞給他,度朔接過桃木劍隨手朝後面扔,頭也沒回。身後有人反應迅速,身形飛快的朝門口跑。但度朔隨手甩出的桃木劍卻似長了眼睛,挾裹千鈞之力牢牢盯住逃跑者的肩膀。
   趙瑤看過去,驚呼:「趙綱?!」
   逃跑的人正是趙綱,桃木劍穿過他肩膀鎖骨處將他牢牢釘在牆上。趙綱傷口處流出不同於正常人的污血,而他此刻動彈不得。桃木劍將他的原形暴露出來,臉色慘白唇色青紫,兩顆尖利的牙齒幾乎穿透下唇。
   趙綱試圖將桃木劍拔出來,但手一觸及桃木劍便立刻被腐蝕。他低頭一看,發現桃木劍劍身上不知何時加了酆都大帝心印。趙綱問度朔:「你什麼時候認出我?」
   老教授和趙瑤面面相覷,同時看向度朔。他們根本不知道趙綱有問題,在此之前他很正常。不怕陽光也不吸血,完全是個正常的人類。
   度朔側臉瞥了眼趙綱:「我見過你,徐阿尼。」千年前,徐阿尼製造兩次貓蠱之禍,增加酆都陰府工作量。那時候度朔在陰間見過一次徐阿尼,後來大胖承擔徐阿尼的罪孽導致酆都陰府一時之間無法判決她。徐阿尼趁機逃離酆都,造成這起案件至今堆疊案頭未能解決。
   度朔沒遇見陳陽時又宅又佛,因為徐阿尼和大胖逃亡陽間,所以儘管厭惡他們也沒有親自前往陽間抓捕。如今見到正好一次性算總賬。
   在場眾人頗為驚訝,陳陽打量『徐阿尼』扭頭問度朔:「不是說徐阿尼是女婢?」
   老教授打量趙綱,過去揭開他的衣領發現沒有喉結:「是女孩子。」他和徐阿尼對上視線:「趙綱在哪裡?」趙綱和趙瑤都是他的學生,在他手底下待了兩年。他清楚趙綱不是居心叵測之人,唯一可能就是徐阿尼假扮成趙綱的模樣跟著他們混進無人村。
   徐阿尼笑了笑:「死了。我剝下他的皮,裝扮成他的樣子。」
   老教授眼神平靜,回頭問度朔:「度先生,您覺得她說的是真話嗎?」
   度朔:「沒有血腥氣。」
   老教授點點頭,對徐阿尼說道:「聽到沒?就算是精怪也有擅長和不擅長,不是所有鬼怪剝下一張皮就能穿上去偽裝成其他人。首先你就不是心靈手巧的人,好了,話說回來你一路跟著我們進無人村,目的是什麼?」
   徐阿尼越過老教授,看向度朔然後輕飄飄的說道:「你問他,他什麼都知道。」隨後她一一掃過在場所有普通人和天師,眼神輕飄飄卻又格外凶狠。她突然笑道:「他能救你們出去,卻不出手,看你們陷入困境。無人村中的餓鬼、鬼蛹和乾屍,只要他出手就能輕鬆解決,可他就是要站在一邊看你們陷入絕望。不信我?他還不是認出我來後,還把我帶進這裡。我是殭屍啊。」
   天師們自然不會被三言兩語挑動,普通人就未必。其中幾個看向度朔的目光中隱含戒備,陳陽見狀將比他高出一個頭的度朔拉到身後:「徐阿尼?你跟著教授他們,一是保護教授,二是為了公開無人村餓鬼和鬼蛹。包括當初令大巴誤闖進來的那場濃霧,也是你弄的。目的是讓無人村中的餓鬼有食物果腹,至於其他闖進來的人——」他指著三個年輕人:「原本就是無人村村民。」
   三個被指認的年輕人露出不自在以及略驚恐的神色,紛紛後退幾步。至於另外六個人聽到致使大巴迷路的那場濃霧是徐阿尼弄出來全都露出憤怒的神色,只是觸及徐阿尼恐怖的臉又都畏懼不已。
   徐阿尼歪著頭:「猜對大半,不過太晚了。無人村事件一定會曝光,信鬼的人,比信神多,只要他們見過鬼……」頓了片刻,她猛地整肅臉色:「陳陽,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她指著度朔,後者走到她面前拔出桃木劍,猛然將桃木劍刺進她心口。徐阿尼失去意識前只聽到度朔說道:「夫妻關係。」
   徐阿尼突然大笑:「陳陽,你知道自己枕邊人一直在欺騙你嗎?」
   「我剛知道度哥的身份,你的挑唆晚了一步。」陳陽小聲在徐阿尼耳邊解釋,趁她懵了的時候將點燃的靈符扔到她身上。大火迅速燒起來,將徐阿尼的屍體燒成灰燼。
   趙瑤突然衝上前說道:「還沒問出趙綱下落。」
   「估計你離開無人村給趙綱打個電話,就能聽到他接電話的聲音。」陳陽攔住趙瑤。
   趙瑤聽完後安心不少,但還是感到很驚訝:「他真的是『徐阿尼』?我說怎麼感覺陰柔不少,他什麼時候混進來的?」她問度朔:「您是怎麼看出來她有問題的?她現在是解決了嗎?」
   度朔冷淡低調的氣勢將周身兩米以內都變成真空地帶,聞言並不想回答,可陳陽也在旁邊等他解答。「度哥?」陳小陽好奇疑惑又崇拜的目光,度朔完全沒有抵抗力。
   度朔抬手,壓了壓陳陽略翹起來的一戳頭髮,捏捏他的脖子後溫和說道:「我見過她,認得出來。再說了,無人村肯定會混進巫靈鷲的人。對方會以人的身份出現,不是趙綱也可能是其他人。」
   易巫長:「所以說徐阿尼是幕後主使者之一,現在她已經解決了?」
   「沒有。她跑了。」度朔淡然說道:「徐阿尼是半隻腳踏進飛僵級別的殭屍,逃跑的手段很多。」
   陳陽:「我去追。」
   度朔拉回他:「不用你去。」
   不用他去?那就是有人去追逃跑的徐阿尼了。陳陽下意識掃視屋內一圈,發覺大胖已經跑出去一段時間了。徐阿尼是隻千年殭屍,大胖也是一隻千年貓鬼。更甚者,大胖背負著被酆都判決下來的罪孽,另外還有功德在身,不一定打不過那隻千年殭屍。
   「徐阿尼交給那隻貓鬼,無人村還有餓鬼、乾屍以及井魚詛咒等。你先解決這些事,巫靈鷲他根本沒有在無人村出現。」度朔拍拍陳陽的肩膀,把他往前推一步趁他出身之際,在他頰邊親了親。陳陽猛然回神,率先看向屋內其他人。
   易巫長几人神色淡定,表示他們早在進無人村之前就已經八卦過度局和陳陽兩人的關係,目前見怪不怪。陳陽悄聲道:「你注意點,影響不好。」還有小孩子在呢。
   度朔十分淡定從容,逮著陳小陽又親了幾口。陳小陽紅著臉訥訥說道:「巫靈鷲不在無人村,先不管。餓鬼趕進地獄就好,乾屍本來就該入土為安,至於祠堂裡的無名氏牌位和井水中的魚——」陳陽畫風一轉,冷臉喝道:「就要問清楚你們!」
   三個年輕人嚇一跳,意識到陳陽指著他們連忙說道:「跟我們什麼關係?我們不是無人村村民,你沒證據別瞎說。無人村村民早就搬走,不知道分散在哪裡,你別瞎說。」
   易巫長和柳權寧腳步一轉,封住三個年輕人逃跑的路。其中一個年輕人見狀,搶過旁邊婦女懷中抱著的孩子威脅道:「放我們走!你們想害死我們,早就想害死我們了對不對?因為我們把魚湯灌進你們水壺中,所以你們懷恨在心!拜託,我們這麼做有什麼錯?只是不想死而已。你問問他們,他們是不是也想讓你們跟他們一樣困在無人村!人都是自私的,我又沒做錯。」
   婦女被搶走孩子,頓時哭天搶地。要不是旁邊人攔著,估計就想衝上去變成新的人質。陳陽背在身後的手脫下紅繩,任紅繩上的古銅錢幣滑落都掌心,夾在兩指之間。他說道:「我沒想害死你們,只是要你們說出無人村水葬的秘密。要是你們沒做虧心事,何必害怕成這樣?」
   年輕人崩潰的大喊:「都說我們跟無人村沒關係,我們貪玩而已。」
   陳陽:「哦,我今天在無人村附近的林子裡看到一個鬼蛹,鬼蛹裡面的屍體很新鮮,死不到兩三天。樹林裡還有其他鬼蛹,一個月的、半年的、一年的鬼蛹。無人村已經荒廢很多年,沒有人住的情況下怎麼會有鬼蛹?鬼蛹是樹葬,無人村村民的喪葬儀式。所以鬼蛹中的屍體都是無人村村民,而這些還沒徹底腐爛的屍體身上都有特殊的印記。」
   抱著嬰兒的年輕人神色恍惚:「什、什麼印記?」
   「海螺紋啊。」年輕人愣住,陳陽趁機擲出古銅錢幣,正中他的額頭。年輕人吃痛手一鬆,嬰兒摔落。易巫長迅速抱起孩子,放回那婦女懷中。陳陽幾步上前踹翻年輕人,另外兩個年輕人見狀想逃,被柳權寧和鍾天師制伏。
   三人被綁起來,驚恐的求饒否認。陳陽撂開其中一人身上的衣服,其餘人見狀紛紛倒吸口氣,全身雞皮疙瘩冒起。脫掉衣服的年輕人前胸後背全是密密麻麻的海螺紋,這些海螺紋組成恐怖的惡鬼圖。看上去實在是太可怕了,像無數小拇指指甲蓋那麼大的海螺層層疊疊覆蓋在年輕人的身上。
   另外兩個年輕人身上也是這些海螺紋,他們身上早就有這些海螺紋,當初給其他人喝下魚湯也是故意為之。他們哭訴:「我們只是太痛苦,一時糊塗。真的,從我們十五歲成年禮一過,身上就開始長這些海螺紋。這些海螺紋是活的啊,它們會啃噬我們的血肉,啃到白骨森森。我們必須餵它們無人村祠堂那口井裡面的黑魚,可是越餵,身上長的海螺紋就越多。它們餓了,就全都醒過來吃我們。那種皮肉被撕開的痛真的很恐怖,我們也不想的。」
   陳陽:「不正是你們自己造的孽?」
   聞言,其中一個年輕人激動的反駁:「不是我們!是父輩!是他們心狠走錯路,跟我們什麼關係?憑什麼我們要為他們的狠毒買單?父輩是父輩,我們是我們。既然那些東西報復了我們的父輩,為什麼還要報復我們?」
   陳陽:「既然跟自己的父輩區分這麼開,為什麼還要引誘外人致使對方成為水葬的犧牲品?為什麼還要讓那麼多人喝下魚湯?」
   「什、什麼引誘外人?讓他們喝下魚湯,是我們不對。但是其他事情,我們一概不知。」
   陳陽:「昨天祠堂牌位後面的棺材裡放著一具屍體,那具屍體本來跟著你們,是你們的同伴。但他遇到餓鬼襲擊,死了。今天早上我發現他被施以水葬,肢解石塊扔進井裡。我記得他身上沒有海螺紋,他不是無人村村民。」說完,他回頭向鍾天師確認。
   鍾天師肯定點頭:「的確沒有海螺紋,而且當初就是他們提議將同伴放置在祠堂後面的棺材裡。說起來,棺材和祠堂還是他們自己說,無意中發現的。現在看來,他們本來就知道。」
   偷偷闖進來的八個年輕人到現在只活下來三個,除了死在祠堂中的那一個,剩下四個不知死活。但可以肯定四個人中有人沒有海螺紋,不是無人村村民。他們被慫恿進來無人村探險,實際上是作為祭品餵養井裡的黑魚。
   老教授拿出今天記錄鬼蛹屍體的本子說道:「幾乎所有還沒有腐爛的屍體身上都長有海螺紋,而這些屍體基本上是半年內死亡。無人村已經荒廢很久,按理來說不會出現這麼多樹葬的屍體。除非你們有不得不回來的理由以及死後必須在無人村周遭樹葬的規定,另外,鬼蛹中死去的人大部分都很年輕,不超過四十歲。」
   趙瑤接著說道:「像是詛咒,就算搬離無人村也不得不回來繼續輪迴。而這一切,跟祠堂裡的那口井、那些無名氏牌位有莫大關係。」
   陳陽:「我的猜測,當年無人村經常鬧饑荒,厄桂嶺堆滿屍體。你們的祖先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邪法,表面是水葬實際是用人肉祭祀河神保佑你們村風調雨順。那些被水葬的人,都是外村人,『人為』的意外死亡後肢解屍塊,葬身魚腹。你們祖先為防這些冤魂下地府告狀,就建祠堂立無名牌位,把冤魂圈禁在祠堂裡。冤魂不能報仇不能投胎,日復一日,附身黑魚成為鬼怨。」
   祠堂裡的那口井有地下暗流,連接無人村的一條河。無人村村民都從這條河取水用水,不知不覺間喝水鬼怨的詛咒,子孫後代都要遭受詛咒得怪病,吃下井裡的鬼怨橫死,不吃就會被怪病折磨死。
   三個年輕人的父母就是因此而死,他們不想被怪病折磨死,也不能年紀輕輕就橫死,所以來無人村尋找解除詛咒的方法。引誘外來人是無人村從未斷過的罪惡,黑魚那麼少,遲早會吃光。所以要繼續引誘外來人養黑魚。
   趙瑤顫慄的搓手咋舌:「還是人嗎?比外面那些餓鬼還恐怖。至少人家餓鬼光明正大表示要吃人,大不了幹一架,幹輸還能投胎轉世。你們倒好,把人騙過來殺死肢解,扔進井裡餵魚。完了還把人魂魄困在祠堂裡,逼人家變成鬼怨。你們真牛,活該被詛咒。就該讓你們生生世世受到這些詛咒,十輩子都得不到解脫。」
   三個年輕人面色灰白:「我們也不想,如果可以選擇,我們也不想殺人。」
   「你們可以,只是自私。」陳陽淡漠的說道。度朔提醒過他『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果然如此。只是祠堂裡的鬼怨需要解決,否則還會有人被殺。他起身朝易巫長等幾位天師說:「祠堂的棺材裡又有新的屍體,今晚應該會再有一次水葬。」
   易巫長:「誰舉行水葬?」
   陳陽:「林間鬼蛹中的無人村村民。」
   易巫長:「我知道了。」

   第65 無人村07

   月亮升到正當空,一片烏雲飄過來遮擋住月亮。傾撒在地面的月白色月光瞬間消失,地面重新陷入黑暗和死寂。老教授抬手看手錶:「快到午夜。水葬時間一般是在11點到2點,傳說這個時候陰氣最盛,鬼魅橫生,什麼東西都跑出來。最容易撞邪。」
   趙瑤湊上來說道:「教授,我也覺得11點到2點這個時間最邪門,每次我都得熬夜完成您給的課題。第二天起來精神狀態都很差,精氣全被鬼吸走。您看下回,課題能給少點嗎?」
   「可以。」老教授很好說話:「明年還來我這報到。」
   趙瑤趕忙堆起笑臉:「我愛熬夜,我愛課題,我愛教授。」教授冷漠的讓趙瑤待在角落裡別出聲,趙瑤委委屈屈的蹲角落裡。
   陳陽瞥了眼外面的天色,回頭朝易巫長說道:「我們現在去祠堂。」易巫長點頭,將三個綁在一起的年輕人拉起來。三個年輕人不配合,硬拖著不肯動。易巫長便從他們身上取出一滴血包在符咒裡,控制他們行動。
   從他們口中得知另外四個同伴中有兩個不是無人村村民,如今在哪裡不知道,但很大可能會將另外兩個人引到祠堂當做祭品。陳陽問度朔:「度哥,你跟我一起去祠堂嗎?」
   度朔:「嗯。」
   陳陽:「那就這樣,柳天師和鍾天師留在原地保護其他人,我們和易巫長去祠堂。」柳權寧等人沒有反對,事情就這麼安排下來。
   陳陽三人便控制著三個年輕人來到祠堂,祠堂裡頭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此時烏雲散去,月光灑落在天井。天井上的那口狹窄的井吞噬了多少無辜生命,正對著這口井的神台上擺放著上百塊牌位,靜靜佇立。三個年輕人心虛恐懼,如果不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恐怕早就逃跑了。
   度朔抬頭看著月色,突然在陳陽耳邊低聲道:「我上屋頂看看。」
   陳陽點頭應了聲:「小心點。」說完,尚未來得及見到度朔動作,他便消失在眼前。抬頭看,度朔站在屋頂上垂眸望著他。陳陽笑了笑,朝他招招手。
   度朔背著月亮,陳陽看不太清他臉上的表情,卻可以猜到他一定在笑。易巫長微微瞇眼說道:「你們感情真好。」
   「嗯,我們結婚快五年了。」陳陽抱臂環在胸前,背靠牆壁躲在暗處。聞言笑著回答易巫長,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問她:「奇怪,你們怎麼知道度哥就是度局?他現在的樣子明明跟身為度局時的樣子不一樣,而且上次度哥說自己結婚,我也沒站出來認。你們看上去很淡定。」
   易巫長:「度局的氣勢沒人會錯認,三年來見過度局的次數雖然屈指可數,但是印象深刻。後來替你主持授戒,見你們兩人舉止親密就問了大哥。我大哥說你們是夫夫關係,上回道教協會開會議,度局爆自己結婚的消息。再聯想度北和度朔兩個名字,以及你倆的關係,孟觀主也跟我們爆料分局局長陳陽跟總局局長之間不可告人的關係。」
   易巫長的哥哥就是川省常道觀觀主,至於孟觀主則是火神廟觀主。當時他除分局之外唯一知道陳陽就是度局伴侶的天師。
   陳陽:「什麼叫不可告人的關係?」
   「孟觀主說的。」易巫長迅速撇清關係,把火神廟觀主孟賦拖出來擋槍:「你們倆的關係早就傳遍天師界了,就孟賦那張大嘴巴,什麼秘密到他那裡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而且他為了報復你們倆嚇到他的事情,運用很多曖昧詞語形容你倆,把你們之間的關係形容成不可告人的關係。」
   陳陽半晌都無語:「看不出來啊。」
   「習慣就好。天師界的人都挺表裡不一,尤其孟賦那大嘴巴。特別愛添油加醋,遇見正經事的時候挺正經。其他事情上,信三分就好。」
   陳陽瞥了眼滴了心頭血之後就特別軟脾氣也是一點就爆的巫蠱娃娃,心說天師界的人的確表裡不一。巫蠱娃娃撞見陳陽偷看它的小動作,頓時心花怒放:「陽陽,親親抱抱~
   陳陽把巫蠱娃娃抱起來,眉開眼笑。巫蠱娃娃張開手臂要親親,忽然感到危險。越過陳陽看到背著月光的度朔,頭髮全都炸起來。在陽陽和生命之間,娃娃選擇了陽陽,飛快的親完陳陽臉頰,迅速逃回易巫長口袋裡裝死。
   易巫長歎氣:「娃娃真的很喜歡你。」
   陳陽笑道:「我也很喜歡娃娃。」
   娃娃羞澀的捂著臉,小聲咕噥:娃娃也喜歡陽陽。
   度朔收回目光,背著手側身看向遠處房頂。那裡蹲著一隻黑貓,觸及度朔視線嚇得弓身擺出防備的姿勢。黑貓見度朔沒有出手的意思,便步步後退試探性的逃跑,見度朔還是不動便飛快的在屋頂上穿梭逃離。在它逃離不久後,肉山大胖緊跟其後。
   當烏雲散去,月光再度灑落之時,鋪滿綠植的碉樓裡爬出一隻隻乾癟瘦削卻大腹便便的餓鬼,軀幹畸形恐怖。有的餓鬼不過九寸大,有的足有兩米高。它們成群結隊在無人村巷道裡遊蕩,尋找人氣。一部分朝著祠堂而來,但祠堂陰森森的鬼氣讓它們在門口徘徊數遍最終選擇離開,朝著柳權寧、鍾天師等人躲著的碉樓方向而去。
   今天白天的時候,烏雲當空,上午和下午都沒有太陽。碉樓陽氣減弱,又添加了兩人,人氣增強讓這群餓鬼無視陽氣的可怕,浩浩蕩蕩前往碉樓。
   度朔右手食指輕敲左手手背,目光淡漠。冷寂的巷道裡,恢復平靜不到幾分鐘便陸續出現一具具乾屍。這些乾屍蹣跚著從林間爬出來,朝祠堂而來。第一具乾屍到達祠堂,用自己的身體撞開祠堂大門。
   大門敞開,乾屍湧進來。當乾屍到達天井踏進大廳時突然停下來,聳動早就爛掉的鼻子聞空氣中的人氣。陳陽和易巫長分別在自己身上貼隱藏氣息的靈符,回頭看那三個瑟瑟發抖的年輕人,給了他們一張靈符。四處聞人氣的乾屍才停止動作,繞到神台後面的棺材,從裡面拖出兩具屍體。
   陳陽向前踏一步,看到白天見過的那具屍體,還有另一具……還有呼吸,是活人。乾屍見到活人更為興奮,它們圍著活人發出興奮嘶啞的聲音。而那個活人慢慢轉醒,見到圍在身邊的乾屍嚇得尖聲大叫。聲音將外面的乾屍全都吸引過來,他發現有更多乾屍,兩眼一昏直接暈倒。
   乾屍拋棄那具殘缺的屍體,握住活人的腳腕將他拖到天井那口狹窄的井邊。另外兩具乾屍圍上來,提著磨得極其鋒利的木刀。還有另外四具乾屍分別握住活人的四肢,其他乾屍則從神台上抽出香燭,點燃後供奉跪拜神台上的牌位。
   動作非常虔誠,彷彿當真把眼前上百塊牌位當成救苦救難的菩薩,虔誠的信仰。完全沒有管別人願不願意當他們的菩薩,願不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救一群畜生。
   神台上的牌位靜靜佇立不動,底下是成群跪拜供奉的乾屍,畫面十足諷刺。
   那個被抓住的活人悄悄睜開眼睛,恰好看到躲在暗處的陳陽幾人,連忙想要呼救。陳陽豎起食指比在嘴邊,那人張了張口,最終沒有發出聲音。
   供奉完之後,乾屍抓著活人的四肢,另一隻乾屍舉起鋒利的木刀照著活人的關節處就要砍下去。那活人見再也不能裝睡,連忙掙扎大叫:「救命啊!」
   乾屍見狀,木刀在半空中打彎繞過關節到活人的喉嚨。舉起木刀,刀尖朝下猛然戳下去。陳陽還未動手,易巫長先把三個年輕人推出去,那三人大叫一聲。祠堂裡所有乾屍齊刷刷看過去,靜止不動。
   三個年輕人轉身就朝祠堂一扇小門跑,圍在周圍的乾屍將他們抓回來架在井邊。他們哭訴自己也是無人村村民,求乾屍饒命。但乾屍只知道將活人或屍體解肢供奉井中河神,其餘皆不知道。
   易巫長冷笑:「他們自己也知道害怕。」下一刻,易巫長走出暗處,將自己暴露在月光之下。那群乾屍再次湧動,但未靠近易巫長三米內紛紛栽倒。不出兩分鐘,栽倒在地上的乾屍慢慢融化成白骨。
   腹腔處白骨有一團黑漆漆的東西,那團東西湧動四下散開流竄進其他乾屍體內。這竟是易巫長放置出來的蠱蟲,蠱蟲鑽進乾屍體內便將乾屍吞噬成白骨。但蠱蟲卻避過活人,專吃腐肉。
   易巫長朝身後的陳陽說道:「這群乾屍我先解決掉,免得他們來惹麻煩添亂。但井中鬼怨,你該如何解決?」
   井中鬼怨原本是神台無名牌位枉死冤魂因怨恨所化而成,詛咒仇人無法投胎,一旦被食用便是魂飛魄散的下場。如今它們都化為鬼怨,就算想超度它們也很困難。
   陳陽:「您有辦法嗎?」他雖然有辦法,但覺得不太穩妥。易巫長常與鬼打交道,或許有辦法。
   易巫長:「聽過儺壇嗎?」
   「請四夷八荒、九州十道神兵吏將驅鬼行儺,上奏天庭,下達陰曹,陳述請願?」
   「是。」
   所謂儺壇便是道教科儀,上請神兵吏將、天庭陰曹八方神靈降臨神台鎮壓萬鬼,並將冤情陳述八方神靈,請八方神靈定奪。下請陰曹兵馬凶神制服惡鬼。儺壇在不同地方就有不同的科儀方式,易巫長指的是巫族的儺壇科儀。
   陳陽卻不懂如何舉行巫族儺壇科儀,易巫長說道:「我現在教你,我口述,你照做。現在從我背包裡拿出儺壇文書、三清圖、馬元帥圖、王靈官圖、師壇圖以及七州五廟圖,全都拿出來擺儺壇。」
   易巫長的背包放在地上,是個灰白色的布包。看上去扁扁的,沒料到裡面竟然藏了許多道教神圖。陳陽從裡面拿出七幅神案以及儺壇文書,儺壇文書先放在一冊,尚未書寫。然後按照指示分別將七幅神案掛起來,製成一個簡易儺壇。
   陳陽看完七幅神圖,回頭對易巫長說道:「沒有酆都大帝神圖嗎?」
   「沒有。酆都大帝……」易巫長上下左右瞅了一遍,悄咪咪跟陳陽說:「請不來。過來人跟你說一聲,請誰都別請酆都大帝,沒人請得來。我賄賂陰差詢問過,聽說是不愛來陽間。」
   陳陽眉頭跳動一下:「不就是宅?」
   易巫長靜靜的看他:「你真優秀。」總結得總是這麼精闢。
   酆都北陰大帝·度朔在房頂上默默看他們,陳陽朝他露出討好的笑。然後急忙忙掛好七幅神案,儺壇分為上中下三層,最上層為三清神像。其次是王靈官、馬元帥等神像,最後是七州五廟圖。七州五廟圖也成為功曹圖,共19個神像,分為五層。功曹圖的主要作用是將陽間請願陳述的文書傳達天庭。
   隨後是供眾神差遣追魂捉鬼的小神五猖神,五猖神也叫五通神,是民間南方地區頗受歡迎的邪神。五猖神有許多,而其中儺壇中的五猖神則是掌管五路五營陰司兵馬的凶神。因此需要在儺壇旁設置五猖台,懸掛五猖千軍萬馬圖。
   待儺壇設置完畢後便是請儺壇上的神靈,最先請的是小神四值功曹以及五猖兵馬凶神。五猖兵馬震懾捉拿惡鬼,四值功曹則將文書傳達天庭眾神。
   易巫長將身上的食腐蠱蟲全都放出去,圈出一個半徑三米的真空帶。順便將那三個嚇得屁滾尿流的年輕人以及那個裝死的活人拖進真空安全帶。裝死的活人一見安全立刻跳起來先將三個年輕人揍了一頓後,向他們自我介紹:「我叫謝冉冉,日出東方,冉冉升起的冉冉。」
   巫蠱娃娃:「你怎麼不叫升起?」
   「問得好。」謝冉冉臉色嚴肅:「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不叫『日出』、『東方』、『升起』,偏偏叫冉冉……咦,誰在說話?!」
   巫蠱娃娃躲在易巫長口袋裡不說話,害謝冉冉盯著易巫長時滿臉驚恐。易巫長問他:「你怎麼出現在這裡?」
   謝冉冉:「我是他們同學,他們騙我說無人村是一座完整原始的生態園。結果半夜趁我睡著把我裝進棺材裡,後來就遇見你們和乾屍。」
   易巫長:「你沒遇見餓鬼?」
   「啥玩意?還有餓鬼?」謝冉冉沒忍住,又把三個同學揍了一頓:「狗屁生態園,全是野草!連只昆蟲都少見,騙我好歹有點真的好不好!」
   易巫長意思意思兩句,讓他注意點別殺人。隨後將請五猖神的口訣告知陳陽:「儺壇在南北方都有,少數民族的儺壇跟傳統道教儺壇也是有區別的。至少請的神靈就會有所不同,五猖神口訣也有所不同,隨後是步罡踏鬥。」
   陳陽跟著唱詞:「酬奉主,參拜神,參拜五路五猖神……東路五猖,南路五猖……含矛吐劍五猖。敕!」話音剛落,四面八方陰風陣陣,烏雲將月亮遮得嚴嚴實實。易巫長等人只能隱約見到祠堂內有乾屍的影子,還有陸續出現的高大陰兵。
   他們耳邊還隱約聽到鎖鏈碰撞、拖曳的聲音,陰風呼呼的刮,刮來淒厲哀嚎求饒的尖細聲音。黑暗中好一陣混亂過後恢復平靜,乾屍全都趴伏在地上不敢在五路陰司面前造次。
   統領五路五營兵司的五猖神分別站在四角,高大的身軀挺立,垂眸直視下方祠堂。中路五猖立於房頂上,眼見竟還有一道身影站在他面前卻又聞不到陽氣,還當是哪裡來的餓鬼膽敢在鬼差面前造次。
   中路五猖靠近那道身影,剛準備祭出手中哭喪棒,見那道身影微微側身。卻是玄衣黑袍金邊,尊貴無匹。中路五猖心下一驚,連忙拱手道:「見過大帝。」
   五猖神雖是小神,卻常處理萬鬼動亂。因而有幸見過酆都大帝,此時不過瞥見側面,中路五猖便認出大帝。心下震驚的同時也不由想到祠堂下方舉行儺壇科儀的人,可是傳說中的『大嫂』?
   中路五猖絕不會認為是底下天師召喚出酆都大帝,須知大帝千年不出酆都。宅是宅的,除了那位還活在陽間的『大嫂』,誰能讓大帝離開酆都?
   度朔收回目光,擺擺手示意中路五猖別說話。中路五猖便靜悄悄站在大帝身後,保持緘默。
   祠堂下方,易巫長教導陳陽步罡踏鬥。步罡踏斗是道教科儀步法,同時也是儺壇罡步。步罡踏斗原本名字是禹步,相傳是大禹所創步伐。後演變為道家科儀步伐,也叫踩九州、踩八卦。
   儺壇罡步共有72種,而易巫長教予陳陽的是五步拜鬼罡,與道教北斗七星罡原理相似。借用道教八卦九方位,代表九州地名。踩九州、管八門,禁制鬼神萬物。
   易巫長踩著罡步:「腳踏翼州第一坎,離二九離共南陽……伏入中宮立,豫州點軍兵。」
   此為踩九州的禹步,而後是九州八卦八門,即有八位老君坐鎮掌管。陳陽跟著易巫長的的步伐:「靈寶老君管乾門,……他今坐管豫州城。」
   儺壇上踩九州如踏九重天,罡步似踩九宮八卦圖,如飛神附身,伏邪破萬鬼。易巫長:「現在執筆寫文書,奏達天庭。」
   陳陽提筆沾硃砂書寫表文狀書:「祈賜文疏,伏以……信士敬香花水果五供於案前,請神降臨,香煙拜請,神威顯赫。……今有無名氏含冤枉死,化作鬼怨不得入輪迴路。請九州十道天神共商討……
   文書陳述完畢焚燒奏達天庭陰曹,靜候回音。房頂上的度朔心念一動,面前出現剛剛陳陽焚燒完的狀紙文書,一目十行看完熟悉的字跡後,提筆在上面寫下『准』,然後蓋印。
   祠堂底下儺壇前一張紙上出現第一個金光閃現的『准』字,隨後便陸續出現數十個『准』字,表示九州十道神靈全都同意鬼怨重入輪迴路。陳陽見狀,唇角漾出笑意,抬頭看向房頂上站著的度朔。
   九州十道神靈同意鬼怨重入輪迴路,剩下就是超度。易巫長負責超度事宜,陳陽協助五猖兵馬處理乾屍,將它們都燒成灰燼,然後揪出還龜縮在乾屍身體裡的三魂七魄。五猖兵馬將魂魄鎖回地府等候發落,而在處理乾屍過程中陳陽也發現這群乾屍能夠鎖住魂魄不去投胎是因為它們喝過稀釋後的殭屍血。
   恐怕是巫靈鷲在井水裡投了殭屍血,輔以秘法就煉成乾屍。易巫長等人也吃過井水裡的魚,沒有經過秘法轉換應該不會出事。不對,陳陽猛然想起被餓鬼抓傷的鍾天師。
   鍾天師中了屍毒還喝了摻雜殭屍血的魚湯,怪不得他的傷口症狀跟中了殭屍毒那麼相似。今晚月華正盛,恐怕會發生屍變。
   速速將乾屍收拾完畢,陳陽見易巫長還在超度鬼怨亡魂,便三兩步躍上房頂跟度朔說道:「我先趕回去幫助柳天師他們,你留在這裡行嗎?」
   度朔捏捏陳陽脖頸:「去吧。早去早回。」
   「好。」陳陽轉身跳下房頂,穿過巷道跑回碉樓。跑了一陣覺得或許會遇到餓鬼攔道,不如直接從屋頂上過去。他剛跳上屋頂,遠遠便見肉山大胖雄偉的身影。好奇之下過去看,發現大胖屁股底下貌似還壓著一隻瘦弱無助的黑貓。
   陳陽:「大胖?」
   大胖扭頭,舔舔爪子上冒出來的血珠說道:「有事?」
   「那是什麼?」陳陽指著他屁股底下的那隻黑貓,感覺黑貓已經被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了。
   大胖:「貓鬼。」
   「還有嗎?」
   「徐阿尼的魂魄附身在這隻貓鬼身上,她很奇怪,不像是一隻毛僵。」大胖想不通便甩頭,冷漠的胖臉上是含蓄的驕傲:「她嘲笑我是胖子不靈活,爬不上牆,我就壓死她。」
   陳陽:「……哦。」

   第66 無人村08

   碉樓裡很安靜,就連那個原本哭鬧不休的娃娃也安靜下來。婦女將懷裡的娃娃哄睡,躲在角落裡。其他人此時不敢鬧事,眉心深鎖、愁容滿面。他們不確定天師們能不能救他們,卻知道今晚是個驚魂夜。白天只有中午那段時間出現太陽,陽氣肯定不夠。這裡又這麼多人,還來了兩個……
   趙瑤撇嘴,低聲對老教授說道:「教授,他們盯了我們好多次。」自以為眼神隱晦,實際上誰看不出來?還不是埋怨他們兩個大活人藏在碉樓裡增添人氣。
   老教授:「注意他們不如好好整理資料,以及思考為什麼趙綱被替換三四天居然還沒有發現。」
   趙瑤:「教授你不也沒發現嗎?」
   「我跟你一樣嗎?就算是你現在被替換,我也認不出來!」老教授理直氣壯,趙瑤無言以對。
   柳權寧失笑道:「正常人不會想到那方面,何況徐阿尼敢假扮趙綱,必然做好提前準備。」
   「說得也是。」趙瑤點頭,然後看向暴露在月光底下閉眼休憩的鍾天師:「鍾天師沒事吧?」總覺得下一刻鐘天師會暴起屍變。
   柳權寧看向鍾天師,神色頗為凝重:「但願沒事。」他也察覺到不對勁,明明只是中了餓鬼屍毒的鍾天師在月光底下竟讓他產生不詳的預感。柳權寧垂眸,目光落在鍾天師十指指甲上,陡然放大瞳孔。
   天師向來有留指甲的愛好,但一般只留尾指。因長指甲易斷,造成天師結手印、畫符紙時困難。如今鍾天師十指攤開交疊於腹前,指甲約莫三厘米。這模樣,分明是屍變。
   柳權寧上前察看,鍾天師陡然睜開眼,猝不及防與之對視。鍾天師問:「怎麼了?」柳權寧面不改色回答:「月光太盛,會讓屍毒躁動。不如到暗處去?」
   鍾天師神色疲憊:「不用了,我覺得這裡很舒服。」
   殭屍吸收日月精華修煉,覺得舒服很正常。柳權寧突然出手握住鍾天師兩隻手,將他拖離月光照耀到的地方。鍾天師暴怒甩開柳權寧,力大無窮。他跑到窗口沐浴在月光下,瘋狂的吸收月光精華。
   老教授:「屍變。」
   趙瑤驚恐的看向自己的傷口,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變成殭屍。老教授把趙瑤拖到遠離月光的地方:「雖然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中了殭屍屍毒,但是遠離月光總沒錯。」
   趙瑤:「教授,如果你不是研究民俗文化,我一定以為你是天師。」
   老教授送她白眼,兩人後退的時候卻發現身後全是人。原來是那六個普通人看到鍾天師屍變,跑到離鍾天師最遠的地方躲起來。柳權寧和另外一個錢姓天師合力制伏鍾天師,並將他拖回沒有月光的地方。
   鍾天師恢復神志,記得屍變的自己便朝二人說道:「將我綁起來。如果我徹底屍變,用桃木劍戳我心臟,立即焚燒。」
   柳權寧將鍾天師綁起來,聞言說道:「不會讓你死。」
   突然有人指著窗外驚呼:「樓下好多餓鬼!」他的驚呼吸引碉樓外面餓鬼的目光,同時驚醒婦女懷中的嬰兒。嬰兒感覺到鬼氣放聲大哭,黝黑乾瘦畸形的食小兒餓鬼聽到嬰兒哭聲,窸窸窣窣躥到前方爬上碉樓,湧上窗口。
   幾個人紛紛朝其他地方躲,唯獨抱著嬰兒的婦女被嚇定原地,渾身顫抖腿發軟,臉色慘白的瞪著迎面撲上來的食小兒餓鬼。柳權寧見狀,將桃木劍扔給錢天師:「看著。」隨後幾個踏步抓住婦女的肩膀將她扯到身後,手中五雷靈符貼上撲過來的餓鬼。
   餓鬼立即焚燒成灰燼,但擋不住前仆後繼湧進來的餓鬼。柳權寧腳尖踢起地上的木板擋住窗口,相繼撞上來的餓鬼發出『砰砰』的聲音。
   「啊,這邊也有!」有人指著另一邊窗口攀爬上來的餓鬼,那餓鬼撲上來咬住他的手臂。他慘叫驚恐,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趙瑤抓住食小兒餓鬼的尾巴猛地扯下來狠狠摔在地板上,對著鼓脹起來的肚子用力的踩下去,直接將餓鬼踩死。
   老教授吭哧吭哧扛著一塊木板擋住窗口,扶著老腰抵擋外面撞上來的餓鬼大喊:「你們這些年輕氣壯的還不過來擋木板?真等餓鬼全都湧進來把你們啃光嗎?」
   那幾人強忍恐懼背靠木板擋住外面的餓鬼,一觸及木板心肺差點被撞出喉嚨。老教授鬆口氣,扶著老腰慢悠悠離開:「年輕人加油。」話音剛落,一隻尖利的鬼爪穿透木板到達教授面前,距離教授的眼球只有兩厘米。
   鬼爪在教授面前做出掏弄的動作,教授慢慢後退兩步捂著小心肝差點沒嚇死。那隻鬼爪掏弄不到東西便停止不動,按壓著木板的幾人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看著那隻鬼爪。鬼爪猛然拐彎朝左邊戳過去,左邊那人反應迅速矮下身,抬頭看頭頂上的鬼爪。
   要不是反應快,那隻鬼爪穿透的就不是木板,而是他的天靈蓋。隨後他們聽到身後『咯吱』、『咯吱』的聲音,於是全都轉頭盯著耳邊的木板看,下一秒齊齊向前跑。木板全被鬼爪穿透,應聲倒地。高大兩米的餓鬼佝僂著身體爬進窗口,錢天師見狀,將桃木劍交給趙瑤:「幫我看著鍾天師。」然後上前對付眼前的殺身餓鬼。
   柳權寧一邊頂著木板一邊調硃砂,在門板上護符並將硃砂潑在窗台邊沿。錢天師將殺身餓鬼踢出去後俯身背起木板頂在窗口,咬破食指在木板上畫鎮邪靈符。餓鬼撞木板的力道變小,但鎮邪靈符也抵擋不了多久,餓鬼卻源源不斷。
   錢天師衝柳權寧喊道:「硃砂借我。」
   柳權寧端著硃砂根本跑不開,便有一人自告奮勇過來將硃砂端給錢天師。錢天師邊畫鎮邪靈符邊在窗台邊沿潑硃砂。硃砂性陽,可抵禦邪氣。
   趙瑤握著桃木劍,只覺得氣氛緊張,心跳如擂鼓。忽然聽到頭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抬頭一看卻見距地面兩米遠的牆壁上開著小窗口。食小兒餓鬼從小窗口中爬進來,四肢貼牆直勾勾盯著婦女懷中的嬰兒。
   趙瑤:「臥槽!」雜亂的揮舞桃木劍,但食小兒餓鬼速度快如鬼魅,不僅傷不到半分反而自己的臉頰被開了道口子。而且從小窗口中進來四五隻食小兒餓鬼,但柳權寧和錢天師各佔一個窗口攔住外面的餓鬼,幫不到她這裡。
   鍾天師見狀說道:「你幫我解開繩子,我來對付餓鬼。」
   趙瑤搖頭:「你不能見月光。」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放出鍾天師後,屍變的鍾天師會不會害死碉樓裡更多人。她不幹撿芝麻丟西瓜的蠢事,「你教我。」
   鍾天師怒瞪圓目:「胡鬧!」
   「我不是那什麼徐阿尼的轉世嗎?多少有點天賦。你快點教我,快呀!」趙瑤急得大吼,她快護不住身後的嬰兒了。食小兒餓鬼已經跑進來七、八隻,再不解決,真的就要死人了。
   鍾天師深呼吸幾口,死馬權當活馬醫:「道家法劍,代天行化,驅魔斬邪。你可學過劍法?」
   「我奶奶教過我太極劍法,行嗎?」
   「……算了,隨便吧。聽好了,杜天師殺劍咒曰:太上有命,普告萬靈……
   趙瑤步伐配合咒語:「……風火齊戰,伐邪絞精!」手中桃木劍揮出去,竟如鋼刀長劍將猙獰的食小兒餓鬼斬為灰燼。心裡一喜,回頭朝鍾天師道:「看,我就說我行。」
   鍾天師詫異,倒也放下心來。可他放心太早,趙瑤到底不是授戒天師,甚至才剛接觸道教法術,即使天賦不錯但一劍揮灑出去僅有兩三下擊中餓鬼。更何況餓鬼速度快且狡猾,趙瑤連碰都碰不到它們。很快,趙瑤全身出現無數傷口。
   四隻食小兒餓鬼纏住趙瑤,另外四隻盯住婦女懷中的嬰兒,儘管有其他人幫忙但也鬥不過這群可怕的怪物。其中有只食小兒餓鬼爬到婦女臉上,朝嬰兒頭部張開遍佈倒鉤的口器。婦女尖叫一聲,狠狠咬住食小兒餓鬼的尾巴。雖阻止這隻食小兒餓鬼,卻有另一隻趁機攀上來大張開口器。
   眾人來不及阻止,其餘人驚呼閉眼。嬰兒母親絕望的瞪著那隻食小兒餓鬼,眼中全是玉石俱焚的憎恨。下一刻,一條紅繩套在食小兒餓鬼細瘦的脖子上將它甩拖到牆壁上。陳陽動作俐落帥氣的將碉樓裡七、八隻食小兒餓鬼全都鞭笞成灰燼,詢問:「有人受傷嗎?」
   趙瑤興奮的回答:「沒有!」鍾天師幾人見到陳陽,也都露出鬆口氣的高興表情。柳權寧招呼陳陽:「陳小陽,快點過來幫我頂一陣。」
   陳陽過去掀開木門,一腳將高大的食人精氣餓鬼踢出去。動作非常迅速的在窗口邊布起法陣,紅繩結陣,中央一枚古銅錢幣嗡嗡作響。陽氣四溢,餓鬼不敢靠近。
   錢天師見狀,便讓趙瑤將他背包中的七星劍扔過來。七星劍是道教中十大法劍之一,也是錢天師的法器。錢天師將七星劍插在窗台上暫時鎮壓住殺身餓鬼,回頭便問柳權寧:「你要怎麼對付外面成群餓鬼?」
   柳權寧:「送鬼入地。讓它們從哪裡來,回到哪裡去。」
   所謂送鬼入地,即可使用任一陣法,將匕首插入地下達到人陣合一。茅山術法中有言:「凡法者以至陽治至陰,皆有『入地』之力,大陰盛者,陽即衰滅,然大陽盛者,則置斯於地府,不得超生哉」。即以至陽對至陰,若陰勝陽則施法者死。反之則將厲鬼凶煞打入地府,不得超生。
   外面成群餓鬼為至陰,柳權寧便要將自己變成至陽,與陣法合二為一將餓鬼全都送回地獄。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錢袋,從錢袋裡倒出十七枚通魅:「聽過七星釘魂陣嗎?」
   陳陽和錢天師點頭,茅山派以陣法聞名,其中以砍斷七關生氣、封鎖萬鬼的陣法便名為七星釘魂陣。七關分別為雲墾、尚冂、紫晨、上陽、天陽、玉宿和太游,是一個地區生氣流動的主要關卡。一旦生氣被封,整個地區生氣流動停止,陷入死局。這是違背陰陽秩序的陣法,傷人又傷己。
   此陣需用生雞骨在七關釘死脈眼,所謂生雞骨即是雞的喉骨,陽氣極盛。當生氣被釘住無法流動就會影響惡鬼的判斷力,令惡鬼感知不到生氣而不斷徘徊原地,寸步難行。
   陳陽:「現在沒時間出去尋找無人村的七關所在。」
   「我知道,所以用的是封魂陣。用十七枚通魅代替偽造出一個小七關,將外面的餓鬼全都困在陣中,然後再用送鬼入地法,將他們全都送進地獄中。」柳權寧掌心擺著十七枚銅錢幣。
   通魅便是沾了童子眉的古銅錢幣,因為童子陽氣最盛。童子血、童子眉等的陽氣,硃砂等物都比不上。用十七枚通魅偽造小七關,將陰氣全都封鎖陣中,再用送鬼入地之法將餓鬼全都送進地獄。
   『匡當』一聲猛然響起,錢天師看過去,卻見是自己的七星劍竟被餓鬼撞得傾斜:「這群餓鬼實在兇猛。」
   陳陽:「沾了血肉生氣,兇猛很正常。」餓鬼餓了成百上千年,好不容易沾到血肉生氣就會變得更加凶殘。頭頂上的小窗口又傳來吱吱的聲音,除了食小兒餓鬼還有其他餓鬼都瘋狂的從小窗口爬進來,結果大肚子卡住出不來。「正好,堵住其他餓鬼。柳天師,就按你說的,偽造小七關,送鬼入地。」
   柳權寧將十二枚通魅分別給陳陽和錢天師,自己留下兩枚。陳陽跟錢天師拿著通魅離開碉樓分別往兩個方向跑,部分聞到人氣的餓鬼仰天長吼便追著他們跑。
   七關與北斗七星對應,偽造起來並不困難。陳陽很快便將通魅分別埋在七關脈眼,另一側錢天師也將通魅埋好。兩人再次回到碉樓裡,將門甩上去堵住。陳陽邊用肩膀堵住門,邊朝柳權寧說道:「還差最後一關。」
   最後一關以柳權寧所站的地方為脈眼,當他將通魅埋進脈眼中啟動陣法時,微風靜止,陣中所有生氣全部靜止流動。普通人不太敏感,只是覺得有些煩躁不舒服。碉樓外面的餓鬼受到陣法影響巨大,它們紛紛停止進攻,停留原地徘徊。
   陳陽將門拉開條縫,朝外面看。高大兩米的餓鬼猛地撲過來,張開全是鋒利的倒鉤的口器。陳陽一動不動的與它對視,半晌後它轉身繼續徘徊。
   果然看不見。陳陽朝柳權寧比了『OK』的手勢,後者便將匕首深深扎進地裡,大喝:「逆吾者死,……由我真陽!急急如律令!」
   陽氣灌頂,肉眼不可見的陽氣匯聚成閃耀的金光逐漸籠罩出陣法中的餓鬼。地表裂開露出岩漿地獄,餓鬼猝不及防慘叫掉落地獄。其他餓鬼見狀恐懼的四下逃散或尋找地塊落腳,但從岩漿地獄中伸出乾枯的鬼手抓住餓鬼腳踝,把他們拖進去。
   地獄中厲鬼多不勝數,飽受折磨。一旦地獄開啟就會迫不及待的往上爬,往往爬到地獄頂端的時候就會重新掉下去。因此遇到站在地表上的其他東西都會嫉恨不已,將它們也拉扯進地獄。
   陽氣逐漸減弱,柳權寧借山川陽氣仍舊抵抗不了餓鬼陰氣。厄桂嶺雖為山川,但陽氣早被陰氣侵蝕,本就少於陰氣。柳權寧站著的那塊地開始出現裂縫,如果他輸了就會將他拖進地獄。
   趙瑤瞪圓眼睛:「危險了!」
   教授瞥她一眼:「你不是怕閃瞎狗眼?」
   「狗眼哪有天師重要?雖然我看不太懂,但是柳天師好像出現危險。」她雖然這麼說,但其實教授和其他普通人根本看不到金光和地獄,他們只覺得恐懼,漫天無邊無際如大山壓過來的恐懼,令他們大氣不敢喘一口。
   陳陽拆掉紅繩結陣陣法,在柳權寧周邊重新結聚陽陣。彈彈『嗡嗡』作響的古銅錢幣,他拿出脖子上的半塊酆都大帝印,結合酆都大帝心印協助柳權寧。地獄裂開速度加快,餓鬼逃跑之際感覺到酆都大帝印,害怕得紛紛伏地不動。且地獄中有陰差鬼卒聞得大帝法印,前來捉捕餓鬼,幾方協助下便將餓鬼全送回地獄。
   當中有人大著膽子瞥向窗口,驚喜大叫:「餓鬼全都消失了!」
   柳權寧鬆了口氣,委頓下來。臉色蒼白,陽氣不足。他說道:「先讓我緩緩,上了年紀體力不行啊。」
   錢天師過來扶起他,聞言說道:「你是當上廣粵道教協會會長後才法力毫無增長,區區一個小七關、送鬼入地就能讓你虛脫。要不是陳小陽幫忙,你今天就交代在這了。」
   聞言,柳權寧推開錢天師:「去去去,老子身強體健,一拳打死一頭牛。不用你扶,走開。」錢天師順從的鬆開手,柳權寧差點踉蹌摔倒。
   錢天師和鍾天師見狀哈哈大笑,鍾天師此時放心又沒有被月光照耀到,恢復正常。陳陽便跟他提及祠堂那口井曾被倒入殭屍血,鍾天師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有屍變的症狀。」
   陳陽道:「易巫長正在超度鬼怨,明早就能離開。鍾天師所中屍毒不深,可以拔出來。」
   聽到明早就能離開,其他人明顯鬆了口氣,並說道:「回去後一定要上道觀裡問靈符驅驅邪才行,太倒霉了。我只是出門一趟就能遇到這些邪門事兒,太倒霉。」
   「我以前不信鬼神,現在不得不信。」
   眾人七嘴八舌,緊張的神經終於得以放鬆便有閒心聊天。陳陽笑了笑,趙瑤挪過來問:「陳天師,我那個前世抓到了嗎?」
   陳陽想起被肉山壓頂的貓鬼,低聲咳了咳:「抓是抓到……你想見見?」
   「不了不了,我感覺她也不是什麼好人,又是馴養貓鬼又是殭屍,我一個良民還是遠離好。我就是想問問大胖,它是唯一不討厭我的貓。」趙瑤興奮的說道。
   陳陽斜眼瞥著趙瑤,心道她實在自信。明明大胖剛見面就想弄死她:「如果你想養它,還是放棄這個念頭。它是千年貓鬼,不適合跟普通人住。長久下去,會損壞你的功德、運氣和陽氣。」
   「這樣啊。」趙瑤不無遺憾。
   大胖昂首挺胸屁股底下是無助掙扎的黑貓,不時『DuangDuang』兩下。黑貓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被擠壓出來,翻著白眼有氣無力的撓著大胖。
   她以為自己會死在哪個嫉惡如仇的上清天師手裡,或是被押解到地府接受審判。絕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死在一座肉山屁股底下。她還在掙扎著爬出來,絕不想以這種屈辱的方式死掉。
   大胖穩如泰山,突然全身貓毛豎起。淒厲的尖叫一聲後發揮出胖子的靈活,火燒屁股的躥逃。徐阿尼終於將胸口被壓住的那口氣喘了出來,未及站起便感到恐怖的氣勢籠罩住她。
   黑貓瑟瑟發抖,蜷縮成一團。戰戰兢兢抬頭看,恐懼的發出顫音:「見、見過……大帝。」
   度朔垂眸,將徐阿尼踹到中路五猖面前:「押回酆都。」
   「是。」中路五猖捏住瑟瑟發抖不敢反抗的徐阿尼後頸,將她押回酆都。
   度朔突然抬眸看向半空某個方向,黑暗中小小的光點停頓,然後是緩慢的退離。半空中是一架最小型無人機,全程遠距離航拍無人村。度朔靜靜的看著無人機飛離無人村,在對方鬆口氣時折下一段枯枝擲穿無人機。
   「操!」巫靈鷲回頭看了眼電腦,發現無人機錄製的視頻已經拷貝百分之九十,剩下百分之十因為無人機墜毀完全被破壞。「足夠了。」
   巫靈鷲陰沉著臉,決定加快鬼國復辟速度。萬年不出酆都的北陰大帝竟然出現在陽間,他的計劃實施難度恐怕會增加。而且他跟陳陽的關係似乎很親密,徐阿尼當時正要提示,大胖從天而降。巫靈鷲錯過最重要的提示信息,否則他就會放棄打陳陽肉身的主意。
   易巫長花費兩個小時將鬼怨超度投胎轉世,帶著其他四人和陳陽等人會合。天亮的時候離開無人村,無人村厄桂嶺外面還有道教協會人員駐守,立即派來人手幫忙。鍾天師和趙瑤兩人立刻被叫去拔出屍毒,至於那三個原本是無人村村民的年輕人則被以蓄意謀殺罪收押監獄。
   無人村事件暫告一段落,巫靈鷲還在逃亡中,各地道教協會及天師默契配合的將巫靈鷲趕到阿里扎達縣象泉河南岸,也就是古格王國的遺址。當年巫靈鷲在此地將全城人民都變成殭屍,如今也要在此地了結因果。

   第67 落花洞女01

   陳陽在逗大胖的時候,易巫長走進來還沒開口說話,她的巫蠱娃娃先從口袋裡跳出來,三百六十度旋轉撞到大胖光禿禿的腦袋上。『啪』一聲摔在大胖的臉上,巫蠱娃娃尖細的聲音嘲笑道:「哈哈哈哈我聽到徐阿尼說她為什麼直到你老死才把你煉製成貓鬼,因為她覺得你又胖又懶,煉製成貓鬼肯定搬不走一錢銀子。」巫蠱娃娃假扮蒼老的聲音邊咳嗽邊說:「哎呦怎麼這麼重啊?哎呦走不動了,咳咳……哈哈哈哈我的身體還沒有你的臉大——
   大胖張開嘴吧唧一口把巫蠱娃娃吞進去,陳陽好不容易搶救出來,兩隻又開始打架。陳陽無奈:「小孩子不懂事。」
   易巫長表示理解,並將巫靈鷲的行蹤告知他:「我們已經完全掌握住巫靈鷲的行蹤,這次無人村事件是為了確定他的行蹤。全國各地道教協會天師都盯著巫靈鷲,將他趕往古格王朝遺址。那邊已經有達賴和天師提前等候,只需要等巫靈鷲到古格王朝。」
   古格王朝遺址有個十萬人窟,就是曾經被巫靈鷲煉製失敗的十萬殭屍。冤魂徘徊在十萬人窟中嚎哭,不肯投胎。地藏菩薩曾親自渡化十萬人,結果失敗。因殭屍不生不死,被逐出六道之外,除非喉嚨那口怨氣消散才會心甘情願投胎。最後酆都北陰大帝出面與十萬冤魂商議,將巫靈鷲鎖在地獄一千年,千年後十萬冤魂怨氣消散自發投胎。
   而今巫靈鷲鎖在地獄中七百年便逃出來,正好將他驅趕到古格王朝遺址的十萬人窟,交予十萬冤魂處置,提前化解冤魂怨氣。
   易巫長說道:「這是度局提出來的建議,經天師們商議都同意。古格王朝作為一個神秘的遺址,非常具有文化研究價值。而且近幾年在網絡上曝光,成為一個旅遊地。只是之前擔心遊客不知輕重衝撞十萬人窟,現在解決就能進行開發,改善經濟情況。」
   「所以巫靈鷲這回逃不了了?」
   「逃不了。之前不知道他,讓他到處作。還好這次如意料之中的出現在無人村,掌握他的行蹤。這次想作也作不了。」言罷,易巫長看向陳陽,打量了一會後說道:「不用擔心巫靈鷲那個辣雞,就算沒有天師界那群護崽子的老頭,還有度局護著你。」
   「啊?」陳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我沒擔心,反正度哥在我就不怕。」
   易巫長被迫塞口狗糧:「什麼時候跟我回趟巫族?」
   「有時間就去一趟。」
   「行吧。」反正人在,易巫長也不擔心他跑了。於是拉著他給看了個視頻:「巫靈鷲放出來的視頻,拍攝無人村,想弄出來騙信眾。」
   陳陽拿過來看,視頻上密密麻麻全是彈幕『五毛特效』、『華國鬼片……不是喜劇片嗎?』、『賣肉嗎?沒肉我不看。』、『肉!有肉!好大一座肉山!』、『正經點,這是鬼片,不是貓片。』、『貓片?我來了~~』。
   陳陽和易巫長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這?」
   易巫長點頭,目光落在跟巫蠱娃娃打得酣暢淋漓的大胖:「沒錯。他們把巫靈鷲拍的鬼片當成貓片看,還剪輯很多大胖的鏡頭。」頓了頓,易巫長慈祥的感歎:「大胖果然是千鈞重負,不負眾望,穩坐C位。好好對它,一表貓才,很優秀。」
   陳陽心情複雜,覺得大胖當初穩重寡言的形象破壞得乾乾淨淨。他總算知道為什麼大胖不說話而用紙板代替,因為大胖貓爪寫字困難,就變得簡潔少言,形象如同體重一樣穩如泰山。可是一開口,就露出蠢萌的本質。比如永遠被巫蠱娃娃一句話激怒,和它陷入旁若無人的打架中。
   突然大胖像被掐住脖子,全身毛都炸起,飛快的踩著巫蠱娃娃的臉跳上窗口溜得飛快。見狀,陳陽就知道度朔回來了。回頭看,度朔果然走進來。「度哥。」
   易巫長:「度局。」
   度朔點頭,對易巫長說道:「柳權寧找你。」易巫長道聲謝後離開去找柳權寧。度朔捏了捏陳陽的後脖頸,然後摟著他朝沙發走:「剛才聊什麼?」
   陳陽:「提到巫靈鷲。」
   度朔:「不用管他,周乞去那裡收拾他了。」
   陳陽驚訝:「周乞不是治抱犢山?怎麼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他平時挺閒,沒事就待在抱犢山。派他去古格王朝遺址順便旅遊,放鬆心情。」度朔神色自若的說道。
   遠在古格王朝遺址的周乞和天師們一起蹲在黃沙堆上遠眺落日,談及頂頭上司時滿臉滄桑:「別得罪上司。上司都是一群小氣莫名其妙還歇斯底里的魔鬼。沒事就給你小鞋穿,魔鬼。」
   「哦。」陳陽很快就笑著說道:「我們去玩兩天,然後回分局。對了,毛小莉他們還讓我給他們帶點土特產,你幫我看看k市有什麼土特產,另外可以去哪裡玩。」
   度朔笑望他興致勃勃的樣子,湊到陳陽脖子上嗅聞,盯著潔白的脖子看半晌突然伸出舌頭舔了舔。陳陽有點癢,縮了縮脖子:「別舔,癢。」邊笑著邊側頭看度朔,後者突然抬頭捕捉到他的唇舌吻了下去。
   「唔……」陳陽抓著度朔的胳膊,仰起脖子承受那溫柔纏綿的吻。
   巫蠱娃娃攤開兩條腿掙扎著坐起,看見眼前這一幕立刻遮住眼睛:「娃娃不能看。」隨即慢慢攤開指縫偷偷看,看得張大嘴巴吃驚不已。
   易巫長走到半路發現忘記帶走娃娃,於是拐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趕緊背過身等他們親熱完才咳嗽示意:「別緊張,我來拿走娃娃。娃娃,過來。」娃娃飛快的跳到易巫長手掌心,易巫長一看娃娃就知道它偷看,把娃娃塞進口袋裡笑著對陳陽和度朔說道:「我先走了,別緊張。我剛才轉身沒有觀摩。」
   她是非常有禮貌的巫長,非禮勿視懂的。
   陳陽尷尬的笑笑,等易巫長一走便火燒屁股般從度朔懷裡跳出來:「我先回房了。」直到陳陽跑回房,度朔才施施然起身回房找自投羅網的陳小陽。外面親熱會被撞見,屋裡親熱就很光明正大。
   K市特色是碉樓古鎮,風格多樣。這些古鎮碉樓不像無人村沒有人煙那麼恐怖,因為被開發為特色旅遊地而人流量巨大。因此生機勃勃很熱鬧。
   陳陽和度朔在一家靠海的青旅陽台休憩,青旅天台製成酒吧,放了七、八張桌子和白色棚傘。青旅似乎是為了附和古鎮建築特色也建造成古羅馬式的碉樓,外面種著一排棕櫚油。從天台可以看到蔚藍色的大海、白雲和天空,海邊停泊漁船。
   k市古村落以前就是靠海而生,村民經常出海。如今停泊在岸邊的船,有些已經不出海,有些則是被遊客租用出海觀賞。
   陳陽收回目光時瞥見道熟悉的身影,那邊柳權寧也見到兩人,跟身邊人談了幾句便走過來:「陳小陽,度局,在這看風景吶。」
   「不是看風景。」度朔抬頭說道:「約會。」
   陳陽笑咪咪的點頭:「對啊,約會。」
   柳權寧看看陳小陽又看看度朔,懷疑自己過來打招呼的正確性。但也來不及後悔了,就算狗糧難吃還是得硬啃進去。陳陽看柳權寧身後還有幾個人在張望這邊,便說道:「那些人在等您。」
   柳權寧道:「我接的一單生意,替人家看墓穴風水。」
   「柳天師也涉及風水?」陳陽頗感興趣。
   柳權寧擺手:「風水這行弄不好就是禍及三代,折壽又缺德。我連半路出家都不算,還不敢說涉及風水。他們,」他大拇指朝後面指,說道:「說是被人動了風水,流年不利。重新找風水先生看,最後發現是祖先墳墓風水出了問題,找人遷墓的時候遇到『撞客』。」
   『撞客』是北方說法,也就是中邪。找到柳權寧遷墓的那戶人家祖先墳墓在南方,一家老小卻是到北方發展,因此有些詞都直接按照北方說法。
   「中了邪,風水先生解決不了才找到我。這回正請吃飯。」實際上除卻在APP上接單上門解決案子,傳統的中邪請天師是要親自上門恭請,先請吃飯。在飯桌上瞭解情況、談定價錢等等。
   那廂已有人過來催促柳權寧:「柳天師,您看能先過去看看情況嗎?這『撞客』的事情可大可小,能先過去商量嗎?」
   柳權寧邀請陳陽和度朔:「要過去看看嗎?」
   陳陽正覺無聊,於是欣然同意。度朔對此沒有意見,他一向是陳陽在哪就去哪,陪著就是了。那廂僱主姓黃,黃老闆見柳權寧來了兩個朋友,覺得多一個天師相助,事情就能快點解決更好。反正他不差錢,事情能完美解決就好。
   一行人從吧檯進了隔壁一家老私房菜,竟然是K市有名的老私房菜。不是老饕還找不到地方,誰都料不到開在一家青旅天台酒吧旁邊。進了包廂,黃老闆趕緊將情況跟幾人說清並表明錢不是問題,只要能治好病。最重要是一定保佑他老婆沒事。
   黃老闆大老婆死得早,把一雙兒女拉扯長大。近一年老樹開花,遇到年輕的妻子陷入愛河。感情上順利了,家庭和事業卻不太順利。原因在於他的一雙兒女認定黃老闆年輕的妻子貪圖他的錢,好不容易緩解一家人關係,讓兒女接受新妻子。事業上卻屢次出現波折,累得他煩惱不已。
   妻子似乎看出他是運道出現問題,便提醒他請個風水先生看看。黃老闆本不信這些,後來實在太不順便去請風水先生看。那風水先生問了一陣後,推斷可能是祖墳被動過手腳。回k市老家祖墳發現風水確實有問題,於是決定遷墳。
   但在遷完墳當晚陸續出現工人中邪情況,黃老闆半夜就和妻子趕過去看,當時沒注意到妻子。兩三天後發現妻子不對勁,不吃不喝,目光呆滯卻又滿面紅光,好似見到情人一般時常低聲呢喃。這情況一看便知是中邪,黃老闆當即請到柳權寧頭上。
   「柳天師,您可一定要救救我老婆。她都是不放心我,非跟著我去墓地才撞邪。都是那缺德的風水師,斷我財運不夠還要害我家人,怎麼這麼歹毒?!」黃老闆當真是把新妻子當成寶貝,神情是毫不掩飾的焦急。
   柳權寧又問了一些問題,黃老闆一一回答。他思索片刻便應下,黃老闆高興之下又叫了幾道當地出名的菜色。一夥人酒足飯飽後才前往黃老闆在K市的別墅,在別墅裡見到他的新妻以及中邪的三個工人。
   黃老闆道:「他們好歹是替我幹事才會中邪,就先安排在我的別墅裡,正好方便天師救他們。」
   陳陽和度朔隨著柳權寧先去看了三個中邪的工人,他們目光呆滯,不言不語,腳後跟卻沒有踮起。顯然是穢鬼纏身,而不是被鬼附身。
   因是正午陽氣大盛時,因此即便是陳陽也看不到纏著那些人的鬼。陳陽偷偷問度朔:「你有看到什麼嗎?」
   度朔掃了眼那三人,纏在三人身上的穢鬼沒有意識,全憑怨氣行動,卻能感知到危險。可是當他們去探查危險來源時,卻又什麼都沒有看到。於是繼續安心的趴在工人身上汲取生氣,其他人只能感覺到三個工人好似有些清醒,轉瞬又失神。
   度朔道:「他們背後都趴著穢鬼,應該是半夜在山野間不小心招惹到。」
   所謂穢鬼,與鬼怨、怨鬼不同,甚至是和孤魂野鬼也不一樣。它們只是心口含有怨氣,怨氣匯聚而成穢。沒有神智,在山野間徘徊,有時候人走夜路不小心衝撞到就會被纏上。穢鬼不會附身,只會趴在他們背後汲取生氣。
   因為懷有怨氣,所以當被纏住的人生氣散盡死去,穢鬼就會消散怨氣。對付這類穢鬼只需要取走它們的怨氣就行。
   柳權寧一看三個工人沒有踮腳尖就知道是被鬼纏,而不是被鬼附身。這些尚算容易對付,聽完度朔對陳陽的科普,處於對陳小陽的愛護也跟著對他科普:「化解穢鬼的怨氣方法有很多種,你可以用靈符、可以用經文或是經菉,或者使用一些物事吸走怨氣,比如死玉。」
   陳陽:「死玉?」
   柳權寧:「死玉就是雜質含量很高的玉,不值錢。批發價就能批發到一堆,但在道家中是封印怨氣的最佳材料。死玉未經封印前為綠色,封印後就會變成黑色。這種黑色的死玉要帶回道觀中鎮壓淨化,要是隨便扔出去被人撿走再摔碎,裡面的怨氣又會主動纏身。」
   看完三個中邪的工人,一行人又朝樓上主屋走去。路過客廳的時候,度朔駐足留在客廳。陳陽同柳權寧說了兩聲便過去:「不上去嗎?」
   度朔捏捏陳陽的手,他的手掌心很多肉,捏起來肉肉的很舒服。度朔輕笑:「我不上去了,你上去看看,看完下來跟我說也一樣。」
   陳陽:「那好。」柳權寧站在樓梯口等他,期間還偷偷往下看,簡直把為老不尊四個字詮釋得十分好。黃老闆都不好意思看,撇過臉沒偷看。陳陽跑上樓見到柳權寧他們便好奇道:「還不走嗎?」
   柳權寧神色自如:「在等你。」
   一行人在黃老闆的帶領下進入主臥,主臥床上的被子高高隆起,黃老闆拿開被子小心翼翼的呼喚:「老婆,你醒了嗎?我帶了人……老婆?」被子掀開,床上空無一人,黃老闆急得團團轉:「我老婆呢?她怎麼不見了?」
   陳陽微側身,聽到浴室裡傳來的聲音:「在裡面吧。」
   黃老闆一聽急忙打開浴室門,果然在裡面見到小聲哼曲的妻子。陳陽越過黃老闆看到裡面的黃太太,黃太太約莫二十五,比黃老闆小了十五歲左右。她拿著乾淨的布擦拭盥洗台,口中哼著聽不懂的小曲。眼瞼半垂,唇角勾出詭異的微笑弧度,臉上佈滿紅光,似乎沉浸在幸福中。
   黃太太聽不見黃老闆的叫喚一般,兀自擦洗。黃老闆把她拉出浴室,她雖有些掙扎卻也沒生氣。黃老闆把柳權寧和陳陽介紹給黃太太,黃太太掃了眼兩人,抿唇微笑,捏著麻花辮不言不語。
   黃老闆著急的同兩人說道:「看,她這兩天都是這樣。神秘詭異的微笑,幹什麼都微笑。還扎麻花辮,她以前最不喜歡這種老土的髮型。我說什麼她都不聽,您看這不是中邪嗎?」
   柳權寧:「陳小陽,你看她是怎麼了?」
   陳陽:「像被什麼東西魘著了。」
   「那就得找出是什麼東西魘著她。」柳權寧對黃太太說道:「你唱的小曲真好聽,再唱一遍吧。」
   黃太太看著柳權寧,唇角帶笑,轉身背對眾人。倏然唱起小曲,歌聲清亮婉轉動人,語言卻不是普通話或當地的話。陳陽問柳權寧:「聽出是什麼?」
   柳權寧仔細傾聽:「像是湘西那一帶的方言。我看她這模樣,有點熟悉。以前遇見過,湘西的……我得想想。」
   忽然臥室中有人發出短促恐懼的驚叫,把其他人嚇了一跳。黃老闆呵斥:「一驚一乍,你是看見鬼了?」
   那人眼中還飽含恐懼,聞言顫抖著聲音道:「我、我好像的確見鬼了。」
   黃老闆立即拉著黃太太躲在陳陽和柳權寧背後:「大白天見鬼,一定很凶。」
   陳陽問他:「你在哪裡見鬼?那隻鬼長什麼樣子?」
   那人回答:「我、我剛才站在窗口往樓下看,見到在門口有個穿紅衣長裙的女人,撐著把傘。身材挺好,我就多看兩眼。她一直站在門口,面朝這邊窗口。我越瞧越心慌,心裡也很好奇。她一直沒抬頭,但是在離開的時候抬頭看了這邊窗口一眼,那把傘抬高後我見到……見到她沒有頭。衣領以上空蕩蕩,沒有頭。」
   他真是被嚇壞了,原本以為是個多裊娜的美人,雖說行為詭異了些,讓人覺得心慌慌。可也沒這一幕駭人,雨傘底下竟然沒有頭。那肯定不是人!
   黃老闆:「天師,會不會就是來害我老婆的人?」
   柳權寧從回憶中驚醒,恍然大悟道:「我想起她這模樣是撞什麼邪了,她是撞到落花洞女,被當成替身。」他對陳陽科普道:「湘西有三邪,趕屍、放蠱以及落花洞女。前兩者你們應該熟悉,第三可能就有點陌生。因為落花洞女最近一次出現已經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現在大部分人都不記得有落花洞女。」
   所謂落花洞女即是未婚的漂亮女孩因為路過某些邪門的山洞被迷住後,回去不吃不喝卻又滿面紅光,眼帶喜悅,變得如同即將出嫁的新娘一般。過幾天後便會嘴角含微笑靜靜的死去,而其家人就會替她辦喜事嫁到山洞裡去。
   因為他們認為落花洞女是被洞神選中成為新娘,死亡就是洞神來迎接他的新娘。所以落花洞女在被洞神選為新娘後,家人不能反對也不能再將女兒嫁人。反而要在女兒死亡後操辦婚事。
   「荒謬!胡說八道!」陳陽一聽便是各種反駁:「就算是人跟其他神靈、妖怪類結婚也不會被取走性命。那什麼洞神根本就是不知從哪裡跑來把人迷住然後害了的邪祟。」
   他跟度朔結親多年,就沒見度朔提過要害他性命的事情。那什麼洞神卻把人害死,死後還有把屍首獨佔,根本就是邪祟。
   柳權寧:「沒錯。以前那些人不懂,後來經過調查得知所謂洞神實際上是一些剛修煉成形的山魅迷住過往漂亮的女孩子。女孩子幾天不吃不喝肯定得餓死,她們的父母又以婚嫁的形式把女孩子送回山魅洞穴裡,山魅鑽進這些女孩子的軀體啃噬她們的五臟六腑後安居在人皮中。之後再用女孩子的人皮在外行走,多次被族人看見便會以為是神妃下凡。落花洞女一張皮囊可以維持二三十年,過後就需要重新找一張皮囊。黃太太應該就是在山林間遷墳時被看上了。」
   陳陽:「所以剛剛他見到的無頭撐傘女人應該就是皮囊壞掉的落花洞女,也就是魘住黃太太的東西。」
   「是這樣沒錯。」
   黃先生著急的問:「那該怎麼辦?」
   「收拾掉就好。」陳陽回了一句又說道:「落花洞女最後一次出現大概在二三十年,因為現在人們不信這些東西了,遇到女兒被魘住只會上醫院治療。絕不會愚昧的把女兒送到洞神的洞穴中,所以落花洞女沒辦法替換新皮囊。從落花洞女躲在門外偷看大概能知道她著急要新皮囊,要不然不會在魘住黃太太兩三天後就過來盯梢。」
   柳權寧贊同點頭:「猜得對。」
   陳陽下樓跟度朔描述一番後說道:「我猜落花洞女今晚上就會過來,我們先在這裡過夜瞧瞧看。」
   度朔:「隨你。」
   晚上月亮一出來,柳權寧便帶著陳陽先去三個中邪的工人那裡,教他如何用死玉吸取怨氣。之後又指著變成黑色的死玉道:「這些死玉不能隨便扔掉,也不能埋進土裡,必須帶回道觀裡淨化。不能污染。」
   三個工人中邪的情況容易驅除穢鬼,只有黃太太遇到的落花洞女稍微有些棘手。但在陳陽和柳權寧眼中卻不算是難事,兩人在救回工人後甚至還有閒心下廚喝酒。只是當陳陽剛端起酒杯喝第二杯時,度朔一個眼神瞟過來,他便訕訕放下酒杯:「不能再喝了。」
   柳權寧喝得興起,搖頭晃腦唱小曲,聞言說道:「才喝一小杯就不喝了?是男人就別磨嘰,再喝一碗。」他拎起酒瓶倒了一大碗放在陳陽面前,勸陳陽喝。
   度朔看不下去,起身坐在陳陽身側冷眼盯著柳權寧。柳權寧低低咳嗽兩聲:「度局,不用看那麼緊吧。都是男人,喝兩杯怎麼了?」
   度朔推開桌面上的酒,淡聲道:「陽陽喝醉會頭痛。」
   「誰喝醉不鬧頭痛……好好,不說,我不說。我自己喝。」柳權寧乾脆閉嘴不說話,瞥了眼陳陽,無聲暗示陳小陽,幫不到你。
   陳陽摸摸鼻子,其實他也不能再喝了。他酒量不行,喝三杯就倒。完了第二天鬧頭痛,起碼得鬧整天。嚴重點還會生病,上吐下瀉,所以他就不適合喝酒,尤其是烈酒。不過微醺倒是沒事,所以度朔才允許他一杯白酒下肚。
   陳陽小心的扯了扯度朔衣袖,討好的朝他笑笑。度朔哪會跟他置氣,捏著陳陽的脖子安撫幾下,低語:「要是頭暈,記得跟我說。別跑出去吹風,等一下要是出汗,回去趕緊泡個熱水澡。別著涼。」
   陳陽拉長聲調:「知道了,度哥。」
   柳權寧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感歎自己孤家寡人遭人欺。黃老闆在樓上陪著黃太太,期間跑出走廊望著樓下欲言又止,思來想去還是跑回臥室陪老婆。畢竟孤家寡人確實容易被欺負,還好他不是單身。
   別墅外面有幾個人在看守,都是當初黃老闆請來遷墳的人,如今還是在別墅裡幫工。他們在外面巡視,忽然見到門口大樹旁似乎站了個紅衣紅裙女子,她還撐著把傘。可再定睛一看,大樹底下空蕩蕩。瞧見詭異一幕的人推著同伴:「你瞧見什麼沒?」
   「什麼什麼?你看花眼了吧。」
   「我不信自己看花眼,你又不是不知道黃老闆遷墳這事多邪門。聽說今晚有東西上門來取黃太太的性命。」
   「不是有天師嗎?」
   「顧得了咱們嗎?」
   幾人越說越怕,其中有一人不由自主提著等照向大樹,大樹周圍一片黑暗,中間光亮,氣氛詭異。但是沒人,他鬆了口氣正要挪走手電筒猛然眼前出現一個紅衣紅裙女人,還撐著把大傘。他駭得心吊到嗓子眼,半句話說不出來。
   同伴推他他也不說話,覺得怪異之下便看過去,發現他臉上全是冷汗,眼睛暴凸似乎瞧見什麼恐怖的東西。眾人順著他的視線慢慢轉身,正瞧見樹底下紅衣紅裙女人猛然進庭院,正站在離他們三米遠的地方。那女人舉起傘,露出頸上空蕩蕩的部分。
   沒有頭顱!
   眾人嚇得驚叫,慌亂的逃跑。唯獨第一個瞧見落花洞女的人嚇得手腳僵硬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落花洞女靠近,駭得他直翻白眼,臉上冷汗如雨。落花洞女穿過他的身體,一股陰寒席捲全身,女人詭異莫名的輕笑在他耳邊響起。
   大門猛然打開,陳陽和柳權寧站在門口,落花洞女見狀淒叫一聲飛到樓上黃太太的窗口處。陳陽:「我先上去對付落花洞女。」
   柳權寧則是上前察看嚇得渾身抽搐、面色清白的工人:「被鬼嚇?三魂七魄不穩。」連忙用靈符定在他額頭、肩膀三處,揚聲道:「拿杯水過來。」
   有人趕緊倒了杯水遞給他,柳權寧手一抖,手中靈符立即點燃。將靈符燒成灰扔進水裡,掰開工人的嘴巴倒進去。良久才將那工人被差點被嚇走的魂魄穩定下來。
   陳陽跑上樓踹開主臥房間,裡面鈴鐺聲嘩啦啦的響。進去一看發現黃老闆被打暈在盥洗盆中,臉埋進水裡。要是晚來幾分鐘,恐怕就被淹死了。將黃老闆從水裡拉出來後,再進去看就發現黃太太被落花洞女扛起來正要跳窗離開。
   「想跑?」陳陽摘下紅繩,兩指之間夾著古銅錢幣擊中落花洞女後背背心。落花洞女慘叫,丟下黃太太跳窗逃跑。一落地,落花洞女皮膚開始裂出一條條黑漆漆的縫,一隻黑色渾身毛髮詭異畸形的山魅掙開皮囊鑽進草叢中。
   陳陽看了眼地形,從二樓跳下跑到草叢另一側。在山魅跳出草叢鑽進樹林時用紅繩套住山魅脖子,勒緊後吊起來。這山魅很快便四肢垂直裝死,陳陽笑道:「裝死倒是挺像。」
   柳權寧過來一見:「把它交給我吧。這種害人的山魅必須帶回去處理。」
   陳陽手中這隻山魅已經害過人,帶回去處理估計也是廢掉或殺死的結果。山魅也知道,立刻就不裝死開始掙扎,整張臉變得扭曲恐怖。陳陽凝眸便將山魅狠狠甩在地上,並一腳踩下去,直接將山魅踩暈後交給柳權寧:「我看它不止害過一條人命。」
   柳權寧:「這是隻老山魅。」
   柳權寧將老山魅帶回道教協會,並給了黃老闆一道符,讓他給已經沒事的黃太太鎮邪用。至於陳陽,則是被度朔攬著脖子回旅館。坐車回去途中就開始打哈欠,揪著度朔衣角昏昏欲睡。
   度朔垂眸看陳陽臉頰酡紅的樣子,心知他這是酒勁上來了。索性張開手臂把陳陽整個人都抱起來,塞進懷裡。
   司機從後視鏡瞥了眼兩人,略感不自在。將他們送到地方拿了錢後就趕緊跑。度朔毫不在意,攏了攏手臂,將陳陽抱得更緊。
   陳陽在他懷中睡著了。

   第68 遷墳01

   陳陽從廣粵回來總覺得分局氣氛莫名怪,明明他才去廣粵半個月。毛小莉、寇宣靈和張求道三人幾乎神隱,一天到晚在外面跑。吃完晚飯後也是急匆匆就跑,好像有很多重要的事情一般。
   寇宣靈和張求道兩人還好說,經常接單。毛小莉最近勤加練習道術,本該最閒,然而事實相反,她也是經常不見人影。陳陽叫住要溜躂到小區廣場陪老婆跳廣場舞的馬山峰:「馬叔,他們最近接什麼單了?一個兩個忙得飯都顧不上吃。」
   馬山峰說道:「沒接單。七月半快到了,他們都得忙著回去祭祖。七月半雖說是地官赦罪、鬼門大開的日子,但是大部分厲鬼凶煞都有鬼差看守,不敢鬧事。有些年輕人不懂事衝撞孤魂野鬼,但有很多民間天師、神婆可以幫忙驅鬼。所以很多從天師世家出來的天師在七月半的時候都會趕回家裡祭祖,毛小莉、張求道和寇宣靈就是忙著回去祭祖。」
   馬山峰不提,陳陽差點忘了分局三個同事很硬的背景,全都是天師世家出來,在道教中各自佔據重要地位,也曾經在道教發展歷史中做出重大貢獻。陳陽:「他們都要回去?」
   「回。毛小莉回茅山,張求道回龍虎山,寇宣靈回平城。現在他們都在準備行李,請假條已經放我那兒兩天了。等會麻煩陽陽你蓋個章同意。」馬山峰說完就想走,他老婆在等,要是遲到他老婆不定要跟哪只老王一起跳恰恰。
   「欸等等,馬叔你叫我什麼?」
   馬山峰一臉不解,半晌反應過來:「陽陽啊,不喜歡的話還有陳小陽,你要聽哪個?」
   陳陽:「???」
   馬山峰呵呵笑:「天師界老一輩都這麼叫,他們知道你在無人村跟巫靈鷲鬥的事情,雖然沒有正面交鋒,但是態度、精神可嘉。別在意,他們就喜歡喊暱稱以示親近。」實際上那群為老不尊是得知度朔跟陳陽的關係,聽到度朔常叫他『陽陽』『陳小陽』,於是跟著瞎起哄。
   陳陽剛想讓馬山峰別這麼叫的時候,他已經溜到門口。大胖從圍牆上跳下來,看到桌上殘羹冷餚:「陳小陽,我的魚?」大胖因為禿頭的關係,最近不願意在人前出現,經常等天黑偷偷摸過來找陳陽小魚乾投餵。
   聞言,陳陽抱臂說道:「怎麼叫人的?你該減肥了吧,大胖。」
   大胖甩著尾巴:「我瘦了。廣粵一趟奔波,回來就發現瘦了。」
   陳陽端出一大盆小魚乾:「瘦多少?」
   「二兩。」陳陽立刻收回小魚乾,拿起筷子挑了兩條拇指大小的魚:「晚餐。」然後端著大盆小魚乾回廚房,大胖叼起兩條小魚乾跳下追著陳陽:「二兩不是瘦了嗎?瘦了二兩也是瘦了,你不能歧視……你當初不是說小魚乾管夠?」
   大胖感到被欺騙的傷心。當初見面它才四十斤,只不過是因為分局伙食太好一不小心胖到五十斤,所有人都不再愛它。見面就用體重攻擊,逼它減肥。現在它瘦了,不僅沒有親親抱抱小魚乾投餵,居然還想剋扣伙食!
   陳陽苦口婆心:「大胖,你見過哪隻貓胖到五十斤?」
   「……我是貓鬼。」更何況它都活了一千多年,一千多歲的社會貓就五十斤怎麼了?才五十斤!
   陳陽思索片刻:「你說的對。」大胖都是貓鬼,還會怕膽固醇、血壓偏高的問題嗎?於是他把放進廚房的一大盆小魚乾重新放回桌上給大胖,毛小莉下樓看到小魚乾,於是自動坐到餐桌旁無視大胖冷漠的眼神拎起小魚乾就啃。
   毛小莉:「大胖,來杯酒不?」
   大胖收回冷漠的眼神,跟毛小莉共飲一瓶酒。毛小莉完全不覺得吃小魚乾、喝貓薄荷酒有哪裡不對。之前進口的貓喝的紅酒已經喝光,現在又網購兩箱貓薄荷酒。最可怕的是毛小莉他們會跟大胖一起喝這些酒,喝完吧唧嘴,覺得還可以。
   毛小莉對陳陽說道:「陳哥,寇宣靈他們跟我說,七月半的時候要回去祭祖,家裡長輩都邀請你過去。我爺我爸也讓我邀請你去茅山,你覺得怎樣?」
   陳陽坐下,聞言說道:「也可以。反正七月半的時候我也不接單,度朔也要忙。我也沒什麼事,跟著去看看也好。」
   毛小莉:「茅山、龍虎山和平城,你想去哪?」
   「一時半會也沒辦法下決定。」話說間,寇宣靈從外面走進來,手裡還拿著手機似乎在依依不捨的通話。陳陽驚訝的挑眉:「這時候寇宣靈不是在供奉祖師爺嗎?」望著滿面紅光的寇宣靈,他遲疑的說道:「寇宣靈……談戀愛了?」
   毛小莉神秘兮兮小聲道:「看出來了?全分局都看出來了,就寇宣靈還在反駁說只是兄弟。嘖嘖,聽聽,兄弟。正常人不都說朋友嗎?呵呵,兄弟情,我們都懂,就他一個人還在那裡純又直。他還為了跟兄弟約會,推遲祖師爺供奉。」
   陳陽睜大眼睛:「兄弟?男的?」
   「對。第一天寇宣靈就自己暴露對方性別。」毛小莉痛心疾首:「單純鋼鐵直的寇寇啊,別給人騙了才好。你知道對方到現在都不肯來咱分局嗎?我們說要替寇宣靈看看對方,對方一個勁兒推辭。你知道的,寇宣靈那麼直,說不準就被騙了。」
   寇宣靈站在毛小莉背後,一腳朝她坐的椅子踢過去。毛小莉後腦勺長眼睛似的,手掌撐著桌子翻身站在上面和大胖排排蹲:「寇宣靈,你越來越賊了啊。」
   寇宣靈冷笑:「你在我面前編排我的事,沒打斷你的腿算好了。」
   毛小莉朝他做鬼臉,寇宣靈對陳陽說:「別聽她瞎說,就是我一兄弟。他人很好,特別好,對我也好。我們一見如故,別跟她一樣想得那麼齷齪。」
   陳陽溫和的笑:「知道了。」等寇宣靈一上樓,立刻就對毛小莉說:「他上樓的時候都沒掛掉電話,一見如故……有問題。」
   毛小莉:「是吧,連馬叔都看出來,神秘八婆的笑。我認識馬叔好多年,他看人眼光最毒辣。當時我和張求道問寇宣靈是不是談戀愛,馬叔不回答,但是那笑容就跟第一次看你和度局一樣。」
   陳陽驚訝:「馬叔第一次看我跟度哥的笑容是什麼樣?」
   「這樣,」毛小莉緩緩露出一個笑,包含『盡在不言中』、『別說,都懂』、『關係不同尋常』等等複雜情緒的笑容,看得陳陽眼皮直抽:「有沒有這麼誇張?」
   「真的。馬叔就這樣,他這人最賊。」
   陳陽轉移話題:「我看你最近身手不錯,反應很迅速。」
   毛小莉果真跟著陳陽的話題走:「還不是要回家祭祖,趕緊練習身手和道術。要不然回去後面對七大姑八大婆碎碎念,還有各種攀比。別看天師世家就沒有這種三姑六婆八卦,都是俗人。明知道我爸這一脈都要等開竅,還非要嘰歪。」
   陳陽沒有這些煩惱,毛小莉上下打量他,湊上來:「陳哥。不如你去平城?正好一路看看寇宣靈那『兄弟』,反正十月份你還要去趟龍虎山祖庭,就不用再去一次。乾脆先去平城,而且我覺得你要是跟我回茅山,她們肯定以為你是我男朋友。要是被度局知道,我肯定——『卡擦』。」
   陳陽被逗笑:「度哥沒有這麼殘暴。」
   「嘖嘖,全程注意為度局正名。」毛小莉搖頭嘖歎,抱住大胖歎息:「咱倆都是單身狗,每天狂吃狗糧才會胖。」
   大胖:「不好意思,我吃的都是愛心貓糧。」
   「!!!大胖,你居然會說發!」嚇得毛小莉發音不正。大胖翻起白眼,劃清界線:「請注意,你跟我不是一國。你單身,我的貓女友遍佈華國上下一千年全國範圍,純種、混血、國內國外都有。」
   「貓……應該也有正常審美觀吧?」毛小莉哈哈大笑,指著大胖說:「貓女友看上你哪點?」
   陳陽:「別這麼說,小莉。」他看向肉山大胖:「或許……是安全感。」
   大胖叼走一塊小魚乾離開他們,陳陽趕緊把大胖哄回來:「不鬧你,吃吧。」回頭又對毛小莉說:「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還有幾天時間,我後天出發。張求道已經開始收拾東西,大概明天就走。他離帝都遠,而且是張家裡頭算有能力的一輩,要早點回去見見長輩。寇宣靈比較晚吧,反正就在隔壁省。」
   陳陽:「我回頭在你們的請假單上面蓋個章,順便跟寇宣靈說一聲。」晚上的時候寇宣靈自己過來敲門,陳陽開門讓他進房間。
   寇宣靈說的就是家裡長輩邀請陳陽到平城祖庭的事情,陳陽同意了。順道問他:「剛供奉完祖師爺?」
   寇宣靈:「是。回來得晚。」
   陳陽點點頭表示知道,直到寇宣靈離開都沒有多問。其實毛小莉之前跟他說過最近寇宣靈都這麼晚回來,好像就是跟那位『兄弟』約出去,於是把供奉祖師爺的事情推晚一個小時。這在以前完全不敢想像,畢竟他們都認為寇宣靈會跟祖師爺過一輩子。
   寇宣靈問他:「度局同意嗎?還是他也跟著一起?」
   陳陽搖頭:「不,他那邊事挺多。畢竟是地官赦罪、鬼門大開的時候,需要穩定局面。」
   寇宣靈是分局裡除陳陽外唯二知道度朔身份,因此知道陳陽說度朔忙是個什麼情況。鬼門大開,地府裡的鬼全都湧向陽間,自然就是酆都最忙的時候。
   幾天後,陳陽關上分局的門。他和寇宣靈是最晚離開分局的,張求道早早就離開,然後是毛小莉,就連馬山峰也帶著一家老小回老家祭祖。對於他們天師來說,七月半就是回家祭祖、修墳動土或移骨安葬的時候。
   唯獨陳陽沒有在七月半祭祖,也沒有燒紙錢。因為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親人已經投胎轉世,除了巫爺爺。說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跟巫爺爺聊天了,說不定這回趕著七月半鬼節還能跟他聊聊天。
   陳陽坐上車後發現副駕駛座坐了個青年,那青年很沒有存在感,注意到的時候卻發現根本無法忽視。那青年約莫二十五歲,留著長髮穿著月白色新唐裝。側顏俊秀無比,彷彿是畫中走出來的人,籠著一層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古韻。
   寇宣靈把青年介紹給陳陽:「他是陸修之,入的天師道,記在道觀名下,在家修行。」然後又將陳陽介紹給陸修之。「修之也想跟我一起回平城。」
   陳陽面不改色的笑笑,等他們轉頭看路的時候拿出不斷提示消息的手機,點開微信群『關愛老寇終身大事』。群名是毛小莉起的,群是馬山峰建起的,張求道負責把陳陽拉進去並給他做思想工作。
   張天師第67代:[聽說老寇把他『兄弟』帶回平城老家見父母了?]
   和合毛大仙:[張求道你不是早就回龍虎山了嗎?]
   張天師第67代:[馬叔告訴我的。]
   馬山峰姍姍來遲——佛系老人家:[朋友告訴我的。]
   朋友?馬山峰的朋友確實遍佈五湖四海。陳陽:[你們都挺關心老寇終身大事。]一個兩個回家祭祖還不忘盯梢。
   毛小莉和張求道良久不回話,還是馬山峰回答:[老寇這人吧,在感情上不開竅。容易被騙,你就多注意他那個『兄弟』。]
   馬山峰眼毒,看人準。他尚未見過陸修之,只是根據寇宣靈的反應以及與對方相處推斷出陸修之不對勁。目前不能確定對方目的,不過注意點總沒錯。
   陳陽回以『OK』的手勢,然後描述陸修之相貌和氣度:[看上去不像是壞人,眉目平和,不像暴戾之人。目光坦然,不像包藏禍心。]最重要的是每當寇宣靈說話,陸修之都會側耳傾聽,看著寇宣靈的眼中全是笑意。
   寇宣靈看向陸修之,眼裡也會藏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意。這兩人,給給的氛圍已經把陳陽排除在外了。接下來是到機場,寇宣靈去取登機牌,陳陽和陸修之照看行李。
   陳陽嘗試跟陸修之交談,沒有涉及寇宣靈,只是交談道法。不知不覺間竟然越聊越深入,陸修之似乎頗為熟悉鬼道術法。讓陳陽有些驚喜,此時寇宣靈招呼他們把行李拿過去托運。
   托運完行李以及拿完登機牌後,寇宣靈把登記牌給陳陽:「你的座位沒有跟我們連在一塊,隔了三四排。本來想要三個連在一塊的座位,不過最多只有兩個是連在一塊的。」
   陳陽接過登機牌,看了看想都沒想就把自己跟陸修之排在一塊的寇宣靈,以及聽完自己的座位後連唇角都笑開的陸修之,挑了挑眉:「沒關係。」登上機艙前,陳陽就辟辟啪啪打字在群裡揭發老寇重色輕友的本質。
   [看誰還敢說老寇鋼鐵直,明明段數很高。]
   毛小莉幾人紛紛歎息,沒想到老寇是這種人並表示需要搜集足夠的證據,將揭發老寇的重任委託給陳陽。陳陽關機後上飛機,發現寇宣靈的描述還挺含蓄,他和他們倆的座位距離豈止三四排。衝著這距離,陳陽就不認同寇宣靈說的『兄弟』關係。
   飛機到達平城機場,然後轉車到寇家祖庭。平城是個古城,有許多古城鎮。寇家祖庭就在一座古城鎮的道觀裡,道觀建得不像是道觀,更像一座古代府邸,靜謐的藏在小城鎮深處。
   寇宣靈三人從車上下來,先是寇宣靈敲門。有人從裡面打開門,一見是寇宣靈便喊道:「寇五少回來了?」
   「回來了,平伯。」寇宣靈應了聲後,見平伯還想領他們進去便直接說道:「平伯,您忙您的,我帶朋友進去見我爸媽就行。」
   平伯笑笑點頭,沒有堅持。寇宣靈領著兩人從庭院走到前廳,邊走邊說:「平伯在我們家做事已經有二十多年,習慣喊我們少爺,其實不用的。我也不是排第五,我爸媽就我跟我姐兩人,不過我堂兄弟挺多。」
   前廳是個道場,穿過前廳和門到後面的小廳,比較安靜。寇宣靈一進小廳就發現寇家長輩全在裡面,神色頗為凝重。寇父一見寇宣靈,神色緩和不少,但也只是問了兩聲便讓他站在一旁。見到陳陽時多問候了幾句,寇父旁邊還有幾位兄弟以及寇家長輩,見到陳陽也是和顏悅色。
   倒是陸修之在進小廳後變得毫無存在感,莫名的讓人忽略他的存在。
   北天師道自祖師爺寇謙之之後再無出色的子弟,後來更因佛道論法敗給佛法而逐漸式微。因此北天師道發展至今已經衍變出很多支派,而寇家作為一個家族式的天師世家,在北天師道一派中比較有代表性。
   所以寇家祖庭到場者全是寇家人。
   因寇宣靈友人前來,寇家長輩就沒再愁眉苦臉,而是盛情款待。只是陳陽和寇宣靈都看得出來他們心事重重,這是寇家家事,陳陽不好過問。當晚寇宣靈和寇父聊了半晌,出來後也是眉頭緊皺的模樣。
   陳陽洗完澡後躺在床上休息,照例給度朔發消息報平安。發完後突然好奇酆都有沒有信號,度朔能不能收到信息。應該有吧,要不然度朔能秒回?
   剛這麼想,就看見度朔回復的消息,一個句號。
   陳陽看到度朔回復的消息後就安心的放下手機睡覺去了,一夜無夢到天亮。天濛濛亮的時候,陳陽聽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腳步聲,猛然睜開眼下床開門。正好見到臉色凝重的寇宣靈走過來,旁邊跟著幾乎沒有存在感的陸修之。
   陳陽:「發生什麼事?」
   寇宣靈停在陳陽面前:「筆架山出了點事,家裡長輩正趕過去看。」
   筆架山是寇家祖墳,寇家先祖墳墓幾乎全都葬在筆架山。筆架山出事,難怪寇宣靈神情凝重。再想昨天寇家長輩匯聚小廳,臉上似有愁雲籠罩,恐怕正因筆架山之事。
   古語有云:生者命從葬者定。風水大事中頭件就是祖墳,更何況是寇家這麼個大家族的祖墳。祖墳一旦出事,恐怕整個寇家都會發生動盪。
   陳陽:「我也過去看看吧。」
   「好。那一起走吧。」寇宣靈向前邁開腳步,卻因太急差點崴到,陸修之扶住他低聲:「小心些,不要太急。」寇宣靈笑了笑便舉步朝外走。
   陳陽望著陸修之的背影,總覺得他很熟悉。不是樣貌或氣質,而是感覺。陸修之忽然回頭對上陳陽的目光,露出溫和略顯淡漠的笑。
   陳陽眉心一跳,覺得那種感覺更熟悉了。
   筆架山在小城鎮外,距離也不算遠,走半個小時就到。從遠處看,筆架山形如法師掐指做法的手勢,這種山勢在風水學中被稱為法師筆。
   如有先祖葬在法師筆的風水局裡,後代中會出現高道或高僧。這種格局歷來是天師世家鍾愛的風水。
   筆架山周圍還有許多山峰環繞,山上草木茂盛。中間有山泉水淌出,上有流水下有河流,泉水清澈。站在半山腰遠眺群山,黛青色山峰上似乎還籠罩著淡淡的霧氣。明堂寬闊,藏風聚氣,風水寶地。即使筆架山沒有形如法師筆,也是個絕佳的風水寶地。
   陳陽幾人到達寇家祖墳時便見幾乎所有寇家長輩和部分小輩在場,寇宣靈走到寇父身邊。陳陽隨之上前,瞥見寇氏祖墳竟有坍塌跡象。再見祖墳周圍青草枯萎泛黑,可見此地生氣斷絕,地氣不旺。
   但這不應該,因為筆架山風水絕佳,絕對是塊風水寶地。看筆架山其他地方仍舊生氣勃勃,至少幾十年內沒有發生大災害破壞風水的話,筆架山生氣、地氣絕對旺盛。仔細查看發現只有寇氏祖墳這一處出現青草枯萎泛黑、生氣斷絕的情況。
   祖墳無故坍塌、草木不正常枯萎,不詳的徵兆。

   第69 遷墳02

   天空陰沉、悶熱,太陽被烏雲遮擋住,遠處鳥類遷徙到別座山峰。寇家祖墳四處找不到小動物,沒有生氣,連動物都不願意在此地駐窩。寇家祖墳前五米遠擺放一張神台,神壇前方插著祭拜修墳時用的道教黃令旗。
   此時有個寇家人捧著令旗,神色慌張的跑過來:「二伯,令旗斷了。」
   寇家長輩神色震驚,寇父身形一晃,寇宣靈從身後扶住他。寇父在寇家中排行第二,照看令旗的年輕人是寇父的侄子。寇父接過令旗:「被折斷的?」
   寇家小輩說道:「我在照看令旗,轉身的功夫就聽見令旗斷裂的聲音。回頭看,果然見到令旗斷了。」
   道教令旗插在神壇上一般是作為施法號令的法器,具有探路的作用。天師作法時,如果令旗斷裂或突然倒下去,說明神靈提示不可繼續,繼續則有禍將至。比如修墳、遷墳都是大事,需要放一隻令旗。假如令旗折斷或倒塌,就不能繼續遷墳、修墳。
   寇父跟寇家其他長輩低聲商量了幾句後,對寇宣靈說道:「我們上山,去看水口。」
   於是一行人上山,陳陽和陸修之也跟上去。陸修之緊跟在寇宣靈身後,寇家人幾乎沒有注意到他,即使看了一眼也很快移開視線,好似陸修之與山間石頭、樹木沒有二樣。他們走上山,從山的水口看筆架山的風水。
   山嶽外型喻為龍,綿延伸展,匍匐地表。土為氣之母,生氣喻為脈,山嶽中潛藏的生氣便稱為龍脈。龍為陽,水為陰,陰陽雌雄交合,龍水相隨為吉地。因此龍、水和生氣密不可分,風水寶地即看龍、砂、水吉凶。其中砂即為土,隱喻生氣。
   三者中水口為重,即水流入口與出口。《風水寶地》中有句風水口訣:天門開,地戶閉。天門為水流入口,宜寬大。地戶為水流出口,宜收閉。水為財源,所以入口寬大財源廣進,出口收閉斂財源。倘若水口判為凶,則會給家宅與葬於此風水寶地之人的子孫後代帶來災禍。
   陳陽等人沿著一條小路爬上山頂,路過一處水潭,水潭深不見底,周圍全是茂密的林木。但若仔細看卻會發現水中全是斷裂的枯枝,幾乎填滿水潭底部,竟令水潭變得死氣沉沉。
   寇父見狀,擰眉:「怎麼回事?這水潭死氣沉沉,竟然都不是活水了?宣靈,你去看看水質。」
   寇宣靈應了聲,便走去看水質。陳陽和陸修之正好站在距離水潭很近的地方,當寇宣靈發現自己必須繞過岸邊的灌木叢並且傾斜身體才能勉強捧到水時,陸修之提出握住他的手腕,讓他借力查看水質。
   寇宣靈同意,於是陸修之握住他的手腕站在岸邊。而寇宣靈則是一腳踩在岸邊,一腳小心翼翼的踩著水裡突出來的石子靠近水面。他發現站在岸邊看水面,水面很乾淨。可是靠近一看就會發現水質渾濁,水底漆黑得讓人心生不安。
   寇宣靈探手撈水,入手一片粘稠。伸出來發現手上沾了一層薄而透明的污漬,突然眼角餘光瞥見一樣黑色長條形物體從水中突然跳出來。他心下一驚便先聽聞陳陽喊道:「小心。」
   陳陽早先便覺得水潭有問題,因此格外留意水面。當看到從水潭裡突然躥出來襲擊寇宣靈眼睛的黑蛇時便提醒一聲,出手快速的折斷樹枝將黑蛇盯在樹木旁。
   陸修之反應極快的將寇宣靈拉回來抱在懷中,黑蛇和樹枝從寇宣靈頰邊擦過去。寇宣靈驚魂方定時朝陳陽和陸修之道謝,並十分自如的退出陸修之懷抱。
   陳陽瞥了眼陸修之,他發現陸修之在寇宣靈遇到危險時神色大變,出手速度也很快。而且號稱鋼鐵直男的老寇腰身被摟抱的時候居然沒有半點不適應,習以為常的樣子。
   要麼是老寇太直,根本沒察覺到不對。要麼是『兄弟情』太深,老寇直接躍過前面堪稱累贅的步驟進入親密接觸階段。
   陳陽食指學他家老度有節奏的敲擊,收回目光,落在水面上。水面仍舊是一片平靜,看向剛才危險的一幕只是幻覺。只是越平靜,就越危險。
   陳陽回頭對寇父說道:「寇先生,我懷疑水潭下面還有髒東西。不如試試看用五雷靈符將它們轟出來?」
   寇父沉吟,寇宣靈對他說道:「爸,水質很髒,死水一潭。」寇父心中微驚,水潭上下游連通水口,水口是活山泉,因此水潭應該是活水。如今變成死水,問題很大。
   寇父同意陳陽的提議,陳陽向前走了小段路,在水潭入口附近使用五雷靈符。低啞的轟鳴聲炸開水潭,水花四濺。不少魚被炸到岸上,翻著肚皮跳躍幾下。因為河水被炸起,河底有一樣鐵黑色物事。雖然很快又被河水淹沒,但在場眾人已經看清那樣物事的模樣。
   那是一隻前腿立起,後腿蹲坐、龍頭龍身龍爪的鎮河神獸,鎮河神獸身上全是被腐蝕出來的孔洞,空洞裡還有許多黑蛇蠕動。模樣實在駭人,見之無不起雞皮疙瘩。
   寇宣靈:「水潭水流入口處怎麼會有鎮河神獸?」
   鎮河神獸一般是放置常發大水的河中央,像是從來不會發生洪災的筆架山水潭根本不需要鎮河神獸。更何況那隻鎮河神獸身上全是孔洞,孔洞裡還蜷縮著許多邪詭的黑蛇。
   鎮河神獸源於秦漢李冰治水,以神獸鎮壓水精。而鎮河神獸在不同時期就會出現不同的形象,有些是以石犀牛形象面世,有些則是鐵牛,還有較為少見的龍子。好水,因此也被當做鎮河神獸。
   只是將鎮河神獸埋在不會發洪水的水潭裡就會變成阻礙活水流入,將水潭變成一個死潭。而且水潭中的鎮河神獸作為鎮河神獸卻是這般恐怖模樣,恐怕是從哪些污髒地方移過來。
   陳陽:「鎮河神獸原先應該是被埋在一個陰氣很重的地方,被腐蝕之後成為那些邪詭黑蛇的窩。有人將這隻鎮河神獸移到筆架山,扔進水潭中,堵住活水。水潭靠近龍口,堵住水潭等於堵住龍口,水不能往下流,就會變成死水。」
   他們剛從山下上來的時候見到的還是乾淨清澈的活水,但再過兩天,山腳下的活水也會變成死水。寇父點頭:「看來有人要整我們寇家,還挑這麼陰損的手段。」
   的確陰損。毀人祖墳,害人三代。寇家五代以內祖先都葬在筆架山,祖墳風水一旦被毀,害的不止是三代,恐怕五代以內都會遭遇不測。寇家是得罪了什麼人才招致如此可怕的報復?
   寇父擰眉,一時倒也想不起與何人結仇。他們天師與人為善,行善積德,但結仇絕對比普通人多,尤其是樹大招風的天師世家。既是行善積德,便是與惡相鬥。寇家可是得罪過不少惡人,對方上門尋仇,要害他寇家五代不無可能。
   寇父大手一揮:「上去,到水口看看。」
   他們到達水口,卻是從水口處叉起一條翻白肚的死魚。水口處生氣最為旺盛,絕不會出現死魚這種情況。便有寇氏子弟往下探索,竟就發現一群死魚。回來報道,令得寇氏長輩都氣怒不止。憤而命令寇氏子弟嚴查仇家,此仇已是不共戴天。若是翻出仇家,格殺勿論。
   一行人重新回到寇家,陳陽不便參與他們的家事,離開小廳。在小廳外撞見陸修之,上前跟他攀談:「在等寇宣靈?」
   陸修之回頭,神色淡漠:「嗯。」
   陳陽:「寇宣靈這人挺執著,別看他好像對什麼事都不怎麼傷心。其實認準一件事一個人,就能堅持十年八年每天準時舞劍供奉……我的意思是寇宣靈很虔誠也很執著,比如他之前每天準時供奉祖師爺,每次遠行都會將祖師爺的畫像掛在身上。你應該看到他身上的祖師爺畫像了吧?」
   陸修之眸中帶笑:「看到了,很可愛。」
   「嗯?」陳陽挑眉,一個大男人會誇老寇可愛嗎?
   陸修之:「我剛跟他認識的時候,他就是很有原則的人。他……很虔誠,很少有這麼虔誠信仰的人。我覺得他赤誠、可愛。」
   哦豁。陳陽肯定陸修之看上他們分局直男老寇,而且是情網深陷的那種。居然能從老寇那種把祖師爺當女神一樣供奉熱愛的癖好看出赤誠、可愛。這是真愛,絕對真愛無疑。不過,「寇宣靈把你當兄弟,他是直男。」宇宙鋼鐵直級別。
   陸修之笑道:「他對自己的自我瞭解可能不太清晰。」
   意思是寇宣靈彎而不自知?還是他覺得自己能輕易掰彎寇宣靈?陳陽還沒開始回話,就見寇宣靈從小廳裡出來,一把攬住陸修之肩膀說道:「陳小陽,你跟阿之在聊什麼?」
   「阿之?」
   「是不是覺得很有親切感?哈哈,我覺得兄弟之間叫外號很親切。」
   陳陽沉默,他覺得自己需要重新整理寇宣靈這個人。到底是什麼讓他認為親密的叫別人小名就是取外號?不知道還以為他叫自己媳婦。
   陳陽本來還想嘲嘲陸修之大言不慚,順便打擊警告一下。誰知寇宣靈自己把自己送到陸修之懷裡,他就不能說什麼了。感覺自己像是老父親,剛要棒打覬覦自家傻兒子的野妖精,還沒使出招式,傻兒子抱著外面的野妖精傻呵呵的說:『爹,我給您找了個兒媳婦。』
   略心塞。陳陽轉而問道:「你們家祖墳的事情怎麼說?」
   「我爸他們決定先遷墳,再調查。」
   「挺好。什麼時候遷墳?」
   寇宣靈正色道:「明天。我們希望越快越好,畢竟我寇家先人都葬在筆架山,如果要遷墳也是一項大工程。時日拖得越久,對方就有時間算計。」
   「明天……確實匆忙。你們找到新的風水寶地了?」遷墳告知先祖,總得有個新住址。
   寇宣靈搖頭:「筆架山是很難得的風水寶地,如果不是風水被破壞,我們根本沒想過遷墳。我爸和叔伯們的想法是先請先祖離開墓穴,之後再尋找新墓穴。」
   陳陽點頭:「也好。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寇宣靈笑笑:「謝謝。」
   陳陽打完招呼後就離開,到城鎮上逛。城鎮建築古色盎然,古屋鱗次櫛比,小河流水從家家戶戶門口蜿蜒而過。街上有時候能見到一兩塊牌子,牌子上寫著標語,大意是創造發展古色盎然的城鎮,大力發展有特色的文化旅遊地。
   城鎮不算大,一天就能走完。城鎮繁華而悠閒,溫馨寧靜,太陽在山頭上,欲墜不墜。橘黃色的晚霞鋪遍半片天空,將整個城鎮都染上極其艷麗的色彩。站在城鎮的大街抬頭就能看見城鎮後面的筆架山,筆架山坐落群山環繞處,秀麗端莊,山頭總似氤氳著一層美麗的霧氣。
   突然有一群人匆匆忙忙趕過來,路過陳陽身邊時,陳陽聽到他們說:「快點去通知寇家,不過就是進趟山無緣無故突然暴斃,肯定撞邪。近來鬼門大開,有些厲鬼凶煞鑽著縫兒跑出來害人。你們快點去通知寇家天師,看看能不能把人救回來。」
   人群中有一人在前面換了個方向,朝著寇家祖宅跑去。陳陽想了想,跟上大部隊拐進一條石子小巷,遠遠的看見有戶人家門口聚攏許多人。走近了發現房子裡傳來哀戚的哭聲,陳陽詢問身側的人:「發生什麼事了?」
   那人看了眼陳陽,以為他是遊客就不太願意講。陳陽當即表示自己是寇宣靈的朋友,那人半信半疑,他旁側有個老人仔細瞧著陳陽:「我記得你,昨天跟在寇小五身邊一起進寇家。」
   「原來是寇家的客人,」聞言,那人立即客氣的笑道:「有人死在裡面,是個遊客。我們這裡旅遊業還算發達,所以家家戶戶都有空出來的房子租給遊客。這家就是把房子租給遊客,結果遊客突然暴斃死亡。那遊客的女友現在哭天搶地指責這戶人家謀財害命,要不然她沒病沒災的男友怎麼會突然暴斃?不過,我聽說了。」他壓低嗓音神秘兮兮的說道:「聽說他不聽勸,昨晚上非要進山,指不定就是夜裡撞見什麼東西被取走性命。」
   沒過多久寇家就來人,來的是寇宣靈。寇宣靈一到,人群就自動讓開條路。寇宣靈見到陳陽,和他並肩走進去:「我聽他們說有人暴斃了?」
   「我也剛聽說。」陳陽回答了一句,跨進門檻見到有個男人倒在八仙桌旁,表情極為痛苦,兩手緊摳住脖子。屋子裡還有驚魂未定的主人以及男人的女友,女友哭著要報警。
   寇宣靈先是查看死者,發現死者脖子上全是自己摳出來的指痕,有些傷口很深,流出許多血而此刻血跡凝結。陳陽也蹲下來查看:「他喉嚨裡有東西?」
   寇宣靈搖頭:「不知道。喉嚨裡有什麼東西能讓人痛苦死亡?」他檢查著死者手指,指縫裡全是皮肉碎屑和烏黑的血跡。
   陳陽突然發現死者耳後皮膚有條黑色絲線,剛想仔細確認時,死者的女友撲上來警告他們不准動她男友的屍體:「你們想要毀屍滅跡?在警察到來之前,你們都不准碰屍體。否則你們誰都脫不了嫌疑。」
   陳陽與寇宣靈對視一眼,他們檢查的時候也沒有碰觸屍體,不過死者女友這麼說,他們也的確不好再碰觸屍體。陳陽垂眸看向死者耳後,發現他耳後根本沒有黑色絲線。眉頭一皺,難道看錯了?
   寇宣靈起身:「報警了?」
   這戶人家主人指著死者女友說道:「她報警了。唉,我說他暴斃真的跟我們沒有關係。不圖你錢財美色,幹嘛要害他?沒仇沒怨,根本沒理由害他。再說,大伙吃的東西都一樣,就他一個人出事,說明就不是我們在飯菜裡下東西。再說了,我們明明告誡過很多次,讓他別去鐵圍山。說不定就是在那裡招惹不乾淨的東西——
   「他進鐵圍山了?」寇宣靈打斷這戶人家主人的話。
   戶主說道:「進山啦。我勸過很多次,周圍那麼多風景秀麗的山峰他不去攀登,非要去鐵圍山。明明咱們站在鐵圍山山腳下都覺得心慌慌,很不詳的一座山峰,他非要去,還要夜裡去。你說不是撞邪是什麼?」
   陳陽不知道鐵圍山,但知道一座當地居民都不敢去的山峰,在多次勸阻下,單純的遊客應該有所忌憚。就算冒險心和好奇心旺盛,也不會獨自一人半夜上山。他問死者女友:「他半夜上山去幹嘛?」
   死者女友眼神閃爍:「他一向喜歡冒險,尤其是那些聽起來很詭譎的地方。他們在我男友面前一再提及鐵圍山不能去,他們越說我男友就越感興趣。所以、所以就去了。但是這跟我男友死亡有什麼關係?我男友是在我面前吃了他們準備的飯菜之後突然暴斃,就算他們不是故意害死我男友,但他們肯定跟我男友死亡脫不了干係。你們都是鎮上的人吧?偏幫自己人嘛,你們說什麼我都不會信的。我現在就等警察來,我只相信法醫的報告。」
   陳陽垂眸:「恐怕不是喜歡詭譎的地方,而是詭譎的地方有什麼東西吸引你們去冒險。」
   死者女友皺眉不悅:「你胡說八道什麼?我說過,我只相信警察——
   「恐怕警察來了,你反倒會害怕。」寇宣靈從死者女友身後出現,手裡拿著他們的行李。將行李倒出來,裡面裝著工兵鏟、傘兵刀、防毒面具和飛虎爪等物品。「盜墓?你們到鐵圍山是盜墓的?」
   死者女友臉色變得很難看:「不是,我們不是。難道帶著這些東西就是盜墓?」
   寇宣靈望著死者女友的目光變得古怪,神色嚴肅不少:「你們從哪裡得知鐵圍山有古墓存在?」她第一時間反駁自己不是盜墓,而不是反駁鐵圍山有古墓。但是鐵圍山古墓是保密的,只有寇家部分人知道。甚至是鎮裡的人們都不知道,因此當聽到寇宣靈這話時,圍觀的鎮民感到很驚訝。
   死者女友神色驚訝,見到其他鎮民也是面露驚訝的樣子。突然冷笑道:「不會被你們瞞下來了吧?我聽說鐵圍山古墓裡藏著金山銀山,居然被你們寇家瞞下來。哈哈,這就是你們信任尊敬的寇家,獨吞鐵圍山古墓的財寶卻欺騙你們不能進鐵圍山!」
   死者女友在鎮裡住了幾天,知道寇家在鎮裡的地位。此時正想挑撥寇家跟鎮民之間的關係,但當她費盡心思挑撥時卻發現那些鎮民一臉冷漠。半晌後他們竊竊私語,看著死者女友如同看個傻子。
   「說得好像我們都是低智商,隨隨便便就挑撥成功一樣。」
   「就是,有點智商的人都看得出鐵圍山不詳。站在山腳下都心慌慌,山裡好像半隻活物都沒有。那麼危險的地方就算有金銀財寶,也得看有沒有命享用。」
   「拜託,古墓啊!看過恐怖電影沒有?那麼恐怖的地方,傻子才去。還不如上報國家,說不定能拿到賞金。」
   「上報國家是最正確的手段,因為你發現古墓不一定進得去、拿得走財寶。就算你拿走財寶你賣得出去嗎?你要是走特殊渠道,把國寶賣到國外去,祖宗臉都給你丟光。」
   陳陽對死者女友說道:「聽到沒?反正你也報警了,正好讓警察把你帶走。」
   死者女友臉色鐵青,抿唇恨道:「我被抓,你們也逃不了!我男友就是被你們害死的!」
   陳陽和寇宣靈沒再理睬死者女友,而是等警察到來。可是直到天色暗下去,警察都沒有來。戶主說道:「她當著我們的面報警,不應該到現在還沒來。」
   寇宣靈將死者女友的手機拿過來,要到解鎖密碼後發現根本沒有撥通報警號碼。死者女友唇角陰測測的彎起:「你們害死我男友還想平安無事?警察頂個屁用,我要自己報仇。」
   寇宣靈擰眉,暫時不明白死者女友這句話的意思。陳陽示意寇宣靈看屍體:「屍體裡面有東西。」寇宣靈低頭看,沒看到什麼東西。
   陳陽半蹲下,眼睛微微瞇起,銳利的目光直直鎖住死者的手臂。突然出手,快如閃電的按住死者手臂皮膚下如同血管粗細的黑色條形狀物體,那物體被掐住還在不斷動彈。
   寇宣靈看得頭皮發麻:「這什麼東西?」
   陳陽:「暫時不清楚,但是它好像在長大。」他看向死者女友,後者目光狂熱的盯著死者手臂上的黑色條形物體。「先把屍體處理掉。」
   寇宣靈:「燒掉嗎?」
   「嗯。」此時死者身體裡的黑色條狀物體應該還沒成長起來,可以先將屍體燒掉。陳陽也不管是否會破壞屍體,他心裡想到一種可能性,擔心那些黑色條狀物體成長起來尋找寄生體。鎮裡還有那麼多人,不能拿那麼多人的命來賭。
   死者女友低語:「晚了。」
   寇宣靈當即讓人將死者帶到廣場外,架起荔枝樹樹枝,點燃樹枝後火光沖天。可直到所有荔枝樹樹枝都燃燒完,死者屍體完好無損。有人上前察看,嚇得驚叫一聲跌坐在地。其餘人上前看後臉色大變,跑到一邊嘔吐。
   陳陽和寇宣靈上前,看到死者的皮膚被撐起。皮膚底下密密麻麻全是黑色條狀物,這些黑色條狀物好像覆蓋在死者的血管、骨頭裡,將死者啃噬成一個空殼。只剩下一層皮緊緊包裹住裡面的黑色條狀物,彷彿拿根刺就能刺破,放跑裡面的東西。
   寇宣靈擰眉:「先停放在寇家祖庭。」

   第70 遷墳03

   死者屍體被運送回寇家祖庭,停放在庭院裡。死者女友也被押送到祖庭,關了起來。寇父等人聽到動靜,尋聲而來,見到死者屍體頗為驚訝。寇宣靈將所知全都告訴他們,聽完全情,寇父深思道:「鐵圍山古墓雖然很少人知道,但在二三十年前不是秘密。老一輩人知道,只是古墓不能進。這兩人應該是聽到前情,不信古墓危險才敢擅闖。」
   陳陽:「鐵圍山有古墓?」
   「有。」寇宣靈點頭說道:「不過正如我爸所說,現在很少人知道。鐵圍山很陰邪,不知道是不是那座古墓的原因,總之山上很陰森,早上和下午都籠著霧氣,陽光照不進去。動物很少。走到山腳下就覺得陰森,感覺很不詳。」
   「那座古墓存在很久了?」
   「我不知道,至少有上千年。族譜裡有記載,而且不能動那座墓穴。當初寇家祖庭選在這裡,一是筆架山,二是看顧鐵圍山,避免裡面的東西跑出來。」頓了頓,寇宣靈補充:「我不知道古墓裡面藏有什麼東西,只是寇家祖訓裡,關於古墓的記載似乎提到,寥寥一筆帶過,沒有詳述。」
   陳陽對寇父說:「死者屍體裡有些東西,寇叔您來看看。」說罷,他拿了把刀輕輕劃開死者皮膚,裡面成人拇指粗、約七八厘米長的黑蛇爭先恐後從皮膚缺口湧出來。死者剛死沒多久,劃開皮膚的時候卻發現沒有血流出來。「寇叔你看,他的身體裡全都是這些黑蛇。應該是在他死後才孵化,成長速度很快。我記得剛開始看到是絲線一樣細,吸食血肉後飛速成長。」
   寇父尚未回答,寇宣靈身側一直充當背景板的陸修之瞥了眼在地面蠕動的幾條黑蛇,低聲說道:「怨穢。」
   陳陽:「什麼?」
   寇父此時才發現陸修之的存在,他之前知道寇宣靈帶回兩個朋友,但一直忽略陸修之。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略陸修之,如今注意到他才發現也是一表人才。這樣的人按理來說不該注意不到,可能有些人生來存在感低。
   「這些黑蛇的確是怨穢所化。」寇父點頭,隨即眼含讚賞的詢問陸修之:「你一看就知道是怨穢?」
   陸修之:「書上看過。」
   「看來是讀過很多書。」寇父笑道。
   陳陽覺得寇父看待陸修之的目光,像是對女婿很滿意的岳父。他垂眸說道:「怨穢是什麼?剛才用荔枝樹燒死者,連皮膚都沒有出現傷痕。」
   寇父說道:「怨穢是千年古墓中產出來的邪門東西,千年古墓中怨氣、穢氣累積,斷絕生氣和陽氣後就會產生。怨穢一般形成蛇卵,藏在水裡。有人誤食就會寄居人體內,因為人體溫度適合孵化,而且孵化出來有血肉作為養料,成長速度很快。怨穢很難形成,除非是怨氣很重的古墓。」
   「死者應該就是闖進鐵圍山古墓,不小心誤食怨穢的卵。怨穢聚集在死者喉嚨口孵化,堵住氣管。死者呼吸困難,所以撓抓自己喉嚨並窒息死亡。死亡後,怨穢孵化出來。」陳陽根據死者傷口以及黑蛇成長速度大概猜測出死者死亡原因,他問道:「火燒不死怨穢,有辦法清除嗎?」
   「用鹽。」寇父讓人去拿鹽過來:「鹽具有腐蝕陰邪之物的效果。」鹽拿來之後,寇父抓了一把撒在怨穢身上,這群黑蛇出現劇烈的反應,企圖逃跑但跑沒一會就蜷縮成一團,逐漸融化成黑色的水。「這些黑水等會有荔枝樹葉覆蓋,去掉邪氣。免得不小心混進水裡被人喝下去,會生病。」
   陳陽接過寇父手心的鹽,旁側還有四個人手裡也捧著一缽鹽。幾人嚴陣以待,死者身體裡的怨穢瘋狂的扭動,皮膚一會凹起大包,一會深深的陷下去。半晌後,皮膚裂開一條縫,裡面的黑蛇瘋狂的湧出來,不一會滿地都是黑蛇。
   陳陽等人眼疾手快的倒鹽,將鹽倒光之後退後一步。身後寇宣靈和陸修之代替他的位置繼續倒鹽,將所有怨穢腐蝕成黑水。再用鹽淨化不少後,利用荔枝樹葉覆蓋地面點燃驅邪。
   陳陽回頭:「死者女友好像知道點什麼。」他提醒寇宣靈:「還記得她下午的時候說自己報仇,當我們提出要燒掉死者屍體的時候,我聽到她說『晚了』。」
   「去問問。」寇宣靈剛提出跟陳陽一起去問死者女友時,看守她的人急匆匆跑過來喊道:「那個女人自殺了!」
   死者女友自殺了,拆下窗簾的繩子活生生把自己吊死。死前雙眼直勾勾瞪著前方,旁邊的牆壁、地面全是掙扎之下的抓痕。陳陽看完後說道:「繩子高度不足以將她吊死。」
   死者女友在高度不足以吊死的情況下還能自殺,說明她尋死的意志很堅定,滿心充滿仇恨。她會化為厲鬼回來報仇。寇宣靈半蹲在死者女友面前,沉默半晌後說道:「她應該沒有瞭解過我們寇家。」
   在天師世家裡面自殺化成厲鬼報仇,只能說充滿自信。
   陸修之站在寇宣靈背後,聞言垂眸,眼裡全是寵溺的笑。
   陳陽俯身摸索死者女友的臉部,摸索到她耳後的時候停頓按壓,然後撥開她的長髮在她耳後面拔出根長針。然後又在她的另一側耳後拔出長針,扔到地上。隨後繼續在死者女友的喉嚨口、四肢關節處拔出長針。
   寇宣靈嘴巴微張:「這是什麼情況?」
   「一種失傳很久的術法,通過長針扎進四肢關節、封住七竅。人死三四個時辰內,將要離開身體的魂魄封起來,偽裝活著的假象欺騙鬼差,然後向仇家報仇。這是種類似於製造、役使行屍的手段,全真、正一、和茅山都有類似的術法,你看地面的抓痕,其實是符文。」陳陽指著地面和牆壁上那些凌亂的抓痕,仔細看確實像是字符。「這是鬼道中的術法,名字不可考。這種被製造出來的行屍名為刀孽鬼,力大無窮且不害怕天師法器,因為身體裡還有完整的三魂七魄,除非是能將三魂七魄震出身體的法器,否則很難對付。」
   《咒鬼之術書》記載刀孽鬼的由來,結合陣法和長針,將魂魄禁錮在屍身裡,可以被役使殺人。因為這種刀孽鬼需要觸發特定機關才會行動,它會將觸發機關的人視為殺害自己的兇手而報仇。所以除了被製造役使,也可以自己將自己變成刀孽鬼,只需要特定機關。刀孽鬼有一個特點就是『死不瞑目』,除非怨恨平息。
   「所以她會製造特定符號,等我們觸發。」陳陽扒開死者女友的眼皮,使之張得更大。從那雙瞳孔裡看到自己和寇宣靈的影子,一左一右。「符號是我們兩個人。」
   寇宣靈:「什麼意思?」
   陳陽指指死者女友眼睛:「她把我們兩個人的影像當成特定符號,放進瞳孔裡。只要看見我們就一定會殺死我們。」
   寇宣靈半晌無言:「關我們什麼事?」
   「大概是她覺得我們害她好事……嗯,我知道她為什麼說那番奇怪的話。因為她懂這種術法,所以在男友死後,將自己的男友製成行屍報復鎮民。她可能認為是鎮民害死男友,執意報仇。我們兩個破壞她男友的屍身,招仇了。」
   寇宣靈頗感震驚:「奇怪的腦回路。她自己跟男友做什麼事心裡沒點數?鎮裡的人叮囑過別進鐵圍山,鬧出事來就認定是鎮裡的人殺的。完了回頭又把咱倆恨上,這沒邏輯。」
   寇宣靈習慣因果,因果說白了也是一種邏輯。這對情侶的思考模式完全脫離因果關係,沒有邏輯,他不懂。
   陳陽:「沒有邏輯的人很多。」說完,他在死者女友面前打了個響指,合上她的雙眼。「好了,可以報案,讓警察處理。」
   寇宣靈:「她的術法被你破了?」
   「嗯。」
   「厲害。」寇宣靈突然對鬼道感興趣:「鬼道記載都是這類陣法和術法結合嗎?挺有意思。」
   陸修之突然說道:「鬼道不適合你。」
   「啊?」寇宣靈抬頭:「我知道,就是覺得有點意思。不學習,多瞭解也好。」
   陸修之好似不經意般的說道:「我知道刀孽鬼。」寇宣靈『哦』了聲,然後又讚歎一句好厲害。陸修之唇角抿起,說道:「我也知道怨穢,還知道可以用鹽驅除。包括很多已經失傳的道家術法、鬼怪等。」
   寇宣靈:「真的?」
   陸修之停頓半晌,含蓄的說道:「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訴你。」
   寇宣靈高興之餘拉著陸修之說話,陳陽斜著眼睛瞥兩人。回房的時候經過前院,發現寇家人將筆架山水潭裡的鎮河神獸挖出來,停放在祖庭裡。陳陽掃了兩眼,回房就在群裡控訴陸修之和寇宣靈總是旁若無人的舉止。
   但他很快被反嘲,和合毛大仙:[陳哥,說這話的時候你考慮過自己有沒有資格嗎?]
   張天師第67代:[你跟度局平時更過分。]
   佛系老人家:[天道好輪迴。]
   陳陽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退出群就去騷擾老度:[……就是這樣,結果他們說咱倆平時更過分。你說咱倆平時不都很注意分寸嗎?]
   度朔秒回:[是。]
   陳陽:[???話這麼少?]
   度朔:[下回讓他們看看沒有分寸的樣子。]
   陳陽忍俊不禁,隨後想起陸修之:[他給我的感覺很熟悉,但我確定自己沒見過他。]
   度朔:[如果有問題,就一定會露出馬腳。]
   陳陽覺得度朔說得對,於是撇下陸修之和寇宣靈兩人之間的事情,說起寇家祖墳發生的怪事以及鐵圍山古墓:[鐵圍山這名氣取得巧妙,在佛教中又名金剛山。小千世界之外有周匝如輪的小千鐵圍山,中千世界和大千世界之外也有鐵圍山,鐵圍山與鐵圍山之間則暗無天日,存在八大地獄。日月有如是大威神大力大德,日光和月光都不能照進兩山之間。]
   半晌,度朔的消息發來:[鐵圍山只有一座?]
   陳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度朔問這話的意思:[確實只有一座。]
   度朔:[你可以注意鐵圍山跟筆架山之間的關係。]
   度朔的提示如醍醐灌頂,或許筆架山水口被破壞跟鐵圍山那座古墓不無關係。筆架山水潭中也出現黑蛇,雖然這黑蛇跟怨穢不屬於同個物種。陳陽:[我會注意^v^,你多注意休息,別太忙,記得想我。]發完後點開表情包發了兩排玫瑰花。
   良久,度朔:[乖。]
   陳陽收到回信立刻躺倒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把臉埋在枕頭上笑得不見眉眼。半晌才重新坐起來,翻開手機裡保存的圖片,圖片上或是度朔的單獨照,或是兩人的合照。陳陽滑著照片一張張看,嘴裡叨叨兩句:「有點想老度了。」
   看著照片,想著度朔,不知不覺就睡著。手機從手裡滑出來,恰好危險的懸在床沿邊。被子也沒蓋,背靠枕頭坐著睡著,這姿勢第二天醒來必定腰酸背痛。
   手機終於從床沿掉落下來,快到地上的時候,一隻手伸過來穩穩的接住手機放到床頭櫃。身穿描金玄衣寬袖的度朔抱起陳陽,替他換了個適合睡覺的姿勢,將折疊在床尾的薄被伸展蓋在陳陽身上。陳陽正熟睡,只感覺到親近熟悉的氣息,神色放鬆不少,陷入更深的睡眠中。
   度朔眸中帶笑,大掌摩挲陳陽的臉頰,俯身印下晚安吻。在他的手機裡輸入幾個字:如需相助,可找此地城隍。
   窗外燭光閃爍,陸修之突然看向面前房屋的窗戶,寇家祖庭是座仿古建築,所以門窗是古建築的樣式,裡面傢俬則很現代化。此時眼前的窗戶沒有關嚴實,有條手臂粗細的縫。從縫隙看裡面,除了熟睡的陳陽再無他人。
   寇宣靈疑惑:「怎麼?」
   陸修之搖頭:「沒什麼。」
   寇宣靈上前將窗戶關緊,和陸修之並肩離開,腳步放得很輕,聲音也輕:「不是有手電筒嗎?你怎麼拿燈籠?路都看不清。」
   陸修之:「你看不清路嗎?」
   寇宣靈:「沒有。我看得清,我是說燭光昏黃,不如手電筒方便。」
   陸修之輕笑:「提著燈籠才好意思留下你秉燭夜談。」
   寇宣靈被逗樂。
   黑暗中,陳陽的房間裡坐著一道人影。人影是度朔,他還沒有離開,因此聽見陸修之和寇宣靈的對話。此時他眼中閃過訝異興味的光彩,旋即隱去身形,回到酆都。
   天光大亮的時候,寇家人都起來前往小廳,吃完早餐後出發到筆架山遷祖墳。陳陽起身後跟他們一起吃早餐,吃完後也上山。遷墳一事可大可小,本需挑定時間,只是現在情況緊急不得不盡快遷移。
   陳陽到地方後發現寇家人已經起壇,插上頭三支香,旗旛迎風而動並無出現斷裂跡象。看來此前斷裂是提醒有禍將至,如今則同意遷墳。寇父拿起鐵鍬鏟了三下後便交由其他人挖土開棺,這是有講究的,遷墳頭三鍬土必須有子孫完成,如果沒有子孫則需要請一位全福人代替。所謂全福人即是親人俱在,且家庭和睦友愛。
   起棺、開棺的時辰絕不能過午時,午時陽氣最盛,容易灼傷先祖魂魄。挖到底端便有人用繩子纏住木棺,大喊:「要起棺了!」
   下一刻便有數人拎著一葦蓆子罩住木棺上端,寇宣靈就在這數人之中。用蓆子罩在木棺上端也是防止起棺時先祖魂魄被陽光所傷,且拎蓆子者必須是子孫。
   木棺被拉起,接下來是開棺撿屍骨。開棺者大喊:「開棺!凡與先祖屬相、八字相沖者需背身避開,以免衝撞。」隨後唱與先祖相沖的幾個生肖屬相,那幾人全都背身。這種做法其實並非擔心衝撞先祖,而是擔心棺中屍體衝撞生人。
   「開棺!」
   棺材蓋打開,裡面是具完整的屍骨。寇父等人親自上前拾撿屍骨並將屍骨按照順序封裝在甕中,特別叮囑在旁觀看的子女:「等一下由你們拾撿其他先祖屍骨,切記不能擺亂、擺錯,屍骨不能有所殘缺。必須小心謹慎。」
   接下來陸續遷徙其他先祖墳墓,起棺、開棺,一切還算順利。快到午時之前,停止開棺並用黑布罩住棺材,等過了午時再來開棺。忙了一上午,大伙都很疲憊,便吩咐兩人在山上照看先祖墳墓,其餘人先下山休息。
   途中,陳陽詢問寇宣靈:「鐵圍山在哪裡?」
   寇宣靈在半山腰指著筆架山的背面:「在山的背面,那裡地勢比較奇詭。鐵圍山的後面也是座大山,兩座大山俯瞰鐵圍山,導致鐵圍山日月光都照不進去,常年陰森。也不知道鐵圍山古墓主人當年是得罪什麼人,居然葬在鐵圍山。無風無水,連最基本的藏風聚氣都做不到。」
   陳陽:「古墓裡葬著什麼人,你們沒人知道嗎?」
   「真不知道。我之前說過寇家先祖也沒有記載,我們在此地落宅時,鐵圍山古墓就已經存在。本來想上報國家看看有沒有文化研究價值,但是……」寇宣靈斟酌語句說道:「總之當你看到鐵圍山就會知道,人不能進去。我們寇家先人曾闖進去,出來的時候告誡我們只需鎮守,不能進去。連天師都沒辦法,怎麼可能讓普通人進去?」
   「那還真是處處詭異。」
   午時太陽光毒辣,抬頭看眼睛所見都是光暈,看久了彷彿眼睛會瞎。看顧先祖墳墓的兩人在搭起來的涼棚裡休憩,邊喝涼茶邊談天說地,但眼睛不時注意挖起來的木棺,防止風將罩在棺材上的黑布吹走。忽然一陣邪風吹起,霎時飛沙走石。
   兩人被風沙吹得幾乎睜不開眼,連忙跑到先人墳墓前將黑布壓住,過一陣後風沙停下,兩人檢查一番發現沒有出現問題。連起壇的檯子也沒有被吹倒,旗旛被吹倒但沒有折斷。兩人重新點香祭拜後,將旗旛扶正。
   他們沒有發現就在風沙吹起時,一條黑蛇從枯萎的草叢中鑽出來,捲起插在墓碑前的紅簽遊走,並將紅簽插在了另一處偏僻不起眼的墓碑前。那座墓碑周圍全是枯萎的草木,墓碑後面的土壤潮濕、鬆散,好似新墳。
   二人相視一眼,俱覺得不詳。「風沙起得太奇怪。」
   「是,好端端起風沙。烈日炎炎,不應該會出現這麼大的風沙。」二人再次將所有墳墓檢查一遍,發現有一處墓碑前表示要遷墳的紅簽不見,以為是被風沙刮走,於是重新插上紅簽才回涼棚休息。
   下午寇家人再度回來遷墳,根據紅簽挖墳。當挖到偏僻不起眼的墳墓時,一些人感到怪異,卻也來不及細想。等越挖越深發現墳墓一片泥濘,將棺材拉出來一見嚇得拉繩子的人手一鬆,棺材迅速下滑。陳陽見狀,立即拉住繩子防止棺材砸回坑底。
   寇宣靈和陸修之也上前幫忙,並大喝:「別發呆!將棺材拉起來。」
   棺材拉起來後平放在地面,是座精美的青銅棺材。絕對不屬於寇家先祖的棺材,寇家長輩圍過來看,神色極為嚴峻凝重。一口不屬於寇家先人的棺材出現在寇家祖墳範圍內,現在才發現的情況,讓他們不得不謹慎對待。
   陳陽湊上前看,發現這口青銅棺材上寫著四個古文字。寇宣靈過來看了一眼,說道:「開棺即死。」
   陳陽挑眉:「你認識這些古文字?」
   寇宣靈:「不認識。正好四個字,還寫在棺材上,想也知道。」
   陳陽把寇宣靈推開,表示不想見到他。陸修之說道:「的確是『開棺即死』四字,這是戰國晉系文字。」戰國文字是戰國時期不同地區的統稱,其中晉系文字是以魏、趙等小國主要使用的文字體系。
   如同寇宣靈所說,其實大部分棺材上寫四個字都是詛咒開棺者死。基本上沒有詛咒效果,除非是棺材裡藏了東西,當人們開棺的時候那些東西鑽出來殺人。
   陳陽:「開棺嗎?」
   寇家人猶豫不決,他們根本不知道寇家祖墳裡怎麼會出現這麼一座陌生的墳墓,且墳墓前還插著紅簽。
   陳陽看向被挖出來的泥土和推翻的墓碑:「這座墳好像是新墳,墓碑不是新的。青銅棺是從別的地方運過來埋在這裡。」他回頭對著寇父說道:「開棺吧,擺明是讓你們開棺。」
   寇父沉思片刻,揮手道:「開棺。」
   --
   作者註:
   日月有如是大威神大力大德——《起世經》

   第71 遷墳04

   青銅棺棺蓋跟青銅棺幾乎融在一起,動用錘子和鋼管也鑿不開青銅棺。陳陽提議:「不如用電鋸或者切割機?」
   寇家人遷墳之時請的是外姓人幫忙挖墳,此時就有人小聲說道:「不會冒犯棺材裡面的東西嗎?」
   寇父大手一揮:「它自己跑到我寇家祖墳範圍內,擺明就是要我們開。怎麼開當然由我們說了算。宣靈,去拿切割機。」
   聞言,寇宣靈只好跑下山去拿切割機,去的時候拉上幾個寇家小輩,還跟鎮上的人借了切割機回來。兩台切割機並用將青銅棺切割開,開棺的時候戴上口罩。刺鼻的味道瀰漫在空中,過了好一會兒才減淡。陳陽幾人上前察看,卻見青銅棺中一具濕屍躺在黑色的污水中。
   污水應該是某種防腐材料,混合屍水就產生一股刺鼻的味道。濕屍面目模糊,但保存完好,皮膚似乎還有彈性。頭髮和指甲還保存,甚至存在繼續生長的可能性。
   陳陽掰斷樹枝朝青銅棺污水裡攪動兩下,眼角瞥見濕屍衣服底下一抹黑影。正待定睛看,那抹黑影倏然躥出來,陳陽反應迅速用樹枝格擋黑蛇。黑蛇被甩在地面上扭動兩下,很快就人一鏟子截成兩段。
   寇宣靈:「又是黑蛇,跟怨穢有關係嗎?還是跟鐵圍山有關係?」
   寇父:「起壇請靈。」他這話意思是想要起壇請先祖問個究竟。
   「青銅棺和濕屍怎麼辦?」陳陽從青銅棺、濕屍和棺蓋上的文字推斷:「應該是戰國時候的青銅棺,能夠用到青銅棺,身份應該不低,至少是個公主。不過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寇家祖墳範圍內,就是個問題了。」
   青銅棺在古代喪葬中規模不小,葬在裡面的人身份絕對不低。青銅棺中陪葬品也不少,大抵是當時昂貴的珍品。身份不低,至少會修建一座陵墓。所以可以肯定這是一尊被挖過來埋在這裡的青銅棺。
   寇父沉吟片刻:「報警吧。將青銅棺和女屍上報國家,說不定能研究出點什麼。」
   陳陽點頭附和:「我也是這個意思,不然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不能拿出去賣,燒了一具可能從戰國時候保存下來的濕屍也很可惜。所以還是上報國家,留作研究。不過得派人看守,別害到人。」
   寇父對陳陽很欣賞:「陳局不愧是當局長的人,眼界高、心胸大氣。」順道叮囑寇宣靈多跟陳陽學習,寇宣靈沉默,他覺得陳陽認同他爸的提議最主要是青銅棺和濕屍沒有價值。
   青銅棺一事就這麼決定下來,當晚就有很多專家趕過來並將青銅棺及濕屍帶走,只等哪天研究完後公佈出來震驚世界。至於寇家,在確定完國家獎金之後繼續遷墳,遷完帶著祖先屍骨回祖庭。將祖先屍骨暫時供奉在道觀中,寇父便讓寇宣靈起壇請靈。
   道家起壇請靈是請先人上身,詢問問題後對方在紙上寫字。被上身者不能說話,因怕一口氣洩出,先人離開。寇宣靈先是三根香反手便是無火自燃,三跪九叩後將三根香插在香爐中,退後兩步雙手合十折疊出一個手勢。眼睛閉上,口中念道:「寇氏第31代子孫敬請先祖降臨彼身,請先祖解難答惑。」
   話音一落,屋內一片靜寂。寇宣靈半晌不動,香爐中三根香落下一截香灰。寇父尾指盛起一截香灰放進一疊硃砂中,攪動兩下後用毛筆在寇宣靈額頭點了一顆『硃砂痣』。
   隨後,寇宣靈在閉著眼睛的情況下準確無誤的拿起放在桌面上沾了硃砂的毛筆,在面前鋪著的白紙上寫下一字:問。
   白紙被拿開,重新鋪上一張。寇父問:「恭問先祖,寇家祖墳近來遭遇不詳預告是否跟鐵圍山古墓有關?」
   寇宣靈在白紙上寫:然。
   寇父又問:「鐵圍山古墓中葬著什麼人?」
   寇宣靈在替換的白紙上寫:周巫,詛晉。
   寇父眉頭緊鎖,不知何意。只好先讓人將白紙拿到一邊放好,繼續發問:「鐵圍山古墓是不是一個陣法?」
   寇宣靈:然。
   寇父:「什麼陣法?」
   寇宣靈:三十六關煞局。
   三十六關煞源於春秋戰國時期方士所創,認為人一生中要經歷這些劫難,後來成為小兒關煞,即孩童尚未長為成人時要遇到的神煞。只有度過這些劫難才能平安長大。但若是稱為三十六關煞局並運用於墳墓陣法中則會一個很陰毒的陣法,此陣煞氣沖天,若運用到極致甚至能夠改變國家運道。
   三十六關煞局顧名思義,一共需三十六座墳,每座墳中埋有坐棺,即是將活人釘在坐棺中,活生生關死。死前遭遇極大痛苦,怨氣很深。三十六座墳中只有一座是主墳,埋葬著真正的主人。其他三十五座坐棺全是主墳的替身,以及保護主墳不受侵害。
   寇父:「祖墳範圍內挖出青銅棺,棺中藏戰國時代濕屍,是不是鐵圍山古墓裡出來的?」
   寇宣靈:然。
   寇父:「原因?是不是要重擺三十六關煞局?」
   寇宣靈:然。
   寇父皺眉不解:「三十六關煞局需修建三十五座副墳,埋三十五座坐棺。如果鐵圍山古墓在筆架山重新擺設三十六關煞局,也得重新修建墳墓。這些需要浩大工程,根本很難辦到。」
   寇宣靈停頓片刻,在新紙上書寫:地獄品。
   再次出現一個寇父看不懂的詞,他繼續詢問:「是誰要重擺三十六關煞局?」
   硃砂筆在空中停頓片刻,香爐上三根香燃燒殆盡,灰燼落下那一刻,寇宣靈渾身一軟。寇父本想接住兒子,誰料一個身影速度比他還快,上前一把抱住寇宣靈。定睛一看,卻是陸修之。
   陸修之目光未曾離開寇宣靈虛弱的臉龐,陳陽倒了杯糖水遞給他:「讓老寇喝點糖水補充體力。」陸修之接過糖水親自餵寇宣靈喝下,神色、動作都十分溫柔。
   寇父見狀,只覺十分怪異。他拉著自家大哥的袖子偷偷詢問:「你看宣靈跟他那位朋友,是不是哪裡不對?」
   寇父的大哥是寇家的三洞五雷天師,天分極高奈何對處理俗事極為不耐。人情世故不太懂,尤其是在看人方面,可以說是心中坦蕩可照日月之光,眼中所見都是分外美好清白的關係。此時他瞇著老花眼瞅著五侄子和他朋友,板著臉稱讚:「情深友於,杵臼之交,肝膽相照。」
   簡而言之,兄弟情深。
   寇父表情跟看見什麼噁心東西一樣:「你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用。」寇父的大哥最為顯著的特點就是明明不會用成語,卻總是愛在很多場合中運用成語。比如杵臼之交用於交朋友不分貴賤,此時就不能用在寇宣靈和陸修之身上。
   寇大伯輕哼一聲:「凡夫俗子。」
   寇父:「……懶得理你。」
   兩個人的爭辯全讓陳陽聽見,他表情古怪。杵臼之交?杵和臼……不,怎麼能想到那麼污的地方?那是一個正經無辜的成語,快點放過它!陳陽捂眼在內心搖晃自己快點清醒,不要被度朔帶污。明明就是個很正常的成語,用來形容交朋友不分貴賤,多麼赤誠的成語!怎麼能想到那方面?不過就是很普通的杵和臼而已,不就是需要將杵放進臼裡搗弄而已嗎?
   ……感覺還是好污。陳陽深呼吸幾口,將這個成語甩出腦海。他覺得純潔的自己已經死去,留下來的這個是被老度帶壞的污妖王。陳陽歎口氣,抬頭就見寇宣靈正好醒過來,就著陸修之手裡的那杯糖水喝。他沒忍住就咳嗽好幾下。
   寇宣靈疑惑:「陳小陽,你怎麼了?」
   陳陽邊咳邊說:「沒。咳咳,我就是覺得你們兩個真是……情深友於,杵臼之交——」笑容僵硬在臉上。
   寇大伯看著陳陽的目光越發滿意,覺得他是個值得器重的後輩。寇宣靈和陸修之則是擰眉疑惑:「杵臼之交形容不對。」
   寇大伯拉下臉,不悅的看著五侄子。陸修之沒說話,卻覺得陳陽的表情不太對。只是他作為一個單身老人家多年,目前沒那麼污,體會不到陳陽污的境界。因此沒想得太深入。
   杵臼之交很快就翻篇,陳陽拿出剛才兩張寇家先祖附身寇宣靈寫的字。一張上面寫『周巫,詛晉』,另一張則寫『地獄品』。陳陽說道:「前一張我不知道,後面一張是《起世經》卷二<地獄品>,其中有提及鐵圍山。『於四大洲、八萬小洲、諸餘大山及須彌山王之外,別有一山名斫迦羅,彌密牢固,金剛所成,難可破壞。此鐵圍外,復有一重大鐵圍山。兩山之間,極大黑暗無有光明,日月有如是大威神大力大德,不能照彼令見光明。於兩山間,有八大地獄。』。斫迦羅就是鐵圍山,世界之外有小鐵圍山,小鐵圍山之外還有大鐵圍山,假如說將鐵圍山比作小鐵圍山,筆架山比作大鐵圍山,兩山之間就是八大地獄。八大地獄是三十六關煞局,有沒有這個可能?」
   寇宣靈:「不無可能。」他拿起另一張紙:「『周巫,詛晉』是什麼意思?」
   陳陽搖頭:「不清楚。」
   寇父等人也不清楚,寇大伯本想賣弄學問,但是盯著四個字半晌也解釋不出來,最後強行字面解釋:「你們看,周巫,結合鐵圍山古墓很大可能是戰國時期,所以是周朝時期的巫。詛晉,就是詛咒晉國。當時晉國跟周關係不好,經常打架。」
   眾人斜著眼睛瞥寇大伯,寇大伯惱羞成怒:「不然你們解釋勒。你們自己解釋勒。」
   陸修之拿過寇宣靈手裡的紙張說道:「大伯的話沒錯。」
   寇大伯高興:「你們聽聽,五侄子的兄弟多有見識。」
   陳陽:大伯都叫上了,真快。
   陸修之:「聽過『碧血丹心』這個成語吧。指的是周朝有位忠誠臣子萇弘侍奉周王朝,卻得不到好報。死後血化為碧玉,所以就有碧血丹心一詞。萇弘擅長方術,力圖振興周王朝,曾以鬼神之事逼迫諸侯來朝。晉國興兵攻打周王朝,周王朝為平息怨怒殺死萇弘。後晉國分裂為數個魏、趙等數個小國,最後被秦吞併。傳言萇弘弟子在晉國領土內設三十六關煞局報仇,那弟子將自己九歲大的女兒作為主墳活埋於陣眼。破壞晉國國運,後晉國分崩離析,平城相繼成為魏、趙先後佔據的領土,後來兩國也被秦所滅。」
   「還以為是傳說,原來是真的。」陸修之將紙張還給寇宣靈,得到寇宣靈小心隱藏的崇拜。寇宣靈表情有點小驕傲:「阿之,你懂的真是多。」
   陸修之淡笑:「書看得多。」
   寇大伯擠到兩人中間,把寇宣靈從陸修之懷抱裡擠出去,拉著陸修之說道:「我也喜歡看書,我是寇家裡最喜歡看書的人。我們兩個應該有共同話題。」
   寇大伯儼然把陸修之當成忘年之交,好像在場只有他跟陸修之才是文化人,他們是一國的。恨不得扯著陸修之來個秉燭夜談,寇宣靈把寇大伯拉回去並讓寇父管管:「大伯,別以為大伯母不在你就能為所欲為。」
   寇大伯瞪眼,覺得五侄子做人不厚道。但是寇大伯挺怕寇大伯母,唯獨不敢在她面前拽成語。所以陸修之被放過,寇宣靈拉著他就趕緊跑。寇大伯還很鬱悶的叨叨兩句,被其他兄弟打了一頓。
   陳陽全程看戲,覺得寇家人都是歡樂多。他笑笑的回房,洗漱完畢準備上床時忽然發現不對。他坐起身,百度時間確認完畢後肯定不對的地方。
   鐵圍山、八大地獄和《起世經》都是佛教認為的世界觀,但佛教是直到兩漢時期才傳入華國。鐵圍山古墓是戰國時期修建,那時候還沒有佛教。鎮河神獸最早出現於秦漢時期,倒是符合佛教傳入的時間。
   陳陽起身,發信息詢問寇宣靈關於水潭中的鎮河神獸。寇宣靈語音告訴他:「我們也懷疑鎮河神獸是從鐵圍山暗河中搬運過來。筆架山有條暗河,連通幾座大山,其中就有鐵圍山。只是鐵圍山地勢比筆架山低,從暗河運上來就該是逆流。我到現在都在想,什麼人指使這一切。」
   陳陽將自己的發現告訴寇宣靈:「……可能之前的猜測方向出錯,但是如果解釋不通,謎題又多起來。你問問你那位『好兄弟』,他知不知道答案。」
   寇宣靈:「……你為什麼在『好兄弟』三個字上面加重語氣?」
   「強調。」陳陽冷靜的說道:「你不喜歡嗎?」
   「還好,就是感覺有點怪。但是說不出哪裡怪,我去問阿之。」寇宣靈去問陸修之,很快就得到答案對陳陽說:「他說他不知道,不如你問問『你家的』度局。」
   陳陽:「你為什麼特意加上『你家的』?」
   寇宣靈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陳陽齜牙,無聲嘖歎:老寇彎而不自知。他說道:「我家老度忙,他沒來陽間瞭解情況,可能問了也不知道。那你們什麼想法?
   寇宣靈沉默良久,問道:「你的想法?」
   陳陽:「深入內部,瞭解敵情。從內部瓦解敵軍陰謀。」
   寇宣靈:「挖墳?」
   陳陽:「含蓄點。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你跟寇大伯的差距了。」
   「……陳小陽,你最近很皮,注意點。」
   陳陽回復『略略略』的表情包,退出和寇宣靈的聊天將事情經過重發一遍給度朔,並詢問緣由。度朔回他:[不知。]
   陳陽一下子來了精神:[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度朔:[我沒到現場瞭解過,怎麼知道情況?]
   陳陽:[我以為你神通廣大,什麼都知道嘛。]
   度朔:[你們想去鐵圍山古墓?]
   陳陽:[對。進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度朔:[小心點。有事記得叫我,出事的話把陸修之推出去,讓他擋你前面。]
   陳陽來了興趣:[你認識陸修之?]
   度朔:[不認識。聽過,他藏得深,古墓中出現什麼東西他都能應付。]
   陳陽:[他是什麼人?]
   度朔沒回復,陳陽連懟數十條寶寶撒嬌表情包,好話甜言扔了快一籮筐。度朔看得身心舒暢才告訴他陸修之的身份,最後加上一句保守猜測。陳陽只看得見前面一句,頗為震驚。
   「沒想到啊沒想到。」陳陽連連搖頭,覺得很不可思議。震驚過後便是感歎:「又是一頭吃嫩草的老牛。」
   第二天午時陽光最盛之時,陳陽、寇宣靈和陸修之三人準備齊全出現在鐵圍山山腳下。他們三個人是瞞著寇家人偷偷跑過來的,寇家長輩一致決定先找到風水寶地安葬先祖屍骨,之後再解決鐵圍山古墓一事。畢竟鐵圍山古墓存在千年,不在於一時。
   集合的時候陳陽忍不住將目光落在陸修之身上,陸修之跟在寇宣靈身邊幾乎沒有存在感。陳陽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覺得陸修之熟悉,因為他跟度朔一樣存在感薄弱。好像身上罩著一層薄霧,他們能夠輕鬆掌控這層薄霧,如果薄霧褪去,誰都不能忽視他們。
   寇宣靈說道:「我們從小路偷偷溜進鐵圍山。」
   陸修之在旁邊笑問:「為什麼?」
   「想要進鐵圍山探查情況的不止我們有這個想法,我的堂兄弟、堂姐妹肯定偷偷溜進去。我爸、大伯、幾位叔叔都在外面守著,一個兩個都被逮回去。」寇宣靈頗為驕傲:「我早就猜到他們會在鐵圍山堵人,專門挑午時這個時間,陽光最盛,鐵圍山沒那麼陰,我爸他們也要回去吃飯。留守的人就變少,而且我知道一條他們都不知道的小路。」
   寇宣靈帶著他們躲在遠處觀望,果然見到他的堂兄弟和堂姐妹偷偷摸摸溜進鐵圍山,被攆狗子似的攆下來。「看吧。」
   陸修之按了按寇宣靈腦袋,又很快的離開。速度很快,所以寇宣靈沒有太大的反應。陸修之笑道:「阿宣最聰明。」
   陳陽撇嘴,眼前飄過一行字:祖孫戀,道德淪喪。
   寇宣靈領著兩人抄小路,進入鐵圍山。鐵圍山林蔭茂盛,雖然是午時但越深入就發現越陰森,陽光根本照射不進來。林中很安靜,聽不到鳥鳴聲。
   陳陽:「古墓在哪個方向?」
   寇宣靈撓撓下巴:「先祖沒有記載。」
   陳陽:「所以我們要自己找?」
   寇宣靈從背包裡拿出羅盤和風水書,將風水書遞給陸修之:「你幫我解釋口訣,我找方向。」抬頭對陳陽說道:「我把工具帶來了。」
   陳陽靜靜的看著寇宣靈,眨眨眼。勉強笑了笑還是選擇把粗魯的話吞回去,歎氣道:「風水術是可以找到古墓,但是一般古墓選的是風水寶地。尋好龍、好砂、好水,還要找到真穴,真穴需為吉穴,就算你找到了還有可能是假穴。更何況我們要找的可是一座三十六關煞局的古墓,裡面至少有三十五個坐棺替代主墳。我還以為你有地圖。」
   「沒有地圖。」寇宣靈頗為無辜的說道:「我之前說過先祖有關於古墓的記載都很少,寥寥數語。我想用風水術找古墓,應該也不算難。鐵圍山也不算多大。」
   陸修之接過寇宣靈的羅盤,調整完之後對準方向:「我來找吧。古墓不管是吉穴還是凶穴,或者假吉真兇都不會脫離龍、砂、水三要素。水為重,同樣能用在尋找古墓上。之前不是還在筆架山水潭撈出鎮河神獸嗎?那隻鎮河神獸很大可能是從暗河逆流而上,古墓一般會封死,但工匠通常會留一個出口。出口大多設在暗河,我們從暗河進去。」
   陳陽:「可以。」
   陸修之很快找到鐵圍山的主河流,沿著河流往前走,前面是一個半米高極為狹窄的洞口。水從裡面流出來,深不見底。這種狹窄的洞口,如果要進去只能淌進水裡或是坐在竹筏上全程矮身進去,逼仄晦悶。首先就讓人產生恐懼感,不由得想退縮。
   寇宣靈:「淌水進去嗎?」
   陳陽撿起塊石頭扔進水裡,水聲很沉悶:「水很深,而且裡面不知道會不會有黑蛇。可能還有怨穢的卵,我們坐竹筏進去吧。」
   寇宣靈驚訝:「現在做一張竹筏嗎?」
   「不用。」陳陽繞了幾步路,從一塊大石頭後面拖出一張長兩米,寬一米的竹筏:「之前被怨穢寄生的盜墓者買的,就藏在這裡。」
   寇宣靈幫他把竹筏拖出來推進水裡:「你怎麼知道他買了竹筏,還把他的竹筏藏在這裡?」
   陳陽溫和的笑:「我把他的日記和地圖拿過來了。」說完,他跳下竹筏,從包裡拿出日記和地圖。
   寇宣靈跳上竹筏,一邊扶著陸修之站穩一邊喊道:「你有日記和地圖還讓我自己找古墓穴口?」
   「讓你有一個表現自我的機會。」陳陽對上陸修之沉靜的眼睛,溫和無害的笑。他不說是故意試探陸修之,寇宣靈看不出來,陸修之一定看得出來。
   陸修之面無表情的移開目光。
   陳陽拿出手機發現沒有信號:「這裡就已經沒有信號了,到裡面就更加沒有信號。」
   寇宣靈拿出自己的手機說道:「我也沒有信號。」
   陳陽試著給度朔發了信息,成功發送:「還好,可以跟度哥保持聯繫。」寇宣靈湊上來問:「為什麼你跟度局沒有信號還能聯繫?」
   「上次在金水中學因為信號問題,消息發送斷斷續續。後來我們家老度覺得這是個大問題,所以就開通一條專線。」
   「什麼專線?」
   「地府——陽間專線。」
   --
   作者註:
   於四大洲、八萬小洲、諸餘大山及須彌山王之外,別有一山名斫迦羅,彌密牢固,金剛所成,難可破壞。此鐵圍外,復有一重大鐵圍山。兩山之間,極大黑暗無有光明,日月有如是大威神大力大德,不能照彼令見光明。於兩山間,有八大地獄。——《起世經》卷二<地獄品>

   第72 遷墳05

   從狹窄的洞口進去的時候需要彎腰矮身,劃著竹筏大概過了五六分鐘視野才逐漸寬闊起來。陳陽可以直起身,只是伸手還是能觸及巖洞頂,不能站起身。
   巖洞裡面狹窄逼仄,伸手不見五指。寇宣靈拿出三個頭帶手電筒遞給陳陽和陸修之,三人戴上去打開手電筒。
   巖洞洞壁濕漉漉的,頭頂上的洞壁還在滲水。竹筏之下水面漆黑,深不見底。前方出現岔路口,寇宣靈問陳陽:「往哪邊走?」
   陳陽拿出地圖查看:「右邊。」
   寇宣靈和陸修之便將竹筏往右邊劃,從裡面進去。巖洞裡靜悄悄的,水面也很平靜,忽然有輕微的水聲響起,陳陽低頭一看,水面已然恢復平靜。寇宣靈說道:「水底有東西?」
   陳陽警惕的盯著水面:「很明顯。給我一張火符。」寇宣靈遞給他一張火符,陳陽接過後引燃拋到距離竹筏三米遠的地方,火符在水面燃起一個大火球。照亮整個巖洞和水面,他們可以清晰的看到水面中有無數黑色瘋狂的湧動遠離火球。
   「水裡都是黑蛇,它們怕光。」陳陽收回目光,隨著竹筏的前進在一旁約莫只能站一人的巖洞縫隙邊看到一具屍骨,屍骨上纏著黑蛇。燈光一照射過去,那些黑蛇便蠕動著離開白骨。「我們快點走吧,這些黑蛇吃人肉。」
   寇宣靈:「好。」三人加快速度划船,卻發現竹筏越來越沉重,到最後幾乎划不動的地步。「怎麼回事?」寇宣靈低頭,從竹筏縫隙往下看,水面底下黑影閃過。「竹筏背面全是黑蛇。」
   那些黑蛇在水底下纏住竹筏,密密麻麻,幾乎全都湧過來。竹筏變得過於沉重,開始往下沉,過不了多久就會直接傾覆。黑蛇雖然害怕燈光,但是它們藏在竹筏背面,燈光不太能照射到。
   陳陽:「看來這些黑蛇就是纏住竹筏背面,讓竹筏翻水後纏在人身上吃光他們。我帶了艾草,可以點燃艾草並火符,兩者一起運用應該能驅走黑蛇,趁這段時間我們趕緊走。」
   陸修之也從布包裡拿出艾草:「我也帶了些艾草,阿宣,你呢?」
   寇宣靈:「我帶了雄黃酒。」
   「足夠了。」陳陽冷靜的說道。「老寇,等黑蛇離開竹筏,我們快速划動,你再用火符引燃雄黃酒。拋向水面黑蛇聚集的地方。」
   寇宣靈點頭:「好。」
   點燃艾草可以將蛇類熏得又軟又暈乎,效果比雄黃粉、雄黃酒要來得好。雄黃具有刺鼻的味道,蛇厭惡這股味道卻不會被傷害到,這群黑蛇是吃肉長大的,恐怕比普通蛇類要凶殘得多。僅僅是雄黃恐怕還無法將它們驅趕走。
   陳陽點燃艾草,每個人手執艾草對著水面熏染,很快洞穴裡就充滿艾草的味道。竹筏底下的黑蛇開始不安的蠕動,尾巴不停的甩動拍打著水底。竹筏四周水花四濺,竹筏差點因此不穩傾倒。陳陽和陸修之穩住竹筏,竹筏底下的黑蛇逐漸離開。
   寇宣靈慢慢將竹筏划遠,回頭看水面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蛇。這群黑蛇全都被艾草熏暈了。陳陽:「老寇!」寇宣靈迅速反應,執起兩壇雄黃酒,將火符扔進酒罈子裡,然後快速的將酒罈子扔到黑蛇漂浮起來的地方。
   酒罈在水面爆炸開,在水面上鋪開一層火,大部分漂浮在水面上的黑蛇全被點燃,空氣中傳來燒焦的惡臭味。寇宣靈捂著鼻子:「果然是吃血肉的邪物,烤焦的味道那麼惡臭。」
   陳陽收回目光問:「你們有帶炸藥嗎?」
   「沒有。」寇宣靈劃著竹筏說道:「臨時決定挺倉促,如果要買炸藥,得跑特殊渠道。」他一邊劃著竹筏一邊湊到陳陽面前看他攤開在膝蓋上的地圖:「你在考慮怎麼打開墓門嗎?」
   「對。」
   「本想用炸藥,但是擔心炸藥會將巖洞炸塌方。算了,到地方再說。」陳陽將地圖折疊起來放好後,說道:「往前繼續劃,從這裡看,轉個彎視野會變得更加開闊。這張地圖好像是幾十年前繪製的,所以差別應該不會太大。」
   前方轉彎的時候視野果然變得更加開闊,儼然是個大湖。巖洞頂距離水面約有四米高,站起來可以看到地面。三人望著地面,忽略了背面。此時後面水底出現一個如同水桶粗壯的影子,悄無聲息的朝竹筏移動。
   陳陽眉心微跳,發覺手腕間的紅線正中央的古銅錢幣正劇烈抖動。同時寇宣靈手中的羅盤指針也開始混亂抖動後,直直朝著後方。
   三人神色冷靜,下一刻水面劇烈抖動、水花四濺。竹筏被一條巨大的黑蛇頂起來,那條黑蛇如水桶粗壯,長度不知。正企圖掀翻竹筏,將竹筏上面的三個人抖落進水裡。陳陽三人同時出手,寇宣靈將桃木劍扔給陸修之,陸修之接過桃木劍快準狠的朝竹筏縫隙刺下去。狠狠戳進黑蛇身體裡,黑蛇吃痛更加劇烈的擺動,水面如同煮沸的湯水沸騰不已。陳陽則是撥下紅繩甩向頭頂的被腐蝕出來的石柱,另一端綁在竹筏上用於穩住竹筏。
   水花濺起將眾人淋濕,黑蛇巨大的力道帶著眾人及竹筏朝水下翻滾。竹筏偏偏又被紅繩固定住,很快支撐不住發出『辟啪』聲。陳陽:「竹筏要裂開了。」
   陸修之低頭,拔出桃木劍。黑色的血液瞬間染透整個水面,然而水也是黑色的,根本看不出來變化只能聞到濃烈的血腥氣。巨蛇沉入水底窺視湖面上小小的竹筏,濃烈的血腥氣反而掩藏住它的行蹤。古銅錢幣在空中劇烈的抖動到幾乎形成虛影,羅盤指針很亂,無法得出巨蛇具體所在。
   陸修之垂眸冷靜的望著看似平靜的水面,拔出桃木劍的時候臉上濺到幾滴血,此時竟有幾分玉面修羅之感。他說道:「我下去殺它。」
   「不行。」寇宣靈立即反對,拉住陸修之的手:「太危險。」
   陳陽說道:「如果那條黑蛇再次攻擊,竹筏就撐不住了。」
   陸修之望著握住自己的手,掙脫開反手握住寇宣靈的手,捏了捏後笑道:「別擔心。」說完他便跳下水,沉入水底。寇宣靈著急的看著水面,陳陽收回紅繩並說道:「你不用擔心,度哥說陸修之深藏不露。我看陸修之自己也有把握能殺掉那條黑蛇。」
   寇宣靈眉頭緊皺:「我擔心他受傷。」
   陳陽盯著水面:「先上岸吧。」一條未開靈智的黑蛇而已,陸修之對付得來。況且他覺得憑借陸修之的修為,想要對付黑蛇也根本不需要下水這麼複雜的手段。對方目的恐怕在於寇宣靈,而老寇輕而易舉的上當了。
   兩人上岸後,陳陽優哉游哉的察看環境,寇宣靈站在岸邊關注平靜的水面。不多時,水面平靜被破壞,陸修之從水中鑽出來,黑髮凌亂、衣服濕透,身後黑蛇的屍體浮起水面。
   緩緩朝自己走來的陸修之格外的性感,撲面而來的活色生香,寇宣靈清咳兩聲移開目光。臉頰有些燙,不太敢看陸修之。他覺得自己這個兄弟有點美味……不是,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顏色好。寇宣靈在心裡開脫並努力讓自己用坦盪開闊純潔的心胸去看待好兄弟的美色。
   「阿宣?」陸修之在寇宣靈眼前揮了揮手,眼中有淡淡的疑惑:「你怎麼了?」
   「沒、沒事。」寇宣靈嚇了一跳,連忙回答他。眼睛瞄到他濕透的衣服和頭髮,於是脫下自己的短袖外套披到陸修之身上:「你換上,別感冒了。」
   陸修之接過短袖外套,定定的望著寇宣靈:「謝謝阿宣。」聲音故意壓低,像是帶了鉤子般,勾引人心。
   寇宣靈被撩得臉紅心跳,然後在心裡自責得快要把自己埋進土裡。他覺得自己有罪,怎麼能這麼臆想好兄弟?
   呵,好兄弟。陳陽冷笑著收回目光,剛才他眼疾手快將陸修之從水裡出來故意誘惑寇宣靈的那一幕拍下來,然後把照片發給度朔:[濕身誘惑,老寇晚節不保。]
   過了一會,度朔發來一句:[不正經,刪掉。]下面是一張圖片,大帝露腹肌賣弄美色的圖片。圖片後緊跟著好幾句幾乎是不停歇的連發:[看我的就行,別看他。][沒節操,醜。][離他們遠點。]
   陳陽抽抽嘴角,將老度賣弄美色的照片保存下來後再發信息回去:[你們這些單身老青年都沒節操,腹黑不要臉。]
   大帝擰眉,神色極為嚴肅的盯著手機屏幕,連處理公文的動作都停頓下來。陳小陽膽子越來越大,罵別人就好,居然連自己男人都罵進去。越來越不像話。
   大帝若有所思,滑著手機屏幕,看到陳陽發過來的陸修之的濕身圖片。只覺得辣眼睛,趕緊刪了。發過去幾句話警告:[以後遇見這種事情,記得轉過身別看。對眼睛傷害大,想看來看我。]
   發完之後,看到陳小陽冷漠的回復:[哦。]
   大帝氣悶,陳小陽真是越來越不像話。
   底下的七十二司偷覷大帝,但見大帝神色越發嚴肅,還以為他是批閱公文遇到什麼大案件。他這模樣以前也有過,當時是震怒不已。因此底下七十二司俱是心驚膽戰,就怕大帝突然發怒。好在下一刻他們就見大帝和顏悅色,氣息也變得輕鬆愉悅。
   七十二司私底下偷偷遞眼色,心裡明瞭,一定是大嫂來電了。說來也怪,大帝的伴侶應該尊稱為冥後,只是不知何時傳遍酆都陰府就是『大嫂』這個親切的稱呼。
   陳陽按照地圖找到墓室門,墓室門是一塊嵌進巖洞洞壁的石頭。日記裡詳細描繪墓室門的模樣,在中間部分有孔洞,可以用鑰匙打開。寇宣靈摸著長滿青苔的墓室門,問道:「確定這就是墓室門?」
   「你找找看有沒有孔洞。」
   寇宣靈抹掉青苔,確實在墓室門正中央見到T型孔洞:「這裡有個孔洞。」
   陳陽看著那個孔洞,確定是鑰匙孔洞後說道:「這裡就是墓室門。」
   寇宣靈:「怎麼進去?日記上有沒有寫?」
   「炸藥。寫的是用炸藥,但我擔心會導致巖洞坍塌。你看土壤都是濕的,地表都是軟土。」突然一滴水從巖洞上面滴在陳陽面前,他抬頭看著墓室門的上方半晌,將地圖和日記本都拿給寇宣靈保管:「我上去看看。」
   言罷,他攀著洞壁到墓室門上方,在上面看到墓室門上面有個凹坑,凹坑下面有個直徑十厘米左右的洞,洞呈圓錐形。趴在上面看可以見到墓室門後面的景象,可能這個凹坑就是以前盜墓者挖出來的。陳陽朝下面的兩人喊道:「上面有個洞,挖開可以進去。」
   寇宣靈上去看,同意陳陽的提議:「用引爆符吧。」他從口袋裡拿出折疊起來的靈符:「威力小,比炮仗威力大一點,炸也炸不死人。」他在洞口附近貼了九張靈符,然後跟陳陽一起跳到地下引爆靈符。
   聲音不算大,但也在洞裡迴響不止。再次上去看,原本的小洞口現如今已經擴大到足夠鑽進一個人。於是三人陸續進墓室。墓室門後是條長五米的廊道,走出廊道外面是條橫著的長廊。長廊上的石磚竟完好沒有破損,兩旁的油燈沒有點燃。
   陳陽食指揩了點油燈上的油,臉色有些凝重:「上面還有油,燈芯也有點燃的痕跡。」
   如果這是一座戰國時代的古墓,油燈裡的油早就乾枯。燈芯不應該有使用過的痕跡,除非古墓裡還有東西在生活。寇宣靈盯著瓷質油燈,突然說道:「戰國時期應該是銅碗油燈吧。」瓷質油燈是宋時開始流行,因為省油。
   經寇宣靈提醒,陳陽才發現長廊上的油燈都是瓷質油燈。他們繼續向前走,聽到水聲潺潺,走出長廊後眼前豁然開朗。前方正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水潭,水潭左前方有條河流,流向墓室群。
   陳陽幾人舉足正想沿著河流朝墓室群走去,忽然聽到身後水潭傳來動靜。『噗通』、『噗通』,像是水裡冒出水泡又忽然裂開發出的聲音。回頭看卻見水潭不知何時漂浮著一具具身穿白色的濕屍,水潭裡陸續冒出濕屍。
   這群濕屍皆身穿白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知是陪葬的侍者還是修建陵墓被殺滅口的工匠,長埋於水潭中天長日久成了不腐不爛的濕屍。
   這群濕屍被水浸泡得水腫透明,黑髮漂浮在水中。陳陽腳一動,面前這群濕屍陡然齊齊轉頭面向他。模糊的臉看不出五官,卻像是能看見他們三人一樣。這個場面無疑是恐怖而詭譎的,水潭漂浮著密密麻麻的濕屍,而這群濕屍還齊刷刷盯著你看。
   接下來陳陽他們發現漂浮在最上面的濕屍被扒下來,將它們扒下去的是水潭底下的其他濕屍。另一批濕屍穿的不是白衣,而是類似於戰國時代的深衣,污髒到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它們把上面的濕屍扒下去趴伏到水面上,直勾勾盯著陳陽三人。
   忽然,這群濕屍發出淒厲的哀嚎聲並朝岸邊爬。本來速度挺快,但是爭先恐後互相踩踏反而拖慢了速度。趁此機會,陳陽三人趕緊沿著河流跑。回頭看的時候還能見到那群濕屍手腳扭曲的爬上岸,像隻野獸般爬行。
   直到遠離水潭,聽不見那群濕屍的哀嚎,三人才停下喘氣。寇宣靈邊喘氣邊說道:「我怎麼覺得像是有兩個時代的人?戰國時代的青銅棺、文字以及深衣,宋代時的瓷質油燈、白衣,另外還有佛經。鐵圍山、八大地獄,結合先祖提示,有沒有可能是兩個朝代的古墓?」
   陳陽:「非常有可能。原本的戰國古墓是一座三十六關煞局,在鐵圍山中起碼有三十六座古墓。整個鐵圍山就是一座古墓群,平城作為一個繁華都城,不少朝代的貴族都會選擇平城作為墓葬地。所以很有可能建造墓地的時候挖掘到三十六關煞局的戰國古墓,結果可能是不幸的。也許當時所有目睹這座古墓的人都不能倖免,全死在古墓中,而那些本來作為新墓陪葬品的東西也被收進戰國古墓中。」
   寇宣靈:「所以那個時候,古墓裡就有東西存在。」
   陳陽神色凝重,他們或許心裡都有猜測。什麼人會將青銅棺埋在寇家祖墳範圍內、重擺三十六關煞局以及製造鐵圍山、八大地獄?除了古墓中的東西,別無他人。
   他們走到盡頭時發現了一座石龕,石龕裡密封,不知道裡面供奉了什麼東西。石龕後面是階梯,從階梯走下去則是附屬墓室。附屬墓室中一般是陪葬品,但可能是他們進來的這座古墓恰好不同尋常,因此附屬墓室中不是陪葬品,而是人牲。
   每個墓室的牆壁上都被鑿出許多個凹槽,凹槽裡是被擠壓得變形的屍體。凹槽外用青銅塊封起來,只能從一指寬的縫隙裡看到裡面的人殉。這些凹槽明顯比一個成年人要小很多,但人牲都是成年奴隸。
   所以這些成年奴隸被塞進凹槽裡是極為痛苦的,他們全身的骨骼可能在塞進去的過程中斷裂。當凹槽被封起來時,他們不能動彈,活生生餓死,受到極大的痛苦才死亡。
   這些人牲而亡者連魂魄都被禁錮此地,怨氣極重,是很難纏的餓鬼。因為風俗和觀念所致,這些人牲生前作為奴隸,死後也是奴隸,聽從墓主人的話。
   「他們被用來祭祀上面那座石龕,這座古墓死了好多人。」古墓主人身份越尊貴,陪葬物就越多,還有萬人殉葬等等。尤其是最早的時期,奴隸猶如牲畜。陳陽說道:「既然有人牲,就會有人殉,恐怕墓地中還有更多殉葬的人。我想,我們可能到的是古墓群主墓。」
   三十六座古墓中只有一座是主墓,一個九歲小女孩的墓。
   正在此時,墓室中傳來斷斷續續的、極為細微的『卡擦』聲。寇宣靈:「聽到聲音了嗎?」
   陳陽看向凹槽,裡面的屍骨靜止不動,陡然手臂動了一下,然後就是連續不斷的『卡擦』聲,此起彼伏。「活過來了,跑。」
   凹槽中的人牲推開青銅塊,在地面爬行。有的在牆壁和墓室頂爬行,速度異常的快。陳陽剛退到墓室門口,就有一隻人牲彈跳到他面前張開滿是鋸齒的嘴巴,發出詭異的嘯響。陳陽用紅繩將它鞭笞開,隨手貼上一張五雷靈符引爆,順利離開墓室。
   跑出墓室後發現其他附屬墓室中的人牲都出來追他們,應該是察覺到陽氣才突然發動攻擊。陳陽用紅繩勒死一隻人牲後,把紅繩纏到手掌上大喊:「回到石龕上,去主墓室。」
   主墓室中有這座古墓真正的主人,這群人牲不敢冒犯主墓室。陸修之護著寇宣靈回到石龕,寇宣靈等陳陽上來後將引爆的靈符拍在最前面的人牲上,引爆它們為自己拖到一些時間。
   他們向前面跑,路過東西兩個放置陪葬品的耳室,到達墓門。主墓和附屬墓室之間用一道墓門隔開,表示上下尊卑有別。墓門關閉著,暫時無法打開。而後面的人牲手腳並用爬行到東西兩個耳室旁,停下來觀望他們,不時齜牙發出恐嚇的吼叫。
   它們不敢再向前走,奴隸是不能進主墓室的,哪怕是靠近墓門也不可以。寇宣靈背對著墓門詢問陳陽:「墓門能打開嗎?」
   陳陽:「沒有孔洞,不是用鑰匙。應該是機關,找找看。」
   他們在尋找機關,而主墓室良久都沒有反應。外面的這群人牲似乎觀望夠了,猛然齜牙發出龐然嘯響,有兩三隻按耐不住跑過兩個耳室,停頓半晌見沒有影響就撲到陳陽三人身上。
   陳陽和寇宣靈將撲上來咬殺他們的人牲殺死,後面陸修之說道:「找到開門機關了,你們小心點。」
   伴隨著轟隆巨響,陸修之打開了墓室門。而前方一段道路突然坍塌,陳陽及時抓住寇宣靈將他扯回來,道路繼續坍塌。三人趕在道路坍塌前進入主墓室,墓室門落下,落下前他們見到墓頂降下巨石,如果他們沒能及時進墓室就會被軋成肉渣。

   第73 遷墳06

   墓門關上後,三人只能往主墓室裡面走。主墓室靠近墓門有兩個側室,甬道上全是散亂的金銀珠寶、以及精美的青銅製品。地上還有小孩子益智玩樂的六博棋,是玉質打磨而成,十分貴重。
   旁邊的側室門口凌亂的散放著一架銅製木馬,還有撥浪鼓、琉璃走馬燈等等,許多小孩子的玩具,材料都很珍貴。部分屬於戰國時期,部分屬於宋朝才出現的玩具。
   陳陽撿起一個撥浪鼓,撥浪鼓很破舊,但是炳部很光滑好像經常被握在手心把玩。他抬頭朝側室裡頭看去,在裡面發現了四具石棺。
   寇宣靈也在對面的側室裡發現四具石棺,兩人對視一眼俱都走進去看。陸修之站在路中央低著頭似乎在沉思,忽然抬頭看向前方,眼神冷漠帶殺氣。
   空氣中似乎有看不見的東西急速逃離,伴隨著一陣陣人耳聽不見的急促的嬉笑聲,刺耳又詭異。寇宣靈從側室裡冒出頭,疑惑的叫陸修之:「阿之?」
   陸修之轉過頭笑道:「這就來。」說完他走進側室跟寇宣靈一起進去查看石棺。另一間側室,陳陽嘗試推動石棺,竟然真的將石棺推動。
   隨著笨重的石棺蓋因摩擦發出的聲響,石棺裡頭的屍體也露出面目。陳陽看了一眼,瞳孔緊縮:「毛僵!」
   石棺裡面的屍體竟然栩栩如生恍如真人,臉頰雖蒼白但肌肉豐滿。頭髮色澤烏黑,十指指甲足有三厘米長,泛著青紫寒光。這是一具女屍,身上穿著輕薄的寬袖曲裙,典型的戰國仕女服裝,烏髮盤成椎髻。臉上和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長了一層短短的白毛,手腕四肢全用鐵釘釘在石棺內部。
   這石棺是豎起來,高大於長寬。裡面的屍體閉著眼睛,跪在石棺內面朝東南方向,手臂用長釘固定,腕足也被長釘穿透。顯然這是一具人殉,被固定姿勢後封在石棺中,不知是因三十六關煞局聚攏陰煞氣的緣故而成毛僵,還是本身怨氣極重的緣故。
   觀她衣著華麗,棺中竟有陪葬品五鼎四簋。戰國時候雖禮樂崩壞,但建造這座古墓的人推崇周朝,重視禮樂,所以建造古墓規格附和周朝禮制。商周時期,殉葬規格有嚴格要求,天子九鼎八簋,諸侯七鼎六簋,士大夫五鼎四簋。
   鼎簋在商周時期象徵地位高低,同樣適用於古墓中的地位分級。所以這些仕女身份不低,才能作為人殉。古時候將人當成陪葬品也是有嚴格的規格,分為人殉、人祭和人牲。其中人殉身份不能低,得是墓主人親近的人。其次人祭作為祭祀品,跟人牲其實有時候沒有太大的分別。
   只是有時候人祭會選擇童男童女,因古時人們認為童男童女是仙人轉世,若將他們殺死放在墓中可以帶自己飛昇成仙。這座古墓雖有人殉,沒有童男童女作為人祭,但墓主人是個九歲小女孩,被當成陣眼也可以說是毫無人性了。
   陳陽唯恐吵醒面前這具毛僵,便緩慢的將石棺蓋重新推上去。推到只剩下五厘米的縫隙時,一隻手猛然擋住石棺蓋,長長的指甲搭在石棺蓋上劃出刺耳尖銳的聲響。陳陽瞳孔緊縮,下一秒側身摘下手腕上的紅繩,石棺蓋迅如閃電般被踢飛,大力撞向牆壁揚起不少灰塵。
   陳陽動作俐落的用紅繩纏住石棺蓋,裡面的毛僵已然睜開眼睛正要飛出之時卻被紅繩上的陽氣所傷,狠狠的彈回棺底發出淒厲的慘叫。陳陽見狀便加快速度將石棺纏起來,使裡面的毛僵無法離開。
   毛僵死死盯著陳陽,咧開嘴巴,紅唇白齒間兩顆尖利的牙齒閃爍著寒光。陳陽豎起天師指,兩指中間夾著五雷靈符,石棺裡的毛僵見狀猛然發出尖嘯,然後另外三座石棺棺蓋蠢蠢欲動。陳陽將換了張鎮邪靈符貼在毛僵額頭上,暫時封住毛僵的氣息。
   然後他迅速放下背包,從背包裡拿出硃砂、清酒,兌好之後一邊攪勻一邊看三座石棺。將毛筆拿出來沾上硃砂在石棺上畫鎮邪符,暫時用陽氣封住毛僵。殭屍這類生物多數存在於古墓中,且最為陰邪。陰邪之物就怕陽氣,所以暫時被鎮住。
   當陳陽在第三個石棺上畫鎮邪符時,畫到一半石棺蓋被踢飛,他快速閃開來不及制止裡面的毛僵。裡面的毛僵跑出來朝陳陽抓去,十指指甲堅硬如鋼刀,閃著青紫色光芒。陳陽抬起手臂擋住毛僵的攻勢,毛僵五指成爪劃過陳陽脖子,他往後仰並抓著毛僵借力將自己怪到毛僵背後,毛筆沾上硃砂在其背後畫鎮邪靈符。
   毛僵被陽氣所傷,扭身朝陳陽天靈蓋狠狠抓下去。陳陽抬眸,手腕翻轉將毛筆豎起抵擋毛僵的手掌,後者手掌掌心被燙出黑色的痕跡。陳陽將毛筆咬住,兩手齊齊出動封住毛僵雙手,踢她的膝蓋彎,沒能踢動。毛僵身如銅牆,力大無窮,將陳陽甩到紅繩封住的石棺上。
   石棺裡的毛僵不顧紅繩灼傷伸出手臂抓住陳陽脖子,指甲眼看就要插進脖子裡,陳陽鬆口,毛筆掉下來正好抓在手心上抵擋毛僵是十指。另外一隻毛僵尖嘯一聲也撲過來,陳陽眼角餘光瞥見紅繩的活結,輕輕一扯便將紅繩拉扯開,古銅錢幣落於指縫之間觸及背後毛僵,引來背後毛僵淒厲尖嘯並迅速後退。
   陳陽掙脫開後用紅繩將撲過來的毛僵綁住,紅繩不斷灼傷這隻毛僵,最終使之失去行動能力。當陳陽鬆開紅繩之後重新將古銅錢幣串回去,看向石棺中的毛僵時,那隻毛僵縮在石棺中,看上去還有些可憐委屈。
   此時,一聲屬於殭屍的尖嘯從外面的主墓室中傳來,這幾隻毛僵聽聞這聲尖嘯卻都恢復平靜不再攻擊陳陽。陳陽腳下那隻被鞭笞得無法控制瑟瑟發抖的毛僵也發抖著爬回石棺中,途中還把嵌在牆壁上石棺蓋拔下來蓋上,期間不無委屈的瞥著陳陽。
   陳陽:「……」好像他欺負了它們一樣。
   他後退著離開這個墓室,沒有放下警惕。出去的時候見到寇宣靈扶著陸修之也從另一個墓室中出來,寇宣靈跟他說:「我們在裡面遇到四座石棺,是人殉。地位挺高,身份類似於護衛,身手很厲害。阿之還受傷了。」
   陸修之受傷?陳陽左邊眉毛高高挑起,看向陸修之。後者回以毫無波瀾的眸光,陳陽瞬間懂了,頗為同情的看著一無所知的寇宣靈。淪陷的速度看來不遠了。
   陳陽:「你們聽到尖嘯了嗎?」
   寇宣靈:「聽到了。裡面四隻毛僵正是因為聽到尖嘯才停止攻擊。」
   陳陽:「側室之後是前堂跟後室,墓主人就葬在後室。剛才那聲尖嘯地位至少比前面東西側室八隻毛僵高,不僅是生前地位高,死後也是。」
   東西側室八隻東西已是毛僵,剩下那隻比它們地位還高只能是千年飛僵。千年飛僵擅長法術,不懼陽光,猶如活人。屍血含劇毒,滴血成僵。
   之前在長和義莊就出現一隻飛僵,為了對付它還死了三個上清天師。可見有多難以對付。
   三人心情沉重,更加小心警惕的繞過塞石,到達前堂。前堂佈置十分華麗,裡面擺放七鼎六簋,是諸侯的規格。還有很多陶盆瓷碗,戰國時期以及宋朝時期的名貴珍品以及滾了滿地的珍珠。前堂如同古時大宅的前廳,還有桌椅、油燈。
   前堂站著一個穿現代白色裙裝的女人,背對他們。古墓墓室裡出現一個穿現代化裙裝的女人,怎麼看都是一出大陰謀。
   陳陽向前走一步,鎮定詢問:「你是什麼人?」
   她背對著眾人,聞言說道:「如果我說我就是墓主人呢?」
   「當你反問的時候就否定你是墓主人。」陳陽冷靜的說道。
   她輕笑:「我問了蠢話。」頓了頓,她詢問:「你們會解魔方嗎?」她聲音略帶苦惱:「我的小主人解不開魔方,現在很不開心。我也解不開,如果你們能解開,我送你們離開墓室。」
   寇宣靈說道:「我們來,只是想阻止你們將筆架山和鐵圍山改成一個八大地獄,還要重設三十六關煞局。而且你們還毀掉筆架山風水,將一具青銅棺材埋在我寇家祖墳範圍內,破壞我寇家祖墳風水。這算是結仇了。」
   女人微微一愕,隨即笑道:「抱歉,我的小主人有些任性。她只是住膩了,又惦記著筆架山好山水,將青銅棺埋在你寇家祖墳,是想提醒你們遷墳。三十六關煞局跟隨著小主人的墓,至於八大地獄,倒是她看了些佛經便學人胡來。」她話語中飽含寵溺,雖道歉卻沒甚誠意,十分縱容她口中的小主人。
   陳陽現在可以肯定女人口中的小主人就是三十六關煞局中的陣眼,那個九歲小女孩。而女人是她的家臣。他說道:「人家好好的祖墳,你說占就佔了?都8012年了,不興奴隸制。你佔別人祖墳,毀人風水,就得被打。」
   女人轉身,笑盈盈的望著陳陽。
   陳陽和寇宣靈看見她,神色俱是一變:「徐阿尼?!」
   女人笑著說道:「我不是她。」
   陳陽眼神一變:「你是願屋女主人?」
   「對。那時候我就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你好,陳陽。我姓姬,名姜。」姬為周王朝國姓,姬姜是周王朝王姬。她頷首道:「我的確是王姬,只是地位低下,被當成復興周王朝、輔佐小主人的家臣砍頭殺死在墓穴中。本來只是魂魄,後來徐阿尼尋到古墓群求小主人一滴殭屍血。我與她達成協議,千年後,要她自動將身體讓給我,我得以還陽。」
   陳陽:「你曾經想過找我?」
   「因為你是至陰之人。」
   「所以?」
   姬姜說道:「別緊張,我並非想害你。只因你是至陰之人,我家小主人命帶華蓋星,本也是命格奇特。可惜正因此被當成報復晉國的陣眼,囚於古墓兩千年。而你能把我家小主人帶出古墓,倘若將我家小主人帶出古墓,你們也不用擔心筆架山和八大地獄的事。」
   陳陽冷笑:「所以我就要把一隻飛僵帶出古墓?」
   姬姜歎口氣:「我家小主人只是貪玩,沒有正邪觀念。所以我才讓她跟著你,你的心中自有善惡,旁人動搖不了你的信仰。你在,小主人不會亂來。」
   陳陽搖頭拒絕:「我不同意。」
   飛僵的危險性不僅在於其本身實力強悍,還在於其血液中包含的屍毒有多劇烈。曾經巫靈鷲用殭屍屍毒就能毀掉一座繁華的王城,何況是飛僵本身。思及此,陳陽眉心一跳:「七百年前,巫靈鷲手裡的殭屍屍毒就是從古墓裡獲得?」
   姬姜定定的望著陳陽,平靜的說道:「是。我們都被騙了。徐阿尼不想履行承諾將身體給我,跟巫靈鷲合夥。巫靈鷲體質跟你一樣,可以帶小主人出去看看。但是他騙走小主人的血,所以必須得到懲罰。我也騙了他,他手裡的殭屍血,只是稀釋過後的毛僵殭屍血,不足以讓人變成殭屍。」
   「抱歉,飛僵如同定時炸彈,一不小心就會將一座城染成殭屍。如果她不可控,突然發怒,也會連累我分局的人。我不可能因為你的要求就不負責任的將一隻飛僵帶進人群中。」
   姬姜說道:「小主人從未吸過血。」
   「那是因為她從未見過人。」陳陽反駁完之後就發現不對,他反駁錯了。姬姜口中的小主人見過人,在一千年之後的宋朝,有人誤挖這座古墓導致死了很多工匠侍女。陳陽說道:「外面死的不算是人?」
   姬姜:「你見過附屬墓室裡的人牲嗎?他們很低等,沒有自控力,聞到人氣就會克制不住吃人肉的衝動。外室發生的事情,內室都不知道,那時候我們在沉睡。當我們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古墓被人挖過,而且死了很多人。上次死那麼多人,跟小主人全無關係。要怪也只能怪他們貪心不足,明知道工匠挖錯地方,還要繼續挖下去,貪的就是墓裡的陪葬品。」
   眼見陳陽和寇宣靈兩人俱是不為所動的樣子,姬姜歎口氣說道:「一個因為體質而從小被關押在宗族裡的孩子,終於可以離開後卻是被當成復仇的陣眼害死在墓穴裡,她能有什麼正邪善惡觀念?雖然有很多人因她而死,可是那該怪罪於她嗎?她連想要換個地方,去筆架山都要先通知你們,那青銅棺本是她的棺槨。她不懂善惡,尚且知禮。」
   此時,從姬姜身後傳來一道女童冷淡的聲音:「姜,有人氣?」
   姬姜側身,陳陽等人見到古墓主人,一個著華貴深衣的女童,因常年不見陽光而膚色白皙得很不正常。五官精緻可愛,神色冷淡。仔細一看,眸色黝黑,仔細一看卻是重瞳。
   重瞳在古代是帝王象徵,加之女童命帶華蓋,命格奇特,貴不可言。只是身為女子,尤其生在方士家中反而被忌憚。
   女童盯著陳陽,半晌眼中似有萬丈光華流瀉而出。她走到陳陽面前說道:「陳小陽?」
   陳陽:「我叫陳陽,你可以叫我哥哥。」
   女童:「我比你大兩千多歲。」
   「我家那位比你還大。論輩分、論身高,你都得叫哥。」面對女童,陳陽沒辦法狠下心擺出冷臉。
   女童眸帶笑意:「我叫隗宣。隗是炎帝、大禹後人的姓氏,宣是漂亮的意思。」戰國前,人們以姓氏為尊,每一個姓氏都能追溯到其尊貴的來源。不難看出,女童自豪於自己的姓氏。
   「隗宣?」
   「對。」女童伸出手:「你能抱抱我嗎?」
   寇宣靈剛想開口阻止,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姬姜、隗宣故意欺騙他們,但陸修之拉住他搖頭不語。寇宣靈只好站在一邊觀看,不再言語。
   陳陽蹲下身盯著隗宣,最後將她抱起。隗宣攬住陳陽的脖子,心滿意足的笑起來。她在陳陽頸邊小聲說道:「我很舒服。」
   陳陽不解:「嗯?」
   隗宣笑了笑,說道:「我喜歡陳小陽。我知道陳小陽,但是很晚才去救陳小陽。對不起啊,陳小陽。」
   陳陽聽得稀里糊塗:「你在說什麼?」
   隗宣乖巧的望著陳陽,望得陳陽心軟不已,差點動搖念頭。陳陽歎口氣,說道:「抱歉,我沒辦法承擔將你帶出去的責任。」
   飛僵實在太危險,即使隗宣能夠控制本性,他也不能保證隗宣在外不會流殭屍血。更何況她沒有正邪善惡的觀念,她認為殺人是錯,除此之外做什麼都可以。比如破壞筆架山風水以及寇家祖墳的風水,這是害人三代的事情。
   隗宣搖頭:「沒關係,我碰到陳小陽了。」她從陳陽身上下來,小小的手只能包裹住他的兩根手指。她把陳陽拉進後室,也就是自己的墓裡。像是將自己珍藏的所有寶藏迫不及待的送給陳陽一般,捧了滿懷不值錢的民間玩具:「送給你。」
   靦腆期待的把自己的寶物送給最喜歡的人,希望他也能喜歡。只要最喜歡的人開心,自己也會很開心。
   陳陽接過隗宣滿懷的寶物,隗宣一下就笑得眉眼彎彎。她把上半身鑽進石棺裡,小短腿在外面高高翹起保持平衡,從裡面又搜刮出最喜歡的寶物跑回陳陽身邊快速坐下:「這是姜從外面帶來的玩具,她說是好多人都買不到的玩具,很寶貴。」
   她鄭重的打開一個玉匣子,將裡面的東西小心翼翼的捧出來一個八寶音樂盒,盒子上的年份是1710年。保存得很新,可見隗宣多喜歡這個音樂盒。她把音樂盒連同玉匣子都鄭重的交給陳陽:「送給你。」
   小臉繃得很緊,似乎極為不捨卻還是願意把音樂盒送給陳陽。
   陳陽好笑之餘也感到不解:「為什麼送我?」
   「我喜歡陳小陽。」說這句話的時候,隗宣也很鄭重。
   陳陽:「為什麼喜歡我?」
   「舒服。」隗宣靠近陳陽,認真的說道:「陳小陽身上的氣息讓我覺得很舒服。除此之外,就是喜歡陳小陽啊。」她伸出食指,抵著陳陽心口的位置:「這裡好像一直都有東西,從模糊到清晰、堅定,不容摧折。我一直在看著你。」
   陳陽眸光變得奇怪:「你一直在看著我?你認識我?」
   「認識的。姜說只有至陰之人才能把我帶出古墓,巫靈鷲騙了姜,姜說要觀察。她告訴我,我知道你。」所以才會一點點的越來越喜歡,因為他們是同一類人,更因為陳小陽變成她嚮往的存在,成為她世界裡的光。
   「你剛才說很晚才去救我……是什麼意思?」
   隗宣笑望著他,拉起他的手指說道:「陳小陽想要見巫魁嗎?」
   陳陽瞳孔陡然緊縮,巫魁是巫爺爺的真名。「你知道巫爺爺在哪裡?」巫爺爺去世後偶爾幾次出現在他夢裡,但從不告訴他具體情況。
   隗宣:「平城城隍,就是巫魁。」
   陳陽腦海中靈光一閃,猶記得來平城時,度朔含糊的囑咐他,如果遇到困難可以找平城城隍。平時他叮囑的時候,都是直接讓陳陽喊他出來。
   『鐺、鐺、鐺』三聲鐘響,墓室裡的西洋鐘敲響,時針指在兩點。隗宣牽起陳陽的手往外面走:「這個時間,墓室的門能夠從裡面打開,你們快點出去吧。」
   聞言,陳陽問:「你呢?」
   隗宣疑惑,陳陽低聲道:「你不要我帶你出去了嗎?」
   隗宣:「你很為難。」她搖搖頭說道:「我不想你為難。」頓了頓,她又說道:「我不知道寇家是你的朋友,我不會去筆架山住了,你別在意。」
   陳陽心臟緊縮,覺得有些心酸難受。倒不是因為隗宣的退讓,畢竟她的所作所為確實不對。但或許每個人在面對這份份量沉重的喜愛時,都會動容。
   隗宣跟寇宣靈說道:「筆架山的鎮河神獸本來是鎮壓古墓水潭裡的東西,只要打撈上來再清理河裡淤泥,筆架山的風水還是能夠恢復如初。」
   姬姜擋在隗宣面前,隗宣面色平靜:「姜,你也跟我一起送陳小陽嗎?」
   半晌後,姬姜歎口氣:「對。」
   隗宣從另一扇墓門把陳陽三人送出去,這扇墓門按照八卦方位配合時間才能開啟。
   陳陽離開前,姬姜跑出墓門對他說:「巫族鬼道來源周王朝以及更早之前的方士,巫族崇拜青衣神。女魃著青衣,被傳為殭屍始祖。隗宣母族有女魃血統,原本淡薄得幾乎沒有。到了隗宣,開始出現返祖現象。你當知道,女魃不吸血,隗宣也不依靠吸血而活。如果你想瞭解更多,去問巫魁,還有酆都大帝。瞭解後,你再考慮要不要把隗宣帶出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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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註:
   五鼎四簋(gui,三聲)(ㄍㄨㄟˇ):兩者都是青銅器皿。
   隗(kui,二聲):姓氏。不同地區讀音不同,有wei(ㄨㄟˇ)、yu

   第74 遷墳07

   姬姜說完後回去墓室,她能夠離開墓室是因為她起死還生。隗宣作為陣眼,不能離開墓室,所以如果她想去筆架山就得將整個三十六關煞局都一起遷過去。
   隗宣站在墓穴門口,朝他們招手。小臉上滿是甜甜的笑,而墓門緩緩落下。
   寇宣靈把手搭在陳陽肩膀上說道:「上到三千歲的老人家,下到小朋友、巫蠱娃娃都喜歡你,人氣爆棚。」
   陳陽瞥了眼寇宣靈,然後將目光轉到陸修之身上。陸修之狀似不經意的把寇宣靈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拉了下來,陳陽無聲笑了幾下。
   三人離開墓室門,發現這座墓室門建在山頂。想來他們剛才以為是平地的墓室,其實又抖又斜。下到半山腰時發現山裡很多燈光,走近才發現是寇家人以及鎮民。
   寇家人發現三人不見,料定是寇宣靈這條漏網之魚帶著其他兩人偷偷溜進鐵圍山。寇父一見寇宣靈,先是高興然後猛然沉下臉:「回家。通知其他人,人已經找到,都回去休息。」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寇父沒給寇宣靈臉色看。一回家,門一關,寇宣靈就被擰住耳朵罵:「寇宣靈,把你能的,我跟你大伯都不敢去的古墓,你就敢去闖?」
   寇宣靈七分疼,臉故意扭曲起來裝出十分疼的樣子。還抽空使眼色給陸修之,讓他不用擔心,別上來。他自己一個人能舞!寇宣靈哀哀叫道:「爸、爸,別擰那麼大力氣……您怎麼跟媽學這個?」
   寇父沉下臉:「因為我發現毒打你一頓不管用,不如學你媽,把你耳朵擰斷。以後我說什麼,你就能聽進去。」
   寇大伯:「擰完耳朵,換我打一頓。」
   「別別——」寇宣靈插科打諢求饒許久,又哄著寇父和寇家長輩,好不容易將他們哄得情緒沒那麼激動後,把古墓裡的事情一說,總算讓他們把這一頁暫時揭過去。
   寇父手一鬆,陸修之就把寇宣靈拉過去動作輕柔的幫他揉耳朵。寇父感歎:「倒也還有一顆赤子之心。遭遇也是可憐,不過沒有將飛僵帶出來是正確的。還算你們沒有沖昏頭腦。」
   寇宣靈問:「難道真沒辦法將隗宣從古墓裡帶出來?」
   寇父遲疑的說道:「不是沒有,就是麻煩。殭屍渾身銅牆鐵壁,尤其是到了飛僵這個級別,尋常法器傷不了。但若是別有用心之人,用上千年古剎道觀旁的桃樹製成桃木錐,也能戳穿心口取到心頭血。」桃木驅邪,千年桃樹更是帶有靈性,驅邪效果更好。
   陳陽突然問:「那個辦法是什麼?」
   寇父搖頭:「很麻煩。」
   陳陽:「告訴我吧。」
   聞言,寇父臉色嚴肅:「你想將那隻飛僵帶出古墓嗎?現在我有點懷疑是不是那隻飛僵用小孩的外表欺騙了你們,畢竟她皮囊是小孩,內裡是隻活了兩千多年的怪物。她渴望離開墓穴兩千多年,騙騙涉世未深的你們倒是可以。」
   陳陽搖頭,沉思片刻後說道:「目前來說,我還是比較堅定,不會將隗宣帶出古墓。我知道將她帶出古墓的危險性,也知道自己承擔不起這份責任。只是——」姬姜的話讓他猶豫動搖,他冥冥之中意識到如果自己瞭解到姬姜所說的某部分真相,可能真的會將隗宣帶出古墓。
   如果將隗宣帶出古墓,她就是自己的責任。
   寇父搖頭:「那我不能告訴你,你的態度告訴我,你正處於猶豫中。」他很堅持,因為比起令人同情的隗宣,她的危險性以及其他普通人的性命更為重要,足以湮滅他的同情心。
   陳陽理解,沒有追問。如果他執意把隗宣帶出古墓,想知道的事情終究會知道。
   寇父又看了眼兒子,發現陸修之和自己兒子依偎得很近,還幫他揉著耳朵輕聲安慰,自家兒子則像是被寵得有恃無恐的抱怨。兩人之間的氛圍,親暱得有些過分。寇父疑惑的扯著寇大伯詢問:「他們兩人真的沒問題嗎?」
   寇大伯大手一揮:「沒問題。」隨即鄙視的看了眼寇父,頗為嫌棄:「淫者見淫。」
   寇父突然就想手刃親哥,寇大伯突然就掐住他的耳朵說道:「你以前被老媽掐耳朵,後來被媳婦掐耳朵,受委屈都是我安慰的。弟弟,你要把你骯髒的思想提煉一下,變得像我一樣純潔。」
   寇父掰開寇大伯的手,表情十分冷漠。
   陳陽回房呆坐良久,他從來不知道巫爺爺居然是城隍,平城城隍,距離帝都不算多遠。巫爺爺去世後,兩人還是有交流。一些情況都算瞭解,巫爺爺有時入夢,多是關心的話語,卻不說太多關於自己的事情。
   有時候陳陽問起,他也總是轉移話題。久了,陳陽就不問。此時他思及姬姜的話,於是發信息詢問度朔,平城城隍姓名。度朔見到信息,心裡有了大致猜想,坦然的告訴他:「巫魁。」
   果然是巫爺爺。陳陽乾脆問道:[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
   度朔反問他:[發生什麼事?]
   陳陽就把古墓中遇到隗宣、姬姜二人之事告知度朔,良久度朔都沒回復。陳陽輸入一行字正要發送出去,忽然心有所感般抬頭,便見度朔推門進來。他起身走過去抱住度朔腰身,臉埋進他懷裡不言不語,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回來見到最親近的人就忍不住想依賴一般。
   度朔倒是很享受陳陽依賴的模樣,將人抱緊了,捏捏脖子、順順頭髮、拍拍背部,又跟抱著小孩子似的抱起陳陽坐了下去。氛圍安靜溫馨,許久,度朔才打破寧靜:「如果是隗宣,大概解開了我一個疑惑。」
   陳陽抬頭:「嗯?什麼疑惑?」
   度朔親了親陳陽臉頰,然後冷聲道:「平城城隍速至。」
   房間中的燈光閃爍幾下,忽然滅掉,眨眼間又忽然亮起。陳陽眨了眨眼,看到一身老年中山裝的巫爺爺。
   巫魁去世之時七十餘歲,滿頭白髮鬍子飄飄,穿著中山裝不說話就能裝個世外高人出去行騙。他留著一把美髯,其實最不耐煩打理鬍子,夏天的時候經常嚷嚷著要把鬍子全剃掉。可還是沒剃掉,他說留著鬍子更容易騙人。他常說自己幹的就是騙人的勾當。
   陳陽離開度朔懷抱,站起身,酸了鼻子。手足無措,眼巴巴望著巫魁:「巫爺爺……
   巫魁立刻就露出心疼的樣子,張開雙手抱住陳陽哎呦哎呦的叫著:「陽陽,想死爺爺了。哎?胖了胖了,還高了。這臉都長開,可俊俏。我就說陽陽長大後肯定是那什麼……美少年!」
   度朔食指敲著桌面,發出『叩叩』的輕響。巫魁瞥了眼度朔,輕咳兩聲後放開陳陽,拱手恭敬說道:「平城城隍巫魁,見過大帝。」
   度朔伸手,攤開手掌望著陳陽。陳陽乖巧的把手放進他的掌心裡,被牽著坐在他身側。度朔朝巫魁點了點下巴:「坐。」隨後在陳陽耳邊說道:「問吧。」
   陳陽回神,便將古墓隗宣、姬姜等事告知巫魁。巫魁沒有過於震驚,好似不出所料般:「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來問我這件事,也知道你總有一天會遇見隗宣。這是不能避免的命運軌跡,也是你跟隗宣之間的因果。」
   陳陽疑惑:「到底怎麼回事?隗宣說她很久之前就認識我。」
   巫魁說道:「姬姜跟你說過,隗宣命格特殊,需要同樣命格奇詭之人才能將她帶出古墓吧。」陳陽點頭,巫魁便繼續說道:「你是至陰的命格,本來就是吸引陰氣重的東西。隗宣作為三十六關煞局的陣眼,其實很痛苦。因為三十六關煞局造下無數殺孽,那些殺孽的孽障全回饋到隗宣身上,她每晚都要受孽力回饋的痛苦,那種痛苦猶如置於火上熾烤一般。而你能夠讓她感覺到陰涼,不受烈火炙烤。」
   陳陽怔然,無法想像隗宣小小的身體竟然承受那樣可怕的煎熬。無異於置身地獄,偏偏三十六關煞局到如今已經無法破除。因三十六關煞局而死的罪孽盡算於作為陣眼的隗宣身上,所以她必須承受如烈火烤炙的痛苦,並將永無止境的承受下去。
   陳陽心臟好像被緊緊的拽住,幾近窒息。
   說來,隗宣其實最為無辜。她什麼都沒做,只是被自私之人為自己一己私慾的報復關押在古墓兩千多年。殺死她的人還是她的生身父親,而她必須承擔所有本不該屬於她的罪孽。
   怪不得姬姜身為王姬被砍頭殺死,作為隗宣家臣仍舊甘願被囚縛古墓兩千多年。因為她也心疼隗宣,希望隗宣能夠離開古墓。當初受巫靈鷲欺騙,也許不是看不出巫靈鷲心懷鬼胎,只是比起隗宣能夠離開古墓回到陽間,似乎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巫魁說道:「我曾經不小心掉進古墓,裡面有個墓門在某個特定的時辰可以從裡面打開。當時隗宣打開門,站在門口看月亮。我看出她的身份,本來很忌憚,但她沒有傷害我。」
   巫魁那時候還年輕,是個半吊子,巫術遠遠沒有後來厲害。他又慫又畏,觀察半晌後發現隗宣沒有要害他的意思就偷偷摸摸想爬出去,結果晚了一步,墓門關上。巫魁當場就崩潰的嚎哭,隗宣本來邁出去的腳步停下來,好奇的看著巫魁。
   她問:「你在哭嗎?」
   巫魁破罐子破摔的抱怨,又慫又崩潰的發火。隗宣靜靜的看著他,一雙重瞳格外漂亮。她把巫魁帶進墓室裡,不讓他離開後室:「這裡安全。下個月,墓門還會打開。到時候你再出去。」
   巫魁跟隗宣相處了一個月,該瞭解的、不該知道的全都知道了。他也心疼隗宣,在隗宣虛弱痛苦的時候抱住她崩潰的大哭。小小的隗宣反過來安慰他,說自己其實習慣了,不怕疼。
   姬姜不像隗宣那樣坦蕩無爭,她會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包括巫魁的善心和對隗宣的心疼。她把如何帶隗宣離開墓室、如何能讓隗宣避免承受這種痛苦的辦法告訴巫魁。巫魁下決心幫助隗宣,而隗宣發現他是巫族後裔,認真說來也算是她的子孫後裔時也很高興。
   所以隗宣教巫魁失傳很久的鬼道巫術,教了他兩三年。在巫魁心裡,隗宣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師父。只是隗宣不認而已。
   「姬姜一直在找至陰之人,你出生的時候她就知道。她每年都會去看你,然後將你的事情告訴隗宣。你是隗宣的希望,所以她會不自覺就對你充滿好感。她看著你慢慢長大,慢慢成為她嚮往的人。她越來越不想讓你背負她這麼大的麻煩……其實你能平安長大,一半是因為你的親人,一半是因為隗宣每年拜託姬姜帶給你的鎮邪法器。」
   陳陽想起小時候每年父母都會給他換鎮邪法器,保佑他每年平安長大。他喉嚨有些艱澀:「那些……都是隗宣給的?」
   度朔抱住陳陽,無聲安慰。
   巫魁點頭:「是。那些器件本來是很好的鎮邪法器,只是放在古墓中多年,被陰氣侵蝕,法力失效。所以只能每年一換,就這樣還是不能完全保護到你。」
   「已經……很好了。」陳陽鼻子微酸,眼眶有些熱。
   「隗宣將我送出古墓後不准我再回去,我就四處遊蕩,救人治病。遇到你的時候是巧合,可能年老了容易心軟,我一度猶豫到底要不要叮囑你將隗宣帶出來。如果把她帶出來,她就是你的責任,但同時她也能保護你。我也能放心。後來見到姬姜,我就知道你們早有因果。」巫魁伸手觸及陳陽肩膀時,看向度朔。後者垂眸默認,巫魁於是放心的拍拍陳陽肩膀:「陽陽,你別太難過,更不用因此感到愧疚。這是你們之間的因果。」
   陳陽抬眸:「您這麼多年都不跟我說您是平城城隍,是怕我到平城?我是如何跟酆都大帝結為陰親?你先不准說話。」他提前警告度朔,讓他別說話,不准解釋。
   度朔張了張口,訕訕的閉上嘴。
   巫魁摸著鬍子的頻率加快,顯然很樂。他說道:「結陰親的時候,我就想給你找個大靠山。陰府中誰能大過酆都大帝?」
   「少騙我!」陳陽橫了眼巫魁,覺得巫爺爺已經不可靠了。轉頭對度朔說道:「你來說。」他是不信堂堂酆都大帝會在意這小小的陰親,若他不想結,誰能強迫他?不僅強迫不了,還可能惹他震怒。當初剛定親,度朔不見得喜歡他。
   度朔摸了摸鼻子,在陳陽冷眼下收回手說道:「當時,我先是好奇你的至陰命格。七百年前,巫靈鷲將十萬人變成殭屍……雖然失敗了,但是十萬冤魂拒絕進入地府轉世投胎,連地藏菩薩出面都沒用這件事就驚動整個陰府酆都,對至陰命格者也有了重新的定義。當時陰府極力避免有至陰命格者成長起來,可惜還是防不過天道。」
   他頓了頓,說道:「後來是見你心口有殭屍血。」
   度朔沒說的是當初見到陳陽,他是想直接殺了的。人轉世投胎的時辰是天道所定,即使是他也不能更改。所以至陰命格出生的人多半會被殺死,之後重新安排投胎轉世,以免為禍人間。說句不好聽的話,反正至陰命格者也活不過成年。
   但又見陳陽心口還有殭屍血,那殭屍血在吸收他身上的陰氣,保護他。好奇之下,度朔沒有動手。一念之差,最終淪陷。
   陳陽臉色一變:「殭屍血?」
   巫魁摸鬍子的頻率更快了,他心虛或是開心的時候就會摸鬍子,心情變化全在摸鬍子的頻率上表現。陳陽與他相處幾年,自然知道:「巫爺爺,快點告訴我!」
   「哎呀!就、就是你想的那樣嘛。」巫魁心虛之下,背轉身不敢看陳陽:「要不然你怎麼支撐得到跟大帝結陰親的時候?至陰命格的人,伴隨年紀成長,陰氣不減反增。你不知道那時候你身上的陰氣多濃,我看過去的時候根本見不到你的人影。周身三米以內全是濃霧般的陰氣,這陰氣還擴散,跟大海波紋不斷推啊推,將凶煞惡鬼都吸引過來。殭屍血至陰至毒,殭屍又是六道之外,惡鬼都怕。要是把殭屍血埋在你的心口,那些東西就會害怕。就算厲害點的惡鬼看破偽裝,也會忌憚一二。」
   巫魁絮絮叨叨的說:「你不知道,殭屍血真的很有用。隗宣她是個天才,她甚至能夠發明新的巫術,將心頭血取出來放進你的心口,還能不傷害到你……
   陳陽打斷他:「對隗宣傷害大嗎?」
   「不大啊。沒什麼傷害,真的。」巫魁悄悄轉頭看陳陽,後者靜靜注視,像是十四、五之時飽受惡鬼侵擾又失去親人的少年,眼神執拗、堅定、樂觀,充滿希望。
   巫魁心酸也欣慰,陳陽活了下來,健康快樂,有親人、愛人和朋友,如同每個普通人。他歎口氣,輕聲說道:「最多就是取出心頭血的時候,很痛。」
   巫魁去世後,因生前功德卓越得封城隍,他申請調遣平城。護城佑民、剪惡除凶、監察民情、判定生死,這就是城隍的職責,也是城隍的職權。可是,連讓隗宣走出古墓都辦不到。
   陳陽怔怔的,捂著心口問:「還在嗎?」
   巫魁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度朔。度朔說道:「不在了。」
   「為什麼?」
   度朔:「殭屍血至毒至陰,放太久,會連你也一起變成殭屍。所以我取了出來,」然後放上自己的心頭血,神靈的心頭血足以保證陳陽永遠不會受惡鬼覬覦。
   陳陽沉默。
   度朔和巫魁體貼的保持安靜,讓陳陽在沉默中理清思緒。
   於陳陽而言,隗宣是剛剛才認識的,讓人心疼的小女孩。但他發現原來不是剛認識的,他們之間牽扯的因果這麼深。深到他必須得背負這份責任,償還因果。
   良久,陳陽問:「我想把隗宣帶出古墓。」
   既然是他的因果,他就必須償還。
   度朔笑了笑,笑容溫柔:「隗宣的危險性在於殭屍血,把她的殭屍血抽出來,換成普通血液就行。不會痛,只是會因此法力降低,而且每半年都需要換一次。」
   殭屍血管中沒有血,殭屍血全保存在心臟裡,所以殭屍血就是心頭血。
   陳陽拽住度朔的衣袖,低聲言語中充滿感激:「謝謝。」
   度朔捏著陳陽的後脖頸,眸色溫柔。
   巫魁悄悄離開,在陳陽不知道的時候對度朔說道:「我以為您不會同意。」
   度朔雙手背在身後,望著夜空說道:「她救了陽陽,我也感激她。況且,如果不償還,他們兩人的因果永遠不會消除。」
   巫魁神色有些怪異,他一直以為在度朔跟陳陽兩人的關係中,度朔是主宰者,陳陽也很依賴他。度朔看出他的想法,說道:「陽陽依賴我,但從不依靠我。」
   巫魁無聲的笑,拱手朝他拜了拜便隱身離開。
   第二天陳陽跟寇家人說明此事,畢竟寇家人看守古墓多年,應當告知他們此事。寇家長輩聽完唏噓不已,尤其是聽完能夠解決殭屍血的隱患後同情心爆棚,完全沒了凌晨時的反對。寇大伯更是哭得泣不成聲,抱著兄弟們求安慰。
   兄弟們隱忍的任由寇大伯把鼻涕眼淚蹭自己衣服上,見他神經比小姑娘還纖細就威脅他:「我叫大嫂過來了!」嚇得寇大伯打著嗝還要慌亂表示自己沒哭。
   進入墓室的時候是四個人,陳陽和度朔,寇宣靈和陸修之。度朔和陸修之見面的時候點點頭,本來雙方態度很冷淡。但度朔見到陸修之為哄騙直男寇不惜裝柔弱,陸修之見度朔偶爾露出疲憊之態惹陳陽關心、轉頭就精神奕奕後,於是產生些微惺惺相惜,多了些交流。
   隗宣見到陳陽時,雙眼放光,明顯的露出很開心的笑。見到度朔後很忌憚,在明瞭對方與陳陽的身份後有些悶悶不樂:「要是我早點救陳小陽,陳小陽就不用受委屈。」
   陳陽笑道:「我沒受委屈。」
   隗宣:「真的?」
   「嗯。」陳陽點頭。
   「好吧。」隗宣拉著陳陽的手又想把寶物送給他:「姜說外面需要貨幣,我可以送你很多金銀財寶。」
   「不用了。」陳陽拉住隗宣,將換殭屍血的事情告訴她,詢問她願不願意。
   隗宣疑惑的、輕輕的詢問:「我可以出去嗎?」
   陳陽重重的點頭:「對。隗宣可以離開古墓,到外面去,看更多人、玩很多遊戲、吃到很多好吃的東西。」
   隗宣搖頭:「可以出去就很好了。」她抱住陳陽的胳膊:「見到陳小陽也已經很好了。」
   她所擁有的東西一直都很少,即使想要也不知道該要什麼。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外面有什麼東西,難得有想要的,得到了就很滿足。
   這樣乖巧的孩子,誰會不疼惜呢?

大撞陰陽路(下) BY 木兮娘

   第75 紫河車01

   隗宣換殭屍血的時候,其他人都在後室外面。度朔單獨一個人進去完成換血過程,除了中途陳陽進去提供人血。人血倒是沒有特別要求是心頭血,因此陳陽提供完血液後除了稍微頭暈就沒有感到不適。
   他出來後,姬姜便著急的問:「怎麼樣了?」她身後站著八隻毛僵,有幾隻覺得站起來太累索性跪趴在地上眼巴巴的望著陳陽。它們本想靠近,但既怕嚇到陳陽又怕他手腕上的紅繩和古銅錢幣。
   陳陽:「還在進行,應該不會出現問題。」
   眾人沉默而焦急的等待,時間一點點過去,後室門終於打開。度朔從裡面走出來,姬姜和八隻毛僵畏懼的往後退縮好幾步,伸長脖子看後室。陳陽走過去問:「怎麼樣?」
   度朔:「可以。」
   姬姜和八隻毛僵瞬間歡呼雀躍,陳陽幾人也露出欣喜的笑。陳陽挽著度朔的胳膊輕聲說道:「辛苦你了。」
   度朔笑笑,隨後說道:「過兩天再把她帶出去,讓她先適應一下。她雖然是隻飛僵不懼日光,但已經替換殭屍血,突然出現在陽光底下難免會有灼傷。」他難得提醒這麼多。
   姬姜恭敬的說道:「是。」隨後她同八隻毛僵齊齊對著度朔和陳陽三跪九叩行以至高禮:「我等,感激不盡。」恩情重如山的時候,任何承諾和償還說出口都顯得輕飄飄沒有力量,唯有銘記於心,萬死不辭。
   度朔扣住陳陽的手,與他十指相纏:「走吧。兩天後再過來接她。」陳陽點頭,兩人步伐一致的離開。
   姬姜向寇宣靈道歉並承諾將筆架山風水恢復如初,當得知他們已經決定遷走祖墳後說道:「那麼由我們幫助你尋找新的風水寶地吧。我身後這八位都是奇人異士,這位先生在當時晉國國內是首屈一指的堪輿大師。」
   寇宣靈沒有拒絕,戰國時期的堪輿大師可遇不可求,自然是立刻答應:「多謝。」說完後,他對陸修之說道:「阿之,我們走吧。」
   陸修之應了聲,抬眸看著度朔和陳陽十指相扣的兩手,再看看離自己一米遠的寇宣靈,內心是很羨慕的。路過姬姜時,手裡被塞進本書。陸修之抬眸看向姬姜,後者眼中充滿曖昧的笑意。他皺眉,略感不悅,垂眸正想將手裡的書扔出去,卻瞥見上面是幾個大字:《春宵密戲圖》。
   陸修之頓了幾秒,收下這份禮。寇宣靈回頭瞥見書影,好奇詢問:「阿之,你手裡拿的什麼?」
   「沒有。我手裡沒拿東西。」陸修之攤開兩手讓寇宣靈看見,確實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
   寇宣靈頓時覺得是自己眼花,於是笑道:「那是我看錯了,快點走吧。陳陽他們在等我們。」
   「好。」陸修之應道。
   陳陽疑惑的問度朔:「度哥,陸修之剛剛有沒有拿書?我好像看到是有拿的。」
   度朔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後說道:「沒有。你看錯了。」
   「哦,這樣啊。」陳陽信了度朔的話。而度朔則在心裡盤算著什麼時候跟陸修之借那本圖冊來看看,反正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追到寇宣靈,不如先讓有家室的人看。這樣也就不算浪費資源。
   有家室或將有家室的男人們,永遠都不能低估他們的下限,即使是表面看起來正經又禁慾的人。然而陳陽和寇宣靈目前對此一無所知。
   寇家長輩聽聞兩天後就能見到隗宣,於是空出間房重新裝飾了一番,又購買了許多九歲小女孩愛玩的各種玩具。陳陽考慮到隗宣到底活了兩千多年,最後決定送給她一個智能手機。
   陳陽將手機遞交給度朔,說道:「裡面下載幾個小遊戲,那些女孩子愛玩的換裝遊戲。不要給她下載手遊,免得像張求道那樣沉迷遊戲。」
   度朔接過手機,按照陳陽要求給下載了換裝遊戲。之後陳陽跟著寇家的女眷,拿著筆記本向她們請教如何更好的養小孩。忙了差不多兩三天,勉強將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之後,陳陽出發去鐵圍山迎接隗宣。
   一起去的還有寇家長輩們,最後本來只是兩個人的隊伍發展成浩浩蕩蕩的隊伍。進入鐵圍山的時候被鎮民看見,還以為是出發去剿滅鐵圍山的遊魂野鬼。
   古墓共有兩扇墓門,其中一扇按照時辰打開,另一扇則是陳陽他們之前從狹窄的洞穴口進去的那扇門。隗宣就是從狹窄的洞穴口出來,姬姜跟在她身後撐傘,保證不讓隗宣受日光灼曬。另外八隻毛僵在水底下拖著竹筏滑動,到地方時停下來。
   隗宣穿著厚重的宮服,小小的臉蛋繃得緊緊的,昂首挺胸。本來想自己跨步上岸,但是發現腿短,伸了半天夠不著岸邊。
   隗宣憋紅了臉蛋,看向站在岸邊等待她的人。其餘人顧及她的自尊心,紛紛抬頭看天或是低頭看地,交頭接耳就是不看她。隗宣悄悄鬆了口氣,抬頭看姬姜。
   姬姜本來在憋笑,見到隗宣轉頭時迅速恢復恭敬的表情,將隗宣抱起來放到岸邊上,又將紙傘遞給她。隗宣撐著油紙傘昂首挺胸,看似鎮定實則緊張的款款走向陳陽:「陳、陳小陽,你好。」
   陳陽將隗宣抱起來,笑道:「你好啊,隗宣。」
   隗宣不喜歡別人把她抱起來,顯得她很矮。但是陳陽抱她,她就很喜歡。她撐著油紙傘,擋住兩人頭頂上的陽光,看向度朔矜持的點頭:「謝謝。」她是在為度朔替她換殭屍血的事情而感謝。
   度朔:「不必。」
   陳陽將寇家人都介紹給隗宣,隗宣努力繃著臉,嚴肅又不失禮儀的向他們問好:「我的鄰居們,感謝你們阻止那些盜墓賊,沒有讓他們進去破壞我的墓。請務必收下我的謝禮,姜。」
   姬姜朝著水底揮手,底下八隻毛僵紛紛爬上岸,背後還背著木盒子。它們將木盒子放在寇家人面前,打開後,裡面金銀珠寶的光輝差點閃瞎寇家人的眼。
   隗宣:「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寇家人不願接受這意外之財,姬姜笑咪咪的勸他們收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完全讓人沒辦法拒絕。畢竟是隗宣的第一外交官,口才了得。
   寇大伯擠到隗宣面前,表情比她還嚴肅。他和隗宣對視許久才說道:「你就是隗宣?」
   隗宣:「嗯。」
   寇大伯摸了摸隗宣的腦袋,感歎:「好孩子。」旋即淚光點點,竟是不受控制的要發表聲淚俱下的演說。寇父眼疾手快摀住寇大伯的嘴,其他兄弟也趕緊上前把他架了下去。
   隗宣:「??怎麼?」
   陳陽:「沒事,我們回去吧。給你準備了房間還有很多禮物,現在帶你去看。」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鐵圍山,越走越遠。隗宣抬起紙傘,從陳陽的頸窩裡回頭看,身後遠處的姬姜和八隻毛僵還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她離去。
   隗宣是隻殭屍,心臟不會痛,眼睛不會酸,沒有眼淚來宣洩她此刻複雜的感情。她雖然很少與人接觸,更加沒有看過外面的世界,但因此而更加懂得珍惜感情。
   於她而言,父不父、母不母,兄弟姐妹早化作一抔黃土。唯獨姜和八隻毛僵陪著她,從兩千多年前的戰國時代到如今,不離不棄。八隻毛僵把她當成主人,大部分時候更像是為她操心的家人。姜亦父亦母,最大的心願是將她送出古墓,為此放棄投胎的機會選擇還陽成為殭屍。
   隗宣靜靜的望著姬姜和八隻毛僵,後者同樣靜靜的望著她,像是無聲的送別和祝福。
   房間是寇家女眷全程佈置安排,考慮到隗宣的真實年齡並沒有選擇粉紅色,而是鵝黃色,主調呈溫馨。買了一些益智類玩具以及公仔,這還是清理掉寇家男人送來的大部分禮物,最後剩下的較為正常的禮物。寇家男人那種可怕的直男思維,居然有人送砍刀、弓箭還有奧特曼套裝,成人版的。
   陳陽將隗宣放在地上,領著她進入房間,溫和的笑問:「喜歡嗎?」
   隗宣點頭:「喜歡的。陳小陽住在哪裡?」
   「在隔壁。」
   隗宣微笑,走進房間裡,坐在軟軟的床上晃腳丫子:「床好軟,很舒服。」她歪著頭說道:「我以前睡青銅棺,後來有人葬進來,我喜歡她的石棺。所以我跟她交換,我睡她的石棺,她睡我的青銅棺。」
   陳陽:「交換?對方同意了嗎?」
   隗宣:「她死了的,不會說話。」
   「所以你是單方面交換?」
   隗宣搖頭:「不是。我招魂問她。」
   陳陽有點弄不懂隗宣的思維:「那你還把青銅棺埋到寇家祖墳?對方也同意了?」
   隗宣歪頭,雙眸圓睜,滿是不解:「她去投胎了,屍骨就沒有用了。這麼做不對嗎?」
   陳陽摸了摸後頸,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來:「應該可以吧。」
   隗宣笑彎了眉眼,跳下床拉著陳陽一起坐在床沿邊:「陳小陽有東西要送給我嗎?」
   「嗯。」陳陽從背包裡拿出盒子,遞給她:「你怎麼知道?」
   「陳小陽很好懂的,心裡想什麼都寫在臉上。」隗宣對著陳陽的臉比劃手勢:「我都看得出來。陳小陽這樣,很容易就會被騙。」她老氣橫秋的歎口氣:「怪不得被騙了那麼久。」
   陳陽覺得有點掉面子,拉著隗宣的臉頰:「那麼老氣橫秋幹嘛?」隗宣嘟噥自己本來就老,老氣橫秋很正常。陳陽鬆手:「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隗宣一邊打開盒子一邊說道:「我肯定喜歡的。」她從裡面拿出手機,眼裡有些微疑惑和好奇:「手機嗎?」
   陳陽略驚訝:「你居然知道?」
   「知道的,姜以前送給我,她說可以和陳小陽說話,還可以視頻通話。但是沒有信號,連接不通,只能玩一些小遊戲。而且很費電,古墓裡沒有可以充電的地方,玩了一次覺得沒意思。」隗宣認真的說道:「當然,這是陳小陽送的,我會很珍惜的。」
   非常珍惜的隗宣後來請毛小莉把這部手機送到飾品店鑲滿黃金和鑽石,可惜因為人小,帶出去都以為是假的,居然也沒人偷。
   陳陽:「我讓度哥給你下載了些換裝小遊戲,挺好玩。你可以點開來試玩,千萬別沉迷遊戲。手機已經充值,還有流量,你可以用它跟我通話、視頻。」
   隗宣頓時對手機愛不釋手,打開第一眼卻看到陳陽說的那個換裝小遊戲。因為上面有只恐怖的惡鬼,瞬間點燃她的興趣,於是點開這個叫做《生人禁地》的遊戲試玩。她興奮的說道:「確實很好玩。」
   陳陽瞟了一眼,頓時臉黑。他讓度朔下載的是小女孩玩的公主換裝小遊戲,結果對方下載的是恐怖遊戲。陳陽上網查了一下,發現這款恐怖遊戲因為真實的體感而火爆網絡,但因為主人公有很多時裝造型,因此也被戲稱為換裝遊戲。
   隗宣問:「陳小陽,你不高興嗎?」
   「沒有。玩遊戲時間不能超過半小時,知道嗎?」
   「嗯。」隗宣挺乖。之後陳陽又帶她出去外面熟悉環境,多見見人。寇家人都知道隗宣的身份,所以對她態度都挺好,加上隗宣的手下真的替他們找到一塊比筆架山還要好的風水寶地就更有好感。他們將先祖骸骨遷到新的風水寶地,先祖十分高興。
   陳陽在寇家待了半個月左右才離開,寇家女眷心細,根據分局每個人的情況和特點分別準備禮物。寇家直男們也根據分局每個人的情況和特點送了法器和……一套奧特曼成人套裝。
   寇家女眷掩面覺得丟臉,寇家直男們一臉坦蕩,寇宣靈八歲的大侄子拍著胸脯豪爽義氣的說道:「拿去吧。沒關係,長大後我還能再買。」臉上表情跟割心頭肉一樣。
   隗宣鄭重的說道:「謝謝。」然後她從自己的壓箱底中掏出最喜歡的宮裝紅裙:「送給你吧。」
   大侄子瞬間覺得自己被侮辱了,但看隗宣一臉認真,大侄子只能默默含淚收下女孩紙才穿的紅裙。他明明是個有小雞雞的藍孩紙,好難過哦。
   回去的時候,隗宣好奇的問寇宣靈:「他不開心嗎?我送錯禮物了?」
   寇宣靈憋笑:「沒有。他高興壞了。」
   分局裡,毛小莉撐著臉頰觀看。張求道不時從遊戲屏上偷瞄,一不小心被砍死,索性不玩光明正大的瞄。馬山峰坐在正對面,端著茶杯喝了一口又一口。
   氣氛很詭異。
   陳陽進門,愣了一下:「你們幹嘛?」
   毛小莉表情複雜:「半個月不見,九歲大的女兒都出來了。不愧是陳哥。」
   張求道:「不愧是度局。」
   馬山峰抿了口茶,說道:「你們未婚生子?」他記得陳陽跟度局結婚才五年。
   陳陽:「……什麼鬼?」
   毛小莉指著優哉游哉嗑瓜子的寇宣靈:「他說是你們的女兒。」
   寇宣靈:「如果給隗宣辦理戶口的話,落在你們戶口,當成是你收養的女兒。我也沒說錯。」
   陳陽挑眉:「除了女兒,不能是妹妹?」他坐在隗宣身邊,將她介紹給分局其他人:「隗宣是兩千多年的飛僵,現在住在分局。」
   「飛僵?殭屍血?」馬山峰立刻想到這點,張求道和毛小莉也變得警惕嚴肅。陳陽說道:「不用緊張,隗宣的殭屍血已經換成人血。」
   他把度朔替隗宣換殭屍血的事情一說,幾人才不再緊張,恢復剛才的放鬆狀態。陳陽等人處理孩子的事情說實話還不太成熟,好在有馬山峰。馬山峰人脈廣,辦事情圓滑周密滴水不漏。隗宣辦理入戶等手續材料全都交給他去辦,包括上學的事情。
   「上學?」陳陽和隗宣面面相覷:「隗宣上哪個學校?小學嗎?」讓兩千多歲的隗宣去跟真正九歲的孩童一起待在教師裡念拼音太為難她了。
   馬山峰沉吟片刻說道:「如果她能在短時間內學會小學年級的所有內容,可以跳級初中。九歲讀初中的神童在帝都不算出彩,不會引起太大關注。讓她上學,是去學習如何與人相處。如果把她帶回分局,又不讓她走出去,那跟在古墓裡沒什麼區別。」
   陳陽點頭:「你說得對。」
   隗宣歪頭:「陳小陽,我要去學堂上學嗎?」
   「你介意嗎?」
   隗宣搖頭:「我沒去過。」
   她乖乖巧巧的,一雙重瞳安靜的望著人時,更是乖巧得讓人心軟不已。馬山峰放下茶杯,走過去把陳陽擠開對她說道:「隗宣,叫馬爺爺。」他恬不知恥的讓一個兩千多歲的孩子叫他爺爺。
   然而隗宣乖巧的叫了聲爺爺之後,毛小莉和張求道都擠了過去讓喊哥哥姐姐。陳陽抽抽嘴角,一群恬不知恥的同事。
   此時大胖從外面高聲喊道:「陳小陽,聽說你回來了?」等大胖從外面走進來的時候,分局裡幾個人恍惚間見到行走的肉山,還是圓形的。
   陳陽:「大胖,你伙食太好了吧。為什麼又胖了?」
   大胖緩慢的移動自己胖成籃球的頭,說道:「地官赦罪,鬼門大開,各個道觀寺廟廣開佈施,香火供奉大增。這些都是好東西,能吃飽。消化完就好,還能瘦回去。」
   香火供奉類的食物,吃的是氣。的確能飽腹,大胖現在是吃太多撐著了,等消化完那股氣就能恢復原先五十斤的模樣。原來的樣子在馬山峰眼裡只能說是微胖,現在的大胖是真的胖了,感覺拴上根線就能當氣球放飛到空中去。
   毛小莉跟張求道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繞到大胖身後把它胖起來放到稱上一稱:40公斤。
   大胖渾身僵住,不敢置信。隨後甩甩尾巴,淡定的說道:「沒關係,能瘦。」
   陳陽:「不然我讓小莉畫道符幫助你消化?你可真是吃撐了。」
   大胖拒絕:「我好不容易才有吃飽的感覺,就算吃撐也很爽。」它是貓鬼,貓鬼除了供奉,任何東西都是吃不飽的。關於這點大胖就很有意見,吃小魚乾不能果腹偏偏會長肉。
   大胖以前因為徐阿尼的事情,不敢吃供奉,餓了上千年,直到抓住徐阿尼才敢大吃特吃。一不留神就吃撐了。
   隗宣好奇的盯著大胖,在她眼裡這就是隻酒足飯飽後的老貓鬼。大胖跟隗宣對上眼,猛然渾身毛炸起:「殭屍!!!」
   隗宣眨眨眼,露出小尖牙衝著大胖齜了兩聲。大胖像是被踩到貓尾巴似的尖叫,擺出攻擊的姿勢跳到桌上想和她正面剛。但可能大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體重,撲到半途撞上桌子發出『匡』的巨響。
   空氣一度很安靜,半晌後,陳陽問:「還要靈符嗎?幫助消化的。」
   「……要。」大胖把自己滑進桌子底下,儼然是一張毛絨絨的地毯。身上的肥肉簡直都是水,隨意捏造型的那種。
   隗宣踩了踩大胖軟綿綿的肉,腳底下的肉山恐懼的抖兩下。她笑彎眉眼,感覺找到好玩的遊戲了。
   馬山峰很快就辦好隗宣的戶口以及入學手續,選的是一家距離分局最近的中學,教學質量也還算優秀。主要是不用住校,中午都能回分局吃飯。
   隗宣入陳陽父母的戶口,變成他的妹妹陳隗宣。證件發下來後陳陽親自送隗宣去參加跳級考試,隗宣很聰明,現代簡體字於她而言有些陌生,但難不倒她。
   結果就是跳級考試順利通過,隗宣正式成為一名中學生。。

   第76 紫河車02

   隗宣其實不喜歡人群,她只是喜歡陳小陽,連帶著會去喜歡陳小陽的朋友。但她也不會討厭對自己釋放善意的人,那些人都很好,她不會去討厭美好的事物。
   學校於她而言,是接收新事物、快速融入這個社會的地方。隗宣從出生到死亡都沒有走進這個世界,她只是被迫遠離但是允許觀察。所以她有一個愛好是安靜的觀察人們注意不到的細微之處,這沒什麼錯,但在一群剛開始成長的中學生眼裡,就是異類。
   尤其是這異類有著漂亮蒼白的相貌和烏黑華彩的重瞳,在剛天馬行空的中學生世界中就變成特殊的存在。每個人都渴望自己能夠成為特殊的存在,異類在他們眼中變成特立獨行。
   有些人崇拜喜歡,有些人厭惡嫉妒。於小部分人而言,會因此淬煉出心裡嫉妒的毒汁。
   「嫉妒一開始是一湖湖水,經過淬煉、濃縮,變成一桶水、一碗水、最後是一滴水。一滴水裡的嫉妒,堪比殭屍血。」隗宣呢喃著,老氣橫秋的歎口氣。
   「陳隗宣,出來。」班裡的學習委員大聲喊道。
   班裡的氣氛瞬間冷凝下來,盯著隗宣和學習委員。學習委員咬唇,眼神頗為不安。隗宣轉頭,定定的望著學習委員。後者心裡一驚,不敢與她對視,只喊道:「快、快點,你想讓人等你嗎?」
   半晌後,隗宣起身到她面前:「有事?」
   學習委員不敢看她,低聲道:「去倉庫。老師在那裡,她叫你去。」她有點害怕隗宣問為什麼,好在沒問。
   隗宣經過她身邊淡淡的說了聲:「別慌。」
   學習委員嚇得差點哭出來,她就是恐懼隗宣,既恐懼又嫉妒。但是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反正又不止她一個人討厭隗宣。班裡那麼多人都對隗宣看不順眼,她是突然轉進來的學生,年紀比他們小、腦袋比他們聰明,老師都喜歡她。
   最重要的是,隗宣不合群。不合群的人,就得捨棄掉才不會連累到其他人。
   學習委員坐回位子,眼睛咕嚕嚕的轉著,像條變色龍,極為詭異。她的前桌回頭想問她幹嘛把隗宣叫出去的時候,正好看到這雙像是變色龍一樣詭異的眼睛,嚇得尖叫一聲。別人推了她一把,問她沒事瞎叫什麼。她指著學習委員:「她、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怎麼了?」
   她鎮定下來定睛一看,發現學習委員的眼睛很正常,棕褐色。此時充滿好奇、驚訝和隱忍的厭惡不耐煩。隗宣沒轉班進來前,學習委員是年級第一,人溫柔善良好說話,經常幫助別人,人緣很好。但這是表象,她知道學習委員其實嫉妒心很重,如果將嫉妒心比作一根針,學習委員的心大概被戳得千瘡百孔。
   學習委員溫聲問她:「你沒事吧?」
   「沒——」她驚魂未定,不敢再跟學習委員對視。她總覺得學習委員身上有血腥氣,本來想問隗宣的事情,現在也不敢問了。
   學習委員盯著前桌白皙的脖子,無聲的笑了下。眼睛瞳孔在瞬間變成昆蟲的複眼,鼻翼翕動發出微弱的聲音。她將頭枕在胳膊上,眼睛閉上進行午休。中午到了,要好好休息,不然下午上課沒精神。
   學習委員說的那個倉庫在學校的西南角落裡,比較荒蕪。外面都長滿了野草,倉庫裡則放了一些老舊的體育器材。大概是荒廢的緣故,學校裡流傳倉庫鬧鬼。
   隗宣推開鐵門,發出難聽的吱呀聲。她走進去,繞了一圈,倉庫裡沒人。於是她轉身想離開,誰知此時倉庫門『砰』的一聲關上。隗宣試著開門,但是外面好像被鎖住了,打不開。
   隗宣後退幾步,抬頭看。倉庫靠近屋頂的地方有幾個天窗,是整個倉庫採光的來源。但是天窗距離地面將近三米,一般中學生被關進來絕對是走不了的。
   可惜,隗宣是飛僵。
   隗宣坐在倉庫屋頂上看著倉庫外面的兩個混混,一個人站著、一個人蹲著聊天。他們之間的對話,隗宣聽得一清二楚。
   「哥,你說怎麼沒聽見聲音呢?不會嚇暈了吧?嚇暈就不會再產生恐懼感了,檔次會降低很多,價錢也不會太高。」蹲著的混混說道。
   站著的混混在抽煙,聞言把煙扔到地上,用腳碾了幾下後說道:「進去看看。把她搖醒,給她注射點藥劑。」
   「那也不行啊,哥。興奮類藥劑同樣會影響情感變化,不適合當成溫床。」
   「嘁,一個九歲小女孩,要不是很聰明再加上相貌不錯,怎麼可能會被盯上?本來就不適合當成溫床,九歲……太小了。起碼得養到十三歲,九歲這個歲數,營養不夠,養出來的東西質量好不到哪去。」
   「說的也是,可是難得見到上品。就是年紀……可惜了。」蹲著的混混站起身拍拍褲子說道:「開門,咱倆嚇嚇她。嘖,這純粹的恐懼培養起來也難,算了,反正是筆意外財。」
   他們站起來正想開門,隗宣想了想,沿著天窗爬回去吊在門上面。回想她之前玩的恐怖遊戲裡面出現的小鬼,變成那個樣子。當門打開的時候,突然掉下來,跟其中一個混混臉對臉貼著,腦漿滴到混混的鼻子上,滑到唇邊,冰冰涼涼。
   混混下意識舔了口,猛然回神受到劇烈的驚嚇後退一大步。定睛一看,居然就是剛才關進去的女孩子:「死、死了?」
   另一個混混步步後退:「我聽說這倉庫裡鬧鬼,不會這麼凶吧。這小孩才剛扔進去,就被殺了?」
   「哥,我們先走吧。別管了。」
   「對,走、先走吧。反正不關我們的事。」
   兩個混混踉踉蹌蹌逃跑,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鎮靜的逃命,可以說膽子很大了。隗宣聽到上課的鈴聲,於是恢復本來乾淨的面貌回教室上課了。
   學習委員見到隗宣回來,有些不安。當她見到老師、同學因為隗宣遲到而關心詢問,心裡嫉妒的毒汁噴湧出來,讓她更加不安。她憤憤的想著,所有人都是虛情假意,他們根本恨不得隗宣死在爛泥地裡。才九歲的孩子,就比在場所有人的未來都光明,他們肯定在嫉妒。
   隗宣的位置在最前面,遠離學習委員。她坐回原位後,突然回頭衝死死盯著她的學習委員露出陰森的笑容。在學習委員控制不住嫉妒的時候,陡然變成可怕的惡鬼模樣,嚇得她縮著肩膀把臉埋進胳膊裡。
   學習委員嚇得趴在胳膊上瑟瑟發抖,忍不住咬住胳膊。一些模糊的、斷斷續續的話語吐出來,模模糊糊,就連她的同桌都聽不清。
   隗宣的表情出現一瞬那的詫異,隨後恢復面無表情。直到下課離開,同班幾個女生過來邀請她:「陳隗宣,一起去吃冰嗎?」
   隗宣搖頭:「不去。」
   「好吧。」幾個女生有些遺憾,隨即看到後面走過來的學習委員,互相推搡勉強笑問:「我們要去吃冰,你要不要一起?」
   學習委員臉色蒼白,沒有笑容:「去哪裡?」
   「學校外面那家,生意很火爆。」
   「那家啊,」學習委員露出陰森詭異的笑:「我不去。」說罷,她就越過幾人和隗宣,目不斜視的踏出校門口。留下幾個女孩子交頭接耳:「嘩,你們有沒有看到她那個笑?好陰森。」
   「學委最近真的怪怪的,被她盯著,我總覺得很不舒服。」
   「我今天回頭看她,看到她眼睛跟昆蟲一樣嚇死我了。」
   「你昨天晚上玩遊戲太晚,看錯眼了吧。什麼人眼睛能跟昆蟲一樣?又不是怪物。」
   「說不定啊,我聽我媽說最近西城區那邊的老巷子裡經常出現襲擊路人的吸血吃肉的恐怖事件。有人拍到襲擊者的照片,骨瘦如柴特別恐怖。最可怕的是她們之前都是花季少女,大多在十六、七歲的年紀。聽說是突然得病,怎麼醫治都沒用。我聽我媽說,她們是被那些東西纏上了。」
   「哪些東西?」
   「還能是哪些東西?就那些髒東西唄。」
   「瞎說。聽你這描述,更像是喪屍。」
   「嘻嘻,愛信不信。反正我是不去西城區的,那麼可怕。」
   「不是已經闢謠了嗎?說是吸毒。」
   其中一個女孩子突然開口說道:「其實不是髒東西,是蠱。」
   「蠱?比髒東西還不可信。」幾個女孩子嘻嘻哈哈結伴走出校門,而提醒她們的女孩子欲言又止,最終停下腳步,換了個方向離開。
   女孩緊抱著肩膀,埋頭匆匆趕路。她很害怕、很恐懼,越走越快,忽然聽到有人叫住她:「蘇妮妮。」
   蘇妮妮回頭,看到插班生隗宣:「陳隗宣?有事嗎?」
   隗宣問:「剛才你說蠱是什麼意思?」
   蘇妮妮瞳孔緊縮,恐懼不已:「我什麼都沒說,你聽錯了。」她恐懼得額頭迅速冒出冷汗,嘴唇瞬間變得蒼白,全身都在發抖,情緒很不對:「我真的什麼都沒說,你別問我,我不知道。」她邊搖頭邊後退,突然轉身逃跑,不時回頭看,好像後面有東西在追她一樣。
   恐懼得很不正常。
   陳陽正在分析最新單子,這份單子由道教協會直接發佈,獎金很豐厚,除此之外道教協會那邊會預留一個副會長名額。誰能最先解決這單子,誰就通過考驗得到道教協會副會長的預留名額。
   陳陽邊翻看資料邊詢問:「道教協會副會長一職不是要留給德高望重、對社會有較大貢獻或是有資歷有功德的天師嗎?怎麼要會有預留名額?」
   馬山峰說道:「道教協會也要有新鮮血液嘛,老一輩的天師有時候處理事情不是很靈活,思維轉不過來。年輕人不同,思維活躍大膽,有時候要大刀闊斧的往前走,還是要靠年輕人。」頓了頓,他繼續說道:「預留名額容易拿,不容易把握在手裡。考驗很多,就算過了這關,還有其他關卡。有時候還得綜合各個方面,包括人品等。」
   陳陽點點頭,隨即問:「馬叔,老寇說的那回事,你覺得怎麼樣?」寇宣靈前兩天提出要帶陸修之進分局,他跟馬山峰決定先考慮幾天再做答覆,其實就是沒安好心逗老寇。
   馬山峰:「你的意思?」
   「同意。」陸修之目標很明確,只要寇宣靈在分局,他就決不會走。「陸修之實力不俗,他不會聽從任何人安排,但老寇在,他就會聽。」
   馬山峰見過陸修之,是個看不出深淺的青年。「陸修之不一般,我見他的雙眼時像在看深不見底的井,表面風平浪靜,底下深不可測。」在他看來,陸修之是口千年老井,井水沒有乾涸但已經看不出老井的深淺。末了,他定下結論:「他藏得很深。」
   陳陽點頭同意:「馬叔覺得陸修之應該是什麼身份?」
   馬山峰目光老辣的刮向陳陽面孔,因他的提問而在心裡把陸修之的身份拔高了一籌。他原本以為陸修之是哪個隱世家族子弟,可陳陽一問他就覺得身份也許要再高一些。於是他問:「你說吧。」
   陳陽在馬山峰耳邊告訴他陸修之的真實身份,馬山峰平和的雙目中猛然迸發出銳利的光彩,好似猛虎出籠,倒看出年輕時的幾分風采。
   馬山峰:「當真?」
   陳陽點頭。馬山峰若有所思的捧起茶杯,連續喝了幾口:「不是覺得寇宣靈好玩才來糾纏他就好。」
   「我看不像是。」
   馬山峰擰著眉頭盯著陳陽,腦海裡則是想著寇宣靈供奉祖師爺時那個傻孢子樣,實在很容易引起別人興趣。可就怕這興趣變成玩心,要真是存了玩弄的心思,他們也是沒辦法的。馬山峰又是嘖嘖出聲又是搖頭歎息:「不以結婚為前提的談戀愛都沒有保證,你和度局是結了婚,但是不能保證陸修之會跟寇宣靈結婚。要是寇宣靈被騙婚騙心,唉!」
   馬山峰愁得頭髮都快掉了,陳陽安慰他:「還沒到那地步,老寇沒開竅,自以為還是條鋼鐵直。」轉念一想,結婚的話嫁娶怎麼算?「他倆要是結婚,誰嫁誰娶?」
   「只要結婚,嫁娶沒關係。」馬山峰堅定的結婚才是真愛黨。
   陳陽摳著資料本,心裡盤算得攛掇老寇把陸修之娶回分局。要是嫁出去,分局就得少兩個人,得不償失。他聽到馬山峰問:「你怎麼想?」陳陽連連回答支持。
   「說回這單子……西城區最近出現很多起攻擊事件,攻擊者骨瘦如柴、形容憔悴、行為僵硬、目光呆滯,攻擊路人的時候會率先啃咬生肉和吸血,一度被傳為喪屍。官方回應是吸了新型毒品發狂,症狀看上去很像。」陳陽拿起另一份名單,翻開來說道:「但是這份資料上面顯示這些攻擊者全都是花季少女,年齡集中在1518歲之間,最年輕的是13歲,最大的是20歲。」
   他翻回前一份資料,上面是被抓到的攻擊者照片,神情恐懼驚慌、相貌蒼老,頭髮乾枯稀疏如同曬乾水分的乾菜。「這是她們的病例,在此之前無一例外得過情緒病。」
   情緒病,顧名思義,因情緒障礙影響身體健康的病症。強迫症、恐懼症、焦慮症和抑鬱症等等都稱之為情緒病。因為外力或自身心理因素導致將某種情緒無限擴大,連帶會對生活產生重大的影響。
   「她們無一例外得過情緒病,經過治療後恢復正常。家長們和本人也以為自己恢復正常,可是在正常不到一個月後身體迅速垮掉、蒼老,渾身生氣彷彿被抽乾,極度渴望血肉。種種行為表明她們的不正常,但是關於她們為何得情緒病,恢復健康之後迅速垮掉身體的事的原因還查不出來。」陳陽將資料放在膝蓋上,抬起頭,神情嚴厲:「因為她們無一例外,都死了。」
   馬山峰手一頓:「事件這麼惡劣啊。」
   隗宣放學回來,跨進分局大廳正見到陳陽,於是背著書包走過去坐下:「陳小陽,你在工作嗎?」
   陳陽溫和笑道:「對。放學了?有作業嗎?」
   「有。」隗宣不喜歡寫作業。
   陳陽:「寫完了嗎?沒寫完就在這裡寫吧。」
   隗宣搖頭:「我回房裡寫。」她瞥見陳陽膝蓋上的兩份資料,匆匆看完卻能瞭解大概,想起回來的時候有幾個女孩子也在討論西城區的攻擊者。她疑惑的說道:「情緒病?」
   「情緒障礙的病症。」
   隗宣哦了聲便上來,想了想還是沒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陳小陽,免得他擔心。背著十幾斤重的書包上樓回房間,期間還跟陳陽乖巧的保證會完成作業。但是門一關上,把書包放下打開窗戶探出頭:「快點出來。」
   然後姬姜和兩隻毛僵都從樓頂上爬下來鑽進房間裡,隗宣捧出厚重的書本和筆記本攤開來放在桌上:「作業全在這裡,不准用古文字和毛筆,必須用鋼筆和簡體字。」
   聞言,姬姜悄悄將所有作業推到兩隻毛僵面前:「加油。」兩隻剛想拿出刻刀、毛筆的毛僵渾身僵硬,可憐巴巴的露出自己釘著長釘的手腕,想要暗示它們已經殘廢。
   隗宣:「你們要我自己寫作業嗎?」
   兩隻毛僵默默縮回手,蜷縮起手腳打開中學課本開始寫作業。其實寫作業難不倒它們,但是它們習慣毛筆、刻刀,對簡體字處於剛學習的階段。
   晚上陳陽在燈光下檢查隗宣的作業,翻來翻去眉頭緊皺:「隗宣的字不太好,明明用毛筆寫出來的字特別好看。你說我要不要買個字帖給隗宣練練?嗯?」半晌沒聽到回答,他又喊了句:「老度?」
   度朔解開扣子,將外套脫下來,聞言到他身邊看隗宣的字。陳陽說不太好是客氣了,豈止不太好!小學生都寫得比隗宣的字好看。度朔看了一頁便看出些許端倪:「無力僵硬,不像隗宣寫出來的字。」
   「不是她寫的還能是誰?」陳陽不在意的說道:「隗宣也是剛拿硬筆,寫出來的字差點也正常。」
   度朔忽然抬頭看向房頂,陳陽瞥了眼好奇的問:「怎麼?」度朔搖頭,朝窗口邊走去,突然打開窗戶抬眸看房頂,一塊衣角慢慢拖了上去。半晌後,他關上窗。
   「我同意買字帖讓隗宣練字,這字的確醜。」
   陳陽:「嗯。明天就去挑,不過得先問問隗宣喜歡什麼字體。」
   度朔不經意的問:「你陪過隗宣寫作業嗎?」
   「倒是沒有。」
   「嗯。有時候陪陪她也好,家長陪同孩子做作業也能促進孩子的身心發展。」
   陳陽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來。所以他同意度朔的提議,看看哪天得空陪隗宣寫作業。度朔抽走他手裡的作業本:「休息睡覺去,不用看了,沒有錯誤。」
   「你怎麼確定?」
   「我確定。」那幾隻毛僵怎麼敢讓自己小主人的作業出現錯誤?
   「好吧。」陳陽相信度朔,也是因為他快將作業檢查完了,除了字醜了點確實沒有出現錯誤。
   深夜。蘇妮妮抓著背包的帶子埋頭匆匆跑過街道,後面有東西在跟著她。她不用回頭看就知道那東西的樣子,那是隻怪物。皮膚是暗綠色的,眼睛像昆蟲複眼,牙齒有數百顆,長在唇外面,看上去畸形又恐怖。她穿著破爛的紅色衣服,披散著黑色的頭髮在後面飄蕩,她在尋找可以寄生的人。
   如果有人看見她,就是適合寄生的對象。她會緊緊跟隨,不管跑到哪裡都一定會被抓到。
   蘇妮妮恐懼至極,她邊走邊撥打電話給自己的父親。電話撥通的那一刻,她哭出聲:「爸爸,快點來接我。那個人又跟蹤我。」
   蘇妮妮的父親在電話那頭焦急的安慰詢問:「別害怕,盡量往人多的地方走。我現在就去接你,你別怕。」
   「你快點來。」蘇妮妮崩潰的低泣。
   眼見能看到自家小區的燈光,蘇妮妮更是加快腳步,從保安亭那裡看見裡面有人,稍微放下心來。她站在燈光下壯著膽子回頭看,那隻怪物消失了,身後空空如也。四周圍一片死寂,連昆蟲的聲音都沒有。蘇妮妮心臟彷彿被一隻大手死死拽住,好像下一刻就能捏碎心臟發出『砰』的聲音,宣告她的死亡。
   她後退幾步,用鑰匙卡開門後匆匆進入小區。走了幾步後猛地想到什麼回頭看向保安亭,裡面本以為是保安的人影緩慢抬頭,透過玻璃清晰的看到:暗綠色的皮膚、昆蟲的複眼、長在嘴唇外面的幾百顆牙齒。她正打開門,從裡面爬出來。
   蘇妮妮尖叫:「啊!!!」
   蘇妮妮撞到一個人,恐懼害怕的尖叫。那人抓住她:「妮妮,我是爸爸!」蘇妮妮抬頭一看,發現確實是自己的父親,立刻撲到父親懷裡崩潰大哭:「我怕,爸爸,那隻東西又跟著我,我好怕。她迷惑了我的神智,半夜的時候把我騙出去,想要在我身體裡寄生……我好怕。」
   蘇爸爸安慰女兒,將她帶向電梯。從門口到電梯是個小廳,前台在打瞌睡,發出呼嚕聲,旁邊是一台小風扇在吹。然後就是燈光偶爾發出的『滋滋』聲,除此之外很安靜,詭異的安靜。
   地板很光滑,蘇妮妮故意踩重了才發出聲音,她害怕這種令人窒息的安靜。每次那隻東西出現,周圍都會變得很安靜,所有人都聽不見看不見,好像只有她被隔離在外,跟那隻東西獨處。
   蘇爸爸說:「這個前台明明值夜班還偷懶睡覺,不然怎麼會沒有發現你跑出去?我明天一定要好好投訴……」絮絮叨叨的,聲音好像離自己很遠很遠,可是明明就在身邊啊。
   蘇妮妮感到一陣睏倦,她努力的睜開眼,突然看到那隻東西從外面衝進來,指著她大喊大叫,然後張牙舞爪的撲過來。她驚恐不已的按下電梯,跟蘇爸爸進入電梯後瘋狂的按閉門鍵。
   終於在那隻東西撲過來之前關上了門,因此沒有注意到在她眼裡是怪物的東西在大喊:「快出來啊,你身邊那隻東西不是人!」
   第二天今日晨報中刊載一則消息,西城區某小區一少女鬼使神差走進電梯顯被嚇瘋,經過好似『靈異事件』。

   第77 紫河車03

   保安亭的保安是個中年漢子,絮絮叨叨的說道:「真的不是人,我看見的,那個女孩子親熱的撲上去叫爸爸,可是我見著就是一隻怪物的樣子。不然哪有人長那個樣子?我大聲喊她,提醒她,可惜來不及。你們想想,跟一隻怪物待在電梯裡,沒嚇死都算好的。」
   陳陽問:「你能形容那隻怪物的樣子嗎?」
   「怎麼不能?」保安比劃著手勢說道:「個子應該很高,它佝僂著身子還有兩米高。穿著紅色裙子,皮膚暗綠色,牙齒長在外面,上百顆牙齒,特別滲人。對了,」保安想起衝到電梯門時跟那隻怪物對視了一眼,說道:「它的眼睛,好像那些蜥蜴、蒼蠅之類的眼睛。被盯了一眼就會忍不住恐懼。」
   陳陽:「蘇妮妮有什麼其他的反應嗎?她半夜溜出小區的時候你沒有發現?」
   「沒有,真是沒有。說起這個我也是很驚訝,我一直待在保安亭……除非她是趁我上洗手間偷偷溜出去。這個上洗手間很正常吧,不是玩忽職守。但是她回來我就知道,我看她神情恍惚不安,不時回頭看後面,覺得不太對勁就想出去問她。結果她見我,跟看見怪物似的,嚇得掉頭就跑。」保安本來不想再管蘇妮妮,但是當他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時,就發現蘇妮妮撲進那隻怪物懷裡,把他嚇得夠嗆。
   「這樣啊,我們知道了。謝謝。」陳陽轉身離開小區,問跟他一起來的毛小莉:「都記下了?」
   毛小莉:「記下了。我把那隻怪物的特徵發給馬叔,讓他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蘇妮妮發瘋的案件很快被以科學的理由澄清,因為她患有情緒病,一種被無形放大的恐懼症。所以蘇妮妮是由於恐懼症發作,妄想別人都是害她的對象,躲在電梯裡空無一人卻幻想出怪物活生生把自己嚇瘋。這是很嚴重的恐懼症,可惜蘇妮妮的父母沒有重視這種情緒病才會導致悲劇發生。
   這麼一來倒是很好的解釋了蘇妮妮發瘋的原因,至於保安說的話,沒人相信。因為他們從監控錄像裡發現,從頭到尾只有蘇妮妮一個人。她對著空氣說話,進入電梯中,在空無一人的電梯裡嚇暈。分明就是精神不正常的表現。
   但因為蘇妮妮患有情緒病,又遇到所謂靈異事件,所以陳陽和毛小莉過來調查。毛小莉詢問:「陳哥,我們要去找其他患有情緒病的人嗎?」
   陳陽沉吟片刻:「先去看蘇妮妮。」
   毛小莉:「好。」
   兩人前往蘇妮妮所在的病院,在那裡見到她的父母。蘇父蘇母互相埋怨沒有看顧好女兒,只顧忙工作,沒有重視女兒的恐懼症。
   蘇父大聲反駁:「誰知道她在恐懼什麼?怎麼會得恐懼症這麼奇怪的病!」他踢著牆角洩憤:「她昨晚打電話給我,我正在加班,好不容易跟老闆請假趕回去。怎麼就還是晚了一步!」
   蘇母在一旁哭泣,他們就一個女兒,平時也是疼著寵著,只是工作繁忙難免忽略她。況且他們從來不覺得情緒病多可怕,只當是矯情博關注,因此也沒太在意女兒的恐懼症。現在女兒瘋了,她後悔不已。
   陳陽和毛小莉站在他們面前說道:「蘇妮妮的父母嗎?」
   蘇父轉身,和紅著眼眶的蘇母對視一眼後詢問:「是。你們是?」
   陳陽和毛小莉先自我介紹,當然沒提及天師的身份,只說是調查蘇妮妮病情。陳陽說道:「近期發現多起情緒病患者事件,所以我們懷疑蘇妮妮的情緒病是人為造成。」
   「人為?」蘇父蘇母眼中充滿驚訝,隨後就是憤怒。蘇父道:「我就說妮妮怎麼會平白無故得情緒病?!她以前很活潑自信,去遊樂場的時候敢一個人闖鬼屋、玩那些過山車、跳樓機,膽子向來很大。」正因為女兒一向表現得膽子很大,所以她突然得恐懼症才讓他們不能相信。
   陳陽溫言道:「蘇妮妮在患恐懼症之前以及患病後有沒有接觸過什麼特殊的人,或者是去什麼特殊的地方?」
   蘇父蘇母回憶自女兒患病前後的事情,均搖頭:「沒有。妮妮比較依賴家裡人,如果遇到特殊的人或是去到特殊的地方,她都會說。」
   「如果她因為恐懼,沒敢告訴你們的話呢?」
   蘇父蘇母聞言一怔,全然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按照蘇妮妮陷入極度恐懼的模樣,很可能不敢告訴他們。陳陽見狀心裡明瞭,轉而詢問:「蘇妮妮患病的契機是什麼?」
   蘇母說道:「這點我知道。大概是兩個月前,妮妮去郊遊突然遇到暴雨,跑到一處破壞的房子裡去旅遊。但是不小心掉進房子底下一個坑裡,裡面都是昆蟲。她嚇壞了,之後做夢也總是夢到全身爬滿昆蟲,而那些昆蟲在啃咬她。每天夜裡都睡不好,逐漸發展成才家裡見到一點綠色的東西就尖叫。後來我們帶她去看醫生,醫生說是患恐懼病,開了藥不見好轉。」
   「對了,」蘇父補充道:「妮妮一直都說有隻怪物跟在她身體,想要寄生在她身上。」
   陳陽:「我們能去見見蘇妮妮嗎?」
   「這……」蘇父猶豫一瞬後,說道:「好吧,但是不能刺激到她。」
   陳陽點頭,和毛小莉一起跟在蘇父蘇母身後去看望蘇妮妮。透過玻璃可以看到蘇妮妮蜷縮在病房的角落裡,神情恍惚,嘴裡似乎在呢喃著什麼。蘇父悲痛的說道:「妮妮一直在喊『她在前面,她在靠近,她在我面前,她在我肚子裡』,我根本聽不懂。」
   陳陽看向毛小莉,毛小莉比了個手勢表示她已經記下來。眼角餘光處瞥見蘇妮妮的情緒好像不太對,陳陽仔細觀察蘇妮妮:「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蘇父蘇母滿臉疑惑。
   蘇妮妮在抽搐,很不明顯。她翻著白眼,手腳都在發生輕微的抽搐,漸漸頻率增加。忽然不動,不再發生抽搐,靜靜的蜷縮在角落裡。蘇父蘇母沒有看到變化,仍舊不清楚哪裡不對。忽然,蘇妮妮仰起脖子發出高亢痛苦的尖叫,抓撓著自己的肚子,在房間裡爬來爬去。
   蘇父蘇母緊張得不行,趕忙就想衝進去,可門怎麼也打不開。醫生聽到動靜匆匆跑過來:「讓開讓開!別擋著道!先進去個人防止患者咬舌頭,快!」
   一陣雖匆忙但井然有序的操作後,門打開了。那個開門的小護士愣神,怎麼剛才打不開,現在就自己開門了?但她來不及思考,就有醫生拿著醫藥箱匆忙進去,腳步剛跨三四步。陳陽便察覺到不對勁,大喊:「別進去!」
   只可惜晚了一步,門怦然關上。除了最先進去的醫生,其他人都被關在外面。那個醫生猛然轉身拍著門,表情也很茫然。他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心裡已經有不詳的預感。同事們在外面拍門,忽然就露出驚恐的表情,指著他身後。
   醫生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他僵硬著脖子回頭看,見到癱在地面的蘇妮妮。她的肚皮突然鼓脹起來,好像八月懷胎的婦人。突然又癟了下去,然後見到蘇妮妮病服底下慢慢爬出一隻怪物。暗綠色的皮膚、恐怖的牙齒和不停轉動的昆蟲複眼。
   這隻怪物幼崽翕張口器,發出細微的簌簌聲音。眼睛上還裹著一層薄膜,似乎還不能看到人。它噁心恐怖的腦袋在空氣中轉動,在聞味道,猛然轉頭盯著醫生。它朝前面爬,臍帶還連在蘇妮妮身體裡,朝前面爬的時候胎盤也滑落出來。
   怪物爬出來,外面的人也看到了。他們紛紛倒吸口涼氣,發出驚呼聲。蘇母無法想像這東西是從女兒肚子裡出來的,尖叫一聲後陷入昏迷。蘇父抱著蘇母,兩頭都擔心,大喊道:「你們還愣著幹嘛?快點開門!」
   拿著鑰匙卡的護士瑟瑟發抖,因恐懼而忍不住哭泣:「門打、打不開。」她手抖得快要崩潰,強忍著不哭。此時,怪物張開恐怖的口器撲向醫生,朝他的喉嚨口咬過去。醫生反射性伸手去擋,直接被撕咬下一塊肉。
   醫生忍著疼痛將怪物撕下來甩出去,怪物摔在地面上迅速爬起來,將那塊肉嚼了幾下就吞吃入腹。雖然看不見但憑著嗅覺就能察覺到醫生的位置,它的腦袋隨著醫生的移動而移動。它猛然撲過來,醫生矮身險險躲過去,怪物直接撲到透明的玻璃窗上,正對小護士的臉。
   小護士直接嚇暈過去,而門還是無法刷開。毛小莉:「把門踢開。」她說完直接一記旋風腿飛過去,門狠狠的顫抖兩下,仍舊是沒開。
   陳陽趴在玻璃窗上瞥門後,對上一雙昆蟲複眼。門後面還趴著一隻大怪物,它發現陳陽的目光,於是轉頭和他對視,恐怖的嘴巴咧開笑容。陳陽眉頭一緊,拉開毛小莉:「我來。」
   他摘下古銅錢幣,將銅錢幣抵在門的正中心。左手持銅錢幣,右手迅速畫符後念道:「凶穢消散,道氣長存,急急如律令!」銅錢瞬間越過門嵌入抵在門外面的高大怪物,銅錢幣上面的陽氣灼傷這隻怪物。
   它離開門,露出原型,雖佝僂身體卻有兩米來高,在場眾人見狀嚇得面如土色。蘇父更在此刻終於相信女兒的話,原來她真的沒撒謊,一直都有隻怪物跟著她、靠近她,最後住在她的肚子裡。
   那隻怪物抓住剛出生的小怪物放進嘴裡嚼下吃光,即使隔著層玻璃,外面的人仍舊覺得能夠聽到骨肉被嚼動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裡面的醫生不停後退,縮在牆角。怪物盯著醫生,此時陳陽用卡刷開病房的門。
   不得已,怪物只好放棄醫生,瞥了眼蘇妮妮,沒有殺對方而是跳窗離開,病房在十樓的位置。陳陽進門後拿著紅繩套住怪物的脖子,把她卡在窗戶口。她力大無窮,掰著窗戶兩邊的牆面,瞬間就讓牆面出現裂痕。陳陽見狀喊了聲:「毛小莉!」
   「在!」毛小莉祭出桃木劍和五雷靈符,踩著床和桌椅跳上去,朝著怪物的肩窩處狠狠一扎。那怪物痛嚎一聲,轉頭握住毛小莉的桃木劍用力一掰,竟直接給掰斷了。
   毛小莉驚訝:「操!」迅速翻身躲過怪物隨後而來的掌風,牆面直接就被拍出個大手印。陳陽兩手纏住紅繩,在手掌上纏了幾圈,仍舊被怪物拖著朝前好幾步。他大喊:「小莉,把五雷靈符扔給我!」
   毛小莉迅速從背包裡掏出一沓五雷靈符直接遞給他,陳陽接過靈符時被怪物用力一拽,直接拽出窗口。毛小莉大驚:「陳哥!」
   陳陽被拽下窗戶時乾脆鬆了全身力氣,撲到怪物面前將手裡的五雷靈符全都塞進怪物嘴裡,然後鬆開紅繩,拽住怪物肩窩斷裂的桃木劍將自己的身形穩定住。借力在半空翻身,踩住怪物的肩膀並用紅繩圈住醫院樓的橫柱,穩穩落在下面的橫柱上。豎起手決,引爆五雷靈符。
   那隻怪物突然消失在半空中,不清楚她受傷程度。醫院底下有不少人看見這一幕,全都聚集在下面議論紛紛。估計過不久就會傳遍網絡,關於某醫院發生的靈異事件。
   陳陽坐在橫柱上歎口氣,麻煩。他得回去請馬山峰把這件事上報給道教協會,順便潤色一二,好讓他們處理這次的靈異事件。他一邊想一邊將紅繩纏回手腕,忽然發現古銅錢幣嵌在那隻怪物背後沒有拿回來。
   從橫柱上下來的陳陽回到病房,一路上收穫無數隱秘又驚歎的目光。十樓病房裡發生的事情在短短十幾分鐘內傳遍了上面的樓層,尤其是醫生護士。
   蘇母醒過來後,抱著昏迷的女兒低泣,不住的怨怪自己。蘇父在門口焦急的轉悠,旁邊站著毛小莉。遠遠見到陳陽,蘇父趕緊過來:「大師,快看看我女兒,能不能救救她?」
   毛小莉也過來詢問:「陳哥,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陳陽搖頭,推開病房門進去,邊走邊問毛小莉:「有查看過蘇妮妮的身體情況嗎?」
   「不太好。生氣幾乎耗光,跟之前那些情緒病患者一樣。生氣幾乎被耗光,之後會形如老嫗,渴望血肉。如果不能及時恢復生氣,恐怕……
   未盡之語預示不好的結果,蘇父聽得幾乎腿軟,心裡更是悔恨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把孩子的事情放在心上?總覺得孩子小小年紀無憂無慮,那些神神叨叨都是為了吸引父母注意,曾經一度埋怨孩子不懂事、任性。
   病房中還有醫生在,還幫蘇妮妮扎上葡萄糖吊瓶。陳陽問醫生:「如何?」
   醫生正是剛才被鎖在病房裡差點變成小怪物盤中餐的那位,他包紮完手臂後本著醫生的職責還是回來查看蘇妮妮的病情。然後他能做到的也只是替她扎上一瓶葡萄糖吊瓶,聽到陳陽的詢問,他回答:「真的不好。氣虛體弱,身體機能全都在衰退,好像一個七老八十的老人。瀕臨……死亡。」
   醫生表情凝重,心情也很沉重。他親眼目睹這起怪事,恐懼的感覺還殘留,但善良的本性還是讓他更為同情蘇妮妮。這女孩才14歲,一輩子就這麼毀了。說實話,他一開始也以為蘇妮妮是因情緒病恐懼症發作,精神狀態極差以至於出現幻覺。
   可是剛才目睹的一切,如何也不能說是幻覺。那情況即便他一個大男人都嚇到肝膽俱裂,何況一個小女孩!更可怕的是,這種恐懼只有她一個人面對。只有她惶惶終日,眼睜睜看著那隻怪物慢慢逼近,卻沒人發現。只有她,孤立無援。
   蘇母崩潰的跪在地上祈求陳陽:「救救我的女兒吧,求求你,我求求你。大師,救救我的女兒,她才14歲,還沒有成年。她那麼活潑聰明,她還很善良,求求您了,要死讓我去死好了。」
   陳陽頗為難的將蘇母拉起,只是拉起了蘇母,蘇父又跪在他面前祈求。陳陽歎氣:「我會盡力,但不能保證。」
   蘇父蘇母雖絕望,但目前的情況已經好過很多。至少還有希望,他們起身不斷鞠躬感謝。陳陽說道:「還是讓她住在醫院裡吧,出現病症還能及時救治。」頓了頓,他補充:「我會回去想辦法。」
   蘇父蘇母這才勉強放下心來,而陳陽跟他們道別離開。剛跑到電梯的時候,醫生追過來問他們:「請問你們真的有辦法可以救蘇妮妮嗎?」
   陳陽搖頭:「我不確定。」
   「但也是有辦法對不對?」醫生充滿希望的詢問,然後說道:「如果您有辦法救蘇妮妮,那麼她們也能得救。」
   「她們?」
   「對。我猜你們應該聽過近來多起情緒病患者襲擊人的事件,她們其實之前有在這家醫院治療過。我接手過幾個女孩子,基本上1518歲居多。有的是恐懼、有的嫉妒、有的是焦慮……總之就是各種情緒病,本來度過一段正常時間,但在之後迅速衰老。有幾個……已經去世,剩下的在我這裡有份名單。我一直在找救治她們的辦法,但很遺憾,我只是精神和心理方面的醫生。」
   醫生說得有些亂,但陳陽已經聽懂:「她們也發生蘇妮妮一樣的情況嗎?」
   醫生搖頭:「我不知道。但是之前有一個恐懼症患者症狀跟蘇妮妮類似,至於有沒有從肚子裡爬出那些怪物就不知道。不過我猜,相差無多。」
   陳陽沉思片刻說道:「好吧。你能把那份名單給我嗎?」
   「我放在家裡,我可以發給你。」
   「那行,添加個聯繫方式。」陳陽添加了醫生的微信後與他道別,按下電梯和毛小莉離開。「小莉,都記下來了嗎?」
   毛小莉拿出本子:「重點都記下來了。」不經意間瞥見陳陽手腕上的銅錢幣不見了,驚訝的詢問:「陳哥,你的銅錢幣呢?剛才嵌進那隻怪物背後沒有拿回來嗎?」
   陳陽:「沒有。」
   「那怎麼辦?」
   「她逃了,找到就能拿回來。」電梯門打開,兩人踏出去。陳陽說道:「你把那些記下來的重點都拍下來發到群裡,讓其他人跟著看看……那隻怪物拍下照片了嗎?」
   毛小莉:「拍下了。」
   「好。」陳陽點頭:「對了,陸修之進群了嗎?」
   「早進了。你同意他進分局後,寇宣靈就迫不及待把他拉進群。嘖嘖,老直男的飢渴。」
   陳陽瞥了眼毛小莉,後者攤手。他無奈的搖頭,笑道:「你快開學了?」
   「快了。」毛小莉說道:「解決完這一單,接下來又得幾個月不能接大單。」
   「學習重要。」忽然手機鈴聲響,有電話打進來。陳陽接通來電:「喂?」
   「請問是陳隗宣同學的家長嗎?」
   「是。」
   「是這樣的,陳隗宣同學在校門口遇到兩、兩位男士。根據視頻錄像顯示兩位男士有拐帶陳隗宣同學的嫌疑,錄像中顯示他們把陳隗宣同學帶進巷子後不久跑出來,被打得鼻青臉腫。現在他們一口咬定是陳隗宣同學打的,簡直是無恥。」老師描述情況的同時無法按捺住自己鄙視的情緒,簡直是社會敗類、人渣。
   一個九歲小女孩怎麼打兩個大男人?撒謊不根據現實,智商都被無恥打敗。
   陳陽眼皮跳了跳:「我現在過去。」
   毛小莉:「隗宣的老師?」
   「嗯。小莉,你先回分局。如果見到陸修之就問他有沒有辦法讓一個失去生氣的人重新恢復生氣,我先走了。」陳陽匆忙囑托完就趕去隗宣的學校。

   第78 紫河車04

   陳陽匆忙趕到學校,剛踏進老師辦公室就聽到一陣刺耳的吵鬧聲。他撥開人群見到隗宣坐在椅子上,腳都夠不著地面,安靜又乖巧。隗宣似有所覺,抬起頭來先笑起來:「陳小陽。」
   人群一下子就安靜下來,齊齊看向陳陽。俊秀溫和的年輕人,不知是否因為這兩年來作為局長的閱歷,多了分不容忽略的氣勢。他走到隗宣面前,先是檢查了一番發現隗宣沒有受傷才直起身,目光銳利的掃視一圈:「林老師,發生什麼事?」
   林老師是隗宣的班主任,此時正被兩個無賴纏住,頭疼不已。見到陳陽來才算鬆口氣,正想跟他解釋卻被後面的人一把推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幸好陳陽扶住她,站穩後的林老師朝陳陽感激的道謝,隨後沉下臉衝身後的兩人喝道:「如果你們再不懂得收斂,我只好報警!」
   陳陽:「還沒報警?」
   林老師:「本來想報警,但是擔心會對隗宣同學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希望看您的意思。」
   陳陽頷首,銳利的目光落在兩個無賴身上。只見他們確實鼻青臉腫,而且手臂形狀有些扭曲,估計是骨折了。他說道:「就是你們兩個意圖誘拐我們家隗宣?」
   隗宣晃蕩小腿的動作一頓,雙手捧著臉蛋,眉開眼笑的望著陳陽。晃蕩小腿的動作更加快,好像搖來晃去的小尾巴。陳小陽說『我們家隗宣』,好開心哦。
   兩個無賴當即大喊:「我們好心送她回家,她把我們騙到巷子裡暴打我們!好心沒好報,我不管,你一定要賠醫藥費!你可別否認,我知道你們想說我們兩個大男人被一個小女孩打不可能。但這就是事實,她是武林高手!我跟你們說,她還會飛,就是武林高手。我們毫無還手之力,莫名其妙被打,必須賠錢!」
   這件事情鬧得挺大,老師們都圍過來看。一聽這話,瞬間刷新他們對於無恥的下限新認知。林老師不無鄙夷的說:「武林高手?那我肯定是劍仙。」
   陳陽臉色嚴肅的問隗宣:「有沒有打他們?」
   隗宣停下晃蕩小腿的動作,轉頭看向兩個無賴。表情無辜乖巧:「我輕輕的拍了他們一下,手都紅了。」她伸出手,確實紅了一片。幾個女老師見狀,心都軟了,順道賞給兩個無賴狠狠的眼刀子。
   「真是無恥到極致!社會敗類!欺負人家一個小女孩,無恥。」
   兩個無賴對上隗宣乖巧的笑容,反射性抱在一起,骨頭隱隱作痛。而老師們見狀更加覺得他們無恥,居然都演上了,太無恥。
   陳陽又問:「他們是要帶你回家嗎?」
   「嗯。」隗宣點頭:「他們說要帶我找陳小陽,我問他們陳小陽在哪裡,他們說在家裡。我就跟著他們回家了。」
   老師們痛心疾首,表情更加不善的盯著兩個無賴。幾個男老師悄悄堵住路,防止他們偷跑,果然是人販子。林老師建議:「陳先生,報警吧。」
   陳陽點頭:「謝謝。」旋即報警。兩個混混見狀想要逃跑,奈何被摩拳擦掌的老師們按住,還恰好按住骨折的手臂和腿,嗷的一聲慘叫出聲。
   沒過多久警察就到了,例行程序走完之後抓走兩個混混並叮囑多多教育隗宣,別讓她被陌生人騙走。陳陽一臉嚴肅的點頭,隗宣也似懂非懂的點頭,看上去格外可愛,惹得警察手癢差點想摸一把。
   隗宣抬頭:「陳小陽,我們要回家了嗎?」
   「隗宣,他們是不是你打的?」
   隗宣點頭,惴惴不安的看著陳陽臉色:「陳小陽生氣了嗎?但是他們想撩開我的裙擺摸我,我不喜歡。」
   聞言陳陽後悔剛才沒有廢掉那兩隻人渣,他叮囑隗宣:「以後遇到這種人不要打,要照著下檔踹。直接踹廢、踹爛都沒關係。出事整個分局替你兜。」
   「好!」隗宣重重點頭,眉開眼笑。從陳陽身上爬下來,牽住他的手說道:「我之前見過他們,他們想把我騙進倉庫。我聽到他們說想讓我產生恐懼,提到價錢和溫床。我把他們嚇跑後,今天又見到他們。但是他們沒有感到害怕,還想誘拐我,我感覺得到他們在撩開裙子的過程很冷靜,意不在其他,而在於讓我恐懼。我打斷他們的手腳後,他們應該第一時間去醫院,而不是耗了兩個小時去等對自己完全不利的局面。」
   陳陽停下腳步,低頭和隗宣對視:「你的意思是他們的目標不是想對你怎麼樣,而是想利用你的恐懼,讓你成為某種東西的溫床?而他們甚至很可能感覺不到疼痛?」
   「不是的。」隗宣搖頭:「不是感覺不到疼痛,而是無畏。」殭屍就是無法感知到物理攻擊產生的肉體疼痛,所以她清楚知道剛才那兩個人不是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無畏的情緒讓他們不畏懼疼痛,也不畏懼她的詭異。
   「這樣看來,他們別有目的。」明知道兩個成年男人被一個九歲小女孩打很荒謬,卻還是要鬧到學校裡,就算報警也不佔理。除非有其他目的,陳陽讓隗宣先上車,自己也坐下後詢問:「還遇到其他奇怪的事情嗎?」
   隗宣:「班裡有個同學情況不太好。」
   「怎麼說?」
   「她嫉妒我,還跟剛才的兩個人有聯繫。之前就是她把我騙到倉庫,她似乎知道溫床。另外她的情緒繃得很緊,隨時會爆發。」
   「情緒病?」陳陽喃喃,然後詢問:「明天帶我見見你那個同學,還有剛才那兩個人得查查。」隗宣拍著胸脯介紹了自己的毛僵屬下,陳陽挑眉:「他們在分局?」
   隗宣想到自己的作業,面不改色邊觀察陳陽的表情邊警惕的點頭:「剛來。他們不放心我。不過都藏得挺好,不會出去嚇到人。」
   回到分局,陳陽見到兩隻毛僵垂頭喪氣的站在牆角。那兩隻毛僵瞥見隗宣回來,立即露出委屈傷心的眼神。陳陽問馬山峰:「馬叔,他們怎麼了?」
   馬山峰歎口氣:「今天出門,見到小區裡的老太和小孩被嚇著了。」
   陳陽有瞬間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多聽了個字:「誰被嚇到了?」
   馬山峰朝躲在牆角的兩隻毛僵點點下巴:「他們。」
   陳陽當即請求馬山峰直播,馬山峰於是聲情並色描述當時情況:「他們倆多年沒來陽間,趁傍晚陽光沒那麼烈就打傘偷偷摸摸溜到小區。小區這時候都是遛狗逗貓的老頭老太,還有剛放學的小孩。見到他們兩個臉、身體全都長毛,都去圍觀,被當成是多毛症患者,熱情的推薦各種去毛產品,最後莫名其妙演變成相親大會。他們嚇跑回來,剛巧被我們逮住。現在,」馬山峰壓低嗓音:「打擊挺大,別再刺激他們。」
   陳陽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只是在上樓前提議:「去毛產品大多不能信,越用毛髮長越多越茂盛,這些要謹慎使用。」
   毛小莉想了想,也跟他們說:「我建議到美容醫院去永久性脫毛,不過你們毛髮生長挺快,估計只能維持一段時間。但是脫毛之後,」她仔細端詳兩隻毛僵的面孔,臉上的白毛又細又短,五官仍可以看出不錯:「顏值一定提高。」
   聞言,兩隻毛僵齊刷刷抬頭,眼睛充滿希望的光。隗宣捂著臉不想跟他們說話,而毛小莉被他們的目光感動,留下來跟他們普及剃掉毛之後多好看。為此還跑回房裡把自己的刮眉刀拿下來給他們:「你們試試看。」
   於是寇宣靈和陸修之回分局的時候就見到兩隻毛僵僵硬木訥的站在牆角處,臉上塗滿了泡沫看上去可憐兮兮。毛小莉站在他們面前躍躍欲試,見到寇宣靈回來頭也不回的喊道:「老寇,把你剃鬚刀借我用一用。」
   寇宣靈拒絕:「男人的剃鬚刀就跟底褲一樣,恕不外借。」
   「小氣。」毛小莉嘟噥著,低頭看手裡的刮眉刀歎氣:「刮眉刀刮不乾淨,太小了。」張求道晃下樓,聞言提議用菜刀,毛小莉眼睛一下就亮了:「不錯。」她在樓下大喊:「陳哥,我用菜刀給他們刮毛行嗎?」
   陳陽從房裡出來,往樓下探頭:「廚房下面的櫃子裡有把嶄新的菜刀,用那把。用完之後別跟其他到混合,最好別放回廚房。」
   「知道。」毛小莉飛快跑進廚房拿回菜刀。菜刀銀光凜冽,兩隻毛僵雖說銅牆鐵壁、刀槍不入,但見此狀不免感到恐懼。他們想要拒絕,但是說不出話來又直接被毛小莉鎮壓,花了兩小時把他們臉上的毛都剃乾淨。再把泡沫洗了,露出原本英俊的面孔。
   「帥!」毛小莉長大嘴巴誇讚。寇宣靈微露驚訝,陸修之眉目清冷不著痕跡擋在他面前,冷厲的眼刀朝兩隻毛僵刮過去。就連馬山峰都捧著茶杯出來感歎:「多精神。」
   陳陽聽到感歎也想下樓來看,度朔把他拉回去:「看我就行。」陳陽擺擺手:「你隨時能看,都看好幾年了,他們難得一見,說不定明天就把毛長回來了。」
   不過是隨口一句,度朔卻從裡面聽出危機感:「你的意思是,看膩了?」
   「啊?」陳陽不知道度朔怎麼從中得出這個結論,本來著急下樓去瞅瞅兩隻毛僵的模樣,回頭見到面無表情的度朔時頓住。度朔鬆開手回房:「隨你。」
   陳陽愣住,低頭看了眼熱鬧的樓下。毛小莉因為兩隻毛僵掛掉毛露出英俊的面孔轉而對他們的身體產生興趣,於是妄想剝下他們的衣服剃乾淨身體上的毛。兩隻毛僵被嚇得像踩到尾巴的貓,四處逃竄。
   「唉。」陳陽歎口氣回房,關上門看到燈光下背對著他的度朔。走近看發現他正攤開份前幾天的報紙,裝模作樣的看報。陳陽推了把他的肩膀:「生氣了?」
   度朔抖抖報紙,目不斜視。陳陽瞧他面無表情,頗具威嚴的臉,不覺得是在生氣。上手直接抽掉他手裡的報紙,再把自己塞進度朔懷裡:「我就是稍微好奇,你要是不樂意,我就不看。」
   「沒有。」度朔否認自己不樂意的事情,環著陳陽腰身然後把那份扔在沙發旁的報紙推開,空出地方來。「看不看是你的事情,我不管。」
   「哦。」陳陽起身:「那我現在下樓去看看,應該還來得及。」
   度朔把陳陽壓到沙發上低語:「忙完再下去。」
   忙起來直到深夜才歇下,陳陽疲累的睡在被窩裡,攀著度朔胳膊拍開他作亂的手。沙啞著聲音迷迷糊糊的警告:「再來,就分房睡。」
   度朔訕訕收回手,盯著陳小陽熟睡的側臉沉默不語。半晌後關燈躺下,把陳小陽拉回懷裡摟抱著睡下。黑暗中還在睜眼思考他們的婚姻是不是到了厭倦期,陳小陽居然想去看別的男人!
   第二天,陳陽果然沒有見到兩隻毛僵白毛底下的臉,一晚時間全長出來還比昨天長點。因為毛小莉追了兩隻毛僵幾個小時,導致他們對刮毛產生恐懼。比起刮毛,寫中學作業簡直是恩賜,果然還是自家小主人好。
   隗宣特意等陳陽醒來,背著小書包坐在沙發上挺直背,十分乖巧。一見陳陽下來,就讓兩隻毛僵拖出兩個大箱:「打開。」大箱裡面全是珍貴的法器,隗宣滿意點頭:「陳小陽,隨意挑。」
   陳陽:「你從哪弄來這麼多法器?」
   「三十六座墓穴裡都有,基本上是用來鎮壓我的。不過現在鎮壓不住,我就挖過來給你用。不擔心,墓裡還有好多,隨便用,用壞扔掉就行。」隗宣畢竟是擁有一座兩千年古墓以及三十五座附屬古墓的飛僵,壕是她的代表詞。
   陳陽失笑:「法器再多,不順手也沒用。」隗宣頓時失落,他只好揉揉她的腦袋好聲好氣的哄。隨後馬山峰伺弄完院裡的花草後回來,見到這一幕似乎想起什麼般恍然大悟:「人老記性不好,差點忘了。小莉回來提及你的銅錢幣不見,我順便跟天師界的老頭們提了句,今早他們郵寄過來很多法器,你也挑挑。對了,還有銅錢劍。」
   陳陽驚訝:「銅錢幣丟了還能再拿回來,不用那麼麻煩。」馬山峰有個老人微信群,群裡全是天師界大佬。他在裡面提及一句陳小陽法器弄丟的事情,所有大佬紛紛從收藏的法器裡挑出一件郵寄到分局。他們收藏的東西沒一樣普通。
   馬山峰:「反正他們私藏很多,不拿出來給小輩用也會積塵生銹。」他指指庭院外的涼亭:「都堆在那裡,你隨意挑。」
   那些不普通的法器包裹在普通快遞盒裡,有些乾脆塞進快遞袋,如同廉價物堆積在涼亭裡。張求道和毛小莉都從樓上下來準備吃早餐,見到涼亭裡的快遞毫無訝異之色:「物流很快,五星好評。」
   馬山峰:「裡面有你們的快遞?」
   毛小莉:「陳哥法器不是丟了嗎?這段時間得有替換的法器才行,我跟家裡人提了幾句,他們說今天就把法器郵寄過來。不知道陳哥用得順不順手,不如現在試試?」張求道點頭,他的情況跟毛小莉差不多。
   隗宣繃著小臉,緊張的說道:「陳小陽,你挑我的。」
   陳陽一時之間陷入為難,那麼多法器實在不能收,他用不到那麼多法器。可是單獨收誰的都不好,尤其隗宣眼中充滿期待的盯著他。他只能板臉:「隗宣你快去上課,免得遲到。」
   隗宣不甘不願的爬上車,馬山峰樂顛顛坐進駕駛座,笑呵呵的說道:「我去送。」說完就踩油門,他最近沉浸在九歲天才孫女讀初中的虛榮裡無法自拔。天天在小區外面遛隗宣,謙虛接受老頭老太欽羨的目光,虛偽至極。
   寇宣靈提著豆漿油條走進來,旁邊還跟著陸修之。這對是完全沒救,分局所有人都當他們在談戀愛,唯獨當事人之一至始至終認為自己清清白白。瞭解事情經過後,寇宣靈吸溜豆漿說道:「這也能爭……度局不是已經準備好陳小陽的法器?肯定用度局給的法器。」
   正巧度朔下樓,聞言承認確實已經準備好陳陽替換的法器。他拿出用紅線纏起來的一串古銅錢幣,約莫二十枚古銅錢幣。他說道:「陽陽,手伸出來。」一邊將整串銅錢幣纏在陳陽手腕一邊說道:「一共二十枚古銅錢幣,單獨用或者串成銅錢劍來用都可以。」
   整串銅錢幣纏繞住陳陽的小臂,因造型獨特看上去不覺得奇怪,反而很好看。陳陽表情呆滯:「這些古銅錢幣哪來的?」
   「巫族祖師爺的法器,那時候巴蜀鬼國還未滅亡。之前找到就想給你,但是擔心你用不習慣。」綁定後,度朔抬眸:「正好這次法器丟了,換成銅錢劍。銅錢陽氣充足,劍凶險,百兵之君,生而為殺,鎮邪效果最佳。」
   陳陽喃喃:「巫爺爺不是說只留下一枚古銅錢幣嗎?」巫族祖師爺的法器,代代相傳,陽氣充足法力高強,歷久彌新。他因此十分珍視。
   度朔頓了頓,選擇閉嘴。寇宣靈說道:「道家法器不會只使用一枚古銅錢幣,一般來說是把古銅錢幣串成銅錢劍。只剩下一枚古銅錢幣的法器早就被淘汰,根本不可能作為歷任族長法器。所以陳小陽,」即使不小忍心,他還是哈哈大笑告知真相:「你被騙了。」
   看上去格外精明的陳小陽,處理事情來也很有分寸十分聰明的陳小陽居然被這麼明顯的謊言欺騙了。寇宣靈哈哈大笑:「我還以為你知道,只是因為古銅錢幣是親人所贈才沒有替換。原來你不知道,古銅錢幣是代代相傳的法器根本就是哄騙小孩的話,你居然信了。「
   寇宣靈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尋找同盟,結果張求道和毛小莉冷冷的看他。因為他們兩個也相信這哄騙小孩的話,所以寇宣靈的嘲笑讓他們格外不爽。
   陳陽不信,請如今身為平城城隍的巫魁詢問。巫魁回憶那枚古銅錢幣:「我想起來了,當初天分不好只能分到沒人要的銅錢幣。後來隗宣教我術法,我就換了法器。那枚銅錢幣上面陽氣充足還附著法力,對你來說是最恰當的防身武器。」
   陳陽冷漠:「所以根本就不是代代相傳的法器?」
   「不能說不是。畢竟是巫族祖師爺的法器,就算只剩下一枚也是祖傳寶物。」巫魁滿臉認真,他想不起來當初哄騙單純乖巧陳小陽的事情了。「怎麼突然問這件事?」
   「沒有。」陳陽揪著巫爺爺的髯鬚作弄一番,嚇得他好不容易掙脫後隨意叮囑幾句就趕緊跑。陳陽此時已經氣成河豚版陳小陽,斜睨度朔:「你也不告訴我!」
   度朔:「……我以為你也知道。」
   陳陽瞬間洩氣:「那枚銅錢幣真的很厲害啊,連串著銅錢幣的紅繩也有鞭笞厲鬼凶煞的法力。」他盯著小臂上纏著的二十枚古銅錢幣,是最小的銅錢劍規模。道家銅錢劍分為二十一枚、四十九枚和一百零八枚銅錢幣,最多是四十九枚。小臂纏的銅錢劍缺失一枚,就是嵌在怪物背部丟的那枚。「一枚銅錢幣就那麼厲害,如果是二十枚,威力應該更強。」
   聞言,度朔眸色變得有些古怪。他斟酌著語句說道:「陽陽,你有沒有想過厲害的不是法器,而是使用法器的人?」
   陳陽抬頭,滿臉不解:「啊?」
   度朔抬手捏捏陳陽軟軟的臉蛋,笑道:「你對自己有誤解嗎?巫魁好歹是平城城隍,沒有過人之處也積累不到當城隍的功德。法術基本上是隗宣教出來的,兩千多年的飛僵,術法不會差到哪去。還有我,酆都大帝調教出來的徒弟能差到哪去?」
   陳陽覺得有些夢幻,不敢相信:「我不太明白。」
   「陽陽,你很厲害。你捉鬼驅邪的本事不靠法器,本身在於你自己本領高強。法器不是本身就厲害,而是因為使用它們的你很厲害。換了個人,那就是枚驅邪能力強一些的銅錢。」度朔望著呆滯不解的陳陽,眸中全是笑意:「否則你以為他們怎麼聽到你丟法器就一股腦郵寄那麼多?讓你挑選各類法器,而不是根據你慣用的法器選擇相似法器替代。」
   「他們都看出來,你還沒有屬於自己的法器。」

   第79 紫河車05

   陳陽撥弄小臂上的古銅錢幣,回想度朔的話。他最後把所有人的法器都退回去,習慣用銅錢幣再用其他法器怎麼都不得勁。不退回去留在分局裡也沒什麼用,不如物歸原主,下次再遇見什麼乖巧的小輩再送出去。
   車停在隗宣的中學門口,陳陽放下袖子擋住小臂上的古銅錢幣,抬頭道:「我下車了。」
   度朔大掌按住陳陽的脖子,把他壓到面前來,找準唇瓣吻得他喘不過氣才放開:「什麼時候回去?要我去接你嗎?」
   陳陽靠在度朔肩膀上喘氣:「我帶隗宣搭公交回去就行。」
   「好吧。」度朔捏捏陳陽的脖子,又說道:「你不是已經會開車?為什麼不去考駕照?這樣來回也方便。」
   陳陽抬起臉笑得有些調皮:「不考。以後還是你接送我。」言下之意,沒有駕照就不用開車,只要度朔一直接送他就好。他抬起右手,幾根手指在度朔胳膊、肩膀上彈來跳去:「你就一直接送我,到我去世變成鬼再用冥車繼續接送我。」
   度朔:「酆都沒有車。」陳陽抬頭佯怒,於是度朔補充咬了咬他的唇低聲笑道:「沒有車就抱你、背你,總不至於讓你累到。」
   陳陽眉開眼笑,靠近度朔,豎起食指點著他的嘴唇:「最近兩天這裡變甜不少,從哪裡學來的?」度朔抓住他的手,親了兩下後說道:「見到你就無師自通。」
   直擊心臟,甜膩壞了。陳陽抿唇憋住笑:「正常點說話,要不是熟悉你,我都覺得你被掉包了。」以前老度偶爾說句情話都特別含蓄,現在都老夫夫關係說起情話來卻沒羞沒臊。
   度朔眼裡帶笑,小動作不斷。又是親親陳陽的指尖、捏捏脖子和耳朵,湊到他面前故意壓低嗓音說話。把陳小陽挑逗得面紅耳赤、臉上眼裡都充滿笑意,目光重新追隨著自己,猶如兩人剛確定關係時陳小陽那依賴仰慕的眼神。
   「不說了,再拖下去見不到隗宣。我下車了,拜。」陳陽打開車門跟他招手後走進中學,在校門口時回頭又衝他搖頭招呼才進去。
   度朔笑了笑,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才稍微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點開微信。他跟陸修之互加微信,因為某種相同處境產生惺惺相惜的感情,兩個老男人時不時發表一些簡短的討論以便互幫互助。
   此時微信界面停留在陸修之發過來的鏈接:#太可怕了!七年之癢的危害你一定要看##如果遇到這些事,你只剩下三天時間挽回婚姻##記住這些,就能讓感情恢復熱戀!#等等標準UC震驚體,老男人之間嚴陣以待奉為真理的文章。
   度朔表情嚴肅,打出一段話:【謝謝,果然很有用。】
   不過一會,頂著色彩喜慶神像頗具神棍氣息圖像的陸修之回話:【不必。】
   兩個老男人迅速結束這個話題,良久後陸修之慢吞吞的發來問話:【他不跟我睡覺。】
   度朔頗為震驚,居然已經發展到上床的地步?看來陸修之速度很快,不過看他困擾的樣子應該還沒成功。關於這點,度朔並不支持:【不必操之過急。】
   陸修之慢吞吞發過來:【還沒操到。】
   度朔有一瞬間無言以對,那邊陸修之可能這段時間腦袋裡都被某些廢料填充以至於理智時常下線,好在很快反應過來:【誤會了。我知道。】
   看不出來知道的樣子。度朔擰眉,覺得自己年齡比陸修之大,好歹算是老大哥。出於處境相同而好言規勸:【婚前性行為是在耍流氓,對另一半不負責不敬重。】度朔骨子裡傳統,沒結婚不能發生關係,即使當初恨不得從頭到尾把陳小陽啃光,也還是按耐住性子忍到他成年再洞房。
   他們兩人第一次發生關係可就是成親當晚,拜過天地神明。
   良久,陸修之:【先上車,後補票?】
   度朔嚴厲指責:【本質是耍流氓!】
   顯然此時兩人就此事產生些微分歧,陸修之表情十分嚴峻,盯著屏幕看半晌後退出微信,切換到某書城上面一系列『嬌妻帶球跑』小說。書裡攻略這麼教的,應該沒錯。度朔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追人手段早就落伍,或許不適用於現在。
   更何況陳陽看上去乖乖傻傻,很容易就被騙。哪像他家阿宣,聰明執著專一不濫情,不容易糊弄。陸修之面無表情美滋滋的暗爽,發現寇宣靈靠近後不慌不忙蓋下手機,抬頭微笑提議:「阿宣,不如我們去喝酒?」
   酒後亂性,先上車,後補票。陸修之稍微激動,眼中華彩流轉,勾得寇宣靈心臟直砰跳。寇宣靈移開目光,說道:「啊,我還想一起去看電影。你、你去嗎?」
   陸修之心心唸唸都是上車,聞言拒絕:「我想喝酒。」
   「……哦。」寇宣靈一臉冷漠,然後他們去小區外面一家大排檔點了兩箱啤酒。
   陳陽跟保安說了聲,然後給隗宣的班主任林老師打電話得到證明後才被放進去。林老師和隗宣都在上課,他就在教室外面等。透過窗戶,隗宣忽然轉頭跟陳陽視線對上,咧開笑容。隨即冷下臉看向那道射向她的嫉恨目光,學委手臂輕微抖了一下,立即埋頭咬指甲,直接把指甲咬出血。
   她還神經質的從喉嚨裡發出咕噥聲,她的同桌差點被嚇哭。學委突然扭頭盯著同桌漂亮的耳垂,露出個扭曲詭異的笑容,喉嚨裡的咕噥聲雖模糊不清卻讓同桌聽出了大概:「好嫉妒……好羨慕啊……
   同桌崩潰大哭,引來全班注意。連林老師都停下講課詢問她怎麼回事,同桌指著學委大喊:「她有病!她是瘋子!我要換同桌,我不跟她坐一塊!」
   林老師頗感為難的看向學委,學委垂頭不動,白淨的小臉上籠著層陰影,確實給人陰翳的感覺。最近學委獨來獨往,偶爾看人的時候那眼神也很滲人,林老師也覺得不對勁。只是她跟對方父母聯繫,提及此事都被敷衍過去。她歎口氣:「沒太大的事,都別瞎說。現在先上課,下課後你們到我辦公室來談。」
   陳陽看向隗宣,後者點頭,確定那個嫉妒她的同學就是學委。陳陽便仔細觀察那女孩,女孩白白淨淨約莫十四歲,十指處傷痕纍纍,似乎咬過無數處。她猛然側頭,對上陳陽目光,眼睛咕嚕嚕的轉好似昆蟲複眼。
   陳陽面不改色,學委卻突然扯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詭譎不已。她咕嚕嚕轉的複眼盯住後面女生的修長細美的脖子,露出垂涎艷羨的目光。
   陳陽眼皮忽然一跳,下一秒學委猛然撲向後面女生,掐住那女生的脖子張開嘴巴就要咬下去。教室瞬間亂成一團,同學都在尖叫,林老師也被這突發狀況弄懵,沒能反應過來。悲劇就要發生時,一個小小的身影橫空將學委踢飛。
   陳陽衝進教室的腳步一頓,兩隻眼皮全都跳起來。林老師和同學愣愣的盯著站在桌面上瘦瘦小小十分乖巧柔弱的隗宣同學,半晌沒能反應過來剛才是發生了什麼。學委目前還是肉身凡胎,被踹到牆面上摔下來半晌沒能動彈,而牆面已經裂開蛛網般的痕跡。
   隗宣微微屈膝,瞬間彈跳到學委面前,小手掐住她的脖子如同掐小雞仔般提起來,盯著學委的眼睛。此刻學委那雙如同昆蟲般的複眼暴露無疑,而她居然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是露出更加恐怖的嫉妒。隗宣皺眉,伸出食指慢慢靠近那雙噁心的複眼。
   陳陽喊住她:「隗宣。」
   隗宣頓住,學委趁此踢開她撞開玻璃跳窗離開。林老師驚呼:「這裡是四樓。」她趕忙奔到窗戶口朝下面看,發現學委如同昆蟲般彈跳到地上,四肢著地飛快的消失不見。
   許多同學以及正在空地上體育課的同學都目睹這一幕,瞬間靜默的驚訝過後猛然爆發出熱烈的討論。反而是班裡的同學驚魂未定,畢竟他們直面學委的恐怖,而且隗宣同學原來……這麼酷的!!
   同學們不約而同用狂熱的目光盯著乖巧被陳陽牽手的隗宣,剛才那一腳踢出去真帥!她一定是武林高手,家裡一定是隱世家族!不知道收不收徒弟?
   林老師世界觀被衝擊得有點混亂,接下來讓其他人自修然後去跟校長報告這件事,同時請陳陽和隗宣一起去校長室。她現在看出來兩人都不簡單,而之前兩個無賴被打的事情恐怕是真的。不過這在林老師看來,那兩個無賴被打也是活該,誰讓他們涉嫌猥褻幼童?
   林老師本來以為校長不會相信這樣荒唐的事情,誰知道校長早就一副等待他們的架勢。校長說:「剛才我就在窗口,目睹了一切。」
   校長室對準對面的教學樓,沒事的時候就愛站在窗口盯著對面的教學過程。這行為無異於班主任躲教室後門暗中觀察一般恐怖,但此刻林老師就有些慶幸,要不然廢盡口舌恐怕都很難說服校長。
   校長審視陳陽:「坐。」他拿出手機點開視頻,播放到某個時刻定住視頻:「這是您吧。」視頻正是昨天在醫院跟那隻怪物打鬥的場面,一開始很多人只注意到那隻怪物,後來才發現十樓高的橫柱上還站著個人。
   這視頻流出來兩小時內,開始有大量言論出來『闢謠』,有說是故意擺拍有說是在拍劇。當然也有目睹整件事情的人出來言之鑿鑿肯定,但是更多人選擇不信。而親自參與這件事的醫生、護士則被特別囑咐過別透露此事,但是雙方都沒有比較權威的人證明視頻真假。
   所以這視頻屬於信的人極為狂熱的相信,被放到靈異吧、外星人吧以及世界末日吧當成鐵證,每每有新成員進來都會拿出來洗腦。
   視頻沒有拍到陳陽的臉,甚至只是拍到模糊的小小的身影,所以陳陽此刻不解校長怎麼就認出他了。校長笑道:「我盯人特別準。」
   聞言林老師額頭冷汗直掉,這讓她想起校長站在校長室這扇窗戶前露出半邊臉暗中觀察對面整棟教學樓的恐怖模樣。簡直是每位老師和學生的噩夢,隔著操場和林蔭道,校長就是能精準觀察到哪個學生上課偷用手機打遊戲。會議時提出來,該生班主任還一臉懵,因為對方一直在門後面暗中觀察也愣是沒能發現有人上課打遊戲。
   校長說道:「那位跳窗跑的同學跟醫院那隻怪物有些關係,是不是?」
   「您知道什麼?」陳陽也只是猜測而已。
   「我知道醫院裡出事的同學叫蘇妮妮,也是同班。之前患情緒病的學生裡面有十幾個也是我校學校,所以我也在關注這件事。」校長看向乖巧的隗宣,想到自己女兒一顆心就柔軟下來:「林老師,把隗宣同學帶出去,別把她嚇到。」
   林老師看向隗宣,想起她一腳就把學委踹飛的身手和淡定,覺得校長的擔憂很多餘。陳陽鄭重其事點頭:「麻煩林老師把隗宣帶出去,談話內容過於暴力,千萬別嚇到她。」
   隗宣煞有其事的點頭,太血腥暴力會嚇到足不出戶的乖寶寶飛僵。
   林老師:「……」彷彿你們都沒看見她飛腳踢人的場面。隗宣眨眨無害乖巧的雙眸,「老師?」林老師捧著心肝連忙把隗宣帶出辦公室,那麼血腥暴力的談話內容怎麼能被小孩子聽到呢?
   隗宣站在門口,但屋內的談話內容全都能聽到。校長將學校患病的學生名單交給陳陽,名單裡記錄學生姓名、年齡、住址以及患病內容、醫治和後續。
   校長說:「如果不是西城區出現疑似吸毒者攻擊路人的新聞出現,我可能完全不會注意到學校裡居然有十幾個學生患情緒病。這個年紀的學生即使壓力大,大都不會到患病的程度。而且我發現攻擊路人的吸毒者居然是我校學校,卻蒼老得不成樣子。正因此,我才把她們的資料都記錄下來。隗宣同學班裡有兩個人,也在記錄裡,一個是蘇妮妮,一個是剛才跳窗的學生。蘇妮妮同學已經請假幾天,我暫時不知道她的情況。至於剛才跳窗的學生……唉,通知她的父母許多次,次次都說忙。」
   陳陽翻開名單,發現校長記錄得比之前那個醫生還要詳細。不過想來也正常,畢竟是校長。學校裡會記錄學生的基本信息,只要翻看檔案就能查找到。翻看到最後一頁時,發現是張分析表。
   校長:「我試圖找到每個學生患病原因,可是她們的患病原因各有不同,根本沒有相似誘因。後來我想到其實情緒病的誘因沒有共同點很正常,因為有無數種方式能夠引誘出人的某種情緒,再加以擴大就能患情緒病。所以反過來尋找她們的共同點,就是眼睛,還有『她在靠近』。」
   陳陽抬頭:「『她在靠近』?」
   「對。」校長又拿出另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您看看,這是學生患病期間說的話『她在靠近』。說明在學生眼中,有某種東西在逐漸靠近,就像是看見死亡步步逼近。想逃都沒辦法逃。」
   無論跑到哪裡、身邊有多少人,那隻東西都緊緊跟隨,無法甩脫,無法避免死亡。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靠近,然後陷入無休止境的恐懼中。
   陳陽將文件合上抬頭說道:「我知道了,非常感謝您提供的幫助。」
   校長擺手:「沒什麼,我就是希望您能救這些孩子。」他從事教育行業幾十年,就快要退休了。幹這一行太久,學生就變成他的責任。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學生受到邪魔侵害,他又怎麼能不心急如焚?
   陳陽垂眸淡笑,心裡倒是對校長充滿由衷的敬佩。同時感歎馬山峰替隗宣找的學校果然很靠譜,校長具有這品行,學校不會差到哪裡去。
   談完正事,校長便送陳陽離開,期間悄聲說道:「老馬那說的好酒,什麼時候給我送過來?」
   陳陽挑眉:「您說的是馬叔?」
   「就馬山峰。」校長直接點名道姓:「他上回拜託我替隗宣同學辦理入學手續,承諾送瓶好酒。這都過了一週,怎麼還沒送來?他不送來,我親自上門討。」
   原來馬山峰就靠一瓶酒賄賂校長,成功替隗宣辦理入學手續。陳陽無言以對,不知該稱讚馬山峰好手段,還是嫌棄校長被一瓶酒收買。「我會轉告馬叔。」
   「哈哈,那行、那行。」
   陳陽離開校長室,替隗宣向林老師請假。林老師同意:「班裡鬧出這件事,學生們也不能專心上課。」說完她就會教室穩定其他學生。
   隗宣抬頭問:「陳小陽不去追學委嗎?」
   「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見隗宣不懂,陳陽只好解釋清楚:「她四肢著地爬那麼快,我要追也追不上。」
   隗宣:「那我們現在去哪?」陳陽牽著她的手在校園裡逛,遇到一個學生便攔下來問:「請問你們學校有貓嗎?一般都在哪?」
   那學生回答:「有。在食堂前面的小樹林那片圍牆上。」他還順道指路告知。
   陳陽道完謝之後領著隗宣去小樹林的圍牆附近,那裡確實有很多貓。母貓和小貓崽都在曬太陽,而他們在一群母貓裡面找到醉生夢死的大胖。
   陳陽:「胖,快醒醒。」
   大胖左擁右抱,竟然是整個分局裡唯一的人生贏家。它聽到陳陽的聲音睜開眼,發現陳陽和那隻討人厭的飛僵正在揉自己攤開的肚皮,他瞬間僵硬全身:「陳小陽,立刻讓這隻飛僵滾。我們還是朋友。」
   陳陽揉肚皮的動作沒停:「胖,你不喜歡隗宣嗎?」
   隗宣面無表情的盯著大胖,大胖攤開四肢、放鬆身體:「揉吧。」說喜歡這輩子是不可能的,但是它可以慫。
   陳陽:「胖啊,你能幫我找個人嗎?」他將剛才發生的一切以及學委的模樣描述一遍,說道:「隗宣,把你踢到學委的腳給大胖聞聞味道,方便找人。」
   大胖艱難的撐起胖成球的身體:「你把我當狗?」
   「沒有。」陳陽此時當然選擇否認:「我把你當追蹤的好同事,每個物種都有其特殊的天賦。而你的天賦是追蹤。」
   大胖感謝他對自己的認可然後選擇毫不猶豫的拒絕。陳陽:「這樣啊,那你陪隗宣玩吧。」大胖一骨碌爬起來:「不用聞味道,我知道你們要找的人。這就出發。」
   盯著大胖靈活快速的身形,隗宣若有所思:「果然是顆球。」裡面裝的都是氣體,輕飄飄蹦一下能飛特別高。她問:「那隻貓鬼一直待在這所中學?」
   「最近很多中學生出事,我提前幾天讓大胖到各大中學盯梢。看看能不能發現點什麼,沒想到它在泡妞,而且妻妾成群。」
   回到分局,將此事一說,眾人發表意見。張求道:「我認為應該閹了。」此提議獲分局男性成員投票通過,果然雄性在某些方面的對比上都會產生共同嫉妒心。
   陳陽攤開文件:「說正事。」他將之前毛小莉拍下來的那隻怪物的照片打印出來,也攤開在桌面上點著照片:「有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沒人回答得出來,陳陽:「馬叔,你也不知道?」
   馬叔搖頭:「我翻遍書籍都找不到這種怪物,它的樣貌、習性以及攻擊少女吞噬生氣使之誕下怪物等等,全都找不到。」
   「給我看看。」陸修之拿過打印出來的照片觀看半晌,有些不確定。恰在此時度朔回來,陸修之將照片遞給他:「看看是不是鬼姑神。」
   鬼姑神?陳陽看向度朔,後者看了眼照片確定:「是。」
   馬山峰將照片拿在手裡:「鬼姑神?說實話我一開始也以為是鬼姑神,但鬼姑神手足如龍虎、眉如蟒、眼似蛟。只有吞吃自己孩子以及身材高大這一點相似,而這隻怪物眼似昆蟲複眼,手足倒的確像是龍虎的爪子。可是她沒有自己產下孩子。」
   正是最後一點才讓他將鬼姑神排除在外。鬼姑神,即為鬼母。《述異經》中記載南海蒼梧居住鬼母,朝產十兒夜食之。鬼母的傳說有許多種,其中流傳最廣的是佛祖感化九子鬼母傳說。
   九子鬼母跟鬼姑神不同之處在於前者熱愛自己的孩子,最後被佛祖感化成為護法二十諸天之一。後者則是凶神,將自己的孩子當成補充力量的食物。
   陳陽拿出手機搜索一幅唐卡,遞給眾人觀看:「這是《西藏鎮魔圖》,傳言鬼姑神即為藏地羅剎魔母,魔母仰臥形成藏地,不停行風作惡食人小兒。唐時文成公主根據卦法在魔母四肢關節等重點部位修建十二座寺廟,稱為十二鎮魔寺。」
   《西藏鎮魔圖》中將藏地地形描繪成仰臥的魔母,四肢關節上都修建如今頗有名氣的寺廟。這十二座寺廟就被稱為十二鎮魔寺,用以鎮壓羅剎魔母。
   「鬼姑神被鎮壓,不能離開更不能誕下孩子供自己獲取力量。所以有沒有可能是利用少女的生氣提供鬼子營養,然後自己再將鬼子吞吃積蓄力量?」陳陽說完也覺得自己這猜測太不靠譜,先不說那隻殘害少女的鬼姑神是不是羅剎魔母,單是羅剎魔母被鎮壓在藏地就只是個傳說。
   他摸摸鼻子,收回手機:「我只是突然想起這個,隨口一說。」
   度朔突然說道:「羅剎魔母不是被鎮壓在藏地,而是被鎮壓在大昭寺。原址握塘湖,鎮魔圖上面魔母心血彙集的地方,也就是魔母的心臟。魔母是南海蒼梧的鬼姑神,因食小兒太多遭驅趕,逃亡到藏地。」
   陳陽:「現在作惡、殘害少女的那隻怪物真的就是鬼姑神?那隻藏地魔母?」
   「魔母只有一隻。」言下之意,這隻怪物要麼是被鎮壓在藏地大昭寺的羅剎魔母,要麼就是重新誕生出來的魔母。天地之中,只允許一隻魔母存在,日誕十鬼子,亦被稱為萬鬼之母。
   隗宣歪頭說道:「蘇妮妮說過害人的是蠱。」
   「還跟蠱扯上關係了?」毛小莉驚訝的拿出相片:「不過那些少女被當成營養艙供養鬼子,像不像是養蠱的蠱盅?自身生氣全都提供給鬼子,鬼子成長出生,最後被魔母吞吃蓄養力量。」
   --
   作者註:
   解釋:
   河車:天地之先,陰陽之祖,乾坤之始,胚胎將兆,九九數足,胎兒則乘而載之。因生出來不久變成紫色,所以稱為紫河車。紫河車就是提供胎兒營養的月台盤,所以,少女們才是紫河車。

   第80 紫河車06

   度朔:「天地氣之所生,鬼子食生氣而生長,生氣由七情六慾所化。單獨擴大一種情緒可以將一個人的生氣調至最濃郁,但是屬於不可逆的透支行為。那些少女患情緒病就是某種情緒被放大,培養到生氣最濃郁、達到頂峰的時刻,再將鬼子放進少女的身體就能朝產暮食。」
   陳陽:「意思是說即使鬼子放進少女體內,仍舊有一天時間能夠把她們救回來嗎?」
   「對。」
   陳陽:「時間沒有刻意規定是朝產暮食對吧?蘇妮妮當時產下鬼子是在中午,鬼子產下時魔母就會出現以便搶走鬼子,但她不會立即吃掉而是會選擇等鬼子成熟後吃掉。而鬼子成熟的時刻不會超過一天,這樣她就能快速積蓄力量,但在將少女培養成適合鬼子產出的營養容器之前需要一定時間。」他突然回頭看隗宣:「隗宣之前也差點被盯上了吧。」
   隗宣點頭:「他們想讓我產生恐懼。」
   「隗宣聰明,長得可愛乖巧,在對方看來就是最好的那批容器,否則不會在明知身體不成熟的情況下還選擇她。九歲的孩子,最容易產生的情緒是恐懼。」陳陽分析道。
   隗宣大眼睛亮晶晶,捧著嘴巴笑咪咪。陳小陽誇她可愛聰明又乖巧,她很開心。馬山峰見到隗宣這小模樣,一顆柔軟的心瞬間被戳中,立刻掏出一把糖果給隗宣。陳陽見狀,立刻嚴肅說道:「小孩子一天只能吃兩顆糖果,不然會蛀牙。」
   他攤開手掌,示意隗宣把其他糖果上交。隗宣乖乖留下兩顆,其他都交給陳陽。陳陽剛想把糖果都扔進自己口袋裡,就聽到度朔的輕咳聲。
   度朔:「拿出來。」
   陳陽委屈猶豫不捨的把糖果掏出來放到度朔掌心,上交了。度朔看也不看掌心的糖果,而是繼續沉聲道:「還有。」
   陳陽喊道:「兜裡只剩下四顆,我今天還沒吃。」
   度朔目光轉向隗宣:「陽陽今天一共偷吃多少顆糖果?」
   隗宣左右看看,不想出賣陳小陽但也不敢對度朔撒謊,最後她撲到下樓的姬姜懷裡:「姜,我要吃糖。」於是姬姜剝開顆糖給她,嘴裡含了顆糖的隗宣表示自己沒有嘴巴可以說話了。
   陳小陽得意洋洋叉腰表示:「今天沒吃糖。」度朔微微瞇眼,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回房檢查。陳陽立刻萎下來,臉頰紅彤彤的,乖乖把糖果都交出來。而度朔見狀,卻有些遺憾。兩人這副情態,在場人見怪不怪之餘紛紛看資料。
   姬姜擋住隗宣的眼睛不讓她看,寇宣靈則是嘖嘖稱歎:「狗男男。」聞言在場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向他和陸修之,包括扒下姬姜手掌的隗宣。
   寇宣靈不解:「看我幹嘛?」他用手肘推了把坐在身側的陸修之:「阿之,你說話。」
   陸修之:「嗝。」他臉色有些不虞,唇抿緊不說話,眼神有些直。正襟危坐,背脊挺得很直。半晌後歪頭:「啊?」
   「……」寇宣靈扶起陸修之:「他喝醉了,我先扶他上樓休息。」
   張求道好奇:「酒味有點重,你們下午去喝酒了?」他起身讓開條道,寇宣靈扶著陸修之走過去,邊走邊說道:「阿之突然說要喝酒,就在小區外面那家大排檔喝了兩箱啤酒。本來就有點醉,剛才吹了風有點清醒,現在一坐下又開始醉了。」
   馬山峰:「他喝得下啤酒?」
   寇宣靈:「開始喝不習慣,一杯杯下去就全都喝光了。」
   陸修之忽然不動,任寇宣靈怎麼拖都拖不動。寇宣靈好言好語的哄:「阿之,你醉了。我們回房休息。」
   陸修之面無表情一臉冷漠,斜睨著寇宣靈似乎沒能認出他。過了一會才猶疑說道:「宣宣。」
   隗宣轉頭:「叫我嗎?」姬姜連忙把她拉回來摀住嘴巴示意她別說話,然後窩在沙發上抓了把瓜子跟其他人一樣邊磕邊看戲。
   寇宣靈臉頰有些燙,因為陸修之靠得太近了,讓他覺得不舒服。陸修之低頭,在寇宣靈臉頰和脖子上嗅來嗅去,俊美慵懶格外誘人。他低啞著嗓音說道:「是你啊。」
   淡淡的酒味撲面而來,寇宣靈頭一次覺得五塊一瓶的啤酒味道原來還能醉人。他吞了吞口水,想要盡量保持跟陸修之的距離:「你醉了,我送你回房。我們現在上樓,你、你抬腿——
   陸修之輕笑,咬了一下寇宣靈的耳朵尖,後者差點尖叫,要不是顧及身後同事比電燈泡還閃亮的目光估計真喊出聲來了。他抓緊陸修之的胳膊低喊:「阿之,你真的醉了,我們先回房。」
   「回房?」陸修之似笑非笑的睨著寇宣靈,在後者忐忑不安的眼神中點頭,隨後又問:「回房做什麼?嗯?你跟我一起睡覺嗎?」
   哦豁!寇宣靈已經能想像到身後那群同事的狼嚎和一本滿足的八卦心理,他急得直接就拽起陸修之跑回房。心裡暗罵:還說不會喝醉,全在唬人!
   結果回房後的陸修之真的睡覺了,雙手交疊腹部前,睡姿特別端正連輕微的呼嚕聲都沒有。寇宣靈瞪著陸修之的睡臉,氣鼓鼓的捏他那張俊臉。
   樓下看足八卦的眾人心滿意足,毛小莉拍拍手掌,將瓜子殼都掃進垃圾桶並說道:「沒想到陸修之平時看上去正人君子、仙風道骨,原來骨子裡都是……嘿嘿嘿。」
   張求道斜睨著她:「你還是不是女的?」
   「我說什麼了我?」毛小莉跟張求道對視片刻,雙方忽然出手腳踢手饒互不相讓,像兩個大孩子打架互掐。毛小莉整張臉都被張求道擠得看不見五官還堅持大喊:「你自己腦袋裡裝的還不都是廢料?你敢說剛才沒想到『嘿嘿嘿』上面!」
   「正常成年人都會聯想到那上面去,但是根本不會說出來。」張求道手指被毛小莉往後面掰,痛得他臉都綠了,於是更加用力的捏毛小莉臉威脅:「你放手!」
   「你先放!」、「我不,你先。」、「女士優先!」、「滾你。」、「喊123一起放。」……在這樣的背景聲中陳陽顯得有些憂慮:「張求道和毛小莉還能找到對象嗎?」
   馬山峰淡定的呵呵笑:「在外面還是很能裝的,現在都還小。慢慢來,等他們開竅。老寇都找到對象,何況他們兩人?」
   情況不同。陳陽還是有點憂慮:「老寇是從小就有獨到的投資眼光,小小年紀就懂得日復一日賺錢養對象……不、是感動對象。張求道和毛小莉,一個沉迷遊戲另一個沉迷小打小鬧賺錢,看上去就是注孤生的命。」
   馬山峰摩挲杯沿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不用擔心,我手頭的人脈、資源都很多。」說完就在陳陽幾人不解的目光中從桌子底下掏出厚重的本子攤開來說:「這是我這幾年積累的人脈,天師界、商政教育界等等適齡年輕人都在我這裡留下資料。」
   他抬眸,竟讓陳陽覺得有幾分大佬的氣勢。馬山峰把本子一推,豪氣的說道:「隨便挑。」
   隗宣好奇的問:「是什麼?」姬姜冷靜的回答:「相親冊子。」
   「小孩子不要看。」陳陽將本子從隗宣手裡抽回來,瞥了眼後還給馬山峰:「馬叔,您這就差三圍了。記錄得也太清晰了吧,男女都有。您幹嘛呢?」
   馬山峰呵呵笑:「閒著無聊。再說現在搞對象那麼困難,咱們分局也要體貼一點,包分配對象。」
   此時毛小莉和張求道打完架注意到這邊,於是問道:「談論什麼?馬叔,你又把那本厚重的犯罪檔案記錄拿出來。」眼見陳陽露出不解的表情,毛小莉解釋道:「裡面每個人的資料都那麼詳細,跟犯罪檔案記錄一樣。」
   「別瞎說,結婚對象是一輩子的事情,哪能馬虎?當然要越詳細越好,免得害人一輩子。」馬山峰笑得人畜無害:「好姻親能積累好的人脈,馬叔這麼多年的人脈可有不少是靠拉扯對象積累起來的。」隨即他看向毛小莉,越發慈愛:「小莉,你不是拜和合二仙為祖師爺嗎?這本冊子以後要留給你,由你繼續積累分局人脈。」
   聞言,毛小莉眼睛都亮了:「可以。」她覺得挺有意思,何況人脈累積起來比賺錢更有用。她早就眼饞馬山峰那恐怖而龐大的人脈關係了。「馬叔,能讓我晚上帶回去看看嗎?」
   「行。下回有牽線的活帶你一趟。」
   「謝謝馬叔。」
   陳陽耐心等他們都鬧完,才拍手說道:「說回正事,那些生氣被吸取殆盡的少女們有沒有辦法救回來?」
   毛小莉翻過沙發背摔進來:「她們失去生氣不如將生氣補回來?」
   陳陽:「沒那麼容易。」
   馬山峰:「其實現在唯一的辦法的確是補回她們的生氣,只是沒那麼容易辦到。生氣無蹤無形,如何捕捉?如何讓那些少女們吸收這些生氣?如何保證這些生氣能夠挽回少女們的生命?都是大問題。」他沉思片刻,看向度朔:「不知度局有何看法?」
   聞言,陳陽也看向度朔,這讓度朔沒辦法拒絕。他回答:「聚氣陣。」
   「天地氣之所生,人有生氣、元氣、陽氣。《黃帝內經》曰:生之本,本於陰陽。人有陰陽兩氣,循環於五臟六腑。命門陰陽兩氣為元氣,元氣推動陰陽五臟陽氣,陽氣得以運轉。五臟六腑十二經脈陰陽兩氣謂之生氣,天地萬物氣之所生。人沒有陽氣、元氣頂多是身體虛弱、精神衰敗,至少還能通過藥物或食物醫治,如果沒有生氣就會完全枯萎。生氣存在於天地萬物之間,一株植物沒有生氣會枯萎,一座城市失去流動的生氣也會死去。一個人失去生氣,就如同這群人一樣,迅速枯萎衰老直至死亡。」度朔抬頭:「所以聚氣藏氣,續她們的生氣。」
   「怎麼做?」陳陽扭身替度朔捏肩膀,討好道:「你說詳細點。」
   度朔瞥了眼在他回來半晌連衣服都懶得遞一下如今倒是會捏肩膀的陳小陽,似笑非笑倒也不為難他:「一氣生萬物,萬物之中唯山川、湖泊、大地生氣最濃郁。所謂地傑人靈,先地傑後人靈,山川、湖泊生氣濃郁,蘊養萬物。人越多,生氣越旺盛,進而反哺大地,生生不息。所以你們要續她們的生氣就要借山川、湖泊和大地的氣,最好是在旺盛發達、人流量巨大的城市。」
   「借生氣對城市和當地居民有影響嗎?」
   「不會,生生不息。只要不是大量抽取一城生氣,聚氣陣抽取的那點生氣如同取走大海裡的一滴水。」更何況抽取一城生氣基本上做不到,只要山水生命皆在就不能斷絕生氣源源不斷的產生。除非屠殺整座城城民、破壞山川湖泊風水,堵截生氣。將生氣化為氣運,不過這種遲早會遭反噬。
   馬山峰恍然大悟:「度局用的是風水學藏風聚氣的原理吧。」度朔點頭,馬山峰解釋:「風水中講究藏風聚氣,大到城市小到家庭,從山川龍脈到家庭格局擺放規劃都要求藏風聚氣、得水為上。其中氣為重,水為財。如果不聚氣,什麼都會散。因此風水中有許多聚氣陣法,借用山川湖泊或一城人氣,這倒可行。」
   陳陽便問:「用什麼聚氣陣?」
   「太極聚氣陣。」太極生陰陽,五臟六腑十二經脈陰陽兩氣則謂生氣,太極聚氣剛猛劇烈,適合生氣全無的少女。畢竟她們此刻面臨枯萎衰敗,再慢吞吞蘊養恐怕都比不上衰敗的速度。
   「行,現在著手準備。聚氣陣交給陸修之,小莉和求道兩個人負責聯繫所有生氣被吸取的少女,將她們帶到分局交給陸修之安排。」陳陽摸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大胖那邊應該快追蹤到學委,可以利用她來捕捉魔母。」
   馬山峰:「這隻魔母恐怕是化身之一。」魔母真身還在藏地大昭寺,捕捉化身恐怕無濟於事。
   「我知道。但我猜測她化身不多,日誕十子,全盛時期最多也只能有十化身。現在她被鎮壓在藏地大昭寺,法力消耗極大。化身不超過四具,每一具化身彌足珍貴。即使殺死一具化身對於魔母來說都是重大的傷害,馬叔,還得麻煩您跟藏地僧人聯繫,務必鎮壓魔母。」
   馬山峰:「我現在就與那邊聯繫,不過恐怕需要道教協會證明,得花費點時間。」
   「沒問題。」陳陽起身拍掌:「現在各位都去準備,小莉和求道,我等會把需要聯繫的少女名單發給你們。」
   毛小莉和張求道應道:「好。」
   隗宣舉手:「我呢?陳小陽,我做什麼?」
   「作業寫完了嗎?」陳陽反問。
   隗宣委屈的窩進姬姜懷裡,中學生沒有人權。
   此時大胖從窗口跳進來,一見到隗宣和度朔受驚過度翻白眼,從半空中摔倒地上發出劇烈的砰響。隗宣驚訝:「我還以為會飄下來。」沒想到真的有重量。
   陳陽光腳踩在大胖圓滾滾的肥肉上問道:「胖,找到學委了?」
   大胖把腦袋埋進肉裡,豎起紙板。紙板上面畫了顫顫巍巍的句號,它嚇得不敢說話連寫字的手都在發抖。陳陽挑眉,朝姬姜說道:「姜,麻煩你把隗宣帶回房間,叮囑她完成作業。」
   姬姜聽從他的話,把面無表情不甘不願的隗宣抱起來上樓。隗宣攀著姬姜的脖子,對大胖露出尖牙惡狠狠的恐嚇,大胖又氣又怕,全身毛都豎起來喉嚨也發出咕噥聲。度朔輕飄飄的眼神瞥過來,大胖的咕噥聲截然而斷。
   陳陽:「胖,那個學委小姑娘在哪?」
   大胖豎起紙牌:「跑回家。」
   「還能走嗎?要我抱你嗎?」陳陽蹲下問大胖,大胖甩著尾巴本來想點頭,因為它腿軟。下一刻它發現頭頂上一片陰影,眼角餘光瞥見大帝陰沉恐怖的臉,嚇得它一溜煙躥到門口:「我能走!」
   度朔收回目光,拉起陳陽十指相扣:「走吧。」
   陳陽被拉走還不忘回頭叮囑:「別弄錯了,還有記得叮囑老寇跟陸修之,交代他們聚氣陣的事情。」
   客廳只剩下馬山峰、毛小莉和張求道三人,熱熱鬧鬧一下子變得冷寂。毛小莉有些不適應的捏捏胳膊,然後聽到馬山峰電話來了。他接起來:「喂,老婆啊。」起身就進辦公室說悄悄話,這讓毛小莉更加不適應。她捏著胳膊沉默半晌後說道:「要不,咱倆也去談個戀愛?」
   聞言,張求道抬眸瞅了眼毛小莉,默默後退遠離。毛小莉:「沒說跟你。」張求道鬆了口氣,掏出手機打開遊戲界面:「哦。」
   毛小莉踹了他一腳:「活該你單身。」她捧起冊子說道:「不行,天天被餵狗糧,現在已經撐到不行。你說說咱分局就那麼幾個人,幾個人都脫單。就剩下我們兩個,你就不孤單寂寞嗎?」
   「不還有隗宣?」
   「禽獸!小孩能算進去嗎?」毛小莉瞪了張求道一眼,繼續翻看馬山峰的相親冊子:「我得盡快脫單。」
   張求道冷笑,手指飛速走位,打得手機屏幕辟里啪啦響:「你知道脫單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你必須將平時賺錢的時間全都用去陪男朋友看那些無聊蠢透的電影,陪男朋友去逛街,每天早起兩小時化妝打扮還要在男朋友面前嬌嬌嗲嗲,柔弱得連個瓶蓋都打不開。」
   毛小莉被嚇到,猶豫又警惕:「你騙我,要是真實情況是這樣,你早就把我往火坑裡推。怎麼可能好心提醒我?」
   「我有那麼壞?」張求道抬眸:「好歹同事一場,提醒你別往火坑裡跳而已。」
   毛小莉疑惑:「陳哥和度局看上去氛圍很好啊。」
   「那是他們彼此熟悉,恰好遇到對的人。你能保證你遇到的人就是對的?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會遇到渣男,剩下的百分之九把你當妹妹或者朋友。」
   「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呢?」
   張求道傾身靠近毛小莉,後者抱胸緊張不已的後退,直到退無可退時後背抵在沙發上。毛小莉緊張的問:「你、你幹嘛?張求道,你可得冷靜,咱倆是前胸貼後背的好兄弟。千萬別飢不擇食——
   張求道雙手撐在毛小莉兩側,唇角帶抹痞笑,清清淡淡。俯身靠近卻像是掠食者般讓人產生微微的恐懼,他的面孔貼近愈發緊張的毛小莉,半晌後:「嗤!」
   被掠食般的恐懼和緊張籠罩,滋味並不是那麼好受。張求道退開後,毛小莉得以呼吸:「你、你幹嘛?」
   張求道表情輕蔑:「就你這段數,還想談戀愛。直接被人秒殺出局,最多憑你的相貌撐多三秒鐘。」說完,他轉身朝門口走去:「走了,去聯繫那些少女。」
   毛小莉微微張大嘴巴瞪著張求道的背影,半晌反應過來:「我去!張求道你從哪學來的段數?你不是只會玩遊戲的死宅男嗎?快點老實招來,是不是外面偷偷交了女朋友?」
   踏出門口的張求道聞言,翻了個大白眼。腳下速度加快,遠離咋咋呼呼的毛小莉。毛小莉蹦跳著追上去,猛然反應過來:「啊哈哈哈哈哈張求道你剛才是不是承認我顏值高長得好看?是不是?」
   張求道白眼已經翻得只剩下眼白,說到最後毛小莉只關注到『相貌』。平時不見得多聰明,關鍵時刻偏偏鬼機靈得要死。果然毛家人都一個樣,榆木疙瘩不開竅!
   --
   作者註:
   氣跟氣是一樣的,同個讀音同個意思。道家一般用氣代替氣,這裡是因為想要區分一下生氣,所以就用氣來代替。所以其實文中氣和氣是一個意思。
   《西藏鎮魔圖》中藏地地形是魔女形象,應該是羅剎魔女,跟魔母沒有太大關係。我只是把她們聯繫在一起而已,傳說中十二座鎮魔寺釘在魔女關節和心臟,大昭寺就是釘住魔女心臟。我這裡寫魔母被鎮壓在大昭寺則是杜撰。
   然而其實在藏地文化中,有兩位羅剎魔女傳說,其中一個是藏地人民的始祖母,另一個則是養育藏地的大地母親。但是為什麼要修建鎮魔寺鎮壓羅剎魔女我也不太清楚,那邊的信仰文化感覺挺複雜。總之是真的挺複雜,有時候我看完是很不能理解的。比如明明羅剎魔女兇惡嗜血,但是在傳說中有位羅剎魔女與獼猴結合生養藏地子民,成為他們的始祖母。
   有興趣的話,下章作話我科普一下。

   第81 紫河車07

   大胖引領陳陽和度朔兩人到達一棟別墅門前,跳到高牆上蹲坐下說道:「她在裡面。」尾巴指向別墅三樓的窗戶,一個房間:「在那個房間裡。」
   陳陽收回目光:「偷偷溜進去?」
   大胖:「據我觀察,院子裡裝有安保系統,如果觸動會直接報警。而且翻過院子到裡面的門需要指紋,指紋錯誤三次以上會自動報警,另外會將陌生指紋錄製下來。」
   陳陽疑惑:「胖,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進去過。」並因此被抓住脖子上的肉拎到保安室成為一隻令人唾棄的小偷貓,照片還掛在保安亭外面。想起這些,大胖就心酸。雖然掛在外面的照片寫的是失主招領,但它還是將此當成恥辱。忽然,大胖警惕的弓身:「有人來了。」
   說完,它跳下庭院,身形隱入大樹裡。度朔攬住陳陽肩膀側身看向身後開過來的車子,那車子靠近的時候放緩速度,在兩人旁邊停下來。車窗降下來,裡面的中年男人面色警惕:「你們是什麼人?停在這裡幹什麼?」
   他是司機,車裡還有一對夫婦的身影。顯然夫婦才是主人,司機是被授意詢問。度朔垂眸:「路過。」中年司機被噎了口,想怒斥時對上度朔的眸光,不知為何訕訕閉嘴。過來一會,他就在車後座那對夫婦的示意下將車開進別墅裡。
   陳陽目送車子開進去,鐵門緩緩關上。隨後將目光放在別墅三樓的窗戶:「聽林老師和校長描述,他們對女兒的病情並不太關心。相比較之下更在乎自己的工作,就算我們說他們女兒的情況也只會被當成瘋子。」
   度朔:「你想去哪還需要顧慮?」
   陳陽不解:「嗯?」
   度朔:「讓無關人等陷入沉睡,屏蔽其他電子設備,解決完事情之後再離開。」提完建議後,他在陳陽怔楞的目光中說道:「顧慮太多。」
   生活在陽間二十多年都是奉公守法好公民的陳陽表示有這些顧慮才算是正常人,不過非常時刻特殊考慮。度朔這方法也不錯,反正目的是解決跟在學委那個小姑娘身邊的藏地魔母。「可以考慮。」
   正在此時陳陽聽到有人喊自己,他抬頭看向聲源處發現另一輛車開過來停在他們身側,大明星何天娜打開車窗朝他們熱情的打招呼:「陳大師,您怎麼在這兒?」高天亮也在車裡,看到陳陽於是打開車門下來,把何天娜扶出車門然後打招呼:「陳大師到這邊來是接了單子嗎?」
   陳陽之前接過何天娜的單子,陰差陽錯促成她跟高天亮的姻緣。兩人結婚的時候還給他遞過婚帖,當時小嬰靈渾身黑氣都褪去,估摸不久就會投胎為兩人的小孩。如今見高天亮小心翼翼的模樣,可見何天娜應該是懷上了。陳陽笑問:「幾個月了?」
   高天亮一副傻爸爸笑臉:「三個月。到時候您可要來喝滿月酒。」
   「一定。」
   「你們到這來……是接了何長壽的單子?」高天亮好奇詢問。何長壽正是學委那個小姑娘的父親,小姑娘本名何安安。
   陳陽:「沒接單,但何安安出了點事。」隨即他問道:「你們是要去何家?」
   高天亮:「何家跟天娜有點關係,來走走。要不我帶你們進去?」
   陳陽擰眉瞧著何天娜的肚子:「三個月還不太穩,容易被鬼子搶替身。魔母見到你估計也會衝撞到胎兒,如果進去別在裡面待久。」他從兜裡掏出鎮邪符和平安符遞給何天娜:「收著。」
   何天娜知道靈符是好物,於是都收下。而高天亮則是緊張說道:「何安安招惹污穢之物?要不娜娜你別進去,我帶陳大師他們進去好了。至於事情下次約出來談談就行,」他抬頭問陳陽:「大師您說這樣行嗎?」
   「進去也沒事。何家風水還不錯,你不用太擔心。只要不待太久就沒關係。」
   何天娜輕聲抱怨:「看你緊張的,沒什麼大事。進去吧,我也進去看看。咱們的小寶貝可沒那麼好欺負,更何況還有陳大師在呢。」
   度朔瞥了眼何天娜腹部,「別耽誤時間,先進去再說。」
   高天亮按門鈴,很快門就打開。四人一同進去,何長壽走到門口迎接高天亮:「小高總,有什麼事還要勞您親自登門拜訪?一通電話不就能解決的事嗎?這兩位是……
   高天亮:「朋友。」聞言,何長壽笑了笑,便引著幾人進客廳。何太太出來相迎,見到陳陽和度朔兩人先是一愣,隨後覺得兩人氣度不凡再加上高天亮略帶恭敬的態度便也知二人身份不簡單,當即換上笑臉:「都坐,我讓人端茶水來。」
   高天亮坐下後問道:「安安呢?」
   何長壽擺手:「在房間裡做作業。小高總想見安安?」
   高天亮:「沒,我老婆給她買了點小禮物,總得見到人才能送出手吧。」
   何長壽這才看向何天娜,笑容和藹沒有絲毫尷尬:「難得有這份心。」他對何太太說道:「去叫安安下來,客人到訪還不下來像什麼話。」
   何太太向眾人笑了笑便上樓親自去叫女兒下來,陳陽收回目光問道:「何先生,你平時很忙嗎?」
   何長壽:「小打小鬧的產業,沒人幫忙,分身乏術。只能事事親力親為,忙起來是真忙。」
   「忙到連自己女兒遇到危險都不管?」何長壽笑容僵住,露出不解。陳陽淡聲道:「何安安的班主任和校長給你打過幾個電話,告知你何安安最近狀態不對勁,想請你多留意自己女兒。但你總推辭自己忙,連去學校一趟都沒時間。」
   何長壽:「您是?」
   「何安安同學的家長。」
   何長壽笑了笑:「你們要多少?」見陳陽兩人沒反應,他又說道:「我們家安安脾氣不太好,可是不會主動招惹別人,恐怕你們家孩子也有錯。不過算了,你們都主動找上門,那肯定是我們家安安動手了。沒關係,醫藥費全部我們出。」
   「何先生只有一個女兒嗎?」
   何長壽:「當然。」
   「那為什麼不多對她付出點關心?」
   何長壽皺眉,想說自己忙。不過轉念又覺得跟陳陽沒甚關係,便說道:「開個價。」
   「四百萬。」
   何長壽氣笑:「我現在有興趣知道我女兒幹了什麼,殺人還是放火?」
   「四百萬買你女兒的命,不算高。」還沒等何長壽氣得怒罵,陳陽先站起來看向樓梯:「何太太去那麼久還沒回來?」他低頭叮囑何天娜:「在樓下別到處跑,度哥,麻煩你注意他們安全。」
   突然樓上傳來何太太的尖叫聲,打斷何長壽欲要出口的怒斥,連何天娜也被嚇了一跳。高天亮急得就要把何天娜帶走,然而何天娜膽子比他還大:「急什麼?陳大師沒說讓我走就代表坐在這裡安全,何況不是還有一位天師在嗎?」
   高天亮瞥向旁邊的度朔,只覺高深莫測。又聽陳陽特意叮囑心裡便感安心,於是硬著頭皮坐下來。陳陽說道:「我上樓看看。」說完,他便快步上樓,何長壽自然也跟著上去。
   發出尖叫聲是何太太,上面還有他女兒,更何況陳陽是陌生人,何長壽自然不放心他們。他現在甚至認為都是他們在搞鬼,鬼鬼祟祟出現後又莫名其妙的態度,現在家裡人就出現。何長壽不得不懷疑自己被耍了,於是他邊跑上樓還試圖詢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信不信我現在立刻報警?」
   陳陽:「隨你。」跑到三樓停下,轉身拽住差點因他轉身摔倒的何長壽:「何安安在哪個房間?」
   何長壽剛拿出手機要報警,差點摔倒後被拽住一時愣神,指著走廊的房間門:「那裡。」
   陳陽放開他朝那房間打開門走進去,剛一踏進去就聽到身後何長壽雜亂快速的腳步聲。迅速轉身時發現一扇鐵門落在面前,而何長壽則是後退幾步得意洋洋的說道:「你出不來,得靠我的指紋才能打開鐵門。現在我就報警,把你們這群瘋子全都抓起來。」
   陳陽冷靜以對,視線越過他落在對面那扇房門,那才是何安安的房間。大胖說何家別墅處處都是安保系統算溫和,居然在房間裡設置機關。何家人被害妄想症太嚴重,正常人不會在家裡設置這些機關。
   樓下何天娜有些不安,她擔憂的收回看樓上的目光,在高天亮耳邊低聲說道:「何長壽一家都有些毛病,他們在自己家裡安裝各種機關和安保系統,防止小偷。至於何安安,嫉妒心很強。我總覺得擔心。」
   高天亮握住她的手安慰:「沒事,相信陳大師。」
   度朔雙手相握放在腹部前,左手食指有節奏的敲打右手手背。當聽到樓上傳來男女混亂的尖叫聲時巋然不動,高天亮問他要不要上去看看,他輕聲道:「不用。讓他們受個教訓。」
   樓上,何長壽原本還得意洋洋報警,下一刻手機就被撞飛。他回頭看發現是妻子,妻子右手胳膊上全是鮮血,臉上驚恐的表情幾乎嚇到他。何太太:「快、快點跑,安安她瘋了。」
   何長壽尚未能反應過來便見女兒從門裡爬出來,四肢著地如同昆蟲爬出來。面孔扭曲,雙眼怪異如昆蟲複眼,腹部脹得格外大好像懷胎十月。何安安嘴裡都是鮮血,還在咀嚼東西,猛然扭頭鎖定走廊的何長壽夫婦。窸窸窣窣一陣動靜,何安安爬出來忽然快速彈跳撲過來,何長壽夫婦尖叫一聲躲過去。
   何安安跳到鐵門上,鐵門發出劇烈的震顫。隔著小窗口,何安安對陳陽發出嘶吼。陳陽面無表情,反正她進不來:「你們還不跑嗎?她現在六親不認,只想要血肉補充營養。跑晚一步,你們就會被吃了。」
   何長壽夫婦一聽,果然見何安安轉頭盯住他們。兩人一驚嚇得朝樓下跑,何安安發現他們的意圖從走廊天花板上飛速攀爬砸在何長壽夫婦面前,堵住樓梯口。她就像隻蜘蛛,落地的時候四肢反扭在背後,畸形恐怖。何長壽夫婦受驚停下腳步,大氣不敢喘一口,慢吞吞後退。
   何安安的複眼咕嚕嚕的轉動,最後定在何長壽夫婦身上。她的喉嚨裡發出咕噥咕噥的悶聲,突然就是一陣尖嘯,竟然將燈管震碎。何長壽夫婦克制不住的尖叫,而何安安已經在明明滅滅的燈光中撲過來咬住何太太的手指。
   何太太慘叫,手指活生生被啃斷。何安安將手指咬在嘴裡咀嚼,露出詭譎的笑容。何長壽攙扶痛哭嚎叫的何太太,趁何安安咀嚼的時刻快速往後逃。何安安的複眼盯著他們,絲毫不著急,恍如何長壽夫婦已經是掉進她蛛網裡面的蟲子。
   陳陽神色略微凝重,在何長壽經過時突然伸手扯住他:「開門!」何長壽瘋狂的喊叫,見是陳陽才鬆了口氣,呆怔半晌才反應過來。然而那廂何安安見到陳陽的手臂,眸光完全被吸引住,喉嚨發出咕噥咕噥的聲音:「……好嫉妒……好嫉妒……
   「你能開快點嗎?」
   何長壽滿頭大汗:「等、等等,快、快了。」何安安四肢並用竄上跳下的狂奔過來,燈管被破壞不時擦出火花。走廊明明滅滅,何太太細細的哭聲增添恐怖的氣氛。『嘀』的一聲,門開了條細縫。此時何安安將嘴巴張開到最大,朝著何長壽的脖子撲上來。
   一張手從鐵門裡面伸出來,一把拉過何長壽並將鐵門狠狠往前推。『砰』的一聲跟何安安撞上,發出劇烈響聲,何安安翻身彈在天花板上面死死盯著陳陽。喉嚨裡發出咕噥咕噥的聲音,好像污水裡冒出的泡泡破裂的聲音,難聽又噁心。
   陳陽脫下手臂上的整串古銅錢幣,拉長後微微一甩竟然直接變成古銅錢劍。何安安恐懼那股陽氣,微微後退幾步,見到他們頭頂上的燈管打算故技重施發出尖嘯震碎燈管。可惜剛張開嘴巴就被陳陽投擲過來的銅錢劍傷到,匆忙躲避早忘記尖嘯。
   「閉嘴吧!」陳陽抓住銅錢劍反手甩向手臂,銅錢劍立刻規規矩矩變成手鏈貼在小臂上。將鎮邪符貼在何安安身上讓她無法動彈,此刻竟還嫉恨的瞪著他。陳陽哼笑一聲,看向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手掌貼在那腹部上,底下靜悄悄。
   何長壽夫婦狼狽的跑過來,想要碰何安安又不敢碰:「大、大師,安安這是怎麼回事?她、她肚子怎麼這麼大?前幾天見到還是平的,是不是中邪了?」
   「中邪,一定是中邪了,一定是。」何太太驚恐的呢喃,她的斷指還在流血,可是此刻卻像感覺不到疼痛。陳陽用止血咒替她止血,隨後對何長壽說道:「帶她下去包紮傷口。」想了想,又將一張鎮邪符給何太太:「她現在神思恍惚,三魂七魄容易出竅,別讓她在受到大驚嚇。否則再找回來就麻煩,記得叫她的名字,牽住她。」
   何長壽忙不迭點頭:「那安安她——
   「不是一兩天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一時半會就能解決。」
   何長壽想起之前女兒的班主任和校長叮囑他多注意,陳陽也質問過他,但他從不當回事的事情就感到後悔。如果他早點注意到女兒的問題,是不是就能避免今天的慘劇發生?
   陳陽頭也不回的揮手:「哪裡安全就躲哪裡去,你們在只會礙手礙腳。」
   何長壽即使擔心何安安,此時也不得不帶著何太太就近找間房子躲起來。好在房子裡有醫藥箱,能夠包紮傷口。陳陽則是蹲在旁邊觀察何安安,後者嫉恨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可以得知何安安的情緒病是嫉妒,嫉妒侵蝕五臟六腑能給鬼子提供更為濃郁的生氣。只是何安安衰敗的速度也會更快,一旦鬼子生下來,恐怕她支撐不到生氣補給的時候。
   陳陽微瞇雙眼,將一道鎮邪靈符貼在何安安腹部,又用兩張清心符分別貼在她的太陽穴兩側並對其念清心咒。何安安痛苦至極,五官扭曲,但也逐漸清醒並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變得恐懼不已。她抓著陳陽的衣衫祈求:「救、救我。」
   陳陽歎氣,低語:「放心吧。你先睡一覺,明天就沒事了。你還是最聰明的孩子,老師喜歡、同學信任,你爸媽的驕傲。」
   何安安扯唇露出勉強的笑容,慢慢陷入沉睡。她內心強烈的嫉妒心得以緩解,生氣不再濃郁的集中可以延緩鬼子出生。何安安因為父母的原因而不斷要求自己達到最完美,因此陷入無盡的嫉妒中,到最後變成只要看見任何事物就會陷入嫉妒並瘋狂的進食。
   鬼子意識到生氣斷截,想要出生。但陳陽的鎮邪符堵住它出生的路,此時魔母從門口走進來,目光率先被何天娜吸引。何天娜懷孕三月,腹中胎兒本也是鬼子,對於魔母來說是大補之物,比起自產自銷的鬼子,何天娜腹中鬼子更吸引她。
   魔母果斷拋棄自產自銷的鬼子,選擇何天娜腹中胎兒。高天亮和何天娜看不見魔母,只覺得溫度突然下降,他們不由感到背脊一陣毛骨悚然。兩人抱得越來越緊,齊刷刷偷覷閉目養神的度朔,忽然燈光不停閃爍,火花卡擦兩聲後恢復正常。
   客廳靜謐得令人恐懼,何天娜額頭滴下冷汗:「我覺得肚子有點痛。」高天亮嚇壞了,抱住何天娜就喊:「老婆你沒事吧?老婆,咱兒子沒事吧?別嚇我啊老婆,別離開我——」何天娜狠狠一巴掌拍向高天亮的腦袋:「你巴不得我死嗎?我緊張得肚子抽筋而已!」
   高天亮嘟囔:「你喊得那麼逼真,我當然被嚇到了。」何天娜瞪他一眼,拉著他悄悄往度朔那邊移,感覺比較安全。突然頭頂的燈管爆開,房間頓時暗下一半。高天亮和何天娜兩人結結實實被狠嚇一跳,短促的尖叫一聲,隨後就見到門口走進來高大綠色皮膚的紅衣女人。
   她的複眼直勾勾盯著何天娜的腹部,嚇得何天娜連忙摀住自己的腹部,高天亮把她拉到身後獨自勇敢面對魔母。下一刻旁邊以及頭頂的水晶燈全都爆開,高天亮雞賊的拉著何天娜躲到自始至終巋然不動的度朔身後。
   魔母佝僂著高大的身體,足有兩米高。她居高臨下的望著度朔,察覺到危險便開始徘徊。喉嚨裡發出臭水溝裡泡沫破開的咕噥聲,猶疑之時聽到三樓傳來鬼子的哭泣聲。她開始焦急煩躁,衝出去的腳步頓住,因為對上度朔抬起的眼眸,她意識到對面的人很危險。
   鬼子的哭泣聲越來越響亮,魔母就越煩躁。魔母朝產十兒夜食之,但她偶爾會留下最強壯的孩子成為自己的得力幫手。與此同時她又很愛自己的孩子,不能忍受孩子遇到危險。何安安腹中的鬼子就是她想要留下來的最強壯的鬼子,所以此刻魔母母愛被激發。
   魔母哀嚎一聲放棄何天娜腹中鬼子,轉而朝樓上奔過去。但在到二樓樓梯口的時候卻被狠狠踹下來,砸壞地板。她掙扎著爬起來,見到施施然站在樓梯口的度朔。
   度朔居高臨下,氣度威嚴:「藏地魔母,你吃自己的孩子,是為力量。旁人不管,是為平衡陰陽。但你將鬼子寄生無辜少女,禍亂陽間,罪不可恕。」
   魔母被酆都大帝法印傷到的時候就認出度朔身份,她雖被稱為萬鬼之母,實則天道為制衡令她朝產十兒之後虛弱不已。為生存下去她不得不吃掉自己的孩子恢復力量,因此所謂萬鬼之母不過是光桿司令。比起酆都大帝道教尊神,她不過是較為厲害點的羅剎魔母。
   三樓上鬼子的哭泣越來越淒厲,越來越接近。原來是陳陽將何安安抱下來,何安安腹中鬼子察覺到魔母所在才會豁出去發出聲音求救。度朔回頭接過陳陽懷中的何安安,說道:「現在出發?」
   陳陽:「是。我剛剛問張求道,他說已經聯繫好所有的少女並將他們帶到分局。老寇和陸修之那邊的太極聚氣陣也已經準備好,現在就等我們。」
   度朔舉步前行:「走吧。」
   魔母心急如焚,發出淒厲的嚎叫發瘋衝上前。卻在靠近度朔兩米遠時觸及金黃色的光罩,瞬間似被烈火炙烤般痛苦。陳陽頓住,對高天亮和何天娜說道:「我送你們出去。」
   高天亮和何天娜連忙過去,跟在他們身後被安全送走。而陳陽和度朔則上車回分局,魔母一路遠遠跟隨。
   --
   作者註:
   昨天說的『氣』跟『氣』有些不同,前者後天之氣,後者先天之氣。
   藏地鎮魔圖原先是赤尊公主想要修建佛寺,但是無論怎麼修建都失敗,於是請文成公主幫忙。文成公主推測出藏地地形是羅剎魔女形象,所以修建十二鎮魔寺。

   第82 紫河車08

   陳陽回頭,見到魔母一路狂奔追在後面:「她還跟著。」
   度朔正注意路況,聞言說道:「魔母對於要留下來的孩子會灌注所有母愛,可以為這個孩子去死。所以她一定會跟到分局,」他抽空瞥了眼後座的何安安,後者緊皺眉頭似乎有痛醒的趨勢:「別讓她醒,否則會麻煩。」
   「我知道。」陳陽對何安安用了安寧符和咒語,再抬頭時發現車停下。度朔淡定解釋:「紅綠燈。」重視規則的大帝十分遵紀守法,更加不能接受闖紅燈被扣分。
   陳陽看向車窗外,發現魔母蹲在距離三米遠的一輛車車頂上虎視眈眈。她在忌憚度朔,焦躁的徘徊試圖尋找機會救回自己的孩子。
   紅綠燈亮起的時候,魔母孤注一擲猛然彈跳起來撲向陳陽這輛車,但還未觸及車頂就被金光狠狠彈打,痛嚎一聲後在空中翻轉撞到一輛卡車後摔到地上。而那輛卡車因為意外撞擊的力度偏向旁側撞進綠化帶,好在沒有出現人員傷亡事故。只是司機被救下來後一臉驚恐的說自己好像撞到碩大的東西,然而監控裡什麼都沒有。
   普通人眼裡看不到魔母的行蹤,陳陽收回目光:「她還跟在後面。如果她不是利用無辜少女產下鬼子供她恢復力量,這份母愛還挺令人感動。」魔母產下鬼子將其當成補藥,若是挑選出最強壯的一隻留下來當成孩子,則會傾心愛護。
   接下來陳陽用了毛小莉的三天貴人賜福寶符,一路開綠燈暢通無阻的回到分局。回來的時候已近黃昏,落日餘暉灑落庭院,小區許多人出來散步遛狗,忽覺一陣陰寒穿身而過,還以為是天氣要轉寒紛紛裹緊衣服打算回去看看天氣預報,好提醒兒女明天上班帶件衣服。
   車停在分局外面,陳陽進入庭院抬頭觀看兩眼後說道:「他們在天台。」度朔抱起何安安,跟陳陽並肩上天台。魔母快速彈跳進分局庭院的石桌上,發出咕噥咕噥的聲音,一雙複眼打量分局。陡然抬頭看向天台飛奔上去,卻在觸及天台時發現邊沿畫滿鎮邪符咒,魔母觸不及防被鎮邪符咒所傷狠狠栽倒在地面。
   天台上撲滿黃布,黃布背面畫太極八卦,正面則仰躺著幾十個少女和老嫗。老嫗居多,應也是生氣被鬼子吸走的少女,另外還有幾個大腹便便的少女。其中有幾人清醒著目睹一切,雖恐懼卻也包含希望。
   陸修之擺壇開發,四周點燃八盞長明燈,分佈八卦八門。毛小莉在天台四周不斷畫鎮邪靈符,張求道在旁用清酒兌硃砂供她取用。寇宣靈自然是陪著陸修之擺壇借山川湖泊生氣,魔母墜落發出淒厲的嚎叫讓他們各自一頓,隨後繼續手中工作。
   陳陽抬眸,夕陽燦爛到極致,美得生機勃勃、震撼人心。太極聚氣,最好的時辰是子午卯酉,分別對應早、中、傍晚和凌晨,正是生氣轉變最為濃郁的時候。此時將近五點,正是酉時四陰二陽生氣濃郁磅礡時。
   帝都龍脈綿延,生氣源源不絕,加之前有黃河環繞,左有泰山右有華山,青龍白虎相繞伴隨。黃河又是華國三大幹龍之一,始於崑崙,更是生氣不絕。絕佳的風水寶地、建都之最。因而在帝都借山川生氣其實最為輕易。
   陸修之無火點燃線香,朝天地拜三拜插入香爐,隨後拿起風幡告知山川湖泊。四海之內,生氣濃郁的山川湖泊皆有靈,有靈之物,要向他們借用東西自然需要告知。
   陳陽走到寇宣靈身邊拍拍他的肩膀:「怎麼樣?」
   寇宣靈回頭見到兩人,笑了笑說道:「如果不出差錯的話,應該都能救回來。只是生氣曾被吸光,身體從根本上就有了損傷,除非後面好好療養,否則壽命還是會有所影響。」
   「能救回來也比現在好很多。」陳陽沒發現馬山峰的身影,於是問道:「馬叔人呢?」
   「回家了。反正我們能應付,他那邊還要跟藏地僧人、道教協會保持聯繫。在這裡會打擾到他。」寇宣靈拿出法器,側耳傾聽忽然說道:「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陳陽朝天台邊沿走,往樓下看。庭院裡空空蕩蕩也不見魔母的蹤影,四周靜寂無聲。毛小莉停下畫符的動靜,和張求道對視一眼後慢慢傾身朝下面看,同樣是見到空蕩的地面。陳陽:「魔母不可能甘心離開。」隨即聽到窸窣的聲音,仔細聽又不見。
   突然度朔拽住陳陽的手腕將他拉到身後並快準狠的掐住一隻怪異的小嬰兒,狠狠的砸死。眾人定睛一看,發現是隻獨眼鬼子。魔母雖被鎮壓在藏地大昭寺,可是日誕十兒,哪怕十天中只留下一個鬼子,千年下來也有幾萬隻鬼子可供驅使。
   毛小莉見狀,翻身跳到天台外面的邊沿彎腰往下看。牆壁上全是攀爬上來的鬼子,受魔母驅使在攀爬途中無聲無息。毛小莉大喊:「下面全是鬼子。」
   陳陽:「它們不怕鎮邪靈符?」
   聞言,毛小莉低頭看:「顯然不是。」她爬上來說道:「知道螞蟻怎麼衝出火圈嗎?」
   張求道擰眉:「不是吧。」陳陽俐落的跳到天台外面的邊沿往樓下看,見到攀爬前沿的鬼子用自己的身體摩擦鎮邪符,被灼燒後發出細微的窸窣聲。他回頭朝陸修之那邊看一眼,後者已經開始借氣,陸修之頭頂雲層厚重,形成碩大漩渦,蔚為奇觀。
   毛小莉踩住一隻鬼子,接過張求道扔來的桃木劍戳死,卻見下面還有更多鬼子前仆後繼湧上來便覺得麻煩:「鬼子太多了,這樣下去恐怕會有錯漏。」他們才五個人,恐怕攔不住眾多鬼子。一旦有錯漏跑進去打擾陸修之借氣,恐怕就前功盡棄反而害死那些少女。「陳哥,怎麼辦?」
   陳陽收起銅錢劍:「老度,交給你。」他退到度朔身邊:「命令它們速速離開。」
   度朔輕刮了下自己的鼻子,無奈的說道:「我命令不了。」
   陳陽訝異:「怎麼會?」酆都大帝不是冥界最高神靈、主領萬鬼嗎?
   度朔:「單憑命令恐怕不行,鬼子聽從魔母命令,不會違抗。它們對我是敬畏恐懼,對於魔母則是絕對服從。就算我是大帝,也有不服從我的惡鬼。」如同陽間帝王,總有想要反叛的人存在。度朔是道教尊神、天生神靈,魔母實際上也是天生神靈,她那一支從上古就存在。論起地位和力量確實擁有不懼大帝的資格,如若不是對方後來為禍人間被鎮壓藏地大昭寺,實力削弱不少。恐怕這時候敢於和大帝面對面叫板。
   他伸手勾出陳陽頸項間的紅線,將剩下的另一塊酆都大帝印拿出來:「單憑命令不行,就只能強行鎮壓。這群鬼子出現陽間,本來就屬於違法犯紀。」
   陳陽眸光亮了亮,趕緊取下脖子上的半塊酆都大帝印給度朔:「那你快點。」
   度朔瞥了眼陳陽,拿過半塊酆都大帝印套上大拇指,大拇指上還有另外半塊。『卡擦』細微聲響,兩塊酆都大帝印合在一塊,距離最近的陳陽突然出現一瞬恍惚,隨即恢復神智。他定睛望著度朔拇指上完整的酆都大帝印,心知其威力恐怖,能直接號令、鎮壓地獄中的萬千惡鬼邪祟!
   陳陽退後一步,輕聲說道:「我第一次見到它們合在一起發揮威力,還挺期待。」
   度朔捏了捏陳陽的脖頸,親了下他的耳朵尖。向前一步,居高臨下望著下面眾多鬼子。而在鬼子眼中,彷彿身處地獄,處於頭頂上方的神靈讓它們連生出丁點反抗之心都不敢。可是兄弟哀嚎的求救和魔母淒厲瘋狂的,命令迫使它們繼續前進,然而此行為注定它們只能被鎮壓地獄。
   「諸鬼子,無令擅離陰府,擾亂陽間秩序,顛倒陰陽,助紂為虐。罰墜焦熱地獄,贖清罪孽方可入輪迴。」度朔雙手手掌交疊,右手拇指摩挲左手大拇指上的酆都大帝印,當他念完便有一道印章憑空出現化為光點打入底下萬千鬼子身上,成為無法磨滅的烙印。除非有朝一日罪孽贖清,烙印消失,它們才能重入輪迴道。
   這群鬼子身為魔母幫兇,往日幫助魔母作惡,度朔抓不到現行便只能暫且放過它們。而今親眼所見,它們擅離陰府已是大罪一件,何況妄想枉害人命,更是罪加一等。
   陰魂厲鬼在未得陰府同意不得擅離,否則會擾亂陽間秩序,顛倒陰陽,造成陽間大亂。所以陰魂厲鬼在被捕入陰府登記,經查實可居住陰宅裡,或無墳無墓碑者會因某些原因將它們重新放回陽間依草附木而活。這些統統有標記,若無標記擅離陰府就是觸犯陰間法律。
   毛小莉按住天台往樓下一看,庭院彷彿變成活火山,將攀爬逃亡的鬼子全都抓捕下去。鬼子墜入火山岩中瞬間化為骷髏,即使不斷掙扎也無法逃脫。淒厲的嚎哭響徹分局,好在她之前畫了隔音符,無論什麼聲音都傳不出分局。
   毛小莉嚇得倒吸口涼氣,快速爬上天台拍著胸口說道:「這就是焦熱地獄?太恐怖了。」
   張求道在旁嘲笑:「不做虧心事,不怕八寒八熱地獄。你是不是騙人錢財了?」
   「滾。」毛小莉朝他翻白眼。張求道嘴裡毫不留情的嘲笑,動作卻是細心的扶起腿軟的毛小莉,把她拉往安全的地方:「坐下吧你,膽小鬼。」氣得毛小莉狠踹過去,差點跟他幹架。
   度朔的酆都大帝印不僅鎮壓下面的鬼子,同時讓鎮壓住那些還藏在少女們腹部裡未出生的鬼子。它們哭聲漸熄,再也不敢嚎哭,更不敢吸收生氣。當然有陳陽和毛小莉的鎮邪靈符在,它們想吸生氣也吸不到,而陸修之已經成功借來山川湖泊濃郁的生氣匯聚到少女們身上。外界濃郁的生氣和腹部裡乾涸的生氣形成兩極迫使鬼子無法生存,一旦它們主動爬出少女腹部就會立刻被斬殺。
   頭頂雲層重重疊疊,如同九重宮殿極為壯觀華麗。濃郁的生氣聚集分局形成燦爛的霞光,吸引無數鳥類在分局上空盤旋飛舞。庭院中的花草本因眾多鬼子攜帶的陰氣、死氣差點枯萎,此刻卻都重煥生機,洞中老鼠等昆蟲全都爬出來,享受這難得一遇的濃郁生氣。
   張求道幾人更是趁機盤腿吐氣吸納,這般濃郁的生氣能夠消化一點對身體百利而無一害。少女們蒼白的臉色逐漸恢復紅潤,白髮蒼蒼的老嫗也開始恢復原本的少女模樣,生氣逐漸修補她們破敗的內部機能。來自山川湖泊慷慨無私的饋贈,應能使她們重新擁有健康。
   少女們逐漸甦醒,發現自己身處異地的恐懼尚不及她們發現自己恢復原本模樣的驚喜的百分之一。她們又哭又笑,摸著自己的臉和光滑的皮膚,已經忘記思考其他,只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中。
   忽然,頭頂墜下細細綿綿的雨絲,冰冰涼涼,落入手中融進毛孔裡竟是無比的舒適。蘊含了濃郁生氣的雨水,足以令萬物復甦,堪比第一場春雨。
   寇宣靈猛然睜開眼睛喊道:「快點搬罈子裝雨水,馬叔特意吩咐我們要是下雨,一定要裝幾罈子雨水。他留著釀酒。」聞言,張求道、陸修之甚至是度朔都默默搬來罈子裝這場雨水。足以說明馬山峰的釀酒技術吸引多少酒鬼,尤其是連喝啤酒都會醉的陸修之。
   陳陽失笑,陡然想起什麼般拍著腦袋:「糟,魔母!」說完他就快速跑到樓下,中途想起隗宣於是跑到她的房間。果然見到大門洞開,匆忙跑進去卻發現隗宣坐在魔母背上,拿著小刀似乎在撬什麼東西。「隗宣,你沒事吧。」
   隗宣正好撬到魔母背後的銅錢幣,掏出來捧在手心裡遞給陳陽:「陳小陽,我找到你的銅錢幣了。給你。」
   陳陽鬆口氣,把隗宣抱起來。眼角餘光瞥了眼不省人事的魔母,嘴角抽了抽:「怎麼回事?」
   隗宣睜著無辜的大眼睛說:「我在做作業,她突然跑進來就想往我肚子裡放討厭的東西。我受到驚嚇就打暈她,結果發現她背後有陳小陽的同款銅錢幣,就挖出來了。」
   「有沒有受傷?」
   「沒有哦。她突然變得很弱。」
   陳陽猜測應該是魔母覬覦隗宣的身體,想要在她身體裡放鬼子催熟並立即吃掉。可是其實就算魔母成功將鬼子放進隗宣身體裡估計也是夭折的命,因為隗宣是飛僵,根本沒有生氣。魔母突然變弱應該是馬山峰那邊跟道教協會和藏地僧人聯繫完成,在大昭寺鎮壓魔母原身,導致她的分身力量變弱。再加上鬼子突然被打入焦熱地獄,沒有力量來源支持,魔母被隗宣壓倒性的幹翻也正常。
   「沒事就好。」陳陽不經意間轉頭,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的語氣非常平靜:「隗宣,你說你在寫作業,那他們在幹嘛?」
   隗宣渾身僵住,她好像忘了自己吩咐過兩隻毛僵,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必須先完成作業。所以在她暴揍魔母的時候,兩隻毛僵也沒辦法渾水摸魚。而因為她這樣冷酷自私的扒皮行為,導致她現在需要面臨被扒皮的境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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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註:
   科普:(以下科普摘自百度和書籍,非作者本人想法)
   藏傳佛教是國內佛教三大地理體系之一,屬於大乘佛教,但就教義判別而言,它的密教和大乘佛教顯教相對。現在的藏傳佛教跟新中國未成立前的藏傳佛教還是有區別的,以前的藏傳佛教跟西藏地區的農奴制相互影響下就會顯得比較血腥,不過也是他們的信仰,現在當然廢除這些落後的制度。
   藏傳佛教分為幾個支派,跟另外兩大佛教體系是有差別的,因為藏傳佛教是印度佛教與當地的苯教相互結合後的產物。苯教可以說是源頭。
   至於顯密雙修和一些…………反正我就是說一下,不是個人杜撰也不摻進個人感情,科普而已,哈。另外,這都是舊西藏的藏傳佛教情況,因為以前封閉,自成國度,又有恐怖的農奴制度。
   1、明妃不同年歲間有不同作用,與她們雙修能令意識專注,達到『空性』,他們認為力量來源於女性。
   2、舊制度認為農奴是所有物,尤其女性。人肉皮骨和貞 操都能用來供奉。
   3、人皮鼓、阿姐鼓,你們應該知道。不過這些人獻祭都是心甘情願的,嗯……因為從小到大在這種環境下生長,的確會產生這種想法。她們做什麼都是自願,甚至感到榮幸。
   4、砍人手人足當做骨笛,認為法力高強。
   呃,反正你們想瞭解的話,可以自己去查。承受能力差的,也別去瞭解,確實挺恐怖的。

   第83 富野的地獄01

   馬山峰接到電話匆忙趕過來的時候,雨還在下。他收起黑色的打雨傘抖抖身上的雨珠,將大黑傘放在門口的桶裡然後進來。分局客廳的氣氛十分凝重,所有人都在。恢復生氣的少女們都搭車回家,只是都表明一定會親自上門感謝。對此,分局的人都有些敷衍,因為比起被感謝,另一件事更加重要。
   馬山峰率先瞧完分局如今的格局,毛小莉和張求道坐在餐桌旁邊,前者在畫符並不時偷偷看客廳,後者專注於打遊戲。寇宣靈捧著碗補湯餵出力的陸修之,後者一副沒骨氣耗盡精力的虛弱樣子致力於吸引寇宣靈的注意力。
   陳陽坐在沙發上翻看隗宣的作業,臉色陰沉得彷彿能滴出水來。度朔坐在對面的太師椅,抖開報紙置身事外。姬姜站在旁側一語不發,隗宣絞著手指站在陳陽面前不敢說話,兩隻毛僵小心翼翼貼著牆面努力減少存在感。
   氣氛已經凝重到沒有一個人敢大口喘氣的地步,就連酆都大帝翻看報紙的動作都輕了不少。陳陽突然合上作業本摔到桌面上,對隗宣說道:「寫幾個字看看。」
   隗宣瘦小的肩膀抖了抖,可憐兮兮的瞅眼陳陽。馬山峰心疼壞,趕緊大步過來:「魔母抓到了吧,那些女孩子都得救了吧。可得好好慶祝,我請你們去吃夜宵,小龍蝦好不好?大家一起去。」
   「好啊。」毛小莉跳起來,然後對上陳陽冷漠的眼神訕訕的坐回去:「不、不太好。」
   「寫。」
   隗宣戰戰兢兢拿起筆一筆一劃的寫,剛有個字的模型,陳陽就狠狠的皺起眉頭。馬山峰湊過來說道:「怎麼了?這麼晚還沒完成作業嗎?哎呀,小孩子身體不太好,才九歲就要讀初中。初中的作業那是真多,一整個大書包,改明得跟老師商量別讓隗宣做那麼多作業。這還長身體的時候呢——
   陳陽打斷馬山峰的話:「馬叔,誰通知您回來的?」話音剛落,寇宣靈就不斷咳嗽,陳陽看過去的時候他咳得更厲害。嚇得陸修之不敢裝虛弱,搶過補湯餵他。寇宣靈就著補湯埋頭喝起來,至於陳陽冰冷的眼神和隗宣求救的眼神全都忽略。
   陳小陽平時性格溫和,一發起怒來連度朔都退讓。其他人更加不敢這時候觸他霉頭,寇宣靈偷偷替隗宣搬救兵已經仁至義盡。
   馬山峰笑呵呵:「這不記掛分局裡的事?在家裡不放心,心慌慌砰砰跳,覺得不對勁就回來看看。但是看情況是都解決了,乾脆我請大家夜宵。陳小陽,你跟度局也一塊去。」平常馬山峰都叫陳局,那是堅決維護陳陽的威嚴。現在直接叫陳小陽,就是在套近乎,平息他的怒氣。
   陳陽:「不去。馬叔來了,一起坐下看看隗宣的字。之前買鋼筆和字帖的事還是您陪隗宣去,練了好幾天也該有成效。正好今天看看。」
   馬山峰笑容僵住,清咳兩聲退回座位。陳陽收回目光,朝隗宣伸手:「拿過來我看看。」隗宣目光裡的求救信號已經朝馬山峰、姬姜和毛小莉幾人發射無數次,但都被無情的屏蔽。她耷拉著小腦袋將本子遞給陳陽,後者接過去看。
   冷靜的翻看,然後猛地將本子摔到桌面上。響聲將在場幾人都嚇得肝膽一顫,連度朔都沒忍住抬眸,手指微動。別人當陳陽脾氣溫和,度朔卻知道陳小陽那小脾氣特別多,只是平時都藏著捂著只在他面前作。度朔想了想,換條腿交疊繼續翻看報紙。小孩子不聽話陰奉陽違,是該教訓,他就不摻和了。
   陳陽連著好幾本本子都摔桌上:「看看這都幾個人的字!隗宣你還真好樣!,背著我讓兩隻毛僵替你寫作業,你也不看看他們兩手腕上長釘還釘著,有力氣寫出字來嗎?魔母闖進來都不能停止寫作業,週一到週日七天午休連節假日都得替你寫作業,周扒皮都沒你能!」
   隗宣鼓著嘴巴:「它們寫字好慢,老寫錯字。」
   「這還是他們的錯?你能你自己寫!」陳陽兩手背著身後,低頭訓斥小隗宣。
   馬山峰趕緊打圓場:「隗宣還小,長身體的時候呢。這作業寫太多不是耗光她的聰明勁,讓她長不高嗎?身為家長,你樂意她以後都『低人一等』?再說那些作業隗宣都會,每次都是年級第一,做不做都無所謂。還有你聽聽,毛僵連作業做錯都是隗宣改正的。你知道改正多辛苦多累,比寫作業還累。」
   兩隻毛僵:連答案都抄錯,對不起。
   陳陽:「馬叔,您現在別說話。您越說我越氣,現在回您的位置坐下別說話,小孩子不教還能行?」他提高音量,顯然是真氣。
   姬姜從頭到尾靜悄悄,一語不發也沒有提醒在場人,隗宣不是九歲小孩而是兩千多歲飛僵的事實。她覺得這樣挺好,在他們心裡隗宣本來就只是個小孩子。而陳陽他們的確把隗宣當成了孩子,該疼愛的時候護短得要命,該教訓的時候也不假辭色。
   陳陽板著臉:「隗宣,你知道錯了嗎?」
   「知道。」
   「錯在哪?知道錯之後要怎麼做?」陳陽繼續板著臉教訓。
   隗宣抬頭左右看看,對上陳陽的視線,然後爬上沙發跪下去,小手捏耳垂乖乖認錯:「陳小陽,我不該欺騙你讓別的毛僵幫我代寫作業,我應該自己寫。不該騙你們,接下來的作業我都會自己獨立完成。」說完頓了頓,她歪著頭:「喵喵喵?」
   暴擊!陳陽捂著心口想抱起隗宣狠命親幾口,然而馬山峰快他一步,小旋風似的衝過去抱起隗宣心肝寶貝的叫嚷:「知錯就是好孩子,爺爺原諒你給你買糖吃。」
   眼見危機解除,毛小莉幾個快步跳過來喊道:「馬叔,你說好請吃夜宵別想賴。」
   「不賴,走吧。一起去。」
   隗宣小心翼翼看向陳陽:「陳小陽,你說去不去?你不去,我就不去。」
   陳陽沒好氣的說道:「不准點太刺激的食物。隗宣是飛僵,本來就不能吃陽間熱食,刺激點的食物更加不能點。」
   「沒問題,陳哥。馬叔現在致力於當個養生佛系老人家,他知道哪裡的餐館最養生。」毛小莉抱起隗宣飛奔到門口後回頭:「快點走啊。趁現在雨小時間早,可以選擇的餐廳多。」
   警報解除,其餘人陸續起身出門。度朔擋在面前的報紙被抽走,抬頭抓住陳陽的手討好的摩挲兩下:「一起去?」
   陳陽沒好氣橫他兩眼:「全程你沒說一句話。」
   度朔淡笑:「有你在不就行了?」再說那場面哪有他說話的機會?
   兩人手拉手出門,到門口的時候陳陽回頭見姬姜和兩隻毛僵還站在原地便好奇的詢問:「你們不一起去?」
   姬姜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我們是毛僵,不能吃陽間熱食。」
   「沒事。隗宣也能吃,大部分寒食你們也能吃。」
   姬姜搖頭笑道:「小主人是飛僵,跟我們不同。」
   「一道靈符下去的事情,沒什麼區別。殭屍不能吃陽間熱食,鬼也一樣。但是鬼經過供奉或是法會施食就能嘗到陽間食物,毛小莉根據這個原理設計出殭屍也能吃陽間熱食的靈符。不然就馬叔每天帶隗宣出門偷吃的頻率,隗宣早就吃壞肚子。」陳陽邊走邊說道:「要去就一起去吧,人多熱鬧。」
   兩隻毛僵意動,他們許久不曾吃到陽間熱食,乍一聽心動不已。只是沒有姬姜同意,他們還不敢貿然跟隨。而姬姜垂眸停頓片刻,笑道:「那就一起去吧。」兩隻毛僵迅速露出僵硬的笑臉,紛紛跟上去。
   陳陽等人在門口遇到攔路的大胖,聽到他們要吃夜宵立刻嚷嚷也要一起去,被狠狠的嘲諷鄙視一番體重。可惜體胖心寬,大胖不在乎。
   酒足飯飽時,外面的雨還在下。大伙鬧完又跟著馬山峰去足療,隗宣人小、姬姜和另外兩隻毛僵都是殭屍,也就在旁邊看。陳陽見他們沒事幹,於是把隗宣的作業拿出來:「乖,我看著你做作業。」
   隗宣震驚得眼淚差點掉下來:「陳小陽你怎麼還把作業帶來了?」
   陳陽毫無愧疚之心:「我想你要是吃飽沒事幹,就能在餐桌上順便完成作業。回來就能早睡,對不對?」他已經淪落為世界上每一個抓緊時間督促孩子趕作業的平庸家長。
   隗宣委屈的趴在小桌上寫作業,兩隻毛僵在旁督促。而其他人在泡腳、足療,舒服得昏昏欲睡!
   此情此景,可謂人間真實。
   隗宣最後是睡著了,被抱回分局的臥室裡。姬姜蓋上小被子,轉身輕聲說道:「睡熟了。」陳陽點頭,這才轉身離開房間。姬姜關上房門對他說道:「麻煩您了。」
   陳陽搖頭,只說道:「你不該配合她欺騙我。」
   姬姜輕笑,笑容不像另外兩隻毛僵那般僵硬:「她瞞騙您,怕您生氣又不想寫作業於是耍賴的模樣太生動活潑,我不忍心打斷。」
   「如果想讓她在陽間生活,就不能太縱容。」陳陽說完這句話就回房,開門的時候看到度朔站在窗前看外面的雨。這場雨從傍晚一直持續到現在,沒有停過。
   度朔朝他招手:「陽陽,過來。」將陳陽摟入懷裡,喟歎一聲:「陪我看雨。」
   陳陽:「雨有什麼好看?」此時臨近深夜,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厚重的雨幕。
   度朔淡笑:「雨沒什麼好看,雨裡的東西才有意思?」
   「雨裡面除了濃郁的生氣,還有什麼?」
   「還有生命的狂歡。」度朔拉過自己的躺椅擺在窗前,拉著陳陽一塊躺下。陳陽看不出雨裡面還有其他東西,加上剛剛做過足療,本來就有些睏意,現在聽著雨聲漸漸入眠。
   度朔垂眸注視熟睡的陳陽,撫摸他的頭髮和肩膀,換了個姿勢讓他幾乎半個身體趴在自己身上,好睡得舒服些。隨後繼續看窗外厚重的雨幕,彷彿雨幕裡真有什麼東西在狂歡。
   這場雨直到凌晨在停歇,陽光出來的時候,清脆的鳥鳴聲響起,空氣清新得讓人不敢置信。泥土腥鮮的味道混合著青草香,枝頭花朵競相開放,沾著露珠嬌艷欲滴。許多人大清早就起來晨練,整個小區都活動起來,生機勃勃。
   當天上午,那些獲救少女的家人陪同她們前來分局道謝,馬山峰出面安撫他們之後再親自送走。反倒是毛小莉趁此機會賣出許多靈符,大賺一筆。隨後,道教協會致電告知大昭寺那邊的魔母已經被重新鎮壓,恐怕幾十年內不會再有身外化身出來害人。而他們也決定每隔幾十年就重新封印鎮壓魔母,絕不讓她有出來害人的機會。
   下午的時候,陳陽在分局眾人或明眼監視或暗中觀察下給隗宣的班主任打了個電話,希望能夠特別減少隗宣的作業量。畢竟以隗宣現在才九歲的身體,不適合被大量作業壓垮。
   好在隗宣成績實在很好,班主任最終同意跟其他科目的老師商量特別減少隗宣的作業量。班裡的同學自從見過隗宣那神來一腳,全都把她當成世外高人捧,得知她作業量減少不僅沒嫉妒反而更崇拜。
   晚餐過後,毛小莉接到新單:「我們分局算是打響名聲了,僱主特意請求單子由我們分局接。但是新單危險程度也很高,要接嗎?」
   陳陽:「多高?」
   毛小莉:「四星,在難度高的版塊。」她環視在場眾人:「接嗎?」
   陳陽看向馬山峰,後者則說道:「你來決定。」
   眾人看向陳陽,而陳陽深吸口氣:「接。」

   第84 富野的地獄02

   分局裡除卻馬山峰和陸修之,只有陳陽、寇宣靈和張求道曾經接觸過四星單子。而寇宣靈和張求道僅僅是接觸過,從未深入參與。唯有陳陽當初在無人村深入參與,但那一次有度朔在所以他無所畏懼。這次打算讓分局裡的幾個人試著接手四星單子,他還是有些猶豫和擔憂。
   「這次,小莉、求道、老寇跟我四個人一起接單。」說完,陳陽轉頭對上陸修之:「你……算了,你還是跟著老寇吧。」
   隗宣跳起來舉手:「我呢?」
   陳陽居高臨下:「作業寫完沒?」隗宣頹喪敗退,大胖甩著尾巴哈哈笑。路過的時候,隗宣小心眼的踩住大胖的尾巴,後者嗷一聲躥到樓上。邊跑邊罵:「我就知道所有殭屍都惡毒!」隗宣昂著勝利的頭顱去寫作業。
   馬山峰偷偷摸摸想溜上去好趁眾人不注意到小區遛隗宣,他已經沉迷在一群老頭老太羨慕嫉妒還摻雜尖酸的目光中。完全不懂他這樂趣從何而來。
   陳陽高喊:「馬叔,留下。」喊住馬山峰的腳步,把他拉扯回來,免得還去打擾隗宣寫作業。馬山峰收拾臉上失望的表情,再回頭時還是那個穩如泰山的憨厚馬副局。
   一行人就新接的四星單子商量,希望能夠瞭解更深,到時把握也多一些。商量到深夜,眾人才去休息。陳陽回房途中習慣性去看隗宣,小姑娘已經睡下了,他就退出來。回房門一開,飛速撲到度朔身上,雙手雙腳全都掛在度朔身上儼然一隻樹袋熊。
   度朔拍了把陳陽的屁股便將他抱起往上掂了掂,抱得更緊些:「很開心?」
   「還好。心情好。」陳陽瞇眼笑。
   眉開眼笑像隻偷腥的小老鼠,度朔心都軟化了,想親親他。陳陽往後面躲不讓親,見他親不到笑得更開心。度朔停下動作靜靜的注視他,陳陽有些疑惑便小心翼翼的回望觀察,慢慢靠近然後就被抓住,唇齒交纏。一段時間後,陳陽伏在度朔肩膀上低聲喘氣,度朔坐在床沿邊分開他的腿,讓他靠坐在自己身上並輕撫背部。
   度朔微微瞇眼,眼裡有著無法饜足的、越來越貪婪的光芒,他輕笑:「喝酒了?」
   陳陽半闔著眼眸:「一點點。」
   恐怕不止一點點,看他這模樣有些醉醺醺,應該是不知節制的喝了許多。度朔勾唇,眼冒精光,聲音變得越輕還帶上點誘惑,像羽毛輕飄飄落到心上般:「那就是沒醉,我們先做點快樂事。陽陽,先叫聲老公……
   「嗯?嗯……
   第二天日上三竿,毛小莉看了眼外面的烈日,又回頭看掛在牆面的大鐘,對張求道和馬山峰說道:「是不是時間錯了?現在十點了吧,怎麼人還沒出現?隗宣都快下課了。」
   馬山峰淡定的喝茶:「夫夫間要分開幾天,說點體己話不小心過了時間,再等等。」
   毛小莉沉默半晌:「陳哥跟度局我能理解,可是老寇跟陸修之怎麼回事?」話音剛落就聽到樓上傳來腳步聲,抬頭看去發現正是寇宣靈:「喲,老寇你也跟陸修之說體己話?」
   寇宣靈整整衣襟:「沒,我們秉燭夜談而已。」他不整理衣襟還好,一整理就被毛小莉盯上了。這大夏天穿什麼高領?
   毛小莉垂眸,等寇宣靈路過的時候飛快扯一把他脖子上的衣領,見到裡面密密麻麻一大片的青紫痕跡她『哦、哦』怪叫。寇宣靈嚇得扯回衣領摀住脖子,回頭見馬山峰跟張求道都是一臉『哦~~』的表情,他就說道:「蚊子咬的!你們不知道前天下的那場大雨滋生多少蚊蟲嗎?昨晚上門沒關讓蚊子飛進來叮咬,我就知道以你們骯髒的思想絕對能想歪。」
   陸修之也下樓,他倒是坦蕩的換了圓領T恤,之前都穿帶領子的絲綢唐裝。難得換上現代年輕人的裝束,竟也格外俊秀好看。眾人眼光尖尖的瞄向他的脖子,果然見到紅色的痕跡,比較少。
   寇宣靈:「他也被咬了。」
   毛小莉認真點頭:「老寇,我是信你的。但是為什麼你穿著陸修之的衣服,而他穿著你的T恤?你們已經好到可以互換衣服穿了嗎?」
   寇宣靈臉色僵硬一瞬,隨即鎮定點頭:「對。兄弟間互換衣服沒什麼。」他眼尖的瞥見陳陽下樓,更眼尖的看見陳陽身上穿著度朔的襯衫,那襯衫過長,袖子挽到手肘,下擺紮了起來看上去還挺時尚。他立刻說道:「看,陳小陽也穿度局的衣服。」
   聞言,毛小莉幾人臉色頓時變得古怪。拍了拍寇宣靈的肩膀,張求道說道:「對,他們兄弟情深。」
   寇宣靈反應過來,默默摀住半邊臉不想說話並拒絕陸修之的靠近。陸修之時不時瞥過來的可憐眼神彷彿他是吃過就扔的負心漢,寇宣靈內心是龜裂的,都怪昨晚喝酒。
   馬山峰釀的酒他們無法自控的喝光,回去的時候有些醉。醉後身體內部就有些亂七八糟的激素跟著喝醉發酵,整個人昏昏沉沉更想喝酒。一聞到對方身上的酒味就撲上去啃,那不是把對方當成酒了嗎?寇宣靈捂著半邊臉上車,內心用亂七八糟的理由說服自己。
   他們只是情不自禁的互啃對方,啃著啃著就睡著了,什麼都沒發生。所以從根本上來說,什麼事情都沒有。他本來的目標是酒,不是陸修之。
   寇宣靈慢慢將自己說服,陸修之上車後偷偷靠近寇宣靈,在他耳邊說道:「你是不是還在生氣?別氣好不好?我昨晚只是把你當成酒了。」
   寇宣靈眼神一亮:「你也把我當成酒?」
   「對。」陸修之輕笑,壓低聲音專注的望著寇宣靈:「我把你當成美酒。」寇宣靈沒聽出什麼,發而很開心的覺得兩人都很清白,更加坦蕩蕩。殊不知,落在其他人耳朵裡能抖掉他們渾身雞皮疙瘩。
   聽聽那話,『把你當成美酒』,多清新脫俗的情話。恨不得品嚐,醉死其中。偏寇宣靈聽完還笑得春心蕩漾,都這樣了還覺得是兄弟,清清白白。直男寇還是看不清自己的本質。
   毛小莉嘖嘖不已,看向後車座補眠的陳陽:「陳哥,你很累嗎?」聞言,張求道先瞥了她一眼,想了想卻不插嘴。
   陳陽在後車座補眠、昏昏沉沉的,一聽毛小莉問話就打起精神:「啊對,宿醉。現在還有點頭暈,哈哈。」總不能說是角色扮演玩得太嗨,現在沒精神應對吧。
   一行人出發到單子裡面顯示的地址,在偏遠的郊區山間裡。他們經過盤山公路往山裡面行進,兩邊的樹林越來越茂密,陽光只是星星點點落在馬路上。山林裡偶爾能聽到清脆的鳥鳴聲,偶爾一兩輛車經過,跟他們雖然同個方向卻在前方岔路口分開。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座私人收藏館,館主一生致力於各種奇怪的收藏。然而就在前年他收藏了一幅畫之後,怪事就開始發生。當然他的那座私人收藏館裡面,藏了一些奇怪的東西,偶爾發生怪事也是尋常事。但最近,他僱傭來看守私人收藏館的保安死了。
   而收藏館也開始不平靜,裡面的東西出來作祟。好幾次差點害死館主和他的家人,因此館主才特意請來天師驅魔。
   寇宣靈攤開資料說道:「這家收藏館頗有名氣,流傳在特定的階層裡。偶爾會開放讓這個特定階層的人進去參觀並購買裡面的收藏品,因為收藏品都比較獨特,有些人為求刺激會花大價錢購買。收藏館館主姓魏,魏光明。他的妻兒都跟自己一起住在收藏館裡。之前收藏的那幅畫名為《怪誕》,是個臭名昭著的殺人犯在監獄中用自己的鮮血混合顏料畫出來的惡鬼畫像。因為剛流傳出來就被魏光明收藏在館裡,所以不出名。」
   陳陽:「就是購買了這幅畫才有怪事發生?」
   寇宣靈:「對。」
   毛小莉:「窮凶極惡的殺人犯死後必然成惡鬼,這類人不需要什麼外界刺激。他們生前性格扭曲,以殺人為樂,死後自然而然形成惡鬼。一般他們臨死前,酆都都會派遣陰差鬼司來抓他們,但是如果對方利用別的手段逃脫,譬如躲在畫裡,陰差鬼司可能也沒辦法。」
   陳陽:「不無可能。如果畫作足夠逼真,自然而然會成為依草附木生活的鬼怪居住的場所。那幅畫既然是殺人犯用自己的鮮血所畫,本身就有聯繫。如果殺人犯死後藏在那幅畫像裡,慢慢積蓄力量開始殺人不無可能。對了,魏光明有提到保安怎麼死的嗎?」
   寇宣靈:「有。魏光明僱傭保安差不多半年時間,就在上個月,魏光明拍賣出館裡的一件收藏品。保安才發現原來收藏館裡面那些詭異的東西居然很值錢,開始旁敲測聽企圖偷走收藏館裡面的東西。被解雇後的某天夜裡,回來偷東西。但是死在收藏館的門口,嘴巴下頜被撕裂,嘴裡、喉嚨到心口塞滿玻璃珠。保安是因為塞滿玻璃珠,撐破喉嚨、撕裂內臟死亡。」
   「嘶——死得好慘。」毛小莉摸了摸手臂,覺得這死法太痛苦。「要真是那幅畫裡面的惡鬼所為就真恐怖了。」
   「現在都還只是猜測,我們都不確定館主有沒有撒謊。快到了吧。」陳陽看向車窗外的景象,杳無人跡,白天還好。晚上的時候恐怕不能出來,因為極大可能會迷路。
   張求道:「到了。你們看前面。」
   眾人紛紛看向前方一棟建築,那棟建築類似於小型城堡,低調華麗隱藏在叢林中。車子轉過彎繞到另一條道路上的時候,那棟建築就從若隱若現變成一覽無遺。
   車停在收藏館的停車坪前,幾人下車走到收藏館門前。收藏館匾額處雕刻五個字:魏氏收藏館,簡單到完全沒有特色的名字。陳陽按下門鈴,沒過一會就有個年輕女人過來開門。她詢問:」請問你們是?」
   陳陽將天師牌子拿出來給她看:「應魏先生的僱請。」
   年輕女人連忙讓開道把他們請進去:「歡迎,你們可算來了。最近我們都快愁壞了,館裡越來越不平靜。」她自我介紹:「我是魏光明的妻子,我叫齊茵。快進來坐,我去叫老魏下來。」說完,她便到旁邊打電話。
   眾人觀察收藏館裡面的擺設,據資料顯示收藏館裡面的藏品都擺在三樓、四樓和頂樓。而魏光明一家住在一樓和二樓,他們有五個孩子。長子和長女分別嫁娶,也住在收藏館裡。收藏館一樓跟二樓的擺設很有年代氣息,像是民國時期的公館,裡面還陳列一些那個年代有權有勢的人家才有的擺設。
   毛小莉收回目光,悄聲說道:「我記得魏光明最大的兒子都快三十了,齊茵看上去很年輕啊,最多二十五上下。」
   寇宣靈:「這是第二任妻子,長子、長女和次女都是前妻生的,最小的一雙兒女才是齊茵所生。」
   毛小莉:「複雜。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鎮靜。」張求道在椅子底下踢了把毛小莉:「安靜,人來了。」毛小莉立刻正襟危坐,抬頭看向走來的魏光明。
   魏光明五十多歲,保養得不錯,像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神色有些疲憊,腿似乎曾經受過傷。他旁邊一個冷淡的少女攙扶著他走下樓梯,站定在眾人面前。
   陳陽站起來:「您好,魏先生。」
   魏光明揚起客氣的笑容:「想必您就是陳陽陳天師?」
   「是。」陳陽側開身體,向他介紹身後幾人。而魏光明一一見過後坐下來,向他們說道:「麻煩你們幫我驅逐收藏館裡的邪祟。」頓了頓,他笑道:「可能你們會奇怪我怎麼那麼確定是鬼怪作祟,畢竟我愛好收藏各種奇怪詭異的東西,也遇到過很多怪事。我的前妻……就是死在鬼怪手裡,我現在這條腿也是那時候傷的,遇到下雨天就痛。」
   提及前妻,魏光明眉宇間有些陰翳。他旁邊的女孩子低聲安慰:「爸,別難過。媽知道也不會開心的,她不會怪你。」
   陳陽抬眸看向少女,少女察覺到便笑笑說道:「你們好,我叫魏曉曉。」
   魏曉曉,魏家次女。魏光明前妻最小的女兒,如今十九歲。
   齊茵也走過來安慰魏光明幾句,魏光明打起精神後說道:「你們應該基本瞭解過收藏館的情況了,那麼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驅趕鬼怪?」
   陳陽:「我們得先瞭解清楚情況,才能對症下藥。」
   魏光明:「那也好,你們就在收藏館裡住下吧。齊茵,你領幾位天師到客房。」齊茵笑容滿面的應答下,正要開口之際聽到樓上小孩子歡快的笑聲。
   魏光明露出不悅的神色,齊茵緊張的說道:「芝芝又鬧了,我去讓她安靜點,別老是大吵大鬧。」隨即不好意思的朝陳陽等人笑笑:「不好意思,芝芝小,愛玩愛鬧。」
   她領著眾人上二樓,在二樓兒童房裡沒找到小女兒芝芝,只看到小兒子乖巧的呆坐在玩具堆裡。齊茵將小兒子抱起來和顏悅色的詢問:「寶寶,芝芝去哪了?」
   小男孩慢吞吞說道:「捉迷藏。」
   齊茵溫柔的說道:「那你怎麼還不去找芝芝呀?」
   小男孩奇怪的看了眼齊茵:「她不是跟我玩。」
   齊茵僵住笑臉:「那是跟誰?」聲音有些尖利,連她自己都嚇一跳。回眸看向陳陽等人的時候眼裡還留存著驚懼,她不好意思的笑笑。低聲詢問小男孩,但小男孩玩著自己的手指不說話。
   另一邊毛小莉墜在眾人身後,好奇的觀望收藏館的建築。停在一面黃金鐘前面看了半晌,按耐不住好奇想要伸手摸的時候,黃金鐘上端的小窗突然打開,掉出一具臉色慘白的小孩屍體狠狠的嚇了她一跳。等她恢復平靜想要檢查這具小孩屍體的時候,她卻自己爬起來指著黃金鐘哈哈大笑:「找不到我,我贏了!」
   活、活的?毛小莉驚訝的看向小孩,垂眸的時候發現黃金鐘周圍灑滿鹽,她詢問:「你就是芝芝?藏在黃金鐘裡幹嘛?」
   魏芝芝大喊:「你又是什麼人?小偷嗎?媽媽!媽媽——家裡來小偷了!!」
   齊茵聽到聲音過來一見,氣得不行:「魏芝芝,你又拿亂撒鹽來玩!」
   魏芝芝不服氣的說道:「不撒鹽他們就會找到我,被找到就輪到我當鬼了!我才不當鬼!」
   「你還說!天天臆想家裡有朋友陪你玩,鬧得家裡雞飛狗跳,我一定要打你!」齊茵氣得拿起雞毛撣子就追過去。魏芝芝見狀,尖叫著逃跑。
   小男孩則被留在原地,玩弄自己的手指。陳陽蹲下去和他對視,還沒說話,小男孩就伸出短短胖胖的小手:「抱。」
   陳陽愣住,小男孩向前走一步,把自己扔進他懷裡:「抱。」陳陽抱起軟軟糯糯的小男孩,小男孩身上的奶香味濃濃的。
   小男孩說道:「芝芝沒有撒謊。」
   「什麼?」
   「芝芝在玩捉迷藏,被抓到就要當鬼。」
   望著小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瞳,眾人竟覺一陣毛骨悚然。

   第85 富野的地獄03

   小男孩低頭玩自己的手指,一語不發。齊茵逮住魏芝芝後過來帶走他,朝陳陽幾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先帶你們去客房吧。」魏芝芝被牽住手還一扭一扭的,很不乖。齊茵低頭訓斥:「芝芝,別亂動。」
   魏芝芝朝她吐舌頭『略略』兩聲,然後看向陳陽和小男孩:「你跟寧寧是朋友嗎?」寧寧是小男孩的名字,他叫魏寧。魏寧聽到自己的名字,於是抬眸眼巴巴的看著陳陽。
   陳陽微笑:「是。我跟寧寧是朋友,對吧,寧寧?」
   魏寧微不可查的露出一個笑容,很快消失,羞怯的躲在齊茵身後。魏芝芝吐舌頭:「寧寧膽小鬼,怪不得他們都不找你玩。」
   「他們是誰?」陳陽問道。
   魏芝芝驕傲的挺起胸膛:「我的朋友。我們一直在玩捉迷藏的遊戲,但是他們都沒能玩過我。每次都是我贏,我是贏家。他們也想拉寧寧一起玩,但是寧寧膽小,每次都假裝聽不見。」
   「芝芝,別瞎說!」齊茵呵斥魏芝芝,後者委屈不忿的撇嘴。齊茵對陳陽等人解釋:「她就愛胡說。她的朋友其實就是玩具房裡的公仔和玩具,給取了名字當成朋友。那些公仔又不會動,她當然每次玩遊戲都贏。」
   路過一間房的時候,她停下來介紹:「這是阿傑和他妻子的房間,路過這裡的時候要輕聲點,阿傑神經敏感睡眠輕。還經常出現幻覺,老是覺得走廊裡有嘈雜的腳步聲,可是我們檢查過,同時安裝監控,根本就什麼都沒有。光明他本來是信這些靈異事件,但也覺得那是阿傑的幻覺。」
   齊茵口中的阿傑是魏家長子魏傑,他們還有個長女名魏眠眠。魏眠眠已婚,跟自己的丈夫住在一樓,魏曉曉和魏光明夫婦也住在一樓。反倒是最小的兩個孩子住在二樓,只是距離魏傑夫婦的房間很遠。
   齊茵停在兩間客房,對陳陽一行人說道:「沒有料到會來這麼多人,所以只清掃出兩間客房,好在裡面的床夠大,能睡下兩個人。毛小姐到樓下跟曉曉住一起,可以嗎?」
   毛小莉點頭:「可以。」
   兩間客房房門相對,陳陽跟張求道一間,寇宣靈跟陸修之毫無疑問也是同一間。進房的時候,魏芝芝突然甩脫齊茵的手跑到陳陽面前大聲詢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玩捉迷藏?」
   陳陽溫和的拒絕:「抱歉,我是大人,不玩捉迷藏。」
   魏芝芝靜靜的注視陳陽:「騙人。」說完轉身就往回跑。齊茵尷尬的道歉,陳陽搖頭輕聲道聲沒事。正在此時,魏寧也掙脫齊茵的手撲到陳陽懷裡,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好多大人也在玩捉迷藏。」
   齊茵將魏寧拉回來說道:「寧寧真是喜歡您,他平常最不喜歡見外人,更不喜歡開口說話。」
   陳陽詫異的詢問:「寧寧幾歲了?沒上學嗎?」
   齊茵露出尷尬的神色:「寧寧和芝芝都是五歲,寧寧不喜歡見外人,之前送去幼兒園會控制不住的尖叫。至於芝芝,太活潑好動,鬧翻整個幼兒園。沒辦法就只能接回家來,請家庭教師教導。這段時間是暑假,所以兩個孩子就躲在玩具房裡面玩。」
   解釋完之後,齊茵快速轉移話題,並領著他們熟悉房間裡的設備後才匆忙帶著毛小莉到樓下去。過了十幾分鐘,毛小莉上來敲開陳陽的房門。進去後就說道:「整棟樓陰沉沉,氣息很不舒服。不愧是四星單子。」
   陳陽拉開厚重的窗簾,卻不見房間裡多亮堂。往窗外一看才發現外面種著大樹,樹冠厚重遮擋住部分陽光,再加上這棟收藏館建造方位不是普遍的坐北朝南,背對陽光更是陰暗無比。房間裡、廊道上如果不時時刻刻亮著電燈,就會陷入黑暗半點光都看不見。
   張求道走過來,越過大樹望向正對窗戶的遠山:「山形猙獰,怪石嶙峋,凶相畢露,煞氣凝聚,大凶之象。」他描述的是收藏館旁邊的大山的風水,一般來說,主宅靠山能聚財運,但是山形若是猙獰凶狠又不能藏風聚氣,反而會聚來凶煞之氣,對主宅主人不利。
   陳陽拉上窗簾,回身說道:「你們來的時候注意到魏氏收藏館的風水了嗎?按照奇門遁甲中開、休、生、死、驚、傷、杜、景八門設置,開門設西北,生門在東北,死門藏西南,鬼差陰司從中過。聽起來像什麼?」
   在場人或許對堪輿學有些瞭解,但論起奇門遁甲則不太熟悉。奇門遁甲雖涉及風水堪輿,但與真正的堪輿學仍舊有本質的區別,兩者是區分開的。所以除了陸修之,其餘人一時之間沒能回應。陸修之說道:「像喪葬、殯儀、火葬之類的地方。」
   「對。」陳陽抱著胳膊分析:「將一座收藏館建造在凶煞之地,不見陽光,格局如同火葬場等地方。住在裡面的人沒死一定是祖上積德,功德在身,百邪不侵。」
   「事實上住在這裡面的人的確早亡,而且死於橫禍。」寇宣靈說道:「這座收藏館原身是座公館,連續經手三人,每個人都不得好死。最慘烈的一個死於野狗分屍,最倒霉的一個只接受這座公館不到一星期,連夜搬出去並帶著全家人離開帝都。結果在半個月後出車禍,全家都死了。十五年前,魏光明買下這座公館,修繕一新後請高僧鎮邪,之後平安住了十五年。」
   陳陽問:「哪位高僧那麼厲害?」這房子本身就邪性,名副其實的凶宅,在不改變房子風水格局的前提下能夠鎮壓裡面的東西十五年,那位高僧該多厲害?
   「不是高僧鎮壓了邪祟,而是他手裡有樣東西能夠鎮壓諸邪。」寇宣靈停頓片刻,說道:「是舍利子。」
   眾人驚訝不已,包括陸修之也起了點興趣。陸修之說道:「這個時代也有舍利子出現?」末法時代,得道高僧幾乎沒有,更別提舍利子。即使有舍利子也會被珍藏當成鎮寺之寶,怎麼可能隨便拿出來給魏光明當做鎮宅寶物?
   「聽馬叔說,魏光明用一卷失傳已久的人皮經文交換。有人覬覦魏光明的舍利子,派過不少人來偷。但是沒人找得到舍利子,久而久之就被當成謠言。所以其實收藏館裡面有沒有舍利子,我不知道。」
   陳陽:「好吧,排除這些無法確定的可能性。先來分析收藏館裡面的邪物來自於哪裡?目前可知,十五年前收藏館裡面有害死過人的惡靈,後來被鎮壓。另外則是這棟收藏館的風水格局,聚煞,可能引來凶煞。剛才魏芝芝和魏寧提到過,收藏館裡面有很多『人』,這些『人』陪魏芝芝玩捉迷藏。」
   惡靈、凶煞以及『人』,三者是目前他們所能知道的收藏館裡可能存在的東西,也是害死保安的主要兇手。他們需要確定是哪一隻並將之收服。
   陳陽說道:「最糟糕的情況就是三者共存。」頓了頓,攤開手說道:「不能放過任何可能性。」
   毛小莉豎起食指,指了指樓上:「還有上面,魏光明喜愛收藏各類奇詭收藏品,奇詭之物大多陰邪。」
   「不排除可能。」陳陽將毛小莉提到的收藏品添加進去:「老寇之前說到,魏光明就是因為收藏了一幅畫才開始發生詭異事件。下午我們去看看那幅畫。好了,現在你們還有事嗎?」
   「沒有。」
   「那就散了吧。各自回去準備。」
   眾人起身離開,毛小莉走在最後,她對陳陽說道:「我覺得魏家人都怪怪的。」
   「重組家庭,老夫少妻,再加上主宅這麼詭異,奇怪才正常。」陳陽安慰毛小莉:「相信你自己的直覺就好。」
   毛小莉聳聳鼻子:「好吧。」陳陽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將她送到門口。張求道倚在門外等毛小莉,後者目不斜視的走過去。張求道不由翻白眼,順手扯住她的馬尾辮:「喂,沒看見我啊。」
   毛小莉轉身就撲過去撓他:「放手!放手!再扯我頭髮弄死你。」
   張求道不耐煩的抓住她雙手:「是你先假裝看不見我的,不然誰愛扯你頭髮……嘖,行了行了,我的錯,我道歉。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毛小莉如願以償得到道歉,迅速後退:「說。」
   張求道撇嘴歎氣,扔給她一道平安符:「我爸每年給的平安符,就你一個人睡下面,還弱得要死。一不留神就能被人算計,這道平安符暫時借給你保命。」
   毛小莉呵呵冷笑:「多謝,不用。」
   張求道:「愛要不要。」說完甩門甩得巨響,毛小莉按著心口差點心肌梗塞,又不能說真的就扔掉平安符,只好把平安符塞進口袋回一樓。
   至於房裡,陳陽挑著眉瞥張求道,打趣道:「我記得張家每個子弟都有道平安符,關鍵時刻能保命。你就這麼給了小莉?」
   張求道糾正:「借,不是給。」
   陳陽『哦』了聲,繼續笑。那笑越來越像馬山峰,老狐狸般的奸猾。
   走廊隔音很好,此時靜悄悄的。廊道兩側擺放飾品和油畫,忽然掛在牆上的一張油畫猛地摔在地上,發出巨響。回聲漸漸熄滅後,走廊再度恢復平靜,魏傑走出房門看到那張油畫,臉上厭惡的表情幾乎化為實質:「魏芝芝,你能不能有點教養?!」
   走廊另一端的兒童房裡,魏芝芝在熟睡。魏寧忽然睜開眼看向房門,彷彿透過房門看到走廊外面的景象。兒童奶聲奶氣的聲調,極輕的說一句:「真的有『人』啊。」

   第86 富野的地獄04

   魏傑面孔五官本來是不錯的,只是因為常年睡不好加上神經衰弱導致面相有些兇惡,不苟言笑以及疲憊。魏光明讓他下來接見陳陽幾人,當著父親的面,魏傑態度還算可以。魏光明一走,他就露出不大歡迎的表情。
   魏傑拿著一串鑰匙:「走吧,我帶你們去五樓看那幅畫。」說完他就朝樓上走,邊走邊叮囑:「五樓裡的收藏品你們最好別亂碰,都很珍貴稀有。少了或是破損都很難再得到。」
   陳陽跟隨在他身後,聞言直截了當詢問:「魏小先生看上去不喜歡外人進入收藏館參觀?」
   「叫我魏傑就好。任何人都不會喜歡那些覬覦自家財產的貪婪老鼠,只要他們見到收藏館裡面的東西,只要他們瞭解裡面東西的價值,即使恐懼也會迅速轉化為貪婪。」魏傑似乎想起以往那些人貪婪的嘴臉,不屑又厭惡。他繼續說道:「我知道魏老頭請你們來是為了解決害死保安的兇手,但要我說,保安死有餘辜。誰讓他覬覦收藏館裡的東西,居然還想偷走那些珍品!」
   陳陽:「他死得那麼詭異,很有可能是邪靈作祟。」
   「一張嘴能說出來的話而已,誰知道真假。哈,當然你們都是天師,最先懷疑對象是惡靈凶煞狠正常。不過要真是邪靈作祟,那我們這些天天出入收藏館裡面的人怎麼還沒死?那幅畫掛在收藏館裡將近一個月,也沒見住在館裡的我們出事。」魏傑冷笑,踏上三樓樓梯。
   陳陽順帶瞥向三樓收藏室的大門,大門上鎖,是那種普通的大鎖。但在大門後還有防盜門和電子鎖,因此即使透過門也看不到裡面的收藏。他收回目光說道:「我聽說你經常幻聽。」
   「吃藥而已。那些治療神經衰弱的藥都會致人產生幻覺,」他停駐腳步,回頭說道:「齊茵告訴你們的?」不用等到答案他就能猜到:「她總是喜歡在外人面前表現自己慈母的一面,嘁,算歲數比我還小就上趕著當繼母。她是不是用一副可憐兮兮又無辜的表情在你們面前把我形容成一個已經產生幻覺的精神病患者?我只是睡眠不好,跟那些靈異事件沒有關係。她自己標榜不信靈異鬼神,偏偏愛裝神弄鬼。」
   魏傑繼續踏上樓梯:「家裡只有老頭神神叨叨,還有兩個小屁孩天天裝神弄鬼引人注意。你們最好別被誤導,待在館裡也查不到什麼東西。」
   寇宣靈與陳陽對視一眼,提問:「我們在接單之前,魏先生向我們提及近一個月來,館裡發生很多奇怪的靈異事件。具體表現在原本放好的東西無緣無故掉落或是出現在另一個地方,或者是原本關掉的電器設備突然重新開起來。尤其是死去的保安,死法那麼詭異,難道你一點都不懷疑?」
   「當然懷疑,只不過我不會推到鬼魂身上,我只會懷疑居心叵測的人。齊茵管理家裡的電器設備,有沒有關都是她自己說的,誰知道真假。至於東西無緣無故掉落或是出現在另一個地方就更好說,魏芝芝毫無教養,肯定是她搞的鬼。」
   毛小莉皺眉:「芝芝還是不足五歲的小孩,就算搞鬼也沒精力天天搞這麼一出。」她不太喜歡魏傑因為個人情感而將所有矛盾指向齊茵母子,尤其將那些靈異事件推到五歲大的小孩子身上,毫不猶豫的潑髒水。
   魏傑回眸看了眼毛小莉,眼神古怪隨後笑了一下,笑容短暫迅速消失:「魏芝芝有個那樣的母親,她比誰都機靈狡猾。」
   此時到達五樓,他停在門口前用那串鑰匙打開門,隨後又用指紋和臉部輪廓識別打開電子門並且在走進去的時候用得意的口氣說道:「家裡只有老頭跟我能用指紋和臉部輪廓識別打開五樓的門,其他人只能開三樓和四樓,齊茵那個女人甚至連踏入三樓的資格都沒有。她費盡心機,誰知道在老頭心裡什麼都不是。」
   耳聽他三句話不離貶低齊茵,看來是有過節。陳陽綴在身後悄聲說道:「你們猜……有什麼過節?」
   「劈腿。」、「被送綠帽。」、「昔日情人成繼母。」、「以為是兒女,結果是兄弟姐妹。」大家的回答幾乎一致,陳陽與他們默契的擊掌。
   他們走進條三米長的廊道,裡面還有一扇門。魏傑打開後走進去,眾人也跟上去。裡面漆黑一片,『啪』的一聲亮開燈。毛小莉看到自己眼前正對的東西嚇得後退一步,沒克制住低罵一聲:「操!」
   陳陽臉色也不太好看,怪不得毛小莉會爆粗口,任誰一抬頭正對上一具肥皂女屍都會心情爆炸。眼前是一具兩米長、一米高的玻璃箱,箱子裡面放著一具肥皂女屍。箱子外面還放了牌子介紹女屍的來源和價值。
   肥皂女屍被認為是木乃伊的一種,對於屍體的保存度十分完好。肥皂屍體的形成需要特殊的環境,土壤、濕度和溫度等條件適宜下,屍體分解時的脂肪和水結合形成屍蠟,屍蠟排擠掉人體內的水分導致分解腐屍的真菌無法生存,因此得以完美的保存屍體。不過一具肥皂屍體的形成需要全身被屍蠟覆蓋,所以需要足夠的脂肪,也就是說屍體必須肥胖才行。
   眼前這具肥皂女屍是在某個墓穴裡被挖出來,距今有三百年歷史。比較廣為人知的肥皂女屍於一百年前存放在美國博物館,根據勘察也不過兩百年歷史。
   魏傑喜滋滋的說道:「這具肥皂女屍是鎮館之寶,也是意外得到。十年前老頭到偏遠山區出差,不料那邊的村民挖出這具肥皂女屍。他們覺得不詳還想要燒掉,幸好老頭搶救及時,花錢買下來裝運回來放在五樓。每次開放博物館的時候,那些人必然要來欣賞肥皂女屍。」
   這具肥皂女屍渾身被屍蠟覆蓋,仰臥在玻璃箱裡。嘴巴長得很大,面部表情扭曲痛苦,似乎死前遭受過酷刑。她被陳列在收藏館的玻璃箱裡,在陰暗的燈光和死寂般的氛圍下,恐怖詭異。可是魏傑的目光充滿欣賞和喜愛,脫口而出的話多是讚歎,看上去更為詭異。
   張求道逛到一面牆,牆上掛滿人皮臉。他靜靜佇立半晌後問道:「這些都是真的?」
   魏傑說道:「當然是真的,這些都是人臉切片,有上百年的歷史。我敢說沒人的收藏能像這裡這麼完整齊全,這些人臉切片男女老幼,各個地區都有。非常有研究價值,當然如果你不想要研究價值,暴殄天物的當成人皮面具也可以。它們能讓你變成另外一個人,不用整容。」他走到牆的另一面,望著上面的人臉切片充滿迷戀:「這裡有十張人臉切片,都是風情萬種的美人臉。」
   毛小莉摸著胳膊,感覺毛骨悚然。她擰眉詢問:「我挺想知道,魏氏收藏館建立才十五年,你們從哪裡得到這些百年歷史以上的人臉切片?」
   魏傑笑道:「收藏館建立才十五年,但我們魏家收藏這些東西已經超過百年。或許是遺傳,又或許是從小到大的沐浴熏陶,我們都喜愛收藏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當然在普通人眼裡看上去很恐怖,還會覺得我們都是變態。可我們只是愛好與眾不同而已,你們只看到它們的恐怖,而我們是欣賞它們不為人知的美。」
   毛小莉低語:「你們欣賞它們不為人知的美,那它們同意嗎?」就算是一具屍體、一塊人臉切片就樂意被陳列在展覽箱裡面供人滿足內心的獵奇和重口味?說得好聽是發掘它們的優點、欣賞它們的美,本質還是為了滿足內心的獵奇愛好。
   「你說什麼?」
   毛小莉語氣淡淡:「沒什麼。」
   或許是看出在場眾人神色淡淡不是很感興趣,魏傑收起炫耀和得意並領他們到另一邊:「我現在帶你們去看那幅畫。」
   收藏館裡還收藏了很多奇形怪狀的東西,包括屍體、人骨還有人皮製作成的阿姐鼓、唐卡以及頭骨碗等等十分血腥殘暴的東西。但走到另一邊則變成了其他收藏品,不再是那些人體標本。越過肥皂女屍的時候,毛小莉忽覺背後一陣發毛,猛地轉頭看過去,巡視一遍都沒發現有哪裡不對。
   館內靜悄悄的,不說話的時候連腳步聲都沒有,完全陷入死寂。地板上鋪著毛毯,根據魏傑的說法是害怕驚擾館內的東西。毛小莉本來嘲諷他不是不信鬼神怎麼還會怕驚擾館內的東西,魏傑回答她,在他心裡這些東西都是活生生的,充滿魅力。
   這回答讓毛小莉覺得渾身發毛,她慢慢轉身覺得可能真是自己心理作用,甩甩頭跟上陳陽他們的步伐。因此沒有注意到當她轉身的時候,玻璃箱中的肥皂女屍頭顱『卡吧』一聲傾斜向左邊,正好能夠目送一行人離去的背影。而那整面牆的人臉切片也在一瞬間彷彿活了過來,直勾勾的目送陳陽等人離去的背影。
   繞過一面牆到達收藏室的東室,在正中央見到那幅畫。名為《怪誕》的畫作,裡面據說是畫家本人也就是被槍斃的殺人犯的自畫像,混合鮮血和顏料。自畫像中的人物更像是魔鬼,一口尖利、參差不齊的牙齒,張開血盆大口好似剛吃完人肉。形狀如同鋸齒的大耳朵以及如魔鬼的雙眼,光頭,相貌怪誕恐怖。
   光是站在畫像面前,隔著玻璃都能感覺到血腥氣撲面而來。典型的凶煞不詳之物,魏家人也敢收藏!不過想想他們連肥皂女屍和人臉切片都能收藏,就不覺得奇怪。
   魏傑:「如何?看出什麼名堂?」
   陳陽伸出手指點在玻璃上問道:「這滴血什麼時候沾上的?」
   「什麼血?」魏傑湊過去看,隔著玻璃發現在自畫像的血盆大口旁邊沾了一滴猩紅色的血。他愣了一會後說道:「大概是畫家原本的血吧。這幅畫本來就是他用自己的血混合顏料畫出來,存在血跡實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越說越沒底氣,眼神開始閃爍。自從畫像搬進收藏室他幾乎是每隔兩三天都上來看,畫像什麼樣子早就銘記於心,之前的確沒見過這滴血。他仔細盯著畫像看,恍惚覺得畫像的嘴巴張得更大,笑得更加猙獰。連唇上早就泛黑的血跡似乎也變得鮮紅不少,彷彿下一秒就會張開嘴巴咬下人的頭顱再一點點的啃掉他的身體。
   他晃了晃腦袋,後退數步:「我可能是藥吃多了,產生幻覺。絕對沒有靈異事件,這幅畫本來就是普通的一幅畫而已。」魏傑態度十分篤定,並很快說服自己:「這滴血之前就有,沒什麼稀奇。」
   陳陽:「是嗎?我看倒像是後來沾上的。」
   「你的錯覺。」魏傑忽然冷臉,語氣尖刻的說道:「你們不能因為這幅畫的畫家是個連環兇殺犯就認定它會殺人!在你們眼裡,只要是死人用過的東西就是不詳、凶邪,死過人的房子就是凶宅,外面大馬路還經常出事故,難道你們還能因為出事故就不過那條馬路?」
   陳陽語氣仍舊溫和:「別太激動,冷靜點。」他突然抬眸和魏傑對視,後者則是在瞬間就恢復了冷靜,但因此為自己的失態而感到些許後悔。
   「抱歉,我最近有點煩心事,心緒起伏不定。」魏傑退到旁邊去想要讓自己冷靜點,靠到牆壁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喊他:「往左靠。」他下意識就往左跨了一步,下一秒就聽到輕微的『咄』的聲音,迅速轉頭去看,發現是掛在牆壁上的蠟燭台掉下來倒插在地上。
   如果不是有人提醒,蠟燭台尖銳鋒利的頂端會直接插進他的腦袋。魏傑盯著地上的蠟燭台,恐慌從心口逐漸蔓延到喉嚨,堵塞住喉嚨令他在瞬間感到窒息。他恍惚記起類似於今天這樣的情況在這個月內發生很多次,連他的二妹、二妹夫都受不了這種生命危在旦夕的意外而於昨天搬出收藏館。
   魏傑摸向口袋,從口袋裡掏出鎮靜藥片吃下一片後,深呼吸才慢慢壓下那種幾乎滅頂的恐慌。隨後看向出聲提醒他的人,是個俊美的青年人。在人群中一向沒什麼存在感,倒是跟另一個年輕人感情挺好。提醒他之後就背過身跟那個年輕人交頭耳語。
   魏傑摸著藥瓶尋思片刻,湊到陸修之身邊跟他們套近乎。陳陽和寇宣靈對視一眼,暗暗比了『交給你』的手勢,然後輕聲示意張求道、毛小莉到角落聊聊。
   陳陽對他們說道:「魏傑的精神不太正常,時常恍惚。他好像不止一次經歷過像剛才那樣的情況,看上去雖恐慌卻意外的鎮定。但他將所有的靈異事件推到人為,言語中認定是齊茵所為。但他不重要,這間收藏室裡的陰氣比館內任何樓層的陰氣都要重,那些屍體、人臉切片以及人皮鼓、唐卡等都有冤魂纏繞。但最可怕的是那幅畫,被槍殺的連環兇殺犯可能真的利用血和畫為媒介,將自己藏在畫裡面逃脫陰差的追捕。小莉,你試試看能不能查到這幅畫的前任主人。」
   毛小莉:「沒問題。」
   「求道,你注意魏芝芝。」
   張求道:「不管齊茵嗎?」
   陳陽搖頭:「她不用管。她的心思、算計都跟我們無關,包括跟魏傑的關係。魏家人之間的矛盾都跟我們無關,別摻和就行。」反正他們的目的是抓到收藏館裡作亂的邪靈,不是來幫魏家人解謎題。
   「好。」
   吩咐完後,陳陽又去看那幅畫,越看越覺得這畫凶邪。只是目前他明知這幅畫有問題卻不能直接暴力解決,對於魏家人來說必然是希望能夠在收服邪靈的同時不損害這幅畫。面對這種情況,只能等待畫裡的邪靈自己跑出來才能徹底解決。
   這般想時,陳陽不經意間瞥見在這幅畫旁邊陳列著一個玻璃櫃,櫃裡面擺放著羊皮卷。羊皮捲上面是猩紅色的字體,仔細看發現這些字體都是島國文字。陳列櫃前面寫了羊皮卷的名字:《富野的地獄》,下面是簡單的介紹,恐怖歌謠,如從頭念至尾會被富野帶進地獄。
   陳陽不認識日文,就算想念也念不出來。魏傑跟隨陸修之走過來,看到他旁邊的羊皮卷就說道:「騙人的恐怖歌謠,謠傳出來的謠言而已。就算從頭念到尾也不會被帶進地獄,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聞言,陳陽抬頭問:「你之前念過嗎?」
   「當然。我懂日文。」說完他再次念了一遍,念完之後說道:「看,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它被收藏起來的價值在於這張人皮卷,聽說是名字叫富野的男孩背部的皮。恐怖歌謠的背景,名字叫富野的男孩被自己的父親虐殺致死,背部的皮被刮下來製成人皮卷。背景可能是真的,至於詛咒則不成立。」
   「你認為自己遭遇到的謀殺都是意外嗎?你的膽戰心驚不正是身處地獄嗎?」突如其來的童音出現在身後,他們轉身看,發現是魏芝芝。
   魏芝芝抱著小丑玩偶,面無表情的盯著陳列櫃裡的人皮卷。魏傑聽完她說的話憤怒到臉上的肉微微顫抖,他怒吼,音量越來越大:「魏芝芝,你一天到晚陰陽怪氣,鬧夠沒有?!誰教你的這句話?是不是齊茵?是不是她!!」
   魏芝芝突然綻開笑容,朝魏傑吐舌頭:「略略略。」氣得魏傑想要打她,她一溜煙的就跑出去。魏傑氣不過竟然就追了上去,跑出收藏室後,魏芝芝從角落裡溜出來哈哈大笑,順便嘲笑魏傑是笨蛋。她跑到陳陽面前認真說道:「雖然你騙我大人不能玩捉迷藏,不過我還是喜歡你。」
   陳陽蹲下去:「為什麼喜歡我?」
   「咦?你不問我誰教我說那句話的嗎?他們聽到我說奇怪的話,都會詢問的。」魏芝芝歪頭疑惑,模樣天真無邪。只是嘴裡吐出來的話就顯得冷漠許多:「不過他們問了,我也不會說的。」
   「我問也不說?」
   魏芝芝露出為難的表情:「要不然我問他們?」
   「不用了。」陳陽已經從這句話知道是什麼東西教她說那些邪詭的話,他拍了拍魏芝芝的腦袋微笑道:「芝芝很乖,也很好。」
   魏芝芝瞪圓她那雙大眼睛,突然轉身跑出去。恰好撞到回來的魏傑,魏傑抓住她不讓跑。魏芝芝掙扎哭鬧,但魏傑打定主意要教訓她,所以拎住她的手臂請陳陽等人離開收藏室,他要鎖門。
   陳陽走過去抱起魏芝芝,目光冷靜帶一定的壓迫力,逼得魏傑不自覺鬆開手。「芝芝才五歲,難免貪玩。魏小先生身為成年人,沒必要將大人之間的恩怨遷怒到小孩身上。」
   魏芝芝摟住陳陽,小聲的說道:「痛。」她的手臂被掐出青紫的痕跡。
   魏傑:「你們就被她騙吧,跟她母親一樣最會騙人。」魏芝芝害怕的窩進陳陽懷裡,臉埋進陳陽頸窩裡安安靜靜。魏傑繼續說道:「我管不了你,讓老頭自己教訓你。」
   說完他就往樓下走,應該是急著去告訴魏光明。陳陽溫和的安慰:「沒事,別怕。」
   魏芝芝小聲說道:「我不是故意,我在提醒他。」
   「我知道。」
   魏芝芝聲音小到只有自己能聽到:「真的是提醒啊,可惜他不聽……
   陳陽等人到一樓時發現樓下混亂成一片,怒罵和哀嚎混合,還聽到魏光明責罵齊茵:「誰讓你叫救護車?打電話叫我的私人醫生過來,快點重新打!!」
   齊茵喏喏掛斷救護車的電話,改而打給魏光明的私人醫生。魏光明看到陳陽等人下來,目光落在魏芝芝身上時變得有些複雜,但很快恢復正常並招呼他們去客廳。
   陳陽問:「魏先生,發生什麼事?」
   「沒什麼,阿傑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受了點輕傷。」魏光明形容輕描淡寫,實際情況比隨口兩句要嚴重許多。
   後來陳陽他們才知道魏傑在三樓的時候絆了一腳摔下去的時候出於自救,隨手拽斷掛在旁側的裝飾品,那裝飾品直接摔到樓下。而魏傑滾下樓梯正好把腿壓在那裝飾品上面,直接被戳穿。
   --
   作者註:
   《富野的地獄》是首恐怖歌謠,傳說念完會被詛咒。然後它的背景屬於杜撰,因為查到的關於這首歌謠的資料太少,等同於沒有。所以會杜撰編造背景。

   第87 富野的地獄05

   家庭醫生帶著助手很快趕過來替魏傑包紮好傷口,並應邀在收藏館住幾天。因為魏光明的腿開始痛,希望家庭醫生能先幫他檢查。家庭醫生當晚替他檢查完畢,覺得還是應該去醫院或者診所檢查,那邊儀器齊全。
   魏光明也同意了,家庭醫生則是在收藏館住了一晚,第二天就想離開。可惜凌晨時分外面就開始下起大雨,厚重的雨幕裡只能看到朦朧的樹影。家庭醫生姓郝,跟助手暫時住在同一個客房裡。
   郝醫生拉開窗簾看著外面厚重的雨幕,呆立半晌。助手醒過來後一邊走進盥洗室一邊詢問:「郝醫生,你怎麼站窗口?外面都是雨,別說景色,就連最近的樹影都模模糊糊。對了,照這種情況我們得等雨停才能走。不然山路崎嶇容易出事。」
   郝醫生沒怎麼聽助手的話,而是出神的盯著雨幕。連綿傾盆大雨、陰暗的天氣以及壓抑的館內氛圍,怎麼都讓人覺得格外不安。郝醫生兩邊眼皮都開始跳,平時他只會認為休息不夠導致眼皮跳,現在忽然浮生不詳的預感。
   忽然眼角餘光瞥見樓下屋簷站著個白衣女人,直勾勾的盯著他這邊窗戶。郝醫生頭皮爆炸般的發麻,剛才沒有注意到,不知道白衣女人站在那裡盯著他看了多久。
   「郝醫生?」助手走過來疑惑的叫了聲,郝醫生猛地回神。助手疑惑詢問:「郝醫生,你沒事吧?」他注意到郝醫生的臉色,反而將自己狠狠嚇了一跳。青白驚懼,像看見什麼令人極度恐懼的東西。
   郝醫生回神後再看過去,空空如也。他搖搖頭呢喃道:「最近太疲累了?居然連幻覺都出現。」他轉身進盥洗室梳洗,隨後在助手奇怪的目光中下樓。
   陳陽和張求道在門口遇到郝醫生,互相問好。郝醫生不知道兩人身份,心中雖有疑惑但沒表現出來,而是禮貌的點頭微笑。陳陽讓道,目送郝醫生跟助手下樓。張求道在他身後幽聲說道:「烏雲罩頂,冤魂纏身。」
   陳陽下樓,邊說邊說道:「還有呢?」
   「什麼?」張求道不解。
   陳陽抬手比著自己的頸部:「頸部有勒痕,麻繩套在其間,吊死鬼索命。」他指指郝醫生的背影說道:「命不久矣,罪有應得。」
   張求道雖看不出郝醫生脖子上的勒痕,但也知道吊死鬼索命是很嚴重的事情。郝醫生一定是犯下天怒人怨的罪孽才會遭至冤魂纏身,面對這種情況,天師最為難。身為天師維護陰陽兩界秩序,在冤魂沒有得到酆都赦令牌之前,它們在陽間任何報復行為都屬於違反律法。
   天師有責任保護被冤魂纏身的人並驅趕冤魂,可是如果冤魂確實有天大冤情,天師們就會很為難。律法和感情都不能捨棄,就成為一道難題。張求道輕聲歎氣:「但願冤魂有酆都赦令牌。」如此,他們便可光明正大的視而不見。
   陳陽:「有沒有赦令牌,管不管這件事,視情況而定。」走到樓下,聽到小孩子喊他的聲音。陳陽轉身看見在樓梯旁側小客廳的魏寧,魏寧今天穿著帥氣的小西裝,端坐在小桌上,粉雕玉琢極為可愛。
   魏寧招手讓陳陽過去,後者便舉步走到他面前。魏寧拉住陳陽的手,奶聲奶氣:「坐下吧。」等陳陽坐下了,他就直勾勾盯著陳陽的眼睛,隨後抱著陳陽的胳膊小聲說道:「他們又來找我玩,好煩,好吵。」
   陳陽神色一頓,旋即問道:「他們在哪?」那些東西都有可以附著藏身的地方,正因此才令他無法看到那些東西所在。
   魏寧:「牆裡。他們從牆裡走出來。」
   聞言,陳陽和張求道猛然扭頭看牆壁,牆壁是暗金色,因為整棟收藏館內部都是統一的色調,所以暗金色的牆壁毫不起眼沒人注意到。現如今仔細觀察卻發現牆壁上畫著奇詭的花紋,普通的牆壁在魏寧脫口而出的那句話後變得扭曲恐怖,像猙獰的惡鬼,張開大口意圖吞噬館內所有人。
   張求道:「會不會是惡靈穿牆而過,小孩子誤會了?」
   陳陽便問魏寧是不是所有來找他玩的那些『人』都是從牆壁裡出來,魏寧玩著自己的手指,沉默半晌才細聲說道:「不是。」
   魏芝芝跑過來看見陳陽和魏寧立刻不高興的尖叫,小孩子的尖叫聲格外刺耳,劃破收藏館一大早的沉悶,但更讓人心煩意亂。兼之外面傾盆大雨,收藏館內即使燈火通明,可總有照不到光的陰暗角落。正是這些不引人注意的陰暗角落引發人們心中的煩悶和厭惡,任是誰聽到魏芝芝的尖叫聲都會憤怒煩躁。
   魏芝芝跑過來拽開魏寧:「你討厭!走開!」然後抱著陳陽的胳膊:「我的!我的!」魏寧手足無措的立在旁邊,差點被魏芝芝推倒。
   魏光明本來就因為下雨天導致腿酸痛難以忍受,再聽到魏芝芝的尖叫以及看到她霸道的行為,立即爆發脾氣:「魏芝芝,你滾過來!!」
   魏芝芝在收藏館裡就是小霸王的存在,懟天懟地唯獨害怕魏光明,怕得瑟瑟發抖。她平時只在二樓玩鬧,到了一樓乖得像隻鵪鶉。要不是見到喜歡的陳陽被魏寧搶了,也不會突然尖叫惹怒魏光明。
   魏光明抽出旁邊花瓶裡的雞毛撣子就往魏芝芝身上抽打,剛打了一下就打空。抬頭發現是陳陽眼疾手快的抱走魏芝芝,後者緊緊陳陽像抓住救命稻草,低聲抽泣。魏光明說道:「陳天師,小女不懂事,教訓一頓就好。您別介意。」
   「我沒介意。」陳陽搖搖頭,溫言說道:「芝芝還小,魏先生可以言語訓斥教導,慢慢引導她朝正確的方向走。打是最糟糕的教育方式。」
   魏光明訕訕一笑,惡狠狠的瞪了眼魏芝芝,警告她別搗亂,但也的確沒再抽打她,魏芝芝則被嚇得低聲抽泣。魏光明臉色不虞:「她真的得好好教導,要不是她搗亂,害她大哥小腿被戳穿。小小年紀,心思惡毒。」
   陳陽沉下臉:「魏傑出事的時候,芝芝還跟我們一起,她一個小孩子怎麼傷害魏傑?魏先生偏袒也該尊重事實,別偏袒得太過分。」
   魏光明目光變得怪異,在陳陽和魏芝芝兩者間徘徊,最後露出奇怪的笑容:「陳天師說得對,我氣糊塗了。芝芝,別生爸爸的氣,爸爸錯怪你,中午讓你媽媽給你做碗雞蛋羹好不好?不過,別在尖叫了。太吵,別人要說你教養不好。另外,別去招惹你大哥,他現在脾氣不好。」說完,他又對陳陽說道:「麻煩您照顧芝芝和寧寧。」
   他不給任何人反駁的機會,拄著枴杖轉身就走。而齊茵過來看了孩子兩眼,滿臉擔憂的情況下仍舊是朝魏光明追過去,只留下一句話:「芝芝、寧寧,你們兩個乖乖的,別鬧。」
   陳陽將魏芝芝放下來,讓魏寧跟魏芝芝一左一右抱著他的手臂:「別鬧,乖乖的好不好?」魏芝芝小小的臉上掛滿淚水,哼了哼,卻允許魏寧靠近。魏寧沉默不語,只緊緊抱住陳陽的胳膊。
   陳陽問魏芝芝:「芝芝,你是不是跟館內的很多『人』都玩得很好?」
   「才沒有。」魏芝芝驕傲的挺起胸膛說道:「他們玩不過我,好弱。每次都找不到我,差勁。玩得好沒意思,可是其他人又不跟我玩,只能找他們陪我玩了。好沒意思的,不然你陪我玩好不好?你陪我玩捉迷藏,我就不跟他們玩,不讓他們跟你玩,就跟一個人玩,好不好?好不好?」
   「不好。」陳陽還未回答,魏寧先替他拒絕。魏寧面無表情:「你玩你的,不要讓他陪你玩。」
   魏芝芝嘟起嘴巴,很生氣的說道:「為什麼?他們每次都會輸,找你玩你又總是拒絕。你不玩也不要阻止陳小陽陪我玩好不好?你真討厭,哼!」
   魏寧無視魏芝芝,扯扯陳陽的衣袖,十分認真的說道:「不要陪她玩。」
   陳陽愣了一會,笑道:「好。」
   魏芝芝更不開心:「為什麼?為什麼?陳小陽不喜歡我嗎?為什麼不跟我玩?如果陳小陽討厭他們,跟我玩就可以了。不答應他們的話,就不用跟他們玩。」
   陳陽問:「芝芝跟他們玩,是因為答應了他們。寧寧沒有跟他們玩,是因為拒絕他們的邀請。但是因為芝芝答應了他們的邀請,所以每天都要跟他們玩捉迷藏嗎?」
   魏芝芝高興的拍掌:「陳小陽真聰明,比媽媽聰明。」隨即她嘟嘴不高興的說道:「媽媽就是不懂,每次都罵我,她又不陪我玩。」她可憐兮兮的詢問:「真的不能陪我玩嗎?」
   陳陽定定的望著魏芝芝,良久後堅定搖頭:「抱歉。」他摸摸魏芝芝的頭:「哥哥還有正事要忙,沒辦法陪你玩。」
   魏芝芝失望,賭氣的偏頭不理睬陳陽。小手卻還是緊緊抓住陳陽的袖子,堅決不鬆開並表示就是不要把陳小陽讓給魏寧:「寧寧是討厭鬼。」
   魏寧不理她,當個安靜的小男孩。
   早餐時,因為一團糟的情況導致用早餐的人只有魏曉曉和陳陽等人,不過寇宣靈和陸修之沒有來。毛小莉好奇問:「他們兩人不吃早餐?」
   張求道淡定回答:「累過頭了吧。」
   毛小莉立即拖長音調:「哦~~~」高低起伏,百般意境盡在其中。
   陳陽輕咳兩聲,示意他們低調克制點。餐桌上還有未出嫁的女孩子和兩個五歲小孩,注意點形象,兩人這才消停內涵寇宣靈和陸修之的事情。餐桌上僅有兩個小孩子和魏曉曉,魏曉曉很安靜,全程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
   她在餵魏芝芝和魏寧,後者的父母都在房間裡跟郝醫生聊病情。餵完兩個小孩,魏曉曉說道:「你們兩個乖乖的回兒童房做作業,芝芝要好好練鋼琴,不能偷懶。」說完,她就起身將兩個小孩抱下兒童椅,牽著他們上樓。
   魏芝芝跟陳陽道別,走的時候還問他玩不玩。魏寧立刻強硬的把她拉走。
   陳陽目送他們上樓的背影,拿起餐巾擦擦嘴,問毛小莉:「小莉,那幅畫前任主人查到消息了嗎?」
   毛小莉:「查到了。不過還有其他信息沒能查到,因為大暴雨阻隔通信,我的手機完全沒有信號。」由於位置有些遠,她就起身端起早餐坐到距離陳陽和張求道最近的位置說道:「那幅畫名為《怪誕》,是個連環殺人犯的自畫像。在他的臆想中,他自認為自己是惡鬼,惡鬼吃人。所以那些被他殺死的人都會被取走部分器官吃掉,這些器官大部分是肝臟和五官。」
   張求道:「所以那個保安不是《怪誕》中的惡鬼所殺?」保安死於喉管窒息,除了滿嘴溢出來的玻璃珠,全身沒有部分損失。
   「可能。」陳陽說道:「小莉,繼續說。」
   毛小莉:「畫像的前任主人也是個獵奇收藏愛好者,從上一任畫像主人的家人那裡購來這幅畫。別人說畫像邪門,那主人不信。買來擺放在自己的收藏室裡,從此以後家裡就發生怪事。每次有人從收藏室裡經過都能聽到裡面傳來聲響,開門進去卻沒發現人。畫像主人不信家裡報告上來的怪事,直到家裡的狗不見了。」
   趁停頓的時候,毛小莉往嘴裡塞了塊雞蛋,喝了口牛奶嚥下去後才說道:「從監控錄像來看,狗跑進收藏室就不見。進去後的確在裡面發現狗毛,卻沒有看到狗。奇怪的是,收藏室只有一個門,沒有窗戶也沒有洞,包括地下室。那隻狗就這麼憑空消失。再後來,畫像的主人也消失了,也是進去收藏室之後沒再見到人,只看到他掉落的鞋子。在他們家幫傭的人提及此事,說其實在主人家消失的那天晚上經過收藏室,在門口聽到咀嚼的聲音。像是什麼人在咀嚼肉,還把骨頭也咬碎吞下去的聲音。然後他們還在畫像上發現血跡,經鑒定,血跡裡有主人家的血。」
   張求道:「意思是說,消失的主人和狗都被畫吃了?」
   「就是這個意思。」毛小莉點頭。
   張求道:「你從哪個論壇看的這故事?」
   「不是故事!」
   「不是故事你還能聲情並茂講這麼長?細節詳細到這份上,九成九瞎編。」張求道毫不客氣的拆台。
   毛小莉翻白眼:「好吧,其實沒有那些細節,都是我添加的。不過我的確查到消息,來源可靠。基本上有三點,買來畫像後家宅不寧,狗和主人都消失在收藏室裡,聽到收藏室傳來咀嚼的聲音。畫上面的確有血跡,但是沒有勘測。因為他們都知道《怪誕》混合殺人魔的血,有血跡正常。」
   陳陽將這些都記錄下來:「那求道你那邊有什麼發現嗎?」
   張求道搖頭:「沒什麼大發現,跟我們之前的猜測差不多。魏芝芝活潑好動,經常跟二樓裡面的『人』玩。我能感覺到怪異之處,卻找不到那些東西所在。只要在二樓出現,羅盤就會完全失去作用,瘋狂轉動,無法找到那些『人』。」
   正說話間,寇宣靈和陸修之下來吃早餐,前者一臉疲憊後者倒還是精神奕奕的樣子。三個人頓時將正經事業拋之腦後,唰唰看向他們,目光炯炯有神:「累了嗎?」、「需要補補嗎?」
   陳陽在寇宣靈坐下的時候,特別有經驗的遞給他一塊軟綿綿的靠枕。寇宣靈接過:「謝謝。」然後靠在椅背上鬆筋骨。這麼一動作,陳陽就失去八卦的興趣。他意興闌珊的問:「你們又秉燭夜談了?」
   寇宣靈搖頭:「沒有,我們玩鬥地主,整晚。」
   毛小莉和張求道齊齊『噓』了一聲,簡直不想說一句廢物點心。寇宣靈:「不是你們能想點健康向上的內容嗎?」
   毛小莉:「向上啊,一步到胃了已經。」
   張求道把手裡剝開的雞蛋塞到毛小莉嘴裡:「健康點。」
   寇宣靈無奈:「昨晚我們聽到嘈雜的聲音,在走廊裡奔跑吵嚷,一開門什麼聲音都沒有。所以我們最後幾乎打了一晚上的鬥地主。」
   陳陽:「為什麼不用隔音符?」
   陸修之剝開雞蛋殼,將滑溜溜的雞蛋放到寇宣靈的碗裡,又問他牛奶還是豆漿。寇宣靈:「牛奶。」然後回答陳陽:「想查清楚是什麼東西,後來鬥地主鬥入迷。」
   陸修之將牛奶杯湊到寇宣靈面前,後者看也不看就著牛奶杯就喝,整個就一被伺候的太上皇。陳陽默然的望著乾淨的碗,突然覺得自己被秀得比下去了。

   第88 富野的地獄06

   這時大門推開,一男一女吵鬧著進來。男人罵女人:「沒事回來幹嘛?現在好了,路被堵雨沒停,又得在這邊過夜。媽的,館裡陰森詭異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我豬油蒙了心才跟你回來,又得住一晚。操!」
   女人尖叫:「根本是我爸的財產蒙住你的心你才會趕回來吧!既覬覦我爸的財產又不想來收藏館住,回來就唧唧歪歪把錯全都推在我身上。又蠢又慫,我怎麼嫁了你這種貨色!」
   「魏眠眠,你這個潑婦!講點道理好不好?你自己大清早看到下雨想到你爸腿有毛病,眼巴巴趕過來盡孝道。放屁!平時幹嘛不來?連住在館裡都害怕,一想到能夠逢場作戲的時候就立刻趕過來,你好意思說我?我還沒怨自己娶了你這種潑婦,你居然還敢罵我?!」
   魏眠眠聲音更加尖銳,臉上的憤怒幾乎要化成利劍戳穿對面的丈夫。鮮紅的手指甲蠢蠢欲動,彷彿下一刻就要撓上他:「馮平,做人要憑良心!要不是我爸,你能有今天?你跟我回來,不也是貪我爸的人脈、貪他樓裡的收藏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肚子裡藏了什麼心思,你要還想就乖乖閉緊嘴巴,別惹我不高興。」
   馮平確實有所顧忌,只是氣極怒道:「你當我稀罕那些邪門玩意?你什麼貨色,你爸又是什麼貨色我會不知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幾年前幹的那叫什麼事!虎毒還不食子,他——
   「馮平!」
   如平地一聲雷,炸得夫妻倆立刻熄聲。魏眠眠轉頭一看,竟然見到在下雨天離開書房的魏光明,看他臉色就知道剛才兩人的爭吵全都被聽到。魏眠眠小心翼翼討好道:「爸,你怎麼不在書房?」
   「我要是在書房還看不到你們在這裡丟人現眼。」魏光明惱怒斥責,見兩人還想爭辯,枴杖咄咄戳著地面:「閉嘴!」旋即他對還坐在餐廳的陳陽幾人說道:「不好意思,家教不嚴,見笑。」
   陳陽溫言道:「沒事。魏先生的腿還痛嗎?」
   「老毛病,已經習慣。」魏光明擺手道無事,繼續問道:「你們查到是什麼東西在館內作祟嗎?有辦法解決嗎?」
   陳陽:「已經有眉目,還需要確定。」
   馮平搶先問道:「你們是什麼人?來查什麼?」
   「不得無禮!他們是天師。」魏光明呵斥道。
   馮平被呵斥沒生氣也沒害怕,反倒挺高興:「早就該請天師了。我就覺得館內陰森森,裡面又收藏那麼多那種東西,該驅驅邪。」
   魏光明沒眼看這個說話不經大腦的女婿,要不是女兒當初執意嫁他,他連看到這種蠢貨都不願意。眼見陳陽等人只查到眉目,他的腿又痛得發抖,便拄著枴杖又回去書房。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什麼般,回身說道:「我替郝醫生問問,他今早看到屋簷下站著個白衣女人,可是什麼徵兆?」
   陳陽垂眸:「大概是山林間鬼魅來避雨,不礙事。那些東西進不來。」
   魏光明:「我同他說說。」
   毛小莉跟張求道對視一眼,無聲詢問怎麼又出現個白衣女人?張求道將郝醫生命不久矣的事情告訴她,毛小莉撇嘴嘖歎一聲,明明是救死扶傷的醫生,能攤上這些事情估計心黑。
   魏眠眠覺得在外人面前丟臉,而且也不是太喜歡天師又上趕著討好魏光明,於是沒怎麼理睬陳陽幾人就趕緊去書房孝敬魏光明。至於馮平,向來不喜歡他老丈人,反正對方也不喜歡他。早些年還會討好,現在連見面都懶。
   他踱步到餐桌前,拉開椅子朝陳陽等人說道:「你們一定要把館裡的那些邪門東西都抓乾淨,這收藏館實在太邪門了,也就我那個陰陽怪氣的岳父住得下去。」
   寇宣靈:「住這裡的人不是挺多嗎?怎麼到你眼裡就只剩下魏先生了?」
   「你們不知道,我那個岳父頑固不化,愛好古怪。他收集那些人皮、屍體……住在這些地方,不慫得慌?你們都聽到剛才那個潑婦罵街的話了吧,是,岳父是提供人脈給我。但剩下都是我自己經營的,至於那什麼收藏,我一點都不覬覦。我慫、害怕,沒那些恐怖的愛好。」馮平端起白粥和包子一陣狼吞虎嚥,吃完後繼續說:「也就我那個大舅哥、小姨子,還有繼岳母受得了這收藏館。大舅哥跟岳父一樣,愛好詭異。小姨子,成天陰氣沉沉,一句話不說。我那個繼岳母嘛,真是不知道她是神經大條還是真無神論者,嘖嘖。」
   張求道敲著桌子:「我剛才聽到你們說路被堵了?外面發生山體傾塌?」
   「沒有。」馮平擺手說道:「就是我們過來的途中,剛過中間那段路,一道雷劈下來,把棵大樹劈倒在正中間,攔住馬路和不讓車輛過。正好雨幕太重,要移開那棵大樹也是麻煩。我本來是陪她回來見見岳父,晚上還回去。結果現在大雨加上路被堵,估計是要在這裡住一晚了。」他搖頭歎息:「這裡太陰森了,我真的一點都不想住。」
   陳陽:「那真是巧合。不過你剛才還說一句『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幾年前幹的那叫什麼事』,這句話的意思能請你解釋清楚嗎?」
   馮平笑臉立刻僵硬,極其不自然。隨即乾笑道:「啊?我說過這句話嗎?我、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毛小莉直接跳上桌躍到他面前,跟張求道一起按住馮平肩膀:「說不說?」
   「我、不是,我真不知道說什麼,我那就是隨口一說……好好好,我說,我說行了吧。先把手放開,壓得很痛。」毛小莉和張求道鬆開馮平肩膀,馮平邊揉著肩膀邊不自在的觀看在場人,無奈的說道:「這件事吧,其實不算多大事。你們都知道我岳父愛好奇特,簡直是瘋魔了。前幾年發現有人家家裡藏了副珍貴的人皮唐卡,對方不肯賣,但是看中魏曉曉——就我那小姨子。那人都五六十歲,還肖想人家小姑娘。正常人都不會同意這荒唐的要求,可岳父同意了。」
   「那,魏曉曉真嫁過去了?」
   「沒嫁成,結婚中途出車禍。魏曉曉受傷,那個無恥混球當場死亡。他的兒女自然不想要魏曉曉過去分家產,做主這門婚事不成立。魏曉曉這才沒嫁成。」
   毛小莉:「嘶!這還是親爸嗎?」
   「所以說瘋魔了啊。」馮平整整衣領站起身:「我真有事,先走了。」說完一溜煙就跑,生怕張求道和毛小莉再把他壓住。
   毛小莉目送他的背影說道:「可信嗎?」
   張求道:「沒撒謊,但跟他本來要說的應該是兩碼事。」
   毛小莉扭頭好奇的瞪圓了眼睛:「什麼意思?」
   張求道愣了一下,覺得毛小莉格外可愛,於是突然伸手擰住她的臉頰。
   毛小莉也愣住:「你掐我幹嘛?」
   張求道回神後若無其事的鬆開手:「看看能不能把你掐聰明點。」
   毛小莉惱怒,張牙舞爪跟張求道掐起來。好半晌才平息戰況,毛小莉聽到陳陽格外慈祥的聲音:「鬧完了?」
   陳陽來回看毛小莉和張求道,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感覺分局裡抱上小崽崽的未來不遠了,一想到未來能被小崽崽佔領的分局,陳陽的笑容根本無法抑制。他邊笑邊說道:「求道的意思應該是說馮平脫口而出指責魏光明的話,是指魏光明幹的另一件事,而不是把魏曉曉嫁給一個老頭的事情。」
   「另一件事是什麼?」毛小莉頭一次覺得陳陽的笑容能夠令她起雞皮疙瘩。
   「不知道。」陳陽起身:「交給你們去查了,加油。」頓了頓,他再加上一句話,這次是對四個人說道:「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聞言,陸修之撐著臉頰笑咪咪且光明正大的看寇宣靈,後者捂臉冷靜吃早餐。毛小莉和張求道對視一眼,紛紛作嘔吐狀。
   陳陽笑咪咪的上樓,在樓道上遇到魏傑的妻子許悅。她站在樓道中央,神情恍惚,臉色蒼白。在陳陽經過的時候突然想要拽住他,陳陽躲了過去並迅速退後幾步:「你有話說?」
   許悅吞了吞口水,眼帶祈求的說道:「你陪她玩好不好?」
   「她?誰?」
   「不,不是她,是他們。」許悅期待的詢問:「你陪他們玩好不好?」
   陳陽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搖頭:「抱歉,我不喜歡玩。你當『鬼』嗎?找誰?」
   許悅渾身一顫,慌裡慌張的轉悠:「對,還要找到才行。不能當『鬼』,要找到——」她忽然渾身僵硬,定定的望著前面巨大的座鐘。她忽然露出開心的笑容,跑到那個大鐘前踮起腳尖打開座鐘表盤,原來只是形如座鐘的擺設。
   表盤猛然被拉開,一根尖銳鋒利的時針突然彈出來。陳陽眼疾手快拉開許悅,否則她會直接被時針鋒利的戳穿眼球。許悅驚魂未定,座鐘陡然發出『鐺鐺』的聲響。『卡擦』一聲,座鐘下面緩緩打開,裡面是四肢被捆綁並折疊起來的幼小屍體,青灰色滿是傷痕的皮膚、驚恐的表情,以及脖子上清晰的勒痕,赫然是魏芝芝。
   陳陽趕緊將魏芝芝抱起來,試探她的鼻息。下一刻魏芝芝突然跳起來,『略略略』吐舌頭,十分得意的大笑,笑聲尖細得令人煩躁不安。
   許悅猛然爆發出尖叫:「啊!!!!」她尖叫著狂奔下來,踩空滾到樓下摔斷一條腿,鑽心的疼痛還比不上魏芝芝的屍體給她帶來的恐懼,她喉嚨裡發出畜生般的粗喘,眼神早就渙散,仍舊試圖朝門口爬出去。
   魏寧站在樓梯口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喃喃自語:「不要害怕,因為才開始。」

   第89 富野的地獄07

   陳陽聽到樓下的動靜不由自主鬆開手想要下樓查看情況,魏芝芝趁機掙脫他的手逃脫,只是剛跑了兩三步又被抓住。魏芝芝發現跑不了,乾脆不跑,回頭『咯咯咯』的笑,笑聲清脆。在寂靜的走廊以及樓下女人慘叫聲中顯得格外詭異,她說:「你要陪我玩嗎?」
   陳陽靜靜的和魏芝芝對視,溫和冷靜的目光讓魏芝芝漸漸不再笑。他說道:「芝芝,適可而止。」
   魏芝芝歪著頭,本該是天真無邪的模樣,卻因滿身青紫的傷痕、冰冷的體溫和死灰色的皮膚而變得極為詭異。她昂起頭顱,讓陳陽看見脖子上的勒痕:「你看到了嗎?他們說這是我致死的原因。」
   陳陽表情一變,伸出手去觸摸那道勒痕,低聲而溫柔的問道:「痛嗎?」
   魏芝芝黑白分明的眼睛無辜天真,突然漾開笑意,下一秒又變得狡黠:「嘻嘻嘻,我騙你的。你真好騙,誰讓你不陪我玩。」她轉身一溜煙跑到兒童房門口,停下來用食指按在眼睛下面往下拉,做了個調皮嘲笑的動作:「略略略,陳小陽真笨。」
   她嬉嬉笑笑的跑進兒童房,將門關上,阻隔掉所有聲音。走廊裡只剩下陳陽孤零零一個人,死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捲整個二樓,安靜、死寂,沒有丁點聲響,連呼吸聲都聽不到。陳陽邁動步伐,走了三四步,眼前場景忽然扭曲。
   整個走廊陷入扭曲中,所有的物品劇烈的顫動,彷彿發生地震。擺放在牆角類似於座鐘的笨重擺設,掛在牆上的畫和相框,瓷器、盆栽等等摔在地上,發出辟里啪啦的巨響。走廊似乎在合攏,牆壁上的花紋扭曲成漩渦形狀,最後逐漸扭曲成無數個人形。
   這些人形彷彿是惡鬼,咆哮著、掙扎著,隨著兩邊合攏的牆壁意圖抓住陳陽,撕掉他的手臂、扯斷他的腳、掰斷他的頭顱,將他的軀殼趕進扔到沙地淋雨,山土傾塌掩埋他殘破的屍骨,讓他用不見天日。最後,將他的靈魂驅趕到地獄,永遠在哀嚎和痛苦中度過,日復一日,懲罰不能結束。
   陳陽有瞬間恍惚,他從那些在耳邊咆哮的嘈雜的聲音裡聽出這些意思。樓梯口還有段距離,至少他想要在兩邊牆壁合攏之前跑出去不太可能。他摸上手臂的銅錢串,正要扯下來變成銅錢劍的時候,看到兒童房的門突然打開,魏芝芝冰冷著乾淨的小臉對著走廊尖叫。
   聲音過於刺耳,即使是陳陽也覺得耳朵在一瞬間刺痛。但正因這長而尖利的叫聲讓走廊在瞬間恢復正常,陳陽定睛一看,卻見走廊恢復如初也安靜如初,看向兒童房,那裡房門緊閉也根本來有魏芝芝。
   彷彿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覺,但陳陽知道,不是幻覺。他靜默的站在原地半晌,最後回房。
   中午,幾個人聚集在陳陽的房間裡商討。毛小莉拍著胸脯說道:「你們知道許悅從樓上摔下來斷了條腿嗎?」
   寇宣靈:「許悅是誰?」
   「魏傑的妻子。一直躲在房間裡沒有出來,據說是因為之前見鬼,所以一直不敢踏出房門。今天剛踏出房門就摔斷腿,跟魏傑一樣腿部受傷,真不知道是不是夫妻倆就這麼同步。」毛小莉說道。
   陳陽:「她之前見鬼的事情詳細說一遍……有打聽清楚嗎?」
   「當然有。我一聽就覺得肯定有問題,早就打聽清楚了。」毛小莉得意的說道:「魏傑和許悅住在二樓,前者總是聽到走廊有許多嘈雜的聲音,而許悅則是在某天半夜起來,聽到走廊外面有人跑來跑去的聲音。她一開始以為是魏芝芝不肯睡覺,半夜起來亂跑。因為之前魏芝芝的確有過大半夜不睡覺,起來亂跑作弄其他人。許悅怒吼了一句,那聲音停了。半晌後又接二連三響起,將許悅激怒。」
   許悅披上睡衣,打開房門只見到空無一人的走廊,那吵鬧的聲音截然而止。她將門關上,那聲音又出現。她認定是魏芝芝搗鬼,憤怒的打開門朝著平常魏芝芝躲藏的地方尋找,弄得辟里啪啦,最後是在那座形似座鐘的擺設裡找到聲音的來源。
   她憤怒的打開座鐘,卻不知見到什麼東西,發出了驚恐至極的尖叫。之後無論其他人問什麼,她都緘口不語,並且始終躲在房間裡不見人。如果不是魏傑受傷,估計她也不會走出房門。
   講完後,毛小莉雙手撐著下巴說道:「我從描述裡得出魏芝芝真的是個熊孩子,你們說說半夜裡睡不著覺在走廊奔跑尖叫是怎麼想的?如果是我,肯定氣得教訓她一頓。但看魏光明和齊茵,一個滿心滿眼都是收藏品,另一個只顧魏光明的感受,兩人都不在乎自己的孩子。父不管,母不教,魏芝芝就一直熊下去。」
   「許悅上次受到驚嚇,這次不知因何原因答應跟那些『人』玩遊戲,結果沒被那些『人』嚇到,反而是被魏芝芝嚇得摔斷腿。」寇宣靈搖搖頭,顯然也是對於魏芝芝這個熊孩子敬而遠之:「都這樣了,居然還是沒人教訓魏芝芝。而且她才五歲,就能想出將自己裝扮成屍體藏在座鐘裡面嚇人,說實話,正常人都會因此被嚇到。」
   張求道:「魏芝芝這麼惡作劇,魏光明和齊茵兩個人都沒有生氣嗎?」
   毛小莉:「生氣啊,但是魏光明接到電話,說是有人想要看看《怪誕》那幅畫,就拋下魏芝芝和大兒子、兒媳的事情。至於齊茵,我見到她好像還鬆了口氣。」
   寇宣靈:「魏傑夫婦住在樓下,死也不肯回二樓。許悅神情惶恐,打了鎮定劑在睡。無法從她嘴裡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至於魏傑則一直在憤怒的咆哮,除非將魏芝芝送走,否則他絕對不回二樓睡覺。郝醫生和他的助手不好摻和別人的家事,所以沒說什麼。魏眠眠忙著討好魏光明,對於同父異母的妹妹和弟弟完全不關心。魏曉曉一直沉默,毫無波瀾。這家人還真的是冷漠,魏傑夫婦受傷,居然沒人擔心後怕,全都顧著自己。」
   陸修之握住他的手說道:「人心比鬼可怕。」
   張求道冷漠拆台:「惡鬼比人心更可怕,因為他們在世時就有一顆比鬼更可怕的人心。」他瞥了眼陸修之和寇宣靈交握的手,內心深處是有些嫉妒的。一個鋼鐵直男和一個老古董居然談起戀愛,而他還處於連追求都肯定會被嘲笑的階段。
   陸修之和寇宣靈驚訝的看向張求道,然後齊齊看向毛小莉。毛小莉莫名其妙:「看我幹嘛?」於是他們兩人唰唰把目光投向張求道,充滿同情和安慰。
   陳陽打圓場,勸寇宣靈和陸修之:「做人要善良。」當初陸修之不還是苦苦追求寇宣靈,好不容易才讓一條鋼管直彎了嗎?至於現在追到手就能惡意同情可憐的單身少年嗎?
   聞言,寇宣靈和張求道齊刷刷瞥向陳陽:「陳局,你最沒資格說這句話。」
   陳陽攤手:「反正我結婚了。」又不是單身人士,面對什麼樣的秀,他都能坦然面對,而且是面不改色極其淡定的那種。所以他不需要善良,因為就算風水輪流轉,怎麼轉都轉不到他這裡。
   毛小莉打岔:「你們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陳陽慈愛的說道:「單身狗都聽不懂,你以後就能懂。」
   毛小莉頓時受到暴擊,趴在椅子上抱頭失神:「我還有十厘米厚的相親冊子,全是優秀男士。沒關係,我不嫉妒不難過。」
   張求道陰沉沉的說道:「陳哥,做人要善良。」
   陳陽哼唱小曲,誰讓他們這幾天一直在他面前秀?有事沒事的秀,都還沒正式在一起秀什麼秀?!嗯?在一起?他突然抬頭,閃亮的目光瞟向寇宣靈和陸修之:「你倆修成正果了?」
   寇宣靈:「剛正式交往。」
   陸修之補充:「以結婚為前提。」先上車後補票恐怕是不行了,因為他沒想到寇宣靈意外的純情傳統。不過轉念一想還挺好,說明結婚以後不會輕易鬧離婚。
   毛小莉啪啪鼓掌:「恭喜。」頓了幾秒,她兩隻手合在一起,手掌部分『啪啪啪』動了幾下,點了點下巴:「嗯?」
   寇宣靈:「哈?」
   陸修之搖頭:「沒。」
   毛小莉輕蔑:「慢。」
   陳陽手指彈了下毛小莉額頭:「污。」
   張求道勾著下巴,盯著毛小莉背影若有所思。嫌慢?那就是喜歡節奏快的。除了持久力,他就覺得自身條件還算符合情況吧。陸修之聽到毛小莉的嫌棄,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寇宣靈反應過來後,覺得自己被這麼嫌棄難道真的是他太保守?於是他也陷入若有所思中。
   陳陽無奈,鼓掌將幾個人的心思都拉回來:「回歸正題,別鬧。小莉和求道,你們兩個不用查魏芝芝的事,你們注意收藏室裡的那幅畫。至於老寇……你們兩個就看看能不能看懂牆壁上的符文。我發現那些花紋不是普通的紋飾,應該是某種鎮邪符文。如果知道這些符文的意思和作用,大概能弄明白一些事。」
   「魏家人看起來都很奇怪,總覺得收藏館內的詭異事情,跟他們也脫不了干係。」毛小莉說道。
   陳陽:「我知道他們古怪,但他們肯定不會輕易告訴我們。收藏館裡面除了郝醫生和他的助手就沒有幫傭的人,沒辦法知道其他。反正在能夠保障他們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先查清楚收藏館內發生的事情。」
   說到這裡,大概的事情都交代完畢,於是陳陽說散會。幾人各自離開,寇宣靈則是留下來並跟張求道說:「我想問陳局一些私密事情。」
   張求道立刻出房間,還帶貼心的關上門。寇宣靈抽抽嘴角,等門一關上,對上陳陽疑問的目光,表情變得嚴肅:「你是不是還瞞了我們其他事情?」
   「怎麼說?」
   「要是沒有隱瞞,你會直接否認而不是反問。陳小陽,你是不是還知道其他?」
   陳陽:「陸修之告訴你什麼?」
   「你怎麼知道他會告訴我一些事情?」見陳陽揶揄的目光,寇宣靈略微不自在的動動身體,敲了敲桌面:「差點被你轉移話題成功。他的確告訴我這棟收藏館的某些事情,他說目前為止,死去的保安死因為貪婪。他也跟我說過,不要插手魏家人的事。你知道為什麼嗎?」
   陳陽:「冤魂索命,生人迴避。」
   「看來你知道。阿之說那隻索命冤魂持有酆都赦令牌,我們不能插手。」寇宣靈說道:「我知道這些,所以你可以告訴我,你隱瞞的事情。」
   陳陽扶額,將早上在走廊裡發生的事情告訴他。寇宣靈聽完之後沉默半晌,最後說道:「我知道了。」
   寇宣靈離開後,陳陽盯著窗戶外面下個不停的暴雨,壓抑陰沉的天空昭示著不詳。他沉重的歎氣,低喃:「作惡多端,報應不爽。」
   下午的時候,大家都在午睡。因為在這樣沉悶陰暗的天氣裡,沒有網絡和信號,只剩下睡覺能度過漫長的一天。但是樓下的尖叫打破整棟收藏館死寂一般的安靜,陳陽在第一時間睜開眼睛,披上外套和張求道對視一眼後走出房門。對面的寇宣靈和陸修之兩人也一起打開房門,四人下樓。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陳陽看了眼兒童房,房門緊閉。他很快收回目光,匆忙下樓。在樓下看到大門敞開,外面電閃雷鳴,狂風將暴雨刮進廳內。魏曉曉背對著他們,跌坐在門口失聲尖叫。而在她前面則是一具四肢被捆綁吊在門上的郝醫生,郝醫生的脖子已經斷裂,五官驚恐。
   毛小莉將魏曉曉扶到一邊安慰,後者驚魂未定但已經不再尖叫,只是臉色依舊慘白。魏光明、魏眠眠和馮平聞聲而來,見到這一幕也是驚訝不已。魏眠眠露出害怕的神色,馮平從驚訝中反應過來之後也感到恐懼。
   陳陽走到門口看吊死郝醫生的麻繩,那根麻繩極為老舊。他說道:「冤魂索命。」隨後他們將郝醫生的屍體放下來,擺放在大廳正中央。郝醫生的助理見狀想要報警,被魏光明堅定的拒絕。
   魏光明說道:「既然是冤魂索命,那就是罪有應得。報警那不是要讓他們過來調查?我這收藏館裡面任何一件擺設都價值不菲,那麼多人進進出出要是丟了一件怎麼辦?外面的擺設丟了我還不會怎麼樣,要是我三樓以上的收藏品也丟了呢?我找誰賠去?反正不能報警。」
   助理當然不肯,郝醫生無辜被殺,不報警到時候有嘴也說不清。所以他堅決表示要報警,但是沒有信號無法撥通。所以助理覺得開車離開這裡,馮平見狀也跟上去,邊跑邊喊道:「這冤魂索命都來了,不跑還待在這裡不是傻嗎?本來就陰森森的地方還要收藏那些死屍人皮畫像,愛誰住誰住,反正我不敢住。你們要是不想死,也趕緊走吧。」
   「馮平!」魏眠眠尖聲叫馮平,後者兀自朝車庫走去。她朝魏光明訕訕一笑:「爸您看,我這、馮平他……我得去看著他,他那性格您是知道的,沒我在就毛毛躁躁。我先……
   魏光明眼神冷漠:「去吧。」魏眠眠趕緊說了幾句場面話就離開,背影顯得有些急。因此沒有聽到魏光明低聲的哼笑:「走得了再說。」
   魏光明問陳陽:「陳天師,害死郝醫生的冤魂還會遷怒我們嗎?」
   「如果沒有關係,就不會遷怒。」
   魏光明趕緊問魏曉曉:「曉曉,你打開門的時候見到什麼?」
   魏曉曉臉色蒼白,目光閃爍而恐懼:「我從窗口那裡見到一抹白影飄過去,以為外面有人才打開門。沒、沒想到就看見郝醫生的屍體。我、我嚇壞了就——
   「認識那抹白影嗎?」
   「沒看清。我沒看清。」
   魏光明不悅,但也不好責罵魏曉曉,只說道:「難道是郝醫生看到的那抹白影?陳天師,您不是說那是山中遊魂野鬼嗎?」
   陳陽說道:「魏先生,我所聽到的白影都經由郝醫生跟你的口述,但凡你們有所隱瞞或是沒有看清楚,我都無法確切的說出鬼的目的。何況,索命厲鬼本就稀少,大部分是無害的孤魂野鬼。魏先生,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即使是尋找替身的鬼,一般情況下也不能進有人居住的房子,除非郝醫生被鬼迷惑。而會被鬼迷惑的人,多半是心虛或見色起意。」
   魏光明語噎,想了想說道:「但厲鬼害人的時候,你們都沒有察覺嗎?」
   陳陽意味深長:「我想魏先生一定不知道這座收藏館鬼氣森森。」
   此話一出,魏光明身邊的齊茵渾身雞皮疙瘩起來,而魏曉曉也開始控制不住的顫抖。魏光明臉色鐵青,也有些受不住這句話。
   半小時後,離開的助手、馮平和魏眠眠被淋成落湯雞,形容狼狽的回來。馮平滿眼絕望:「我們走不了了。」

   第90 富野的地獄08

   馮平抓著頭髮,滿臉絕望:「公路上四五棵倒塌的大樹,把路堵得死死的。沒有繩索,尤其是暴雨天裡根本沒辦法移開大樹。一不小心還會出事故,根本就是不想讓我們離開。我早就說過別來、別來,你偏偏要湊上來!」他猛然指著魏眠眠大喊:「你現在知道哭了?!都是你們魏家造孽,關我屁事!我什麼都沒做,就因為是你丈夫才被牽連。我他媽受夠了!!」
   魏眠眠尖叫,撲上去用鮮紅色的指甲撓著馮平的臉頰,很快撓出數條血痕:「馮平你沒良心!當初追我的時候你怎麼說的?現在又是怎麼做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養的女人和那個孽種!」
   馮平狠狠的把魏眠眠推開,不耐煩的罵道:「你又不會生養,心思惡毒。你以為家裡養了什麼東西我會不知道?鬼仔!你居然在養鬼仔!那缺德的東西你居然也敢養?就那樣陰暗森冷的家,是家嗎?我敢回去嗎?你跟你爸、你們魏家人都一樣可怕、變態!」
   魏光明戳著枴杖發出『篤篤』的聲音,他呵斥道:「安靜!」冷漠的目光落在馮平身上,後者頓時瑟縮後退,惹來魏眠眠的鄙夷和輕視。魏光明對馮平說道:「你累了,受到太大的驚嚇以至於胡言亂語。回你們之前的房間好好睡一覺,睡醒後就沒事了。」
   馮平恐懼後怕的吞口水:「可是路不通,這就是徵兆——
   「下雨天雷劈斷大樹,把路堵住是很正常的事情,別疑神疑鬼。」魏光明打斷他的話,沉著聲音說道:「套句陳天師說的話,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馮平欲言又止,但又想起什麼一般將話嚥下去,並將魏光明說的那句話當成救命稻草:「你說的對,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根本沒對不起過別人,當然不用害怕。」他神經兮兮的安慰自己,然後在魏眠眠的攙扶下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
   魏光明對陳陽等人說道:「見笑。」
   陳陽:「魏先生,你們是不是還瞞了我們什麼事情?」
   魏光明面不改色:「傷天害理的事情絕對沒有犯下,自然無需隱瞞。如果陳天師指的是這些事的話,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從未做過虧心事,只是——」話音一轉,他的情緒變得低落,神色間也有些難過:「我對不起我的前妻。」
   「魏先生的前妻?」
   魏光明歎氣:「我的前妻已經去世,對外說是病死。其實她是有一次回來收藏館探望孩子,夜裡回去不幸遇到歹徒,被……姦殺在小樹林裡。」他的臉上閃過一抹愧疚:「要是我那一次不跟她吵架,讓著她一點。我們就不會不歡而散,她就不會賭氣半夜還跑回去,結果遇到——唉。」
   魏曉曉此時已經恢復鎮定的情緒,向毛小莉道完謝之後走到魏光明的身邊,朝陳陽等人說道:「抱歉,媽媽的事情一直都是爸爸心裡的遺憾,如果你們確定揭人瘡疤對於捉住索命冤魂有幫助的話,我們會告知。假如你們沒辦法確定,卻讓我爸爸回書房。他的腿不能久站。」
   陳陽讓開路,由魏曉曉攙扶著魏光明回書房。路過郝醫生的屍體旁邊時,魏光明似是不經意般瞥見吊死郝醫生的舊麻繩,神色一變:「這條麻繩?」
   陳陽注意魏光明的表情:「吊死郝醫生的麻繩,也是索命冤魂死亡的直接原因。換句話說,可能當初就是郝醫生用這根舊麻繩吊死索命冤魂,現在冤魂用同樣的舊麻繩吊死郝醫生。」
   魏光明險些站立不穩:「當年我前妻死因就是窒息,她的脖子上纏著根舊麻繩。當時法醫鑒定,那根舊麻繩不知什麼人綁在樹林裡,被兇手當做殺人凶器。」他想到某個可能性,臉色陰沉:「陳天師說過,冤魂索命會用當初害死自己的東西殺死仇人?」
   陳陽:「是。」
   「所以我的前妻是被郝醫生姦殺?」思及此,魏光明憤怒不已:「枉我一直信任他,聘請他擔任我魏家的私人醫生,還將他介紹許多顧客!他就是這麼對我的?!好,死得好!」
   他戳著枴杖,命人將郝醫生的屍體搬出去,他魏家的房子留不得這種禽獸。可惜客廳裡只有魏曉曉和齊茵兩個弱小的女人,恐懼著郝醫生的屍體而不敢搬動。魏光明狠狠刮了眼兩人,隨後請求陳陽幾人幫忙。
   陳陽搖頭:「將死人屍體扔到沙地中,無論是受瓢潑暴雨還是烈日暴曬都屬於侮辱屍體的行為。不管死者生前是否作惡多端,都不該對一具屍體洩憤。」
   魏光明見沒人幫他,就把枴杖扔到一邊:「我自己來搬。」說罷,他抓住郝醫生的一條腿,一瘸一拐的拖。魏曉曉和齊茵忙上前幫忙。
   陳陽垂眸說道:「魏先生,郝醫生死於冤魂索命。此時體溫尚存,三魂七魄還未完全離開身體。如果你做出侮辱屍體的行為,可能會被記恨。」
   聞言,齊茵忙扔開郝醫生的腳,退離得遠遠的,還將手往背後不斷的擦。魏光明冷漠的問她:「你不是無神論者?」
   齊茵尷尬:「我、我只是怕屍體。人都死了,也的確不該將屍體扔到外面,再說雨水會破壞屍體上的痕跡。到時候警察來問,發現屍體被放下來過,又被扔到外面沙地該怎麼解釋?」
   「哪裡來的警察?」
   齊茵疑惑:「郝醫生是兇手還不報警嗎?」
   魏光明眼神冰冷:「不准報警。我說過,誰都不准報警。不能讓外人破壞我的收藏,陳天師,你們能懂吧?」
   陳陽雙手交疊放於腹部前:「冤魂索命,生人迴避。它們有酆都赦令牌,我們就不會插手。」他意有所指,但魏光明聽不懂,或者說也許懂了但無所顧忌又或許不在乎。無論如何,陳陽已經仁至義盡。他歎口氣:「抱歉,魏先生。我們只是負責解決無故害人的厲鬼,至於冤魂索命,我們無權過問。」
   說罷,他跟寇宣靈等人轉身回房。魏曉曉突然叫住他們,近乎於銳利的質問道:「你們要袖手旁觀,不救我們嗎?」此時的她失去平時的沉默寡言,變得像個真正的魏家人。哪怕皮骨包得再好,裡面的靈魂仍舊惡臭無比。
   毛小莉回她:「魏小姐,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冤魂索命,我們不管。厲鬼害人,我們自然會出手。所以,只要你沒做虧心事就不用擔心。」她蹦跳著跟在張求道身後上樓。
   在他們上樓後,魏光明扔掉郝醫生的腿,猛地一巴掌甩到魏曉曉臉上。刺耳清脆的響聲迴盪在空蕩蕩的客廳,連齊茵都嚇得心臟漏跳一拍,抿緊嘴巴大氣不敢喘一口。
   魏光明:「愚蠢!」隨後他嫌惡的掃過死狀淒慘的郝醫生,思來想去便不去搬動,任屍體橫躺在地板上,拄著枴杖回書房。邊走邊對齊茵說道:」將晚飯準備好,放到我的書房。另外,現在去把寧寧抱過來,我有話要問他。」
   齊茵面露猶豫:「寧寧還在午睡——
   魏光明突然回頭看了齊茵一眼,齊茵立刻閉嘴,等魏光明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裡她才感覺到胸腔疼痛不已。大口的喘息後才發覺原來自己在剛才嚇得完全忘記呼吸,魏光明的眼神太可怕了。
   齊茵見魏曉曉還站在原地,垂頭面對那具屍體。這畫面怎麼看都瘮得慌,她猶豫半晌決定還是繞過魏曉曉上樓。反正是繼母跟繼女的關係,平時不見得多親密,這時候更加沒必要上前套近乎。更何況魏光明向來忽視魏曉曉,而魏曉曉成天陰氣沉沉,也是很可怕。
   很快,客廳就只剩下魏曉曉一個人。她站在原地良久,對著郝醫生的屍體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毫無感情,冰冷至極,卻有種無聲的恐怖。她抓起郝醫生的一條腿,用瘦弱的身體拖動郝醫生起碼一百五十斤的屍體。
   一步一步,朝著樓梯拖上去。
   齊茵將魏寧抱出來的時候特別注意魏芝芝,就怕不小心吵醒她。到時又要好好哄,簡直是個小祖宗。但她不知道當她關上兒童房的門時,魏芝芝忽然睜開眼睛。
   陳陽幾人各回各的房間,毛小莉跟著張求道打打鬧鬧擠進他們的房間。關上門後,毛小莉問:「陳哥,真的不管嗎?」
   陳陽望著外面陰沉的天空:「不能管。」
   毛小莉:「對方真的有酆都赦令牌嗎?酆都赦令牌一年只會發放一枚,由酆都大帝親自發放,公認的只有天大冤情者,而且必須是連地藏菩薩都無法超度的冤魂才能得到。難道魏光明的前妻死得很冤枉?可她不是報仇了嗎?」
   陳陽:「持有酆都赦令牌的冤魂不是她。」
   「不是她,那是誰?」毛小莉這回真驚訝了。
   外面的雨辟里啪啦的下,下了將近兩天一夜,讓人懷疑是否會將整座收藏館都淹沒。郝醫生的助理躡手躡腳走上二樓,看到沒人就繼續往三樓走,結果在三樓樓梯口的時候看到穿睡裙抱小丑娃娃的魏芝芝。他嚇了一跳,隨即起殺心。
   魏芝芝歪頭,童音清脆可愛:「哥哥,你要去五樓看畫嗎?」
   助理眼神一亮:「什麼畫?」
   「上面畫的人好醜好凶,我不喜歡。」
   那應該就是《怪誕》,助理心想,魏光明接電話的時候他也在旁邊聽到,一幅畫的價格居然能到千萬。雖然郝醫生死了,可是那些天師也說是被冤魂索命。只要不做虧心事就不用怕,他又沒做虧心事。這麼一想,助理就露出和善的笑容:「我想去看那幅畫,你會帶哥哥去嗎?」
   魏芝芝:「那哥哥會陪我玩嗎?」
   「會。當然會。」助理敷衍魏芝芝。
   魏芝芝眉開眼笑:「那你跟著我哦,我帶你去看。」
   助理連忙跟在魏芝芝身後,盯著她連蹦帶跳的幼小身影,狠下心決定滅口。
   魏芝芝停下,面對五樓收藏室的門平靜的說:「到了。」
   助理毫無所覺,上前說道:「芝芝陪我進去好不好?」
   「不好。我害怕畫。」
   助理露出猙獰的表情:「不去也得去!」猛地撲過去卻抓空,魏芝芝從助理的咯吱窩下面鑽出去,回頭略略略吐舌頭,大聲嘲笑,然後跑下樓梯。助理追過去,卻眨眼間不見她的身影。想了想,助理還是決定趁現在沒人進去將畫偷出來。
   他轉身回到收藏室,推開門。完全沒有意識到收藏室的門為什麼沒有鎖,進去後先是被裡面變態的收藏嚇了一跳,厭惡的啐兩口才趕緊去找畫。
   忽然聽到細微的咀嚼聲,像野獸啃咬血肉、嚼碎骨頭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助理順著聲音找過去,發現地上滿是鮮血、內臟和凌亂的肢體。他看到郝醫生的鞋子和金錶,抬頭看,看到一輩子都無法忘掉的恐怖畫面。
   只剩下上半身的郝醫生的頭顱,正被一幅畫慢慢的啃進去,細細的咀嚼聲正從裡面傳來。

   第91 富野的地獄09

   郝醫生的屍體就在助理的面前一點點被那幅恐怖的畫像吞噬進去,鮮血和內臟灑滿地。當郝醫生的腳被咬斷的時候,鮮血噴濺到助理的臉上。助理驚恐至極,喉嚨發出『呵呵呵』的聲音,連尖叫都叫不出來。他逐步往後退,想要盡可能在不引起那幅畫注意的前提下離開收藏室,然後有多遠逃多遠。
   但他剛想轉身,脖子一陣疼痛,瞬間陷入黑暗。助理倒下去,露出身後面無表情的魏曉曉。魏曉曉扔掉手裡的重物,抬手抹掉臉上的血跡,然後看向那幅《怪誕》慢慢露出笑容,聲音溫柔的說道:「加餐了。」
   五樓收藏室的大門露出一條縫,魏芝芝從這條縫看到裡面的場景,她看完全程,包括魏曉曉收拾助理和郝醫生的內臟遞給那幅畫裡面的惡鬼吃掉。看完後,魏芝芝抱著小丑娃娃離開,到二樓的時候見到齊茵抱著魏寧上樓。
   魏寧神色疲憊,小小的身體縮在齊茵懷裡。齊茵則是滿臉心疼的安慰魏寧:「寧寧,你爸到底是叫你去幹什麼?怎麼每次都累成這樣?要不要媽媽給你燉補湯喝……算了,還是先去休息。乖啊寧寧——」她抬頭看到佇立在走廊正靜靜凝視他們的魏芝芝,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的說道:「芝芝,你怎麼也在這?」
   魏芝芝:「我不能在這嗎?」
   「不是,媽媽不是這個意思。但是現在你應該回房間午睡,要不然下午就沒精神學習了。」齊茵想要走過去牽魏芝芝的手,但被躲了過去。
   魏芝芝跑到遠離齊茵的地方:「我要去找陳小陽,你們都不陪我玩。」
   齊茵拉下臉:「芝芝,怎麼這麼叫人?有沒有點禮貌?」
   魏芝芝才不理她,轉身一蹦三跳的跑,跑了四五米轉身說道:「你為什麼不帶寧寧走?」
   齊茵沒聽清:「什麼?」她只見到隱沒在陰影中的魏芝芝,小小的身影不知為何格外冰冷。她心裡打了個寒顫,忍著害怕詢問:「芝芝,你剛才說什麼?」
   「你耳背了!嘻嘻嘻……」魏芝芝蹦蹦跳跳,笑聲尖細的跑遠。齊茵瞬間覺得自己被戲耍,但心裡已經生不起氣來,因為經常被魏芝芝戲耍已經習慣。她在心裡回想到底是什麼時候習慣魏芝芝的耍弄,可惜記憶有些模糊。
   不過魏芝芝最近變得越來越滲人,有時候靜靜注視人的時候,那雙黑沉沉的大眼睛好像藏了永遠也走不出來的黑暗。而且神神叨叨、瘋瘋癲癲,齊茵摟緊魏寧,尋思會不會真是這座收藏館太邪門,把芝芝也給魘住了。
   魏寧在魏芝芝到來的時候就已經醒過來,他窩在齊茵頸項間望著背後的魏芝芝,後者此時站定在走廊盡頭凝視離開的他們,直到進入兒童房,牆壁阻隔了他們的視線。
   齊茵將他放到床上,蓋好被子想要離開的時候,魏寧說道:「媽媽,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齊茵一愣,笑道:「好啊。」魏寧眼睛一亮,但聽她又說道:「但是我們得跟爸爸說,爸爸同意了,我們一家人才能搬走。」
   魏寧眼中的光迅速熄滅,拉起小被子蓋住頭和臉不再說話。齊茵隔著被子親魏寧的額頭,低語:「媽媽愛你。」說完,她就離開兒童房回到魏光明身邊伺候。
   兒童房冷寂淒清,昏黃的燈光陡然熄滅,窗簾無人自動拉起,黑暗籠罩住整間房。牆壁開始扭曲,如同漩渦,好像無數惡鬼從牆壁裡伸出手、伸出上半身爭先恐後想要撲到房間裡的小床上,貪婪的垂涎著小床上的魏寧。
   它們的呢喃匯聚成溪流般的渴求,它們在渴求、它們說:『陪我們吧』、『答應我們吧』、『想要啊』、『好想要啊』。『啪』的一聲,燈光亮起,瞬間所有詭異扭曲不屬於現世的東西全都消失。魏寧慢慢拉下被子,看到趴在床沿邊俯視他的魏芝芝。
   魏芝芝和他對視,立刻眉開眼笑:「寧寧,你喜歡陳小陽吧。我們一起留下他好不好?他身邊的朋友也很有意思,讓他們永遠陪著我們好不好?」
   魏寧:「不好。」
   「為什麼?」
   魏寧冷靜的回答:「他們不會同意。」
   「不可能!」魏芝芝不悅的嘟囔著:「他很喜歡我的,他們也很喜歡我們。我們一起去問陳小陽,他一定會同意。」說到後面,她已經變得很篤定。
   魏寧:「他不叫陳小陽,他叫陳陽。你連名字都喊錯,他一定不會答應。」
   魏芝芝沉下臉,跟魏寧對視。兩個小孩子的目光冰冷涼薄,頗為詭異。魏芝芝突然尖叫,銳利刺耳摻雜著憤怒的聲音瞬間讓魏寧露出不適。他本來就不太舒服,現在受到魏芝芝的攻擊加重傷勢。而房間裡的所有擺設都在魏芝芝的尖叫聲中紛紛衰落,脆弱點的玻璃競相崩碎。
   牆壁上原本普通不起眼的暗金色花紋開始流動,慢慢散發出金光。金光抵擋住魏芝芝的尖叫聲,變得黯淡不少。每當金光黯淡,牆壁裡的虛影就越明顯,流竄更頻繁,像是裡面住了一群『人』在狂歡。
   魏芝芝停止尖叫,瞥了眼牆壁上的暗金色花紋後跳下床,抱著小丑娃娃在房間裡快樂的轉圈圈:「我不聽你的,才不聽你的。你那麼笨,那麼蠢,那麼弱,陳小陽才不會跟你一樣。嘻嘻,你一定是嫉妒,對不對?」她停下轉圈圈,歪著頭天真無邪的詢問:「寧寧,你嫉妒我嗎?」
   魏寧搖頭,還沒說什麼,魏芝芝突然就出現在他面前。兩人貼得極其近,魏芝芝懸浮在半空,小床的上方面無表情:「寧寧,我越來越不喜歡你了。你吃了那顆珠子之後就變得不喜歡我,不肯陪著我,還不肯讓別人陪著我。我真的很不開心,寧寧。早知道當初就不要騙你吃爸爸的珠子,」她神色沮喪,隨即說道:「不過我不喜歡那顆珠子,我知道爸爸一直想吃掉那顆珠子。嘻嘻,我不讓他吃到。嘻嘻嘻嘻,他沒有吃到,好生氣呀好生氣。」
   魏芝芝很快樂,跳下床光著腳又開始轉圈圈。魏寧慢慢閉上眼睛,如往常那樣無視魏芝芝邀請那些『人』玩遊戲。
   陳陽將持有酆都赦令牌的冤魂告訴毛小莉和張求道兩人,張求道雖有些訝異但其實心裡隱隱有猜測。毛小莉則是真的十分驚訝:「不是真的吧?張求道你也知道?」
   張求道:「大概猜測到。」
   毛小莉問陳陽:「陳哥,你什麼知道的?」
   「沒多久。大概是郝醫生死的時候確定。」
   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距離最近的張求道打開門,寇宣靈和陸修之走進來。陳陽見二人進來便詢問:「怎麼?」
   寇宣靈說道:「之前不是讓我們查清楚整座收藏館牆壁上的花紋是什麼嗎?我們查清楚了,牆壁上的花紋是梵文版本的《楞嚴咒》。」
   陳陽:「整座收藏館所有牆壁上都寫滿《楞嚴咒》?」
   寇宣靈:「是。」
   眾人驚訝,但思及收藏館內陰氣森森、鬼氣濃重便都能理解。所謂《楞嚴咒》是佛教經義中最為重要也是最長的一部咒,被稱為咒中之王。佛教經義大多能夠鎮邪除魔,其中《楞嚴咒》被稱為能夠驅除世間一切邪魔的佛教經典。每字每句,可鎮誅邪。
   將整座收藏館牆壁都書寫梵文版本的《楞嚴咒》應該就是十五年前收藏館重新修繕完畢,魏光明請來的高僧在牆壁上書寫用來鎮邪。
   毛小莉說道:「這座收藏館前身是公館,本來就邪門。住進來的人幾乎都死了,破敗得不成樣子。魏光明低價購買,請高僧鎮壓邪祟後收集那些邪門東西,弄得本來就陰氣濃重的房子更加陰氣森森。這樣說來,《楞嚴咒》是用來鎮壓魏芝芝說的那些『人』?」
   寇宣靈:「十之八九。對了,我剛剛下樓去拿晚餐,發現郝醫生的屍體已經消失不見。隱約聽到馮平和魏眠眠在爭吵,馮平好像在罵郝醫生的助理。似乎是助理一個人逃跑沒帶他,但是魏眠眠爭辯說車庫裡的車都還在,單憑助理一個人想要徒步走出去根本不可能。尤其現在下大暴雨。」
   陳陽:「助理不見,郝醫生的屍體也不見了?外面的沙地上也沒有看到郝醫生的屍體?」
   「沒有。」寇宣靈搖頭道:「我特意去看,一開始當真以為魏光明將郝醫生的屍體扔到外面。當時我站在窗口觀看,看到郝醫生生前說的白衣女人。她在雨幕中,直勾勾望著整座收藏館,的確是冤死的魂魄,執念未消,失去理智。因為殺了郝醫生,已經變成厲鬼,滿身血煞。她沒有酆都赦令牌,所以持有酆都赦令牌的,另有冤魂。」
   陳陽:「白衣女人是魏光明的前妻,按理來說她是執念未消,只要殺了害死自己的郝醫生就能消除執念。可她還徘徊在收藏館外面,只能說明害死她的人還有其他人。」
   張求道:「魏光明?排除掉魏光明前妻的兒女們,只剩下魏光明。魏光明性格自私冷漠,很有可能因為前妻在某些程度上威脅到他,所以被他害死。」
   毛小莉:「為什麼沒有懷疑齊茵?她跟魏光明前妻更有利益上的糾紛。」
   「沒可能。齊茵嫁給魏光明的時候,魏光明跟前妻早就離婚。財產已經分割完畢,她們不會有利益上的衝突。」張求道說道。
   毛小莉繼續提出疑問:「魏光明跟他的前妻並沒有生意上的合作往來,前妻不能忍受魏光明那些奇怪的愛好以及三樓以上那些恐怖的收藏,才會跟他離婚。他們離婚的時候,財產分割也是沒有發生糾紛。既然不存在利益糾紛,那就只剩下唯一的聯繫。」
   張求道:「兒女。」
   寇宣靈接下去說道:「魏傑跟魏光明愛好一致,兩人父子關係可以說最和諧,而且魏傑跟母親關係不太親近。魏眠眠當時在外讀書,性情較為刻薄,對於父母都不親近。剩下魏曉曉,性格較為懦弱沉默,因為魏光明前妻跟魏光明離婚的時候,魏曉曉才十一二歲,的確會是魏光明前妻關心憂慮的孩子。再加上魏光明曾經為了一樣收藏品而將女兒嫁給五十多歲的老頭,說不定正因此才會發生爭執。」
   「時間不對。」毛小莉指出來:「魏曉曉嫁給那個五十多歲老頭的時候,魏光明前妻已經遭遇不測。」
   「難保在那之前魏光明利用過魏曉曉,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寇宣靈分析道:「魏光明前妻長得很漂亮,郝醫生作為私人醫生多次來魏氏收藏館,可能因此覬覦魏光明前妻。後來更因此見色起意姦殺她,但在魏光明描述中,是因為跟前妻發生爭吵,前妻怒而半夜離開。我在想,魏光明的前妻如果是為了魏曉曉,那麼當他們爆發出激烈的爭吵,前妻想要離開時應該會強硬的帶走魏曉曉,而不是獨自離開。」
   「所以?」
   寇宣靈:「所以郝醫生在姦殺前妻的時候,魏光明一定在場。」
   陳陽看向陸修之,問他:「收藏館牆壁上的《楞嚴咒》用來鎮壓封印在牆壁裡的邪靈,那舍利子在哪裡?」
   陸修之:「被吃了。」
   其餘人不太明白兩人的對話,更加不知道原來傳聞中的舍利子真的存在。他們問:「舍利子被誰吃了。」
   陳陽:「我懂了。所有事情都捋清楚了,我來說吧。」他拿出之前記錄所有重點和線索的本子,翻開來率先說道:「對了,魏光明與其前妻爭吵的原因不是魏曉曉,而是魏芝芝。」
   「關魏芝芝什麼事?」
   陳陽:「因為魏芝芝的母親是魏光明的前妻,不是齊茵。」
   齊茵將餐盤端進魏傑夫婦的房間,說實話她心裡很不樂意。在沒有嫁給魏光明之前她的確跟魏傑有過一段,導致後來魏傑夫婦一直看她不順眼,總是找茬。而魏光明更為器重魏傑。
   魏傑夫婦同時傷到腿的時候,齊茵挺解氣。只是在魏光明沒死之前,她還不敢明目張膽撕破臉。一進魏傑夫婦的房間,果然一片黑暗。窗簾緊緊拉起,也不開燈。本來就昏暗的房間此時更是伸手不見五指,齊茵沒好氣的開燈,轉身突然見到魏傑陰沉著瘦削的臉站在她身後,差點嚇得背過氣。
   齊茵忍氣:「你怎麼站我背後?」
   魏傑眼神木訥,良久反問:「怎麼是你?」
   齊茵氣笑:「不是我來送飯菜,誰會搭理你們?」
   「魏曉曉呢?」
   「不知道。」齊茵將餐盤重重的放到桌上,故意抱怨道:「天天在她爸爸面前出現,一到需要幫忙的時候就不見蹤影。一個兩個全都耍滑頭,會裝模作樣。」眼見抱怨過後,魏傑不為所動。齊茵不悅的翻白眼,轉身就要走。突然桌子底下伸出一隻手猛然抓住她的腳。
   齊茵放聲尖叫,低頭一看發現是許悅便尖聲喊叫:「許悅?!你發什麼瘋!!放手!放開!」她下了狠勁踹許悅的手腕,幾乎踹斷許悅的手腕才勉強掙脫。「許悅,你瘋了?!」
   許悅趴在桌子底下,蓬頭垢面嘻嘻瘋笑,毫不在意疼痛的腿和手腕,一個勁的嘀咕:「……來報復了,我們都會死,都會死。」她咕噥著,從喉嚨裡發出含糊不清的音節,惹來魏傑厭惡無比的眼神。
   魏傑拿起碗朝她砸過去:「閉嘴!」
   瓷碗磕到許悅額頭瞬間碎裂,許悅額頭滲出鮮血,卻笑得更詭異:「報應。誰都逃不了,都是報應。」她猛地躥出去,撲倒齊茵揪住她的衣領瘋癲的喊道:「報應,你知道嗎?你也逃不了,你早就在咕、芝……跑不了——啊!」
   魏傑掀開許悅開始毒打她,齊茵恐懼的爬起來跑出房間:「瘋了瘋了,全都瘋了。」許悅自詡高貴優雅,平常最在乎形象,喜歡評價其他人為瘋子。她最厭惡邋遢的人,如今卻瘋瘋癲癲。至於魏傑,雖然性格不算多好,至少尊重許悅。
   齊茵在客廳徘徊數步,總覺得許悅那聲聲『報應』迴盪在耳邊,令人心生不安。徘徊間走到之前停放郝醫生的位置上,覺得晦氣,同時感到客廳空曠陰森得可怕。她猶豫再三,還是在陪伴魏光明和兒子兩者中選擇兒子。
   魏光明最近也變得陰陽怪氣,讓人害怕。齊茵邊想邊上樓,在二樓的時候看到那座座鐘擺設,不由自主的走過去,打開座鐘。座鐘裡空空如也,但在一瞬間她的腦海裡閃過許悅說的『報應』以及魏芝芝的屍體。
   小女孩彎曲的身體上佈滿青紫的傷痕,常年受到虐待、營養不良的身體瘦弱得可怕,肋骨根根分明。她的表情已經變得麻木,漸漸蒼白直至冰冷,黑色的大眼睛爭得大大的,似乎不解自己犯了什麼錯要遭到那些痛苦的對待。
   她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啊!
   齊茵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可能出現了幻覺。再定睛一看,座鐘裡還是空空如也。她勾了勾唇角,僵硬麻木:「不會吧?最近太累了,累到出現幻覺。」
   她倒退數步,踉踉蹌蹌搖頭否認:「我的女兒呀,我會不知道?一定是太累了,我怎麼會幻想自己的女兒發生不測?幻覺……是幻覺,回去睡一覺就好。」
   齊茵轉身離開,走了數步聽到身後傳來動靜。她遲疑著回頭看,發現座鐘不知何時關上去。裡面傳來『砰砰砰』的聲音,恍惚覺得似曾相識,好像以前就聽過裡面傳來劇烈的響聲伴隨著刺耳的哭聲和尖叫聲。
   她步步後退,『砰砰砰』的聲音停下,下一刻是更為劇烈的敲擊聲,座鐘猛然被踹開。從裡面爬出一具肢體扭曲的小小的屍體,她雙手雙腳被繩索綁得畸形,爬出來的時候是用膝蓋和手肘撐著地面,磨出傷口和血痕。
   「呵、呵、呵……」齊茵喘著粗氣,全身顫抖的看著這具小小的屍體慢慢朝她爬過來。觸及到她的腳面,爬上她的小腿,到達後背肩膀,貼著她的臉頰。齊茵眼角餘光瞥見小孩慘白的臉,後者雙眸漆黑,唇抿成一條長長的線,陡然張開,露出黑色的洞口放聲尖叫。
   齊茵痛得尖叫,摀住耳朵跌跌撞撞逃離,下樓梯口的時候在當初許悅摔倒的地方滾下樓梯,同樣摔斷了腿。神智恍惚間似乎看到魏芝芝抱著洋娃娃站在樓梯口,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忽然又蹦蹦跳跳嬉嬉笑笑的離開。
   她記起來了,五年前生下的那對雙胞胎,作為姐姐的那個孩子沒能活下來。兩年後,收藏館裡那個可憐的孩子也沒能活下來。再後來,收藏館出現了一個五歲大小的女孩,所有人在一夜之間都當成是她生下來的雙胞胎裡的姐姐,包括她也是這麼認為的。
   齊茵呢喃著:「報應……
   她記起來,魏芝芝死了。
   她死不瞑目,又回來了。
   五樓收藏室,魏曉曉溫柔的擦乾畫上面的血跡,低聲詢問:「還餓嗎?」她靜默一會,好像在聽畫回答她。聽到回答後她繼續說道:「樓下還有幾個人,足夠你吃飽。不過,有幾個天師,看上去沒什麼本事。你怕嗎?不怕?那我們走吧。」
   魏曉曉抱著那幅名為《怪誕》的畫,轉過身,面朝大門。她懷中的畫,畫裡的惡鬼因為啖食兩個人而變得更加形象,具象化的恐怖躍然紙上。

   第92 富野的地獄10

   魏寧光著腳丫從樓上跑下來,看到倒在地上呻吟的齊茵。他跑過去抓住齊茵的手腕:「媽媽,你怎麼樣?」
   齊茵聽到魏寧的聲音,立即從昏迷中清醒,反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寧寧,快點去找陳天師他們,不要離開他們身邊。快點、快點去!」
   魏寧手腕被捏痛:「媽媽,我去找他們來救你。」說完他就起身想跑回二樓找陳陽他們,齊茵在他身後忍著腿部劇痛艱難的爬起來,她不想連累唯一的兒子。
   魏寧剛踏上樓梯就撞到魏光明,他抬頭望著站在陰影處的父親,不假思索轉身就跑。但魏光明快速的抓住他並把他抱起來,一瘸一拐的走回書房。他臉色陰沉,目光陰鷙,極為可怕。
   齊茵見到這一幕,緊張得心臟快要從心口蹦出來。如果是往常她一定不會懷疑魏光明會對魏寧不利,畢竟虎毒不食子。但剛才恢復過來的記憶告訴她,魏光明比老虎還要毒辣,他為了滿足自己變態的癖好能夠虐殺親生孩子,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
   現在只要一想起每次把魏寧送到魏光明的書房,出來之後他小臉蒼白疲憊的模樣,齊茵就感到心痛。孩子在魏光明心中只分為有用和沒用,對魏傑和顏悅色也只是因為他們有共同的癖好。剩下的魏曉曉、魏芝芝,哪個不是被利用得徹底?
   她不會天真的認為自己的兒子是例外。
   齊茵拖著斷腿在魏光明經過的時候猛地向前一撲,抱住魏光明的腿:「光明、光明我求你,我求你放過寧寧。有什麼衝著我來好不好?你別傷害寧寧,我求你,你要我的命現在就可以拿去。你放過寧寧,放過他啊——
   她失聲痛哭,魏光明掰開齊茵的手:「你的命有什麼用?」齊茵死死抱住他的腿,沒辦法掰開。魏光明惱怒的踹她,下了力氣去踹也沒能踹開,氣急敗壞抓起旁邊的銅盞砸向齊茵的腦袋。
   齊茵沒力氣再抓住魏光明的腿,慢慢鬆開倒在地板上,視野中全是鮮紅的血液。耳旁響徹魏寧恐懼害怕的哭喊聲,混合了當初魏芝芝被毒打時尖利的哭喊聲。記憶又開始模糊起來,被遺忘的過往逐漸清晰。
   魏芝芝出現在她面前,蹲下去看她。齊茵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拽住魏芝芝的裙角,又哭又笑的求她:「對、對不起……我錯了,我對不起你。但是,寧寧沒有對不起你,他最喜歡你……」她嘶啞著嗓音痛哭:「你救救他好不好?我的命……呵、賠給你。」
   魏芝芝眨眨眼:「魏光明說你的命不值錢,賠給我有什麼用?」
   齊茵激動,不顧頭頂上的傷口掙扎起來:「芝芝,求求你好不好?看在寧寧喊你姐姐的份上,救救他。難道你想寧寧跟你一樣被魏光明害死嗎?」
   魏芝芝臉色劇變,瞪著齊茵。一股巨大的力氣將齊茵整個人提起來,彷彿有無形的巨手掐住她的脖子,在她呼吸不過來的時候突然鬆手甩出去。眼見就要撞到牆壁,而牆壁裡面的『人』肉眼可見的瘋狂湧動,爭先恐後撲過來想要搶奪齊茵。
   陳陽從樓上跳下,踩著可落腳的地方借力穩住身形的同時接住齊茵,並順手將銅錢劍插進牆壁鎮壓裡面的東西。毛小莉從他手中接過齊茵試探鼻息並檢查傷口:「還活著,傷得有些重。」
   陳陽:「帶她躲到房裡去。」
   「好。」毛小莉抱著齊茵就近選了間房間進去,順便包紮齊茵身上的外傷。
   寇宣靈三人下樓見到這一幕還未說些什麼就見魏芝芝轉身跑到魏光明的書房,停在那裡轉身回頭看陳陽他們。寇宣靈:「怎麼回事?」
   陳陽思及齊茵,立刻反應過來:「魏寧?把門踹開。」張求道離得近,經過魏芝芝的時候不自覺瞧了她一眼,粉雕玉琢的可愛模樣讓人不敢相信她是隻冤魂。門『砰』的一聲被踹開,眾人見到書房中魏光明正舉刀欲插進魏寧的肚子。
   陸修之隨手執起手中物彈射過去,正中魏光明手中的刀子。阻擋他殺害魏寧的動作後,張求道一個飛踢將魏光明踹到牆面上。
   魏芝芝猛然望過去,牆壁暗金色梵文開始流動,牆壁裡的『人』伸出細瘦的手臂抓住魏光明,尖銳的爪子抓破他的衣物、割傷他的皮肉。但在觸及魏光明血液時卻紛紛發出尖叫,如潮水般紛紛逃離。
   魏光明根本不在意他遇到的一切,更不在意身上的傷口,看向被寇宣靈抱在懷中的魏寧,眼中充滿覬覦和狠厲:「舍利子,你們也想要舍利子?我們平分怎麼樣?沒有舍利子誰都走不出去。」
   魏芝芝站在門口平靜而冷漠的望著這一幕,隨後轉身朝大門口走去。她打開大門,看著在大雨中的白衣女人。白衣女人早就因殺戮失去理智,她日夜徘徊,企圖找到破門而入的方法。可是,沒有得到邀請的鬼魂是無法踏進收藏館的。
   「媽媽,進來吧。」魏芝芝輕聲說道。
   白衣女人衝進來,忽略魏芝芝,兀自跑到樓上的座鐘裡尋找小女兒。但是座鐘空空如也,於是她在二樓徘徊,一個一個房間尋找,不斷哭嚎。
   魏芝芝抱著小丑玩偶跟在白衣女人身邊,陪著她一個一個房間的尋找。她有些好奇,又有些貪婪的望著白衣女人的臉。她變成毫無理智的厲鬼之後,其實很醜,神情麻木可憐,完全不像是記憶中那麼溫柔。可是,她是媽媽呀。
   魏芝芝抱住女人的腿,把臉貼上去親暱的說道:「沒關係,我還是很愛你。」
   樓下的魏光明神色癲狂,拍著桌椅發瘋般的嚎叫:「沒有舍利子鎮壓,那隻惡鬼會殺死收藏館內所有人,包括你們。別以為你們是天師就躲得過去,現在只有剖開魏寧的肚子,拿出舍利子。他一個小孩子根本無法消化舍利子,趁現在還能拿出來,盡快啊!」
   寇宣靈滿眼嫌惡,他從未見過像魏光明這樣泯滅人性的畜生。哪怕是再惡毒的人、再凶狠的厲鬼都不會去傷害自己的骨肉,可在魏光明眼中,兒女是可以隨意殺戮的對象。他說道:「魏寧被打了麻醉劑,他手臂上都是針孔,之前應該是作為移動血庫供魏光明取血食用。我先把魏寧抱到齊茵身邊,讓他們母子待在一塊。」
   陳陽點頭:「去吧。」
   寇宣靈抱著孩子離開,身後跟著幽靈般的陸修之。陳陽斜著眼睛瞥他:「陸修之,留下。」
   陸修之步伐頓住,看了眼橫眉冷對的陳陽和張求道,又看向頭也不回走出書房的寇宣靈。默默歎口氣,不知道當初加入分局算不算誤入歧途。明明正職是追妻,為什麼他當初要一腳踏錯?
   他回頭,望著醜惡的魏光明說道:「魏光明此人,枉顧人倫律法,毫無為人良善心腸,毒殺親子,心狠手辣、鑿骨搗髓、怙惡不悛,實在是人面獸心,當殺,死後入阿鼻地獄償還生前罪孽。」
   張求道悄悄靠近陳陽,低聲說道:「因為不讓他跟在老寇身邊,他生氣了。」
   「沒有。」陳陽低聲回道:「他是想早點解決,早點過去陪老寇。我清楚,有經驗。」
   張求道恍然大悟,果然這種事情還是有經驗的人比較瞭解。稍微這麼一想,其實他也挺想有這種經驗,不過沒關係,現在也可以提前學一學。
   陳陽拍拍張求道的肩膀,之後到魏光明面前:「你說舍利子在寧寧肚子裡?他吃下那顆舍利子受得了?」舍利子本非凡物,豈是一個小孩子受得了的?
   「不是沒死?」魏光明冷笑道。
   陳陽靜靜的注視他,突然在魏光明猝不及防時一拳暴打過去。甩甩手腕,他說道:「魏先生好好說話,別陰陽怪氣。」
   魏光明吐出口血沫,的確畏懼再次被打,況且他還想得到舍利子保護他的收藏館。於是他忍住怒氣說道:「魏寧在三歲半的時候趁我不注意吞吃下舍利子,他沒死。」
   「原本是你想要吞吃下舍利子?」陳陽冷笑:「舍利子能驅除一切陰暗邪祟,像你這種怙惡不悛的人,吞吃下舍利子只等同於吃下毒藥。」
   魏光明反駁:「不可能!魏寧吃下去都沒事,難道我一個大人體質還能比他差?」
   陸修之說道:「正因為魏寧是小孩子,沒有善惡觀念、天真純稚。而舍利子本來就是高僧圓寂所化,慈悲為懷,只會保護孩子,同時啟發孩子靈智。所以魏寧五歲卻早慧安靜,一雙眼睛能夠透過表象看本質。」
   魏光明目光陰鷙:「什麼意思?」
   陸修之:「收藏館裡面所有人,只有你跟魏寧知道魏芝芝早就死了。她是冤魂,在館內遊蕩,折磨恐嚇你們。魏寧看出魏芝芝是冤魂,因為他有舍利子,能夠讓他保持清明、看破一切幻象。至於你,魏芝芝沒有打算迷惑你,她要你在恐懼和擔驚受怕中度過。」
   陸修之這麼一說,陳陽就明白過來:「魏寧吞下舍利子之後,你就想剖開他的肚子將舍利子拿出來。但他身邊有魏芝芝保護,你無從下手。所以你只敢從魏寧身上取血,預防魏芝芝突然殺你。」他蹲下來,抓起魏光明的衣領:「告訴我,你對魏芝芝做過什麼?」
   魏光明:「不小心錯手殺了她。」
   陳陽:「我見過座鐘裡的屍體,魏芝芝死前的模樣,她雙手雙腳被綁,骨頭發育扭曲,渾身傷痕瘦削不堪。生前就遭受可怕的虐待,她是你的女兒,總該有理由。」
   魏光明沉默不語,陳陽點點頭說道:「你不說沒關係,你身上的血應該支撐不了多久。你身後的牆壁裡,藏了很多東西。被你當初請來的高僧用梵文寫上《楞嚴咒》禁錮在裡面十五年,現在禁錮的能力減弱,信不信我將他們放出來把你一點點啃光?我不是在威脅你,魏先生。」
   隨著陳陽說出來的話,魏光明身後的牆壁又開始扭曲,從裡面伸出無數雙枯骨般的手瘋狂的想要抓撓魏光明。魏光明恐懼,只好說出來:「怨童,我的收藏室裡差一隻完美的怨童娃娃。」
   「什麼?」
   儘管魏光明很恐懼,但提及他的那些收藏又變得很興奮:「所有的收藏裡,如果缺少怨童娃娃就會變得不完整。就算收集再多的屍體、人皮,只要沒有怨童娃娃就不夠完美。我曾經見過有位收藏大師,他的收藏室裡放著一隻完美的怨童娃娃,實在太美了。我想請他賣給我,但他拒絕了我。我試過去偷,可他打斷我的腿,卻又告訴我製作怨童娃娃的方法。」
   怨童,顧名思義,含著巨大怨氣死亡的孩子,死不瞑目,靈魂長久的徘徊。如果利用秘法將孩子的靈魂禁錮在身體裡,就會形成一隻怨童娃娃。
   魏光明笑著說道:「世界各地都流傳著關於孩子怨靈的傳說,他們執念深重,怨氣也深重。他們生前被虐待,甚至於被虐殺,死後怨氣不散,寄居於娃娃或是原來的軀殼成為一具完美的收藏品。」
   「所以你就虐殺魏芝芝,把她製作成你想要的怨童娃娃,就因為你想要給自己的收藏室增添一個收藏品?」
   「你懂什麼?沒有我,魏芝芝能出生?我讓她生下來,本意就是要一隻怨童!否則她連出生的可能都沒有。她的骨血、她的命都是我給的,我拿回自己的東西有什麼不對?如果不是當初太過得意忘形,大意的把她跟另外一隻惡靈放在一起,讓她有機會吞噬那隻惡靈掙脫秘法禁錮,否則哪裡還有你們的事?!」魏光明突然激烈的掙扎,並順利掙脫陳陽的束縛,往後爬的時候不小心觸碰到身後的鬼手,陡然被抓進牆壁裡。不多時,裡面傳來狼吞虎嚥的咀嚼聲。
   陳陽三人站在原地,沒有想要解救魏光明的意思。「走吧,去找其他人。」
   三人離開不多久,書房的門『砰』的一聲關上去。靜寂的牆壁陡然被捅開,一隻被啃咬得血肉模糊露出白骨的手掰住牆壁,手指舒張數下,搭在牆面上。
   魏曉曉抱著畫像站在二樓,看到白衣女人,她的母親。靜靜注視著母親徘徊數遍尋找她早已死去的小女兒,魏曉曉無聲的笑了,眼中是轉瞬而過的悲涼。魏芝芝生前可憐,至少母親至死都惦掛著她。反觀她自己,父親利用、母親忽視,可憐蟲如魏芝芝都比她幸運。
   母親被郝醫生姦殺的時候,魏光明在旁側觀看,無視母親的求救。但是魏光明不知道,母親求救的對象不是他,而是躲在遠處的她。魏光明根本是禽獸,母親又怎麼會在明知他本質的情況下還向他求救?
   魏曉曉當時在場,但她不說。望著那一幕,她甚至是快意的。誰讓母親眼中只看得到被虐待的魏芝芝,卻沒有看見活在地獄裡的她?
   魏曉曉對著畫輕聲呢喃:「你想試試看厲鬼的滋味嗎?應該不會比人肉差。」當時,為什麼不選擇救她?哪怕是發現她的處境也好,她也會覺得至少有人愛自己。
   畫輕輕的抖動,畫像上的惡鬼自畫像慢慢張開血盆大口,目標是沒有理智的厲鬼。魏芝芝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陡然發出尖叫,魏曉曉耳膜震痛,手中的畫像拿不穩摔倒在地上。
   樓下的陳陽幾人聽到聲音,朝著樓上行進。而在此時,黑暗逐步籠罩住整座收藏館,沒有絲毫的光亮,裡面的所有人都身處在絕對的黑暗空間裡。牆壁上的梵文楞嚴咒被黑暗覆蓋,無法再鎮壓牆壁裡的東西,它們紛紛爬出牆壁,飲血狂歡。
   陳陽:「酆都赦令牌?」
   赦令之下,百無禁忌。

   第93 富野的地獄11

   張求道點燃靈符,卻無法照亮黑暗並在轉瞬間熄滅。「靈符也不管用,沒有半點光,沒辦法看清路。」
   陳陽說道:「這裡是到達無間地獄的通道,無光無火,不見天日。」他手掐法訣,說道:「開天眼可見。」
   人們常將十八層地獄與無間地獄混為一談,實際上兩者各不相同。十八層地獄也並非逐一遞增排列,而是根據陰魂生前所犯罪孽分屬於不同地獄接受懲罰。真正可怕的是無間地獄,意即受苦無有間斷,非十惡不赦重罪者不能進無間地獄。
   現下,魏芝芝利用酆都赦令牌開啟從人間到無間地獄的通道,將整座收藏館都變成通道。如果他們在酆都赦令牌的法力消失之前沒能離開,就會永遠留在此處。看來魏芝芝是決定將所有人都留下來。
   天眼位於眉心,於天師而言開天眼並非難事。只是開天眼的時效性有長有短,後遺症也有所不同。
   張求道說道:「我的天眼只能維持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我會全身乏力無法動彈。我們必須盡快找到魏芝芝,利用酆都赦令牌離開收藏館。」頓了頓,他說道:「我先去找毛小莉。」
   說話間,張求道回頭看向陳陽和陸修之兩人,眉心一跳差點沒罵出聲。天眼一開,每個人的氣運都能觀之一二,氣運由顏色以及顏色衰弱體現。其中白、黃、紫為吉之正色,黃為金光普照,紫為紫氣繚繞。他看到陳陽身上金光閃耀,金光外圍還有一層淡淡的紫氣。
   至於陸修之更別提,全身金光籠罩好似一尊金子雕塑的神像,純24K金的那種,閃瞎人眼。一般會出現這麼濃厚的金光,要麼對方有十世功德壓身,遲早升天當神仙。要麼對方不是人,而是神靈。
   張求道沉默,反正分局裡都能出現酆都大帝,再多一位道教神靈似乎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想來想去,還沒有毛小莉重要。於是張求道舉步尋找毛小莉。
   陸修之也跟上去:「阿宣跟毛小莉一起,我也去找他。」
   陳陽半遮眼睛斜瞥陸修之,後者如同行走的電燈泡,將周遭三米內的黑暗完全驅散,誅邪莫侵。他歎口氣:「我去找魏芝芝。」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銅錢扔給張求道:「銅錢能帶你們找到我,我也能利用它找到你們。」
   張求道接過這枚古銅錢幣,這是之前弄丟又被隗宣找回來的銅錢幣,陳陽一直沒有串回那把銅錢劍上。「我知道了。」說完他就跟陸修之一起尋找毛小莉和寇宣靈所在。
   陳陽則繼續向前走,手裡提著把古銅錢劍斬殺兩側惡靈。後見惡靈實在眾多,令他煩不勝煩,便乾脆將脖子上的半塊酆都大帝印拿出來在通往無間地獄的通道上大搖大擺尋找魏芝芝。
   眾多惡靈對酆都大帝的敬畏刻在靈魂深處,雖未曾見過酆都大帝也曾有所耳聞,大帝應是品貌非凡、不惡而嚴之態。眼前青年雖品貌一等,卻沒什麼威嚴。只可惜眾多惡靈早在黑暗中徘徊數百上千年,思維渾渾噩噩早就失去思考能力,只是本能的畏懼半塊酆都大帝印。
   因此一路走來,陳陽竟然沒有半隻惡靈阻攔,全都避他如蛇蠍。陳陽望著手中的酆都大帝印喃喃出神:「沒想到居然這麼好用,要是早點知道就不用累死累活的打。」直接拿出來震懾就行。
   陳陽頓住腳步,好似聽到微弱的哀嚎聲。他側耳傾聽一陣後,循著聲音而去,然後見到地面上出現血跡、凌亂的肢體和內臟。腳下踢到一個頭顱,赫然是死不瞑目的魏傑。抬頭望過去,只見魏曉曉抱著那幅《怪誕》,畫像上面長出人頭,滿嘴鮮血正在咀嚼東西,她的面前是少了下半身的許悅。
   許悅還沒死,還有呻吟的一口氣在,但已經活不了了。畫像對面是魏芝芝和魏光明的前妻,馮平縮在角落抱頭痛哭,祈求的對象已經不知道換成誰的名字,神智已然崩潰。
   短短時間內,死傷皆有。陳陽歎口氣,先對魏曉曉說道:「你還是人,居然和惡鬼狼狽為奸。」
   魏曉曉面無表情:「人和鬼有區別嗎?」她踢了把腳下許悅的屍體,後者已經停止呻吟,徹底沒了呼吸。她自問自答:「他們是人嗎?我還是人嗎?我們都不是。」
   半晌後她又抬頭詢問:「我永遠留在這裡的話,你還要殺我嗎?」
   陳陽將酆都大帝印戴回脖子上,提著銅錢劍:「如果你跟那幅畫裡的惡鬼繼續留在陽間害人,我會殺你。」
   魏曉曉深深的望了眼陳陽,然後偏頭輕聲詢問魏芝芝:「你呢?」
   魏芝芝:「殺。」她憎恨魏家人,魏曉曉雖不曾加害於她,只是冷眼旁觀。可以說當初魏曉曉想救也有心無力,魏芝芝本也想放過她。但她不應該在母親遭難時袖手旁觀,還想讓那幅畫裡面的惡鬼吃了母親。
   魏曉曉突然笑了一下,莫名其妙說了一句:「你也是魏家人。」說完她轉身瞬間消失在黑暗中,魏芝芝追上去但被陳陽攔下來。
   陳陽平靜的說道:「你報仇,我不攔你。但是你得把酆都赦令牌給我。」
   魏芝芝抿唇瞪著陳陽,漂亮的眼睛裡閃過一抹委屈。她說道:「我很喜歡你,你不陪著我嗎?」
   陳陽搖頭:「抱歉。」
   魏芝芝:「你會救魏寧嗎?」
   「我會救他,還有齊茵。」
   「不准。我可以放過寧寧,但是不能放過齊茵。她當初袖手旁觀,就有罪!」
   陳陽:「她的罪自然會有報應,但是還輪不到你來制裁。芝芝,直接參與害死你的人是魏光明和魏傑,跟著虐待你憎惡你的人是魏眠眠,有能力救你卻冷眼旁觀的人是馮平和許悅。齊茵,她還有魏寧,救不了你。她的懦弱導致你的死亡是罪,但罪不至死。酆都赦令牌將所有人的罪過寫得一清二楚,你該知道齊茵罪不至死。」
   否則剛才,魏芝芝就會直接殺了齊茵。
   魏芝芝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陳陽見狀便心軟的歎氣。他知道魏芝芝從出生就遭受虐待,她比魏寧還要大,看上去卻比魏寧小。正因此,即使魏芝芝將他們也牽連進來,陳陽還是沒有生氣。
   魏芝芝抽抽鼻子,哽咽著告狀:「我、我不喜歡她,她很愛寧寧,可是不愛我。我知道,就算她以為我是她女兒的時候,也不愛我。」
   「如果她不愛你,就不會每天準備你的三餐和衣物,不會抱你回房睡覺,更不會替你彎腰道歉。」齊茵誠然不是個好人,她有很多缺點,自私貪財又懦弱,害怕魏光明又捨不得他的家財,因為懦弱對於被虐待的魏芝芝不敢出手搭救。
   但是不能否認至少她是個好母親,當她作為魏芝芝的母親時,至少盡到責任。陳陽蹲下來安撫魏芝芝:「你生前跟寧寧關係不錯吧。」
   「只有寧寧喊我姐姐,偷偷給我吃的。」
   「當時寧寧才三歲,還沒有吃舍利子,如果沒有齊茵授意,他懂這些嗎?」
   魏芝芝愣了一下,隨即惱怒道:「那只是她良心不安用來安慰自己而已!」雖然小臉繃得很緊,卻已然沒有殺意。她扭捏了許久,還是很難過。她喜歡陳陽的溫柔,那是她從親生母親那裡都得不到的溫柔,所以才想要自私的留下陳陽。
   「媽媽離婚後有一次回來發現我被虐待,她想帶走我,但是被殺了。後來我也被殺了,死在座鐘裡面。魏光明把我的屍體煉製成怨童娃娃擺在收藏室裡,收藏室裡面有很多惡鬼。收藏室裡面還有富野,他也被自己的父親虐殺死亡。藏在人皮裡,殺了很多人。後來他讓我吃掉他,所以我能擺脫禁制。」魏芝芝輕描淡寫,省略掉其中更多的痛苦。
   陳陽想起收藏館前身是座殺人公館的事,有人住進來就會死。魏芝芝:「他們念富野的詩,就被殺了。高僧把他們鎮壓在牆壁裡,用舍利子鎮壓富野。」而魏光明在察覺到她竟然掙脫秘法後就想服用舍利子,魏芝芝搶先讓魏寧吃下去。
   魏芝芝抱緊唯一的財寶,那隻醜陋破爛的小丑娃娃,氣鼓鼓的把酆都赦令牌甩到陳陽懷裡,背對他大聲喊道:「陳小陽真討厭!!」
   酆都赦令牌是塊黑色的巴掌大的小牌子,扔在路邊上都不會有人看一眼。但正是這不起眼的東西才能打開陽間與無間地獄的通道。
   魏芝芝狠狠的揉著鼻子,難受得不行。她悶悶的說道:「要是你是我哥哥就好了,我想留下你。但是……」捨不得。她用了酆都赦令牌,親自報仇也沾了孽障,墮入無間地獄直到贖完罪孽為止。
   陳陽抱住魏芝芝小小的身體,溫柔的說道:「謝謝芝芝。」

   第94 富野的地獄12

   陳陽牽著魏芝芝的手送她一程,魏芝芝的母親跟在後面似乎在一點點的恢復神智。至少她已經認識魏芝芝,不再像之前那樣毫無神智。
   眼前是望不到盡頭的黑暗,如果沒有酆都赦令牌,陳陽也會像其他惡靈在這望不到盡頭的黑暗中永無止境的徘徊。陳陽看不到自身的光芒,魏芝芝卻看得到。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破開濃稠的暗色,藏在黑暗裡的惡靈渴望又畏懼這股光芒,於是一路尾隨跟蹤。
   陳陽瞥了眼周圍的惡靈,沒有將它們驅趕。剛才魏芝芝請求他能不能陪她走一段路,他答應了。魏芝芝停下,抬頭對陳陽說道:「你趕緊走吧。」
   陳陽蹲下來說道:「我會找到你的屍骨,替你立碑供奉,希望你能早日投胎。」
   魏芝芝搖頭,甩甩手、踢踢腳,走個路都不安分:「我不知道投胎有什麼好處,如果再一次遇到魏光明這樣的父親,還不如繼續在地獄裡待著。」
   「不會了。像魏光明這種人畢竟是少數。別害怕也不要失望,陽間其實很好。」
   魏芝芝不置可否:「看吧。」
   兩人正分別之時,忽然發現黑暗中的惡靈爭先恐後的逃跑,好像發現什麼恐怖的東西正在靠近。魏芝芝神色凜然:「我感覺有危險的東西在靠近,很討厭的氣息。」她一感覺到那股氣息就忍不住暴躁,模樣也從可愛的小女孩變成死亡時的恐怖模樣。她咬牙切齒:「魏光明!」
   陳陽也感覺到危險在靠近,所見範圍的黑暗逐漸褪去,露出暗金色的牆壁以及或是華美或是怪異的收藏。這裡是五樓收藏室,原本放置在裡面的人皮唐卡等物全都消失,那種怪異嘈雜的感覺也都消失,只剩下一種無形的恐怖籠罩住整個收藏室。
   魏芝芝說道:「五樓的收藏室有很多惡靈,我的屍骨原本被放在這裡,就算後來吃了富野逃出去也不太敢踏進這裡。魏光明有時候不鎖收藏室,因為他自己知道裡面邪門。那個肚子裡全是玻璃珠的保安就是被收藏室裡的惡靈戲耍玩弄,最後弄死。」
   陳陽若有所思:「現在比較乾淨,幾乎沒有惡靈,但感覺更恐怖。除非惡靈互相殘殺,互相吞噬,最後剩下一隻最強大並且吃光其他惡靈的……惡靈。」
   「收藏室裡的惡靈保持了十五年的平衡。」
   「那就是有意外打破平衡。」陳陽抬腳踏入收藏室:「我們進去看看。」
   他們還是身處魏氏收藏館,而收藏館也仍舊是陽間與無間地獄的通道。只是五樓的收藏室忽然出現,應該是裡面原本的惡靈都被吞噬殆盡的緣故。收藏室的門是分界線,外面仍舊是永無止境的黑暗,裡面則變成五樓收藏室。
   擺放在門口正前方的玻璃箱,裡面原本存放著一具肥皂女屍,但現在裡面空空如也。魏芝芝指著玻璃箱說道:「她的靈魂還能附著在屍體上,隨時可以支配身體在收藏室內閒逛。沒多少惡靈敢跟她正面對上,那邊的人皮唐卡,跟富野一樣也有靈魂附著在上面。不過它其實不太凶,大部分時候都好說話。」
   隨著魏芝芝一路指過去本來藏著惡靈的東西,陳陽發現那些惡靈都消失不見。他們走過一個拐角處,發現一片裙角。一步步走過去查探,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然後見到地面匯聚一灘血跡,順著血跡往上發現是魏眠眠的斷臂,她依偎在牆角處,神情蒼白而恐懼,嘴裡不知呢喃著什麼,好似已經精神失常。
   魏芝芝擰眉站定在魏眠眠面前,眼神裡全是厭惡。魏眠眠發現是早就已經死亡的魏芝芝,驚恐之下竟然發不出聲音,全身抽搐,蜷縮著後退。
   「她應該知道收藏室裡發生了什麼,可惜問不出來。」
   「不一定。」陳陽蹲下來,望著魏眠眠。
   魏眠眠認出他,用另一隻完好的手臂抓住他的衣角張嘴發出咕噥的聲音,似乎在祈求陳陽救她。
   陳陽平靜的說道:「你已經死了。」
   魏眠眠彷彿一個恐懼到極點突然看見希望的表情瞬間凝固,下一刻,她的頭顱倒向左邊,頸骨完全碎裂。眼睛瘋狂的轉動,似乎因為被戳穿真相而出現短暫的瘋狂。半晌後,她恢復正常,卻變得麻木機械:「我死了?對,我死了。」
   魏眠眠在牆壁裡的惡靈撲過來的時候就拋下馮平打開門跑出去,卻發現外面逐漸變黑。她順著樓梯往上跑,不小心摔下來,把脖子摔斷了,然後整個人完全被黑暗籠罩住。被黑暗籠罩的剎那,她忘記自己已經死了,爬起來繼續跑。不小心闖進五樓的收藏室,在裡面遇到怪物,胳膊被扯下來吃掉,而她因為恐懼以為自己會死掉。
   「收藏室裡面還有什麼東西?」
   魏眠眠露出惡意的笑:「我憑什麼告訴你?我們魏家僱傭你們,結果你們沒有半點作為,任我們被惡靈所殺。你們也要留下來給我們陪葬。」
   魏芝芝憤怒,她的氣息讓魏眠眠恐懼的瑟縮了一下,卻仍是抱著把陳陽等人一起拖下地獄的想法。陳陽制止魏芝芝想要教訓魏眠眠的想法,說道:「你還想再死一次?」說著他就把纏在手腕的一串銅錢幣拿下來,並將其掰直形成一把銅錢劍,十分溫和的說道:「想清楚了再說一遍。」
   魏眠眠囂張的姿態頓時萎縮,重新蜷縮起來瑟瑟發抖:「你想問什麼?」
   「收藏室裡吞吃惡靈的東西。」
   提及收藏室裡的東西,魏眠眠似乎更為恐懼:「是、是我爸,魏光明。」
   魏光明是在陳陽的面前被牆壁裡的惡靈拉扯進去撕咬而亡,沒料到對方竟然直接轉換成惡鬼甚至爬到五樓將其他的惡靈吞噬。魏芝芝陰沉的說道:「我再去弄死他。」
   陳陽把她拉回來:「你別把自己當成食物送過去就好。」魏芝芝不解,陳陽解釋:「照魏光明吞噬惡靈的程度恐怕會成為羅剎私。」
   羅剎私意即男羅剎,貌極醜,食人之血肉及百鬼。當初在龍刀崗遇到的那隻羅剎女沒能鬧出大風波是因為度朔在,現在魏光明恐怕不會放過他們,如果讓對方真的成為羅剎私,解決起來確實很麻煩。
   陳陽起身:「那就得趁魏光明還沒成為羅剎私前,先幹掉他。」
   魏芝芝不同意:「你去找你的朋友們,先離開這裡吧。再晚一點,就算有酆都赦令牌也出不去了。」
   陳陽抬起右手搭在魏芝芝腦袋上,狠狠揉了一通。魏芝芝徹底炸毛尖叫:「你討厭!討厭!人家的髮型不可以亂的!」她氣鼓鼓的甩開陳陽的手,跑到一邊梳理頭髮。
   本來想說就算沒有赦令牌也能出去畢竟有酆都最大後台撐腰的陳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因為他突然想起來無論如何,魏芝芝的髮型的確沒有亂過。面對魏芝芝投過來的委屈兼具控訴的目光,陳陽有些心虛:「那個,要不然我幫你梳?」
   魏芝芝哼哼兩聲:「才不要。你們男生梳的髮型好醜。」
   如果魏芝芝沒有遇到那些糟心的事情,她一定會成長為極度臭美的女孩子。她現在還蹲在地上,對著光可照人的地面邊哼唧邊小心翼翼耙著頭髮。陳陽笑了笑,對魏眠眠說道:「挺可愛吧?」
   魏眠眠:「我討厭她的尖叫聲,吵得頭痛。」頓了頓,她說道:「但是,好像是挺活潑的,沒那麼討厭。」她話題一轉:「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自私,壞得噁心?」
   陳陽直接點頭承認。魏眠眠一窒,瞪了他一眼:「你真不委婉。」靜默一會,她聳聳肩:「我的確自私,壞得噁心,沒得否認。就算現在讓我重來一次,還是會冷眼旁觀,還是會自私自利,只不過再也不會回來。」她忽然冷笑:「不夠狠的下場就跟魏曉曉和魏芝芝一樣,你以為魏光明當年就沒打過我的主意?要不是我做生意的本領夠強,能支持他購買那些昂貴的收藏品,又能牽線將那些不要的收藏品賣出去,我現在就瘋了。」
   「哦。」陳陽沒有同情魏眠眠,她為了生存而自私自利,但不是可以跟著加害魏芝芝的理由。
   魏眠眠撇嘴,慢慢從牆角爬起來:「我說,你們不走,我要走了。那隻肥皂女屍跑了,魏光明去追她,現在大概快要吃完。那老東西沒有半點人性,我這一條胳膊就是讓他扯走的,要不是肥皂女屍先有動靜,估計我整個人都要被吃——
   她爬出牆角,朝著大門的方向。卻在下一刻被猛然撲過來的一隻怪物叼住,從脖子處被咬成兩半,隨後就是『卡擦卡擦』的咀嚼聲。
   眼前是一隻相貌極為醜陋的惡鬼,皮膚是黑色的,臉部五官模糊、皮膚黏膩在一起。在他的腦袋上有無數在扭動的小頭顱,那是被他吞吃的惡靈在試圖離開。惡鬼高兩米,身材瘦削乾癟,卻可以看到有皮肉覆蓋。
   這就是被百鬼撕咬而亡的魏光明,他的皮肉骨血本來全都被惡靈吞吃,卻因為吞吃了其他惡靈而重新長出皮肉。但它胸膛前的皮肉還沒有長全,仍舊可以看到裡面黑色的黏連在一起的內臟。
   魏芝芝整個人都炸起,有對魏光明的恐懼也有對他的仇恨。她迅速躥到陳陽面前,擺出攻擊的姿態極為警惕的怒視魏光明。
   魏光明優哉游哉的吞吃著魏眠眠,目光垂涎的望著陳陽。本來他是想直接吃掉魏芝芝,但見到陳陽滿身金光卻又開始幻想吃掉他之後自己或許就能變成羅剎私,若再得機緣,或可稱為羅剎天。
   陳陽拽著魏芝芝的長馬尾,被魏芝芝不耐煩的甩開:「不要碰我頭髮。」陳陽只好鬆手,輕咳道:「小孩子站到旁邊去,還不到你出頭保護我的時候。」
   魏芝芝懷疑:「你能行嗎?」因為自從來到魏氏收藏館之後,她就沒見過陳陽出手。而且陳陽看上去溫和不夠雷厲風行,所以她很懷疑陳陽的實力。「別逞強,讓一個小孩子保護也不是丟人的事情——
   陳陽提起小屁孩把她推到身後去:「別說話了你。」他當著魏光明的面將手中銅錢劍拆開,形成長鞭。「其實我還是習慣用紅繩,柔軟多變,能鞭笞也能捆綁,比道家法鞭要好用很多。好在,」『唰』一聲,紅繩上的每一枚銅錢往下滑,間距兩厘米,使銅錢鞭變得能鞭能捆,更好用了。「這串銅錢用法百變,感謝鬼道祖師爺。」
   兩手各執銅錢鞭兩端,在魏光明彈跳起來張開大口撲過來的時候用力鞭笞過去,銅錢觸及魏光明立刻灼燒出恐怖的傷痕,甚至能夠見到火花。魏光明被甩到牆面後落在地上,警惕畏懼的盯著陳陽手中的銅錢鞭。而他腦袋上的惡靈頭顱卻開始狂歡嚎叫,恨不得魏光明立刻被殺。
   陳陽快步上前,魏光明大跨步,拳頭揮空砸碎牆面。陳陽躲過一擊後翻到魏光明背後,在桌子上蹬了一下借力跳到比魏光明高的高度,並將手中銅錢鞭繞過魏光明脖子迅速繞了幾個圈用力勒緊。
   魏光明站不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的脖子上出現火花,上面的皮膚被銅錢串的陽氣灼燒融化,幾乎快露出喉管。他腦袋上的惡靈頭顱嘰嘰喳喳發出喜悅古怪的聲音,極為刺耳。踉蹌之後他就站穩,大手抓住脖子上的銅錢鞭,大喝一聲用力拉扯,竟將銅錢鞭拉扯開,而陳陽則貼在他背上。
   魏光明的頭顱直接一百八十度翻轉,垂頭正與陳陽面對面。他張開大嘴,欲啃掉陳陽的半邊頭顱。陳陽見狀,想要鬆手的時候發現銅錢鞭不知何時在手掌心纏了幾圈,一時之間無法鬆開。矮身卻也把魏光明往下拉,魏光明咬空,兩隻手臂往後扭曲抓住陳陽。
   魏芝芝見狀就撲上來抱住魏光明的頭顱,張開嘴巴啃下去。魏光明嗷一聲怒號,鬆開一隻手抓住魏芝芝狠狠的甩了出去,陳陽得到空隙鬆開手,咬破含陽氣最高的中指,血液流出來卻是瘋狂躥出來的陰氣。
   魏光明撕扯開纏繞在脖子上的銅錢鞭,聞到這股陰氣更為瘋狂。趁他瘋狂之際,陳陽畫符殺鬼:「先殺惡鬼,後斬羅剎。萬鬼皆伏,雷霆霹靂助我,粉碎誅邪魔。急急如律令!」
   人血畫符殺鬼咒,如若道行高深便可下殺惡鬼、上斬羅剎。符文既成,落在魏光明身上,金光乍現,似有雷霆霹靂降落在魏光明頭頂上,將他劈得粉碎。而在他頭頂上的數十個惡靈瘤子驚聲尖叫,也在雷霆霹靂中被劈得粉碎。
   魏光明形消魂散,收藏室又在瞬間被黑暗籠罩並快速消失。通道中的惡靈聞血而來,魏芝芝撕開那些惡靈護住陳陽,回頭見他懷中的酆都赦令牌發出微弱的亮光立刻提醒:「使用赦令牌的時間要結束了,你快點走。」
   陳陽撿起銅錢鞭,脫下一枚銅錢立於手掌心,銅錢靜默三秒後朝北方傾斜三十度。他立刻朝這方向走去:「我去找老寇他們。」
   魏芝芝跟在他身後,幫忙將惡靈驅走。陳陽的酆都赦令牌雖能震懾惡靈,卻也會引起它們的覬覦。因為只有持有酆都赦令牌才能回到陽間,這是他們唯一能夠離開無間地獄的機會。
   陳陽牽住魏芝芝的手,根據銅錢的方位提示找到寇宣靈幾人。他們手裡也拿著銅錢幣尋找陳陽,雙方匯合後沒有多廢話,只簡單交代事情便利用酆都赦令牌來指路。
   毛小莉拉住陳陽:「陳哥,張求道不在。我們得先找到他。」
   陳陽這才發現張求道不在隊伍裡,看向陸修之:「他跟你走散了?」
   「不是,」毛小莉搶先說道:「他是為了救我,引走那些惡靈才會跟我們走散。」
   「你受傷了?」陳陽從毛小莉身上聞到血腥味。
   毛小莉搖頭:「我沒事,先找張求道。」
   魏芝芝:「來不及了。」
   「你們先走。」陳陽把酆都赦令牌扔給寇宣靈:「老寇,你把人都安全帶出去。」
   寇宣靈接過酆都赦令牌,擰眉想要拒絕時,背著齊茵的陸修之空出一隻手握住他的手腕說道:「我們先走。」
   毛小莉:「陳哥,我跟你一起去找張求道。」
   陳陽頭也不回的說道:「別胡鬧,回去。」
   寇宣靈抱著魏寧衝毛小莉說道:「小莉,你去只會拖累。陳陽還有度局在,他能把張求道全須全尾的帶出來。」
   毛小莉沉默,半晌後說道:「我知道了。」
   魏芝芝飄在陳陽身後:「你瘋了!現在去找什麼人?通道就快關了,你會永遠被困在無間地獄裡再也不能出去!你現在出去還來得及,快點轉頭不要猶豫了。」
   陳陽不急,魏芝芝倒是給急壞了。直接抱住陳陽的大腿就想把他扯走:「我不能讓你做傻事,你要快點離開。」
   陳陽被拉得踉蹌:「芝芝,不要胡鬧。我得找到同事,把他帶回去才行。」
   「通道那麼大,你怎麼找?說不定你同事早就被惡靈拉到無間地獄了!無間地獄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你別犯傻快點走。」魏芝芝怎麼拉扯,都拉不動陳陽,反而讓他離門越來越遠。直到最後酆都赦令牌時效過去,陳陽還是被困在了通道裡再也出不去。
   魏芝芝急哭了:「你笨蛋,出不去了。現在怎麼辦?」
   陳陽摸摸鼻子,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不厚道:「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我又沒說我出不去。」
   「現在通道都關了,赦令牌時效性過去,你還怎麼出去?」
   「能出去的,還是能出去的。找找關係就能出去,我那不是在酆都那兒有關係麼?」
   「有啥關係?」魏芝芝抽著鼻子詢問:「無間地獄關押重犯,普通陰司鬼差無權管理的。」
   「還好,我那靠山挺硬。走吧,先去找求道。」陳陽邊說邊走,而魏芝芝半信半疑,但也沒辦法阻止。反正現在通道關了,破罐子破摔,再壞也壞不到哪去。
   最終陳陽是在無間地獄邊緣處找到張求道,彼時張求道幾近昏迷,被惡靈攻擊得傷痕纍纍。再晚來一步恐怕當真要被惡靈拖進無間地獄裡,再撈出來恐怕也很難活過來。
   陳陽背起張求道往回走,順手想牽起魏芝芝的手,但是撈空了。他回頭,見到魏芝芝安靜的站在無間地獄的邊緣,瞬間就明白過來。遺憾無奈也沒辦法提供幫助,他不能去撼動陰間律法。
   魏芝芝問他:「陳小陽,你真的有靠山嗎?」
   陳陽點頭:「有。」
   「哦,我信你吧。那,再見。」魏芝芝這時倒是沒再哭,反而揚起笑臉道別。她的母親從旁走出來,恢復了理智的她牽著魏芝芝的手,充滿感激的向陳陽道謝。
   一大一小母子倆朝無間地獄走去,漸漸遠離。陳陽挺難過,只是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只剩下替魏芝芝積累功德了。他背起張求道朝通道口走去,邊走邊撥通專線,『嘟嘟』幾聲接通,另一端傳來度朔低沉的聲音。
   陳陽聽到度朔的聲音才發現自己有多想念他,一開口滿心的委屈直接就倒了出來:「老度,快來接我。我可想你了,你不在,他們就拚命的秀。我孤家寡人,勢單力薄……

   第95 死亡計算器01

   張求道在病床上躺了三天,毛小莉默默陪了他三天。張求道暗爽並買通分局其他人,讓他在床上再躺一週。分局中人除了毛小莉,其餘人都到齊,包括隗宣。
   馬山峰摀住隗宣耳朵,責怪說道:「你這樣會教壞我孫女的。」
   隗宣:「爺爺,我能聽見。」
   馬山峰:「乖,你要假裝聽不見。呼嚕呼嚕飛走了,全都聽不見。」
   隗宣點頭:「嗯嗯,呼嚕呼嚕全飛走,我都聽不見。」
   陳陽來回看這爺孫倆:「你們認親了?」自從他回來看到隗宣身上的連體衣加粉色碎花小裙子,畫風從小仙女變成爺爺奶奶帶的娃,那瞬間他是有些懵的,然後看到滿臉絕望和麻木的姬姜,感覺又有點安慰。好在隗宣沒有被養胖,多少有點慶幸。
   隗宣:「爺爺說要認我當乾孫女,我說要問你意見。陳小陽,你同不同意?」馬山峰抬頭頭一次用冷漠的表情面對陳陽。
   陳陽:「……」他心情複雜:「答應我,隗宣,就算你認馬叔當爺爺也千萬不要放棄自己的審美。把日常穿著打扮交給姬姜吧,你不能剝奪她的工作機會。」
   聞言,姬姜回以感激而沉重的表情,然後對隗宣說:「馬副局和馬大嬸每天大清早要過來替你梳洗打扮,老人家不容易,你不能太自私。」
   隗宣面露猶豫,說實話她還是挺喜歡馬山峰和馬大嬸給她打扮的,當然姬姜的打扮她也很喜歡。一時之間,她感到猶豫。
   正是這份猶豫讓在場眾人除了馬山峰全都感覺到孩子審美觀瀕臨扭曲的危機,於是寇宣靈攔住馬山峰,而陳陽與姬姜齊齊上前說服她。
   相比馬山峰,隗宣還是更喜歡陳陽,於是快樂的點頭同意,由姬姜負責自己每天的穿搭。對此,馬山峰哀怨的小眼神瞅遍陳陽、姬姜和寇宣靈,三人在關於孩子審美方面一致認為應該堅定,絕對不能讓爺爺奶奶輩來帶。
   對此,馬山峰把氣撒在張求道身上,他說:「是男人就大大方方的追,裝病算什麼?」
   陳陽先制止張求道說話,並對隗宣說道:「回去做作業。」隗宣不服氣的說她作業做完了,而陳陽面不改色:「要不我給你報個鋼琴奧數班?」
   隗宣沉默的走出房間,姬姜急忙跟上去。等小孩一走,張求道才說道:「馬叔,您別飽漢不知餓漢饑。你們在場幾個,除了隗宣和姬姜,哪個沒對象?」
   馬山峰:「那就能不擇手段?總之不能騙人,你問問看在場有沒有人是把對象騙回家的!」張求道看向度朔和陸修之,兩男人輕咳幾聲,紛紛低頭抽出報紙或雜誌來看。對於隱瞞身份追求老婆這回事是不可能心虛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心虛,反而還有點喜滋滋。
   度朔和陸修之的沉默帶給馬山峰底氣:「愛一個人就要真誠以待,欺騙等於失去她的信任。而信任是兩個人之間最重要的感情成分,所以,趕緊起來開工上班。」
   張求道不起來,頗為受教的說道:「馬叔你說得對,信任是兩個人之間最重要的感情成分,在夫妻間更為重要。」說完他就拿起放在被子上打了一半遊戲暫停的手機,退出遊戲界面點開通訊錄:「為了不影響您跟馬嬸的感情,我決定向馬嬸揭發您藏私房錢的事情——
   馬山峰動作迅捷得完全不像個五十多歲的『老年人』,飛快搶過張求道的手機按掉通訊退出通訊界面,並十分友好溫和的說道:「實際上在獲得愛情之前需要一些戰略,適當的欺騙屬於戰略的一種。只要運用得當,就能夠促進彼此感情。」
   寇宣靈拖著椅子到床邊招手:「來來,過來商量。」陳陽被拉過去,馬山峰本來就坐在靠近床的地方,所以沒有動。陸修之站得比較遠,但目光一直放在寇宣靈身上沒有離開過。
   陳陽在走過去的時候,把坐在沙發上假裝看報紙的度朔強硬的拉過去,抱著度朔的手臂黏糊糊不撒手。張求道覺得有些辣眼睛,於是撇開目光:「下個星期是道教協會舉辦的道教交流法會,我想帶小莉回龍虎山——
   陳陽挑眉:「這麼快見公婆?」
   寇宣靈:「太快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擺酒席?」
   馬山峰搖搖頭,算算日期說道:「十月份沒有適合婚嫁的黃道吉日,十一月和十二月倒是有不錯的吉日,可以考慮。不過近期內婚嫁都太倉促,我再翻翻看有沒有適合的黃道吉日。」
   張求道:「我只是想帶小莉去看看龍虎山風景,帶她看看我住的地方而已。你們能不能別快進?」
   陳陽:「很快嗎?告白、交往、結婚,兩個月內不能搞定?」
   張求道:「哪個人兩個月內能搞定終身大事?」
   「我啊。」陳陽理所當然的指著自己,抬頭朝度朔說道:「對吧老度,咱倆就是見面訂婚、交往,兩個月內確定結婚日期。還有老寇,他倆差不多兩個月內交往,互許終身。」
   寇宣靈還有些不好意思,陸修之低頭笑望著他,兩人之間瀰漫著無聲的甜蜜氛圍。
   張求道看看陳陽這對,又看看寇宣靈那對,面無表情冷笑兩聲以示不爽之情。陳陽那對是盲婚啞嫁王八對綠豆看上眼,寇宣靈這對是從小給自己投資培養對象,起點不一樣怎麼能混為一談?
   這時候馬山峰補刀:「我跟你馬嬸是媒婆介紹,一眼就相中。談了一個月,然後定親、結婚,要不是得選個黃道吉日,我倆兩個月內就能成夫妻。」
   張求道呼吸有點虛弱,從馬山峰手裡拿回手機打開遊戲界面重新玩了會遊戲冷靜後說道:「我們不一樣。」
   陳陽:「也是。你跟小莉同事了兩三年,小莉還把你當朋友。」
   馬山峰:「扎心了陳局,別這麼說,求道和小莉這不是前兩年都不開竅麼?你們是一見鍾情,求道跟小莉是日久生情。」
   寇宣靈舉手:「其實我跟阿之也是日久生情。」
   「哦——」陳陽拖長語調,目光特意在寇宣靈和陸修之兩人之間徘徊:「『日』久生情,懂。」
   張求道點開遊戲界面瘋狂殺了一輪後恢復平靜:「算了,你們配合我一下就好。」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毛小莉說道:「張求道,我能進來嗎?」
   張求道抖抖被子,迅速躺下並藏起手機,聲音低了幾個度:「進來。」
   毛小莉開門,見到陳陽等人還有點驚訝,走進來將餐盤放在床頭櫃:「張求道,我替你熱了一下粥,能坐起來吃嗎?」
   張求道冷靜的說道:「可以。」然後他就坐起來接過碗沉默的吃了幾口,在毛小莉背後的陳陽和寇宣靈極為鄙視,馬山峰也無聲搖頭,段數不行。張求道冷冷的瞥了他們一眼,含著勺子喝了口粥突然咳嗽,咳得撕心裂肺。
   毛小莉緊張的拍背餵水:「怎麼回事?傷口還疼?」
   張求道搖頭:「吃得急。」
   毛小莉擰眉,接過他手裡的粥碗:「我來餵你吧。你傷那麼重就別吃太急,咳嗽會引發傷口疼痛。」
   張求道面不改色甚至冷淡推辭:「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毛小莉見他堅持,於是說道:「那好吧,你自己吃。」張求道獨來獨往,從沒有跟女生親密來往,讓人餵他喝粥確實為難。
   本來只是想推辭一下就盛情難卻接受的張求道懵了一瞬。
   噗嗤。陳陽幾人在後面憋笑。該,讓他裝,翻船了。
   毛小莉瞧了眼張求道身上的紗布,擰眉歎氣:「算了,還是我餵你吧。要是不小心灑出來,燙傷傷口也不好。」這回張求道不再推辭,沒有拒絕毛小莉伸出來的湯勺。
   陳陽踢了把寇宣靈腿肚子,示意他別留在這裡當電燈泡,趕緊出去。寇宣靈向旁邊閃躲,回頭用唇語說道:[不,我要知道怎麼追女朋友。]
   陳陽還沒說話,小雷達·陸修之就把寇宣靈壓向門口,都已經是有對象的成年人了怎麼還能學人家追女朋友?聽聽也不行。必須好好教育。
   陳陽:「小莉,求道,那我們先出去。」說完他就拉著度朔往門口的方向走,馬山峰跟在後面。寇宣靈和陸修之在前面拉拉扯扯,快到門口的時候聽到毛小莉的聲音。
   她說:「趁現在大家都在,我有件事要說,我想離開分局回茅山。」
   張求道反應激烈的抓住毛小莉的手腕,對上她的眼睛時又將快要傾瀉出來的緊張和急切壓回眼底,臉繃得緊,假裝平靜的問:「你要走?為什麼?如果是因為我這次救你,讓你感到困擾大可不必。換成任何一個人,我也會救。」
   「換成其他人,根本不需要你救。」毛小莉平靜的回答。
   陳陽跟馬山峰、寇宣靈三人對視,多少心裡有了猜測。馬山峰擺手示意他們都別說話,先靜靜的聽毛小莉的想法。
   毛小莉:「我總不能老是當拖後腿的吧。當時的情況無論換成是誰,陳哥還是老寇,都不會出事,能夠輕易解決。除了我,不能自救還要連累其他人。」
   張求道繃緊表情的說:「不是連累。」面對毛小莉不解的目光,他說道:「因為是你,所以我不會覺得是被連累的。」
   毛小莉怔然,隨後露出詫異和抱歉的表情。張求道急忙瞥來目光,鎮定的說道:「不管是誰,我都不會覺得被連累。」
   陳陽差點想翻白眼,告白就差臨門一腳,突然退縮,慫。
   毛小莉『哦』了聲,舀了勺粥餵到張求道嘴邊。後者看了眼毛小莉,含住湯勺吞嚥下白粥:「你真要走?」
   「嗯。真的要走。」毛小莉回答。
   陳陽拒絕:「不行。你走了,分局又殺一個。我們一共也就六個人,好不容易多了陸修之,他根本不作為,沒有大用。你一走,分局又變成之前四個人的模式,完全被總局吊打,還怎麼想超過總局?」
   被點名·沒有大用·毫不作為·陸修之看了眼振振有詞的陳陽,給了度朔一個『多管管』的眼神。但度朔選擇點頭附和,無視那個『多管管』的眼神。
   毛小莉:「陳哥,我很抱歉。但我的確下定決心回茅山,不能再渾渾噩噩、荒廢度日。否則遲早有一天我會被你們全都甩下,變成拖累你們的包袱。」
   張求道淡聲說道:「我不怕,也不會嫌棄包袱重。」
   「我嫌棄。」毛小莉回頭:「馬叔,你能懂我的決心吧?」
   馬山峰:「真決定了?」
   「嗯。」
   馬山峰:「陳局,我同意。你呢?」
   「不同意。」哪怕是看在張求道的面上,陳陽也不能真讓毛小莉離開分局,要不然張求道絕對也會離開分局。所以他說道:「毛家傳人向來有開竅一說,三關九竅,泥丸不開。不接生氣,修道鬧著玩一樣。你回茅山毛家,是不是要開總竅?」
   人有三關九竅,其中總竅名為泥丸,在道教中又名泥丸宮。泥丸宮花生米一樣大小,卻是修道天分與否的關鍵。
   毛小莉笑了一下:「對。三光九竅,總竅不開也是白瞎一身好天賦。毛家歷任傳人知道如何開竅的法訣,所以我要回去,需要花很多時間。」
   古有千聖不傳之說,到如今也沒有改變這種想法。大概意思就是開竅所用法訣絕不外傳,需傳授有德者。毛小莉的父親知道開竅法訣,她想要開竅就得回去。
   陳陽:「我不會阻止你開竅,你能上進,我很高興。但是沒必要就這麼離開分局,你就當成是去進修,分局還掛你的名字,開完竅學完法術就盡快回來。大家都會等你,再說不是要開學了嗎?你暑假功課做完了嗎?有沒有跟學校請假?學校同意了嗎?」
   毛小莉:「暑假功課只是需要完成社會實踐,已經交給負責的同學。我已經把請假單遞給輔導員,請長期病假。今早上回復,已經同意。」
   「好吧。看來你早有決定,準備充分的情況下我也沒辦法再挽留。」陳陽只能同意,看了眼張求道:「你們……先聊聊?我們出去吧。」
   退離房間後,陳陽把門關上。然後他、寇宣靈和馬山峰就齊刷刷附在門上豎起耳朵偷聽,陸修之和度朔只能無奈在旁跟隨。度朔抬手擋在陳陽額頭前,免得他不小心撞到門上。
   陳陽小聲詢問:「聽到什麼了嗎?」
   寇宣靈表情凝重:「沒有。馬叔,你呢?」
   馬山峰搖頭:「看來是無話可說。求道的感情路,懸啊。」
   過了一會,陳陽聽到腳步聲:「出來了。」幾人瞬間作鳥獸散。
   毛小莉端著碗下樓,整個人看上去輕快不少:「我去收拾行李,準備這兩天就走。需要我畫符嗎?」
   陳陽:「當然。你先準備兩大箱,我們準備在這次道教交流會用靈符砸死其他天師。」
   毛小莉:「行。對了,剛剛你們走之後,我跟張求道是微信聊天,所以你們聽不到。」她揚著勝利得意的笑離開。
   陳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馬山峰回身順手拿起之前放在桌子上的茶杯,邊走回辦公室邊說道:「年輕人的感情,老人家就不摻和。我先跟道教交流法會那邊聯繫,本來分局是有三個名額,但是這次道教交流法會是在求道家舉行,所以我們可以去龍虎山祖庭做客。但是人多就代表麻煩和難度,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陳陽不解:「什麼意思?」
   寇宣靈靠在沙發椅背上,慢慢從椅背滑到沙發座,仰躺著說道:「每次道教交流法會發佈的名額其實會超過祖庭能容納的名額,因為他們會設置路障,如果能夠順利解決路障,在法會開始時趕到就算是真正拿到名額。」
   「路障?」
   「上次交流法會在白雲觀,設置的路障是畫皮。不知道哪裡找來的畫皮鬼友情出演,差點把年輕的天師玩瘋,最後抓住畫皮鬼才算贏。」
   畫皮鬼有具皮囊,它們能在皮囊上作畫,套上皮囊猶如生人,混入人群中絕對察覺不出異樣。
   陳陽:「聽起來很有意思。」
   此時分局敞開的大門停下一輛小轎車,車門打開,從裡面走出齊茵和魏寧。齊茵手臂上還綁著繃帶,身上也多處纏繃帶,顯然是傷還沒好齊全就出來。
   齊茵牽著魏寧的手走進來,率先對陳陽彎腰鞠躬,真誠道謝:「謝謝你們救了我和寧寧。」
   陳陽搖頭:「沒什麼。」他看向魏寧,後者有些羞怯,捏著手指頭小聲的喊哥哥。陳陽笑道:「寧寧今天真帥!」
   魏寧便跑過去拉住陳陽的衣角,對他說道:「我們找到芝芝了,想把她帶走。」
   陳陽:「嗯?」
   齊茵替兒子重新解釋:「我們被送到醫院,醒過來之後再回到魏氏收藏館,在裡面發現魏光明、魏傑、魏眠眠和馮平的屍體,但是沒找到魏曉曉跟許悅。」前面魏光明和魏傑父子倆死狀較慘,沒有全屍。魏眠眠是從樓上摔下來斷了脖子,馮平則是被嚇破膽死去。
   魏光明幾人還能找到屍體是因為他們在死亡前還保有屍骨,許悅在死亡前就被那幅名為《怪誕》的畫吃掉,屍骨無存自然找不到。至於魏曉曉,抱著《怪誕》甘願留在無間地獄徘徊,根本不願回陽間。
   「魏家人幾乎死光,財產交由我來處理。我把魏氏收藏館關了,能捐的捐出去,剩下一點賣出去。我已經將這次聘請你們的尾款打過去了,希望不要介意。」齊茵深呼吸後長歎一聲:「五樓收藏室的牆壁出現一道裂縫,我在裡面發現無數完整的白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來告訴你們。」
   陳陽:「我們會上報道教協會,讓他們處理。」
   「那就好。」齊茵鬆口氣:「反正那房子我是絕對不敢再回去住了。對了,我去五樓收藏室本來就是想找芝芝的屍骨。後來在角落的座鐘裡發現了她的屍骨,已經收斂立碑,並將她放在寺廟裡日夜供奉。另一邊,我也帶走她的牌位,希望日夜供奉能夠讓她早點擺脫罪孽、早日投胎。」
   「有心。」陳陽隨即問她,魏芝芝的屍骨擺放在哪座寺廟,若是可以他要替魏芝芝攢功德。
   齊茵告訴陳陽地址,隨後猶豫又忐忑的詢問:「各位大師,我、我想知道有沒有辦法取出寧寧腹中的舍利子。」她勉強的笑道:「我知道舍利子是好東西,寧寧開智早也是因為吞了舍利子。可是,這東西太好,太多鬼怪覬覦。我是真擔心,當初住在收藏館,那些東西被楞嚴咒鎮壓在牆壁裡還不忘時刻引誘寧寧,出去外面沒有能鎮壓邪祟的東西,我——
   「我懂了。但是,舍利子在寧寧身體裡待了兩年,早就跟他融為一體。要不然魏光明取的血液就不會有效。」
   齊茵臉色一變:「我以為——」她以為當時魏光明想要剖開魏寧肚子取出舍利子,就代表還有辦法能取出舍利子。
   「寧寧現在小,壓不住舍利子的佛性。鬼怪妄想吞噬他成為羅剎私,等他長大了,舍利子完全融合會使他比旁人更快領悟佛法。」
   魏寧現在如同唐僧肉,誰都想咬一口。羅剎私本為佛祖感化,善於領悟佛性。如果吞吃了含有舍利子的魏寧,的確能讓惡鬼更快成為羅剎私。
   齊茵:「那怎麼辦?」
   陳陽:「如果你信得過我,就把他送到寺廟修行。」
   齊茵搖頭拒絕:「怎麼能讓寧寧當和尚?」
   「不是剃髮出家,只是讓他帶髮修行。他有舍利子,很多高僧都願意收他為弟子。」
   只要不是出家,齊茵就能接受:「謝謝您。」
   陳陽搖頭:「沒事。」
   看到魏寧,如同看到當初的自己。魏寧因舍利子吸引惡鬼覬覦血肉,他則是因體質而吸引惡鬼覬覦皮囊和命格。要不是一路走來都有人相助,他早就夭折。所以見到面臨相同境況的魏寧,他必然會相助。
   「只是舍利子在寧寧身體裡,無數惡鬼都會前仆後繼湧過來。等再大一點,過了五歲,從六歲到成年這段期間將會有無數惡鬼見縫插針佔取你的血肉,會讓你們防不勝防。就算躲在寺廟裡日夜誦經,一不注意也會遭殃。所以你們要時刻小心,不能掉以輕心。」
   齊茵:「多謝提醒,我一定會小心注意。」
   陳陽取出那枚戴了七八年的古銅錢幣,串在紅繩上遞給魏寧:「戴著它,關鍵時刻它會救你一命。」
   魏寧手心捏緊了這枚銅錢幣,重重點頭:「嗯。」

   第96 死亡計算器02

   張求道送走毛小莉後平靜的回分局,窩在沙發上拿出手機打遊戲,打一個小時後就退出界面點進微信,望著毛小莉的頭像發呆。
   陳陽拍拍他的肩膀:「晚上一起去燒烤?」
   張求道回神後拒絕:「我想回房休息。」說完他就起身上樓,走了一半回身說道:「陳哥,我的天賦是不是不好?」他很少叫陳哥,一旦這麼叫就說明他陷入困惑中。
   陳陽:「看你跟誰比,在大多數天師眼中,你天賦絕佳。相比起其他天師,你已經足夠好。」
   張求道沉默半晌,說道:「我在想要是自己天賦更好一點,道法再高強一些,就能更好的保護毛小莉。她也不用因為這次事件想要開竅。」
   陳陽聳肩:「我不清楚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小莉總會開竅,只是時間早晚。這件事只是個契機,換個角度想,是你成為小莉開竅的契機。」
   張求道:「也許。」
   寇宣靈溜躂到陳陽身邊,低聲詢問:「怎麼樣?」
   「情緒低沉,不太好說。」陳陽背著手感到困擾,成員的情感問題也會令身為局長的他十分擔憂。「不知道小莉跟求道微信上聊的是什麼,目前也不知道他們進展到哪一步。」
   寇宣靈驚訝的反問:「他們有開始過嗎?」沒有開始哪來的進展?
   陳陽語噎:「說不定求道在微信上表白了。況且都這麼明顯為小莉受傷,不傻就會知道。而且之後小莉對待求道的態度很不自在,就算求道不告白她也能猜到。」
   「那說不定,毛小莉就是個直女!不明說她是絕對不知道的!」寇宣靈堅決認為毛小莉沒有發現張求道的感情。
   陳陽不認同:「你還不是跟陸修之在一起?」
   「你這話什麼意思?」
   陳陽呵了聲,不言語。連老寇這樣一個鋼鐵直男都能彎,何況只是沒開竅的毛小莉。毛小莉只是沒有談戀愛的心思,不代表她會愚鈍到看不出張求道那麼明顯的感情。可是正因這猜測,陳陽才覺得不妙。要是毛小莉看出張求道的感情還假裝不知道,那百分百懸了。
   寇宣靈說道:「我得買點酒,晚上配燒烤。你傾向哪種酒?」
   「白酒。」陳陽回答,然後看向寇宣靈記下來的清單,上面有分局其他人想喝的飲料。他說道:「白酒、冰鎮啤酒、葡萄酒都來一點。果酒就不用了,先讓馬叔貢獻一壇出來,拿去冰鎮。對了,還得買點果味飲料給隗宣。另外準備幾瓶貓貓牌紅酒,大胖今晚肯定賴分局不走了。」
   寇宣靈將他說的一些酒類補充進清單裡,隨即說道:「要不要買點果啤?隗宣墓穴裡的那四隻女性毛僵來了兩隻,她們跟姬姜還是喝果酒吧,也可以嘗試果啤。」
   「外面賣的果啤肯定沒有馬叔自己釀的果酒好喝,所以買一點就好,嘗個新鮮。白酒的話,選個好點的牌子。我家老度不太愛吃燒烤,嫌油膩刺激,但是愛喝酒。看上去小酌,一口口喝不到半個小時就能喝掉半瓶。」陳陽對此頗為嫌棄:「老男人的口味。」
   聞言,寇宣靈也猶豫:「我們家阿之口味會不會也跟度局一樣?」
   「據我觀察,馬叔的口味跟老度是一樣的。」換句話說,所有老男人口味都一樣。
   寇宣靈:「那我買多點。」
   「行。」陳陽應道:「肉類、蔬菜和燒烤醬都準備好了吧。姬姜她們已經開始佈置場地了,今晚馬嬸也會過來,好像還會帶朋友過來。熱鬧點也好。」
   寇宣靈:「沒關係,東西買得多。姬姜考慮周到,準備也挺充分。」
   陳陽從口袋裡拿出今天的第二顆糖果,剝開糖紙扔進嘴裡不捨得咀嚼:「我想知道在魏氏收藏館的時候,小莉和求道發生了什麼事?」
   寇宣靈搖頭:「不知道。我們有段時間是分開的,當時的收藏館已經變成連通陽間和無間地獄的通道,遠無邊際。一轉身的功夫我就跟毛小莉分開,後來找到阿之,他跟我說張求道中途也跟他分開了。通道裡轉個身就有可能踏進不知名空間。等到我們聚合的時候,毛小莉跟我們說她跟張求道被惡靈圍攻,張求道引開惡靈讓她跑。」想了想,他解釋道:「修之說要救求道,最好先找到你。」
   「我知道。」陳陽在找到張求道的時候,在他身上看到一塊布帛,布帛上以雲篆書寫的諸真寶誥。諸真寶誥為道教寶誥,書寫道教神靈來歷、功德,天師供奉時用以讚美道教神靈。之前寇宣靈每次供奉都要誦贊一遍諸真寶誥,等同於用華麗辭藻讚頌祖師爺。
   諸真寶誥是通天至寶,也是快捷修煉之道。每位道教神靈的諸真寶誥都不同,同樣具有驅邪能力。陸修之當時應該是把書寫了部分自己諸真寶誥的布帛給張求道防身,只是無間地獄通道裡惡鬼諸多,防不勝防。
   至於為何要讓陳陽去找張求道,自然是因為他與度朔的關係可以讓他自如來去無間地獄而不驚動陰府。如果是陸修之大張旗鼓闖入無間地獄,必然引起陰府注意。無間地獄作為重兵把守之地,輕易不能發生動盪。如有一屆神靈大咧咧闖入無間地獄,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劫獄。
   上下皆動盪,也會有惡鬼渾水摸魚偷偷潛逃到陽間,屆時又會有大麻煩產生。
   陳陽搖搖頭:「看來就算我們有心幫忙,也無處相助。」
   寇宣靈:「隨緣吧。」
   他拿著訂酒的名單去找姬姜,讓她幫忙採購。陳陽表面大方的回房,房門一關上就躡手躡腳跑去偷糖。家裡的糖果一向是大大方方擺在櫃子上,一眼就能看見。度朔反正是不擔心糖被陳陽偷,因為他知道糖果的數目。
   隔個兩三天數一數糖果,發現數目不對就是陳陽偷吃了。陳陽好不心虛的辯駁,輸了也不怕,下次還偷。
   陳陽鎮定的先觀察房間和臥室,肯定度朔還沒回來。他剝開今日份的最後一顆糖果,從口袋裡掏出另外兩張糖紙跟第三張糖紙疊在一起收藏到小罐子裡。這些糖紙都有大用處,比方說偷吃糖罐裡的糖果,他就得去外面買其他糖果再用糖紙包好。
   不知道度朔是從哪裡購買的糖果,味道獨一無二,就是怎麼查都查不到原購買地址。不然他早就自己偷偷購買兩卡車糖果,還用得著度朔每天施捨的三顆糖果嗎?
   陳陽掏出大把糖果,目測有七八顆,趕緊塞進口袋裡蓋上糖罐蓋。並將藏糖紙的小罐子偷偷抱起來,放到桌子上,從桌子底下掏出一包普通糖果。將糖果拆開後重包糖紙,足足包了七八顆。糖紙褶皺自然,包得嚴實,如果不拆開並將它們跟原來的糖果對比,絕對察覺不到異樣。
   陳陽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為了讓它們看不出區別,我日夜苦練、勤耕不輟才有這技術。」
   「什麼技術?」
   突然插進來的聲音嚇得陳陽差點把手裡的糖果都扔出去,好在他反應夠快,迅速把糖紙扔回小罐子,其他普通糖果趕緊塞回桌子底下。桌面上只剩下七八顆糖果,孤零零的,無助又可憐。
   度朔從後面攬住陳陽的腰,下巴靠在陳陽肩膀上,微微瞇著眼睛盯住放在桌面上的糖果,平靜無波的說道:「陽陽,這是什麼?」
   陳陽鎮定的回答:「望梅止渴。」
   度朔:「今天的糖果吃光了?」
   「沒。」陳陽想到口袋裡偷藏起來的七八顆糖果,心虛的情況下卻能眼睛眨也不眨的說道:「還剩兩顆。」
   「哦。陽陽今天自制力很好,快黃昏了還能剩下兩顆糖果。」度朔不動聲色,捏著陳陽耳垂和脖子,然後烙下略帶冰涼的親吻。
   陳陽偏頭看到赤裸上身的度朔,下身僅圍一條浴巾,頭髮濕漉漉的還沒有吹乾也沒梳理。他頗為驚訝:「老度,你受刺激了?」對於重視形象的度朔而言,哪怕是剛洗完澡走出來就穿著浴巾盯著亂糟糟的濕發在房間裡走,是屬於毫無形象、沒有禮儀可言的行為。
   度朔坐下,還是親暱的攬著陳陽的姿勢:「剛才在浴室聽到一些動靜,猜想是你回來,匆忙拽條浴巾圍上就出來。不然還看不到你在這兒……呵,『望梅止渴』。」
   陳陽心裡懊惱剛才太著急,沒檢查浴室。此時也只能裝鎮定,將那幾顆糖果拿起來說道:「我放回去。」
   說完起身走到放著糖罐的櫃子去,剛想把糖果扔進去就聽到度朔的聲音:「先別放進去,把糖果拿過來。」
   陳陽手一抖就把所有糖果扔進糖罐裡,順便攪渾。回頭把糖罐交到度朔手心時還說道:「你不早說,我扔進去了。」度朔似笑非笑,打開糖罐從裡面挑挑揀揀拿出八顆糖果出來,看得陳陽心驚肉跳。
   度朔:「敢不敢打開?」
   「不敢。」陳陽直接拒絕。
   度朔笑道:「你打開,就給你吃。」陳陽義正言辭的拒絕,他說要保護好自己的牙齒。聞聽此言,度朔回以冷笑,長指拾撿起一顆糖果,剝開來果然是顆普通糖果。他冷冷哼笑一聲,拿起第二顆糖果。
   當度朔剝開第三顆糖果的時候,陳陽轉身就朝門口跑。度朔眼疾手快抓住他,長腿鉗制住他的下半身,抓住他兩手手腕,把他壓在門板上:「幹了什麼,居然想跑?」
   「我去看看燒烤架搭好沒有。」
   「時間還早。你先跟我說說,糖罐裡怎麼混了其他糖果?」
   「不知道。你買的,我怎麼知道?」陳陽露出懵懂不知的表情:「怪不得有幾次吃到的糖果味道跟之前不一樣,差了點。老度,你該不會讓人騙了吧?你沒經驗,熟客就是容易被宰。別擔心,你把對方聯繫方式交給我,我去理論。」
   度朔咬住陳陽的嘴唇,無奈的說道:「陽陽,每罐糖、每張糖紙上都有編號。給你的糖果,我都記住糖紙上面的編號,所以你跟我說說,為什麼我給出去的糖果還能在糖罐裡見到同意編號的糖紙?糖紙裡頭居然還包裹著其他普通糖果。」
   陳陽瞪大眼睛,萬萬沒想到度朔能狠到這份上。「你居然還在糖紙上編號碼?!太心機了你!」他氣鼓鼓的,很不開心:「我很生氣,你分明是不信任我。在這種小事上都不信任,讓我寒心嘶——咬我幹嘛?」
   度朔連氣都氣不起來,沒好氣的說道:「你還不是趁我不在偷天換日?說多少次,要克制。你想牙齒都駐光然後跑去修補,以後連冰一點的東西都不能吃嗎?」
   「那也用不著每張糖紙上都標編號。」
   度朔捏著陳陽的耳垂:「糖果和糖紙都是我親手製作出來,我沒權利在上面標編號?」
   陳陽驚訝的張大嘴巴,捧住他的大手:「你親手做的糖果?」怪不得糖紙上沒有廠家商標和聯繫方式,到處買也買不到,問寇宣靈他們也得不到答案。
   思及此,氣鼓鼓的陳小陽牌氣球好像飄到了樹杈上,被尖銳的樹枝戳破,『哧』的一聲跑了氣癟下去,軟綿綿又輕飄飄的,乖乖巧巧捏著度朔手掌左右搖晃:「你怎麼還要自己動手啊?麻不麻煩?」說著說著,踮起腳尖『啾』了一下又一下。
   陳小陽就是有這本事,能讓他生氣又能瞬間讓他整顆心軟得沒邊,度朔心裡這般想,也沒拒絕陳陽的親近。把他抱起來放到沙發上,又把吹風筒扔給他:「幫我吹頭髮。」
   陳陽拿起吹風筒,把整個人都趴在度朔背上,單手伸開五指耙著他濕漉漉的頭髮,打開吹風筒幫他吹乾。吹到一半發現水滴從度朔脖子滑到胸膛上,一路到腹肌,最後隱沒在浴巾裡。
   陳陽受到誘惑,關掉吹風筒放在桌上,翻了個身像條魚一樣滑溜到度朔懷裡,湊上去啃住度朔鎖骨含糊說道:「不吹頭髮,我餓了。」
   度朔眸光變暗,撫著陳陽脖子的手滑到背脊上,從衣角探進去。「我餵你吃飽……
   分局庭院的草坪上隱約傳來說笑聲,還有燒烤特有的味道越過重重關卡鑽進藏在被窩裡的陳陽鼻子裡。陳陽聳了聳鼻子,猛地驚醒,臥室拉上窗簾營造出昏暗的環境,適合睡眠。
   度朔開門見他醒了便走過來揉捏陳陽酸疼的腰部,說道:「要下去嗎?」
   陳陽被揉捏得很舒服,低低應了聲:「嗯。」兩人交頸溫存片刻,他才從床上下來。梳洗完畢後才跟度朔下樓,剛到庭院手裡就被塞了烤串,面對隗宣閃亮亮的目光請求,陳陽好脾氣的坐下給他們燒烤。
   隗宣身邊的一隻女性毛僵站在陳陽身側觀摩學藝,陳陽露出不解的表情,姬姜見狀便解釋道:「她叫丁,曾為秦地名廚。她想向你學廚藝。」
   名為丁的毛僵朝陳陽行拜師大禮,陳陽說道:「不用拜師,你要想學就在旁邊看著,有不懂可以問。我也不會教別人,只能盡量回答你的疑惑。」
   毛僵再次行感謝大禮。陳陽已經免疫,反正分局裡再多幾隻毛僵,被多行幾次大禮就能習慣。燒烤小成員裡只有陳陽、名為丁的毛僵以及馬嬸會燒烤,其他人就是在糟蹋食材。所以他們就心安理得吃現成,只不時遞點食材過去。
   陳陽燒烤的時候發現有兩個陌生人,應該就是馬嬸帶過來的客人。不過他們跟寇宣靈一副熟稔的樣子,難道是熟人?這麼一想,他就詢問坐在旁側的馬嬸。
   馬嬸回答:「的確是熟人。那兩個是總局成員,跟宣靈共事過一段時間。」
   「他們是來找老寇的?」
   「不是。」馬嬸拿了把刷子蘸蜂蜜醬:「他們是來找張求道打探消息,這次的『路障』聽說由張天師家出,他們還想去參加道教交流法會,所以提前過來打探,可惜求道那小子為情所困窩在房間裡打遊戲。」
   「關鍵是求道自己也不知道吧。這東西不是要避嫌?」
   「少來。又不是什麼大考核需要避嫌,只是參加道教交流法會的名額而已,沒有位置他們就能自己給整出一個,只要能過『路障』。所以每次道教交流法會設出來的『路障』,只要有門路就能安全度過。」
   「意思是說求道知道?」
   馬嬸搖頭:「他不知道。張天師家不同其他地方,說是公正不阿一視同仁,其實誰都知道他們就是覺得好玩。非要把『路障』設置得很困難,只要其他天師怨聲載道他們就很開心,罵他們罵得越凶就越開心。本性惡劣,但是表面形象裝得好。」
   陳陽接過馬嬸的刷子往自己的烤翅上刷:「不太明白。」
   馬嬸性格比馬山峰急躁,聞言翻了個白眼:「還不明白?張天師一脈相承,傳自家而不傳外人。所以就算『路障』設得再難,張家子弟也不會被攔住。因為他們只是回家而已,天師界其他天師還能阻止他們回家不成?但其他天師就倒霉了,每次都被玩得心驚膽戰,恨不得直接挑了天師府。」
   「這麼惡劣嗎?求道的性格挺好,除了沉迷遊戲。」
   馬嬸憐愛的拍拍陳陽肩膀:「天真。」
   陳陽:「……」馬嬸到底為什麼會嫁給馬山峰?
   馬嬸一眼就看出陳陽在想什麼,直接說道:「因為當初沒見識,我那年代交通不便,十里八村能見到個長得不錯的就覺得驚為天人。後來見過世面,後悔也沒用,只能繼續啃,和點水,就算又老又乾又柴,還是能吃飽。」
   陳陽拜服。馬嬸眼角餘光瞥見隗宣,趕緊招手:「奶奶的小隗宣,快點看看奶奶給你帶什麼禮物了?」她把隗宣抱進懷裡,將手裡的烤翅放到盤子上,迫不及待從腳邊的布袋裡拿出一件綠色蕾絲裙:「看看漂不漂亮?喜不喜歡?」
   眼見隗宣脆生生喊出『漂亮』、『喜歡』,陳陽感到麻木,朝姬姜低聲詢問:「隗宣這審美觀怎麼還沒拉回來?」
   姬姜也很絕望:「他們無孔不入。」永遠不要低估爺爺奶奶恐怖的精力和見縫插針的本事,就算她再努力也抵擋不住馬山峰夫婦的無處不在。她說:「隗宣活了兩千多年,體重就沒胖過。但是今天稱了一下發現,胖了兩斤!」
   胖了兩斤是什麼概念?反正姬姜很驚恐,當她看到大搖大擺過來的大胖就更驚恐。
   馬山峰把一盤烤肉放到大胖面前,又給它開了瓶貓能喝的紅酒。大胖混在一群鬼神人中抱著紅酒瓶啃著烤肉,活得醉生夢死。但是醒醒,肚腩上的肥肉已經有六層了!
   陳陽伸手去捏大胖肚子上的肥肉,沉默半晌說道:「大胖,繼續保持身材。」
   大胖抬爪想甩開陳陽,瞥見度朔和隗宣陰沉沉的目光,換成用肉墊給捏給揉。內心則深深的記住這份屈辱,而這份屈辱在吃到陳陽烤的五花肉後煙消雲散。
   馬嬸帶過來的兩個總局成員吃撐之後才想起本來的意圖,瞥了一圈人群沒找到張求道便不經意的詢問:「聽說張天師家有個傳人在分局,怎麼沒見到他?」
   寇宣靈:「在療傷。」
   那人一愣:「受傷了?」
   「算是。」身體上和心理上都受重傷。
   「那他還能參加道教交流協會嗎?」
   「不參加。」寇宣靈咬下烤得金黃噴香的五花肉,配口冰鎮得恰到好處的楊梅酒,油膩的感覺立即被衝散。
   「你們不是要去天師府?」
   「是啊,去旅遊。」
   兩個總局成員久久無語,他們當然知道這話裡的水分,只是寇宣靈態度坦蕩得格外無恥。而他們今天試探了一下午,發現就算用曾經的同事情誼也沒辦法讓寇宣靈將『路障』透露寫消息給他們。
   正在此時,兩個總局成員同時接收到道教協會發過來的信息,看到上面發佈的『路障』心都涼了。陳陽幾人對視一眼,由馬山峰拿出手機查看信息:「死亡計算器?」
   寇宣靈俯身過去看:「什麼東西?」
   「一款新研發出來的APP,根據命理術數推演設計出來,只要輸入名字和生辰八字就能計算出死亡時間以及死亡方式。」
   陳陽倒吸口涼氣:「玩這麼大?」
   「當然不可能。」馬山峰說道:「到時候會發佈虛假的生辰八字給每個人,他們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活過死亡時間。」

   第97 死亡計算器03

   陳陽:「我們分局有兩個名額對吧?」
   「三個。」馬山峰糾正。
   陳陽數了數,發現三個名額多了。他說道:「好像只有我需要有個名額,老寇往年參加過,不需要。求道也不需要,小莉回茅山也不用。剩下陸修之應該也不要名額,我感覺我也可以不要。」
   馬山峰:「不太好。多少要給點面子,全都走後門會刺激到其他人。」
   陳陽看了眼總局來的兩人,手肘推了把兀自喝酒的度朔:「你局裡的人,不給爭取?」說話的同時回頭看,發現度朔喝了快半瓶白酒,嚇得他趕緊搶過酒瓶:「才開始你就喝這麼多?」
   度朔淺酌兩口,聞言說道:「才半瓶。他們也有喝。」他還指向馬山峰和陸修之,兩人面前放著半杯白酒。馬山峰嘴巴朝馬嬸那兒挪,意即老婆在他不敢酗酒。陸修之沒有小動作,只用行動表明比起白酒他更喜歡冰鎮楊梅酒。
   陳陽沒收剩下的半瓶白酒:「我監督你喝,不准酗酒。」
   度朔沉默片刻:「好吧,聽你的。」他也只能慢慢喝手中剩下的半杯白酒了。陳陽指指總局來的兩人,示意他回答之前的問題。對此,度朔的回答顯得頗為冷漠:「連小小的『路障』都需要走捷徑,說明實力弱。沒實力還不把心思放在正途上,去了也是丟臉。」
   陳陽啪啪鼓掌:「嚴厲。」轉頭就對馬山峰說道:「這回大家都去天師府,隗宣和姬姜也一起去。馬叔馬嬸你們倆去嗎?」
   本來想拒絕的馬山峰一聽隗宣也要跟著去,連忙答應。答應之後又想起隗宣的學業:「難道要請假?」
   「與其說隗宣現在是上學,不如說是去開幫派。」陳陽瞥了眼跟大胖搶吃的,還搶得特別歡樂的隗宣:「別以為我不知道老師都找上門來,她整個年級的學生,尤其是刺頭都叫隗宣老大。附近剛來的混混都得到她面前拜碼頭,還約定成俗了。」
   馬山峰訕訕一笑:「小孩子鬧著玩。」
   陳陽對於馬山峰盲目的寵愛已經不抱希望:「請個把星期的假,當成是去旅遊也好。」
   馬山峰那頭跑去跟馬嬸商量,馬嬸閒著也是沒事,再加上如果不去就起碼有一星期見不到隗宣,於是也答應了。至於姬姜倒是無所謂,她早前在外行走,對陽間很熟悉,也有身份證。
   隗宣聽聞就詢問其他幾隻毛僵能不能也跟著去,但寇宣靈說道:「他們身上的白毛太多,不容易隱藏身份。」
   陳陽:「不如買點脫毛產品?之前毛小莉替他們除過一次毛,能夠維持一晚上的時間,脫毛產品買多點就行。」
   寇宣靈:「沒有身份證。」
   陳陽一拍腦袋:「也是,沒身份證是挺麻煩。現在去辦也需要時間,趕不及。」
   幾隻毛僵便表示他們不去也無所謂,正好留在分局看家。他們本身也是不太喜歡往人多的地方去,尤其想到火車高鐵這些人滿為患的地方,更是恐懼。
   陳陽對幾隻毛僵說道:「那就麻煩你們照看分局。」
   毛僵擺手表示不麻煩。之後陳陽拿過馬山峰的手機,看道教協會發過來的信息陷入深思。寇宣靈把腦袋湊過來,望著信息也是一臉深思的模樣。
   度朔瞥了眼兩人,趁陳陽不注意將酒杯裡的白酒一口氣喝光,然後從腳邊盒子後面拿出一瓶未開封的白酒,非常迅速的擰開後倒了半杯並擰上瓶蓋,將白酒藏回去。整個過程花費時間不超過一分鐘,而度朔全程冷靜有序,可見平常沒少幹。
   陳陽心有所感看向度朔,看了看老度鎮定的模樣,又望了望他手裡的酒杯,目光銳利。轉頭對隗宣說道:「隗宣,把你用的直尺借我一下。」
   隗宣:「哦,好。」剛好她的小書包放在不遠處,嗒嗒跑過去將直尺拿出來遞給陳陽。
   陳陽接過直尺,探身過去量度朔手裡的酒杯。度朔端起酒杯避開:「陳小陽,至於嗎?」
   「怎麼不至於?你知道半個小時內喝半瓶白酒多危險嗎?之前類似於這種聚會你就趁機喝幾瓶,沒酒精中毒就因為你身體好過常人。修身養性懂不懂?」陳陽伸手:「拿過來我量量,我怎麼覺得比剛才看到還多點?」
   「錯覺。」度朔眉心一跳:「我還沒到修身養性的年紀。」
   陳陽:「呵。」
   大帝頓時就想把學會冷嘲的陳小陽拎回房裡讓他知道自己是不是到了該修身養性的年紀,但是陳陽態度太堅決,他只能無奈的把手裡的杯子遞過去,讓他量。
   寇宣靈見狀也看向陸修之,後者端起冰鎮楊梅酒溫柔的笑。寇宣靈:「乖。」
   馬山峰趕緊表忠心:「我一直喝茶解膩,果酒都很少碰。」馬嬸頭都沒回,冷笑一聲:「你敢當我面喝酒試試看。」馬山峰閉緊嘴巴不獻慇勤了,是的,他不敢。
   陳陽量完將直尺放在桌面上,沒說多少毫升。再次拿起馬山峰的手機說道:「馬叔,等會你把這條信息發到群裡,讓每個人都下載個死亡計數器的APP。」
   馬山峰不解:「為什麼?」
   寇宣靈搶先說道:「從帝都到天師府,一路途經不少風景點,可以邊玩邊過去。但是一路只看風景未免無聊,不如下載個死亡計數器APP玩玩。看看誰會死,誰能活下來。」
   陳陽雙眼微亮:「下個賭注,賭資是什麼都可以。誰能贏就能拿到賭資,從明天開始輸入生辰八字,我會請人算一下,給你們一個生辰八字。想玩的話可以現在報名,不想玩也沒關係。」
   馬山峰暫時還沒反應過來,隗宣已經跳出來喊道:「我要玩!」馬嬸寵著隗宣,便跟著說道:「那我也報名。」
   陸修之和度朔兩人無所謂,算是參加。至於張求道,晚上微信問一問就好。所以此刻分局除了毛小莉回茅山以及照顧隗宣的姬姜,其他要去天師府的人都參加玩這個遊戲。
   他們興致勃勃的商量自己會是什麼時辰、什麼死法,總局的兩個成員默默將張開的嘴巴合上。他們千方百計想要逃避『路障』,分局的人卻主動上門被玩,恕他們不能理解。
   不管其他人看法如何,當陳陽收到張求道肯定的回答之後,眾人決定開始玩『路障』遊戲。當晚,陳陽將申請名額的生辰八字發給道教協會,到凌晨的時候那邊就發來回信。
   陳陽將八個生辰八字分發在群裡,每個人都有自己配對的假生辰八字。拿到生辰八字後輸入下載的死亡計算器,然後是名字以及一些簡單的問題回答,最後得出答案。每個人要把答案頒布在群裡。
   陳陽輸入生辰八字後得出近七日內,死於火。他撲到度朔背上問:「老度,你是什麼?讓我看看。」度朔將得出的結果伸到他面前,陳陽念出來:「無解?為什麼無解?」
   度朔反手把陳陽撈到懷裡來,將手機扔到桌面上說道:「死亡計算器是算名字和生辰八字,任何生辰八字跟我的名字配在一起都會無解。」
   「我忘了你身份不同,還有陸修之。」陳陽拍了把腦袋,恍然大悟:「早知道應該把陸修之踢掉,這樣只剩下你穩贏。」不多時,他又喜滋滋道:「沒關係,穩贏一半也是贏。」
   陳陽在群裡詢問其他人的答案,然後陸陸續續有人發佈出來。陸修之跟度朔一樣是無解,只是沒料到隗宣也一樣無解。姬姜解釋:「死亡計算器以名字、生辰和問題答案推算,隗宣生辰八字正常,但名字和回答的問題沒辦法計算。」
   陳陽:「出現什麼問題?」死亡計算器問題隨機,因此他不知道隗宣會遇到什麼問題。
   姬姜:「比如問她父母名字、出生地和生辰八字,隗宣照實回答。」
   八字論命首當看壽命,壽命從壽元星看。壽元星有四:食、印、日主、財,四者可以當成壽元星來看。食為食神、日主為命元,也可引申為祿星。財就是財神,財為養命之源,財破而有人亡之危。其中印為印綬,即父母。生我者,印綬也。六爻中將印綬視為父母,以父母爻為壽元星,可從中推測出壽命。
   隗宣用了假的生辰八字,又告知以父母真實八字,自然得出無解。
   陳陽:「好吧,又成功剔除一個。我應該想到的,算了。看看……老寇的是三日內,死於禍。禍?什麼禍?」
   禍為災難,除非壽終正寢,否則皆為禍。車禍、人禍、水禍等等意外災難皆可稱為橫禍,禍有輕重。不過寇宣靈明確是死於禍,那就確定是重禍。只是死於何禍卻不知,或許是任何災禍都有可能導致他的死亡。
   「馬叔是七日內死於病,馬嬸四日內遇災……居然拿了個一線生機的八字,看來勝算比較大。」馬嬸遇災卻沒有明斷生死,說明災有大有小,存有一線生機。「求道是五日內,死於禍,跟老寇差不多。」
   知道所有人的死亡時間和死因後,陳陽收拾行裝下樓,在樓下客廳等了兩個小時。期間其他人陸陸續續下樓,他們的腳邊都放著行李。沒過多久,馬山峰提著兩個行李箱和馬嬸一起出現:「快過來領自己的替身娃娃。」
   道教協會發佈給每個申請前去道教交流法會的天師一個替身娃娃,用於擋災。替身娃娃身上都藏著每個天師領取到的生辰八字,替身娃娃死了則相當於輸了。
   馬山峰說道:「易巫長友情贊助,讓我們多多宣傳,還發了卡片給分局。說是看在陳局的面子上,以後我們分局想要買替身娃娃、巫蠱娃娃可以打七折。」
   陳陽若有所思:「易巫長的友情贊助等同於大力度的免費宣傳?」
   「當然。每屆道教交流法會中只要是涉及到性命的『路障』就需要易巫長傾情相助,而巫族每屆都會研發出新的娃娃和新功能,生意很好。你們知道天師界最富有的門派是哪些嗎?」
   陳陽搖頭:「不知道。」
   「天師門派中除了一流門派,比如張天師、白雲觀、總局等,剩下的就是巫族。其他門派需要名氣或者是接單,巫族只需要賣出娃娃就能在天師收入排行榜中位列前茅。巫族的娃娃特別受歡迎,尤其是巫蠱娃娃。一隻巫蠱娃娃能賣上千萬,最少也是百萬以上。」
   寇宣靈『嘶』了一聲,他自己好歹是北天師道傳人,寇家也算是有名的天師門派,在天師收入排行榜上也有名。可也沒想到巫族一隻巫蠱娃娃能賣這麼貴,他說道:「鑲鑽的嗎?」
   馬山峰:「巫族的每一隻巫蠱娃娃製造出來都需要耗費兩三年時間,會哭會笑還會幫忙,甚至會帶來財運,賣上千萬算便宜。」
   隗宣點頭附和:「對的,對的。有一些娃娃只是逼真了點都要賣三四千萬,巫蠱娃娃算是很便宜了。」
   寇宣靈好奇:「古人不是很排斥巫蠱娃娃嗎?」
   隗宣:「那是因為他們恐懼,巫蠱娃娃被製作出來的本意是幫助主人家帶來財運和好運,陪伴他們甚至在必要時候會為他們擋命。隨著時間發展,他們卻恐懼巫蠱娃娃的惟妙惟肖,不可否認肖似人形的娃娃會有邪祟寄生。但巫蠱娃娃在被製作出來的那一刻就擁有了生命,不會被邪祟寄生。」
   陳陽打開行李箱,裡面共有六個盒子。他驚訝的挑眉:「不應該是八個嗎?」
   馬山峰說道:「易巫長說只需要六個。」
   陳陽抬眸看了眼度朔和陸修之,心裡明白易巫長是算出什麼了,便也不再問。他將標了名字的盒子遞給其他人,他們打開盒子並拿出裡面的替身娃娃。
   替身娃娃和普通的布偶娃娃沒有多大區別,不會說話沒有魂魄寄居,最大的作用是替命。替身娃娃製作週期不長,可以量產,巫蠱娃娃則需要兩三年,耗費時間長。
   隗宣打開盒子,看到裡面漂亮華麗的娃娃時發出驚叫:「好漂亮!陽陽你看,娃娃好漂亮!」
   陳陽看過去,發現隗宣盒子裡的娃娃不是普通的替身娃娃,而是一隻巫蠱娃娃。這隻巫蠱娃娃大約四十厘米,惟妙惟肖,五官精緻漂亮,並且跟隗宣長相有五分相似。
   馬山峰說道:「易巫長之前跟我拿了隗宣的照片,說要送給她一份小禮物。沒想到居然是巫蠱娃娃。」
   陳陽摸摸隗宣的頭髮:「那你把自己的指尖血滴到她的心頭上,讓她活過來。」然後對馬山峰說道:「回頭要好好謝謝易巫長。」
   隗宣重重點頭,剛想咬破食指突然想起自己是隻飛僵:「會不會把娃娃變成殭屍?」
   「不會。殭屍血再毒也不可能把沒有生命的物體感染為殭屍。」雖然巫蠱娃娃裡寄居靈魂,本質上來說仍舊屬於沒有生命的物體。
   隗宣高興的咬破連著心頭血的食指,將一滴殭屍血抹在巫蠱娃娃心口上。幾分鐘後,巫蠱娃娃醒過來十分親暱的依偎著隗宣,兩個小孩很快就成為好朋友。
   陳陽笑了笑,也打開自己的盒子。剛打開就有一個影子飛快的跳出來撲到他脖子上:「陽陽!我來了!」
   定睛一看,發現竟然是易巫長的那隻巫蠱娃娃。陳陽失笑:「娃娃,怎麼是你?」
   娃娃驕傲的說:「我偷偷溜進來。陽陽,你的巫蠱娃娃只能是我,不可以是其他娃娃!」
   「易巫長知道嗎?」
   「不知道。」娃娃抓著陳陽的衣襟蕩來蕩去,然後看到站在一旁怒目的隗宣,瞬間感覺到危機。它趴在陳陽肩膀上問:「陽陽,她是誰?」
   隗宣也不高興:「陳小陽,它是什麼東西?」
   娃娃不開心:「你才是東西!你是飛僵?殭屍幹嘛出現在這裡?」
   隗宣跑上前想要抓住搶了陳陽的娃娃:「你就是一隻巫蠱娃娃!臭小鬼!你快點離開陳小陽!陳小陽是我的!」
   「略略略,陽陽是我的,才不是你的!」
   隗宣和娃娃突然吵架,陳陽感到頭痛。好在圓墩墩的大胖及時趕來,吸引注意。走進來跟滾進來沒有分別的大胖見到討人厭的飛僵和巫蠱娃娃就開始無差別開噴:「我就說分局烏雲罩頂,原來是飛僵跟小鬼在打架。」
   隗宣和娃娃頓時停嘴,齊齊看向大胖。下一秒撲過去,娃娃揪著大胖腦門上的毛,隗宣抓住大胖的尾巴,隗宣的巫蠱娃娃細聲細氣喊加油。
   大胖,已卒。
   大伙上車的時候,大胖趴在座椅上,腦門涼颼颼,情緒很低沉。陳陽乾巴巴的安慰:「小孩子不懂事,別難過。況且你這髮型挺好看,真的,很霸氣。」
   大胖抬頭望著車窗的倒影,肥壯圓滾的腦門上光禿禿,曾經被娃娃揪出一塊空地,後來差點泡不到妞。好不容易長出點稀薄的毛髮,又被揪光,瞬間老了十歲。
   大胖兩隻肥爪枕著下巴,繼續情緒低沉。罪魁禍首的隗宣和娃娃分據陳陽左右,互不相讓,時不時打擊大胖這隻貓鬼。他們這些邪祟之物,天生對於同類有不可抗拒的厭惡,見面就想要搶地盤幹一架。
   陳陽朝寇宣靈看過去:「老寇,想想辦法。」
   寇宣靈:「我上網找了些生發產品,要看嗎?」大胖意興闌珊的看手機界面,隨意點了幾款生發產品,然後摸摸光禿禿的腦門,十分人性化的歎氣。
   陳陽和寇宣靈受不了的抖抖胳膊,最後還是陳陽說道:「不然先買頂假髮戴上?」大胖這才消停。
   一行人到達高鐵站,將大胖送到寵物托運,其他人則是尋找車廂和座位。隗宣和娃娃還想佔據陳陽,但在坐下位置的時候看到旁邊冷漠的度朔,兩隻猶豫半晌還是默默敗退。
   陳陽拿出行程表:「下一站是J省,到石門鎮停留三天遊玩。高鐵從西站到北站大概是一個半小時,肩膀借我靠靠,我要先睡會。」
   度朔拿出眼罩替陳陽戴上,環住他的肩膀,讓他靠著自己睡。陳陽抱住度朔腰身,閉上眼睛休息。差不多到站後才被叫醒,下車時抱著兩隻巫蠱娃娃的隗宣便飛奔過來順便小心機的扔掉娃娃。
   娃娃在人多的時候只能假裝普通娃娃,好在它製作得比較醜陋恐怖,尋常人見到也不會想撿起來。馬山峰將它撿起來,娃娃攀著馬山峰胳膊默默記下這屈辱並尋機報復。
   寇宣靈去領回胖成球的大胖,發現它在這段旅途中竟然恢復了生機。原本不解的眾人在看到寵物托運中其他漂亮的貓貓對大胖流露不捨之情後瞬間明白,佩服驚歎的目光投向大胖——胖成球還禿頂,居然還有漂亮貓喜歡,簡直天生贏家。
   陳陽叫來輛搭載遊客的麵包車,正好能放所有人的行李。J省是旅遊城市,石門鎮更是聞名全國的旅遊勝地,所以酒店和交通都很方便。他們就近訂了家酒店,到地點下車後,眾人去拉行李,大胖跳到行李箱上窩著不肯動,隗宣和靜躺著不動的娃娃還是能嘰嘰喳喳吵起來,馬山峰夫婦一臉慈祥呵呵笑望他們。
   張求道埋頭玩遊戲,期間似乎跟毛小莉還有聯繫,情緒好轉,不再像之前那樣低沉。寇宣靈拉著陸修之低語,陳陽攀著度朔胳膊交頭接耳。身後司機大喊:「還差件行李。」
   寇宣靈回頭:「我去拿。」然後將手中行李交給陸修之,自己跑過去拎著行李回來。酒店門口還算人來人往,與人擦肩而過,向前行走數步到了空地,周遭三米內空無一人。
   陳陽等人尚未察覺怪異之處,寇宣靈朝陸修之露出笑容,陸修之回以一笑,忽然見到什麼般瞳孔緊縮。寇宣靈還未反應過來時便叫陸修之猛力拉扯,狠狠撞進他的懷抱裡,身後怦然巨響和人們恐懼的驚呼,而自己卻被嚴絲合縫的保護起來。
   寇宣靈心臟猛然一跳,回頭望過去,只見原本站著的地方此時碎裂著塊大玻璃。大玻璃長寬足有一米,此時四分五裂。不難想像若是他沒能躲過去,恐怕會直接被切斷頭顱。
   此時雖剛死裡逃生,寇宣靈卻沒有半點恐懼,大概是覺得有陸修之在,便沒有恐懼。只是他沒有感到害怕,陸修之卻感到後怕。
   陸修之神色冷漠至極,冰冷的目光直視頭頂大玻璃從天而降的某處。
   陳陽面色有些不好看:「剛才很危險,不會就是死亡計算器裡面算出來的禍吧?這玩得有點大了。」
   張求道嚴肅道:「我爸他們不會不知輕重,顯然是出了問題。但是問題不一定出在死亡計算器上。」
   馬山峰:「或許的確是寇宣靈的禍。」

   第98 死亡計算器04

   酒店經理親自出來跟寇宣靈道歉並表示免費讓他們居住酒店的總統套房,只是陸修之神色冷漠不予回應。陳陽則提出要查看監控攝像的要求,酒店經理為難的拒絕。
   陳陽堅持要查看監控攝像:「我們需要知道這是人為還是事故,否則沒辦法安心住下來。」
   酒店經理知道自己不佔理,對方現在是沒有要把事情鬧大的想法,目前為止也沒有趁機勒索或是大鬧,態度還算友好。只是親人差點在眼皮底下遇到意外,不可能善罷甘休。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帶著他們去看監控攝像:「我向你們保證,酒店的窗戶上鑲嵌的玻璃都很嚴實,每隔一個月都會請人來檢查酒店以避免意外事故。窗戶也是一星期擦洗一次,最近也沒有換玻璃。」
   一行人到達保安室,酒店外面裝有攝像頭,恰好能仰拍到剛才發生的意外。酒店經理讓保安調出剛才的攝像,看完全程表情頗為難看。因為攝像裡面顯示那塊玻璃是從六樓的窗戶墜下,突然之間墜下,這說明是酒店的問題。
   酒店經理臉色難看,現在只希望出事的客人能夠私下解決,不要鬧大。
   馬山峰:「看上去像是意外。」
   「太過巧合,我總覺得不太對。」陳陽盯著屏幕說道。
   度朔:「回放,暫停。」畫面停在玻璃即將脫離窗口砸下去的瞬間,「放大。」
   畫面被放大,幾乎充塞整個屏幕。一些被忽視的小細節也被放大,比如本來空無一人的窗口邊角突然出現一隻黑瘦的手,那隻手推動玻璃窗,下一幀畫面則是玻璃窗被推下去。
   酒店經理被嚇到:「這是有人蓄意謀殺?」
   聞言,保安不禁瞥了眼酒店經理,忍不住用地方口音說道:「這隻手像是鬼手,再說酒店門口來往那麼多人,怎麼確定正好能砸到想殺的人?」
   酒店經理望著那隻憑空出現的黑瘦的手,也覺得不寒而慄,但還是斥責保安:「這世界上沒有鬼,別瞎說。」
   保安咧咧道:「人流量越多的地方,邪祟越多。」
   聞言,在場眾人也都不自覺看向保安小哥,保安小哥搔著腦袋說道:「我爺就跟我這麼說。」
   陳陽對保安小哥說道:「麻煩你退回一秒,截那塊玻璃然後放大。」
   「行勒。」保安小哥動手迅速,截下那塊玻璃的圖片,然後放大。放大的一瞬間,定睛一看手一顫抖:「我的媽,真有鬼!」
   酒店經理一瞧,也怕了。只見被放大的玻璃反映出一個倒影,那倒影好似具被烤焦的屍體,形容恐怖。酒店經理一愣,反應過來:「不是吧,這鬼不是沒影的嗎?玻璃還能映出它們的影子?別是個人假扮的,有什麼精神疾病故意害人。要真是這樣,得趕緊報警抓起來。」
   保安小哥說道:「正常人有長這樣的嗎?我爺說了,鏡像是連接陽間跟陰間的通道,所以能照出鬼的樣子不奇怪。」
   陸修之:「你爺說的沒錯。」
   酒店經理和保安小哥看向陸修之,紛紛感到驚訝。他們之前怎麼沒發現還有這麼號人?按理來說不該忽略,但又覺得很正常,沒有奇怪的地方。兩人沒有想太多,很快將心裡的異樣拋之腦後,就跟之前度朔突然開口引起他們注意一樣。
   酒店經理好聲好氣的跟他們商量,希望這件事能夠私底下解決。關於酒店裡的那隻害人的惡鬼,他們會請天師解決,希望他們不要宣揚出去。
   此事由陳陽出面,他說道:「我們不會宣揚出去,但希望能夠關閉出事的房間,並讓我們調查清楚。另外,我想問這酒店是否曾發生過火災?」
   酒店經理很肯定的說:「絕對沒有。酒店前身是塊空地,自開發就被建為酒店。」
   「是嗎?」陳陽收回目光,看向陸修之。從剛才寇宣靈遇險後,他整個人就像是緊繃起來的弓弦。「你們倆怎麼看?」
   寇宣靈回神:「先回去再說吧。」
   酒店經理見他們沒有要追究的意思,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有些感激,便親自領著他們去總統套房。送走酒店經理後,馬山峰開口:「不如請我一位老友替你算一卦,看看最近是否流年不利。」
   所謂流年,即為今年運氣。馬山峰用了較為溫和的說話,實際上照寇宣靈這情況,假如真是八字有禍,應該是流年撞橫禍。壽元星見墓、病、死、絕四煞宮,生死定數,天命不可違。
   陸修之說道:「不必,不管是否流年撞煞,我都會護他。」
   陳陽抓住度朔的手臂,無聲詢問。度朔則在他耳邊低聲說道:「生死自有定數。」
   潛台詞是天命不可違。如果寇宣靈真的流年撞煞,壽元星見四煞宮,若再撞歲煞則恐有性命之危。這些關乎命數,命數天定,即使是度朔也不能插手。
   眼見陳陽擰眉,眼中露出難過的情緒,度朔心一軟便鬆口道:「生死定數尚未落實,只要沒有落實,任何人都有一線生機。陸修之在就不會讓寇宣靈出事,你不用太擔心。」
   「當真?」
   「嗯。」度朔抱住陳陽安慰。
   馬山峰夫婦和張求道也知情況有些嚴峻,便都在心裡各自盤算有沒有能救寇宣靈的辦法。隗宣盯著大胖,大胖僵硬著圓球似的腦袋,不情不願至極,最後還是拗不過隗宣虎視眈眈的眼神,跟她夾擊巫蠱娃娃。
   易巫長送給隗宣的巫蠱娃娃從任何方面來說都絕對比不上娃娃,三隻互相看不順眼,差點又打成一團。最後看在陳陽的面子上勉強和解,此時相互拉扯仍是時不時小動作打一頓。
   隗宣說道:「流年不利大多是撞煞,凶神、劫煞和元辰是八字神煞中最凶的三個神煞,犯上三個神煞會遇到橫禍、無妄之災。所謂煞,即為凶神,遇凶則凶。煞神纏身,不見血光不罷休。剛才將那塊玻璃推下去的焦屍應該就是三大神煞之一的劫煞,會製造各種意外災難,導致橫禍發生。」
   陸修之望著隗宣的目光意味不明:「你很瞭解。」
   「無聊時就會多看,相比起天師捉鬼道術,我更熟悉風水堪輿和周易八卦。」畢竟在隗宣的那個年代,周易八卦更為盛行,也更符合當時人們追求的知識。
   陸修之:「所以要救阿宣,就得擋煞。」
   娃娃不斷蹦跳,用細細的聲音說道:「我們呀,找我們呀。」吸引眾人的注意之後,它頗為驕傲的對陳陽說道:「我是巫蠱,煞氣很重的喲。我能擋煞,所以找我呀——
   大胖一屁股墩在娃娃頭上,五十斤的重量讓娃娃無法承受。大胖冷淡而矜傲的說道:「看在我們是朋友的份上,我也可以幫你的朋友擋煞。畢竟我是貓鬼,煞氣也很重。但是陳小陽,你記得欠我五百條小魚乾,寇宣靈,你欠我兩百瓶貓貓酒。」
   隗宣抓住大胖的尾巴,先是微笑乖巧的說道:「我是飛僵,本身煞氣也很重。我能夠幫到你們的。」笑咪咪然後用力一抓,大胖嗷的一聲跳起,轉身朝隗宣撓過去,娃娃趁機逃出肉山的重壓,跳到半空一記飛身踹向大胖的胖臉蛋。
   三隻煞氣很重的非人類瞬間扭打成一團,馬山峰夫婦瞬間軟化心肝,不知該幫誰,只能盡量勸架。陳陽一手一個分別抓住隗宣和娃娃,對著舔爪子並表現得十分不屑的大胖語重心長的勸:「安分點吧你們。」
   陳陽抬頭對寇宣靈說道:「既然這樣,從現在開始就讓隗宣、娃娃和大胖跟著你們。沒問題吧。」
   陸修之緊緊握住寇宣靈的手,臉繃得很緊。寇宣靈回握住他的手,笑道:「不用時刻跟著,我們出去玩的時候再幫忙擋煞就好。還有修之陪著我,他不會讓我有事的。」
   陳陽目露詫異,他倒是忘了陸修之的身份,有陸修之在確實不會讓寇宣靈出事。只是度朔也說過,神煞關乎命數,命數天定,怕就怕在人為的過度干預。
   「總之,萬事小心為上。」
   這件事暫且告一段落,大家回各自的房間休息。等待第二天清晨的到來,馬山峰那邊得到老友傳訊過來的答案,確定寇宣靈七日內撞凶煞,需小心謹慎。好在有一線生機能夠避煞,這使得陸修之一刻不敢讓寇宣靈離開他眼前。
   眾人也無心玩耍,圍著寇宣靈一上午,無事發生。馬山峰歎口氣說道:「都各自玩去吧,你們圍著老寇,神煞也不敢來。可是不讓他自己化解神煞,危險還是會如影隨形。」
   陳陽看向度朔,無聲詢問。得到確定答案後便拍著手掌說道:「好不容易來一次石門鎮,大家都出去玩一玩吧。如馬叔所說,老寇的煞需要自己化解,就算躲起來,只要沒有化解就還在。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至少我們掌握主動權。大胖,你跟著老寇。」
   大胖:「沒問題。」然後它就跳到寇宣靈的膝蓋上,和他面對面對望。
   寇宣靈沉默不到兩分鐘,臉色有些發青:「胖,你能不能下去?」
   大胖:「不能。我要盯著你,時刻為你擋煞。記住你欠我的兩百瓶貓貓牌紅酒,沒死都得兌現。」
   寇宣靈揪住陸修之的袖口:「腿、腿要被坐斷了。」陸修之捏住大胖脖頸上三圈的肥肉,把它從寇宣靈膝蓋上捏下來並說道:「你可以蹲在我身上。」
   大胖攤開四肢,陡然炸毛嗷嗷叫兩聲後迅速消聲。它是貓鬼,面對陸修之就像是老鼠見到貓一樣恐懼,炸毛過後就跟鵪鶉一樣安靜。
   陳陽:「不如你們去買個嬰兒車?」說完,他就將早就搜索出來的網頁界面遞給他們看:「既可以讓大胖跟著你們,又不用抱著它,還能像一家三口。」
   寇宣靈冷漠拒絕:「生不出五十斤重的肉山。」
   陸修之聽到『一家三口』四字,腦海裡就擠不進其他東西了。盯著手機界面竟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聽到寇宣靈的拒絕後又把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他的肚子上。五十斤生不出來,那五斤呢?
   寇宣靈揪住陸修之大腿上的軟肉,惡狠狠掐住:「你想什麼?」
   春宮秘戲圖。陸修之嘴唇抖了抖,忍住脫口而出的話,平靜淡定的說道:「現在你的生死更重要,我還能想什麼?」
   聞言,度朔發出輕飄飄的嘲笑聲,其他人沒注意到,坐在他身側的陳陽卻發現了。陳陽勾住度朔的手,在他手掌心勾了勾,低聲問:「笑什麼?」
   度朔咬著陳陽耳朵,回答他:「沒。」
   陳陽半信半疑,但也撬不開度朔藏起來的話,只好放棄。一行人最後還是決定出去玩,畢竟要想化煞擋煞,最重要還得神煞出現。
   娃娃坐在陳陽肩膀上,隗宣被馬山峰夫婦牽著手,大胖跟在寇宣靈和陸修之兩人身旁,亦步亦趨。當他們說說笑笑來到酒店大廳,遇到很多遊客訂房、退房。大廳裡人聲鼎沸,有兩個女人大聲談笑,其中一個身旁放著輛嬰兒車,車裡可愛的嬰兒正在熟睡。
   女人聊到酣處,不自覺鬆開嬰兒車。一個行人路過,拉著行李箱,行李箱旁倒插著一把太陽傘。行人邊走邊看,沒有注意到太陽傘傘柄勾住嬰兒車剎車桿。嬰兒車緩緩滑動兩三米停下來,一個背著大背包的遊客轉身,背包觸碰到嬰兒車,又將嬰兒車往前推動。勾住路過的男人手裡的雨傘,那男人拿的不是很緊,當雨傘被勾走的那一瞬,他感到恐慌和驚訝。
   嬰兒車在光滑的地面轉動數下,粗心的母親終於發現孩子不見。轉頭四處尋找發現嬰兒車便大喊起來,其他人注意到便紛紛讓開路。陳陽聽到聲響抬頭看過去,正好見到那輛轉動的嬰兒車。他剛想上前穩住嬰兒車,就見嬰兒車上掛著的太陽傘突然彈開,傘尖在彈開的瞬間蹦出去。速度極其快,像子彈一般。
   鋒利的傘尖直直戳向剛巧抬頭的寇宣靈的右眼,大胖猛然炸毛發出恐嚇警告的齜聲。一切發生太突然,寇宣靈有些反應不過來,下一秒憑空伸出一隻手將他拉開並用力的擁入懷中。而那枚突然彈射出來的傘尖則穿破花瓶戳進牆壁中,女人趕過來穩住嬰兒車,放心的鬆口氣。
   在場的人除了陳陽他們,沒人注意到這驚悚的一幕。那個雨傘被勾走的男人在恐慌和驚訝過後剩下強烈的不甘,他搶過剛好經過身邊的餐車上一把鋒利的叉子,眼中只剩下那個對別的男人巧笑盼兮的女人。他要劃花那張漂亮的臉蛋,讓她絕望。
   男人過於憤怒,沒有注意到腳下光滑的地板有一塊是濕的。而他穿的鞋並不防滑,踩上去的時候過於用力不小心滑倒,手中的叉子拋到空中擦過鐵質壁燈,帶出一串火花。叉子連續擦過壁燈和裝飾,彈到雲石吊燈的掛板上,膨脹螺絲往下墜,雲石吊燈發出輕微的嘎吱的聲音。
   摔倒的男人罵罵咧咧爬起來,飛出去的叉子在空中快速旋轉,遊客慌張躲避。叉子朝著寇宣靈而去,只是這回眾人早有準備,大胖跳起來將叉子拍到地面。
   另一端,百來斤的雲石吊燈嘎吱幾聲猛然墜下,直直砸中罵罵咧咧的男人。怦然巨響後,鮮血流瀉而出,如蜿蜒小河。
   大廳中的遊客在靜默半晌後紛紛發出驚恐的尖叫,朝門口湧去。
   因為安全事故發生命案的酒店,誰還敢住在這裡?陳陽抬頭看天花板上的掛板,拿起手機拍照,聽到『卡擦』的聲音,轉頭看發現是個不認識的女人,拿著相機跟他做了同樣的動作。
   酒店經理趕過來的時候一臉欲哭無淚,他真的敢用腦袋擔保:「我們酒店安全絕對是沒有問題的,前兩天才剛檢查過安全事故,昨天玻璃墜下,今天就打算請工人過來再檢查一遍安全。」
   可惜人還沒來就又出現事故,這回居然當真鬧出人命了。
   陳陽:「你擔保沒用,人還是死了。」他在剛才感覺到神煞所在,但神煞並不難無中生有,它會利用各種巧合以及原本就存在的問題加速撞煞之人的死亡,這種巧合被統稱為意外事故。
   換句話說,雲石吊燈砸下來雖然有神煞影響,但本身也存在安全問題,砸下來是必然事件,只是時間早晚。但假如酒店經理真的在今天請工人檢查安全,發現雲石吊燈存在安全事故並及時扭轉,那麼就不會發生死亡事件。
   神煞在這樁事故中起到催化的作用,將可能不會發生死亡的潛在安全事故催化成劫煞死亡事故。
   酒店經理只能無奈報警,並在一天中接到許多退訂的電話。
   陳陽等人坐在大廳的待客區,警察在大廳處理屍體以及調查情況。陳陽收回目光說道:「有沒有覺得不太對?」
   陸修之沉著臉:「神煞想要阿宣的命。」
   張求道反應過來:「神煞沒有自主意識。」
   寇宣靈七日內撞凶煞,煞這種東西可以說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應運而生,非神非鬼。它們無處不在,像空氣一樣普遍。撞煞有輕重之分,大部分是普通的煞,能夠輕易化解。凶煞則較難化解,會讓撞煞的人遇到各種意外橫禍。
   寇宣靈這兩天遇到的意外看上去不覺得怪異之處,好似真的禍從天降,純屬意外。可陳陽等人卻從中察覺到神煞在利用和創造各種意外要他的命。
   陳陽:「區別很大,主動和無意間的被動在於自主意識的有無。從昨天玻璃窗上反射出來的黑影到今天的雲石吊燈,都能感覺到神煞的主動。它在主動害死撞煞之人,而不是順其自然,還故意將他們的一線生機掐斷。」他轉頭問度朔:「神煞可能擁有自主意識嗎?」
   度朔:「有。但不多。」頓了頓,他說道:「其實遇到這種產生自主意識的神煞對於陷入死局之人而言,尚算幸運。」
   陳陽:「什麼意思?」
   「神煞本該是沒有自主意識的東西,凡與天道命數有直接相關者都不能擁有自我意識。一旦擁有自我意識就被天道剝除,與命數無關,可以斬殺。」
   陳陽:「意思是說,即使老寇遇到必死無疑的凶煞,也能通過殺死那隻產生意識的神煞破解死局?」
   「是。」
   陸修之把玩著寇宣靈的手,語氣冰寒無比:「那東西狡猾無比,得先引出來。」剛才發生的緊張一幕,神煞只出現一瞬,很快就消失。
   如果不是陳陽等人均非常人,恐怕還察覺不到那隻神煞有了自主意識,當真就把寇宣靈遇到的事情當成撞煞後的普通意外事故。
   隗宣撐著臉頰,晃蕩著小腿,模樣天真的說道:「這樣說來,剛才發生的一系列意外事故想想還有點多此一舉,是不是因為發現可以擋煞的我們,所以才故意弄得很麻煩?」
   娃娃:「狡猾!狡猾!」
   這時身後傳來小心翼翼的詢問:「請問你們是不是也遇到『死神』?」
   陳陽回頭看,發現站在身後的一男兩女。其中一個女生剛才跟他一樣在拍照,想起拍下來的照片還沒看,他便拿出手機來。
   此時拿著相機的女生說道:「你是想找剛才拍的照片嗎?我這裡的相片比較清晰,你要看嗎?」
   陳陽抬頭:「你們剛才提到的『死神』是什麼意思?」
   女生坐在對面,興致勃勃的說道:「就是《死神來了》,雖然逃過一場大型意外事故,但死裡逃生的人注定是要死的,所以他們還是一定會死。」
   「嗯?」
   女生說道:「剛才那個被雲石吊燈砸死的人,其實早就該死了。一個月前他跟朋友們去旅遊,途中發生車禍,整輛大巴都被軋扁。但是他神奇的活下來,因為當時大巴停在中轉站補給,而他趁所有人不注意下車去洗手間,沒能上車。因此幸運的躲過致命車禍,可惜沒能躲過死神的狩獵。」
   陳陽不太明白他們現在的目的:「那麼你們調查的目的是什麼?」
   女生神情嚴肅:「因為我們在一週前也經歷過一次死裡逃生,而現在被盯上了。」

   第99 死亡計算器05

   女生講述上週他們發生的驚魂事件:「我們出了車禍,跟剛才被雲石吊燈砸死的男人搭乘的那輛大巴出事地點一樣。當時我聽到這傳聞,冥冥中覺得危險,於是拉扯著我的朋友們離開。本來慶幸不已,誰知我的兩個朋友已經接連喪生。」
   「不可能是意外。」似乎想起這段時間的膽戰心驚,女生激動的說:「絕對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謀殺!我們人力不可抗的,被死神戲耍,以為死裡逃生,誰知前面根本就是絕路。你知道我的兩個朋友怎麼死的嗎?其中一個朋友是被狗咬死的!你知道這有多荒謬嗎?他沒死在車禍裡,死在一條瘋狗的利齒下。短短一週內,意外逃生的五個人,現在已經死了兩個,全都死於『意外』。」
   陳陽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所以你們就開始調查一個月前的那起車禍,進而查到剛才被雲石吊燈砸死的男人身上,企圖找到自救的方式?」
   女生點頭:「對。我們需要尋找死亡順序,然後打破規則。」
   陳陽一頓:「打破規則?」
   女生肯定的說道:「沒錯。《死神來了》裡面提到過死亡是有順序的,只要打破順序,改變規則,我們就能活下來。」
   陳陽:「如果真有死神,想殺你就殺你,還會被死亡順序困住?」
   女生語噎,她囁嚅著說道:「死神裡面是這麼說的。」
   馬山峰搖頭歎氣:「這是現實,不是電影。真正想要製造意外取走你們的性命,怎麼可能會被所謂死亡順序困住?況且死亡順序不也全都由你們口中的『死神』規定嗎?你怎麼確保自己打破規則順利逃生?」
   聞言,女生跟她後面兩個同伴臉色煞白,浮現絕望。她喃喃自語道:「那我們該怎麼辦?我們不想死。」她抬頭看到鎮定自若的陳陽等人,心中好奇:「面臨死亡,你們不害怕嗎?我剛剛觀察到,他有好幾次差點被殺。他被盯上了吧。」
   被提及到的寇宣靈抬頭,自信的笑道:「不怕,我愛人和朋友會救我。」陸修之握緊他的手掌,低聲附和:「一定會救你。」
   陳陽點開死亡計算器的APP,對女生和另外兩個人說道:「把你們的生辰八字都告訴我,我測一測。」
   另外兩個人滿臉懷疑,拿著相機的女生雖然半信半疑卻還是將自己的出生日期告知並說道:「我不會算生辰八字。」
   陳陽搖頭:「沒事,我能算。」只要告知出生日期就行。「知道自己出生的時辰嗎?」
   女生愣了一下,隨即應道:「知道。」然後她說了個時辰,大概是凌晨時分。
   陳陽算出她的生辰八字後輸入死亡計算器,張求道見狀便詢問:「你是想測算出他們的死亡日期?」
   陳陽搖頭:「不是。我只是想算算他們的流年。看他們面相都不是短命之人,所以想知道是不是流年撞煞,恰好被那隻神煞纏上。」
   寇宣靈:「那款APP還能算命?」
   陳陽頭也不抬:「能啊。你到APP設置裡面點換模式,它就變成算命的APP。」死亡計算器只是APP的一個模式,用以測試死亡日期,可是人的命數千變萬化,說不定剛好搶到一線生機就能長命百歲。所以死亡計算器準確來說只是測算將要面臨死亡的大劫。
   張求道:「什麼都算?」
   陳陽:「什麼都算。還挺準。」
   話音剛落,其他人二話不說齊刷刷拿出手機點開APP切換模式。張求道測姻緣,寇宣靈測自己能不能順利加升三洞五雷天師。馬山峰夫婦則是測自己最近能不能心想事成,卻因此而發生爭吵。
   馬嬸揪著馬山峰耳朵:「你是不是偷藏私房錢了?」馬山峰梗著脖子回答沒有,然後又質問她跟小區那個一起跳廣場舞的老頭什麼關係:「沒關係怎麼會想跟他晉級參加小區晚會表演?」
   趁他倆吵架時,隗宣拿走他們的手機輸入自己想要詢問的,然後驚喜道:「真的挺準,跟我自己算的卦象差不多。」
   姬姜湊上去看隗宣算的什麼,那卦象是吉。她便笑道:「恭喜小主子。」然後詢問能不能讓她算一算,隗宣把手機遞給她,讓她算。姬姜心裡想問的很多,念頭轉來轉去到最後只想問隗宣的審美還有沒有救。結果卦象顯示為凶,姬姜頓時花容失色。
   隗宣晃蕩著小腿,絲毫沒有察覺姬姜崩潰的心情。她測試自己讓學校裡的同學代寫作業這件事情會不會東窗事發,有朝一日被陳小陽知道。結果卦象是吉,所以她就很開心。
   陸修之朝寇宣靈說:「借我算算。」
   寇宣靈:「你要算什麼?」
   陸修之緊盯著他:「算你什麼時候嫁給我。」
   寇宣靈臉頰微熱:「算這些沒用,反正是我說了算。」
   「那你說什麼時候算?」
   「反正現在不算。」
   滿耳朵都是『算、算』,在場幾人感覺自己快要不認識這個字了。女生和她的兩個同伴感覺挺尷尬,他們以為陳陽等人跟他們處境一樣,誰知竟然是假道士,連安利都格外虛假。
   陳陽抬眸瞧一眼便知眼前三人把他們都當成騙子,他也沒覺得被冒犯,不在意的說道:「近期內撞劫煞,不是死劫,已經躲過去。但現在還有一個小劫煞,應該沒有性命之危。你知道自己意外去世的兩個同伴的出生日期嗎?」
   女生面露警惕,訕訕一笑:「我不太清楚,抱歉打擾了。我們還要退房,先走了。」她的另外兩個同伴早就轉身離開,邊走邊低聲抱怨。
   陳陽頭也不抬,卻叫住了這個女生:「你叫什麼?」
   女生愣了一下,然後回答:「鄭小雨。」
   陳陽將她的生辰八字告知隗宣,然後問鄭小雨:「你去世的兩個朋友名字?」
   鄭小雨沒反應過來,直接回答。脫口而出之後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當下有些不安,急忙起身走了幾步想要離開便聽到後面淡然溫和的聲音。
   「隗宣,能算出來嗎?」
   「沒問題。」隗宣閉眼,雙手放在胸前掐了個詭異的手勢,嘴裡喃喃著些怪異難懂、艱澀複雜的詞句,連口音都是別人聽不懂的。念叨半晌,她猛然睜開眼:「陳小陽,我算出來了。」
   「如何?」
   「命不該絕。」
   娃娃趴在陳陽耳邊不屑又嫉妒的說道:「我也能算。」陳陽安撫的摸了摸娃娃,娃娃就被哄開心了。鄭小雨反射性看過去,只看到只醜陋怪異的娃娃。那隻娃娃跟隗宣抱在懷裡的精緻娃娃有天壤之別,卻讓她感到恐懼。
   鄭小雨注視著娃娃,忽然間見到娃娃黑色詭異的眼睛轉動了一下,瞬間讓她感到毛骨悚然。可是再定睛一看,卻發現只是自己的錯覺。她神色恍惚了一下,聽到陳陽的聲音:「你的朋友命不該絕,但是意外去世,說明你很有可能也被擁有自主意識的神煞盯上。」
   「……什麼神煞?」鄭小雨一回神就聽到這不明所以的名詞。
   陳陽頓了頓:「在你的理解中就是『死神』。」
   鄭小雨重新坐下,愣怔一會後說道:「所以你相信有死神的存在,它就藏在我們周圍緊盯著我們並時刻準備製造意外殺死我們。」
   陳陽沒有刻意解釋『死神』跟神煞之間的區別,反正在鄭小雨看來還不如簡單的『死神』二字更讓她容易理解。他只說道:「你命不該絕。」
   鄭小雨苦笑:「但鐮刀已經懸在我的喉嚨。」
   「不是沒辦法。」陳陽攤手向她要相機:「剛才不是拍到清晰的照片了嗎?給我看看吧,找出神煞殺死它,你們就能活下來。」
   鄭小雨瞪圓了眼睛,好像聽到天方夜譚:「你要殺了『死神』?這怎麼可能?」
   張求道:「多瞭解國內的道家鬼神體系。國內沒有『死神』只有鬼神,神煞也不是『死神』,你殺不了不代表其他人殺不了。」
   鄭小雨訕訕一笑:「我、那我們先看照片。」她趕緊點開相機回放剛才的照片:「其實之前幾次看上去是意外的死亡事故裡,我都拍下照片。而且最近總遇到意外事故,有時候出門來回一趟能遇到兩次事故。我心裡覺得奇怪,就拍下照片。」
   陳陽接過相機按鍵回放之前的照片,並將照片放大。其他幾人都圍過來看,反倒是當事人寇宣靈和陸修之沒有圍過來。隗宣擠進陳陽懷裡,大胖跳到沙發背上把腦袋湊過來,差點把娃娃淹沒。
   度朔指著照片上的掛板說道:「這裡再放大點。」
   陳陽依言放大照片,掛板原本是掛著雲石吊燈的地方,上面還有數顆膨脹螺絲。鄭小雨一共連拍五張照片,有些曝光過度,有些光圈沒有調準,唯獨一張照得最好,但放大後的掛板依舊空空如也。
   隗宣好奇的說道:「什麼也沒有。咦?好像掉了一顆螺絲。」
   話音剛落,酒店大廳就在他們不知道的角落裡滾落一顆金屬膨脹螺絲,尖端鋒利。度朔:「前面的照片是意外事故沒發生時拍下的,點開看地板。」
   陳陽似乎想到什麼,找到前面拍到的照片,當時那個男人還沒被雲石吊燈砸死,手裡揣著刀神情憤恨。地板上有一灘水,男人沒有注意到因此而摔倒。放大那灘水,水面和光潔的地板映照出天花板上的雲石吊燈。
   雲石吊燈的上方趴著一個模糊不清的黑色影子,隗宣說道:「神煞?」
   陳陽:「應該是神煞。」那隻神煞拔下雲石吊燈上面的膨脹螺絲,導致百斤重的吊燈砸死意圖謀殺的男人。殺了人之後它就跑了。
   叮叮噹噹。
   小聲到人耳根本聽不見的聲音在大廳的地板響起,一顆膨脹螺絲骨碌碌轉動,停在軟椅腳下。一個小孩子拍掌嘻嘻笑,將膨脹螺絲踢走,看到它骨碌碌的滾動笑得很開心。小孩旁邊的父母見狀抱起小孩親了兩口,溫聲笑道:「小寶貝怎麼這麼開心呀?」
   酒店已經將大廳清理乾淨,警察不停的出入,退房的人增多。剛來訂房的人也尚不知情況,坐在待客的地方等候。
   酒店在這一刻又恢復往日的平靜,像一潭平靜無波的湖水。一顆膨脹螺絲滾進湖水中,沒有濺起水花卻還是破壞了這一刻的平靜,隨後如同碰倒了多米諾骨牌。
   商務人士打著電話沒有注意到腳下光滑的地面突然出現一顆膨脹螺絲,皮鞋踢動螺絲,螺絲繼續向前滾動。
   鄭小雨另外的兩個朋友,程喜和丁升朝電梯走去。程喜邊走邊說道:「他們裝得還挺像,跟真的一樣。還什麼輸入出生日期就能算命,比巷子裡的瞎子算命還不敬業。至少人家會裝瞎子。」
   丁升滿面愁容:「我們會不會死?」
   程喜:「你信鄭小雨的話?我跟你說,這只是一起意外事故。只是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巧合發生,當這些巧合聯繫在一起的時候就自以為找到規律。其實哪有什麼規律?這些巧合的概率也只是億萬分之零點一,少得可以忽略不計。」
   丁升:「如果我們在這億萬分之零點一的概率裡呢?」
   程喜翻白眼:「你怎麼不說中彩票?那個概率至少比這個高。」翻白眼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前面的清潔車,不小心撞上去疼得她臉一皺。洩憤般的踢一腳,結果把高跟鞋的跟子踹了進去拔不出來。「丁升,快過來幫我。」
   丁升替她拔 出高跟鞋,程喜穿上去走了幾步崴了一下,低頭一看發現鞋跟斷了。她氣惱不已,乾脆脫下高跟赤腳走路,並將斷掉的鞋跟隨手扔到垃圾桶裡,還邊走到電梯邊埋怨:「六樓?真麻煩。」
   她沒有注意到斷掉的高跟跟子扔不準又掉了出來,滾了幾圈後停下。而膨脹螺絲骨碌碌滾到她面前,停在電梯門口三十厘米遠的地方。清潔阿姨從廁所裡走出來,將手中的毛巾搭在清潔車上,推著清潔車朝電梯走去。沒有注意到腳下又圓又細的高跟跟子,踩上去一滑,整個人往清潔車倒,清潔車被用力一推,推向正好要進電梯的程喜。
   程喜尖叫,衣服上被蹭到髒亂更覺得噁心,貼著電梯。她怒氣沖沖,顧不得身後快要關上門的電梯:「你長眼睛沒?怎麼看路的?」
   她下意識後退,一邊推開清潔車,赤腳踩上鋒利的螺絲釘,刺痛不已下意識就踹住清潔車。不小心把上面不太穩固的吸塵器拽到,吸塵器的炳砸中頭部,讓她一個踉蹌往後倒。接觸到人之後本該重新打開的電梯毫不留情的關上,夾著程喜的上半身逐漸上升,將她脫離地面。
   程喜驚恐的尖叫,丁升抱住她的下半身大喊救命。鄭小雨聽到尖叫聲回頭看,立刻發出尖叫:「程喜!!」
   陳陽等人神色一變,越過沙發非常迅速的跑過去。掰開電梯,將程喜拖抱出來。程喜被夾傷,驚魂未定,而電梯仍舊上升。陳陽在電梯門縫合上的那一瞬,見到倒映在電梯門裡的黑色影子。
   酒店經理聞聲趕來,直接昏倒。雲石吊燈的安全事故才剛發生,現在又來電梯事故,他已經不想面對現實。

   第100 死亡計算器06

   「醒醒。」
   酒店經理緩緩轉醒,見到陳陽的臉。一見到他的臉就想到酒店發生的事故,眼白一翻又想暈過去。張求道趕緊抓住他右手虎口,把他掐醒:「想暈也得把安全事故解決完再暈。」
   酒店經理欲哭無淚,可憐巴巴的說道:「兩天裡,三件安全事故。一次死了人,另外兩次差點死了人,還有辦法解決嗎?」
   聞言,其他人也頗為同情他。雖然酒店某些方面確實存在一定的安全問題,但也不至於每次都出事。要不是被神煞盯上的他們恰好入住這家酒店,酒店也不會被神煞利用。想了想,陳陽說道:「我讓小莉畫幾張貴人賜福寶符過來,送你們酒店。」
   酒店經理:「幹什麼用的?」
   陳陽:「轉運。」
   酒店經理乾嚎:「我死了算了!」
   在場其他人差點被這一嚎震出神魂,可怕的是隗宣和娃娃覺得好玩,躍躍欲試。陳陽趕緊鎮壓:「好孩子不能大聲吵鬧。」隨即又對酒店經理說:「貴人賜福寶符很靈,至少能替你們轉運。欸對了,那隻有了自主意識的神煞害人時是利用各種意外然後發生安全事故,那如果這種意外被另外一種意外打破的話呢?」
   馬山峰:「什麼意思?」寇宣靈等人也都不解。
   陳陽比劃著手腳:「所有的死亡都是意外死亡,死於各式各樣的安全事故。死亡條件也都是各式各樣的意外,也許是小小的意外匯聚在一起就能致命。可是如果中間某個環節被掐斷,出現另外一個意外將之前連續的意外的某個環節掐斷,那麼死亡事故不就可以避免了嗎?」
   度朔替陳陽繼續說道:「意外事故是個連環套,毀掉其中一個環套,就不算是連環套。那麼所謂的意外事故就不會發生,有些人死裡逃生或許正是一系列意外事故中的某個環節被掐斷。」他指了指才剛剛恢復點精神氣的程喜:「如果在設計她死亡的意外事故中沒人把她救下來,她就會死於電梯事故。」
   陳陽高興的撲到度朔身上:「說的沒錯!」他看向眾人,目光閃亮:「所以只要製造其他事故破壞掉神煞製造的意外事故,就能活下來。」
   度朔補充:「天道不會允許神煞產生自我意識,神煞的自我意識會在不斷殺人過程中變得凝實,直到某個時刻被天道察覺直接抹殺。但在被抹殺前需要一個週期,在這個週期裡無法滿足神煞殺人,它也會逐漸失去自我意識,最後變成普通的煞。」
   陸修之若有所思:「這辦法很好。」馬山峰點頭贊同,聯繫上下,其他人也都猜到陳陽要用什麼意外來打破神煞故意設計的意外事故。
   酒店經理和鄭小雨幾人一臉懵,完全聽不懂更不知道所謂神煞是什麼東西,但是聽起來好像有辦法就對了。他們趕緊問:「那應該用那什麼意外來對付那個神煞?」相比起酒店經理,鄭小雨等人更為急切,畢竟發生安全意外對酒店經理來說最多是失業,對他們來說是性命相關。
   陳陽狡黠一笑:「幸運。」
   「哈?」
   陳陽將度朔跟陸修之畫好的三天貴人賜福寶符打包,全都搜刮走,然後送了三張給寇宣靈並叮囑他放好:「你家老陸畫的,好好保存別丟了。」
   寇宣靈接過三天貴人賜福寶符,聞言笑道:「我家老陸畫的符全都是我的,你拿度局的就行。」
   「那不行。」陳陽躲過寇宣靈的手,並拒絕道:「陸修之先是我分局成員,然後才是你男友。當然要先經過我同意。」
   「那度局還是總局局長呢。」
   「他就是酆都大帝,也先是我家的。」陳陽插著腰、挑著眉有點小得意的說道。度朔附和:「是你的。你想要多少張符就畫多少,全是你家的。」
   寇宣靈摀住眼睛沒眼看:「沒得救,來個人管管他吧。」
   陳陽:「管不了。」他把靈符分發給鄭小雨三人,另外給了酒店經理幾張並讓隗宣幫忙貼符:「賜福寶符雖然能轉運,但是安放在什麼地方都有講究。要是放錯地方,運氣被擋住再好的符也發揮不了作用。隗宣會幫你看地方,聽她的話把靈符貼在酒店裡。另外盡快請工人來查看酒店的安全隱患,最好定期。」
   酒店經理感謝不已,聞言也說道:「我們酒店一向定期請人查看安全,就是為了避免安全隱患。」
   「你做到不代表別人也做到了,電梯、吊燈和窗戶出現事故或許有神煞影響,但它們本身也存在一定危險。」
   酒店經理感到為難:「任何地方都會存在一定的安全問題,不可能將隱患百分百的消除。」
   「至少在安全閾值下,就算是神煞故意為之也不會害死人。我想你還是親自監督為好。」陳陽將賜福寶符給他一張,剩下的交給隗宣。「好好保管,這寶符不是誰都有。」
   道教神靈和酆都大帝合作畫出來的三天貴人賜福寶符,絕無僅有,有價無市。
   陳陽拍掌:「好了,現在都回去吧。」
   鄭小雨手裡拿著寶符,聞言猶豫不決:「真的有用嗎?」
   陳陽:「有用。」
   「我……」鄭小雨想到剛才發生在朋友身上的一幕就覺得頭皮發麻,她之前想要打破規則的勇氣在這一刻消失殆盡。之前死去的兩個朋友,她都不在現場,所以感覺不到真正的恐怖。現在才感到害怕,毛骨悚然不足以形容。當發現陳陽他們似乎對此瞭解並有辦法解決後,她有點想跟在他們身邊求保護。
   姬姜擋在陳陽等人面前,溫和將他們請出去。程喜咬唇抓著鄭小雨的手臂,望著手心裡的寶符說道:「真、真的有用嗎?一道符就能救我們的命?」
   姬姜面對外人,笑容禮貌,態度疏離:「除此之外,你們也沒辦法。還不如試一試。」
   酒店經理點頭:「反正再壞也壞不到哪去,好歹現在還有解決的辦法。謝謝你們啊,要是真管用,我保證你們在這裡食住都免費。」
   姬姜禮貌回笑,目送酒店經理離開後,轉頭盯著鄭小雨幾人。不知為何鄭小雨三人突然感到恐懼,下意識後退幾步喏喏說道:「那、那我們先回房。」
   說完,三人離開回到自己房間。鄭小雨跟程喜住一間,丁升自己住另外一間。他們在門口分開,丁升問:「小雨,這什麼寶符真的有用嗎?我覺得很兒戲。」
   鄭小雨垂眸:「死馬當活馬醫,不然還能怎麼辦?各自回去睡吧。」
   丁升回房開燈,順手將手裡的寶符扔到桌面上就打開手機去論壇查找類似情況的自救方法。說實話他不太信陳陽他們,更加不信一張小小的符咒能救他的命。這順手一查就查到深夜,一看時間快午夜,他從包裡找到充電器,往牆面上的插座插進去,手機隨手放在櫃子上。
   丁升哼著歌進浴室,順手打開了窗。一隻蚊蟲從窗外飛進來,橫衝亂撞竟然撞到裝飾在牆壁上靠近床頭的白熾燈上,高溫的燈泡直接將蚊蟲灼燒成乾屍蚊蟲,一縷輕煙飄起。浴室裡傳來毫無察覺的歌聲。
   另一邊鄭小雨和程喜在房間大床躺下靜止不動,良久程喜才輕聲抽泣:「小雨,我差點死了。」鄭小雨環住她的肩膀安慰:「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程喜搖頭:「上次我們死裡逃生,現在心驚膽戰時刻活在死亡威脅中,還不如在上次的車禍中直接死掉。」
   鄭小雨:「不要瞎說。」她低頭看著放在床頭櫃的兩張寶符,越過程喜將兩張寶符拿過來,遞給程喜一張堅定的說道:「肯定有後福。也許遇到陳陽他們,就是我們的後福。」
   程喜:「你信嗎?」
   鄭小雨:「我只能信。」
   丁升洗完澡後出去外面買了瓶冰水,擰開喝了口,拿出煙來點燃抽。他躺在床頭,一邊玩手機一邊抽煙,煙灰落在地板上。突然想上洗手間就把煙擱在床頭櫃邊緣,他走後沒多久,擱在床頭櫃的煙燃燒大半,煙灰墜下來,煙頭失重掉下來滾到地板上。
   丁升從洗手間出來,拿起冰水又喝了口,轉身朝前走,赤腳踩到煙頭上被燙傷。反應過大甩手時磕到櫃子,手中冰水瓶脫手甩出去。冰水澆到牆壁上的白熾燈,冷熱交替致使白熾燈突然爆炸,玻璃碎片嵌進丁升後脖子,致使他血流不止。
   丁升按住脖子匆忙用毛巾摀住,想要撥打酒店客房電話。卻沒察覺到白熾燈爆炸後的高溫玻璃、高溫燈絲彈到床,逐漸點燃起來。而冰水瓶落到櫃子上,冰水緩緩流動,蔓延到正在充電的手機,電光和火花微閃。
   酒店客房電話被佔線,打不通。丁升只好放棄打電話,去開門。然而正在充電的手機破壞電路線,門被鎖上暫時無法打開。床上的火勢越來越大,丁升臉色蒼白,毛巾有一大塊被血染紅。
   溫度升高,但是房間裡的煙感火警探測器卻沒有被觸動,好像壞了一般。丁升想去按緊急求救鈴聲,卻因視線模糊撞到桌子摔倒在地上,導電的冰水流到地面,緩緩靠近丁升。
   床頭櫃上的賜福寶符因為丁升的撞擊而滑到邊緣,晃動兩下掉到他的胸口前。幾秒後,沉悶的空氣好似被一股看不見的氣運撥動,轉機開始出現。
   被隨手擱置的電話因之前丁升撞擊而墜落,在半空中彈撞到設置在牆面上的緊急求救按鈕。隨後占線情況消失,客服撥通:「喂?請問您需要什麼?」
   流動的冰水停在丁升兩厘米處,最終因為線路被破壞而閃動兩下斷電。因為斷電,房門也能輕易扭開。生機無處不在,只有床上一點小小的火災根本燒不死人,火警探測器上一道陰影不甘心的離開,下一刻刺耳的警報器聲音響起,水花噴灑出來。
   丁升半醒半昏間,摸到胸口的寶符,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得救了。

   第101 死亡計算器07

   鄭小雨和程喜半夜驚醒,聽到外面吵鬧的聲音。
   程喜問:「外面怎麼了?」
   鄭小雨:「火警的聲音,好像是著火了。」
   聞言,程喜驚的一下坐起,下床穿拖鞋:「那我們趕緊跑。」鄭小雨拉住她,兩人一起出去看,站在門口發現出事的是丁升的房間。她們過去詢問,得到丁升發生意外卻又獲救的消息。
   丁升脖子上被割開一個傷口,已經快速止血包紮。本來想送他去醫院,但他堅持不去。酒店沒辦法只好給他換個房間,此事在夜間發生,丁升配合酒店經理沒有鬧出多大動靜。這讓酒店經理心裡緊繃的弦總算鬆了一下:「幸好沒再出事,果然大師給的寶符有效。」
   得知消息來到丁升現住房間的鄭小雨和程喜兩人聞言突然同情酒店經理,他已經無慾無求到了這個地步。而且這麼快就喊上大師了,之前不還覺得是騙子嗎?
   酒店經理大手一揮,用過來人的口吻說道:「幹我們這一行的,迎來送往,總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事情。靈異事件不是沒遇到過,只是都三緘其口,當成正常事情對待。所以就算再遇上,只要心理上接受就沒什麼大不了。何況我看陳大師他們確實有本事,至少有他們在就沒有命案發生。」
   鄭小雨兩人還沒有反應,丁升已經附和上了。他激動的說道:「大師確實有真本事,我想我們有救了。」他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詳細敘述一遍,最後攤開手心那張被完好保護的寶符:「就是因為它掉在我身上,我才能活下來。要不然明天你們來找我,就只能看到一具冰涼的屍體。」
   程喜捏緊手心的寶符,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連睡覺都捏著寶符,聽到外面的動靜要出來看的時候也是捏緊了寶符。彷彿寶符能夠帶給她勇氣,讓她沒那麼恐懼。「真、真的有救?」
   丁升重重點頭,扯到脖子上的傷口,頓時興奮的表情蔫了一下:「信我,親身實踐。」
   鄭小雨捏緊寶符,琢磨道:「我們要不要再去買兩張?」第一張是陳陽送的,之後再想要自然不會厚著臉皮要免費的。這樣的寶符就算花多少錢也不會嫌貴。
   酒店經理已經溜出去吩咐其他人員一定要多注意總統套房那幾人,如果有需要服務一定要隨傳隨到。吩咐完後他也琢磨著怎麼能從陳陽手裡再多買幾張寶符,這東西實在靈驗,一定要多買幾張報平安。
   鄭小雨他們的事情發生在六樓,陳陽等人則住在頂層。之間隔了許多層樓,發生什麼事情也傳不到頂層上去。但是睡夢中的陳陽忽然睜開眼睛,推了把旁邊熟睡的度朔。
   度朔轉醒,抱住陳陽低聲問:「怎麼?」
   陳陽眨了眨眼:「出事了。」
   度朔閉上眼睛,貼近陳陽的腦袋,將他箍得緊緊的。沉默半晌後說道:「人沒死。」
   陳陽:「哦。」那應該就是寶符起作用,好在那些人沒有扔掉寶符,不然就真沒得救。
   度朔抬手按住陳陽的腦袋,拍了拍:「睡吧。」陳陽合上眼睛,往他懷裡縮了縮,復又睡下。
   寇宣靈凌晨兩三點的時候起床,拍開陸修之摟著自己腰身的手。進入洗手間點開燈,小號完按下衝水鍵。打著哈欠走到盥洗台望著鏡子中的自己,發現頭髮翹起來、臉上有點油,靜靜對望半晌擰開水龍頭洗手洗臉,拿起牙刷刷牙。
   他專注於刷牙,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馬桶按鍵一直下陷。馬桶水眼似乎被堵塞住,水汩汩往上湧直到溢出來。溢出來的水流出浴室朝著盥洗台而去,好像有生命的蛇步步逼近寇宣靈的腳後跟。浴室中的浴霸開關被打開,緊關的浴室門門鎖動了兩下,鎖緊了。
   寇宣靈打開水龍頭沖掉臉上的泡沫,察覺到浴室裡的溫度越來越高。淋浴間的熱水器無聲自開,顯示熱水溫度的數字不斷飆升,最後停在80攝氏度的高溫。水管開關緩緩上移,排風口扇葉『刷』一聲關上。
   門和排風口緊緊關閉,浴霸逐漸升高的溫度被熱水器高溫熱水噴灑將會觸發爆裂,金屬碎片將會割傷人的腳和皮膚。潮濕的環境將使爆炸的浴霸發生漏電事故,包括被炸開的熱水器會躥出藍色的電火花,噴頭墜到地面,水流跟馬桶裡的水匯聚流到浴室中的人的腳邊,高壓電流瞬間將獵物電死。
   寇宣靈噴出最後一口水,將牙刷跟杯子放起來。從口袋裡拿出寶符放在掌心回身看到溢出水的馬桶,直接關掉水管總開關,馬桶水箱流了一會就枯竭,水流停止。順手將浴霸跟熱水器開關關閉,打開排風扇,在光潔的地板上走來走去都順利避開能讓自己摔倒的障礙物。
   最後,陸修之打開浴室門,雙手環抱靠在門口笑看著寇宣靈:「原來你每天天快亮都要起床是為了洗臉刷牙。」
   寇宣靈臉僵硬了一瞬,隨即坦誠承認並戳穿他:「你追我的時候也一樣。」當初他還把陸修之當成兄弟,每天起床就見到他清爽的臉,讓他有一段時間陷入對天生麗質的自我懷疑中。
   陸修之伸出掌心:「回去?」
   寇宣靈握住他的手,掌心交疊說道:「你以後不要偷偷起床洗臉刷牙,害我每天要早起偷偷摸摸洗臉刷牙再偷偷摸摸爬上床。」
   陸修之:「你可以光明正大,因為我都知道。」
   寇宣靈握住陸修之的手用力,改握為掐。語氣平靜:「所以你無動於衷看著我每天早起還故意裝作不知道?」
   陸修之坦白:「因為只有這樣你才會讓我親,還會主動親我。」思及此,他就笑得蕩漾。如果寇宣靈忘記早起偷摸刷牙洗臉,就算他主動索吻也會被拒絕,更別提主動吻他。
   寇宣靈:「心機。」
   兩人踏出洗手間,將門關上。洗手間的燈關掉,只留下一盞微亮的小燈,空無一人的鏡子忽然閃過一道黑影。黑影靜佇原地,半晌才不甘心的離開。
   寇宣靈低語:「失去分寸,變得著急了。」
   「應該是發現意外事故都被破壞,殺不到人,自主意識逐漸被抹殺,開始無法自控。」
   「怪不得。主動出手。」寇宣靈打了個哈欠:「我再睡一會,記得叫醒我。」
   「好。」
   低語漸漸消失,房中恢復安靜。陸修之凝視著寇宣靈的睡顏,在確定他陷入熟睡後,於黑暗中拿出黃符和硃砂,畫出數十張寶符。既然那隻東西快要失控,那就把它逼到絕境自取滅亡。
   早晨九點鐘左右,陳陽拉開窗簾,外面的陽光傾瀉而入,將房內照得清晰明亮。他深呼吸口氣,回身拿起背包對度朔說道:「今天出去玩。」
   陳陽前兩天就在喊要去玩,要不然也不會在石門鎮停留三天。今天是最後一天,原本因為神煞耽誤了兩天,現在有寶符在,他就能毫無顧慮的出門遊玩。
   陳陽走出房門跟隗宣、娃娃和馬山峰夫婦打招呼,沒過多久張求道和大胖一前一後打著招呼走過來。他們臉上都有熬夜的痕跡,陳陽問他們昨晚上都幹什麼去了。
   張求道怏怏的打哈欠,沒回答。大胖盡量含蓄而簡短的回答:「打遊戲。」
   陳陽看了眼大胖圓滾滾的爪子,估計肉墊放到手機屏幕上都能直接擋住屏幕。張求道冷冷補充:「與其說是打遊戲,不如說是跟人對罵。」
   大胖沉穩的說道:「他們素質太差。」
   張求道送給他『呵呵』:「專業送人頭、坑隊友。」
   大胖表示自己同情單身狗,就不跟深夜沒女朋友只能靠遊戲發洩精力的張求道計較。那廂寇宣靈和陸修之也都出門,大伙齊全進電梯到達大廳。鄭小雨幾人一大早就在大廳等他們,一見到他們就立刻圍上去七嘴八舌提到昨晚上的事情,並將自己想要買寶符的意願表達出來。
   陳陽:「你們要買寶符?」鄭小雨幾人不好意思的點頭。陳陽看向酒店經理:「你也要?」
   酒店經理苦惱的說:「我覺得自己最近走霉運,所以想求道寶符保平安。」
   陳陽:「確實不太幸運。寶符不可一符多求,求多也沒用。如果你們寶符丟了再來跟我買,現在你們手裡還有就沒必要再買。或者你們想要給家裡求,那麼去其他一些道觀求符也可以。如果需要我介紹道觀也可以,他們的靈符、平安符也不錯。」他邊說邊將一道寶符遞給酒店經理。
   鄭小雨三人見沒能買到寶符有些失望,但聽能夠買到替代靈符也很高興。他們被這次意外事件嚇到,就算自己身上有寶符,躲過災難。可是為家裡人、朋友或者愛人求道平安符,他們也能安心。
   等鄭小雨他們都離開後,陸修之將凌晨畫的寶符拿出來分發給陳陽等人:「你們拿了替身娃娃,替身娃娃的生辰八字顯示它們都會在近期內撞煞。那隻神煞殺不到人,會誤將替身娃娃當成你們的生辰八字,轉而盯上你們。」
   寇宣靈:「那隻東西著急心慌,今天一定會下手。」他笑得有些壞:「今天玩死它。」
   眾人先到石巖山,在山腳下下車徒步走上三十來階的石梯,石梯上是個大廣場以及商業區。周圍已經形成一個成熟的娛樂性商業圈,旅館、溫泉、遊樂園、購物中心以及娛樂中心等等,往上還有觀光纜車以及建造在山頂頗具盛名的寺廟。
   一行人混在人群中慢慢走散,馬山峰夫婦牽著隗宣第一時間往兒童遊樂區趕去。姬姜拎著錢包在後面緊緊跟隨,時不時阻止馬山峰夫婦購買的髮飾和衣服。
   張求道進入商場後率先找到按摩椅,刷卡付錢後躺上去吹空調,半步也不肯動。大胖蹲在地上凝視半晌,朝後面慢悠悠走了數十步,轉身弓腿助跑、彈跳、旋轉、飛躍——砰!正中目標!
   張求道猛然睜開眼,內傷嚴重。他艱難的喘息,低頭看如同重型秤砣砸在自己胸口的大胖,顫抖著手指:「滾下去。」大胖聽而不聞,兀自舔毛,看到路過的小美貓還用爪子扶了扶頭頂上的假髮,非常好,沒有歪。
   張求道咬牙切齒:「不滾,我就把你的假髮揭掉。」
   大胖龐大的身形一僵,兩隻爪子緊緊抱住頭頂上的假髮,眼中神色極為震驚。似乎沒有料到張求道是這樣無恥惡毒的人類,竟然捨得傷害它這樣弱小無助的小貓貓。
   張求道沉默半晌,跟大胖面對面對視片刻,掃了旁邊的按摩椅付錢後忍氣吞聲:「請。」大胖跳到旁邊的按摩椅,攤開四肢背靠按摩椅,瞬間全身毛都炸起,發出呼嚕呼嚕爽得要死的聲音。
   陳陽拉著度朔往商場購物區走去:「我們去買衣服,要情侶裝。」經過精品超市的時候他們停下腳步,一人盯著糖果區,另一人瞥到高端酒。陳陽:「不如進去看看?」
   度朔:「不能買。」
   陳陽:「可以。我保證只是看看,你也不能買。那些酒都是包裝昂貴,實際味道不怎麼樣的,你保證不能買。」
   「好。」度朔答應:「你也保證不買糖果。」
   「我保證。」
   然後兩人踏入精品超市後分開,各自往喜愛的區域走去。陳陽看了半晌沒控制住,偷偷拿起購物袋往裡面塞糖果。度朔背著手在高端酒架旁觀察半晌,時不時拿起來觀摩。旁邊的高端酒推銷員走過來問他要不要買,度朔冷漠的眼神掃過去,推銷員立刻閉嘴不敢再問。
   看似冷漠的度朔摩挲酒瓶,眸光微微發熱。他狀似不經意的瞥向糖果零食區,沒發現到陳陽的身影就詢問:「你們這的酒包送貨上門嗎?」
   推銷員趕緊回答:「包。但是需要您自己付郵費,如果您消費滿一定額度,同城可免郵費。」
   「嗯。」度朔點頭指著選中的大概十來瓶酒說道:「全都包起來。」
   十來瓶高端酒價格加起來約莫過十萬,突如其來的驚喜讓推銷員立刻變得興奮熱情:「好的先生,您稍等。」他快步走去跟經理商量,經理很快過來親自招呼,並拿出單子讓度朔簽署郵寄地址。
   度朔付清賬單,在簽下郵寄地址的時候想了想,將分局改成總局。經理將結賬賬單遞給他並詢問:「您要開收據嗎?」
   「不用。」度朔頓了頓說道:「從現在開始別跟我說話,當成我從來沒有買過酒。」
   經理愣了一下雖不明白但還是照做:「沒問題,先生。」
   酆都大帝幹完見不得人的勾當後仍舊正大光明、坦然自若踱步到門口,在那裡見到面帶溫和笑容的陳陽,主動過去說道:「看完了?」
   陳陽和他牽手,聞言點頭:「我沒有買。」
   度朔:「我也沒有。」
   夫夫倆默契的加快步伐離開精品超市,剛走出兩三步就有人跑出來大喊:「先生——陳先生您先等等——
   陳陽聽而不聞加快步伐趕緊走,但度朔拉住他:「後面有人叫你。」陳陽鎮定回答:「不是,肯定叫別人。」
   「哦?」度朔狐疑:「那就先等等,看看是不是叫你。」
   陳陽拒絕:「不等。」但是他拉不動度朔,最後硬著頭皮看精品商超裡的店員停在他面前說道:「陳先生,您寫的郵寄地址在帝都,需要額外支付郵寄費。剛才提到的郵寄免費限定在同城,不好意思,希望您能理解」
   陳陽捂著臉,頭皮發麻:「我知道了,郵寄到後會付款。」
   度朔開口:「買的什麼?」
   「普通用品!」、「什錦糖果。」
   陳陽和店員同時開口,度朔垂眸望著陳陽的頭頂,淡聲說道:「等你解釋。」店員覺得情況不妙,慢慢撤退,陳陽露出討好的笑,捏著度朔袖口晃了晃:「我買回去不是為了吃,是擺起來看看。而且隗宣愛吃呀,我買給她。我不吃的,真不吃。你看看,我偷吃過嗎?」
   度朔戳穿他:「呵,沒成功而已。看看不吃?」
   陳陽忙不迭點頭:「牙齒不好,我是不會吃的。況且我只吃你做的糖果,別人家的糖果不可能吸引到我。」他做到不屑的表情。
   度朔微微瞇眼,捏著陳陽的脖頸,唇角微勾:「我不信。想清楚了再好好解釋。」
   陳陽沮喪無比,纏著度朔哼唧哼唧想靠撒嬌矇混過關。兩人膩膩歪歪走了一段路,後面又有人喊道:「度先生您先等一下!」
   度朔微頓,當成聽不到繼續前行。但陳陽嗅到搞事的小雷達『咻咻』開動,拖著他不讓走:「叫你呢,有人叫你,不准走。」然後他就興沖沖的等精品商超的經理過來,問他:「你好,有什麼事?」
   經理看了看兩人關係,沒有深究而是說道:「是這樣,度先生在我們這購買了超過十萬的高端酒。因為需要郵寄到帝都,我們需要確保酒完好無損並購買保險。度先生放心,保險費我們出,但是需要您簽字。」
   陳陽冷冷哼笑兩聲,拽住始終不肯轉身的度朔:「叫你簽字,度先生。」
   大帝以拳抵住唇輕咳兩聲,心虛的沒看陳小陽而是接過保險單看也沒看就簽字。經理提醒他:「……先生,您不看——」他被度朔抬眸的一眼冷凍在原地,接過簽完名字的保險單僵硬的離開。後知後覺記起度朔曾叮囑過購買酒之後當成不認識……他是不是做錯事了?
   陳陽冷笑:「度先生,想清楚了再好好解釋!」
   風水輪流轉但也沒想到會轉這麼快的大帝一時間頗為心虛:「收藏而已。」
   「看看不喝?」
   大帝面不改色:「高端酒就是收藏才有價值。」
   夫夫倆因此掰斷了小甜餅,一前一後鬧彆扭。陳陽拒絕被牽手,度朔道歉並在最後保證:「我不喝酒,你也不吃糖果,好不好?」
   「那買的東西怎麼辦?」
   度朔果斷回答:「收藏!」
   「說話算話。」
   「嗯。」
   陳陽想了想,同意和好並給牽手。兩人同時想到花高價買來的糖果和高端酒,心在滴血。
   度朔垂眸,眼裡全是陳陽的身影,無聲歎氣,再心疼他也捨不得陳小陽生氣,更不想跟他鬧彆扭。算了,反正高端酒本來就是收藏才有價值。
   另一端,寇宣靈跟陸修之在商場外面的路面行走,他們走到人比較少的地方。這是塊還未翻新的路面,路面旁邊還有數灘積水,再再說明此處年久失修,排水管管道接口封閉性差,滲水漏水造成地面積水。而且由於凌晨山頂下過小雨,排水口差造成路面積水。
   不少小孩子穿著雨鞋嘻嘻哈哈踩水玩,猛然跳進水坑裡濺出水花,玩得很開心。許多小孩子很愛來這邊玩,因為在這裡大聲嬉鬧也不會被大人斥責,默認為小孩的玩樂場。水面震盪,倒映出四周街道、掉色的上面寫著『開業大酬賓』的橫幅和行人。
   水從排水管管道口滲入地面,若是從地面的橫切面看就會發現除了表層的水泥,下面的土層被經年累月的水侵蝕、沖洗,已經形成巨大的缺口。路面表層水泥出現裂縫,地面的水沿著裂縫滲入水泥,形成水滴滴下來。
   滴答。滴答。
   下方水滴聲清晰無比,上面嬉鬧聲更甚。呼啦啦一群孩子跑過來踩著積水玩,下面的土層猛然發出震盪,水滴墜下,沙土沙沙落下。
   旁邊掛在商店口的長高約莫四米、兩米的燈牌上的夜景綵燈忽明忽暗,因為是在白天光亮很不明顯,因此並沒有引來注意。燈牌後面的電線閃出一串串火花,燈牌上的水滴在一記轟然嬉笑聲後被震落,掉在裸露出電芯的電線上,一連串火花四濺。
   寇宣靈談笑的時候,口袋裡的寶符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撿,笑容忽然僵住,猛然間抬頭看向一群小孩子嬉笑的前方,大驚失色:「阿之!」
   陸修之反應過來,兩人同時行動。地表寸寸皴裂,如蛛網分裂開的形狀,細微的彷彿裂帛的聲音人耳根本聽不到。地表下面的沙土撲簌落下的速度加快,好似山崩地裂傾塌而下,路面上的孩子往下蹦起,落地,膝蓋彎曲還沒來得及彈起,家長在旁笑望。
   事故陡然之間猝不及防的發生在面前,當地面傾塌、燈牌砸下來蓋住深坑的時候,家長臉上的笑容還沒消失。
   下一秒尖叫聲響起,驚恐、害怕、擔憂和瘋狂的情緒全都匯聚在一起。而在地面傾塌的前一刻,寇宣靈拽住掉色的橫幅撕扯下來撲過去將那五六個孩子圈起來綁在身上,用隨身攜帶的桃木劍戳進土層緩解摔下去的衝勢,並迅速尋找隱蔽的角落避免被塌陷下來的石塊砸到。
   下面是深坑積水,寇宣靈掉進水中發現積水很深,足以淹死一群孩子。他把孩子推到石塊上安撫他們別哭,而上面的燈牌砸下來,蓋住頭頂天光。
   陸修之在其他人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將那塊笨重的燈牌拽起來扔出數米,而燈牌上兩指粗的電線也被拽斷,橫斷面處閃著火花如被人操控般扭曲彈射數下直直墜入深坑。
   深坑積水多,哪怕寇宣靈將孩子們抱到石塊上,積水還是淹沒了腳踝。只要電線掉進水裡,巨大的電流能在瞬間奪走他們的性命。
   寇宣靈瞳孔緊縮,倒映著張牙舞爪撲過來的電線。
   電線停在離水面十厘米處。
   寇宣靈抬頭,看到抓住電線,紅了眼睛的陸修之。他忽然就笑起來,特別想在這一刻撲到陸修之身上。口袋裡的寶符掉下來,漂浮在水面,他將寶符撿起來,拆開來看,符文沒有模糊。這還是防水的。
   老街路段發生坍塌事故,幸運的沒有人遇難的消息一下轟動了整個石巖景區。大難不死的氣氛瀰漫整個老街路段,家長們喜極而泣,平靜下來想到要感謝救人英雄,卻發現找不到他們的身影。
   --
   作者註:
   路面死,一種走在路面會遇到的意外安全事故,比如路面坍塌。

   第102 死亡計算器08

   鄭小雨對鏡抿了抿唇,讓口紅塗抹更勻稱,隨後走出浴室對躺在床上的程喜說道:「不跟我出去玩嗎?」
   程喜疲憊的搖頭:「昨天晚上整晚沒睡,太睏了。我想補覺,你自己去玩吧。」
   鄭小雨有些擔憂:「你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沒事嗎?」
   程喜:「沒事啊。我不是有陳大師他們給的寶符嗎?有寶符在,我就會沒事。」她指了指放在床頭櫃旁邊的寶符,寶符旁邊還有被折疊成三角形狀的彩旗。
   鄭小雨笑道:「床頭櫃旁邊有張三角形狀的彩旗,你別把它跟寶符拿混了。」程喜擺手嬉笑她不會拿錯。「也是,那你好好休息。」鄭小雨叮囑完後拿起女士包包掛在肩上:「我走了。」
   「拜拜。」
   鄭小雨自然地轉身,女士包包在半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尖角部分將床頭櫃上的寶符抹到地上,當門打開關閉的輕響過去後,房間恢復安靜。地上的寶符突然好似被什麼東西拽住般猛地滑進床底,程喜打了個哈欠,毫無所覺。
   她閉著眼睛抬手摸到床頭櫃,將折疊成三角形狀的彩旗握在掌心處,好似握住了救命稻草,能夠讓她安心的睡下。窗戶外的光太刺眼,儘管拉上窗簾,可還是讓她難以入眠。程喜的脾氣有些暴躁,源於她糟糕的睡眠。
   哪怕是微弱的光亮都讓她無法入眠,她隨手摸到掛在旁邊的絲質圍巾。將絲質圍巾蓋住臉,眼睛蓋住遮擋光亮,鼻子蓋住讓她被自己的呼吸產生的熱氣包圍,營造出來的氛圍會讓她覺得自己此刻陷入沉睡,能夠欺騙大腦快速入眠。
   過沒多久,程喜真的陷入了睡眠中,房間裡悄然無聲。鐘錶『嗒嗒嗒』的聲音格外清晰,秒針轉了一圈又一圈,時針下面一隻陶瓷娃娃黝黑的大眼睛靜靜注視大床上發生的一切,只有它注意到絲質圍巾在沒有人的情況下慢慢縮緊,最後猛地纏住熟睡中的人的臉,非常用力甚至將她的頭陷入床墊中。
   程喜發出無意義的音節,雙腿亂蹬,雙手扒著臉上的絲質圍巾瘋狂的掙扎,手中三角形狀的彩旗拋在被子上彷彿在嘲笑她的愚蠢以及垂死掙扎。
   鄭小雨從公交站下車,總覺得心神不寧。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覺得心慌難受,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發生。這絕對不會是好事,她這麼想,然後從口袋裡尋找寶符,她得把寶符拿在手心才覺得安全。正當她將寶符握在手掌心時,身後一個大力的撞擊將她撞得差點栽倒在路面,好在衣服被勾住讓她有了點緩衝,順手抓住路燈桿穩住身形,下一秒一輛車從眼前呼嘯而過。
   鄭小雨額頭冒出冷汗,如果剛才她沒有被勾住衣服可能就直接摔到馬路上,然後卡車軋過她的腦袋,讓她四分五裂。她低頭看著手掌心的寶符,這才發現自己的包包被搶了。她憤怒的大喊:「抓小偷!抓小偷啊!抓——
   她突然頓住,看了看手掌心的寶符,再抬頭看看馬路,一股難以名狀的驚恐籠罩全身。如果剛才她沒有心有所感翻找寶符,將寶符拿在手掌心,是不是寶符連同包包都會被搶走,而沒有寶符在身的她是不是直接就被車撞死了?
   鄭小雨顫抖著手,緊抓住寶符,繞過馬路到對面的公交站上車返回酒店。她就應該跟程喜一樣待在房間裡,不應該仗著自己有寶符就出來浪。陳大師口中的神煞開始千方百計奪走她們手裡的寶符,然後蓄意謀殺。
   好在她習慣將手機放在口袋裡,以便隨時拿出來使用。而且還將房卡和身份證放在手機殼裡,不幸中的大幸。
   鄭小雨回到酒店,踏進酒店門口。此時程喜臉上的絲質圍巾正在被無聲的拉扯,而鄭小雨回頭看天上烈日,猛地好似看到惡鬼張開大口撲過來咬斷她的頭顱,她嚇得後退一步,心神不寧。
   匆匆走進電梯,看著電梯上的數字變換,電梯門打開、關閉,鄭小雨恍惚的走到房間門口,一陣發呆。隨即歎口氣,甩甩頭用電子卡刷開房門,抬頭就見到程喜被絲質圍巾包裹住頭顱不斷掙扎的一幕。此時的程喜已經開始出現頭暈乏力的情況,如果鄭小雨晚回來一步的話,只能見到她窒息而亡的屍體。
   鄭小雨驚恐莫名,急忙過去拆開程喜臉上的絲質圍巾。手掌心的寶符碰觸到緊緊纏繞起來的絲質圍巾,絲質圍巾瞬間繃裂。劫後餘生的程喜大口呼吸,抓著鄭小雨的手用力得青筋蹦起,臉上全是恐懼的表情和淚水。
   鄭小雨問她:「你的寶符呢?」
   程喜看向床上的某個角落,鄭小雨也看過去,只見原本放在床頭櫃上的彩旗安靜躺在床尾。瞬間什麼都明白了,她說道:「你拿錯了。」
   鄭小雨下床尋找寶符,最後在床底下找到,將寶符遞給程喜並不厭其煩的叮囑:「拿好它,隨身攜帶,不要隨手放在身邊。那隻怪物在暗中盯著我們,用盡各種方法謀殺我們。」她將剛才在外面發生的事情告訴程喜,並說道:「所以它會想盡辦法將我們手裡的寶符偷走。」
   程喜:「我知道了。」
   鄭小雨抱住程喜,無聲安慰。房間中的角落裡,似乎有道越來越透明的黑色影子極為不甘的離開。
   夜晚,陳陽一行人從山頂下來,到半山腰的溫泉中放鬆。看了看一行人,沒見到寇宣靈和陸修之,於是陳陽問起他們:「你們有誰見到他們嗎?」
   眾人搖頭:「登山的時候也不見他們。」
   大胖:「可能就地找了個地方野戰。」
   隗宣和娃娃好奇:「他們去打架了嗎?」大胖因此遭到成年人們譴責不屑的目光,包括向來疼愛它的馬山峰都露出不贊同的神情:「胖,你要考慮你的面前還有兩個純潔的孩子。」
   大胖:……兩千多歲的孩子和一隻無性別的巫蠱娃娃!
   陳陽:「可能是去哪裡玩了吧。不管他們,我們先去泡溫泉。話說回來,大胖你能泡溫泉嗎?」
   因為周圍都是自己人,所以憋了一整天的大胖終於能開口說話:「能。以前我就常常溜進溫泉旅館泡溫泉,尤其是冬天,特別舒服。」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溫泉旅館同意你進去泡嗎?」
   大胖跑到眾人面前艱難的用四肢抱住肚子,滾來滾去的撒潑:「我不管,我要泡溫泉!不泡溫泉我就離家出走,不吃飯不睡覺!」
   張求道越過大胖,大步走進去:「不吃飯挺好,可以減肥。」
   陳陽若有所思:「可以減肥啊。」度朔把他拉進溫泉館,冷酷無情的忽視在地上滾成顆球的大胖。馬山峰夫婦倒是覺得它不需要減肥,於是安慰一句:「不要胡鬧,三餐還是要定時吃飯。乖。」然後牽著隗宣進去,娃娃蹦蹦跳跳嘲笑它一番後跳到隗宣肩膀上,兩隻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好朋友。
   通往溫泉館的石子路上躺著一具龐大的不明物體,黑漆漆圓滾滾,淒涼孤獨。大胖卡擦卡擦轉著脖子,不敢置信且如晴天霹靂:難道他們已經不愛可愛的小胖胖了嗎?
   最後大胖還是如願以償的泡到溫泉,因為石巖山溫泉設有寵物溫泉以及人與寵物可以共同泡的溫泉池。石巖山因為地理位置特殊,擁有大大小小上百座溫泉池,在J省乃至於全國都很有名。依山而建,利用天然怪石奇景設計出富有情調的溫泉旅館。
   一行人訂了個大溫泉池以及緊鄰旁邊的小溫泉池,馬嬸和姬姜帶著隗宣在小溫泉池泡。陳陽等其他人則是在大溫泉池裡泡,本來預訂這個大溫泉池是算了寇宣靈和陸修之,但兩人不在就顯得溫泉池過於大了。
   度朔和陳陽在角落裡邊泡邊聊天,兩人之間親暱的氛圍無人能插進去。張求道和馬山峰在旁聊到道教交流法會,提到『路障』:「死亡計算器裡面算到馬嬸拿到的生辰八字是遇災,而我們其他人拿到的生辰八字則是禍、火和病,看似全無生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到。」
   馬山峰趁馬嬸不注意啖口清酒,發出舒服的歎息並說道:「只要那隻神煞出現,利用那些假的生辰八字害我們,但是如果被破,神煞會消亡,我們也算過關。」
   張求道應了聲:「嗯。」
   大胖如同威嚴的將軍站在溫泉池的岸邊,岸邊撲滿了防滑的石子。它凝視遠方,胖臉上的表情凝重而堅毅。忽然高聲大喊:「肥貓魚 雷,發射!」突然向前衝刺,跳躍旋轉,撞入溫泉池,濺起劇烈的水花,噴了張求道和馬山峰滿臉。
   陳陽跟度朔因為距離遠,只是被打斷了談話。大胖也不敢在距離大帝近的地方玩肥貓魚 雷發射的遊戲,否則它會直接變成噴氣式魚 雷飛向自由的天空。
   張求道冷靜的喝口酒,決定一週內都不會把假髮還給大胖更加不會提醒它假髮掉了。馬山峰抹掉臉上的水,趁馬嬸不注意又偷偷抿了口。大胖攤開四肢,好像長毛的黑色毛毯漂浮在溫泉水面。可怕的是隗宣和娃娃被大胖的玩法吸引,紛紛爬上岸裝魚 雷發射。
   最後好好的富有情調的泡溫泉變成小孩和肥貓的魚 雷發射遊樂場,陳陽是想把他們都關進小黑屋的。
   與此同時,溫泉館的後廚忙得熱火朝天。因為石巖山是旅遊勝地,每個來旅遊的人必然會來溫泉館泡澡,因此餐飲也必然而然的發展起來。溫泉館也將餐飲壟斷,裡面有多處後廚,靠近陳陽他們最近的後廚此時井然有序的忙。
   火光明亮,高溫環境,熱油飛濺,廚師來往匆忙。新來的廚師從冷凍箱裡面拿出冷凍豬腿擺在流理台上,從旁拿出噴火槍,裝上瓶裝煤氣瓶。這一處靠近控油煙管道,管道上積累厚厚一層油漬,油漬形成一排排油滴,新來的廚師拿起噴火槍對準冷凍豬腳噴射,明火躥起灼燒控油煙管道的油漬。
   新來的廚師不斷翻著豬腿,力圖使豬腿受熱均勻。明火一次次躥起灼燒控油煙管道的油漬,油漬融化滴落。滴答一聲,在某個瞬間極為清晰,但在忙得熱火朝天的廚師們看來根本聽不到。總廚師長被交出去商討後廚食材問題,因此沒有注意到新來的廚師違規操作的一幕。
   因特殊時期特殊地點而被允許喝酒的度朔,正閉眼淺酌清酒。忽然睜眼,對上空中的明月。
   明月圓如白玉盤,不是滲人的慘白色而是恰到好處,能勾出纏綿情絲的顏色,讓人沉迷。十月櫻的花瓣飄在空中,在氤氳霧氣中,好似點綴在明月上。
   陳陽轉身趴在溫泉池邊,側頭就看見面無表情的度朔,輕聲詢問:「怎麼了?」
   度朔:「沒事。」吻了吻陳陽臉頰撫慰,右手搭在溫泉池邊,戴著半塊玉扳指的大拇指輕敲三下,玉扳指磕到溫泉池邊的石頭上,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音。如同音波無聲散開,好似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盪開圈圈漣漪,最後歸於平靜。
   山中孤魂野鬼在這一刻得到酆都大帝命令,爭搶贏得執行命令的機會。這隻山中活得最久的野鬼潛進石巖山溫泉館後廚,帶起陣陣陰風,見到正在廚房外面的總廚師長,衝過去附身在他身上。總廚師長在一瞬間眼白上翻,臉色泛青木訥,而與他交談的人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
   總廚師長僵硬著手腳走進廚房,忽然轉醒發現自己在廚房裡,還沒琢磨到古怪之處就發現那個新來的廚師不規範的操作。當即大喝一聲,讓他關掉噴火槍。
   新來的廚師手不穩,被嚇到,一顫抖就把明火噴到控油煙管道上。剎那間如油煙遇清水,忽然爆炸。總廚師長連忙拿出滅火器噴灑,並有條不紊指揮其他人滅火以及疏散人群。很快火勢被控制,沒有造成較大財產損失,也沒有人員傷亡。
   不幸中的大幸,如果總廚師長不在,沒人注意到新手廚師不規範的操作。爆炸發生的那一刻所有人會驚恐尖叫並匆忙逃離,後廚狹窄人多,再加上外面很多客人,不小心就會引起混亂。到時候別說滅火,恐怕混亂中發生踩踏事件都有可能。
   好在有驚無險,危機得以控制。
   溫泉池中,陳陽推了把度朔:「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你的聲音?」
   「不是。」
   「那沒有。」
   「是嗎?」陳陽有些疑惑,他剛才好像聽到爆炸聲響,離得有些遠。不過現在溫泉館還是很平靜,應該是沒有事吧。
   度朔輕笑,攬住陳陽肩膀說道:「轉過身去,我幫你搓背。」
   聞言,陳陽樂滋滋的轉身。而度朔拿過毛巾順道瞥了眼趴在十月櫻花樹樹上的黑影,面無表情的收回目光。連嘲它一聲不自量力的冷笑都沒有,黑影不甘心。
   如果計劃順利,發生爆炸。死於火、死於禍、死於災,於踩踏中受到驚嚇,因親人朋友去世而死於病,底下所有人都逃不過它的安排。
   可惜,失敗了。
   黑影慢慢變得透明,直到消失。所有一系列蓄意謀殺的意外事故在此刻戛然而止,畫上完結句號。

   第103 鎖龍台01

   陳陽等人泡完溫泉吃完晚飯又去按摩,按摩完回酒店已經是十點多鐘。在這期間,寇宣靈和陸修之仍舊毫無消息。而張求道在回去的途中收到毛小莉發過來的鏈接,點進去看發現是石巖山山腳下的商圈老街發生崩塌事故,現場有人拍到當時救人的無名英雄,但是因為某些原因像素很渣,照片也是模糊不清。
   毛小莉:[老寇?]
   張求道也認出來是寇宣靈的身影,他回答:[應該是。]隨後將此消息告知眾人,並說道:「不知道有沒有受傷。」
   陳陽:「陸修之在,老寇應該沒事。不過到現在還聯繫不上他們嗎?」
   「電話打得通但沒人接。」張求道說道。
   大胖懶洋洋的翹著二郎腿,看了眼被姬姜抱在懷裡睡得正香的隗宣以及抱著陳陽拇指呼呼大睡的娃娃,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說道:「通常這種情況下就是經歷生死一剎那,幡然醒悟對方對自己的重要性。於是乾柴烈火,就近開房,展開一場酣暢淋漓的肉搏戰。」
   陳陽:「污。」在場眾人嫌棄。
   大胖攤爪:「不然秉燭夜談?」
   眾人沉默,忽然覺得這更像寇宣靈和陸修之的風格,兩人也不是第一次幹秉燭夜談的事情。陳陽:「心靈的交流遠比肉體交流更讓人感到愉悅,胖,你不要再膚淺下去了。」
   作為俗貓一隻的大胖往後躺倒,貓生無望。大胖敢用它光禿禿的腦袋發誓,面對這種情況沒有肉搏戰的生理正常的男人一定是沙雕。
   回到酒店,酒店經理驚喜的過來告訴他們:「我專門等你們過來。大師,您給的寶符特別好用,按照這位小天師的吩咐把寶符貼在酒店隱蔽角落裡,今天平平安安事事順心而且化險為夷,客源穩定。而且前幾天不是有個男人被雲石吊燈砸死嗎?警方調查發現那個男人精神受到大刺激,當天其實是想殺他女朋友。但問題來了,他女朋友早在一個月前出車禍身亡,他當時把別人誤當成他的女朋友。要不是剛巧被砸死,恐怕會傷及無辜。收到消息後,我們就趕緊澄清這件事,所以現在我們酒店的雲石吊燈被戲稱為正義吊燈。」
   陳陽邊走邊笑說:「挺好。不過酒店設施有問題還是要仔細檢查。」
   「說起這件事,我就更要感謝您提醒。今天請工人來檢查,我扮成酒店普通店員偷偷觀察發現他們根本沒有仔細檢查。查看吊燈的時候居然還在聊天,看了兩眼就下來還說很安全。檢查電梯、房間裡的安全設備以及浴室裡面的設施,全都敷衍了事。我查了才知道原來有人剋扣這份錢,請一堆不專業的人來維護酒店安全!」酒店經理越說越氣:「分明是拿人命賺黑心錢!」
   陳陽:「及時止損好過發生安全事故導致事情沒有轉機,恭喜您生意興隆。」
   聞言,酒店經理心裡樂開花。在他看來陳陽是有本事的天師,說的吉利話自帶好運,聽他一句吉言自然底氣足,更為開心。「不耽誤你們休息,等會我讓人送點新鮮水果上去給你們。我自掏腰包,請你們吃。」
   「那謝謝了。」
   酒店經理離開後,隗宣揉了揉眼睛,從姬姜懷裡醒過來:「有水果吃嗎?」
   姬姜按壓著她的小肚子:「只有消食片。」隗宣嘟嘴不樂意,扭身纏到陳陽身上要抱抱。
   陳陽把她接過來:「晚上吃太多了,不能再吃。話說回來,隗宣的消化系統還好嗎?是不是真需要吃點消食片?」飛僵消化系統都不是太好,隗宣吃太多陽間食品對她不知道有沒有大影響。
   姬姜遲疑著說道:「好像挺好。而且開始長胖、長高了。」
   「真的長胖了?」陳陽以為之前提到隗宣被馬山峰夫婦養胖只是誇張說法,沒想到還真的長胖了。不知長胖,居然還高了。他把隗宣放到地面上,比劃了一下她的身高後說道:「臉上是有肉了,但身高沒看出差別。」
   姬姜:「只高了兩厘米,肉眼看不出差別。」
   飛僵還能長高?陳陽疑惑的問度朔:「隗宣還能長高嗎?」
   「殭屍血毒性壓制它們身體上的生理性變化,她心口的殭屍血被換成人血,身體就開始成長。」度朔也有些驚訝:「以前沒有例子出現,沒想到還能成長。這樣說來的話,她倒是可以像個人類那樣在陽間經歷生老病死。只是不知道一旦停止人血替換又會發生什麼變化。」
   陳陽高興的抱起隗宣:「這麼說來隗宣在陽間的身份可以一直用到老了?太好了。」
   其餘人也替隗宣感到高興,他們本以為隗宣最多只能在陽間待四五年,過個兩三年他們還可以用沒發育解釋,要是過個十年二十年就沒辦法解釋了。
   馬山峰的手機在此時突然響起來,他拿出來看發現是道教交流法會那邊發過來的信息:「是恭喜我們通過『路障』的信息。」
   張求道:「我們什麼時候遇到死亡計算器提示的災禍了?」好像一路過來只有寇宣靈以及遇到的鄭小雨三人遇到災禍,其他人根本沒有遇到。
   馬山峰搖搖頭:「不清楚,但是那邊不會弄錯,我們的確過了『路障』。這樣說來,產生自主意識的神煞已經消亡了。」
   陳陽下意識看向度朔:「神煞在一定時間內沒有沾到血光就會削弱自主意識,應該是害人計劃接二連三被破壞才導致最終消亡。老寇遇到的路面坍塌以及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遇到的危險,壓垮了這隻神煞。不管如何,結果是沒人再死亡就好。」他轉回頭,笑道:「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去下個城市。」
   眾人各自回房睡覺,陳陽也跟著回房躺倒在床上才發現渾身疲憊,眼睛剛一閉上就打起盹來。察覺到度朔躺下來,摸尋到他的袖子於是將他整隻手臂扒拉到懷裡迷糊詢問:「晚上泡溫泉的時候,是不是有意外發生?」
   度朔拉起被子,然後回答:「沒有意外。」確實沒有,沒來得及發生。
   陳陽信他:「哦。」迷迷糊糊的熟睡過去。
   第二天,消失了一天一夜的寇宣靈和陸修之終於回來了。大胖慢悠悠的甩著尾巴在兩人腳邊繞了一圈,眼尖的瞥到寇宣靈高領下的紅痕以及他時不時捂腰的動作,興奮至極跑去為自己正名。顧及隗宣和娃娃兩隻『小孩』,大胖選擇跟很多人咬耳朵。
   大胖不敢跟度朔咬耳朵,於是跑去跟陳陽咬耳朵。陳陽低聲說道:「大清早的,你腦子裡就只有這件事?不過真的沒看錯?」
   「沒有,我保證。」大胖拍著六層肥肉的胸脯保證。
   陳陽跟張求道幾人心照不宣,私底下討論兩句最後決定還是別讓寇宣靈知道為好。鋼鐵直男肯定臉皮薄,被他知道一定會不好意思。
   「知道什麼?」寇宣靈好奇的湊過去詢問。大清早這幾人就湊到一塊交頭接耳,神神叨叨,不知道是在說些什麼,時不時還對他露出詭異的微笑,看得他毛骨悚然。
   大胖下意識回答:「別讓寇宣靈知道我們已經看出他昨晚去野戰了。」
   寇宣靈臉色爆紅,怒斥這群散播謠言的同事:「胡說八道!我們有開房的!」
   眾人齊聲:「哦豁~開房!」
   陸修之輕咳兩聲,度朔在旁用奇怪的眼神瞟了他兩眼,然後輕飄飄的說道:「不錯?」
   陸修之想了想,回答:「性福。」
   於是度朔將目光投在跟群起哄寇宣靈的陳陽身上,神色若有所思。說起來他們夫夫倆的確已經很久沒有過過單純的二人世界了,偶爾開房挺有情趣。

   第104 鎖龍台02

   陳陽:「大家冷靜。」他拍拍寇宣靈的肩膀:「我們懂,成年人正常需求。你們別起哄,成熟點。」假裝很成熟的陳陽偷偷問寇宣靈:「花了一天一夜時間開房?」
   寇宣靈覺得如果不是自己腰酸背痛,此時此刻一定會跟陳陽決一死戰。他咬牙切齒:「我不用休息的嗎?」
   「哦。」陳陽點頭,猶豫半晌又問:「需要紅雞蛋嗎?」下一刻他就跳起來極為迅速的躥到度朔背後,跳到度朔的後背上對惱怒的寇宣靈說道:「問問而已,不需要就算了。」
   陸修之趕緊過去安撫惱羞成怒的寇宣靈,這廂度朔拍了把陳陽的臀部:「你問什麼?」
   陳陽摟緊度朔的脖子,把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說道:「問他要不要紅雞蛋。」然後寇宣靈問為什麼要吃紅雞蛋,他回答恭賀長大成人。
   度朔:「調皮。」
   陳陽笑了幾聲,眼尖的瞥到其他人都上車了便說道:「其他人都上車了,我們趕緊過去。」度朔背著他大步向前走,上車後車子剛要發動,後面有三個人追了上來。
   「司機先等等。」司機停下發動汽車的動作,鄭小雨三人追了上來氣喘吁吁的詢問:「陳大師你、你們要……走了嗎?那隻神煞怎麼辦?」
   陳陽降下車窗探出頭去,聞言說道:「已經解決了,放心吧。除非你們命數已定,否則不會再發生意外事故。我看你們面相不是短命橫死之相,沒有產生自主意識的神煞作怪,你們不會有事。」
   鄭小雨驚喜道:「真的嗎?謝謝您。」
   陳陽笑了笑,同他們道別。司機踩下油門朝火車站而去,身後鄭小雨三人此刻的心情恍如新生,充滿感激的目送他們離去,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遇見。
   搭乘動車從J省到川省需要花費半天時間,如果是火車就要花費一整天的時間。張求道詢問:「為什麼要去川省?J省到天師府,川省和天師府毗鄰,並不順路。」
   陳陽:「因為道教協會發給我們新的『路障』,你們沒有收到嗎?」
   「沒有。」寇宣靈疑惑的說道:「每屆道教交流協會只有一次『路障』,沒有第二個。不然誰還願意去參加交流協會讓人這麼折騰?求道,你知道原因嗎?」
   「我也不知道。」張求道搖頭說道:「天師府不是第一次作為道教交流協會場地,在我印象中的確只有一次『路障』。陳局,你收到的信息會不會是假的?」
   度朔:「我確認過,沒錯。」
   寇宣靈:「那會不會發錯了?」
   坐在前排正跟老妻逗弄隗宣和娃娃的馬山峰聞言扭頭問陳陽:「第二次『路障』是什麼?」
   陳陽想到信息上的要求,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尋龍。」
   眾人的興趣全都被調起來:「龍?傳說裡的神龍嗎?雷雨晦冥,聲若牛吼。麟蟲之長,呵氣成雲,駕風馭火。不過龍只是傳說中的生物,道教協會讓你找龍確定不是在耍你?」
   陳陽好奇問他們:「道教裡詳細記載龍的品級以及形象,天師追本溯源多與龍相關。為什麼你們看上去不相信龍?」《太上洞淵神咒經》中詳述龍的品級,將龍以方位、海洋、天地萬物劃分五帝龍王、四海龍王以及五十四位龍王名字。
   張求道:「沒見過。不同記載有不同的描述,但是……怎麼說才好,如果仔細看可以從不同的文獻中得出龍的樣貌和能力是在不斷的進化、完善。從一開始長鱗片和角的蛇到現在我們所熟知的龍的形象,感覺像是後人憑借想像杜撰。我爺爺他們也沒見過龍,但他們相信有龍。他們說以前黃河、長江就有龍,因為在這兩處地方能見到化龍。」
   黃河河岸,鯉躍龍門,天火燒其尾而化龍。蛇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龍,蛇入江為蛟,蛟入海為龍,所以初化龍時從長江游至大海,遇雷電暴雨扶搖直上九霄,渡劫化龍。因此在傳說中黃河、長江裡藏有神龍。
   隗宣膝蓋跪在座椅上,趴在椅背對眾人說道:「我見過龍,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有一次父親帶我出門見一位尊貴的客人,路過河西,在黃色的大河裡見到龍。它跟現在很多文獻裡描述的龍的形象完全不一樣,它的臉像豬頭,身體像條滑溜溜的蛇。頭上沒有犄角,也沒有爪子,好像一條長著豬臉的蚯蚓。但它有十來米長,我知道它是龍,它躍過龍門的時候,電閃雷鳴、風雷暴雨驟現。」
   大胖懶洋洋的甩著尾巴說道:「我也見過,在隋唐時期的長江裡,還不是龍,是條蛟龍。已經具有龍的雛形,足爪、鱗甲、鹿角、蛇尾、鳳眼長鬚,黑不溜秋但還算漂亮。怒目威嚴、氣勢已有些雄渾驚人,只待一朝如海遇風雷而化龍。」頓了頓,它又對隗宣說道:「我看到的才是龍,你看到的一定是變異的怪物,長那麼醜怎麼可能是龍?」
   隗宣生氣的想要撲過去揪大胖頭頂上的毛,大胖飛快的躲開回頭還想略略吐槽隗宣,下一刻被張求道迎頭罩住。張求道臉色平靜,掐著嗓音說道:「不要亂跑。」大胖本還想掙扎,但見前面開車的司機偶爾驚恐又懷疑的看向後視鏡觀察後車座,它就停止掙扎,安靜不動順便『喵』了兩聲。
   隗宣嫌棄:「好難聽。」
   大胖露出死魚眼,瞪著隗宣。張求道對隗宣說道:「你看到的龍太醜了,絕對是假的。」
   聞言,司機才算鬆了口氣,笑道:「你們說得真有意思。」他以為是全車的人在逗弄小孩,見小孩說得煞有其事也實在是太可愛了。「小妹妹,你現在都還活著,怎麼能說『還活著的時候』?而且真正的龍,其形九似。」
   隗宣鼓著嘴巴,看向陳陽可憐兮兮的:「陳小陽,我沒撒謊。」
   陳陽趕緊哄:「好好,我知道你沒撒謊。不過你們倆看到的龍確實不一樣,沒看錯吧?」
   隗宣指著張求道懷裡的大胖:「肯定是它看錯,不是我。」大胖始終送給她以不變的白眼。
   陳陽犯難,兩人堅稱自己看到龍,可是描述出來的形象都不同。雖然大胖描述的龍的形象確實符合現在人們對於龍形的認知,但隗宣描述的龍形極具特色也並非胡謅,因為在她還活著的時代人們對於龍形的描述的確是豬臉蛇形帶鱗片。
   如果真是這樣,龍當真有不同的形象?他犯難的看向度朔:「你見過嗎?」
   同時寇宣靈也看向陸修之,詢問他龍是否真的存在,而陸修之給予肯定的回答:「確實存在。而且他們都沒說錯,應該的確曾經見過龍。以前洪水肆虐,人們相信龍的存在,每年供奉祭祀,人間帝王還會頒發律令分封龍為王爵,令百姓供奉祭祀。龍的存在神秘強大,信仰也強大,所以常在陽間行走,走蛟化龍比比皆是。」
   「見過。」度朔點頭,回答陳陽的問題:「他們沒撒謊,龍形從古至今並非一成不變。」
   陳陽:「怎麼說?」
   度朔:「龍不是自古就有的生物,本身源於動物崇拜和自然崇拜創造出來的形象。後來龍的存在源於蛇、鯉魚、千年老黿等動物修煉由蛟化龍。它們在化龍的時候對於龍的認知來源於人想像出來的形象,所以它們所化出來的龍就是人們所描述的樣子。不同時期的龍形象不同在於人們對於龍形象的完善,早期時候的龍形豬臉蛇身,有的無足、有的兩足或三足,到隋唐時期,龍形跟現在的龍形相差不大,所以看到的龍形就不同。」
   陳陽:「換句話說就是龍並非實際存在,而是蛇、鯉魚或老黿之類的動物修煉成形渡雷霆劫後脫胎換骨化為神龍。它們選擇化為神龍是因為人們對於龍的崇拜和信仰,這些能夠庇佑它們,讓它們更為強大。」
   度朔:「對。」
   司機聽到他們的談話也有些興趣:「你們這一說還挺有道理,話說回來我老家有個說法叫『蛟龍討封』。我聽家裡老人說村裡以前有個人遇到『討封』,他回答對了,龍感激他,回來報恩,後來他們家順風順水,到城市裡發展。聽說開了大公司,而且家裡人都平安健康,運氣很好。」
   隗宣好奇的問:「『討封』是什麼?」
   「就是讓你們給龍封正。」司機打了個彎,爽快的回答:「人是萬物之靈,人要是認可蛟龍是龍,那它就是龍。人要是不認可,覺得那是一條蛇,那蛟龍千年道行就毀於一旦了。這就叫封正,你喊聲蛟是龍,就是肯定它的身份,助它成龍。它順利渡劫化成神龍,回頭當然會報答。不過要是害它千年道行毀於一旦,那就慘了,它的報復絕對是讓你家破人亡。」
   馬山峰點頭認同:「這我倒是聽過,很多動物成仙都會向人討封。蛟蛇化龍、黃皮子成仙等等,不過精怪雖然靈氣、易開靈智,可是難以成仙。有些黃皮子或是狐狸會轉空子,跑來問人:『我是人是仙?』,要是回答仙,那就會成黃大仙之類的小神小仙。要是戳穿它,它就會狼狽的逃跑,回頭報復也只是捉弄家裡的小孩。這些不像蛟蛇,蛇五百年化蛟,千年化龍,要是回答錯,一千五百年道行轉眼成空,自然會恨毒那害自己的人,張口就吃掉討封人。」
   娃娃和隗宣一臉認真的聽,聽到最後還齊齊『哇』了一聲。娃娃問:「那被討封的人不是很倒霉嗎?膽子小一點都會被嚇壞了。」
   司機陡然覺得背脊寒涼,他驚疑不定的目光在隗宣和娃娃身上來回:「你、你們這娃娃還會說話?跟人一樣?」
   隗宣抱起娃娃,一臉驕傲的說道:「當然。我的娃娃是特殊定制,專門製作,會根據我的聲波模擬出聲音並且根據我的語句推算演練出我想要說的話。這可是最貴最受歡迎的娃娃,好多小朋友都喜歡的。」
   司機鬆了口氣:「是、是嗎?我看它說話跟人似的,現在的科技不得了。整出個娃娃跟人一樣,不知道乍一看得嚇壞。」
   隗宣:「熟悉就不會被嚇到。」
   「哈哈,也是。」司機不再說話,專心開車。
   馬山峰點點兩隻小可愛,無聲說道:「小心點。」隨後解釋娃娃的問題:「蛟龍討封只能向一個人討,所以他們千挑百選,而且大多不會選小孩和青年,而是選老年人。因為老年人見多識廣,而且相信這些,見到龍他們會直接喊龍,不會喊蛇。一喊蛇就破了它的道行,小孩子見到蛟龍第一反應不會想到是龍,而是蛇。所以蛟龍討封時會挑老年人,而且在預感自己將要渡劫化龍時會提前幾年入夢提示。如果不幸挑選到膽子小的人,見到蛟龍先嚇暈過去,雷霆驟降時逃不了封,多半也過不去。」
   寇宣靈:「沒想到龍還有這些傳說,不過陳陽你幹嘛去川省找龍?」
   陳陽:「我收到信息後,易巫長同時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如果要尋龍就去川省龍峽谷鎖龍台,她說那裡有龍。」
   「易巫長親自打來電話,那就說明道教協會沒有弄錯。所以為什麼我們會有兩次『路障』?」
   度朔:「不是你們,只有陽陽有兩次『路障』。」
   「為什麼?」眾人疑惑。
   度朔點到即止:「道教協會副會長。」
   一聽,眾人便都明白過來。司機停在火車站停車場旁,說道:「到地方了。話說回來原來你們都信道教,怪不得說起這些侃侃而談,特別瞭解。」
   陳陽掃二維碼支付車費:「是啊,我們都還懂點道術。」他笑咪咪的,溫和可親,下車的時候因為司機幫他們搬行李便將一道平安符送給他:「祝您平安健康。」
   司機接過平安符朗聲而笑,接受陳陽的祝福。他們幹開車這行,最重要的就是平安,所以收到這樣的祝福對於司機而言最能讓他開懷,而且不知為何當他接過平安符,只覺得渾身濁氣一掃而空,原本惴惴不安的心裡陡然安定下來,持續了整天的心慌終於平定。
   司機笑笑的拍拍自己腦袋,上車後將平安符掛在車前,下意識回頭看向進入火車站的陳陽等人。突然看到那個小女孩頭頂上的太陽帽差點被拍飛,但被抱在她懷裡的那隻醜娃娃伸手抓住,此舉沒人看到。他愣了一下,遲疑的喃喃自語:「怎麼現在的高科技娃娃反應這麼快的嗎?」
   馬山峰笑呵呵說道:「剛才的司機本來在今天有一場車禍。」
   陳陽也笑呵呵:「有驚無險嘛。」
   提前訂購車票,算著時間過來,所以沒等多久就上動車。在動車上坐了四個小時到站,此時差不多是下午兩點鐘。出站的時候陳陽建議:「先去吃頓飯,易巫長說過龍峽谷地處偏遠,每天只有兩趟車,第二趟車在四點鐘出發,要經過叢林和山間公路,到龍峽谷需要四五個小時。」
   隗宣說道:「好遠。」
   娃娃立刻就說道:「不遠的,睡一覺就到了。」
   隗宣:「娃娃怎麼知道?」
   娃娃:「因為龍峽谷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啊。」
   眾人也不由得驚訝,七嘴八舌的詢問:「你不是出生在巫族嗎?,怎麼跑到龍峽谷去了?」、「龍峽谷鎖龍台是不是真的有龍?鎖龍的意思是不是有條龍被囚禁在峽谷裡?」
   娃娃一一回答:「巫族就在龍峽谷山谷裡,我們跟住在地底的縱目鬼族不一樣,我們是住在山巖裡。龍峽谷附近有個旅遊景區,我們巫族沒事就去那裡擺攤賺錢。不過尋常人進不來巫族村,他們會迷路,不能讓外人進去。不過巫長說過陽陽不是外人,嘻嘻嘻。」說到這裡,娃娃就躺倒開心得手舞足蹈:「宣宣,到族裡後我帶你去看我的收藏。我可以送你哦。」
   「好。我也可以帶你去看我的墓,裡面的收藏也有很多,到時候可以送你一件。」擁有三十六座古墓群的隗宣表示不虛,她也很壕。
   娃娃又對陳陽說道:「陽陽,我也送你好多我的收藏。」
   「謝謝娃娃。」陳陽笑著接納:「不過龍峽谷裡真的有龍嗎?」
   「不知道啊。」娃娃說道:「但是傳說龍峽谷裡的鎖龍台鎖了一頭龍,巫族人每年都要祭拜。可是我沒見過,也沒聽過龍吼聲。」
   「好吧。那到地方再說,我們先去吃飯。走啦!」
   一行人浩浩蕩蕩先去吃飯,酒足飯飽後甚至還想去足浴,但是——「醒醒,四點鐘快到了。娃娃說每天只有兩趟車,過了時間只能徒步過去。而且就算徒步過去也沒用,因為找不到進去的路。」
   陳陽打了個小小的飽嗝,度朔輕拍他的背,聞言說道:「明天去也一樣。」
   張求道語噎,突然之間有點懷疑他們是去參加道教交流法會還是趁機出來旅遊。整天吃飽喝足、溫泉泡澡加足浴,遊山玩水或是商場購物,分明就是旅遊。
   陳陽隔一小段時間就打嗝,抓著度朔的左手說道:「剛吃飽不太好進行足浴,哈——我有點睏。」
   度朔:「那先訂個房間睡覺休息。」
   張求道懶得看兩人,回頭尋找寇宣靈或是馬山峰的支持。然而一回頭就被戳瞎眼睛——馬山峰握著老妻的手輕聲細語說道:「我吃撐了。」馬嬸橫他一眼:「剛才我就一直說你不要貪吃,你還不聽。」馬山峰委屈:「你一直盯著隗宣,沒注意到我。你一不注意,我就管不住自己。」
   張求道渾身雞皮疙瘩起來,抖了幾下。那廂陸修之跟寇宣靈咬耳朵:「運動出汗,嗯?」
   大胖好像被刺激到了,渾身黑亮的皮毛陡然炸起,全身圓滾滾的肥肉抖三抖,『Duangduang』兩聲,孤獨而無助的依偎在張求道的腿邊。瞅了瞅張求道,大胖突然找回尊嚴:「還好我有很多女朋友。」可憐張求道孤家寡人。
   張求道冷漠的踹大胖龐大的背部,深深陷入層層軟肉中。「……
   陳陽打著哈欠:「先上車吧,在車裡休息。易巫長在等我們,別讓她久等。」
   於是總算打消了開房足浴加按摩的念頭,眾人找到開往巫族的一輛公交車。車裡只有寥寥數人,陳陽等人上來才算把公交車填得滿一些。司機神情冷漠,直勾勾盯著上車的陳陽等人:「幾個人?去哪裡?」
   陳陽:「九個人,去龍峽谷。」
   司機皺眉正想把他們趕下車去坐另一趟車,他以為陳陽等人是去隔壁景區遊玩。但下一刻娃娃跳出來跟他打招呼:「去巫族。」
   司機認識娃娃,立刻和顏悅色:「娃娃怎麼跑出來了?巫長知道嗎?」
   娃娃:「巫長知道。」它跳到陳陽肩膀上說道:「這是陳陽。」
   司機神色一變,充滿尊敬,連例行檢查巫族身份證明都漏過去,讓他們全都上車並說道:「娃娃就代表巫長,巫長認可的人,我們就不會懷疑。」
   眾人坐定之後,公交緩緩開動,從市區公路開往郊區,離開省道。公交車內一些乘客偷偷觀看陳陽他們,目光大多落在陳陽身上。娃娃普及知識:「巫族雖然是鬼道傳人,但其實他們大部分人都沒有資格學習鬼道術法,因為體質受限的緣故。所以任何一位鬼道傳人在巫族裡都很受尊敬,尤其巫長在族裡說過陽陽。」
   瞭解情況後,寇宣靈感歎:「鬼道確實不如天師道興盛,學習術法要求嚴格,本身就受限諸多。好在傳承沒有斷絕,道法自然,總有一線生機。」
   陳陽嚴肅臉點頭,然後打了個嗝。度朔皺眉,神色嚴峻的詢問馬山峰應該怎麼治療打嗝。馬山峰回頭說道:「嚇一嚇能治好打嗝。」
   陳陽搖頭:「過一會就好。」
   說是這麼說,還是一路打嗝到進山林。此時天色暗下來,山林靜悄悄的,只有公交車在夜間行走,兩束燈光暴露他們的所在,感覺像是身處黑暗中唯一的誘餌,吸引夜間山林裡不知名的東西。
   陳陽扭頭看窗外,忽然見窗外浮現一張小巧的美人臉,他眨眨眼,不為所動。想也知道深夜山林間突然間出現一張美人臉有多詭異,更何況公交車還在快速行進。此時一叢樹枝劃過車窗,刮走那張美人臉。下一刻出現在車窗前的美人臉突變成微笑的骷髏,嚇得陳陽瞬間不打嗝。
   與此同時,車裡此起彼伏傳來驚呼:「陰陽鬼蝶?!」

   第105 鎖龍台03

   娃娃趴在窗戶上對著外面的陰陽鬼蝶露出猙獰的面孔,恐嚇那張恐怖的鬼臉。鬼臉嚇得離開,但其他車窗又貼上這些陰陽鬼蝶,有些是張美人臉,有些則是鬼臉,在這種氣氛中顯得格外陰森恐怖。車裡除了陳陽等人,其他都是普通人,見到這情狀沒有驚聲尖叫只因為他們對陰陽鬼蝶有所瞭解。
   眾人耳朵裡聽到撲簌撲簌的翅膀山洞的聲音,然後是『啪啪』的聲音,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貼在車窗外,公交車的速度顯而易見的慢下來,好像承載了超過負荷的重物,導致無法前行。『啪』,那些恐怖詭異的陰陽鬼蝶覆蓋住整輛公交車。
   擋住所有光亮,並且開始撞擊車窗,車窗出現裂縫。司機停下車來,極力鎮定的安撫其他人:「大家冷靜,千萬別害怕。我現在搖鈴向巫長求救,很快他們就會來救我們。」說完,他就按下前面一個銅鑼狀小巧的銅具,但並沒有聲音傳出來。
   娃娃解釋道:「傳音鑼裡面有蠱蟲,巫長他們可以聽到。山林裡信號不太好,所以用蠱蟲聯繫。但是可能來不及,因為車窗出現裂痕。這些陰陽鬼蝶攻擊太瘋狂,比平常還要瘋狂。」
   陳陽:「陰陽鬼蝶是什麼?」
   娃娃:「傳說是一種從屍體裡長出來的蝴蝶,一片翅膀是美人臉,另一邊翅膀是鬼臉,而且雌雄同體,所以稱為陰陽鬼蝶,也叫陰陽屍蝶。食人肉,攻擊性強,於月圓之夜出沒。所以一般在十五號和十六號兩個晚上不會有來往巫族的車輛,就算有也會特意在車後箱藏活的牛羊,遇到陰陽鬼蝶只要放出活的牛羊,讓它們吃飽就能安全離開。」
   陳陽:「今天是十號。」距離月圓之夜還有五天,但是今晚卻遇到陰陽鬼蝶。
   「所以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刺激到陰陽鬼蝶,也沒有帶活的牛羊。這群陰陽鬼蝶貪婪無比,沒有吃飽絕對不可能離開。而一旦被纏上,上千隻鬼蝶密密麻麻籠罩住,等它們離開後剩下來的就是一具白骨架。」
   陳陽:「除此之外有沒有辦法解決這群鬼蝶?」
   娃娃:「沒有。我在巫族十幾年,連巫長都沒辦法。我們甚至連陰陽鬼蝶的巢穴都不知道。」
   陳陽看向在眼前幾乎裂開的玻璃,問度朔:「度哥,你有辦法嗎?」
   度朔將陳陽拉到身後,自己面對車窗外的陰陽鬼蝶。成片攻擊的陰陽鬼蝶僵硬住身形不敢動,但其他窗口的陰陽鬼蝶沒有受到影響。『咄咄咄』好似啄木鳥的聲音從車頂、車下傳來,有個男生發出『嘶』的痛呼聲,發現自己的鞋被戳破,流出一滴血絲。
   這滴血絲引起外面的陰陽鬼蝶更為瘋狂的攻擊,有人驚恐喊道:「車頂和車底都有陰陽鬼蝶!」
   陳陽:「度哥?!」
   「我知道了。」度朔轉身朝車門走去,期間把陳陽按回座位:「你坐著別動,我下去處理。」然後他走到車門口朝司機說道:「把門打開。」
   這時候換作是誰來,司機本來都不會打開。但度朔開口,他就好像受到接收到君王的命令,下意識打開車門,聽到「車門關上」的時候也下意識關上車門,沒讓陰陽鬼蝶進來。但下一刻他卻發現那個男人在車外,他驚訝的說道:「他會被陰陽鬼蝶吃得剩下一具白骨!」
   娃娃趴在車窗外說道:「如果是這位大人,就一定不會有事。所以你就放寬心吧,而且不必麻煩巫長大人了。」
   司機滿臉疑惑,雖然聽不懂但感覺是跟巫長一樣厲害的人物就是了,但他也不是太放心:「巫長對陰陽鬼蝶也沒有辦法。」
   「他比巫長厲害。」娃娃收回目光:「再說只要驅趕走就好了,對吧陽陽。」
   陳陽:「嗯。」
   寇宣靈也在張望外面,抽空問陸修之:「你知道這些陰陽鬼蝶嗎?」
   陸修之:「陰陽鬼蝶由孽障產生,從肉裡長出軀殼,再以血肉為食的生物。生命只有一個月,月圓之夜破殼,到下個月圓之夜產卵死亡。度朔是它們的剋星。」
   聞言,陳陽放下心來,回頭提問:「娃娃說陰陽鬼蝶是從屍體裡長出來的,你又說是從肉裡長出軀殼,到底誰說的才是準確的?」
   陸修之:「娃娃也沒說錯。陰陽鬼蝶由孽障所化,想要產生就需要在屍山中。但產生出來只是一顆蟲卵,蟲卵附著在生肉上,吸食生肉精氣破殼,再以血肉為食。」
   陳陽:「活的?」
   「對。」眾人不禁覺得一陣毛骨悚然,蟲卵附著在活人身上吸食活人精血破殼,再吃光血肉。在此期間被當成養料的人豈不極為生不如死?
   陸修之眸光深邃,放遠到車窗外、山林深處,穿透重重山林與重巒疊嶂,直到山巒最隱蔽的深處。「不是普通的肉,是龍肉。龍的精血才能哺育出這群從屍山中產生出來以血肉為食的貪婪生物,除此之外,這條龍必須是活龍。」他回頭,對陳陽說道:「所以你要找的龍,就在龍峽谷鎖龍台。」
   娃娃和隗宣跳起來:「真的有龍?陽陽,真的有龍,還是一條活龍?!」
   張求道遲疑:「但是這條龍哺育出那麼多陰陽鬼蝶,精血被吸收那麼多。肯定也是快油盡燈枯了吧。」
   陸修之:「大概。」龍躍則騰飛登天直上九霄,臥則潛淵入海直下千尺,或隱介藏形或興雲吐霧,能力不下於神靈,自古以來受人崇拜,被視為華國民族圖騰。而今卻被小小的陰陽鬼蝶當成養料,正應那句龍游淺灘遭蝦戲。
   正在此時,車頂裂開,數只巴掌大的陰陽鬼蝶從縫裡面鑽進來,其它陰陽鬼蝶也在後面陸續鑽進來。陳陽等人護住其他人並殺死湧進來的陰陽鬼蝶,不多時,湧進來的鬼蝶盡數被誅殺,而車外的其他陰陽鬼蝶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好像見到什麼令它們感到驚恐的東西,不得不狼狽逃竄。
   度朔敲了敲車門,毫髮無損。司機趕緊打開車門,眼含崇拜,這位居然是比巫長大人還厲害的天師。司機小心翼翼的詢問:「陰陽鬼蝶都死了嗎?」
   度朔:「跑了。」說完,他便朝車裡面走。陳陽趕緊過去看他,發現確實毫髮無傷才放下那點小小的擔心。然後眼尖的看到他手裡好像拿了什麼東西,好奇的詢問:「你捉到一隻陰陽鬼蝶?」
   度朔:「嗯。有沒有罐子可以裝?」
   「有個糖罐。」陳陽從包裡拿出個空糖罐遞給度朔,後者沒有接,平靜的盯著他。陳陽後知後覺的解釋:「隗宣和娃娃吃的,我保證沒吃。」
   「你也不敢。」度朔相信他的話,要真是他吃了整整一糖罐裡的糖,他那口脆弱的牙齒早就發出抗議。「把糖罐打開。」
   陳陽依言打開糖罐,讓度朔將抓到的陰陽鬼蝶放進糖罐子裡。度朔說道:「抓到它就能利用它引出巢穴。」
   聞言娃娃說道:「沒有用的。巫長試過利用陰陽鬼蝶引出巢穴,但是吃飽了的陰陽鬼蝶會產卵,產下卵之後就死亡。巫長也試過孵卵,但是任何肉都不能讓卵孵出來。不過我現在知道要用龍肉才行。」
   度朔蓋好蓋子,望著裡面撲騰的陰陽鬼蝶,說道:「以前的陰陽鬼蝶在月圓之夜才會出來,月圓之夜產卵死亡,抓到它們等於耽誤它們回去產卵的時辰,自然找不到巢穴。今天是十號,還有五天時間。」
   陰陽鬼蝶產卵應該是有時間限制,每個月只在月圓之夜出來吃生肉,吃飽就沿路飛回巢穴產卵。易巫長將陰陽鬼蝶抓住,耽誤它們飛回去的時辰,它們無法在產卵之時回到巢穴於是就地產卵死亡,所以每次易巫長都找不到巢穴。
   隗宣捧著臉蛋說道:「可是陰陽鬼蝶行蹤詭秘,難以跟蹤吧。」要不然易巫長何苦抓一隻陰陽鬼蝶跟蹤?還不如跟在陰陽鬼蝶大部隊後面找到它們的巢穴。
   娃娃細聲細氣的回答:「巫長會在抓到的陰陽鬼蝶身上做標記,利用秘法跟蹤。」
   陳陽捧過糖罐低頭說道:「到月圓之夜放出這隻陰陽鬼蝶就能找到巢穴,也能找到龍了。」
   司機重新啟動公交車,雖然車底和車頂都遭到一定的破壞,但是還能開動。於是公交車磕磕絆絆的繼續開往巫族,穿過陰森恐怖的山林,暖黃色的車燈是黑暗中唯一一道光,陳陽注意到車道旁站著一個人,好像在等車。
   司機視若無睹的開過去,那個人就直勾勾的盯著遠去的車,開了十幾米遠那人再次出現,而且身邊聚集了兩個人。司機再次冷漠的忽視過去,沒有停車讓他們上來。
   陳陽便知道這些是山中孤魂野鬼,專門在車道上等司機停車,讓他們上車後尋找替死鬼。一般讓它們上車後,就會出車禍。
   娃娃嘀咕道:「這麼久了,巫長還沒有到嗎?」
   「不會來了。」陳陽笑道:「她知道我們在車裡,所以放心的沒有過來。」
   娃娃:「哦,原來是這樣啊。」
   公交車在山林間開了將近半個小時,陳陽抱著裝有陰陽鬼蝶的糖罐依偎著度朔,腦袋擱在度朔的肩膀上,望著外面飛掠過去的樹梢漸漸合上眼皮陷入沉睡。
   度朔似有所覺般低頭瞧了眼陳陽,扶著他的腦袋換了個可以讓他睡得更舒服的姿勢。
   陳陽在做夢,莫名其妙進入夢裡。夢裡是個深不見底的水潭,他站在石崖上往下看,看不到底。因為水潭太深,所以看上去黑漆漆極為深邃,越往下越黑。有種莫名的恐懼從心口瀰漫上來,好像深潭裡藏著巨大的怪物,當他俯視深潭時,深潭裡的怪物也在盯著他。
   陳陽想要離開石崖,退離到安全的地方。恐懼不受控制的席捲他全身的神經和肌肉,致使他腿軟全身僵硬。他想要離開,但是全身動彈不了。說不清是因為深潭恐懼還是無法控制身體的恐慌,哪個更可怕。他只能聽到萬籟寂靜的空間下,心臟跳動的聲音,算出急促的頻率。
   周圍是一個深有百米的巖洞,他站在中間突出來的石塊上,前後左右沒有退路,除非爬上去或者跳到深潭裡。可是巖洞洞壁光滑,沒有護具和輔助器具,隨時會摔進深潭裡。而他有預感,當他摔落深潭,觸及水面,水底巨大的怪物就會張開大口,將他當成小魚一樣含進嘴裡吞到胃裡。
   萬籟寂靜,巖洞上空有個圓形缺口,天空上是一輪慘白的圓月。
   月圓之夜。
   深潭的水在瞬間滾滾沸騰掀起巨浪,水花潑到身上來鑽進衣服觸碰到皮膚,陳陽感覺到深潭刺骨的寒冷。深潭下好像有巨獸鑽出來,耳旁聽到雷霆萬鈞的吼聲,穿雲裂石、響遏行雲。碎石滾落到腳邊,掉下深潭,轉瞬被吞沒。
   深潭中的巨獸破開水面,仰天長吼,響徹雲霄。它龐大的腦袋佔據了整個水潭,俯視陳陽,巨大的壓迫感迎面而來,將他牢牢釘在原地。它噴出的鼻息改變風的軌道,長而柔軟的鬚子漂浮在半空,黃澄澄的眼睛不惡而嚴,注視陳陽。
   頭似駝,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其形九似,麟蟲之長。背有八十一鱗,聲如戛銅盤,口旁有鬚髯,頷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鱗,頭上無尺木。
   龍無尺木,不能升天。
   尺木,即為龍角。
   陳陽顫抖著嘴唇,微不可察:「龍!」
   忽然頭頂一塊巨石砸下來,黑暗席捲而來,身體左搖右擺,不一會又有光亮出現在頭頂。陳陽睜開眼,還有些懵,待看到面前的度朔時急忙就鑽進他懷裡,受到驚嚇的心才算安定下來。
   度朔環抱著他,示意其他人先下車。很快車裡就只剩下他們兩人,度朔好像什麼都知道,沒有開口而是無聲的輕拍陳陽後背。
   良久,陳陽才悶聲說道:「我被嚇到了。」
   「嗯。我在。」
   陳陽沒忍住笑了一下:「剛才你不在。」
   「下次我進到你夢裡,陪你。」
   陳陽錘了一下度朔:「你想進我還不樂意。」起身發現到巫族村口,其他人都下車了,於是他也下車:「走吧。易巫長在外面。」他邊走邊問:「度哥,如果一條龍沒有角,那是什麼原因造成?」
   「蛟龍無角。」
   陳陽搖頭:「不是蛟龍,是龍。」他很確定夢中看到的那條無角龍不是蛟龍,那是隻氣勢雄渾、美麗驚人的生物,天地造化、寄托人們美好幻想的優雅美麗的生靈。
   「龍無角曰虯,或曰螭龍。」虯為未成年的小龍,螭龍為母龍。「或者,龍角被折斷。」
   陳陽若有所思,夢中的無角龍是條成年龍,冥冥中他覺得那不是一條母龍。那就只剩下最後一種情況,那條無角龍的龍角是被折斷的。
   易巫長在車外等待,平靜無波的眼裡似乎藏了大智慧,她輕飄飄的目光飄落在姬姜和隗宣身上,就讓兩人起警惕防備之心,好像自己完全被看透。等她見到陳陽和度朔,臉上便露出微笑:「陳陽,度局,巫族歡迎你們。」
   陳陽下車,走到易巫長面前。易巫長身後還有四個隨行的人,據她介紹也是修習鬼道的好苗子,目前正跟在她身邊學習鬼道。易巫長:「正好你來可以幫我教導他們。」
   陳陽推辭:「我還沒有為人師的資格,就不誤人子弟了。」
   易巫長:「不要推辭,當是幫我。最近族裡出了點事情,我得趕在道教交流法會開始前解決這些事。」
   「發生什麼事了?」
   易巫長:「巫族毗鄰隔壁的景區,一般來說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巫族周圍山林詭譎,沒有族人帶領很容易就會迷路掉入陷阱。所以那邊明確規定不准遊客越過景區,巫族為了避免鬧出人命也在山林裡設了陣法,只要普通人進去就會繞暈,重新回到景區。可是最近陣法有被破壞的跡象,因為有遊客闖入巫族的鎖龍台,淹死在水潭裡。」
   陳陽:「會不會是意外?」
   易巫長:「不可能。檢查過陣法,有人為破壞的痕跡。而且死者是外國人,是一支屠龍敢死隊裡的成員。現在那隊人留在景區,要求巫族給出說法。他們認定是巫族的人害死了他們的隊友,胡攪蠻纏。雖然事有蹊蹺,也知道對方目的是鎖龍台,可人的確死在巫族裡,沒辦法洗脫。」
   陳陽:「屠龍敢死隊?」
   寇宣靈說道:「國外一支自主成立的隊伍,成員來自各國。背後支撐這個隊伍存在的是世界頂尖富豪,提供他們巨額的財富和最為尖端的設備,要求就是捕捉到龍。」
   陳陽:「為什麼要捉龍?等等,他們相信龍的存在?」即使是華國人都只是信仰龍而並非真的相信龍的存在,那些外國人花費精力、時間和錢財去捕捉虛無縹緲的龍。
   寇宣靈:「因為龍角能延年益壽,還能治癒任何絕症。九十年代初曾秘密拍賣過巴掌大的龍角,那塊龍角被高價拍賣,得到龍角的人本來八十多歲還患有絕症,可是現在他還活著,不僅如此,他的容貌和身體恢復到中年時期。所以龍角才會讓人瘋狂。」
   張求道:「我從沒聽過這件事,也沒有聽過這個屠龍敢死隊。」
   寇宣靈聳聳肩:「我只是從一個前輩那裡聽到的消息,據說那塊龍角還是從華國境內偷運出去。當然開始的時候我沒有當真,只知道有這麼個臭名昭彰的隊伍,在華國境內四處尋找龍的身影,做出很多噁心人的事情,還差點破壞龍脈。華國禁止他們入境,現在看他們光明正大的出現,應該是解禁了。」
   易巫長雙手背在身後說道:「當年龍角被偷運出國,天師們追蹤過去,最後還是漏掉一小塊龍角。當時天師們就有預感,一旦龍角流傳出去勢必會引來各國覬覦。」
   位高權重的人都害怕衰老、疾病和死亡,如果有種藥物能夠讓他們斬斷這些恐懼的根源,他們就會瘋狂。而龍角就填補了這種藥物的位置。
   陳陽突然就想到夢中的那條無角龍,當時因為驚駭而沒有注意到它的龍角是否有傷痕。
   易巫長:「說起來,馬副局當年也在追回被偷盜的龍角的天師團隊裡。」
   「嘩!」眾人紛紛看向正圍著老妻、隗宣和娃娃笑得一臉慈祥憨厚的馬山峰,完全看不出來他當年也叱吒風雲過。馬山峰適時抬頭說道:「二十幾年前的事了,現在老了,差點不記得。」
   張求道:「馬叔,說說當年的事唄。」
   馬山峰擺手:「沒什麼可說的。」
   「說說唄,反正大家都沒事,閒著也是閒著,就聽聽。」、「對啊馬叔,你就告訴我們當年偷盜走龍角的是群什麼人?還有龍角是從哪來的?追回來的那部分龍角現在又在哪裡?」、「爺爺,隗宣和娃娃也想聽。」
   馬山峰被磨得沒辦法:「好好,先進屋說。」
   易巫長將眾人帶到自己的樓房,巫族村錯落有致,街道乾淨很有特色。路邊設有路燈,黑夜裡也很明亮。家家戶戶住在山壁裡,他們鑿空山壁,在裡面建造樓房,樓房明亮寬敞,裡面的設計不輸城市樓房的設計,設備也很現代化。
   易巫長的樓房在最大的山壁裡,需要走過二十幾層高的階梯,到達寬闊的平台。平時這裡就是巫長聚集村民開會的地方,平台上還曬了些草藥蔬菜。平台前就是易巫長的樓房大門,大門裡面是客廳,客廳裡堆著一套音響。
   娃娃跳到那套音響上面說道:「這是跳廣場舞的音響,『砰砰砰』音樂響起來,大家跳起來。」它邊跳邊喊,跳得還有模有樣:「陽陽,隗宣,明天晚上我們就去跳舞。」
   易巫長抓住娃娃把它扔到隗宣懷裡:「閉嘴。」跳廣場舞這種事情跟她冷峻的形象完全是兩個畫風,她解釋:「音響是村裡人寄放在這裡,每天晚上沒事就拿出來跳跳舞。雖然我不太喜歡吵鬧,但也不好打擊他們陶冶情操的積極性。」
   娃娃:「騙人。巫長明明是領舞——唔?唔唔??」娃娃說不了話了。
   易巫長面不改色:「領舞人的巫長。」
   眾人表示理解,識相的給冷峻的易巫長留面子。

   第106 鎖龍台04

   眾人圍坐在一起手捧瓷杯,杯中泡著蜀中名茶之一的竹葉青茶,翠綠色和瓷白色交相輝映,格外喜人可愛。每個人面前放著瓜子和涼糕,吃完涼糕喝杯竹葉青茶,喝完竹葉青茶嗑瓜子,磕到口渴了再喝口竹葉青茶。嘴裡『磕巴磕巴』磕著瓜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馬山峰:「馬叔,等你開嗓。」
   馬山峰將袖子整整齊齊挽起來,挽了兩圈後端起茶杯潤潤嗓子。喝下去歎口氣,開嗓:「二十幾年前,我才剛出師,跟著人走南闖北好不容易混出點名聲,進了國家的眼。那時候道教協會不像現在昌盛、規範,剛好經歷過一場浩劫,年輕人都不太信這個,很多傳承差點就斷了。不過那個時候只要授菉成為天師,就是一身真本領。」
   張求道放下手機:「馬叔,現在我們年輕人也有一身真本領。」屬於年輕人行列的陳陽和寇宣靈跟著點點頭。
   馬山峰哼了一聲,說道:「比不上當年的天師。當年的天師,敢越級接單,單獨一人完成任務。現在的天師,完成差不多同品級的任務都要三兩個人一起去。」
   張求道摸摸鼻子,說實話在場天師確實只有他是如馬山峰描述的那樣。陳陽能越級接單,寇宣靈能單獨一人完成對應品級的任務。
   馬山峰說道:「就是沒人逼你們,天賦和環境都比那時候的我們要好,可就是不努力——你還玩遊戲?」他瞪眼,怒視張求道。
   馬嬸嗔怪的拍了下馬山峰的手臂:「現在又沒有那麼多危險,年輕人愛玩,有得玩,多好。」
   馬山峰呵呵笑:「到時候讓毛小莉追上來,讓他哭去。」
   張求道:……扎心了老馬。他默默無言的收起手機,認真聽講。
   陳陽笑道:「求道在準備加授五雷天師的考試,我看他明年三月份肯定能通過。到時候求道就是五雷天師,在天師界中也算是佼佼者。他跟小莉都很優秀,說不定哪天真好上了,咱們分局就得勞馬叔馬嬸給他們看看黃道吉日。」
   馬山峰哼了哼:「張家和毛家老一輩最多,還輪不到我給看黃道吉日。」
   「能了啊你。」馬嬸用了點力氣打馬山峰:「別有人哄你你就蹬鼻子上臉,別扯到其他,趕緊說說當年偷盜龍角的事情。」
   馬山峰不敢違抗馬嬸,訕訕的說道:「當時我是坐上飛機後才知道原來龍角被盜,需要我們天師去追回龍角。至於為什麼要天師出馬而不是特種部隊,是因為當時我國和其他國家國際關係緊張,不容易出境。另外就是偷盜龍角的隊伍裡有島國幻術師、南洋降頭師、還有魔術師,瞞天過海、陰險狡猾而且是人命如草芥。那是一群手握屠龍刀的惡徒,為了龍角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他陷入回憶中,似乎想起了極為令人不適的事情。「當年除了我們,還有另外兩個小隊,都是天師。國家出動三個天師小隊,足見對於龍角的重視,也可見龍角的重要性。但是當時折損了有一個小隊的天師,全都死狀淒慘。」
   『嘶——』陳陽幾人倒吸口涼氣,能夠被國家委以重任的天師應該能力不低。可是居然還是折損了一個小隊天師,實在令人難以想像那個偷盜龍角的隊伍有多強大。
   馬山峰陰沉著臉說道:「他們不見得多強大,只是他們拿捏住天師的善良,令天師處處受到掣肘。有一次,島國一個幻術師控制了一個小女孩,在小女孩身上綁炸彈,為了救那個無辜的孩子,損失一名天師。那個天師當時還沒成年,年輕稚嫩但是天賦絕佳,假以時日定能成長為一位上清天師。只是可惜了……
   聞言,眾人也不由得心情沉重。沉默良久後,陳陽問:「那後來呢?」
   馬山峰:「這種利用無辜的孩子、女人以及老人的行徑用了很多次,每次都能成功。而且島國的幻術師和南洋的降頭師本領很大,手段凶殘邪門,前者陰險狡詐利用無辜者,後者下蠱防不勝防,如果中招就會死得很慘。雖然過程很艱辛,最後還是順利拿回龍角。」
   陳陽:「那被拍賣的小塊龍角——?」
   「我們幸不辱命,把龍角交還國家。還沒來得及慰藉英靈就聽到流傳出來拍賣龍角的消息,原本隊伍中有個魔術師早就偷偷撬走一小塊龍角,逃亡到歐洲並成功拍賣龍角。」正因如此,此事才會成為馬山峰以及當年參與的天師們心中的遺憾,龍角不能完全追回,天師英靈無法安息。
   隗宣抱著娃娃嘟嘴:「好氣!」娃娃也細聲細氣喊了句『好氣』,兩隻小可愛一致鼓起臉頰嘟嘴很生氣。可愛的模樣立刻驅走馬山峰心中的遺憾和傷感,和老妻一起逗逗她們。
   陳陽問道:「那塊被偷盜走的龍角原本是從哪裡得到的?」
   馬山峰一愣,旋即搖頭:「我還真不知道龍角從何而來。」
   「我知道。」易巫長開口,引來其他人注目。她慢條斯理的喝茶,喝完才說道:「聽過走蛟嗎?」
   陳陽點頭:「民間傳聞中蛟龍入海化為龍,大部分蛟龍藏在長江或是深山老林中修煉,等到有朝一日能化為神龍時或是向人討封,或是進入大海化為神龍。蛟龍不像龍可大可小可隱身形,它們修煉千年,軀殼龐大,從陸地到大海無法隱藏身形就會掀起洪水,躲在洪水中到達大海。而蛟龍經過的地方乾淨不像洪水肆虐過的樣子,就稱為走蛟。」
   易巫長眼中微微露出讚賞的笑意:「是這樣沒錯。還有就是遇橋水漲,蛟龍不願從橋底下過就會高漲洪水,衝垮橋樑致使洪水氾濫。人們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有時候就會在橋下鑄立青銅寶劍威嚇蛟龍。而且蛟龍掀起洪水屬於傷及無辜,容易被雷劈。所以蛟龍走蛟時危險重重,如果能安全到達大海,就能成功化為龍。否則千年道行一朝散,灰飛煙滅。」
   隗宣好奇詢問:「那為什麼又說龍要討封呢?」她將路上聽來的有關龍討封的事情告知易巫長。
   易巫長笑道:「討封是冒險而為,將自己的道行寄托在人類身上。走蛟則是靠自身能力度過天劫。不管是哪種方式,都是蛟龍化龍的途徑。」
   陳陽:「所以跟龍角有什麼關係?」
   易巫長笑容淡下去:「當年有條蛟龍走蛟,沿著黃河堤岸鬧出特大洪災。兩岸田地和房屋遭洪水肆虐,淹死許多人。天降大雷,儼然是要劈死那條年輕的蛟龍。蛟龍躲入黃河中,黃河裡有條龍被誤劈掉龍角。龍無角,不能升天。」
   眾人沉默良久,陳陽說:「所以這是條被雷誤劈掉龍角的龍?」
   易巫長也覺得這條龍倒霉得富有戲劇性:「龍在家中坐,雷從天上來。」
   寇宣靈:「它需要賜福寶符。」
   易巫長:「龍角被劈掉後,龍的修為下降。龍角不知所蹤,後來經歷一段最為混亂的時期,直到和平年代,龍角再度出現,被盜竊、追回、保存。」龍角一事才算告一段落。
   陳陽:「那條龍現在還藏在黃河下嗎?」
   「據上一任巫長所說,她小的時候在鎖龍台見過一條無角龍。」
   「哦。」陳陽靠在度朔身上,若有所思:「我應該夢見過這條無角龍,就在兩三個小時前。它在深潭裡突然躥出來,頭上無角不能升天。它是不是有事找我?」
   「大部分開靈智的精靈需要幫忙時都會入夢提示,應該是想要你幫它離開深潭。娃娃跟我說陰陽鬼蝶需要龍肉才能孵出來,那就說明陰陽鬼蝶能夠帶我們找到龍。」易巫長抿了口茶說道。
   張求道:「不是說在鎖龍台見過龍嗎?」
   易巫長:「鎖龍台一眼望不到邊,是一整座陡峭崎嶇、聳入雲霄的山峰。而且山峰四周環繞溪澗,流水湍急,只有一條吊橋連接到鎖龍台。吊橋也很危險,不小心就會掉進湍急的溪水裡轉瞬就卷沒蹤影。巫族一向是告誡村民不要去鎖龍台,那裡太危險。而且就算到了鎖龍台也找不到龍的藏身之處,至於為何,明天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陳陽:「既然是這樣,那就明天再去鎖龍台。大家先去休息吧,隗宣和娃娃趕緊去睡覺。小孩子不能熬夜,去睡。」
   馬山峰夫婦領著隗宣和娃娃回房間哄她們睡覺,娃娃有自己的房間,所以它就把好朋友隗宣帶到自己的房間中一起睡。至於其他人則早安排好了房間,紛紛進入自己的房間。因為房子是建造在山壁裡,所以每個房間窗戶都靠山壁取光。
   陳陽的房間被安排在最高層,進房後打開窗戶能俯視整個巫族村。巫族村四面環山,前面山下僅有一個入口,村民的房屋都建在在山壁裡,群山圈起來的空地則規劃出交通道路和商城。向遠處看,群山窈窕,青黛色中籠上薄薄白霧,像山水畫中的仙山。空氣清新,還有濕潤的水汽,呼吸一口,神清氣爽。
   陳陽讚歎:「巫族居住環境真好,適合隱居。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外,哪裡都好。」
   度朔聞言停下解扣子的動作,說道:「酆都更好看,也更適合隱居。」
   陳陽回頭,疑惑說道:「酆都不是傳說中的鬼城嗎?陰森恐怖、鬼怪橫行,你確定適合隱居?」
   品味被質疑,大帝擰眉嚴肅表情:「酆都有兩個地方,一個是辦公場所,為了營造出威嚴公正的形象需要陰森恐怖,恐嚇那些惡鬼。另一個是我的住所,也是大部分鬼差陰司居住的地方。陽間將此地描述為鬼國,以我的名字命名為度朔山,山中桃木繁多,四季桃花盛開。」
   陳陽:「幾千年都是桃花?」
   大帝:「嗯。」
   陳陽:「早看膩了吧。」
   大帝:「……
   度朔唇角緊繃,沉默不語。背對著陳陽解扣子換衣服,然後進浴室洗澡。陳陽一臉壞笑,聽到浴室裡傳來密集的水聲後躡手躡腳的上前,擰開浴室門偷偷進去。浴室裡水汽氤氳,淋浴頭固定在牆壁上噴灑熱水,淋浴頭下面卻空無一人。
   陳陽疑惑的掀開簾子,浴缸裡也是空無一人。當他要轉身的時候卻忽然被偷襲,身後忽然撲過來一道身影將他帶往浴缸壓到牆上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脖子就被咬了一口。「嘶!輕點,痛。」
   度朔沙啞的聲音在他耳後響起:「痛點好,長記性。」
   陳陽好笑的說道:「我怎麼不長記性了?別壓著我,有點難受。」度朔鬆開他,讓他在自己懷裡翻了個身,兩人正面對視。陳陽攬住度朔的肩膀:「下回,帶我去度朔山住?」
   度朔:「……好。」
   鎖龍台在龍峽谷,龍峽谷溪澗是長江支流,因山勢陡峭原因,溪水極為湍急。龍峽谷鎖龍台距離巫族較遠,離隔壁景區反而比較近。正因此,龍峽谷陣法被破,有人闖進鎖龍台淹死在水潭裡,巫族人沒能第一時間趕到阻止事情發生。
   易巫長帶領陳陽等人站在吊橋旁指著對面那座巍峨陡峭的高山說道:「那就是鎖龍台,傳說曾有孽龍撞翻山巒引起洪災,改變長江黃河流向導致神州大地罹患水災。後天神將孽龍斬殺,將其屍骨填壓在龍峽谷阻擋湍急的水勢,改變洪水流向。龍屍化為高山,天神擔心孽龍死後懷恨在心繼續作惡,又修建一座神台將它的龍魂鎮壓此地。所以命名為鎖龍台。」
   隗宣:「真的嗎?」
   易巫長瞥了眼隗宣,放緩語氣和神色:「千百年前流傳下來的神話故事,早無從考據真假。」
   陳陽看向度朔,後者望著鎖龍台時神色淡漠,不知是何情緒。「看到什麼?」
   度朔笑了一下:「山。」
   陳陽拉起度朔的大手,指尖無意識的比劃:「不說就算了。」度朔掙開大手,按住他的後脖頸:「我說了你又不信。」
   陳陽哼了哼。向旁邊側開躲避度朔的手,不小心撞到後面上來的人。那人當即不爽的罵道:「你沒長眼睛?!」
   陳陽回頭,見是個身高大概一米六的小個子男。小個子男憤怒跳腳,怒視陳陽的目光十分陰毒,即使陳陽跟他道歉,他還是罵罵咧咧不想輕易放過。後面上來的一群人中有個外國人喊了他一句,他才不甘心的閉嘴。閉嘴前罵了句『支那人』。
   陳陽眉心一跳,看向易巫長和馬山峰。兩人同樣面色不善,易巫長直接走到導遊面前嚴令喝止:「誰讓你們上來的?」
   導遊嚇了一跳,隨即看向易巫長身後幾個人,誤以為她也是導遊,偷偷帶幾個人想要來參觀龍峽谷鎖龍台。當下她便放心說道:「你不也一樣偷偷帶其他遊客溜上來?大家都一樣,就不用來指責我了吧。」
   易巫長:「你是隔壁景區的導遊?」
   導遊拿出證件:「沒錯。」說完她瞄向易巫長胸口,發現她沒有佩戴員工證和導遊證,頓時不懷好意說道:「你不是導遊?」
   聞言,易巫長更為嚴厲的呵斥:「既然你是隔壁景區導遊就應該知道龍峽谷不屬於景區景點,景區也明令禁止遊客遊玩龍峽谷,防止他們冒險度過吊橋發生意外!難道你不知道?」
   導遊心虛不已,她知道這規矩,今天帶身後這群國外遊客過來就是因為他們出手大方。導遊心慌意亂:「你、你也一樣,憑什麼說我?」
   易巫長冷厲的目光如刀子般刮過去,瞬間讓導遊不敢再說話。
   導遊身後幾個明顯不是華國人的遊客在旁觀察陳陽等人,又聽到易巫長和導遊的對話,就有一個長相較為和藹的歐洲人上前用中文說道:「大家都一樣好奇那座山,不如一起去看看?」
   易巫長冷言冷語:「只怕你沒命看。」
   那幾個外國人都被易巫長油鹽不進的態度以及冷漠嘲諷的話語激怒,按壓怒氣用國外語言對話。同易巫長交流的歐洲人退回到隊伍中跟其他人對話,態度旁若無人。
   陳陽:「他們說的是哪國語言?有誰聽出來了?」
   陸修之:「地圖上找不到的不知名小國語言。大概意思是說我們礙事,乾脆殺了扔進龍峽谷的溪澗中。那個歐洲男人說不要把事情鬧大,把女巫引來會惹麻煩。女巫應該指巫族人,他們就是屠龍敢死隊。」
   陳陽:「看來他們不認識易巫長。」
   娃娃在他耳邊輕聲細語說道:「出面跟巫族交涉的人不是眼前這群人,所以他們不認識巫長。」
   那群外國人交涉失敗,悻悻然離開。剛才被陳陽撞到的島國小個子男突然回頭,眼神怨毒的瞪著人群中的隗宣。隗宣忽然抬頭和他對視,島國男比了個手勢,無聲唸咒語,朝隗宣施咒想要控制她在眾人面前跳進湍急的溪澗。
   隗宣忽然一笑,眼睛變成血紅色,皮膚青綠,露出尖牙,面貌猙獰恐怖。反而將島國男嚇得踉蹌摔倒,隗宣露出乖巧的笑。
   歐洲男問島國男:「你怎麼回事?」
   島國男指著隗宣:「她——」定睛一看,眼前只是個乖巧可愛的小女孩,哪裡是剛才那樣恐怖的惡鬼?他搖頭沉下臉:「沒事。」島國男爬起來跟在眾人後面下山離開,腦海裡卻還記得隗宣的樣子,他不認為自己看錯,唯一的可能就是隗宣真的是隻惡鬼。
   島國男心思轉過數遍,最後決定將隗宣弄到手。他的式神還差一隻小鬼,何況那隻小鬼相貌不錯,能夠讓很多權貴感興趣。
   走到半山腰,從頭到尾閉著眼睛不說一句話的南洋降頭師睜開眼睛:「我在他們身上下蠱蟲,今晚派小鬼殺死他們。」降頭師在屠龍敢死隊所有人裡面心眼最小,哪怕是言語不小心得罪都會被殺。
   歐洲男是個魔術師,他輕飄飄的說:「不要鬧大。」顯然也沒有把人命放在眼裡。
   山頂上的易巫長忽然拍拍手掌喊道:「娃娃。」娃娃大聲回應,動作迅速只剩下一道殘影,除了度朔和陸修沒必要,其他幾個人都被摸了把耳朵,摸完後跳落在地擺了漂亮的姿勢後攤開手掌:「看!七——咦?只有五條蠱蟲?」
   眾人定睛一看才發現娃娃掌心上有五條正在蠕動的透明蟲子,蟲子大概是指甲蓋那麼大。一想到那是娃娃從耳後摸出來,眾人就頭皮發麻。
   陳陽下意識摸向耳後,度朔將指腹上的蠱蟲遞給他看:「它沒靠近你。」原來早在南洋降頭師出手下蠱時,度朔就抓住靠近他和陳陽的兩隻蠱蟲。
   陳陽鬆了口氣,那廂陸修之也把抓到兩隻蠱蟲的事情告知寇宣靈。如此娃娃才算明白自己為什麼只抓到五隻蠱蟲,它抬頭眼巴巴的看向易巫長。易巫長冷臉:「今晚解決事情後再給你吃。」
   娃娃高興的歡呼起來,然後將五隻蠱蟲都吞金肚子裡。隨後度朔和陸修之也各自把手裡的兩隻蠱蟲給娃娃,讓它吞進去。娃娃拍著肚子,好像懷抱寶藏,整只小娃娃由內到外都在訴說快樂和滿足:「先放在娃娃肚子裡,晚上解決事情後就吃掉。」
   易巫長解釋道:「娃娃吃蠱蟲長大,蠱蟲對娃娃而言很補。剛才的遊客隊伍裡有個南洋降頭師,擅長下降頭。他剛才給我們每個人下了降頭,等到午夜就會派遣人頭肚附童神來殺我們。」
   南洋降頭實則與苗疆蠱術相似,論蠱術沒人比得過易巫長。
   張求道:「人頭肚附童神?」
   「小鬼。」
   南洋降頭多驅使小鬼,可是小鬼煉製邪法多種多樣,名稱自也不同。如以蠱蟲引誘,午夜小鬼循蠱蟲殺掉降頭師的敵人,這種煉製得來的小鬼則稱為人頭肚附童神。

   第107 鎖龍台05

   陳陽問馬山峰:「馬叔,他們是不是當初偷盜龍角的那夥人?」
   「如果是,我早就先弄死他們。」馬山峰搖頭:「眼前這群屠龍小隊比不上當初偷盜龍角的那夥人,那夥人是一眼看過去就滿身血腥和煞氣,而且他們早就死了。全都死於意外。」
   眾人站在山腰上,靜默半晌。
   易巫長率先走上吊橋:「走吧,帶你們去鎖龍台看看。」
   吊橋是用簡單的繩子固定木板搭造而成,每塊木板之間間距是30厘米,中間有兩三處缺了幾塊木板,導致兩塊木板之間間距相差一米。站在吊橋中間低頭往下看,木屑墜落到下面洶湧的流水,令人頭暈目眩。
   吊橋懸在對面鎖龍台半山腰,距離懸崖底下溪澗約有二十米,大概七層樓高。度朔接過陳陽懷中的隗宣:「我來抱。」陳陽沒有異議的將隗宣交給他,一行人沿著吊橋走過去。
   站在吊橋中央,兩山中間,頭頂一線天空,飛鳥劃過,大風將眾人衣服吹得獵獵作響。此時此刻,讓人不自覺升起天地浩大而人類渺小的寂寥感。易巫長扶著吊橋繩走過一米寬的間距,回頭對眾人說道:「你們都小心些。」
   一米的距離如果大跨步也能跨過,只是中間缺乏能落腳的地方,如果重心不穩容易踩空發生意外。好在眾人身手靈活,就連馬山峰夫婦都快速跨過去。至於度朔,腿長,抱著隗宣輕鬆一腳跨過去。
   吊橋搖搖晃晃,被風一吹就更加不穩。缺失木板也只是中間幾處,走過後就比較輕鬆。易巫長說道:「這些木板放了很多年,有時候一不小心踩上去就會斷裂,整個人就往下掉。之前就有遊客擅闖進來踩斷木板掉下去,前面缺失的木板就是突然斷裂掉下溪澗。」
   聞言,陳陽問:「為什麼不重新修建一座橋?我聽娃娃說,巫族每年都要到鎖龍台進行祭祀,這座吊橋不會妨礙到你們嗎?」
   「修不起來。」易巫長說道:「這座吊橋已經很久很久了,據說是鎖龍台在的時候就有了這座吊橋。木繩木板壞了可以換,每屆巫長只能換一次。之前我換了一次,除非等到下屆巫長,否則換不了。一換就會發生意外,我也找不到原因。」
   寇宣靈:「這麼神奇?」
   陸修之:「大概是因為鎖龍台整座山真的是龍骨所化,裡面的龍魂不樂意人類修座橋出來方便其他人到它身上跳來跳去。」
   寇宣靈:「有道理。龍應該都很驕傲。」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達鎖龍台,面前是條狹窄的小階梯,野草叢生,旁側還有橫生出來的樹。易巫長在前面沿著階梯往上走,邊走邊介紹:「上面有一座鎖龍台,我們每年都要在那裡祭祀。那裡還有一個水潭,之前屠龍小隊隊友就是死在那裡。」
   走了約莫二十四階台階,眼前視野總算變得寬闊。陳陽回頭看,發現看不到對面的山峰,全然被巨大的石塊堵住。而易巫長口中的鎖龍台就是天然開闢出來的一塊空地,就在半山腰中間辟出來,頭頂小缺口,四面環山壁,旁側角落一線縫隙供人行走。
   空地中間是個寬闊的稜台,用青磚砌成。稜台高達四米,長寬一致,上長約莫三米、下長約莫五米。稜台四面畫著簡單古老的畫,仔細看還是幅連環畫,講述天師斬殺孽龍以及將孽龍惡魂封印在龍峽谷的偉績。稜台兩側都有階梯能走上去,越過稜台,後面是個靠山壁的水潭,水潭清澈卻深不見底。
   水潭的草叢旁邊遺棄著一個軍用水壺,就是當初死在這裡的屠龍小隊成員。易巫長撿起那個軍用水壺:「他們以為水潭裡藏有龍,潛水下去結果被淹死。屠龍小隊不允許將屍體搬走,要求過來調查隊友死亡真相。」
   陳陽蹲下撈起水潭裡的水,水質非常清澈而且冰涼,像山泉水。他往下看,水裡表層清澈,光線充足。但越往下就越暗,顯得神秘且深不可測。他聽到寇宣靈問易巫長:「結果呢?」
   易巫長:「當然要把屍體抬走,不然留在這裡污染水質嗎?之前我們就在龍峽谷附近設下陣法,除了有時候確實是誤闖,否則普通人進不來。陣法被破壞,這裡就死了人。當然不可能讓他們得逞。而且他們也找不到巫族,想談判,看我們心情。」
   寇宣靈:「幹得好。」
   陳陽傾身朝水潭下看,越來越貼近水面,忽然見到水底下陡然出現一雙巨大的金黃色眼睛,和他的距離極近。陳陽被嚇到,心臟陡然停住跳動。接下來背後傳來一股力氣,將他拖離水潭邊。他回頭,見到度朔冷厲的表情:「怎麼了?」
   度朔:「你差點掉下去。」
   陳陽嚇了一跳,回頭看水潭,水潭平靜無波、清澈無比,可任誰真正見過它就會知道底下是吞噬人的深洞。此時此刻,無害的水潭彷彿變成噬人的怪物,用自己無害平靜的表面欺騙無知者。陳陽遲疑著說道:「我剛才見到一雙金黃色的眼睛,在水面下,好像龍的眼睛。」
   張求道幾人湊到水潭邊上看,三四米的水面下清澈如鏡,再往下光線越來越暗,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看不到。「水潭有多深?」
   易巫長:「很深,族裡沒人潛到底去看過。」
   寇宣靈:「會不會龍就在裡面?」他躍躍欲試想要下去。
   馬山峰:「如果不是龍而是其他怪物,你潛下去直接被吃掉。還是等陰陽鬼蝶帶領我們找到龍,比較保險。」
   陳陽抬頭看度朔:「度哥,你覺得呢?」
   度朔言簡意賅:「等陰陽鬼蝶。」言罷,他又指了指水潭:「這是路,沒有陰陽鬼蝶帶路,會迷失淹死在裡面。」
   「路?」
   「的確是路。」陸修之肯定度朔的回答。「只是水面平靜,水底亂流很多,如果沒有陰陽鬼蝶帶路而是單獨潛下去就會迷失在亂流裡,最後被淹死。」
   易巫長若有所思:「那個被淹死的屠龍小隊成員整套潛水裝備很齊全,當時檢查的時候發現潛水裝備完好無損,除了壓縮空氣瓶空了。當時我還在想難道他沒有注意到氣壓表嗎?就算真的沒空氣了,也應該能在察覺到的時候游上來,不至於被淹死。現在來看,應該是被捲進亂流裡淹死。」
   陳陽忽然想起一件事:「溪澗底下有沒有暗流?」
   易巫長愣了一下,隨後回答:「有。但是找不到暗流入口,因為溪澗底下太湍急,沒辦法查看。」
   「我知道了。」陳陽並沒有想要尋找暗流的意思,只是想要確定深潭裡的無角龍是不是黃河水中被劫雷誤劈斷角的龍。那條龍沒有角就無法升天,不知用什麼方法游到長江支流,再從暗流進入鎖龍台山壁裡的深潭。「回去吧,月圓之夜再來。」
   易巫長抬頭看天空:「回去正好趕得上晚飯。」
   寇宣靈看了眼時間:「回去晚了也沒事,還能吃晚飯。」
   易巫長不贊同的說道:「過了六點就不叫晚飯,叫夜宵。夜宵就得等到八點才能吃,這是養生之道。你們年輕人太沒有時間觀念。」
   馬山峰夫婦當即表示贊同:「早上七點吃早餐,中午十二點午飯,晚上六點是晚飯,八點就是夜宵。錯過這些時間就不太好亂吃東西,專家說的,養胃養生。」說完,他在群裡給眾人推養生『科學』軟文。
   幾個年輕人一臉一言難盡,陳陽回頭就看見度朔點開那種充斥了父母朋友圈的養生軟文看得一臉認真:「??老度,你看那麼認真幹嘛?」
   度朔:「還是有點道理的。」
   陳陽:「認真的?」
   寇宣靈噗嗤一聲剛想勸陳陽別懷疑,畢竟度朔只是披著張年輕人的皮。結果側頭就瞥見陸修之也是認同的表情,而且剛退出界面。寇宣靈:「……」做人果然要善良。
   陳陽拉著寇宣靈、張求道三個小年輕湊一起悄聲商量:「十道九醫,他們沒可能是錯的吧。」
   張求道:「醒醒,那是出現在父母朋友圈裡的軟文。」
   陳陽雖然沒有父母,但他加了很多老天師的微信。天天看他們互相發這些朋友圈軟文,也看過父母朋友圈軟文的科普。自己也曾好奇點開,然後被裡面各種奇葩的觀念驚到退出離開。「算了,當我沒說話。」
   一行人從鎖龍台離開回到巫族村,恰恰好趕上飯點,在六點鐘的時候吃到飯。易巫長家裡的飯菜考慮到眾人口味,所以做得很好吃。大伙吃飽喝足後,就見到村民自發進來搬走音響,在外面的廣場上跳廣場舞,順便搬幾張凳子到外面泡茶。村裡一些愛好喝茶的人也都從自家搬來小小的竹凳,自帶沖泡的茶具和茶葉,喝完茶就跳一曲,累了就坐下來休息喝茶。
   生活愜意,所謂幸福不過如是。
   易巫長矜持端坐:「他們每天都會來跳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主動離開,不會擾民。」
   陳陽:「易巫長不去領舞嗎?」
   易巫長沉默,氣勢低沉,盡量平和解釋:「我不跳舞。正經的巫長是不會跳廣場舞的。」
   這時有個大媽走過來喝杯茶,見到易巫長就打招呼:「巫長,下個曲目你熟悉,要去領舞嗎?」
   「咳!」易巫長大聲咳嗽並高聲說道:「我不跳廣場舞,別再邀請我!你們邀請我一百遍,我也是拒絕。回去你的隊伍,別來跟我說話。」
   大媽不解,邊走邊嘀咕:「不是你自己鬧著非要當領舞的嗎?好不容易有個曲目跳得沒那麼僵硬,每天都強制播放。要不是大伙抗議,你還能循環播放了。」
   易巫長拿起杯子擋住半張臉,另外半張臉藏在陰影中,顯得十分陰沉:「她對人臉有識別障礙,經常把我認錯。我也很無奈,你們懂嗎?」
   陳陽沉默半晌,無聲點頭,然後看向寇宣靈和張求道,另外兩人也都點頭:「我們理解。」
   易巫長滿意的放下杯子,說道:「今晚就讓他們跳一個小時,避免人頭肚附童神傷及無辜。」
   確定不是公報私仇嗎?這個念頭齊刷刷在眾人腦海裡浮現,不過沒人傻得現在去挑戰易巫長的面子。
   八點鐘一到,易巫長斷水斷電趕人,村民抗議:「是不是沒有播你唯一會跳的曲目?不然現在循環播放半個小時好不好?有商有量,友誼長存。」
   易巫長面不改色:「今天晚上我們要對抗邪魔,避免邪魔傷及無辜。所以你們現在都回去緊閉門窗沒事別出來,聽到動靜也別因為好奇心跑出來。出了事我不管。」
   底下村民議論紛紛:「我聽巫長的徒弟說邪魔是在午夜出來,午夜離現在還有四個小時,完全可以再跳一個小時嘛。」、「是不是你們誰拒絕巫長領舞的要求?嘖,咱們場地是巫長的、水也是巫長的,就算巫長跳的廣場舞很難看還自我感覺良好非要當領舞,你們也要讓一讓她。反正只跳一曲是不是咧?」、「我剛才邀請巫長,巫長拒絕我了。」
   易巫長依舊淡定面不改色,拿過話筒呼呼兩聲開講:「你們看朋友圈裡最新動態了嗎?養生專家說晚上八點過後不能劇烈運動,回去,都回去。」
   養生專家的話都出來了,不能不聽。於是大媽大叔們互相推搡著離開,離開時還不忘確定:「巫長,你真不是公報私仇?」
   易巫長將冰冷的目光送給他們。
   熱鬧的廣場很快安靜下來,易巫長的徒弟都把茶具、桌椅等收拾進屋,順便打掃場地。等到他們要回家的時候,易巫長叫住他們:「我在二樓準備了位置,今晚你們好好看別人怎麼捉鬼驅邪。看完就回去睡,明天交給我三千字觀後感。」
   幾個徒弟被三千字觀後感嚇得面如土色,陳陽也被嚇到:「還要三千字觀後感?」
   「當然。」易巫長很重視文化教育:「文化課不能落下,雖說高中作文八百字,可大學論文要一萬字啊。」
   陳陽遠離易巫長,跟寇宣靈和張求道一起瑟瑟發抖。最後易巫長跟馬山峰夫婦、隗宣、姬姜和娃娃以及她的幾個徒弟到二樓觀看,陳陽三人則在樓下等人頭肚附童神。度朔和陸修之也坐在樓下,閉目冥神,恍如透明。
   等待的時間漫長,於是他們開始聊天,聊著聊著聊到人頭肚附童神。陳陽:「剛才在廣場上休息,問了其他人得知人頭肚附童神是種鬼降,降頭師殺死童男再用降頭術煉製其鬼魂,然後為自己辦事。」
   張求道:「人頭肚附童神長什麼樣子?」
   陳陽:「跟飛頭降一樣。」所謂飛頭降並非只有頭和身體脫離,而是頭連同內臟一起脫離身體,出去尋找生物內臟飽腹。
   張求道指著門口:「跟門口那隻東西一樣?」
   陳陽和寇宣靈回頭,果見門口漂浮著一個小鬼人頭,人頭下連著喉管、臟器和腸子。人頭嘴唇上還餘留鮮血,應該是路上見到動物開膛挖出臟器吃掉的緣故。血紅色的心臟還很有規律的跳動。
   陳陽:「誰先出手?」寇宣靈舉手,陳陽吩咐:「慢點打,不要太快弄死。我們這是教程,要一步步來。」
   寇宣靈:「沒問題。」
   人頭肚附童神沒有感覺到蠱蟲異動,但見到生人也興奮異常。張開嘴巴呼嘯而來,速度飛快還能隱身。它纏著寇宣靈,如同殘影一樣飛速掠過,每次掠過都試圖用鋒利的牙齒啃咬寇宣靈。
   人頭肚附童神咬殺獵物時通常直接咬破喉嚨,當它吃飽後則會在戲耍完獵物之後再一口咬住喉嚨殺死對方。它速度快且能夠隱身,偷襲時令人防不勝防。它隱在半空中低頭看獵物,發出詭異陰森的笑聲,威嚇獵物。
   寇宣靈躲過攻擊,拿出桃木劍和五雷靈符開始教程:「對付至邪至毒之物,尤其這類為一己之私殘害無數人命的邪物,就不必考慮慈悲,不必過問緣由,直接斬殺。桃木辟邪,尤其是桃木劍。但也不是所有桃木劍都有用,這點你們應該清楚。雷擊木也能辟邪,不過效果比不上桃木劍。」
   言罷,他突然轉身一劍劈開躲藏在身後的人頭肚附童神的偽裝,砍傷對方。人頭肚附童神慘叫一聲,急速後退再次隱身。
   巫族隔壁景區附近某家酒店中,南洋降頭師突然哀嚎一聲,拽開衣襟發現胸膛出現一道深深的傷痕。一見傷痕他就知道自己踢到鐵板,他惡狠狠的說道:「狡猾的華國人,他們欺騙我!他們不是普通人,而是天師!」
   寇宣靈收起桃木將,想了想退回座位:「如果手中沒有桃木劍或者其他法器,則可以使用靈符。驅邪鎮魔靈符種類最多,不需要全都會。只要會一種,熟能生巧,也能闖遍天下。」
   二樓上易巫長的幾個徒弟紛紛拿出本子和筆記下來,陳陽見狀便舉例:「我們分局有個成員,叫毛小莉。她會畫很多符,但唯一具有強大攻擊性的是五雷靈符。因為她經常使用五雷靈符,所以百發百中而且威力很大。求道,你給他們展示如何正確使用靈符。」
   張求道起身:「好。」
   易巫長:「記下來。」
   張求道說道:「驅邪靈符、鎮邪靈符、五雷靈符是最簡單有效的驅邪靈符,如果要用口訣或者咒語,最好用金光神咒或九字真言。」
   他走到大廳中間,垂眸靜立,雙手垂在兩側,貼著褲子。手心中藏五雷靈符,在人頭肚附童神撲過來時一個空翻躲過去並順手拽住它的腸子狠狠的甩到地上,毆打一頓後才將五雷靈符塞進人頭肚附童神的嘴巴裡,後者下意識吞進胃裡。
   張求道後退幾步,拍拍手掌:「接下來是引爆。」
   陳陽和寇宣靈竊竊私語:「果然用五雷靈符,毛小莉的……
   降頭師預感不妙,立即召喚回人頭肚附童神。人頭肚附童神是鬼降,跟降頭師的修行密切相關。有時候降頭師會派遣它們出去尋找臟器果腹以及增加修行,有時候遇到不得已的時候就會派遣人頭肚附童神去與人決鬥。如果決鬥失敗,人頭肚附童神死亡,降頭師也會死亡。
   眼前的南洋降頭師後悔莫及,他以為那只是幾個普通人,貪圖他們的臟器,所以才會派遣出人頭肚附童神。可當他想要召喚回人頭肚附童神時,卻發現聯繫被斬斷。
   張求道:「神兵雷兵急急如律令!」
   砰!爆炸聲起,人頭肚附童神被五雷轟炸成碎片。與此同時,酒店中的南洋降頭師掙扎數步後摔倒在地,不過一會便全身腐爛溶解,只剩下空蕩蕩的衣服。
   歐洲的魔術師敲門後進來,沒見到南洋降頭師,腳下踢到降頭師的衣服。低頭凝視幾秒,笑了一下若無其事退離房間。關上門的時候,對面的島國幻術師陰沉著臉詢問:「發生什麼事?」
   魔術師笑著回答:「沒事。」
   島國幻術師要求:「今天那群人裡面的小女孩,你幫我查查她的身份,我想要她。」
   魔術師:「好。」
   張求道踢了踢散落在腳下的臟器,抬頭對馬山峰說道:「馬叔,感覺沒有你之前描述的那伙盜竊者厲害。」
   馬山峰揮手:「當年他們都是真正的亡命徒,現在這群人養尊處優、吃喝玩樂,沒點本事。在國外能用這點小手段害人,在國內只能被打。」
   易巫長起身吩咐幾個徒弟:「下去收拾大廳,記得三千字觀後感。其他人都去休息,專家說熬夜一晚短命十年。」說完腳步匆匆回房睡覺。
   陳陽:「都回去吧。」

   第108 鎖龍台06

   十五月圓之夜,月光皎潔灑落在山林間,好似籠上層白玉薄紗。巫族附近的動物都跑出來,昆蟲鳴叫迭起,山林間一下子就熱鬧起來。月光下,易巫長攤開手掌,對娃娃說:「吐出來。」娃娃不情願的吐出條形狀的白玉,指甲蓋大小。
   陳陽見狀好奇詢問:「這是什麼?」
   「肉蠱蟲。相當於生肉,很珍貴,很難培養。對於靠食生肉的生靈而言,肉蠱蟲就等同於生肉,培養的時候只需要一點點血和各類珍貴藥材,藥用價值很高。這隻是幼崽,足夠餵養陰陽鬼蝶。肉蠱蟲裡放了一點我的血,我就能利用巫術隨時掌控陰陽鬼蝶行蹤。」
   陳陽看了眼易巫長手掌心的白玉條,說道:「它不動?」
   「肉蠱蟲相當於肉靈芝,也就是太歲,都是活的,不會跑跳走動但是會呼吸。」易巫長打開玻璃皿中拇指大小的圓孔蓋子,玻璃皿中的陰陽鬼蝶立刻撞上來,差點將笨重的玻璃皿撞翻。相對於陰陽鬼蝶而言,玻璃皿是個龐大的牢籠,它卻能差點撞翻,足見其凶性。
   易巫長將肉蠱蟲扔進玻璃皿中,本來試圖撞開玻璃皿的陰陽鬼蝶立刻撲向那隻肉蠱蟲瘋狂的吞噬。吞噬乾淨之後就所在角落休息,陳陽捧起玻璃皿:「走吧。直接去龍峽谷鎖龍台。」
   易巫長:「避水符和閉氣符準備好了?」
   「帶上了。」陳陽轉頭看向馬山峰夫婦:「馬叔、馬嬸,你們不去嗎?」
   兩人擺手道不去,隗宣掙開姬姜牽著她的手,撲向娃娃仰臉對陳陽說道:「我也要去,我想見沒有長著豬臉蛇身的龍。」
   陳陽經不住隗宣糾纏便從口袋裡拿出避水符和閉氣符給她:「不要亂跑。」
   隗宣乖巧點頭,然後抱著娃娃偷偷笑。一行人除了馬山峰夫婦和隗宣,其他人跟著易巫長再次踏足龍峽谷鎖龍台。山林間明亮清晰,腳下凸起的石塊或樹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同樣包括山包上拜月的狐狸。
   易巫長說道:「巫族所處的地方,群巒疊嶂,山脈骨架連成一條盤旋的龍。巫族所處正是龍脈心臟,所以此地山清水秀、靈氣逼人,周圍也有無數通人性的動物窩居在村子附近的山包裡修煉。每到月圓之夜沿著村子外圍走,就能看到山包上停著一隻或數只通人性的狐狸在拜月,基本上開了靈智。人走過去,它們會盯著你們看,直到你們走遠,只要別去傷害它們,它們就不會傷害你們。」
   遠遠就能看到山包上一圈綠油油的目光直勾勾盯著陳陽他們看,不知道加上看不清楚確實會讓人心裡發毛,以為遇到山間鬼怪。等走近了看便發現是兩隻成年紅毛大狐狸以及三四隻紅毛小狐狸,開了靈智的狐狸似乎意識到人群中有它們不能得罪的大人物,於是紛紛低下頭趴伏在山包上等示弱。
   陳陽笑道:「還真開了靈智。」
   易巫長收回目光:「算是老熟人。」
   他們走過山包,走出很遠後,陳陽回頭見到兩隻成年紅毛大狐狸揚起脖子,背後是玉盤般的圓月,狐狸在圓月中心,只剩一個小黑影。紅毛狐狸將吻部刺入圓月中心,不停的深呼吸,彷彿能見到銀白色的月華變成晶體被吸收進紅毛狐狸體內,助其修煉成狐仙。
   山林間最不缺乏精怪和孤魂野鬼,一路走來就能看到不少。一直到山腳下,路過波濤洶湧的溪澗,陳陽停住腳步,注視洶湧河水,凝聽不遠處瀑布怒吼的聲音,感覺腳下的土地在輕顫。陳陽神情一陣恍惚,彷彿從河水瀑布的怒吼中聽出龍脈深處蜷縮起來的龍,在發出憤怒的吼聲。
   度朔按住陳陽的肩膀,低聲問:「陽陽,怎麼了?」
   陳陽指了指溪澗:「溪水好像在冒煙。」度朔抬頭望過去,仔細看發現溪水確實在冒煙,絲絲縷縷幾不可查。眾人疑惑之際,度朔走到溪澗旁邊將手探進水中,然後起身說道:「水很冰。」
   陳陽將手覆蓋上度朔的大手,後者手上的溫度寒冷刺骨,剛一觸碰就打了個哆嗦。度朔下意識收回手,但被陳陽若無其事的抓緊:「溪水冷得冒煙,現在十月初,水不會這麼冷,應該是地下水。」
   易巫長:「走吧,先上山。我擔心撞到成群的陰陽鬼蝶,要解決的話太麻煩,也會耽誤我們尋龍。」
   「嗯。」於是一行人繼續上山,到達吊橋,橋下溪水在月色下顯得更為洶湧恐怖。浪起,撞上山壁水花四濺。看一眼都讓人膽戰心驚,陳陽說道:「晚上的溪水會比白天更洶湧嗎?」
   易巫長:「以前沒有過類似的情況。」
   他們走過吊橋,懸在吊橋中間的時候,夜風寒冷刺骨,刮得他們的衣服獵獵作響。娃娃抓不住隗宣的衣服,猛地被刮飛,幸好陳陽眼疾手快把它抓住。但也把娃娃嚇得夠嗆,乖巧躲進易巫長的背包裡不敢再出來,只偶爾露出雙烏溜溜的眼睛偷偷看外面。
   度朔緊緊拽住陳陽的手沒有鬆開,在跨過一米寬的間距的木板時也沒有鬆開。陳陽悄聲說道:「兩個人牽手容易出事。」
   度朔瞥他一眼:「我在,不會讓你出事。」陳陽偷偷瞥了眼前面的隊友,故意落在後面,踮起腳尖親了口度朔的臉頰:「我就喜歡你會說話。」
   藏在巫長背包裡的娃娃看到這一幕立刻摀住眼睛:「陽陽在做羞羞的事情。」前方一群人唰唰轉過頭,目光炯炯盯著度朔和陳陽看,好像要找出他們在幹什麼羞羞的事情。
   陳陽抽抽嘴角:「娃娃看錯了。」
   一行人立刻露出『懂,我們懂』的笑容,猥瑣又欠揍。等走過吊橋到達鎖龍台的時,陳陽打開玻璃皿放出裡面的陰陽鬼蝶。陰陽鬼蝶在空中盤旋一圈,一半翅膀是美人臉,一半翅膀是鬼臉,交相揮動的瞬間美人臉和鬼臉來回轉換,在月光下竟有種詭異的美感。
   陰陽鬼蝶吃飽喝足後只想產卵,並沒有想要攻擊陳陽等人的意思。因此陰陽鬼蝶在空中盤旋幾圈後,發現這裡是通往巢穴的路便朝著某個方向飛過去。眾人一路跟隨,發現這隻陰陽鬼蝶在鎖龍台後面的水潭上方盤旋數遍後鑽進水裡。
   月光灑落水面,水潭表層仍舊清澈,但水底漆黑一片,形成深不見底的黑洞,讓人見之心神恐懼,更別提還要下水。陳陽輕聲問:「下去嗎?」
   寇宣靈聳肩:「來都來了,肯定要一探究竟。更何況一輩子難得見到龍,不論如何都要下去看看。」張求道拿出防水袋,將手機放進去並說道:「我要直播龍給小莉看,她特意熬夜等著看龍的。」
   隗宣還是那句話:「我要看看不是豬臉蛇身的龍。」易巫長淡笑:「我一輩子也沒見過龍,小時候聽巫長提及龍的時候就會嚮往,希望能見到龍。後來年復一年的來祭祀,發現年輕人不再相信龍的存在。所以至少要在踏進棺材前,我可以肯定的有底氣的告訴下一代,龍真的存在。」
   度朔和陸修之不說話,只靜靜的凝望各自的愛人。於他們漫長的生命而言,龍的存在早就被證實,也並非沒有見過龍那種生物。而他們此時此刻出現在此地,只是為了陪伴愛人,滿足愛人渴求罷了。
   陳陽:「避水符和閉氣符都有了嗎?」
   每個人將手中的避水符和閉氣符示意給他看,然後含進嘴裡。陳陽說道:「下到水裡不要說話,不要張開嘴巴,避水符能夠避免水流進我們的鼻子裡,閉氣符能保證我們在水裡不需要呼吸。但只有一個小時的效用,所以我們要盡快。」
   眾人點頭,逐個潛入水中。每個人在下水前都打開手機照明燈,並將手機放進掛在胸前的防水袋中。月光只能照射到水潭三米深的地方,游過三米,眼前逐漸被黑暗覆蓋。好在胸前的手機照明燈指引了他們方向,他們跟著易巫長,而易巫長則是根據蠱蟲提示尋找潛入水中的陰陽鬼蝶。
   沒人知道自己潛了多久,只是當他們抬頭看的時候已經看不到頭頂上的月光,四週一片漆黑,已經到了深潭三四十米深的深處,可還是探不到底。他們再往下時,意外發現水底亂流無數,一不小心就會被捲進亂流裡出不來。
   寇宣靈的右腳被捲進亂流裡,還是陸修之及時將他扯出來,之後再也沒敢鬆開寇宣靈的手。其餘人也是兩兩握在一起,避免其中一人被捲進亂流裡。當他們兩兩相握時,張求道就在一邊目光幽幽的望著他們,望得他們心生愧疚。於是隗宣主動握住張求道,跟易巫長三人行。
   他們避過亂流,游到最深處的時候終於看到陰陽鬼蝶。那隻陰陽鬼蝶撞進小漩渦裡,瞬間被捲沒蹤影。眾人神色一愕,均在此時產生些許不知所措。他們本來是靠陰陽鬼蝶引路尋找到龍,現在陰陽鬼蝶自己被捲進漩渦裡,他們還怎麼找?
   這時,度朔拉著陳陽游到漩渦附近,回眸凝視陳陽,好似在問『信我嗎?』。陳陽一愣,看懂他眼神裡的意思,只是奇怪度朔為什麼這麼問,不信他還能信誰?於是陳陽握緊了度朔的手,回應他。然後度朔微微一笑,用力一扯拉著陳陽一起進入漩渦裡。
   張求道三人還驚疑未定的時候,陸修之也拉著寇宣靈撞進漩渦裡,轉瞬沒了身影。三人頓時明白過來,跟著撞進漩渦裡,眼前一片天旋地轉,手腳無法自控被甩出去。等他們終於不再頭暈目眩的時候發現深處另一片水域中,他們率先檢查其他人有沒有受傷,發現人都齊全並且沒有受傷才游上岸。
   上岸呼出口氣,拿出口中的避水符和閉氣符,環顧四周,發現他們被漩渦捲到另一塊水域中,這塊水域並不深,但在水底下某處也有小型漩渦。應該正好是跟深潭連接在一塊,因為某些原因產生漩渦,進入漩渦就能兩邊來往。
   隗宣喊道:「這裡有條密道。」
   陳陽看過去,發現有個半人高的洞口,洞口黑漆漆的,裡面好像是條天然而成的密道。他起身問易巫長:「我們要進去嗎?」除了這條密道和湖泊,四周都是空蕩蕩的石壁,而他們也找不到陰陽鬼蝶。
   易巫長:「蠱蟲提示我要進去。」
   「那走吧。」
   一行人走進密道中。與此同時山腳下的魔術師和島國幻術師帶著一群武裝隊伍正面臨陰陽鬼蝶的攻擊,魔術師退到隊伍最後面,冷眼望著一個隊友被陰陽鬼蝶圍攻啃光血肉最後只剩下一層白骨。這種情況讓他想起沙漠中的行軍蟻,他並沒有感到害怕,而是下令要隊伍使用白 彈殺死眼前這群恐怖詭異的蝴蝶。
   但當他剛比出手勢就聽到身後傳來沙啞如銅鑼般的聲音:「別傷害鬼蝶。」
   魔術師神色一變,表情隱含恭敬:「您請說。」
   「它們吃飽只想產卵,你們擋了它們的路才會被攻擊。」
   魔術師立即讓所有人後退,不要擋住這群詭異恐怖蝴蝶的路。所有人聽令後退,警惕凝望陰陽鬼蝶,果然陰陽鬼蝶不再攻擊他們,而是成群結隊朝山上飛過去。
   魔術師身後那個沙啞如銅鑼般的聲音又指示道:「跟上去,它們能帶我們找到龍。」
   魔術師大喊:「跟上去!」旋即所有人聽令追上那群蝴蝶,而正巧躲藏在魔術師身後差點想逃跑的島國幻術師聽到魔術師跟沙啞蒼老的聲音之間的對話,差點以為自己幻聽。可他的確聽到了,電光火石間忽然想到所謂魔術師,就是利用虛幻的東西來欺騙所有人。
   所以魔術師簡稱自己是魔術師,卻彷彿先知一般瞭解所有道術,能夠洞穿他的一切幻術以及南洋降頭師的降術。他們始終找不到原因,當真以為魔術師深不可測,讓他壓在眾人頭頂好幾年,被他吞了不少錢財。如今看來,原來是偷偷借助一隻老鬼的力量。
   島國幻術師心裡閃過無數念頭,最後剩下貪婪的算計。龍角價值連城,與其被名不副實的魔術師分割一半,不如讓他獨享。
   魔術師走在前面,彷彿對島國幻術師的算計一無所知。但在島國幻術師看不見的地方,他露出詭譎的微笑。
   走出洞穴口,眾人眼前陡然豁然開朗,山風凜冽,夜空朗月高掛、流雲似錦。眼前處於半山腰,四周環繞陡峭山壁,每一面山壁都好似被天神一刀劈開,垂直光滑無法攀登且高聳入雲。頭頂缺口卻似被朗月流雲堵塞住,讓人無路可走。
   眼前所見場景格外熟悉,陳陽回想片刻便從記憶深處拉出來,他說道:「前幾天我夢見無角龍,就站在這裡,看到底下深潭躥出一條無角龍。」說著他便走到山崖邊探頭往下面看,底下果然是個深潭,潭水冒著絲絲寒氣。那隻陰陽鬼蝶直直墜入深潭中,不見蹤影。
   張求道:「我們要進去嗎?」
   陳陽搖頭:「我感覺不能下去。」
   寇宣靈:「那要怎麼辦?把龍喊出來?怎麼喊?」
   陳陽也不知道,夢中的無角龍突然躥出水面,嚇了他一跳。現在他想見無角龍卻發現根本找不到它,於是他向度朔求助。
   度朔說道:「上清天師可召龍、驅龍。」
   陳陽愣了一下,然後看向度朔,後者明顯沒有親自上場召龍的意思。於是陳陽轉而看向陸修之,後者說道:「不是我,是你。」
   「我?我不是上清天師。」
   度朔:「於你而言,就算你不是上清天師也能召龍、驅龍。因為你是鬼道傳人,鬼道為巫,諸神時代,大巫珥青蛇、乘兩龍。大巫者,皆能召喚和役使猛獸生靈,包括龍。」
   陳陽有些無措的看向易巫長,後者抱著隗宣和娃娃淡笑道:「深潭中的無角龍托夢於你,就是與你有淵源。你又是巫族鬼道,更為親近龍。所以你一定能將龍召喚出來。」
   陳陽定下心說道:「那我試試。」他回想以往學過的咒語,所有召喚神靈天將的咒語都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卻找不到召喚龍的咒語。他心裡有些急,但很快放鬆心情,陷入思考。於巫族鬼道、天師諸道法中,龍是幫助天師上天入地的生靈。
   龍非自然而生,而是水族或靈蛇開智後脫胎換骨化為神龍。道教中言:『蛇之成龍,亦與自生者無異也。然其根源之緣由,皆自然之感致。』歸根結底,蛇化為龍也是自然允許、天道認可。巫教鬼道中上古大巫將龍視為同領域的夥伴,所以龍是被巫道兩教認可,且存在於口耳相傳中,人們千百年來美好又奇妙的幻想中。
   龍這種美麗的生物,既是普遍存在於人群中,又從不被證實過存在。既被普遍認可,又不被認為真實存在。它既虛幻縹緲又切實存在,它是龍!天地間唯一獨特強大又美麗的生靈!
   陳陽猛然睜開眼,雙手交疊形成獨特的手決,每念一句咒語就變換一次手決,速度快得讓人無法看清:「天地自然,洞中玄虛。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龍在浩大天地間,或藏於山川湖泊中,或騰雲駕霧隱於九霄,「……按行五嶽,八海知聞……我今虔誠,請降來臨。」 草木雨露可見其蹤跡,壁畫文字可望其雄姿,龍是祥瑞、象徵,它無處不在。「急急如律令!」
   所以用道教中最為常見、普通的天地神咒。
   當最後一個令字話音落下,深潭由下而上似乎有巨獸將要破水而出。平靜的水面波濤滾滾,未見龍先聞其聲。龍的怒吼響遏行雲,山崩石裂,天空流雲散開,圓月皎潔蓋住山頂缺口,在那怒吼聲中彷彿震顫著要墜落下來。下一秒,水面嘩啦巨響,神龍破開水面鑽出深潭,原本蜷縮在深潭中的龐大的軀體直立起來,足有百米來長。
   龍頭如一輛小汽車般大,眼睛有車輪胎那麼大,長鬚漂浮在半空中,魚鱗蜃腹蛇項,頸下逆鱗、頷下銜龍珠。頭上不是夢中所見全然無角,而是斷角,斷角出長出細嫩的龍角枝丫。
   龍俯視眾人,最後注視著陳陽。一人一龍,渺小與龐大的對視。陳陽問:「你需要我幫忙,對嗎?」
   龍無聲的凝視他,但陳陽懂這無聲的目光裡隱含的意思。他向前走一步,正要說什麼的時候卻聽到身後傳來上膛的聲音。「抱歉各位,希望你們能夠配合不要動。」
   陳陽等人回頭,看到濕漉漉的魔術師、島國幻術師以及七、八個屠龍小隊成員。原本有二十多個人,但在水中亂流處有無數被捲碎的殘肢斷腳,和水潭相連接的水域空地有無數陰陽鬼蝶和小隊成員被白 彈燒得焦黑的屍骨、殘翅。
   其餘人手裡拿著槍,槍裡裝著白 彈。魔術師微笑著說道:「感謝你們召喚出龍,否則我要花費大力氣下水裡抓龍。」隨後他極為驚歎著迷的望著出現在眼前的神龍:「真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生物。它簡直美得讓人目眩神迷,但它本身更具有價值。」
   隗宣厭惡魔術師,剛一動作就被槍口指住:「最好別動,否則白 彈會將你連皮帶骨燒成灰燼。」
   島國幻術師不悅說道:「把她交給我,我要將她製作成最漂亮的小鬼式神。」
   魔術師仍舊面帶微笑的看著他,然後說道:「好。你自己去把她抱過來。」
   島國幻術師抬腳踏出一步,謹慎心讓他停下,回頭叫其他人去幫他把隗宣抱過來。但無論他如何使喚,那些人都不聽話。幻術師覺得不妙,便看見魔術師比了個手勢,然後有個人就將槍口對準他。幻術師頓時哇哇大叫,大罵魔術師過河拆橋之類的話。
   魔術師微笑:「過去抱那個孩子。」
   幻術師無奈,於是召喚出自己的式神,一隻老鬼過去將隗宣抱過來。陳陽想將那隻老鬼斬殺的時候,隗宣制止他:「我去。」堂堂千年飛僵居然被人視為煉小鬼的材料,不親自出手難以嚥下這口氣。
   與此同時魔術師通過對講機跟其他人通話,不過多時頭頂傳來轟鳴聲。抬頭看卻見是七八架直升飛機從山頂缺口進來,想通過這種方式將龍運走。
   龍暴怒,發出怒吼。吼聲如雷,震耳欲聾,但魔術師等人有備而來,根本不畏懼一條無角龍。龍的吼聲對他們造不成傷害,龍不能飛碰觸不到直升飛機,而且被陰陽鬼蝶寄生幾十年導致龍有些虛弱。除非長出龍角。
   高傲的龍無法忍受這群屠龍小隊的挑釁,搖頭甩尾攀爬到山壁上,想要憑此擊落這些直升飛機。但當它剛攀爬上山壁時,魔術師手一揮,三顆白 彈立刻在水中爆炸,水面熊熊烈火無法被熄滅。白 磷將銅牆鐵骨的龍尾灼出小洞,龍瞬間發出怒吼,在山壁間翻滾。
   瞬間山搖地動,山崩石裂,碎石滾落。島國幻術師趁機跑到魔術師身後想要偷走他身上的那隻老鬼,興奮得逞的笑容還停留在臉上,下一刻慘叫出聲,他的手被咬掉一半。
   魔術師後背傳來咀嚼的聲音,幻術師驚恐的看向轉過頭來面帶微笑的魔術師。魔術師脫掉衣服,給他看後背。他的後背長著四個人頭,全是活的,相貌跟魔術師一樣,但有的眼睛沒有眼珠,有的缺了耳朵……十分畸形。但是,最畸形的當屬魔術師。
   島國幻術師驚恐萬狀:「惡、惡魔——
   隗宣猛然變換出殭屍面孔,生吞老鬼的魂魄。然後看向島國幻術師和魔術師及其身後無動於衷的隊伍,魔術師也見到她這模樣,笑了一下,下令殺掉在場所有人,包括島國幻術師。
   寇宣靈、張求道和隗宣一起,躲避開白 彈,衝到那群彷彿傀儡般的人面前劈斷他們的手腕,搶過槍支並揭開他們臉上的面具,瞬間一陣惡寒。面具下面是張乾癟麻木的面孔,已經死去多時。
   隗宣跳到島國幻術師面前:「你想要我嗎?」幻術師驚恐的逃跑,被隗宣抓住扔進滿是白 磷火的深潭裡,很快就被燒穿皮肉。
   度朔拉住陳陽,對他說道:「龍在請求你,你知道它想要什麼。」
   聞言,陳陽站在山崖邊,躲避碎石凝望攀爬在山壁上,被一群無恥竊賊欺辱得傷痕纍纍卻仍傲骨錚錚的龍。他想知道龍想要什麼,一開始夢裡無聲的對望,剛才無聲的凝視,他應該知道的。
   人是萬物之靈,大巫能召龍、驅龍。龍信任他,請求他,所以他一定知道龍想要什麼,一定知道自己有辦法幫助龍。
   『人是萬物之靈,人要是認可蛟龍是龍,那它就是龍。』
   無角曰蛟,蛟龍討封,升天渡雷劫,騰雲九霄時,頭頂三寸尺木,化為神龍。
   陳陽知道龍想要什麼,它一直在問:「我是什麼?」於是他大聲喊道:「你是龍!」
   陳陽有大氣運,龍便向他討封。陳陽替無角龍封正,天空忽然電閃雷鳴,圓月消失在空中。深潭水花四濺、沸騰不已,山搖地動,直升機中的盜竊者驚疑不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看到深潭白 磷水轉瞬熄滅,但潭水沸騰,龍鑽入水潭裡,隱沒身形,他們開始著急,以為龍逃跑。可下一秒,滿身金光的龍破開水面,昂首長吟,搖首擺尾震得山崩石傾。
   七八架直升飛機全被甩落於半空爆炸,魔術師見狀不妙便想離開,隗宣幾人擋住他的去路。魔術師臉色陰沉不停怪笑,他背後的四個人頭也發出怪笑,絲毫不畏懼,正當他要出手,龍俯身衝下來撞塌山壁,張口咬住魔術師並將其吞入腹中。
   隗宣等人迅速離開山壁退回密道,度朔也抱著陳陽鑽進密道中,一行人沿原路返回。因龍劇烈撞擊山壁的緣故,湖泊以及深潭中的水全都倒流進龍所在的深潭,並流向長江支流。因為當他們回到鎖龍台的深潭時發現水只到腰部,而且深潭中建有石階,他們沿著石階爬上岸。
   張求道回頭說道:「這該不會才是真正的祭壇吧?」他邊說話邊將剛才拍攝的一幕發給毛小莉,毛小莉要求開視頻對話。
   度朔指著天空對陳陽說:「看。」陳陽抬頭看,天空雷雲重重疊疊聚攏,厚重到遮住半個山頭。其中恐怖的雷電閃爍,雷聲震耳欲聾。
   此時巫族村村民、馬山峰夫婦以及隔壁景區酒店熟睡中的人們全被驚雷驚醒,紛紛探頭遠望山頭重疊的雷雲,還有人乾脆拍下照片發到微博上調侃:今日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隨後便是劈天開地般的水桶般粗壯的雷電轟然落下,嚇得拍照的人手機直接摔在地上。眼前這場景無異於世界末日,雷電像是要把天劈開一個洞般,不死不休。伴隨著雷電劈下還有若隱若現的龍吟聲,聽到的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於是又發了條微博:蛟龍渡劫。
   驚雷約莫打了一個小時停止,黑沉沉的雷雲逐漸散開,雷雲後金光乍現。一道金黃色的龍形生物伴隨著響徹天空的長吟聲引來了朝陽日出,景區附近的城鎮居民在今天紛紛表示他們見到了雲層中渡劫的龍,甚至拍下照片,照片中,黑雲還未完全散去,金光刺破雲層,一條巨龍昂首長吟,直衝雲霄。
   可惜拍下的這張照片在不久後被認為是光學反應,並不是真龍。當時人們耳中聽到的龍吟也被認為不過是聽到雷鳴後產生的幻覺。
   但在人們傳言看見蛟龍渡劫後的第二天,已經半年沒有下過一場雨的川省引來了第一場雨,而之後的十幾年裡,川省沒有出現過旱澇災害。
   因此川省某市曾有蛟龍渡劫一事仍被列為奇聞,部分信仰龍確實存在的人將此作為證據。

   第109 無梁陰宅01

   陳陽在下山離開的時候得到龍贈予的一枚龍鱗,龍鱗堅硬光滑,閃著微光,十分漂亮。隗宣好奇的詢問:「龍鱗有什麼用?」
   陳陽搖頭:「不知道。」
   易巫長:「肯定有它的用處,龍全身上下都是寶。外國的屠龍小隊在近幾年意識到華國龍全身上下都是寶,不只是龍角,還有龍肉龍血龍珠。所以剛才那個外國魔術師才會派遣直升飛機將龍抓走,而不是當場殺死割掉新長出來的龍角。」
   陳陽露出嫌惡的表情:「應該禁止他們進入華國境內。」
   易巫長:「我會提交報告申請。」
   隗宣歪著頭說道:「剛才那個魔術師背後長著四個畸形的人頭,好像不怕天師的道術攻擊。他是什麼東西?」
   陳陽:「國外有惡魔的說法,利用一些禁術召喚出惡魔,讓惡魔附身在自己的身體上幫助自己達到目的。作為代價,必須時刻為惡魔尋找食物。惡魔吃人裹腹,它們邪惡狡猾,擅長欺騙人類然後拖走分吃。」
   「好吧,我知道了。」隗宣點頭,然後抱著娃娃蹦蹦跳跳跑下龍峽谷。而易巫長一邊觀察龍峽谷地形以及鎖龍台,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樣子。
   陳陽問她在想什麼,易巫長說道:「隔壁景區的生意向來紅火,我覺得龍峽谷和鎖龍颱風景也不錯,最重要的是鎖龍台曾經真的有龍。所以我想修繕吊橋,開放龍峽谷作為旅遊勝地,賺點小錢補貼巫族。」
   陳陽:「不是說每年只能修繕一次?」
   易巫長擺手:「憑我們現在跟龍的關係,有商有量總能皆大歡喜。再說原本的吊橋早就被毀得只剩下繩子,還是重新修繕一座橋——你說玻璃橋怎麼樣?」她停下腳步,遠眺重巒疊嶂:「之前不確定龍的存在,擔心觸怒神明,也擔心陰陽鬼蝶吃掉無辜路人。現在這些顧慮都已經消失,巫族總該與外界多交流。」
   陳陽:「您不擔心巫族與外界融合過多,反而加速巫族的消亡嗎?」
   「對外發展是歷史必然,故步自封就會自取滅亡。」易巫長狡猾的笑著說道:「最重要的是現在巫族找不到幾個適合學習鬼道術法的人,還不如從外面引進。」
   薑還是老的辣。陳陽敬佩,然後說道:「我們是不是錯過道教交流法會開始的時間了?」
   易巫長邊走邊說道:「的確錯過。不過現在還趕得及,今天搭乘飛機過去。我已經讓徒弟去安排飛機的事情了,我們先下山回去吃飯洗澡。渾身濕漉漉,貼著不太好受。」
   於是一行人就回去,馬山峰夫婦早就準備好早點等他們:「料想你們差不多要回來,就準備好了早飯。你們先去洗澡換衣服,再下來吃飯。」
   眾人一見餐桌上豐富的早點,早被饞得無心多話,趕緊回各自房間洗澡換衣服。陳陽回房打開浴室門,回頭看到度朔也跟了進來,看他乾透的衣服怔了一下又把他拉扯進浴室:「一起洗。」說完泰然自若的扒開他身上的衣服,邊扒邊說:「濕衣服黏在身上又被風吹乾很髒,脫下來拿去洗。」
   度朔包裹住陳陽的手,然後將他抱到盥洗盆上壓了上去。陳陽雙手抵著他的肩膀,拉開兩人距離:「別鬧,馬叔他們還在樓下等。」
   度朔輕笑,沒有放開的意思。他說道:「我想抱你。」陳陽漲紅臉,小聲呵斥,反而引得兩人身體間隙縮小。度朔咬著他的耳垂:「在湖裡看到你全身濕透的樣子,想抱。」咬上他的脖子,「看到你召龍的樣子,想壓倒。」咬上鎖骨,「沉默了一路,就在想怎麼抱你。」
   陳陽輕喘,度朔故意壓低的嗓音格外性感,還要貼在他耳邊、骨頭上說話,讓他一下子就軟了腰身。感覺比真刀實槍還激烈,心臟跳動得很快,臉頰酡紅,眼睛泛著水光。
   陳陽抱緊度朔肩膀,聽到他輕笑的聲音,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動,氣不過般狠狠捶了把度朔的後背。捶完又心疼,於是改成咬。度朔咬他的鎖骨,他就咬回他的肩膀,邊咬邊說道:「又得被看笑話了。」
   「不會。他們不敢。」
   陳陽哼唧兩聲:「他們不敢對你。」
   「他們敢笑你,我收拾他們。」
   聲音漸漸消失,浴室的門關上,水聲淅瀝。
   等所有人都下樓,馬山峰發現就陳陽和度朔沒下樓,於是問:「度局和陳局沒下來?」
   寇宣靈拿起包子和牛奶遞給陸修之,得到後者溫柔充滿愛意的笑容後心滿意足啃了口包子:「估計下不來了。」
   馬山峰立刻就懂,隗宣本來埋頭啃包子,聞言抬頭好奇詢問:「陳小陽太累了嗎?」娃娃點頭說道:「肯定是累了,現在在休息。我們要不要晚點去看陽陽?」隗宣:「好啊。」
   馬山峰立刻跟兩個小可愛說道:「陳局的確是累了,你們去看會打擾到他休息。我們還是吃飽飯先去睡覺,睡完就可以上飛機到天師府了。」
   隗宣想了想,痛快點頭:「好吧,那我們不去了。」
   「乖。」
   餐桌上其他人繼續淡定的該吃吃該喝喝,不時秀秀恩愛。張求道在跟毛小莉視頻聊天:「你昨晚上也沒睡,現在去補眠吧。」
   毛小莉比了個『OK』的手勢並說道:「替我向大家問好,另外你也多注意休息。」
   張求道:「嗯。」
   餐桌上的其他人不淡定了,露出八卦的表情。馬山峰把兩根大拇指靠在一塊:「求道,你跟小莉?」
   張求道:「沒有,你們想太多。小莉現在一心修道,沒有談戀愛的意思。」
   寇宣靈左手撐臉頰說道:「求道,你效率不高啊。」掰著手指數數,張求道跟毛小莉共事也有四五年時間,過這麼久還沒發展出超友誼的關係,不得不說張求道效率確實不夠高。「要不我傳授點經驗給你?」
   張求道勾起一邊唇,嗤笑道:「不用。」用不著鋼鐵直男傳授的經驗。他跟毛小莉不是一見鍾情,只是相處四五年,逐漸覺得原本嘰嘰喳喳有點討厭的毛小莉原來也挺可愛。當覺得可愛的時候,看她的目光和心情就變了。他開始稍稍有點喜歡毛小莉,當然他以為這點小小的喜歡不會妨礙到他。
   直到他恍然發覺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小小的喜歡已經氾濫成災,原來已經喜歡到未來的妻子除了毛小莉,就再也沒辦法想像會是其他人。
   寇宣靈放下撐臉頰的手,聳聳肩:「隨你。」
   用完早餐所有人都回房休息,睡了一覺後精神飽滿的起床,此時已經是下午兩三點。外面的太陽還有些猛烈,起床的眾人一看外面太陽於是趕緊縮回大廳中,慢悠悠的泡茶當名老幹部。陳陽打了個哈欠,把臉埋進度朔肩窩裡,讓他給自己揉腰。
   易巫長進來問:「行李都收拾好了?」眾人點頭回應,亮出腳邊的行李。易巫長滿意點頭:「那現在就出發去天師府,好在天師府就在鄰省還算近。」
   寇宣靈舉手提議:「能不能晚點再出發?現在外面挺熱。」
   「不能。」易巫長毫不猶豫的拒絕:「我是跟別人借的飛機,不好拖時間。」
   聞言眾人懶散的情緒立刻飛走,起身詢問:「私人飛機?」
   「對。」易巫長轉身:「趕緊跟上。」眾人好奇之下便都提起行李跟在易巫長身後走,行走了一段路在一大片彷彿是足球場地的空地上見到一架私人飛機。
   飛機舷梯旁站著一位商務人士,那位商務人士見到易巫長顯得十分慇勤,親自帶領眾人從舷梯走上私人飛機並為他們進行親切的講解。私人飛機裡面裝修十分豪華,還有遊戲廳和小型影院。陳陽和寇宣靈窩在一起交頭接耳,然後默契的抬頭看向對面淡定的易巫長。
   易巫長好像習以為常般擺手讓那位講解的商務人士離開,商務人士離開前還問:「需要讓人過來服務嗎?」易巫長拒絕了他才離開。
   陳陽問易巫長:「這架私人飛機是你租借的?」
   「不是租,而是借。」易巫長糾正陳陽:「我救過本省一位企業家,他家裡有幾架私人飛機。因為趕時間所以跟他借,不然他總是逮著機會要報答,煩不勝煩。」
   陳陽、寇宣靈和張求道三人佩服易巫長淡定的態度,然後又聽易巫長說道:「要不是我那架私人飛機被徒弟拿去用,也不會跟他借,特別麻煩。」
   三人陷入沉默,陳陽詢問:「剛才私人飛機停的草坪是足球場?」
   「不是。那是停靠飛機的地方,族裡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有私人飛機。飛機太占場地,所以乾脆劈個草坪停靠。」
   眾人不由回想巫族村村民淳樸單純的笑容以及每晚必定到易巫長家門口跳廣場舞的場景,猶記得他們還為了一套音響差點吵架。他們實在難以想像也許這些村民的家裡還有一架私人飛機的畫面,陳陽還記得今天早上易巫長打龍峽谷的主意時說的那句話『補貼村民』。
   陳陽艱澀的問:「巫族很有錢?」
   易巫長:「小康水平。」
   誰家小康水平有私人飛機的?!!還故步自封自取滅亡對外引進人才,易巫長根本是個大豬蹄子!然而易巫長很無辜的說道:「我們對錢沒有太大概念,只是恰巧有礦產。」
   陳陽三人背對易巫長,拒絕跟她聊天。隗宣對錢也沒有概念,但見陳陽好像很想要,於是揪揪他的衣袖說道:「陳小陽,我也可以給你買私人飛機。」畢竟她也是擁有三十六座古墓無數金銀財寶以及數不清的價值連城的古董的千年飛僵。
   陳陽抽抽嘴角:「好像我最窮。」寇宣靈和張求道表示還有他們。
   度朔替陳陽拒絕隗宣買私人飛機的提議:「陽陽要什麼,我會幫他買。」然後他問了一下私人飛機的價格,算了算自己的存折,為難的皺起眉頭。幹活從不領工資的酆都大帝頭一次發現自己居然很窮。
   陳陽偷笑:「怎麼樣?買得起嗎?」
   度朔望著他,眸光認真:「只要你喜歡,我就買得起。」
   陳陽猛地撞進度朔懷裡,高興得差點就要扭來扭去。小聲說道:「喜歡你,不喜歡私人飛機。」度朔稔起陳陽額頭上的短髮,看見他黑漆漆好像點亮無數小星星的眼睛,正要說什麼的時候被突然的震動打斷。
   隗宣突然撞進陳陽懷裡,學著他的樣子滾來滾去大聲喊道:「喜歡陳小陽,給陳小陽買買買。」娃娃覺得很有意思,於是也撞到隗宣懷裡滾來滾去大聲喊道:「娃娃也有錢,娃娃也可以買買買。」
   陳陽:「……
   忽然感到背後貼著的胸膛顫動不止,抬頭看發現度朔滿臉笑容。他愣了一下,然後發現整個人都被圈在度朔懷裡,他自己下意識圈住隗宣,隗宣抱著娃娃滾來滾去。張求道眼疾手快『卡擦』一聲拍下溫馨的一幕,然後遞給陳陽看:「要不要洗出來?」
   照片中儼然是一家三口的樣子,度朔垂眸時眼裡好像有溫柔的光傾瀉而出,陳陽微微一愣,好像因為擔憂懷中的隗宣滾到地上。而隗宣和娃娃則是無憂無慮,開心快樂的玩耍。這是張一看就讓人會心一笑的照片。
   陳陽:「發給我吧,我去洗出來。」
   寇宣靈過來看,覺得拍得很不錯。於是對張求道說道:「求道,幫我們兩個也拍一張。」
   說完,拉起陸修之拍了一張,看完覺得不太滿意,又拉上隗宣和娃娃,拍完還是覺得不太好。折騰半晌才悻悻然的放棄,沮喪的癱坐在沙發上,隗宣和娃娃鬆口氣癱在寇宣靈身上,他們都是四肢攤開,同個表情。陸修之坐在旁邊,溫柔笑望,極為寵溺。
   張求道抓拍這一幕,寇宣靈看完失笑:「無心插柳柳成蔭。」他將照片發到家族群裡,詐屍無數,他統統不予理會。
   寇父看完照片陷入深思,寇大伯看完笑呵呵:「隗宣和娃娃真可愛。」於是寇父在思考先打死兒子,還是先打死自己大哥。

   第110 無梁陰宅02

   當天晚上就到了天師府所在的上清鎮,上清鎮有座天師府,依山帶水氣勢雄渾且全都雕花設計,朱紅細漆,古香古色。這所天師府屬於華國文化遺產,每年都有人來參觀十月份的龍虎山道教文化節,門票兩百多塊。所以這不是張求道的家,他的家是另一座天師府,建在琵琶山中無人知曉。
   陳陽等人到的正是位於琵琶山中的張家天師府,張家人利用琵琶山地理位置以及八卦、奇門遁甲將天師府藏在深山中,與山腳下的天師府遙遙相對。
   深山中的天師府構造與山腳下的天師府幾乎一樣,形如八卦,府門、儀門、大殿、法壇、大堂、大廳、家廟、私第、書屋和書閣、觀星台、藥園以及廂房廊屋等等,裡面裝潢古色盎然,穿過府門、儀門、大殿、法壇以及前、中兩廳到達藥園,藥園中古木成蔭,種植許多奇花異草。藥園中還有一座荷花池,荷花池、九曲橋、湖中亭和垂楊柳,白鶴戲水、百鳥爭艷。
   藥園後面還有兩座書閣、觀星台,再後面則是後廳以及廂房廊屋。前面藥園是作為遊玩納涼的地方,再往前的府門、大殿、法壇則是張家子弟平常習武練功修道以及祭拜祖先、祖師爺的地方,後廳和廂房廊屋才是他們居住之地。
   從府門一路走來,再聽描述約莫天師府佔地一萬多平米。陳陽聽完之後想到分局那間包分配的九十多平的房間,還沒有天師府佔地面積的零頭大。於是他用譴責的目光看向張求道,還說自己窮,大豬蹄子。寇宣靈這回站在張求道這邊:「祖傳遺產,不屬於自己。天師府可以說屬於所有張家子弟,也可以說不屬於任何一個人。」
   張求道點頭,所有張家子弟都能住在天師府,接受教育和培養。而他們的責任也是維護天師府和張家的榮譽,這是個古老的家族,有它美麗的傳承但也有創新,不會循規蹈矩而是欣欣向榮,煥發出勃勃生機。寇宣靈跟張求道一樣,有一座龐大的天師府,寇家人世代守護在那裡,在那裡出生也在那裡入土。
   陳陽並不能體會到他們的感情,但是能夠理解。度朔從他身後走上前說道:「度朔山比這裡大百倍。」雖然他窮得買不起私人飛機,但是房地產還是有的。
   陳陽踮起腳尖輕啄度朔的下巴:「走吧。」說完就往前走,度朔則於此刻陷入沉思,難道他說錯話了?陳陽回頭,眼露疑惑:「度哥?」
   度朔回神,大步上前,與他並肩行走。雖然面上看不出變化,但陳陽還是知道他在疑惑,便笑著說道:「其實坐什麼交通工具,住什麼樣的房子,都無所謂。只要我們在一起就行。」
   度朔垂眸:「你不想要那些嗎?」
   陳陽驚訝的說道:「本來就不想要,我又不會開飛機。如果房子太多,找不到你怎麼辦?」頓了頓,他就明白度朔是把他開玩笑的話當真了。他歎口氣,果然不要跟老男人開玩笑,他會把所有的話都當真。
   度朔:「真的?」
   「嗯。」陳陽挽著度朔手臂,悄聲說道:「你怎麼還把我開玩笑的話當真了?」
   「聽你說喜歡,我就想給你。沒來得及辨認真假。」
   陳陽捂著砰砰跳的心口,覺得度朔近來說話太動人。遲早有一天要被溺死,「老夫老夫,別瞎說話。」度朔無辜的望著他,心裡為『如何拯救七年之癢』的有關推文全都點贊一遍,順便還想推給陸修之。
   走了許久的路才算到達後廳廂房,張求道父母正好在後廳,同時還有道教協會的其他副會長以及天師們,數一數竟有七八十人。還有天師在趕來的途中,如果參加道教交流法會的天師全都到齊,恐怕得有兩三百人。
   當陳陽等人踏進後廳便聽到道教協會會長陳青岱說道:「無梁陰宅又出現蹤跡,需要諸位天師合力再次將此陰宅封印。每屆道教交流法會雖是為道法交流,也是為防止無梁陰宅突然出現。所以……
   陳陽好奇:「無梁陰宅是什麼?」寇宣靈和張求道兩人都不知道,張求道說:「以前每屆道教交流法會雖然我幾乎都有參加,但有兩次沒有參加,好像是因為出現了什麼東西,需要有一定資歷的天師才能參加。」
   寇宣靈:「我只知道風水學中將無梁的房子視為陰宅,因為墳墓都沒有梁。還有無量殿,著名的鬧鬼地方。」
   易巫長和馬山峰顯然知情,只是他們剛踏進後廳就被其他副會長叫過去。他們本來也打算把度朔叫過去,只是度朔拒絕了,陪陳陽坐在後面的位子。聞言便說道:「無梁陰宅是枉死城的化身,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在陽間,引誘無辜者闖進去,被殺死或被當成替身。」
   陳陽:「枉死城化身?不是有地藏菩薩坐鎮嗎?」
   枉死城是地藏菩薩所建。人若是枉死,陽壽未盡便要等陰壽結束見到害死自己的人遭到報應才會化解怨氣,轉世投胎。這些陰婚死後便被關押在枉死城中,由地藏菩薩進行超度。
   「枉死城原本作為收容枉死冤魂的地方,在枉死城中的冤魂們不能離開,不能接收到親人的思念、供奉、祭祀和祭品,哪怕每年的中元節也不能像其他陰魂那樣回到陽間接受親人供養。還要眼睜睜看著仇人在陽間沒有得到報應,久而久之怨氣橫生。枉死城吸收這些怨氣產生靈識,害怕被地藏菩薩發現便將靈識抽出,成為枉死城化身『無梁陰宅』。」度朔解釋。
   陳陽疑惑:「現在應該發現無梁陰宅是枉死城化身,為什麼不將它消滅?」
   「消滅不了。無梁陰宅以怨氣為食,吸食了陽間很多陰魂的怨氣。只要陽間有怨氣存在,它就會一直存在無法消滅。唯一的辦法是封印,而封印它的辦法是進入無梁陰宅找到怨氣源頭,超度它,讓它陷入沉睡直到下一次醒過來,再超度封印。」
   陳陽點頭,「原來如此。」
   度朔笑了笑,隨後對他以及寇宣靈、張求道說道:「你們都需要進入無梁陰宅,找到怨氣源頭,超度它。」
   三人各自一愣,陳陽問:「你不進去嗎?」
   度朔:「我在外面接應你們。」
   進入無梁陰宅超度封印一事凶險,需要將人的靈識投入無梁陰宅中,而軀殼留在外面。無梁陰宅會吸引無數孤魂野鬼,這些孤魂野鬼看到無主軀殼就會佔領。而且一旦進入陰宅裡面的靈識遇到危險,需要有人在外面保護他們並將他們帶出來。度朔和道教協會其他會長們便是在外看守以及保護他們。
   度朔說道:「還有就是你們要學會超度。」
   天師本職是斬邪除魔、濟世救人,重點在於一個『救』字。人要救,鬼也要救。年輕的天師們在學會如何殺鬼、鎮鬼、驅鬼之後,就是要學會如何超度亡魂,解救亡魂。
   這才是度朔和道教會長們沒有親自封印無梁陰宅的原因,也是每屆道交交流協會開展的重要原因。上一代的天師們將自己的道法、感悟教導給下一代的年輕天師,又親自帶著他們往前走,殷切期望、溫柔仁慈的,讓他們成為一名真正的濟世天師。

   第111 無梁陰宅03

   道教協會會長陳青岱提及無梁陰宅,講解一番後提到正事,確實如度朔所說,要求在眾多天師中挑選十名年輕天師進入無梁陰宅超度裡面的怨氣源頭。他說道:「怨氣源頭不是人也不是鬼,它沒有本相,千變萬幻。它一直想要逃出無梁陰宅,而且狡猾多端。你們需要分辨出哪個是源頭。」
   有人問:「怎麼分辨?」
   陳青岱說:「無從分辨。但它一定會出現在你們身邊,你們需要從身邊出現的陌生人裡面找到它。」
   陳陽悄聲問度朔:「真的沒辦法分辨?那樣的話天師不是很危險?還是說要懷疑每個出現在身邊的人?」
   度朔只說一句:「最正常就是最大的問題。」
   「??」陳陽:「什麼意思?」
   度朔:「提示。」
   陳陽想半天也沒能想通度朔說的那句話暗含什麼樣的提示,抬頭便聽到陳青岱念著需要進入無梁陰宅的天師名單。念到者,需站出來。
   「大福分局局長,陳陽。」陳陽站出來,「北天師道傳人寇宣靈、天師道傳人張求道。」寇宣靈和張求道站出來,分列於陳陽兩側。陳青岱抬眸,目光和藹的看了三人一眼,又念道:「茅山派傳人毛小盈,紫陽宮——
   毛小盈是毛小莉的大哥,約莫三十歲左右開竅,是茅山派毛家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性格沉穩可靠。張求道思考片刻跟陳陽耳語幾句後,兩人交換位置。然後跟寇宣靈耳語幾句交換位置,直到站在毛小盈身側同他打招呼。
   陳陽:「先跟大舅子打好關係,未來方便泡走人家妹妹。」寇宣靈評價:「心機張。」
   十位年輕天師很快出列,站在後廳中間。老一輩的天師注視他們,已經去過無梁陰宅的天師祝福他們,還沒有資格去的天師們則略帶艷羨的看著他們。陳青岱說:「你們都是優秀的天師,此行封印無梁陰宅是目的,但不是必須完成的任務。安全為重,量力而行。道教協會將給你們每人每張寶符,如果遇到生命危險,一定要捏碎寶符離開無梁陰宅。切記。」
   陳陽連同其他九位天師嚴肅回應陳青岱的殷切叮囑,之後陳青岱親自將寶符交給每個天師。在將寶符交給他們前還要親自檢查一遍,以防寶符出現差錯導致天師隕落。直到寶符交到年輕天師手裡,他還要殷切叮囑,切記量力而行。
   寶符到手後,天師們才退場離去。因為進入無梁陰宅需於午夜時分,所以眾人很快散去。陳青岱跟其他副會長一起走,本還想把度朔叫過去,但見他與陳陽一起也不好打擾。馬山峰夫婦跟他們都是老友,老友見面自然是聚一塊。
   張求道回到家中,也要先去找長輩報平安,隨後又被兄弟姐妹拉走直到晚上午夜才再次見面。陸修之和寇宣靈一道,很快就只剩下陳陽、度朔和隗宣、娃娃了。
   隗宣抱著娃娃問:「我不能跟你一起進去嗎?」
   陳陽笑道:「隗宣不是天師,所以不能。」
   「偷偷進去呢?」
   「那也不行。」
   隗宣歎口氣:「那我只能在外面等陳小陽了。」
   陳陽擼了把隗宣頭髮:「我不會有事。」說完,他抬頭看向度朔:「對吧?」
   度朔:「嗯。」得到肯定的回答,陳陽便露出安心開懷的笑容。
   午夜時分,圓月比昨晚還要明亮。陳陽在度朔陪伴下走到天師隊伍中,陳青岱及其他天師帶領他們無聲的穿過長廊、藥園、占星台等地方到達法壇。法壇是供奉萬神之所,紅牆綠瓦、雕欄玉砌,形如四合院。建有三殿,分為正殿、東殿和西殿,分別供奉諸神天將雕像將近兩百尊。
   陳青岱踏入正殿,正殿中陳列諸天兵天將雕像供一百三十尊,栩栩如生、怒目威嚴。一踏進正殿,見到這些神像便不自覺屏住呼吸,心生崇敬。穿過正殿繞過神像到達後面偌大的廂房,廂房中沒有木質傢俱,只地上整齊擺放幾十個蒲團。
   唯一顯得華麗的裝飾是正前方一面牆,牆壁約莫五米長,四米高。牆上面是一棟複雜的房屋浮雕,浮雕很真實,共有十棟房屋,每棟有五層高,每棟房屋之間架著橋樑連接,使這十幾棟房屋形成一個整體。重重疊疊無數間,每間房屋中還有若隱若現的人影。逼真華美,震撼人心。
   度朔在陳陽耳邊說道:「這就是無梁陰宅。」
   陳陽心中早有猜想,整座浮雕華美異常卻有種滲人的陰冷。裡面若隱若現的人影好似透過浮雕冷漠的觀望站在外面的眾人,剛一進來面對正面浮雕,他便恍惚好似瞧見烈火蔓延,火種無數黑影爭先恐後撲到他面前。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不過是一面浮雕。
   陳青岱指著那面浮雕上的房屋說道:「這就是無梁陰宅。」他又指著正面浮雕末尾一處還未竣工的房屋說道:「原本無梁陰宅只有三棟,後來增加到十棟,你們看最末尾那棟還未竣工的房屋,那就是無梁陰宅自己修建的房屋。房屋中全是怨氣深重的鬼怪。你們需要在十棟房屋裡找尋到源頭,超度它的怨氣,讓它陷入沉睡。」
   陳陽看向還未竣工的房屋,屋頂還沒有蓋好,正在上梁。他在一瞬間感到驚訝,無梁陰宅被稱為無梁,修建房屋的時候居然上梁。可再仔細看卻發現那房梁不是木柱,而是人屍。將人屍作為房梁嵌在房屋屋頂,可夠邪門。
   「手執紅繩,冥想入定。引魂燈、青銅鈴,前者帶你們出來,後者讓你們辨認位置和身份,離開的時候能找到方向。但是進去裡面之後,不要依賴外物,不要輕易相信裡面的東西,無論是不是你熟悉的面孔,都不要輕易相信。」度朔叮囑道。
   陳青岱叮囑的話語跟度朔所言相差無幾,很快便讓十位天師坐上蒲團冥想入定,而其餘天師則圍著他們守護他們。
   度朔在送陳陽進去的時候捏了捏他的手說道:「我永遠在你身邊,不必顧忌。」
   陳陽:「我知道。」說完,他便向前走,盤腿坐在蒲團上。面前是一盞點燃的引魂燈,陳青岱正在旁側替一位陌生天師綁紅繩,紅繩綁在他的中指上,用了特殊的綁法,那是防止孤魂野鬼侵佔軀殼的方法,表示此軀殼有主。紅繩另一端牽引進浮雕中,末端綁著一枚青銅鈴,鈴鐺裡沒有芯子。
   陳青岱蹲在陳陽面前,面容慈祥的詢問:「怕嗎?」
   陳陽回以一笑:「不怕。」
   陳青岱便笑起來,正要替他綁上紅繩時,度朔走過來也蹲下並說道:「我來。」陳青岱看了看兩人,沒說什麼就將紅繩交給他,轉到下一位天師。輪到寇宣靈的時候,陸修之也請求讓他自己來,陳青岱瞧著陸修之,眼中微微驚訝,然後便是笑而不語,鞠了一躬便走向下一位。
   陳陽望著度朔的眉眼,後者正認真的替他綁紅繩。他說道:「我怎麼覺得你很擔心我的樣子。不太像你,度哥。」
   度朔抬眸瞥了他一眼,隨後繼續給他綁紅繩:「我哪次不擔心你?還說不像我……你才跟我相處幾年,就能全看透我了?」
   陳陽撐著臉頰,說道:「我說能看透就能看透,你是在緊張嗎?」
   度朔綁好紅繩,凝望陳陽:「陽陽長大了,以後再也不需要我,」他歎口氣:「悵然若失。」
   陳陽斜著眼睛瞟他:「死心吧,我不會叫你爸爸。」那話說得,把自己塑造成老父親一樣,要不是熟知度朔秉性,他還真能被騙出兩滴眼淚。
   旁側的毛小盈心中微訝,玩這麼大的嗎?好像跟小莉描述的形象有很大出入。
   陳青岱宣佈可以開始冥想入定的時候,度朔剛好將要說的話全都說完,於是起身退到一邊凝視閉目冥想的陳陽。下一瞬,十位年輕天師中指上綁著的紅繩猛地一顫抖,青銅鈴叮叮噹噹的響了一片,隨後靜止下來。此時意味著十位天師已經進入無梁陰宅。
   外面的天師們下意識看向浮雕,浮雕在此刻開始起霧,逐漸被濃霧籠罩,霧中有無數詭異的影子在不斷舞動。度朔微微皺眉。
   陳陽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一條漆黑的道路上,手裡拿著把沒有打開的雨傘。天空飄下絲絲陰雨,陰雨連綿,扎進皮膚寒冷刺骨。
   沒有絲毫猶豫的打開傘,陳陽觀望四周,發現所站的這條路兩邊空空蕩蕩濃霧瀰漫,身後路的盡頭彷彿被濃霧吞噬。倒是前面能看見隱約燈光,想了想,陳陽便向前走。路過一塊石碑,下意識看了眼上面的字:不歸路。
   陳陽頓了頓,繼續向前走,遠遠的看見前面站著一個黑影。越走越近,發現黑影是個穿著黑裙的女人,她撐著把黑傘。黑傘弧度很深,蓋住了女人的頭。走過去的時候,只能看到白皙的脖子和漆黑的長髮。耳邊聽到裡面傳來咀嚼聲,好像她在吃什麼東西。
   越過黑衣女人繼續向前走了十幾步,忽然想起這一幕格外熟悉。童年記憶中似乎也有過這一幕,陰雨連綿的天氣,郊外的小路急匆匆趕路,在路邊遇到黑衣黑傘的女人。那時他還小,學不會辨認鬼怪卻已經恐懼鬼怪,他害怕那個女人所以匆匆路過,然後聽見那個女人叫著他的名字。
   爺爺說過在路上聽到陌生人喊他的面子,絕對不可以回應。所以當時的陳陽埋頭匆匆趕路,根本不敢回頭也不敢回應。於是聽見那個聲音越來越急切,越來越憤怒,越來越靠近,就貼在他身後。當時的小陳陽跑起來,感覺到身後的東西在追自己。他不小心摔倒,轉頭看到那個黑衣黑傘的女人站在他身後,抬起了傘,露出傘下面的女人,女人沒有頭,而傘裡有張恐怖的嘴。
   陳陽從回憶中驚醒,猛地抬頭,果然看見黑傘上面有一張緊閉的嘴巴。黑傘在古代習俗中預示凶兆,若有喪事,便用黑傘放置出喪人的家門口。久而久之,便有惡靈寄居於報喪之用的黑傘中,伺機吃人。但這個習俗已經隱退消失在歷史洪流中。
   陰雨連綿,寒冷刺骨。想了想,陳陽還是繼續撐著黑傘前行,破開迷霧後見到前方不遠處出現一棟精緻漂亮的房屋,若是站在某個角度觀看全景一定會驚歎房屋宏大的規模。走了很長一段路,到達一條青石巷,巷子裡沒有燈光,伸手不見五指。
   巷子盡頭有個澡堂,澡堂外面飄著塊白布,用毛筆寫了幾個大字:雲池湯浴。白布旁還掛著只紅燈籠,風一吹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陳陽一踏進巷子便覺身後有東西在靠近,他回頭一看,空空如也。於是繼續往前走,到了澡堂,在燈籠裡的紅色燈光照耀下,看得較為清晰。忽然察覺耳邊有人的呼吸聲,陳陽猛地轉頭,瞳孔緊縮,一張恐怖的鬼臉出現在眼前,緊緊貼著他的臉。
   陳陽冷靜的後退兩步,鼻尖滴到水滴,抬頭見是傘中的嘴裂開了縫,黏糊的唾液滴下來。傘柄在縮短,傘裡的嘴逐漸靠近他的頭部。陳陽合上傘,折起來拿在手心,抬眸看向出現在眼前有張恐怖鬼臉的小老頭。
   小老頭嘿嘿笑,笑容詭譎:「我頭次見到撐起這把妖傘還沒被吃掉的人,你真幸運。」
   陳陽:「你是誰?」
   小老頭:「他們都叫我雲老頭,這家澡池子是我開的,勉強餬口。」他抬頭看著陰雨連綿的天空:「下雨天,生意最好。湯池都滿了,還剩下一個,你要嗎?」
   陳陽看了眼就在不遠處的房屋門,門口兩隻面貌猙獰的凶獸。他拒絕小老頭的邀請:「我不要。」說完他便轉身走,小老頭沒有攔下他,只喊道:「你要去無名屋?我勸你不要進去,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
   無名屋?應該就是無梁陰宅。陳陽從這間澡堂門口走過去,感覺到炎熱的溫度,聞到焦黑的味道。他下意識回頭看,小老頭惡毒的盯著他,臉上恐怖的傷痕像是燒傷。他說澡堂裡生意很好,但是澡堂很安靜,安靜得只聽到水流聲。
   陳陽走到無名屋門口,路過門口兩隻猙獰的凶獸。凶獸的眼睛在他走過去後突然向內移動,彷彿在覬覦這具生魂,垂涎的唾液從它們口中流出,滴答一聲掉到地面。
   叩叩。
   陳陽敲門,很快門被打開,裡面走出一個漂亮的少女。少女見到他並沒有露出一樣的神色,而是滿面笑容的鞠躬歡迎,請他進來,自然的接過他手中的黑傘。在關門時將黑傘倒放在門口。
   踏入門裡,是條長不見底的走廊,走廊兩旁全是密集的房屋,每間房屋的門都加固幾道鎖,牢牢鎖住房門。
   少女微笑著說道:「如果客人要在無名屋住下,需要請示主人才行。現在我帶您去見主人。」
   陳陽:「無名屋主人是誰?」
   「您見過就會知道。」少女領著他往前走,路過一道門時,那道門忽然發出激烈的撞擊聲。陳陽心猛地一跳,看向那扇門,隨後其他門全都發出劇烈的撞擊聲,門微微顫抖,門鎖卻紋絲不動。
   少女仍舊面帶微笑望著他,陳陽發現少女的微笑弧度從頭到尾沒有變過,這讓少女看上去像個假人。少女領著他走到走廊盡頭,盡頭是電梯。電梯升到五樓,在五樓的餐廳裡見到少女口中的主人,也就是所謂無名屋主人。
   無名屋主人是個中年女人,舉止十分優雅,但頭上披著塊黑紗。無名屋主人邀請陳陽共餐,陳陽沒有動那些食物她也不在意,兀自說道:「你想要住在無名屋嗎?」
   陳陽乾脆俐落的拒絕:「我不想。」
   無名屋主人動作一頓,隔著塊黑紗可以想見她也變了臉色。她說道:「你可以住下來。」
   陳陽:「我不想。」
   「住下來吧。外面濃霧瀰漫、陰雨連綿,還有數不清的怪物。而這裡有吃有喝,還有供你睡覺的地方,住下來吧。」
   陳陽沉默不語。無名屋主人態度軟了點,略帶乞求和妥協:「好吧,你可以暫住一晚。如果你覺得可以,請跟我說。那些現在我將請你去最好的房子裡住,希望你能改變主意。」
   少女帶領陳陽離開餐廳,拐了幾個彎到一間房門口,打開門,裡面全是古香古色的裝飾,窗戶外面還掛著一盞紅燈籠。少女走過去將紅燈籠取下來,點燃蠟燭再掛到窗戶外面。她說道:「點亮燈籠,告訴外面的東西這間房住了貴客,不准溜進來驚擾貴客。」
   陳陽望過去,火紅色的燈籠高掛在窗戶外。他不知道倘若換個視角,從對面看過來就會發現火紅色的燈籠另一面長著張鬼臉,蠟燭插 進鬼臉的嘴巴裡,火燃燒著,陰雨也澆不滅。鬼臉的眼睛裡流露出害怕和恐懼,而它臉上的油脂也在逐漸減少。
   少女在離開的時候將窗戶關上,陳陽坐在椅子上觀察整間房子的佈置。少女關上門後並沒有走,而是站在門外面靜靜凝聽半晌,沒有聽到其他聲音才緩步離開。路過另一間房時,拔下頭頂鋒利的簪子猛地插進貓眼中,聽到裡面傳來的微弱的慘叫聲後,攪動兩下拔了出來,簪子上全是血跡。
   少女擦了擦,戴回頭上,唇角微笑的弧度至始至終沒有變過。
   少女一離開,陳陽立刻站起打開窗戶,將掛在外面的燈籠拿下來看。燈籠一拿進屋裡就變成普通的燈籠,看不出異樣。檢查一遍後他還是將燈籠掛回去,剛才的少女說過,燈籠掛在外面能夠防止某些東西進來。
   無名屋主人想要留下他,就不會讓其他東西進來趕走他,所以燈籠掛在外面不會有太大問題。當陳陽關上窗的時候不經意抬頭一看,望見對面數不清的火紅色燈籠,全是一顆顆人頭。那些人頭有的瘦削有的肥胖,表情驚恐。
   陳陽看向眼前的燈籠,頓時明瞭這是利用屍油點燃的燈籠。他關上門,思考無梁陰宅的怨氣源頭。這裡面關押著無數遊魂野鬼,從進門看到的無數小房間以及其他房屋裡的小房間可以猜想,裡面應該關押著惡鬼。
   度朔說過無梁陰宅,也就是無名屋的怨氣源頭很狡猾,不會輕易讓人猜到它。無名屋女主人這個身份太明顯,她的態度軟弱了點。
   當然這也可能是怨氣源頭故弄玄虛,只是無梁陰宅共有十棟,如果每一棟都有一個主人,那誰才是怨氣源頭?
   果然是棘手。想要在萬鬼中找到其中一隻,並不容易。
   陳陽這廂剛進入無名屋,寇宣靈和張求道也分別從不同入口進入不同的無梁陰宅。張求道進入的房屋名字是無碑陵,屋中沒有房梁,全是拱形狀,如同陵墓般。他沒有在無碑陵裡遇到少女和女主人,但在進去的時候,被身後不知道什麼東西推進一間陵墓,此時被困在陵墓中出不去。
   寇宣靈遭遇則與陳陽相差無幾,只是遇見的不是少女和女主人,而是一名管家。拒絕了管家的邀請後,他被趕出無梁陰宅。轉身從外面翻牆怕進去,他一爬進去,外面所有房屋窗口的燈籠瞬間亮起來,所有燈籠都在竊竊私語。
   嗡嗡嗡!
   陳陽閉眼瞇了一會,被這聲音吵醒。他起身,循著聲音到一面牆。貼著牆聽那邊的聲音,好像有人在隔壁鑿牆。他看見旁邊有幾個孔,於是湊過去用左眼去看隔壁房屋。但隔壁房屋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到。
   他剛想離開,便見對面忽然亮起來。他愣了一下,猛地反應過來,迅速後退數步。下一瞬一根尖銳的長刺戳進洞孔,攪動數下發現沒有成功,悻悻然的收回去。陳陽隱約聽到隔壁有人嘟囔:「失敗了。」

   第112 無梁陰宅04

   整棟無梁陰宅白牆黑瓦,層層疊疊,走進裡面會發現一不小心就迷路。從窗口跳進去,進到裡屋走廊會發現裡面建造了無數小房子,這些小房子大概二十平方米,鎖上門。如同一個個棺材,棺材裡頭不知關押了什麼東西。
   寇宣靈跑到五樓,五樓的房子比較大,不像下面四層樓那樣都是棺材房。從走廊上看外面的房屋,跟外面的酒店房間沒有差別,開門進去才會發現裡面裝修古香古色。
   這棟陰宅名為老房,奇奇怪怪的名字,但只要瞭解就會不寒而慄。棺材的別稱就叫老房。而管家和主人就住在這種陰宅的五樓,寇宣靈在走廊上走過去,猛然回頭,走廊空空如也。
   他總覺得有東西在窺視自己,可是看不到走廊沒有能夠隱藏蹤跡的地方。他將目光投向兩旁的房門,貼在房門貓眼朝裡面看,黑漆漆一片。凝視半晌,沒有發現什麼於是轉身離開。就在他轉身的剎那,一根青黑色的尖銳細長的指甲穿過貓眼,摳挖幾下後悻悻然收回去。
   寇宣靈再回頭時,恰好沒有看到。所以他不知道,走廊兩排的房間中有無數東西貼在房門後面,靠著貓眼觀察他。當他靠近貓眼觀看房子裡的時候,其實正與裡面的東西對視。
   他被管家帶進來的時候記得對方不經意指了主人居住的臥房,好在記得路線。走到那間臥房門前,門上的鎖是老實鎖,很容易打開。他先敲幾下門,發現沒人回應才用硬紙和鐵絲撬開鎖溜了進去,關上門後觀察房間佈置。
   房間裡全是暗紅色的佈置,四周掛著絲絨布帛,裝飾也很古香古色。桌上擺放一個紅色燈籠、銅鏡和一串烏木。烏木又名陰沉木或烏木鬼珠,招魂之邪物。
   寇宣靈將銅鏡拿起來,看到裡面清晰的人像微微一愣。忽然聽到『卡擦』的細微聲,抬頭一見發現房門門把有開動的痕跡。他左右環顧,將銅鏡放回原位,動作輕盈的跳躍上床,滾到這張華麗的圍欄式拔步床。將自己的身形完全隱藏住,正好又能看到床外面的景象。
   老房主人進入房門,先是看到桌上的銅鏡露出些微疑惑神色,隨後聳著鼻子嗅房內是否有其他東西闖入。寇宣靈屏住呼吸,將全身氣息收斂,看到老房主人的腳步挪向這邊的拔步床,越來越靠近,神色越來越凝重,好似真的嗅聞到什麼東西。
   寇宣靈不敢動彈,心臟如擂鼓。老房主人剛要進入拔步床便聽到身後銅鏡落地的聲音,他轉頭,發現有只猙獰醜陋的小鬼從銅鏡裡跑出來,目標是房門口。他震怒,瞬間化身為醜陋的八尺夜叉,抓住那隻小鬼直接生吞。
   寇宣靈捂著嘴巴,房間裡清晰的咀嚼聲和吞嚥聲鑽入他的耳朵裡。直到吃光小鬼,老房主人才恢復原本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形象,他將吊在地上的銅鏡撿起來擺放好。然後將紅燈籠點燃,掛在窗口,又將烏木鬼珠戴在手腕上走進拔步床。
   寇宣靈將自己藏在拔步床靠近牆壁最裡邊的那一面,高聳的被子和裝飾正好擋住他的身形。那隻夜叉鬼怪十指交握放置於腹部前,閉上眼睛休息。幾分鐘後,它發出呼嚕聲,陷入沉睡。
   寇宣靈又等了十幾分鐘,看到貼在面前的鬼怪突然睜開眼側過臉來與他面對面。他心臟漏跳一拍,但知道眼前這隻鬼怪因為角度問題看不到他。那隻鬼怪盯了這個方向幾分鐘才轉回臉,重新閉上眼睛。這回它沒再睜開,但寇宣靈不敢再出去,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他才躡手躡腳的走出來。
   回頭看了眼鬼怪手腕上的烏木鬼珠和掛在窗戶外面的紅燈籠,他將那面銅鏡藏在懷裡打開窗戶從窗口帶走。跳窗的時候跟那面紅燈籠面對面,陡然發覺不是燈籠,而是滿臉紅漆的肥胖人頭。人頭緊閉著眼,呼呼大睡。
   寇宣靈小心翼翼避開人頭,就在成功之際,人頭猛然睜開眼睛,與他面對面。下一刻,人頭張開嘴巴就要發出尖叫,嚇得寇宣靈想直接擰掉這顆人頭。但下一秒他就發現人頭喊不出聲音,原來他的嘴巴黑洞洞沒有舌頭。
   等他安全離開的時候,人頭氣惱的搖晃,把其他人頭吵醒。那些人頭看到它全都嘻嘻哈哈交頭接耳,嘲笑這顆人頭又想說話了。正因為它太嘴碎,舌頭才會被剪掉。
   張求道被困在無碑陵的房子中,裡面的房子如同一座座墳墓。屋頂是拱形狀,沒有房梁,四周圍沒有窗戶,封的嚴嚴實實。裡面的擺設如同古墓墓葬品,就連床都像是石棺。他試圖開門,但找不到門把和門鎖孔,這是扇石門。
   因為他被囚困在裡面,所以不知道外面出現一群矮小乾癟的老人,老人全身漆黑,動作僵硬。這群老人停在張求道的門口外面,捧著毛筆、硯台和水盆等物。他們露出手指,全都缺手指,有些是缺大拇指有些則缺了三四根手指。領頭的老人拿起毛筆沾硯台裡的血水墨,在石門上緩慢書寫下第一個字:張。
   張求道在裡面聽到『沙沙』的聲音,於是貼到牆邊聽,從這聲音裡聽不出外面發生什麼事情,總歸不會是好事。他退後數步,四下張望,記得在踏進這棟房屋之前他就看見很多紅燈籠,每個紅燈籠後面都是窗戶。
   這就說明他所在的地方應該有一處是窗戶,至少窗戶的位置,牆壁比較單薄,能夠砸開逃出去。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一旦門外面『沙沙』的聲音停下就會發生恐怖的事情。
   他循著記憶,敲著門,最後終於找到一塊跟其他地方厚度不一樣的牆壁,他從房間裡找到青銅燭台敲擊牆壁。外面的東西聽到聽到敲擊牆壁的聲音,停下書寫的動作,隨後發出頻率極為混亂的齜嘯,伴隨這詭異難聽的聲音是瘋狂砸門的舉動。
   張求道加快速度,提起半人高的青銅燭台用力砸牆壁,很快砸出一個小洞。外面仍舊是陰雨連綿的天氣,卻能看到紅色燈籠的火光。
   石門發出『砰砰砰』的劇烈響聲,灰塵石屑瘋狂的抖落,整個石門好像要被鑿出個洞般,彷彿下一刻就要露出外面那群猙獰的面孔。
   張求道沿著鑿開的洞口砸,很快砸出一個能容納他鑽出去的洞口。當他扔掉青銅燭台先伸出兩腳爬出去時,石門轟然倒塌,外面那群老鬼見狀爭先恐後撲過來。上半身還在裡面的張求道當即掐手決以九字真訣將率先靠近企圖抓撓他的老鬼全都斬殺,後面的老鬼被嚇到,站在原地。
   張求道如魚般滑溜,而窗戶外面的紅色燈籠瑟瑟發抖,不敢說話。陰雨很快打濕燈籠裡面的蠟燭芯,火光熄滅,燈籠變成一個蒼白麻木的人頭。
   老鬼們在房間中焦躁不安的轉來轉去,它們喉嚨發出『咕噥、咕噥』的聲音,如同污黑腐爛的沼澤泥裡滾出來又破裂的水泡。依稀能聽到它們吐出來的字音裡有『天師……』、『混進來,殺』的音節。
   倒塌在地上的石門上,血紅色的痕跡還沒有乾涸,沾了許多灰塵,但可辨認出上面寫著幾個大字『張求道之莫』,『莫』字最後一捺劃下長長的血痕。原本應該是個墓字,墳墓的墓。
   陳陽不清楚其他人發生什麼事情,只知道隔壁房間裡住的東西實在很不友好。還未等他深思,那根戳進洞裡的長針收了回去,門被敲響。
   女主人的聲音,她在輕聲詢問:「你睡下了嗎?」
   陳陽微微瞇眼,回答她:「還沒有。」
   女主人的聲音和敲門聲瞬間消失,陳陽躡手躡腳,躲在貓眼看不到的角落裡,貼著門聽外面的聲響。沒有腳步聲,他不知道女主人是走路沒聲音還是根本沒走。
   因為躲在門的下方,貓眼看不到的地方,同時他也沒辦法通過貓眼看外面的情形。所以他不知道女主人的確通過貓眼在觀察房間,尤其是發現看不到人之後,便直勾勾盯著床。
   過了許久,就在陳陽放鬆警惕正要站起來鬆鬆已經麻痺的手腳時,聽到女主人詢問:「你睡下了嗎?」
   這回陳陽沒有回答,然後注意到門把上下扭動。女主人在外面開門,想要偷溜進來。陳陽想都沒想,動作輕盈的越過桌子跳到窗口,打開窗戶將外面的人頭燈籠取下來,吹熄燭火扔到床上。燭火熄滅的一瞬,燈籠變回人頭。
   然後陳陽躲進櫃子裡,透過櫃子的縫隙看著女主人走進來。由於角度問題,他只能看到女主人腰部以下。女主人走過櫃子,雙手垂在兩側,手裡拿著精緻小巧的鐵錘和鐵棍。
   陳陽擰眉,卻見走過櫃子的女主人退回來,站在櫃子旁停駐良久。他捂著鼻子和嘴巴,盡量不發出聲音,然後發現頭頂的衣櫃被打開,一雙手伸了進來,摸索著拿出一件衣服。衣櫃再度被關上,女主人換上這件從衣櫃裡拿出來的衣服,然後將自己的衣服整整齊齊放在桌子上。
   陳陽仔細一看,瞳孔緊縮。他發現女主人脫下來的衣服還包括自己的人皮,女主人赤條條穿上衣服,手腕露出來,全是紅色的筋肉。
   她緩步走向床,摸了摸床上的人頭,然後掀開人頭的黑髮,將鐵棍置於人頭顱骨上方,用鐵錘一點點的撬開。撬開後,探頭吸食裡面的腦髓。
   陳陽打開衣櫃,將女主人的人皮偷走,再次躲回衣櫃裡。女主人吸食半天也沒有吃到腦髓,察覺不對將整顆人頭捧起來,發現是燈籠。瞬間明白自己被耍了,於是她憤怒的將人頭砸向牆,發出低沉的吼聲。
   女主人走過來,正要穿回衣服卻發現人皮丟失不見。這徹底激怒了她,她發出怒吼,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尋找陳陽,掀翻桌子和大床。然後她打開門走了出去,並將門關上。
   陳陽正想趁機逃出去,但只一動便察覺不對。盛怒中的女主人跑出去的話怎麼可能記得輕聲將門關上?於是他不再動。
   果不其然,女主人見不到陳陽出現,壓抑的呼吸聲和故意放輕的腳步聲重新在空曠安靜的房屋裡響起來。她不停的繞圈,長長的指甲刮著牆壁,發出極為刺耳的聲音,最後她將目光落在衣櫃上。
   陳陽望著不斷靠近的女主人,右手搭上左手手臂上的古銅錢幣。就在女主人將手放在衣櫃門門把上時,她好像聽到了什麼看向窗戶,然後轉身離開。
   陳陽伸手不經意按到角落裡一個按鈕,頭頂上的折疊扇葉全都展開,將衣櫃分成上下兩邊。上邊是衣櫃的三分之二,下邊是三分之一。他就躲在在最下面的三分之一櫃子裡,下一刻已經離開的女主人猛地撲過來打開衣櫃,探頭貼著折疊扇葉,長長的指甲勾動扇葉。
   少女忽然出現在門口喊道:「……天師闖入,速去集合。」
   女主人悻悻然的離開,離開時眼神怨毒的瞪著扇葉。『卡嗒』一聲,門徹底關上。
   陳陽走出來,手裡還拿著女主人的人皮。手心和額頭都是虛汗,心臟如擂鼓。他本可以直接制服女主人,但不能打草驚蛇。
   在還沒找到真正的怨氣源頭時不能大張旗鼓,因而躲避著女主人。出於鬼怪的規矩,只要沒有被當面拆穿,女主人就不會當著他的面露出真面目。
   陳陽猜測,應該是遵循某種規矩。古時候關於鬼怪、精怪的文獻記載中,或者說雜文記載,它們想要殺人通常是引誘出人的貪婪,色、欲、財、酒、權等物。鬼不能無故殺人,否則會被酆都追究。
   但它們會通過許多偽裝引誘欺瞞人類,或等他們自殺,或讓他們在睡夢中被殺,死得糊里糊塗,到了陰間也不知死因為何,無從告狀,只能被關押在枉死城中等待陰壽盡。
   無梁陰宅中應該就是遵循同樣的規矩,讓所有闖入這裡面的生人死得無聲無息。陳陽等十位天師雖不是以生人之軀闖入無梁陰宅,卻也是生魂。
   陰宅裡面的鬼怪知道他們生魂的身份,所以會想盡辦法吃掉他們。生魂一旦被吃,那些鬼怪就會佔據他們的軀體回到現世。所以現在有無數鬼怪等著佔領他們的軀體,只是還不敢明目張膽謀殺。
   剛才那個少女提及天師,應該是哪個天師被發現身份。陳陽猜測它們很快就會發現十個生魂和天師的關聯,自己沒有太多機會找到源頭。
   但此刻毫無頭緒。
   度朔說過源頭會主動出現在他們身邊,因為源頭也想要佔據天師的身體離開陰宅。
   如今出現在身邊的除了女主人、少女,還有就是在不歸路遇到的黑衣黑傘女人以及青石巷子裡的雲老頭。
   雲老頭提及浴池生意很好,證明鬼魂多。鬼魂多,能夠探聽到的消息應該就很多。於是陳陽打開窗戶,從五樓往下爬,期間那些燈籠人頭看到他,紛紛竊竊私語還想要告狀。
   陳陽空出一隻手將一隻嚷嚷要告狀的燈籠人頭斬殺,其他燈籠人頭紛紛閉緊嘴巴不敢再說話。眼睜睜看著他逃走後才敢竊竊私語,但說不到幾分鐘,就看見它們身後的窗門猛然伸出隻鬼手,將某些人頭燈籠拽進房屋中,過了一會才拿出來。
   但此舉已經讓大部分燈籠不敢再竊竊私語了。
   陳陽離開陰宅後回到青石巷子,那塊寫著雲池湯浴的白布隨風搖擺,紅色燈籠發出嘎吱嘎吱的難聽聲音,陰雨綿綿,光是站在門口就讓人產生極為不舒服的感覺。
   雲老頭還站在門口,看到陳陽過來並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而是笑道:「您還要進去嗎?」
   陳陽注視著雲老頭:「嗯。」
   雲老頭在瞬間露出驚喜的神色,親自撩開門簾子引他進去。門口的布簾子掀開是塊木質屏風,越過屏風走向後面,後面是個櫃檯,櫃檯上站著個僵硬的女人,女人面前擺放著老舊賬冊和算盤。櫃檯前面是扇推拉的木門,櫃檯左邊則是樓梯。
   雲老頭帶領陳陽去登記,喊女人給登記:「她是我的兒媳婦,你如果有要求可以向她提出來,她一定會滿足你任何要求。」他重複一遍『任何要求』。
   女人要求他說出名字、八字,陳陽不願意給。她沒辦法登記,雲老頭神色陰沉。陳陽面不改色:「不是說滿足我的任何要求嗎?我現在的要求,不准問我的名字和八字。」
   雲老頭氣急敗壞,捶著櫃檯卻不能拒絕。女人聽完陳陽的話便當真不問,反而問他:「您要去樓上還是樓下的浴池?」
   陳陽:「樓上。」
   「好。」女人將木牌和木盆、毛巾遞給他,並說道:「祝您愉快。」
   雲老頭氣壞,阻止女人。但陳陽已經拿走木牌等物,踏上樓梯。走了五六階,他回頭看向身後,女人還是僵硬的點撥算盤,雲老頭神色陰沉、目光渾濁的盯著他。
   陳陽收回目光,往樓上走。樓上靜悄悄的,有無數扇拉伸的門,門裡完全沒有聲響,但能看到每扇門裡面都有影子。路過一扇門時,有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中年男人兩眼無神,臉色蒼白,見到陳陽便向他彎腰鞠躬並問道:「您有木牌嗎?」
   陳陽將木牌遞給他看,他看了眼說道:「十三號。請過來。」
   中年男人微微佝僂著腰在前面帶路,走過的地板都濕漉漉的。陳陽垂眸,發現他的衣衫下擺全是濕的。中年男人停在13號浴池門口,將木牌掛在上面然後打開門,裡面忽然衝出兩個男孩子。
   中年男人忽然暴怒,當即一人一腳踹翻兩個男孩子,憎惡怒罵:「不准喧嘩吵鬧!」
   完全沒有發出聲音的兩個男孩子被踹到牆角,然後無聲的站起來,直勾勾盯著中年男人。而中年男人在邀請陳陽進入浴池後便將兩個男孩子拎出去,陳陽叫住他:「讓他們留下。」
   中年男人卑微的將兩個孩子推到他面前:「希望您能滿意我們的服務。」
   門拉上,兩個孩子面無表情的跟陳陽對視。陳陽蹲下身問道:「你們最怕什麼?」
   兩個孩子齊聲回答:「父親。」聲調沒有起伏變化,很詭異。
   陳陽:「除此之外?」
   他們再次齊聲回答:「陰雨天。」
   陳陽:「為什麼?」
   他們齊聲回答:「陰雨天,客來訪。白色柴火扔鍋爐,湯池水沸煮白豬。看灶火,添柴火,宰白豬,清浴池。又忙又累最害怕。」
   陳陽指尖微動,總覺得兩人沒有音調起伏又齊聲念的這句話格外詭異恐怖。於是他問道:「白豬是什麼?」
   兩個孩子緊閉嘴巴,凝望成天,沒有回答。
   陳陽以為他們不想回答,剛想問其他話突然之間明白過來,他們早就回答他了。他就是『白豬』,在浴池裡泡澡的客人全是待宰的『白豬』。
   陳陽微微瞇眼:「你們為什麼宰白豬?」
   「費用。」
   「為什麼陰雨天客最多?」
   兩個孩子神色一變,面露惶恐。他們齊步後退,既恐懼又貪婪:「你有糖嗎?我們要吃糖,給我們糖我們就說。」
   陳陽從口袋裡掏出兩粒糖遞給他們,他們一見,臉色變得很難看:「這不是糖!!你騙我們!!!」他們似乎想要發怒,但礙於陳陽是客人,只能隱忍。
   陳陽大概知道他們指的應該是摻雜人血的糖,於是他從拿出女主人的人皮,兩個小孩一見搶過去後瘋狂的撕咬。很快就將人皮全都吃光,打著飽嗝對待陳陽的態度好了許多。
   他們說:「因為他最喜歡陰雨天。」
   「陰雨天,客來訪。」

   第113 無梁陰宅05

   陳陽追問:「他是誰?在哪裡?」
   兩個男孩直勾勾盯著他,面無表情,不肯回答。
   陳陽收回目光,猜測他們應該也不敢回答,如果『他』指的是怨氣源頭的話,那『他』就是無梁陰宅的化身,陰宅裡的鬼魂害怕他很正常。他如此猜測,卻低估陰宅裡鬼怪的貪婪。
   兩個男孩露出垂涎的目光,他們說:「假如你能給我們血,你的血——」、「或者你的肉,只要糖果大小——」他們齊聲道:「我們就會告訴你。」
   陳陽沉默半晌,說道:「假如我向你們的父親投訴你們,你們也不會說嗎?」
   兩個男孩聽到『父親』二字瑟瑟發抖,聽到投訴卻反而不害怕。他們有恃無恐:「你找不到我們的錯處,投訴不了我們。」
   「好吧。那我換個方式問,陰雨天客最多跟『他』喜歡陰雨天有什麼直接或必然關係?」見他們還是不說,目光貪婪。陳陽笑著說道:「無名屋女主人的人皮還不夠你們分?」
   提及無名屋女主人,兩個男孩立刻交頭接耳、切切私語,交談一番後才有些怨毒不善的看向陳陽。他們指責道:「狡猾。」、「惡毒。」
   陳陽:「回答我的問題。」
   他們猶豫片刻,還是那句話:「陰雨天,客來訪。」
   陳陽擰眉,開始意識到『客來訪』中的客並不單指雲池湯浴中的客人,應該還代指其他。從兩個男孩口中是套不出話來,於是他扭頭去看浴池,浴池中空蕩蕩沒有水。「沒有水?」
   「還沒清洗。」說完,兩個男孩爬到浴池下,趴在牆壁上清洗。陳陽向前走一步,發現他們是用舌頭在清洗浴池,他差點被噁心吐。連退數步,在這種情況下別說浴池有問題,就算是沒問題他也不敢下去。
   陳陽後退,背靠畫障。所謂畫障即是唐朝時代傳入島國,而島國至今仍在使用的紙糊牆壁,屬於屏風的一種。忽然覺得脖子後面發涼,還伴隨著奇怪的彷彿在舔舐什麼東西的聲音。他回頭一看,發現畫障後面站著一個鬼影,這個影子伸出舌頭,隔著畫障舔他的脖子。
   陳陽瞬間暴怒,踢碎畫障並將後面的鬼影踹飛。進入隔壁房間看到那是隻矮小乾枯、渾身焦黑的老鬼。這隻老鬼見到陳陽立即露出覬覦貪婪的神色:「生魂。」
   聞言,浴池中其他黑漆漆沒有五官的鬼魂紛紛轉過頭來看向陳陽,本在清洗浴池的兩個男孩趴在浴池邊緣靜靜凝望這一幕。被眾多鬼魂無聲凝視的詭異感覺並不好受,但陳陽此刻被激怒,根本不懼怕,也沒有暴露身份免得打草驚蛇的想法。
   他摘下手腕的整串古銅錢,拉長紅繩形成長鞭。陽氣鼎盛的古銅錢幣剛一拿出來就讓在場鬼魂尖叫恐懼,陳陽狠狠甩下長鞭:「閉嘴!」
   那群鬼影立刻噤聲,瑟縮的躲在浴池中。原先偷襲陳陽的那隻老鬼也恐懼那串銅錢長鞭,若是一鞭子抽在他身上,濃郁的陽氣能夠將他直接打得魂飛魄散。
   老鬼想逃進鬼影中,但鬼影紛紛將他擠出去。他沒辦法立刻朝門口跑,但被攔下來。他猛然大喊:「天師!他是天師!」然後反撲上去,模樣極為貪婪。
   陳陽一鞭下去將老鬼鞭笞得魂飛魄散,回頭見浴池中原本恐懼害怕的鬼影們蠢蠢欲動,似乎因為他是天師而克制住對於魂飛魄散的恐懼。明明看不到五官卻能感覺到他們的貪婪,他們緩緩爬出浴池,朝陳陽紛湧而來。
   陳陽後退,靠近門。門突然被從外面打開,一隻蒼白瘦削的手伸出來拽住他往外拉。陳陽剛想掙脫就聽到少年的聲音喊道:「跟著我。」他回頭看了眼快速攀爬過來的鬼影,沒有掙扎的跟著少年逃跑。
   身後的鬼影見狀更為憤怒,全都想要追上去。但在它們觸及門的時候,兩邊門發出『砰』的響聲,被合上了。兩個男孩一左一右,捏著門把,俯視爬在地上的鬼影,用沒有起伏的音調說:「費用。白豬。」
   鬼影躁動不安,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隨後將其中一隻身形較為肥胖的鬼影推出去,那鬼影察覺到危險便開始掙扎尖叫,但四肢被制住,然後掰開嘴巴撤掉舌頭。兩個男孩見狀高興的扛起肥胖的黑影離開,邊走邊喊:「燒開水,宰白豬。開水燙一燙,剝掉皮。刀子割一下,放豬血。炸豬皮、煮豬肉,豬眼睛滴溜溜轉,豬腸子裡塞冰糖。」
   鬼影舌頭被拔掉,只能從喉嚨裡發出『嗚嗚嗚』的喊聲,聽起來像待宰的豬的喊聲。當他被扛出房間立刻有了實體,全身光溜溜、白皙肥胖,真正是待宰的豬一般。
   突然出現的少年拽著陳陽往樓上跑,將他帶到閣樓裡關上門後小心翼翼的查看外面的動靜。聽到外面動靜有些混亂,隱約有人在喊『天師!』、『抓住他們!』的話。但暫時沒人跑到樓上來,少年鬆口氣,回頭跑到陳陽面前,跪坐下來。
   閣樓很矮,陳陽只能彎腰低頭,於是他乾脆半蹲下來注視面前的少年。少年雖然衣衫破舊,但面容乾淨,看上去善良無害。陳陽不動聲色:「你是誰?拽我跑上來的目的?」
   少年彎唇而笑,笑容爽朗大方。他說道:「你是外面道教協會派來超度陰宅怨氣的天師?」
   陳陽:「你知道?」
   「無梁陰宅裡的鬼魂都知道——外面的天師都喊這裡叫無梁陰宅,沒有大梁的墳墓,鬼住的地方,真形象。」少年自娛自樂,哈哈笑,但見陳陽面無表情才訕訕止住笑:「好吧,不好笑。其實每隔一段時間,陰宅就會怨氣爆滿、到處都是負能量,所以陰宅每隔幾年就會出現在陽間。怨氣、鬼氣深重,沒有及時超度就會引無辜路人闖進來,然後被裡面的鬼魂分食。長久下去就會導致陰宅怨氣越重,害的人就越多,所以天師控制陰宅出現的行蹤和時間,當怨氣滿到溢出來的時候就會派遣天師過來將怨氣源頭封印。」
   陳陽:「所以?」
   少年笑道:「所以陰宅裡的鬼魂都知道天師出現會封印怨氣源頭,導致他們不能出現在陽間。長久沒有聞到血腥味,他們會躁動不安,因此也更加憎恨天師。」
   陳陽沉默片刻,隨即笑道:「你說的沒錯,但不是他們想吃我的原因。」少年沉默等著他繼續,他便繼續說道:「我是生魂,對於鬼魂來說確實會讓他們想要吃掉我,但我不是以血肉之軀誤闖進來的人。當他們聽到我是天師的時候,表露出來的貪婪和獨佔甚至能讓他們互相殘殺。」他側耳聆聽樓下的動靜,所有的鬼魂都在躁動,那種躁動不是恐懼、憤怒和憎恨,而是欣喜若狂。
   他說:「他們很高興。」
   少年:「真聰明。沒錯,他們不是憎恨天師,相反他們很高興天師出現在陽間,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可以利用天師的生魂佔據天師軀殼重返陽間。在陰宅裡,他們只需要守陰宅的規矩,所以只要陰宅闖入生魂,他們就能搶先佔據生魂軀殼重返陽間而不被酆都鬼差發現。」
   陳陽:「那現在回到最初的問題,你是誰?目的?」他邊說邊握緊手中的古銅錢幣長鞭。
   少年見狀,用跪坐的姿勢連連向後退,看上去格外滑稽。他說:「別衝動,有商有量好說話。我不會害你,還會幫你。只希望你能在離開的時候把我帶走,因為是枉死城化身,所以裡面的鬼魂都不能離開陰宅,沒辦法投胎。我就被困在這裡面二十幾年,好不容易見到天師才急著找你們。」
   陳陽盯著少年,後者露出討好無害的笑。他將古銅錢幣的紅線縮緊,綁回手腕:「說吧。」
   少年鬆了口氣,趕緊自我介紹:「我叫毛真,茅山派第八十二代傳人。」提及此,他的語氣中頗為驕傲。他頗為得意的說道:「我也是個少年天師,跟其他毛家人不同,我很早開竅。十八歲的時候就進無梁陰宅封印怨氣源頭,當時陰宅還沒有十棟房屋那麼多,只有五棟樓,但只有我找到怨氣源頭並將它封印。」
   陳陽蹲得有點累,乾脆盤腿坐下,跟毛真面對面:「但你也沒能離開陰宅。」
   毛真歎氣:「要怪就怪怨氣源頭太狡猾,他能窺探你的心思然後變成你心裡最重要的東西的模樣,引你沉迷。我當時差點沉迷,好在千鈞一髮之際力挽狂瀾。總算讓其他天師安全離開。」提到其他天師,他興致勃勃的詢問:「你聽過馬山峰、易復生、孟賦和易維這幾個人嗎?」
   陳陽沒料到毛真會提及這幾個熟悉的名字,但一想毛真說過自己被困二十幾年,進陰宅的時候十八歲,要不是隕落在陰宅裡估計現在也有四十幾歲。他口中的易復生和易維是兄妹倆,即易巫長及川省常道觀觀主,孟賦則是帝都火神廟觀主,皆是熟悉的天師界人物。
   毛真說道:「他們是當初和我一起進陰宅的另外四人,現在還在嗎?」
   陳陽點頭:「在。」毛真臉上流露出懷念滄桑的表情,在那麼年輕的臉上顯露出不符的情緒卻不會讓人覺得違和。「你是茅山派第八十二代傳人?現今茅山派掌門的兄弟?」
   「你說毛瀾?要不是我被困陰宅走不了,現在掌門就是我。」毛真喜滋滋的問:「毛瀾現在怎麼樣?開竅沒?結婚沒?哈哈,我走的時候他還是個中二智障少年、矮個子。」
   陳陽放下警惕和戒備:「挺好。開竅了,你侄子也進來了。」毛小莉還在分局的時候確實跟眾人講過她有個英年早逝的大伯,天賦極佳,十五歲開竅,十八歲就到五雷三品天師,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侄子?」毛真一愣,半晌才縮著肩膀驚訝至極:「侄子?!多大?叫什麼?」
   陳陽:「他叫毛小盈,比你現在模樣的年紀大。」
   毛真蒼蠅搓手,語氣興奮:「我要去認親。」旋即看到陳陽,話鋒一轉:「不過得先幫你們找到怨氣源頭,封印他才行。」
   陳陽:「你知道怨氣源頭?」
   毛真:「當然。我被關二十多年,一直在關注怨氣源頭的行動軌跡。他會變成不同人的樣子靠近天師欺騙他們最後將他們的生魂關在陰宅最深處的棺材或者墳墓裡,」他指了指自己,「我就被關押在地下的墳墓裡,最近幾年才逃出來。」
   陳陽:「你被關押在地下還能一直關注怨氣源頭的行動軌跡?」
   毛真爬到陳陽後面,從天窗往下面看:「外面來了很多鬼魂,其他房屋的紅燈籠全都亮起來了。這說明不止你一個天師洩露行跡,怨氣源頭每隔幾年就會被封印,所以現在只要一聽是天師就極為憎恨的命令鬼魂抓到你們。而那些鬼魂只要抓到你們就能獲得重回陽間的機會,」他回頭,看到陳陽懷疑的眼神,愣了一下表情嚴肅道:「陰宅的鬼魂成千上萬,他們被困此處,沒有供奉和自由,所以他們很貪婪。有時候只是一顆沾人血的糖就能和他們做生意,所以我能夠利用他們得知怨氣源頭的行動軌跡。」
   陳陽不瞭解毛真這個人,對他的瞭解也只是毛小莉在分局偶然一提。甚至連馬山峰都沒提過這個已經死了二十幾年的人,但現在處於這種情況,他也只能從毛真口裡得知陰宅裡目前的情況。
   他起身彎腰走到天窗往外看,不遠處的無名屋以及後面連接的九棟房屋全都亮起紅燈籠,隔得較遠觀看,覺得遠處的景觀格外壯麗。可若是靠近,卻會發現那是白骨骷髏披著華麗的衣服。
   他問:「陰雨天跟怨氣源頭有什麼關係?」
   毛真:「他喜歡陰雨天。陰雨是陰宅的怨氣濃郁到某個值化為實質,一旦陰宅出現陰雨就說明怨氣重聚,源頭醒過來,而此前天師的封印失去效果。所以他很喜歡陰雨天,每到這個時候他的心情都會很好,定期將關押在陰宅裡的鬼魂放出來,所以陰雨天雲池湯浴才有生意。而且,他醒過來,就代表天師也會進來。」
   所以才有『陰雨天,客來訪』的說法,對於雲池湯浴的雲老頭和兩個男孩來說,『客』是指被陰宅放出來的鬼魂。對於源頭來說,『客』是指天師。
   毛真敲敲牆壁,裡面是空的,他對陳陽說:「我們先離開這裡。」

   第114 無梁陰宅06

   忽然外面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儼然是一群鬼魂尋找到閣樓,已經到了門口。毛真在牆壁上摸索幾下後居然將牆壁打開,裡面是個一米來高的方格。他爬了進去然後朝陳陽說道:「快進來。」
   千鈞一髮之際,陳陽爬進去。毛真關上牆壁,兩個人坐在方格裡。方格如同電梯一般下墜,墜下的瞬間聽到外面的鬼魂正好將門破開。
   陳陽:「我們去哪裡?」
   毛真:「離開雲池湯浴。現在外面都被鬼魂包圍,無名屋女主人很快也會趕過來。聽說她的皮丟了,你偷的?」
   陳陽:「嗯。」
   「還在嗎?」
   陳陽:「剛才跟兩個小孩交易,給了他們。目前應該還沒完全消化,無名屋女主人是隻畫皮鬼?」民間傳聞中的畫皮鬼可以脫下臉上的美人皮,執筆在美人臉皮上作畫,畫出絕世美人模樣。實際情況是畫皮鬼剝下美人皮套在自己身上,不同的美人臉是不同的美人皮。
   毛真說道:「對。你知道因為天師介入,陰宅已經很久沒有人類闖進來了嗎?偶爾闖進來一兩個還不一定是美人,那隻畫皮鬼用的人皮已經上百年。早就壞了,她每天都要小心翼翼的保養,和別人見面的時候都要罩黑紗。結果你直接偷走她的人皮,還把人皮扔給兩個小鬼吃。嘖嘖,她一定會發瘋。」他的語氣充滿幸災樂禍。
   方格一陣動盪,然後停下。毛真打開牆壁走了下去,陳陽也下去。眼前好像是雲池湯浴的鍋爐房,燒水的地方。溫度很高,陳陽很快就滿頭大汗。鍋爐房裡面很安靜,沒有半隻鬼魂,繞過一些偌大的櫃子,前方是灶台和巨大的鍋爐,鍋爐裡發出熱水沸騰的聲音。鍋爐沒有蓋子,水蒸氣很快瀰漫整個鍋爐,幾乎無法看清路。
   鍋爐下面是熊熊燃燒的青色火焰,隱約可見裡面充當柴火的人骨。陳陽想起兩個男孩口中提到的『白色柴火』,原來是人骨。他看了眼就轉身:「現在從哪裡走?」
   毛真忽然說道:「有東西靠近,先躲起來。」他們躲在了起來,看到兩個男孩扛著一個肥胖的鬼魂進來。停在灶台前聳聳鼻子嗅空氣中的味道,然後齊聲說道:「生魂的味道。」
   他們將鬼魂放到一邊,嗅聞空氣中生魂的味道尋找過來。毛真被困陰宅二十幾年,雖然也是生魂但早就沾染陰宅怨氣,被同化到幾乎察覺不到生魂氣息。於是他轉頭對陳陽無聲說道:「隱身術。」
   道家隱身術並非真的隱藏身形,而是隱藏自己的陽氣和氣息,令鬼魂察覺不到異樣。因而在鬼魂眼中,無異於隱身。陳陽將手腕上的紅繩抽出一截,在中指綁上特殊複雜的繩結。這是鎖陽結,困鎖住陽氣,鬼魂無法察覺。
   果不其然,兩個男孩很快停下腳步:「沒有味道。」他們在原地躊躇半晌,回頭發現『白豬』掙脫束縛想要逃跑。他們立刻回到原地,一個按壓住『白豬』,另一個從旁抽出殺豬刀朝『白豬』喉嚨輕輕一割,將桶放到他面前接住血液。等流到差不多的時候,兩個男孩齊心協力扛起『白豬』走上十級台階,到灶台上面,將『白豬』扔進鍋爐裡等著涮開剝皮。
   水霧瀰漫,趁此機會陳陽和毛真逃離鍋爐房。毛真說道:「他們會將來湯浴的鬼魂抓走,放血抽骨,骨頭當成柴火,血和肉就製成特殊的香料,成為泡澡用的材料。五臟六腑塞上冰糖,拿去餵餓鬼。畢竟餓鬼最不挑,什麼都吃。所以浴池外面不僅有大批鬼魂,鍋爐房周圍還有很多餓鬼。」
   陳陽走出鍋爐房,鍋爐房在長廊盡頭,長廊間距五米內點著一盞昏黃的小燈。微弱的燈光在黑暗中無濟於事,幾乎整條長廊都陷在黑暗中。
   毛真說道:「餓鬼不會出現在燈光範圍內,所以沿著燈光走就行。」他回頭看了眼陳陽中指上的鎖陽結說道:「鎖陽結最多用五分鐘,時間太長會損傷你本身的陽氣。我們在五分鐘內離開長廊。那群餓鬼瘋起來,連鬼魂都吃。」
   陳陽眉心一動,眼角餘光瞥見毛真認真的側臉。「我知道。」說完舉步前行,踩著燈光走。燈光明明滅滅,不斷閃爍,為此刻增添恐怖的氣氛。黑暗中發出窸窸窣窣的低鳴聲,彷彿不知名怪物的竊竊私語。陳陽清晰的感覺到藏在黑暗中的餓鬼正流著口水,垂涎的望著他。當他不小心觸及黑暗,就會有餓鬼企圖將他強行拖進黑暗中。
   一旦被拖進黑暗,成群的餓鬼就會蜂擁而上並分而食之。
   毛真說道:「鍋爐房因為有成群餓鬼的存在,所以通常不會有鬼魂敢跑過來。雲池湯浴中的雲老頭,包括他的媳婦兒子、孫子都是豢養餓鬼的惡鬼,所以餓鬼不會傷害他們。」
   「看得到。他下來了。」陳陽望著前方渾身出現焦黑痕跡的雲老頭,沒有停下步伐。
   這家湯浴原先在陽間生意很好,因為湯浴中所用材料十分特別。湯浴方子據說是祖上傳來,其實是雲老頭年輕的時候殺了朋友一家,搶走他們家的湯浴藥方。後來雲老頭一雙孫子掉進滾燙的鍋爐裡,被燙熟了。兒媳婦瘋了,兒子一輩子軟弱害怕自己的父親,卻是個暴力狂。再後來,雲池湯浴發生火災,所有人都被燒死。
   雲老頭堅持認為自己是枉死,於是就在無梁陰宅裡開了間一模一樣的湯浴。其實他不是糊塗到自欺欺人,而是過於聰明,清楚以自己的罪孽哪怕投胎,也得投個百來世的畜生胎。所以寧願蹲守在無梁陰宅裡,等待哪天那個生魂闖進來,他能得先機,重回陽間。
   陳陽摘下手腕上的古銅錢幣,拉成長鞭,在雲老頭衝過來的時候直接一鞭甩進黑暗中。雲老頭不敢置信,他以為在周遭成群餓鬼的威脅下,陳陽應該不敢引用任何道術才對。一旦引用道術,絕對需要調動陽間,暴露身份,引發餓鬼暴動。
   可雲老頭不知道陳陽學的道術是鬼道,鬼道者,與鬼為伍,天生陰氣旺,陽氣衰。在陽間,這種體質必然引來惡鬼覬覦,但在陰宅裡反而成為很好的護身符。
   餓鬼拖住雲老頭的手腳,然後撲上去分而食之,他們實在餓得太久了。陳陽將長鞭纏在腰上,質問毛真:「你不是說雲老頭豢養的餓鬼不會傷害他?」
   毛真苦笑:「就算平時再忠誠的狗,餓到極致也會吃掉自己的主人。何況是餓鬼這種毫無理智的怪物。」
   陳陽瞥了眼蠢蠢欲動的餓鬼,嘴唇動了動,然後低喊:「跑!」話音剛落,他和毛真就飛快的逃跑,而身後的燈一盞盞的陡然破碎,黑暗逐漸籠罩住長廊,而嘗到鬼魂而顯得更為飢餓的餓鬼瘋狂的撲過來。
   跑到長廊盡頭的樓梯口,等毛真跑進來,陳陽狠狠將木門關上並鎖住。隔著一扇木門,層層疊疊的餓鬼擠滿了長廊。陳陽鬆口氣:「現在往外面走?不會遇到其他鬼魂?」
   毛真:「不會。」他帶領陳陽往樓上走,卻在半道打開牆壁,爬了進去。他說:「這是很少人知道的路,原本用於火災逃生。嘿嘿,要不是我買通那兩個小鬼還真不知道。對了,告誡你一點,陰宅裡所有的鬼怪都不要相信,因為他們本性貪婪無比。所以你不能信他們,但可以跟他們交易。」
   陳陽跟著他爬出雲池湯浴,出來的地方是另一座房屋。毛真爬到房屋上的五樓,打開某間房的窗戶:「進來。」順道威脅底下點燃的燈籠,如果它們敢尖叫,立刻拔掉它們的舌頭。
   陳陽進入房間中,關上窗戶。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大群鬼魂圍在雲池湯浴的門口,還有一隻赤紅色筋肉沒有皮膚的高大鬼怪站在群鬼前,這隻鬼怪面貌醜陋,牙齒參差如同鋸齒。它應該就是無名屋女主人,也就是畫皮鬼。
   半晌後,有幾隻鬼魂將兩個男孩押到畫皮鬼面前,畫皮鬼抓起兩個男孩,在他們身上嗅聞半晌,忽然暴怒將他們撕成兩半扔到地上。陳陽離得有些遠,隱約聽到『皮』這個字眼。
   那隻畫皮鬼突然抬頭看向陳陽所在的窗戶,但見那片窗戶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此時陳陽正背靠牆壁,在畫皮鬼抬頭的瞬間他就立刻躲了起來。
   此時面前的門突然被拉開,陳陽反應迅速抓住進來的人,那人反抗,回頭瞬間兩人互相認出來。「張求道?」
   張求道一愣,鬆了口氣:「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與此同時在老房中,寇宣靈在躲藏中撞到一人,與對方纏打。越打發現對方動作很熟悉,於是試探的喊了聲。對方停止動作,雙方走到燈光下互認。
   寇宣靈看清對方面目,果不其然沒認錯。他說道:「張求道,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第115 無梁陰宅07

   張求道將門關上,回頭豎起食指:「噓,先躲起來。」隨後看到毛真,微微擰眉但也來不及詢問,而是三人一起躲進櫃子裡。下一刻,房屋門發出『砰砰』的劇烈撞擊,門外的東西似乎因為沒有聽到屋裡傳來驚恐尖叫而很快停止撞擊。
   陳陽三人聽到外面在靜止過後傳來沉重的聲音,像是石頭在地上摩擦發出的聲音。張求道拽住兩人說道:「還沒走。」外面的東西在離開不久後又回來,這次回來用鑰匙打開了門。
   沉重的如同石塊摩擦的聲音在房間中尤為清晰,陳陽透過櫃子的縫隙看到外面那隻東西的腳上穿著極為厚重的石底鞋。鞋底塗滿了辟邪的硃砂,每次摩擦地面都會發出刺耳的聲音。那隻東西的右手上還提著把染血的斧頭,正朝櫃子走來。
   陳陽將手搭在腰間的長鞭上,而張求道則是握著他的手臂朝他輕微搖頭。外面的東西果然繞過櫃子,劈開桌子和床,全都沒有發現要找的『生魂』,於是轉身離開。離開的時候還將門關上,靜止了一會後,門又突然被打開,那東西探頭進來查看,咕噥幾句,含糊不清,關上門繼續往下個房屋查詢。
   陳陽打開櫃門看著被破壞的桌子和床以及唯獨沒有被檢查、破壞的櫃子,問張求道:「那東西是什麼?你怎麼惹上了?」
   張求道大鬆口氣,說道:「逃命的時候不小心闖到這棟房屋來,惹到了。那是個沒腦子的怪物,無論我怎麼甩他都能堅持不懈的追。」他指了指被破壞的桌、床和沒被破壞的櫃子:「床和桌子被破壞是因為我之前躲在裡面,後來被發現。所以之後每次他找我都會以為我藏在桌子和床裡,櫃子是因為之前沒有藏過,所以他不知道。」
   陳陽只看到剛才那隻東西的下半身,目測應該有兩米來高。雖然沒看過上半身卻相信張求道的話,因為那隻東西在進來和離開的時候都把門關上。撞門的時候也沒有用斧頭砍門,而是找到鑰匙來開門。可見與其他房屋裡的鬼怪有所區別。
   張求道看向毛真,問陳陽:「他是誰?陰宅裡的鬼魂?」他記憶裡進來的天師中沒有一個是毛真的長相。
   陳陽:「毛真,二十幾年前隕落在這裡的天師,毛小莉的大伯。」
   張求道懷疑的態度並沒有更改:「毛小莉的大伯是植物人,現在還躺在醫院裡。他目前確實是離魂狀態,如果你真是小莉的大伯,毛小盈應該認得出你來。」
   「毛小盈也在這棟房屋裡?」、「我還活著?」陳陽和毛小盈齊聲開口,前者詫異,後者驚喜。張求道立刻轉頭狐疑不已:「你是生魂,連自己活著都不知道?」
   毛真擺手說道:「我這縷生魂離開軀殼二十幾年,每年都被陰宅裡的怨氣侵蝕,早就失去和身體的聯繫。」他歎口氣說道:「當年第一次察覺到和自己的身體失去聯繫的時候,我以為自己真的死了,消沉很長一段時間。同時也是那段時間,陰宅裡的房屋建起第六棟。所以我恰好不清楚第六棟的主人和內部構造,沒辦法幫到你們。」
   陳陽沉吟片刻:「這棟房屋就是第六棟?」
   毛真:「是。」
   張求道:「先離開房間,這裡很快就會被那隻斧頭鬼發現。他雖然沒腦子,但有個狗鼻子,所以我才被追得那麼緊。剛才我在進門的時候就先在門口花了隱身符,隱去房間中的陽氣。但時效不長,很快就會消息,他也很快就會返回並發現我們曾經在櫃子裡待過。現在離開,正好去找毛小盈。」
   三人開門從長廊走出去,長廊空曠不已,即使動作很輕也能聽到腳步聲。張求道:「我們去三樓,五樓房間沒有鬼魂居住,但斧頭鬼會一直找,煩不勝煩。我們坐電梯,不要走樓梯。走樓梯的話那隻斧頭鬼會一直跟在後面,沒辦法甩開。不過電梯在長廊盡頭,需要路過斧頭鬼所在的房間,一旦走過去就必定會被發現。」
   陳陽向前走:「斧頭鬼在哪個房間?」
   張求道:「不知道。」他停下腳步,貼在房門上:「聽。」幾秒後起身:「不在。」
   陳陽跟毛真一起如法炮製,邊放輕腳步,小心翼翼的尋找斧頭鬼所在的房間。在差不多靠近電梯的房門前,將耳朵貼近,沒有聽到半點聲響。距離電梯越來越近,房間越來越少,說明斧頭鬼在那些房間裡的機率就越大。
   陳陽對張求道和毛真搖頭,示意裡面沒有聲響。但在他將要起身時,眼角餘光瞥見房門的貓眼,見到貓眼裡的東西忽然動了一下,他猛然意識到那是隻眼睛。下一刻,身體比腦袋更快反應,迅速後退,原先站的地方猛然出現一把鋒利的斧頭。
   原來是斧頭鬼發現陳陽一行人,憤怒之下竟直接從裡面砍破房門,斧頭嵌進房門裡。陳陽大喊:「跑!」話音剛落,張求道和毛真已經奮力朝電梯跑去,按下電梯等待開門。那廂斧頭鬼已經跑出來,糾纏著陳陽不讓他有機會逃跑。
   斧頭在牆壁上砍出不少深深的痕跡,每次劃過牆壁還會帶起串串火花。伴隨著火花的還有斧頭鬼被戲耍後憤怒的吼叫,張求道聽到那變調的怒吼,臉色一變:「糟了。」
   毛真不解:「什麼?」
   此時電梯門打開,兩人進去。張求道朝陳陽大喊:「快點進來!」陳陽在躲避斧頭鬼鋒利的斧頭時朝電梯跑去,跑到一半耳朵旁突然想起大片尖利噁心的聲音。那聲音像是用長長的指甲劃黑板或是鏟子劃到鐵鍋發出來的,極為刺耳難聽,並且不絕如縷。如同成片的海水從四面八方灌進耳朵裡,無處躲避,痛苦非常。
   陳陽盡力躲開揮過來的斧頭,差點因為那噁心的聲音而軟了腿腳。抽出腰間長鞭纏住斧頭鬼的斧頭,斧頭鬼身高超兩米,堵住長廊的時候就像是座小山,高大恐怖。他全身都籠罩在黑色中,看不清面容,只知道在巨大的身體對比下,巴掌大的腦袋顯得格外畸形。
   斧頭鬼力大無窮,藉著斧頭被纏住的力道將陳陽拉扯過來,想要掐住他的脖子擰掉他的頭顱。而陳陽也借力被拽過去,將五雷靈符貼在斧頭鬼掌心中引爆,並踩在斧頭鬼的肩膀上順手掀開他的黑色兜帽。猛然發現斧頭鬼後腦勺破了個大洞,裡面空空如也,竟然當真沒有腦髓等物。
   斧頭鬼發覺黑色兜帽被掀開,驚慌失措的蓋上兜帽,一時之間忽略了陳陽。陳陽借此逃脫,落到地上快速滑進電梯裡,電梯門關上。斧頭鬼回頭,見到合上的電梯門狂奔過去想要掰開,發現無法掰開後憤怒狂吼,轉身從樓梯往下走。
   電梯門打開,三人已經到達三樓。三樓的長廊裡,燈光明滅詭譎,每個房間的房門窄小如同西方上世紀的牢房門,外面用三四根鐵索捆綁住門,還用鐵釘牢牢釘死房門。三人往前走,聽到兩邊房門裡傳來刺耳的聲音,有時候路過一個房門,那個房門會突然發出劇烈撞擊。有時候則能從裡面聽到嚥口水或是用舌頭舔東西的聲音。
   裡面關押著的惡鬼聞到生魂的氣息,全都活躍過來。
   毛真說:「每棟房屋裡都有一個主人,五樓是主人居住和招待客人的地方,一般來說不會允許鬼魂居住在五樓的房間裡。但也保不齊有惡趣味者,比如無名屋女主人會故意將客人安排在有鬼魂居住的房間隔壁。以此恐嚇新客人,她認為遭受恐嚇過後的生魂,腦袋會非常活躍,這時候嘗起來十分美味。」
   陳陽想起自己在房間裡遇到的事情以及拿著鐵棍、鐵錘鑿開人頭吸食腦漿的女主人,果然是個變態。
   毛真繼續說:「不過第六棟房屋的主人——就是剛才那隻斧頭鬼,聽說他沒有腦子,憑蠻力幹。所以最忠誠也最守規矩,五樓絕對不會關押惡鬼,所以怨氣源頭最喜歡來第六棟房屋居住。因為這裡清靜,也沒有那麼貪婪惹人厭惡的惡鬼。」
   聞言,張求道狀似不經意的掃了眼毛真,然後說道:「去盡頭的房間裡,那裡面藏著三樓所有房間的鑰匙,同時也是唯一沒有惡鬼居住的地方。」
   毛真停下腳步,朝陳陽心照不宣的微笑。陳陽望著張求道走在前面的背影,目光中神色不明。張求道回頭,「停下幹嘛?」
   陳陽和毛真便繼續向前走,直到盡頭的房間裡。張求道打開門走進去,陳陽見狀便問:「沒有鎖?」
   張求道:「我之前來過,離開的時候沒有鎖上。」
   陳陽:「每個天師都會出現在不同的房屋中,你和毛小盈都出現在第六棟。那麼你們兩個人,誰是第一個出現在第六棟房屋的?」
   張求道:「我們都不是。」
   陳陽:「什麼意思?」
   「我原本出現在無碑陵,按照順序數的話應該是第三棟房屋。我在那棟房屋裡見不到鬼魂,還被黑手推進黑漆漆的房間中。那些房間是墳墓,當我被關進去後就有一群老鬼出現在外面雕刻房門,像是將我所在的房間的房門當成墓碑,房間當成墳墓,想要將我困死在裡面。後來我跑出來,才知道那棟房屋名字就叫無碑陵,是個大型陵墓。」張求道關上門。
   陳陽觀察著眼前這間小小的房間,同樣是古香古色的裝飾,但裝飾品沒有擺放很多,反而是酒瓶、酒缸和刑具居多。
   毛真說道:「我知道無碑陵,我剛進來的時候去過。後來被關押起來的時候拖隔壁的鬼友打聽,無碑陵那棟房子建起來的原因是收留被活埋死亡的鬼魂,活埋者,必然乾枯瘦小,看上去全都是一群老鬼。他們會將不小心闖進去的人推進墳墓裡,在外面刻墓碑。墓碑刻完之後,人就被徹底鎖死在裡面。」
   張求道:「的確如此。我逃走的時候,墓字差個土就完成了。」
   陳陽:「聽起來很驚險。」他俯身按住酒缸,掀開酒缸蓋子,在裡面看到一具屍體。頓了頓,又蓋上蓋子。
   「嗨!」毛小盈就在此刻忽然從酒缸後面走出來,嚇了眾人一跳。
   要不是看在毛小盈是未來大舅子的份上,張求道只想扛起酒缸砸過去。毛小盈也知道自己嚇到他們了,訕訕解釋:「我以為你們知道我在這裡。」
   陳陽:「你不說話,我們怎麼知道?」
   「哦,好吧。」毛小盈隨後盯著陳陽和毛真看,問張求道:「妹夫,你確定他們真的是進來的天師之一?」
   「等等。」陳陽狐疑的目光在毛小盈和張求道兩人之間徘徊:「你叫他什麼?」
   毛小盈:「妹夫。」
   陳陽驚訝不已:「小莉同意跟你在一起了?」
   張求道:「還沒。追求中。」
   陳陽:「哈?」
   那廂毛小盈打哈哈說道:「沒關係,遲早會追上的。我看好你,妹夫。你很優秀,我提前叫妹夫,多練習幾次,出去後就不會叫錯。」他歎口氣,十分欣慰:「真的很不錯,青年才俊。」
   陳陽:「……你們不是才見面嗎?你怎麼就知道張求道很優秀了?」不再確定嗎?這麼隨便就喊妹夫真的好嗎?明明毛小莉還沒答應張求道的追求,毛小盈這麼迫不及待是怎麼回事?滿肚子疑惑卻沒辦法問出口,陳陽憋得難受。
   毛小盈理所當然的說道:「發現小莉的好並喜歡上她、追求她本身就證明妹夫很優秀。」
   陳陽:好隨便。
   毛真翻白眼:「因為毛家女人大多沉迷於道術、和合或是賺錢,並不熱衷於嫁人生子。所以毛家女人大多熬成姑婆,每次家裡有女孩子到可以交男朋友的年紀時,毛家男性都希望她們能早戀。」
   毛小盈驚訝:「你怎麼知道?」頓了頓,他又說道:「你看上去很面熟,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陳陽:「他是你大伯。」
   「我大伯還躺在醫院裡,每個月我都要定期去看他。沒長這麼俊的,跟小白臉一樣。」毛小盈認真說道。而他這番話卻讓毛真大驚失色,捧著臉蛋尖叫:「陽間的我的軀殼沒有現在這麼俊嗎?我已經老了嗎?」
   陳陽:「醒醒,你已經被關了二十幾年。陽間中的你已經四十幾歲了,不僅如此,身為植物人只吸收葡萄糖等液體營養液,導致身體骨瘦如柴。以及二十幾年沒有動,你的身體估計都萎縮了。沒有醜成鬼樣,不能說明你基因好,只能說明是你的親人對你好。」
   毛真瞬間絕望消沉:「我還活著幹嗎?死了算了。」
   毛小盈:「他真的是我大伯?」
   陳陽:「據他所說,是的。所以我們來問你,看看你認不認識。」
   「肯定不認識,我出生的時候他都已經躺在病床上了。等我能記事的時候,大伯就已經不俊了。」聽到『不俊』二字,毛真完全失去活下去的動力,而毛小盈則繼續說道:「好在我們家每年都有拍全家福的習慣,三代以內都能入鏡。我爸說就我大伯活著的時候那臭美的勁兒,肯定不樂意拍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所以每次拍完洗出來的照片裡的大伯都是年輕時候的樣子,P上去的。」
   然後陳陽就見到毛小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照片,頓時驚訝:「你還隨身攜帶全家福照片?」
   「不是啊。」毛小盈一邊攤開折疊的照片一邊說道:「我進來的時候,我爸叮囑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大伯。要是能找到就帶回來,所以就讓我帶著照片來認親。」
   陳陽:「真是未雨綢繆。」
   毛小盈打開照片,陳陽和張求道則上前觀看,對比眼前的毛真和照片中的毛真長相,發現確實相貌一模一樣。連笑容都很相似,陽光開朗,自信耀眼,這曾是個天才人物。
   毛小盈確認眼前的毛真是自己的大伯後,認親之餘也是非常激動的想要擁抱:「大伯,我們抱抱。」
   毛真冷漠的推開毛小盈,一點也不想擁抱。他對認親已經失去興趣,最重要的是得知自己曾經花容月貌變得又老又殘這件事給予他深重的打擊。讓他在短時間內失去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毛小盈說道:「沒關係的,只要大伯醒過來就能復健。努力復健成功就可以恢復身材和容貌,相信我,就算大伯你四十幾歲也是帥大叔。現在帥大叔很受歡迎。」
   「真的?」見陳陽和張求道也點頭,毛真勉強恢復點精神氣,他對毛小盈說:「你別叫我大伯,我還年輕,才十八。」
   毛小盈:「好,大伯。」
   陳陽失笑,下一秒所有人都聽到走廊外石頭摩擦地板的聲音,由遠及近。「斧頭鬼來了。」
   毛真受不了般的『嘶』了聲,摀住耳朵:「他的石頭鞋摩擦地板的聲音太難聽了,他為什麼用石頭當鞋穿?」
   陳陽:「古時墓葬的時候,有些身份的人會用玉來做鞋。玉不夠,就用石頭替代。他穿的那種鞋就石底鞋,墓葬時很少見,因為很少有鬼穿起那麼厚重的鞋還能走動。因此一般墓葬時出現這種鞋,墓主通常是武將。那種鞋鞋底畫硃砂,具有踢鬼辟邪的作用。現在我們都是生魂,被那種石底鞋踢到也會受傷。」
   砰!砰砰!砰砰砰!伴隨著巨響,眾人得知斧頭鬼徹底被激怒,他竟然毫不畏懼放出小房間裡的惡鬼也要劈開門找到陳陽他們。這隻斧頭鬼沒有腦子,因此不會想到陳陽他們也許根本進不去那些小房間,可也因此讓他們無處可躲。
   小房間中的門被砸開一個洞,斧頭鬼就透過拳頭大的洞朝裡面看。有些惡鬼試圖從小洞中逃出來,要麼被斧頭鬼劈成兩半,要麼被他的石底鞋踢一腳直接魂飛魄散。在這種情況下,儘管可以逃跑,惡鬼也不敢動。
   陳陽悄悄將拉開縫隙的門關上,回身對其他人說道:「不容易對付。」
   毛真:「怨氣源頭醒過來的話一定會選擇來第六棟房屋居住,如果要找到怨氣源頭封印他就最好躲在第六棟房屋。」
   毛小盈:「我聽陳青岱會長說過,怨氣源頭會主動來尋找我們。說不定他已經出現在某個天師身邊,用能夠讓我們放鬆戒備的身份。」
   毛真表情嚴肅:「但是如果讓他主動出現在我們身邊,我們就會失去主動權。必須先他一步,超度怨氣,封印源頭。對了,你們誰會『破城』?」
   所謂『破城』即為地藏王菩薩超度亡魂的一種法事,陽間也有一些地區會假裝地藏王菩薩請來僧、道舉辦盛大的『破城』法事。因無梁陰宅本為地藏王菩薩管轄的枉死城化身之一,因而可用『破城』超度法。
   毛小盈眼神閃爍:「我們都會。」
   聞言,陳陽抬眸點頭:「嗯,都會。超度時會引來陰宅所有的鬼魂,他們也渴望轉世投胎,可是單憑我們的能力沒辦法超度所有的亡魂。一旦陰宅怨氣被超度,源頭被封印,他們也就沒辦法回陽間,又得困在陰間裡,所以會在我們超度的時候出來搗亂。」
   張求道:「所以每個人都會超度,就是為了防止亡魂搗亂。倒下一個,還有天師替補。」
   毛真似乎對幾個人的試探毫無所覺,恍然大悟般的說道:「原來現在改變了。以前我們那個時代,只有最出色的天師能夠學習『破城』超度之法,只需要一個天師超度就可以。其他天師負責保護,這也是為了防止其他天師定力不夠被鬼魂引誘的保護措施。」
   陳陽:「現在的天師很難被引誘。」他邊說邊看向張求道和毛小盈兩人,兩者同時點頭,確定毛真沒撒謊。面對毛真投過來的疑惑目光時,陳陽露出無害的笑:「因為我們優秀啊。」
   --
   作者註:
   破城:在閩南、台灣民間信仰中還盛行的一種模仿地藏王菩薩超度枉死城亡魂的活動的名為「破城」的超度法事,「延請僧、道行之,可使感召神佛,救拔亡魂出枉死城冤魂各俟兇手到日,眼見受苦,使遭害者以消忿恨」。

   第116 無梁陰宅08

   寇宣靈舉起手中的馬燈走在陰暗的廊道裡,詢問張求道:「你帶我來這裡幹嘛?」
   張求道在他身後,光影影響下,半隱半現。他說道:「我打聽到怨氣源頭很有可能躲藏在地下室,所以我們先找到源頭將對方封印起來。」
   寇宣靈轉身,馬燈吊在張求道面前,他一臉警惕的詢問:「你從哪打聽的?」
   「房屋裡的鬼魂,只要跟他們交易,他們就會將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他們很貪婪。」
   寇宣靈笑了一下:「鬼話不能信。你怎麼知道鬼說的都是真話?他們很貪婪,只要有利益就一定會蜂擁而上。可是如果你把利益放在他面前,而他沒有能夠合作交易的籌碼,他很可能會假造出一個籌碼。畢竟你籌碼的真假你必須自己驗證。」
   張求道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同意:「你說的沒錯。」話音剛落,他就看到寇宣靈身後突然出現一個黑色瘦長的人影:「老寇,你背後站著『人』。」
   寇宣靈提著馬燈側過身,果然見身後一米處站著黑色瘦長的人影。人影靜靜的站在身後望著他,不發一語。寇宣靈感覺他沒有要傷害自己的意思,難道是有事相求?他詢問:「你是誰?」他前進一步,後腳剛落地,從旁猛然衝出一具同樣的黑色瘦長人影撞到寇宣靈身上並掐住他的脖子將他舉起。
   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讓人反應不過來。馬燈滾落在地上,光影斑駁。寇宣靈抓住掐著自己脖子的鬼手,想掰開卻掰不動。他艱難的喘息著,看向站在旁邊的張求道。
   但張求道抱著胳膊站在旁邊觀望,沒有要出手的意思,表情很是冷漠。寇宣靈不敢置信的瞪著張求道:「你——你不是張求道!!你是誰?」
   張求道彎腰撿起滾落到腳邊的馬燈,裡面不知是煤油還是屍油的液體灑出來一點,好在還剩一半。打開玻璃罩子將燈芯撥弄正,火光明亮許多。他望著眼前被掐住脖子、雙腳遠離地面卻面色如常的寇宣靈,還有安靜站著恐嚇人的黑色瘦長鬼影。後退數步,背靠牆,眸光落在馬燈明亮的火光上。
   他說:「傳說海中有蜃鬼,海難者所化。蜃鬼善於製造幻境,變成熟悉親近者,逗弄戲耍旁人。待其恐懼至肝膽欲裂再食之腦髓及五臟六腑,行狀惡劣。」
   『寇宣靈』恐懼和驚訝全都消失,停止掙扎並疑惑的詢問:「你怎麼發現我不對?我的幻境應該能夠迷惑你,讓你完全相信才對。」
   「如果你假扮成張求道的話,說不定我勉強會相信。可你扮誰不好,扮成我自己,還讓我自己去扮『張求道』。你說你是太自信,還是傻?」馬燈玻璃罩隱約映照出面前人的模樣,赫然是寇宣靈的臉。看到自己的臉變了回來,寇宣靈摸了摸:「果然還是自己的臉最帥。」
   『寇宣靈』不悅:「勉強?如果不是我突然想看你變成另外一個人,而我變成你然後來戲耍你的話,你是絕對認不出我的。你不要說大話!」
   寇宣靈:「你的幻境迷惑不了我,知道為什麼嗎?」
   『寇宣靈』——應該說是蜃鬼,蜃鬼:「為什麼?」
   「因為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假的,你跟我對打時的招式跟我完全一樣。」所以認不出來的話,他就算被殺也不冤枉。開始的時候,蜃鬼確實變化成張求道的模樣來騙他,但因交手時對方招式跟自己一樣,所以寇宣靈對他心存提防。
   果不其然,假的張求道在之後邀請他到老房地下室,途中襲擊他。製造幻境讓他以為自己就是張求道,而對方變幻成自己的樣子,引入地下室陰暗的廊道裡,戲耍完之後再吃掉。
   寇宣靈舉起馬燈,照亮角落裡散落的屍骨。這些屍骨全都是被蜃鬼迷惑欺騙,最後被吃掉的誤闖進來的人。所謂蜃鬼,本來是海難者怨氣凝聚不肯投胎,糾纏在一起互相融化吞噬形成形似大蛤蜊的東西,因善於製造幻境又經常出現在海中,所以被稱為蜃鬼。
   古時船隻過海遇到鮫人,國外傳說中的水手遇到海妖,船隻觸礁、船員海難而死,其實只是遇到蜃鬼。沉迷在蜃鬼製造出來的幻境,以為自己待的是溫柔鄉、黃金窟,踩的是陸地,其實已經慢慢被海水吞噬。若有旁人經過,就會看到船隻慢慢沉入海水中,而船員們卻像是睡著般面帶笑容。等到船員的身體觸及水面,就會被蜃鬼挖開胸膛和腦袋,吃掉五臟六腑和腦髓。
   蜃鬼被拆穿後就沒有再假裝:「我以為騙到你了,天師。」他掰開掐住自己脖子的惡鬼的手腕,跳到地上,模樣從寇宣靈變成張求道,又變成其他天師的模樣,包括陳陽和毛小盈的模樣。他說:「你的同伴們都相信我,沒有懷疑。」
   聞言,寇宣靈心中雖震驚,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你見過其他人?」
   蜃鬼點頭:「見過。他們都相信我,沒有懷疑。除了你,我不應該變成你的樣子來耍你,沒人比自己更清楚自己。這是我的過失,所以被你拆穿。你並不感到恐懼,沒有恐懼的內臟和腦髓不好吃。現在你可以離開這裡,我不吃你。」
   寇宣靈抽出桃木劍:「你不吃我,我則要殺你。」
   蜃鬼哈哈大笑:「等你找到我再說吧。」寇宣靈執劍砍過去,直接撲空,整個人穿過蜃鬼。蜃鬼:「我既然是蜃鬼,就自然沒有實體。」話音剛落,他就消失在廊道裡,完全不見蹤影。
   寇宣靈反手握劍,只覺棘手。本來就沒有怨氣源頭的下落,現在有出現一隻蜃鬼,除非找到蜃鬼本體,否則無論如何都傷不了他,甚至很可能會被不斷糾纏直至反殺。那東西還能變幻成任何一個熟悉或是不熟悉的人,令人防不勝防。
   「對了,」蜃鬼突然出現在廊道出口:「你不是要找怨氣源頭嗎?第六棟房屋,你能在那裡找到你想要找的。不過現在要看你能不能走出去,」他彈了個響指,廊道兩邊的牆壁陡然之間破開無數雙鬼手,而蜃鬼笑得十分得意:「拜拜。」
   寇宣靈揮舞桃木劍斬斷在身後抓住自己的鬼手,但左右牆壁、地下頭頂全都有無數鬼手持續破開石磚抓住他的手腳。即使他再厲害,一時之間也受到掣肘。
   忽然兩隻鬼手抓住他的腳腕,寇宣靈正要砍斷,右手手臂被抓住,桃木劍被搶走。腳腕被拽住拖行,上身不穩以至於往後面倒,撞到牆壁被無數雙鬼手鎖住。越勒越緊,幾乎是要將他肋骨勒斷擠出五臟六腑般,一邊勒緊一邊拖進牆壁裡。
   桃木劍則是被奪走,扔在地上。全身被縛,法器被奪,困於險境,靈光乍現,寇宣靈咬破舌尖,顧不得疼痛並將血噴灑出來。所有鬼手沾惹到鮮血全都被腐蝕出白骨,廊道中瞬間充滿鬼的嚎叫聲。腳在一瞬間失去束縛,腳尖點著桃木劍,頂到腳背上扔到面前。左手掐法訣,掙脫鬼手,抓住下落的桃木劍反手斬斷困住上半身的鬼手。
   寇宣靈後空翻落地,將桃木將插進地表石磚。石磚在桃木劍之下如同豆腐般被輕易切開,左手執劍把,右手抹舌尖血於額頭上,並畫符於桃木劍劍身:「天地玄宗,萬氣本根。……鬼妖喪膽,精怪亡形……金光速現,覆護吾身!」
   金光咒出,鬼神哭嚎,雷霆霹靂,山河震動。萬物凜然威嚴,道之尊嚴猶是也。
   「天傾地覆!」
   瞬時間,天搖地動,沙石滾滾,鬼哭狼嚎。地表以桃木劍和寇宣靈為中心向四周裂開,呈現蛛網狀迅速而沒有遺漏的覆蓋整個廊道,每條皴裂的深痕裡雷霆霹靂,閃著電光火花將牆裡的鬼手全都烤焦。廊道裡很快又恢復靜謐,逃得快的鬼魂全都逃走,逃得慢的則全被烤焦。
   寇宣靈收起桃木劍,感歎:「金光神咒加上天傾地覆這招,沒想到很好用。」之前他一般是用五雷靈符,借用雷擊木完成天傾地覆這招。這回直接用金光神咒,威力也不弱於雷擊木。
   「第六棟房屋?」寇宣靈將完好無損的馬燈提起來,邊朝廊道門口走邊思考蜃鬼口中的第六棟房屋,「過去看看。」
   與此同時,當毛真攤開雙手靠在門上時,兩隻鬼手猛然穿破門板,扣住他的腦袋將他往門後面拽。陳陽反應迅速脫下腰間纏繞的長鞭扣在鬼手上,銅錢幣上的陽氣將兩隻鬼手灼燒出白骨,鬼手仍舊沒有鬆開。外面石底鞋摩擦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預示著斧頭鬼已經發現他們藏在這裡。
   陳陽:「求道!」
   張求道祭出七星劍貼著門板將兩隻鬼手砍斷,三人同一時間逃離門板。下一刻門板被一把巨斧劈開。斧頭鬼出現在門口,看到眼前四人,狂怒不已。陳陽將眼前的桌子掀翻甩了過去,給眾人爭取時間,而斧頭鬼直接將桌子劈開。
   陳陽:「跳窗,從窗口跑。」
   毛小盈推開窗,和貼在窗口偷聽的人頭燈籠面對面,各是面面相覷。人頭燈籠反應過來,迅速把自己蕩出去並發出尖叫:「天師在這裡!!」
   毛小盈低罵一聲,發現人頭燈籠的尖叫吸引了其他人頭的注意。這些人頭燈籠紛紛看過來發出竊竊私語,一隻人頭燈籠的竊竊私語就像是蚊子扇動翅膀的聲音,離得遠一點就聽不到,一群人頭燈籠的竊竊私語就像是一群蚊子嗡嗡嗡發出來的聲音,很快傳得陰宅裡所有鬼魂都知道,第六棟房屋出現四個天師。
   毛小盈將面前的人頭燈籠拽下來朝後面的斧頭鬼扔,斧頭劈過去,人頭燈籠的尖叫聲戛然而止。他大喊:「其他地方的鬼魂全都湧過來了。」
   陳陽跳上窗台,看到第四棟房屋門口正有大批鬼魂湧進來,包括在前面的無名屋女主人。張求道也湧過來,他沒看到無碑陵的鬼魂,可這更讓他擔憂。他說道:「無碑陵被活埋的那群鬼魂神出鬼沒,經常從牆壁、地底或是天花板突然出現,防不勝防,而且很煩。」
   陳陽:「剛才突然出現的鬼手?」
   張求道:「無碑陵的鬼魂。」
   陳陽:「跳下去,從這裡到一樓,再逃跑。那些鬼魂到來的速度沒有那麼快,稱他們趕到之前先跑。」
   毛真獨自對付斧頭鬼,聞言邊跳邊喊道:「不能離開第六棟房屋,你們要是現在離開,等再找到他就很困難。他一定會來第六棟房屋,你們再等一段時間。我們可以先到地下室躲一躲。」
   「地下室?」陳陽回頭,順手用銅錢長鞭纏住斧頭鬼的斧頭,然後被拽過去,故技重施將斧頭鬼的兜帽掀開。銅錢長鞭鬆開斧頭化成銅錢劍,兩手握劍柄狠狠插進斧頭鬼的腦袋裡。
   斧頭鬼發出慘叫,竟然揮舞著斧頭朝自己的腦袋砍過來,瞬間將自己的腦袋砍掉一半。陳陽輕巧落地,回到窗口望見這一幕說道:「我總算知道他的腦袋為什麼那麼小。」說完便往下跳:「走,去地下室。」
   陳陽等四人從一樓窗口進入,由毛真帶領他們找到地下室入口。期間其他人懷疑的問他怎麼那麼清楚,毛真說道:「之前不是說過我被關起來二十幾年,最近才偷偷跑出來嗎?我就被關在第六棟房屋的地下室的墳墓裡。」
   外面成群的鬼魂遊蕩過來,三樓的斧頭鬼也在往樓下跑。兩旁房屋裡關押的惡鬼嗅到生魂和狂歡的味道,紛紛刮撓著牆壁,聲音刺耳難聽,幾乎讓人嘔吐。
   四人跑過拐角的時候和一人相撞,剛亮出法器的時候卻發現對方是寇宣靈。寇宣靈見到陳陽四人,驚訝的說道:「你們還真的在這裡?!」
   陳陽暫時不清楚他這句話的意思,只是拽著他跑:「有話等一下再說,現在先躲起來。」毛真在前面帶路,在眾鬼踢開第六棟房屋的門闖進來並放出其他惡鬼之際進入地下室,關上門,躲了起來。
   陳陽平復完紊亂的呼吸後立刻詢問寇宣靈:「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有人將我們的行蹤告訴你?」
   寇宣靈點頭又搖頭:「我遇見蜃鬼,拆穿他的騙局後,他告訴我怨氣源頭在第六棟房屋,讓我過來尋找他。而且他還說他曾經出現在你們身邊,但是你們沒人認出他。所以我猜測他應該會引你們到第六棟房屋,過來的時候剛好遇到你們。」
   聞言,陳陽幾人懷疑的目光又落在毛真身上。毛真本來在看著地下室熟悉的廊道,回過神來恰好聽到寇宣靈那話,看出陳陽他們的懷疑,當即說道:「我不是蜃鬼。就算我是蜃鬼變的,沒道理會這麼瞭解我自己的事情啊。」
   見幾人的懷疑還是沒有打消,他便繼續說道:「我真的就被埋在第六棟房屋地下的墳墓裡,埋了二十幾年,跟軀殼的聯繫都斷了。我一直以為自己死了,要不是當初是生魂進來,我早就帶你們去見我的屍骨。」
   陳陽突然開口:「他不是蜃鬼。」
   寇宣靈:「為什麼?怎麼確定?」
   陳陽:「他剛才和斧頭鬼對打的時候用了道術,如果是蜃鬼就一定不會道術。」
   寇宣靈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但是陰宅裡鬼話不可信,萬一他模仿出來欺騙我們怎麼辦?」
   「你說對了一點,鬼話不可信。」陳陽轉身,遠離寇宣靈並擺出防備的姿態。張求道和毛小盈同時將法器對準他,陳陽說道:「所以你才是蜃鬼!」
   寇宣靈表情僵硬,轉而充滿疑惑:「為什麼?」
   「為什麼懷疑你是嗎?」陳陽:「因為你沒有問毛真他是什麼人,看到他、聽到他的解釋,你完全沒有露出該有的疑惑。」
   寇宣靈不解。張求道說道:「在此之前,進來的天師都不認識毛真。所以如果是真的寇宣靈,他也一定不認識毛真。」
   『寇宣靈』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他用著寇宣靈的臉露出詭譎的笑容,「被拆穿了,下次再玩。」
   離得最近的張求道想要抓住他,卻直接穿過他的身體。回頭,張求道擰眉:「幻影?」
   蜃鬼說道:「怨氣源頭真的在第六棟房屋裡,他沒騙你們。」他指著毛真,笑容越來越詭譎:「但你們真的相信他嗎?鬼話連篇,好孩子不可以相信的。另外,你們相信自己身邊的人,真的都是曾經的同伴而不是鬼變出來的嗎?」說完,他很快就消失在眾人面前。

   第117 無梁陰宅09

   地下室門口樓梯下來也是條長廊,兩邊則是厚厚的牆壁。陰宅裡的建築有個明顯的特點,就是狹窄逼仄。連天花板都比普通房屋要低十幾厘米,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陳陽從長廊入口的牆壁上拿下馬燈,馬燈旁邊還放著火柴。
   張求道也拿下牆壁另一面的馬燈,點亮之後照亮長廊。循著長廊往前走,陳陽邊走邊問毛真:「接下來怎麼走?」
   毛真拍著牆壁,聞言回頭說:「前面有幾條岔路口,每條岔路口都能到達地下的墳墓堆。」
   張求道提燈看著牆壁:「你們看。」
   陳陽和毛小盈湊過來看牆壁,只見牆壁上雕刻著極為恐怖的惡鬼圖、人間煉獄圖。前面的篇幅是海難,大海暴怒,掀起巨浪將渺小的漁船、村莊和人類全都捲進海水中。接下去是死去的人不甘心,或是不甘心於自己早亡,或是牽掛妻兒,鬼魂在陽間遊蕩,怨氣橫生。鬼差將他們捉捕回陰間枉死城,地藏王菩薩為他們超度。
   有些被超度,放下仇怨前去超度,有些繼續怨恨,怨氣積累越來越多。他們被關押在枉死城中,年復一年。下面還有因為戰亂、洪災、乾旱等等天災人禍而死的鬼魂齊聚枉死城,枉死城中鬼魂常年哀嚎,不見天日。
   陳陽等人提著馬燈繼續往下看,牆壁上的畫一直持續。接下去的畫是各種枉死鬼魂齊聚枉死城,怨氣凝聚,長年累月下去連地藏王菩薩也無法超度。更為可怕的是這些怨氣凝聚在一起形成吞噬鬼魂的怪物,這隻怪物由怨氣凝結而成,無法輕易將他降服。地藏王菩薩無奈之下,只好親自將枉死城辟出一小化身,並將此怪物封印於枉死城小化身之中,投於陽間,交由陽間道教天師督查。
   壁畫栩栩如生且內容陰暗不已,有些畫面彷彿能夠聽到鬼魂日夜哀泣的聲音。陳陽看到最後,驚訝說道:「無梁陰宅根本不是枉死城因怨氣凝聚而獨自產生的化身之一,而是地藏王菩薩在無法控制怨氣之後辟出枉死城小化身,將怨氣所化的怪物封印進枉死城,投於陽間。」
   張求道擰眉:「這壁畫會不會有假?道教不可能騙我們。」
   陳陽思及度朔,他也沒告訴自己有關於枉死城小化身的真相。「度哥也沒有告訴我這些。」
   「整棟陰宅都是怨氣所化,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故意在地下的牆壁裡繪製這些壁畫,誤導我們也不無可能。」毛小盈說道。
   毛真在前面,背對眾人說道:「是真的。」他轉身,看向壁畫裡雕刻的怨氣源頭,所有悲慘恐怖的畫面中,怨氣被化成黑色的輕煙。這絲絲縷縷的輕煙飄到空中匯聚成黑色的光圈,光圈中誕生出怨氣源頭。
   他說道:「這才是陰宅的真面目,道教天師告訴你們,陰宅是枉死城化身之一,因為怨氣無法超度並產生自我意識。實際上也沒有錯,只是枉死城化身是地藏王菩薩所劈,是他將枉死城化身投於陽間,置陽間百姓性命於不顧。枉他被稱為地藏王菩薩,枉他號稱『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沽名釣譽,原來只是把地獄搬空。」
   陳陽:「我信道教天師,信地藏王菩薩,也信我家老度。」
   「所以你不信擺在你們面前的真相嗎?」毛真冷笑的反問。
   陳陽三人沉默,毛真冷笑連連,繞著兩米來寬的長廊轉了幾圈,冷靜下來後說道:「算了,要是你們跟我一樣被關在裡面二十幾年,乍一知道真相,反應肯定比我還大。」
   陳陽:「不是不信,而是不信地藏王菩薩將枉死城化身投到陽間的目的出於自私。」
   毛真替他回答:「出於大義。怨氣聚攏起來的怪物長久待在枉死城裡,就會持續吸收怨氣。放任成長一定會變成沒辦法消滅掉的怪物,我知道,這種吸食負面情緒的怪物最可怕,不像惡鬼夜叉那麼容易斬殺。斬殺不掉,野草一樣春風吹又生。而且他的存在,致使枉死城中鬼魂無法被超度。」
   他向前走,並對陳陽他們說道:「你們過來。」
   陳陽幾人走過去,將馬燈提起來,照亮這面之前沒有看過的牆。牆面上畫著地藏王菩薩在怨氣產生的怪物影響下竟然十年間僅超度不到萬人的鬼魂,須知每年滯留枉死城的冤魂就不止萬人,何況長年累月的鬼魂累積下來造成枉死城擁擠不已。
   枉死城發生暴動,後有惡鬼逃出,造成陽間動亂。而且這怨氣竟然通過許多種方式影響到陽間,在太平盛世之下竟也有不少人暴動死亡。
   「陽間發生的襲擊、暴動,從亂世戰場到盛世裡的網絡暴力、語言暴力,怨氣影響下滋生怨氣,再反哺回那隻怪物。由於這隻怪物在枉死城出生,與枉死城互為一體,所以只能強行剝出一個枉死城化身安放到陽間。反正在陽間,遠離枉死城,容易超度,最多犧牲一兩個天師或是誤闖進來丟了性命的天師。」
   陳陽:「死亡不可避免。」
   「對於陽間而言,這就是無妄之災。」
   「怨氣對於陽間而言,影響最大、傷害最深。地藏王菩薩鎮守枉死城,時刻感應枉死城化身所在,在陰宅將要出世的時候通知天師,近幾年來已經不會讓無辜者誤闖丟掉性命。」陳陽面前的壁畫,畫的正是地藏王捨身鎮守地獄和枉死城的畫面。
   神靈並非萬能,他們能斬殺惡鬼、超度亡靈,操控生死卻要遵循命數。面對無法超度的怨氣,地藏王菩薩應該也曾猶豫為難,只是小我大義,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將傷亡控制到最小。
   無可奈何,卻是唯一的選擇。
   所以此時對於天師們而言,陽間出現陰宅的根本原因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徹底封印它。
   陳陽對毛真說道:「你的怨氣也不小。」
   毛真望著面前三人,三人也是靜靜的回望他。他歎口氣,默念靜心咒:「我知道。每次看到這面牆都會忍不住心生怨氣,你們現在沒有被影響,待久了就會像我一樣被影響,慢慢被同化成那些一心殺戮的惡鬼。」他向前走:「所以我不太喜歡往這裡來,更不喜歡在這裡停留,我剛才差點失去理智。走吧,我帶你們去看地藏王菩薩超度枉死城的『破城』法事壁畫。」
   一行人朝前面走,拐了兩個彎,在火光映照下發現前方的壁畫站著一個人影。他們走近看,發現是寇宣靈。眾人沉默,寇宣靈回頭見到他們,頗為驚喜:「你們怎麼也在?」旋即發現他們臉色不太對,驚喜的神色收斂不少。
   張求道低聲問陳陽:「如何試探?」
   陳陽抬手:「我來。」說罷,他向前兩步,對著寇宣靈表情十分嚴肅道:「老寇,剛才我跟我家老度連接地府專線,他跟我說你跟老陸的關係曝光,你爸把你大伯打殘了,還把你祖師爺的法壇、神像都燒了。」
   寇宣靈愣了一下,神色變得狐疑又警惕,默默亮出法器:「不可能。就算我大伯親手把我送給個男人,我爸都不會打他。再說了,祖師爺的畫像一直在我兜裡,隨身攜帶。陳陽和張求道他們都知道,你們是什麼東西?又是蜃鬼?!」
   陳陽點頭,對其他人說道:「放輕鬆,他是真的。」
   聞言,其他人這才放鬆警惕。寇宣靈不解:「陳陽,你試探我?」
   陳陽:「剛才遇到一隻蜃鬼假扮你。」
   「你們也遇到?」
   寇宣靈跟他們講述自己遇到的事情,大概經過跟剛才那隻蜃鬼講述的差不多。區別在於當寇宣靈打開地下室大門的時候,一腳就跨進第六棟房屋的地下室長廊入口,一路看著壁畫走過來。剛才就是在研究地藏王菩薩超度枉死城的『破城』法事壁畫內容。

   第118 無梁陰宅10

   壁畫中,地藏王菩薩居於最上方,寶冠瓔珞,左手持蓮花,右手持寶珠,站在蓮花座上。功德金光普照座下惡鬼冤魂,聽地藏王菩薩誦本願經得到度化機會,轉世投胎。
   後面緊跟著一幅壁畫,畫上是陽間天師假扮地藏王菩薩於中元節舉行法事超度亡魂。陽間亡魂的親人衷心祈禱,而每個人背後都有一到三位先人在沐浴功德金光。此法事便名為『破城』。
   看完壁畫,五人繼續朝地下室前行並陸續遇到其他六位天師。雙方初見時都是先打完後才確定不是蜃鬼假扮,對方跟陳陽等人說道:「我們也遇到蜃鬼,他假扮成我們各自熟悉的天師欺騙我們。被拆穿後就引導我們來第六棟房屋,說是怨氣源頭就在這裡。」
   陳陽:「你們怎麼跑到地下室來?」
   他們答案一致:「打開門往前走就是地下室,我們還以為這就是第六棟房屋。」
   眾天師各自交換信息對比完之後也都察覺到不對,按理來說他們各自都在相隔甚遠的房屋中,有的明明在五樓的房間裡。門一開,外面不是走廊而是地下室昏暗的長廊,明顯空間發生混亂,而且都遇到蜃鬼。蜃鬼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將他們都引到第六棟房屋。
   寇宣靈:「聽起來像是甕中捉鱉。」所有天師像是鴨子一樣被趕進來,圈在同個地方等待宰殺般。
   張求道:「蜃鬼的目的肯定對天師不利,如老寇所說,大概就是要將我們都圈在同個地方慢慢宰殺。貓逗老鼠一樣,可是為什麼有些人打開房門後踩出來就直接變換位置。直接空間轉移?這是神靈的力量了吧。」
   陳陽手掌抵著牆壁若有所思:「或許……你們想過整棟陰宅原材料是什麼嗎?」
   寇宣靈:「嗯?什麼意思?」
   陳陽的銅錢劍用來斬殺惡鬼極其霸道,但論起鋒利程度卻連張紙都砍不斷。所以他完全沒有考慮自己的銅錢劍而是跟張求道借他的七星劍,七星劍鋒利精美,重量也不輕。陳陽拿起七星劍插進牆壁然後旋轉,開始切割牆壁。他說道:「枉死城化身是整個無梁陰宅,無梁陰宅是墳墓的代稱。既然是墳墓就自然沒有那麼多房屋,整個空間——從不歸路到青石巷、雲池湯浴和所謂的十棟房屋,其實都是無梁陰宅。只是這些房屋、道路都是怨氣源頭所建,每次怨氣增加就會新建房屋,從開始的道路到第一棟房屋,慢慢增加到第十棟。而這些房屋的材料——
   匡噹一聲,陳陽在牆壁上挖開磚頭般大小的洞,露出裡面森森白骨。他讓開位置讓後面的天師看到牆壁裡的白骨:「材料是鬼魂。將他們化為白骨填屋造房,所以你們會突然遇到空間轉移。因為整棟房屋都是活的,你們遇到鬼遮眼。」
   眾人背脊一陣寒涼,房屋是活的,說明全都是用鬼魂填造而成。十棟鬼屋每棟五層上百個房間,還有無數道路。每個房間中關押著惡鬼,每間房外面還掛著人頭燈籠。他們知道整個陰宅面全是鬼,可是鬼魂數目還是讓他們震驚並恐懼。
   「太多了。」
   陳陽:「或許沒那麼多。」眾人不解,他解釋道:「那些房間裡面也許沒有關押惡鬼,我們以為裡面全是惡鬼,其實很大可能只是牆壁裡作為磚石的惡鬼作祟罷了。」
   這解釋更讓天師們惡寒,因為他們想起自己當時為查探情況,貼在牆壁或是門扉上偷聽,有時候看到孔洞便湊過去偷偷觀看。現在他們知道那些牆壁的磚石裡全是密密麻麻的白骨屍首,腦海中就浮現這麼一幕,隔著牆皮,無數惡鬼貼著他們的臉,而他們一無所知。
   陳陽:「不是還有一層牆皮隔著沒有直接碰到?」眾人默默無言,陳陽拔出七星劍還給張求道:「好吧。可你們現在就被無數白骨包圍,腳底下還踩著白骨,頭頂、左右前後、腳下都有無數鬼魂盯著你們——我閉嘴。」
   十位天師中有三位是女天師,此時慶幸她們為方便而穿褲子,要不然就很尷尬了。陳陽的描述確實很滲人,尤其是想像的時候更為滲人。但想得越豐富反而不害怕,接受能力十分強悍。其中一個女天師是申市紫陽宮監院大弟子胡英楠,之前陳陽眾人去申市旅遊時就是她接待,因此雙方可說算是熟悉。
   縱觀其他天師,陳陽發現有幾個天師曾經因緣巧合一起處理過惡鬼事件,比如在申市葉家宅444號事件中遇到的紫陽宮大弟子胡英楠以及白雲觀弟子刑警大隊沈一回,金水中學事件中遇到的丘盛敏。丘盛敏本來就有些本事,加上天生鬼眼以及過陰體質,只是沒有名師教導,曾誤入歧途。
   因金水中學事件而認識,陳陽將她介紹給當地出馬仙世家的常自樂。沒料到她天賦那麼好,竟然在兩年內學有所成。
   丘盛敏羞澀的笑笑,輕聲說道:「因為師父為人慷慨,毫不藏私,將能夠教導的知識全都教導於我。」她一直都很感激陳陽,如果不是他介紹她與如今的師父相識,恐怕她現如今還跟弟弟一起假扮神棍行騙,說不定哪天真踢到鐵板死無葬身之地。
   丘盛敏身邊的常悅說道:「師妹天賦絕佳,為人勤奮努力,能有所成就源於她自身。」常悅是丘盛敏的師兄,同時是出馬仙世家出身,他的父親正是常自樂。
   天師中另外兩人分別是巫族易巫長大徒弟苗苗,北廟宮監院同時也是廣粵道教協會會長柳權寧的大徒弟柳宗。兩人的名字都很古怪,一時引來其餘幾人好奇的疑問:「苗苗,你姓什麼?」
   苗苗:「苗。」她是易巫長帶大的,學會了她的嚴肅和不苟言笑。但易巫長是個表裡不一的人,她會利用自己巫長的身份強行搶走領舞的位置。而苗苗即使被逼跳廣場舞,態度也是很嚴肅認真的。
   陳陽:「苗苗苗?」
   苗苗:「苗苗。」
   陳陽:「姓苗,名字叫苗?」苗苗點頭,其餘人驚訝:「為什麼取這個名字?很奇怪。」
   苗苗面無表情中隱隱透著委屈和無奈:「巫長取的。」見眾人不解,她便說道:「我從小被遺棄在山林中,是巫長將我撿回來。原本取名易苗苗,後來巫長的兄長易道長看到我的襁褓上繡著本姓『苗』,所以在入戶口的時候強硬改回本姓。」於是她就變成了苗苗。
   當時易巫長還很不滿,也沒有後來爐火純青的裝逼技術。她就跟她哥鬧,撒潑打滾大哭大喊也沒掉滴眼淚,非嚷嚷改回『易』姓,耍賴說本姓作為名字,還是疊名已經替苗苗還了生恩。
   陳陽:「還生恩?」
   苗苗點頭,其餘人也頗為不解。此時毛真用老氣橫秋的口氣出來解釋:「你們這些年輕天師,居然連還生恩都不知道。嘖嘖,天師界落沒。」
   「愛說不說。」
   毛真撇撇嘴還是解釋:「修道之人,最怕牽扯因果。有時候一個小小的因果就能毀掉幾十年修行,因果之力,連神佛都畏懼。」他指了指苗苗:「她的父母生下她卻又拋棄她,拋棄她則是斷絕父母子女之間的因果,但生恩也是因果,難以抵消。冠以本姓是償還生恩,斷絕因果的方式之一。因果會讓你跟你的親生父母再次相遇,再次相遇時,因果或許加重,或許就此彌消。」
   原來如此。眾人大悟。而陳陽回頭看被遠遠拋棄在身後的壁畫,心中似有所想,卻被透明的薄膜裹住不得而出。因果?
   苗苗不太喜歡別人注意她的名字,為轉移注意力她指著柳宗說道:「他以前叫柳宗權。」
   噗!眾人憋笑。柳宗無奈,他的師父跟苗苗的師父是好友,所以兩人從小認識,黑歷史之類的也都知道。他說道:「十歲以前的事情了,後來我自己偷戶口本花錢僱人假扮我爸去改名。」
   胡英楠見狀,也想跟著開口揭沈一回的短。沈一回眼疾手快摀住胡英楠的嘴巴,一本正經說道:「你們還記得我們的目的嗎?我們是來找怨氣源頭,話說回來,那隻蜃鬼故意告訴我們怨氣源頭在第六棟房屋,我們又全都聚集在地下室裡,雖然有被當成鱉的嫌疑,但是怨氣源頭也應該真的在第六棟房屋吧。」
   「他出現了嗎?他之前一直藏在哪裡?沒人知道嗎?」
   陳陽幾人看向毛真,毛真聳肩:「我只知道他會出現在第六棟房屋,陰宅裡幾乎所有的鬼怪都知道。」
   苗苗似乎覺得哪裡不對,眼神透露出些許疑惑,她看向柳宗,柳宗也回望過去,眼中也是充滿疑惑。同時胡英楠和沈一回,丘盛敏和常悅各自察覺不對,停下腳步猛然轉身拿出法器對著毛真並質問他:「你是誰?」連帶對陳陽等人也有了防備之心。
   張求道:「不是吧,你們遲鈍到這個地步?毛真一直跟著我們,剛才還說話,我還以為你們都知道——!」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除了寇宣靈好奇詢問毛真的身份,苗苗等六人對於毛真的出現並沒有察覺到怪異,好似他的出現理所當然並無奇怪之處。
   苗苗等六人臉色很不好看,他們遲疑著說道:「我們並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我一直以為隊伍中只有十個人,如果不是剛才和他對視,我根本察覺不到有這個人。他是誰?」
   其餘人表明他們也以為隊伍中只有十個人,只有跟毛真對視之後才發現他的存在。
   張求道、寇宣靈和毛小盈對毛真露出警惕之色,毛真靜默不語。毛小盈想到還躺在病床上的大伯,不忍心的問他:「你沒話可說?」
   毛真看向他:「你不是想找我?」
   「我找的是我大伯。」毛小盈解釋。
   毛真:「我就是毛真,千真萬確。」
   寇宣靈:「陳陽,你覺得呢?」
   陳陽:「度哥跟我說過,怨氣源頭會主動來出現在我們身邊。毛真是陰宅裡唯一主動出現在我們身邊的鬼魂,我想知道你的目的。」最後一句話是對毛真所說。
   毛真搖頭,只說了一句:「我沒有害你們。」說完,他退後一步,貼著牆壁。牆壁瞬間出現無數鬼手,擁抱著毛真將他扯進牆壁裡。融進牆壁的時候,毛真看了眼陳陽,張口說了句話,只是很快就被無數屍骨淹沒。
   毛小盈衝過去,只觸摸到牆皮。他想鑿開牆壁,但被阻止。他對身後眾人說道:「我相信他是大伯,我答應過我爸要將大伯的生魂帶回去。」
   陳陽:「你帶不回去。」
   毛小盈搖頭,顯得有些固執。「自我有記憶起,我爺爺、爸爸和姑姑他們提及大伯都很難過,也很驕傲。大伯是毛家最早開竅的天才,對於道法的領悟力超過了我爺爺。我爸說,如果他沒有隕落在陰宅裡,就會成為毛家族譜中最為年輕的上清天師。很多人都說,大伯早就死了,生魂說不定已經消失在陰宅裡,或者被同化為沒有理智的惡鬼。但我爸說,就算死,他也不應該死在陰暗潮濕的陰宅裡。大伯很在意形象,所以就算是墳墓也得背山面水,要乾乾淨淨才行。」
   眾人一時無言,卻都不再阻止。丘盛敏忽然說道:「這條長廊是不是沒有盡頭?」
   陳陽望過去,發現長廊十米遠的地方就是一片黑暗,就算有盡頭他們也看不到。丘盛敏說:「我們一直在走,走過的路程絕對不短,但怎麼也看不到盡頭。」
   眾人這才意識到被忽略的長廊可能沒有盡頭的真相,寇宣靈提議:「往回走?」他們回頭卻發現身後也是一片黑暗,彷彿來時的路已經被黑暗吞噬,根本沒有所謂的路。
   沈一回為人細心,習慣細緻入微的觀察。他遲疑著說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長廊在縮短?我的意思說,長廊黑暗的範圍擴增,火光能夠照到的地方縮減。我記得我們剛進來的時候,火光幾乎能夠照亮長廊,造成長廊是有盡頭的假象。可是假象正在逐漸消失。」
   「你說的沒錯。」陳陽提著馬燈照亮前方,他們在說話前,長廊黑暗處距離他們還有十米,現在已經縮減到五米。「如果被黑暗吞噬會怎麼樣?」
   張求道用七星劍剖開牆壁,扯出裡面的屍骨扔進黑暗中,很快眾人就聽到黑暗中傳來令人牙酸的聲音。「我覺得不怎麼樣。」
   「很明顯。」陳陽轉頭就看到牆壁裡被拽掉肋骨的屍骨頭顱上眼洞正對張求道:「你得罪他了。」
   張求道頭也不回,提著七星劍插進白骨眼洞裡。白骨的頭顱緩慢的縮回去,並伸出手撿起磚石堵住被剖開的牆壁,途中還掉了幾根手指骨。
   胡英楠對天花板虎視眈眈:「前後都被堵住。不如戳穿天花板逃出去?」
   沈一回:「天花板建那麼矮,肯定很厚。挖開的速度還沒有黑暗吞噬的速度快,只剩下三米了。」
   眾人圍成圈靠在一起,寇宣靈:「陳陽,你有沒有辦法?」
   陳陽:「記得我剛才說的鬼遮眼嗎?」
   「具體點。」寇宣靈知道鬼打牆,也知道鬼遮眼跟鬼打牆類似,但僅止於此。
   「鬼遮眼影響我們眼睛所見到的事物,給我們看他們想讓我們看到的。就像剛才有些人看不到毛真,因為鬼遮眼。整棟陰宅都是鬼魂,我們都被影響了。」
   「你想說我們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沒有黑暗,黑暗裡也沒有奇怪的東西,其實門口就在不遠的地方?」
   「不是,」陳陽抬眸,深吸口氣:「我只是想說,或許我們見到的所有房屋、人頭燈籠、房間以及房間裡的所有裝飾,都是假的。蜃鬼、鬼魂都沒有,都是假的。度哥跟我說過,鬼話不可以信,源頭會出現在我們身邊,你們家中長輩也跟你們這麼說過。其實源頭是什麼東西?鬼魂怨氣凝聚而成。所以當我們置身其中的時候,源頭就已經出現在我們身邊。」
   「不歸路、撐著黑傘的女人、青石巷、雲池湯浴、雲老頭,包括十棟房屋,斧頭鬼、畫皮鬼……都是源頭。一磚一瓦,所有鬼怪都是源頭,他一直就在我們身邊,從我們進來的時候就已經主動接近我們。」陳陽將銅錢劍握在手中,盤腿坐下:「所以,源頭就在我們身邊。這就是鬼遮眼。」
   無梁陰宅就是枉死城化身,裡面只有佔據著所有空間的源頭。源頭吸收鬼魂怨氣所化,鬼魂本身就是源頭的一部分,磚瓦之下鋪著的鬼魂、遇到的貪婪的鬼魂全都是源頭的一部分。
   從一開始就被提醒過,鬼話連篇,不要相信鬼說的任何話。
   鬼魂並不想回到陽間,他們早就失去理智,只想要添磚加瓦。而每磚每瓦底下都是無數冤魂屍骨。他們搶奪天師生魂,並非要佔據他們的軀殼回到陽間。
   陳陽:「毛真說的話半真半假,他數次提醒我們鬼話連篇不能信,又跟我說鬼魂搶奪天師是為了還陽。可是當初他的生魂被困陰宅,沒有鬼魂回去佔據他的軀殼。」
   陽間的毛真失去生魂,成為植物人躺了二十幾年。如果鬼魂真的渴望回到陽間,就可以吞吃掉被埋在地底的毛真生魂然後還陽。
   「我進來的時候,老度跟我說,最正常就是最大的問題。十棟房屋,無數鬼魂,我們潛意識中認為這就是最正常的情況,以為源頭是某隻鬼魂。」
   其餘九人陷入沉思,這個真相讓他們一時無法接受,也不知該不該信。半晌後,寇宣靈問他:「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為什麼道教協會的天師不直接告訴我們,反而要求我們找到怨氣源頭?」
   陳陽:「因果。」
   地藏王菩薩本願經中言因果,窺其因,而訴果報論,百千方便教化之。因緣會遇,果報自受。陰宅與地藏王菩薩因果之力極為深重,因而地藏王菩薩本身就無法超度。因果之力,神鬼不敵。
   所以將怨氣源頭投於陽間,與陽間天師結下因果。
   不窺其因,如何得其果,訴其果報,百千方便教化?所以他們要自己找到源頭本體,與之結下因果關係,才能超度。
   當陳陽戳破源頭真身,眾天師就與之結下因果。看似緩慢蠕動的黑暗停在他們面前,四周全部被黑暗吞噬,唯獨中間十位天師圍成圈形如太陽,光芒耀眼。
   陡然之間,整個空間開始震盪,肉眼可見於空中出現抖動的波浪紋,如同收不到信號的電視,畫面突然閃爍。突然恐怖的尖嘯如同海嘯般爆發,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眾人捂著耳朵痛苦不已,七竅滲血。黑暗在剎那間如退潮般迅速消失,眼前的房屋、長廊、牆壁也在崩塌,整個空間都在崩塌。
   陰雨連綿,傾灑下來的時候能將石板融化。他們所見到的人頭燈籠、雲老闆、畫皮鬼、斧頭鬼……無數鬼魂站在他們面前,露出詭異一致的笑容,然後被陰雨融化成巨大的肉塊。他們所聽到的那些刺耳的尖叫聲,指甲摳刮牆壁的聲音,全都彙集在一起,蓋住陰雨落地的聲音。
   面前再無長廊、房屋,只有巨大的肉塊聚集在一起,幾乎撐破天空。肉塊上面長滿了肉瘤,肉瘤裂開變成無數張鬼臉,陳陽能認出那些鬼臉曾經見過。
   而如今這些鬼臉都是統一的詭譎表情,齊刷刷盯著底下天師。

   第119 無梁陰宅11

   眾人看了一眼紛紛低頭,寇宣靈嚴肅的說道:「我連看他一眼都受不了,怎麼超度?」
   陳陽搓著胳膊,皮膚上面全是剛才看了眼怨氣源頭後起的雞皮疙瘩。他說道:「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超度的話應該不需要看他吧。」
   眼前的怨氣源頭是座實實在在的人頭肉山,詭異恐怖令人噁心。肉山上的人頭嘻嘻哈哈聲音極為難聽,陳陽幾人聽到蜃鬼的聲音傳來:「沒想到下次這麼快,我沒有準備好遊戲。不如你們現在開始超度,看看能不能是你們先把我超度了,還是我把你們永遠留在陰宅中成為我的養料。」說完,他發出狂笑,其他人頭跟著發出刺耳的笑聲。
   陳陽等人耳朵本就被剛才的嘯聲刺傷,此時更受不住這些刺耳嘈雜的聲音,擾得他們心生不寧。陳陽當即念誦靜心咒,耳朵好受許多。他便說道:「念誦靜心咒或清心訣,那些聲音裡摻雜怨氣,聽久了會讓我們失去理智。」
   其餘人也能察覺到心裡莫名煩躁,因此沒有多想立即念誦靜心咒和清心訣,那些刺耳的聲音果然減弱許多。陰雨淋濕所有人的衣服和頭髮,被陰雨沾濕的地方紛紛冒黑煙。
   寇宣靈說道:「我們也沒太多時間,陰雨裡的怨氣成分太高,很快就會將我們都同化。畢竟我們只是生魂,沒有軀殼就很容易被影響。」
   眾人手裡都有道教協會給的符菉,如果遇到危險只要捏碎符菉就能離開。可現在的情況少個人就少份將怨氣源頭封印的力量,他們又不願意就此離開。
   陳陽:「如果你們撐不過去可以捏碎符菉,我覺得陳青岱等諸位道長將離開的符菉交給我們,就一定不是要我們做無謂犧牲。我家老度也說,選擇我們進入陰宅的目的最主要是學會超度。」
   他身後眾人並沒有要捏碎符菉的意思,毛小盈說道:「我得把大伯帶回去。」其餘也也都有各自的理由,不願意就此離開。
   常悅勸丘盛敏:「不然你回去吧。你才學道法兩年,可能對付不了。」
   丘盛敏雖語氣溫柔,然態度堅決:「道術講究一點靈光,我的天賦比你好,學道法的速度也比你快。你現在也不見得比我厲害。」
   常悅無法,勸不動,只能暗自下決心要好好保護她。
   見眾人心意已決,沒有一個想要退出。陳陽便問他們:「你們確定?」
   寇宣靈知道他想說什麼,於是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說道:「放寬心,我們都知道量力而行。如果確定自己真的到極限,會自己捏碎符菉離開。不會平白丟掉性命,再說只要看見他身上那些嗷嗷叫的頭顱,我是死也不願意留在這裡。太噁心。」
   毛小盈眼神悲傷:「我覺得我大伯太苦了,他那麼慘,被困在這裡面受到怨氣折磨二十幾年。臨到頭居然要被一座噁心的大肉山吞噬,僅剩下一顆頭顱只會嗷嗷叫。」
   陳陽回頭正想安慰,卻看到站在毛小盈身後臉色陰沉的毛真。挑眉抱胸立刻退後跟張求道、寇宣靈等人站同一陣線。毛小盈抬頭:「你們看我幹嘛?」
   毛真狠狠一拳揍在毛小盈後腦勺上:「看你欠揍。」他邊揍邊罵:「你大伯我是那麼邋遢的人嗎?被那座肉山吞噬你大伯我還活得下去嗎?蠢侄子!」
   毛小盈抱頭躲他大伯的毒打,連忙認錯道歉。
   忽然地面一陣顫動,眾人站不穩,回頭看發現那座肉山在朝他們靠近。近看衝擊更大,眾人迅速轉身朝後面跑,好在枉死城化身之一的空間非常廣闊,無邊無際。
   張求道喊道:「我寧願踩著屍骨堆疊成的道路,住在屍骨堆砌的房屋也不想面對一群人頭堆疊起來的肉山。」
   「誰都不想!」陳陽頗為後悔自己剛才沒有留餘地的拆穿怨氣源頭的偽裝,早知道本地長那麼噁心他就繼續裝不知道了。「毛真,你在這裡混了二十多年都沒被同化,有沒有辦法?」
   毛真跑得比任何人都快,跑在最前面。聞言大聲回答:「沒有!」理直氣壯毫不羞愧。「我被關二十多年,沒有被同化只是因為我天天念誦《太上洞玄靈寶救苦拔罪妙經》,早中晚念,念得我自己差點吐。要不是假裝被影響我還得被關在地下二十幾年,到時候出去別說身體老了,直接化成灰了都!」
   「你之前不是封印過怨氣源頭嗎?現在怎麼辦?」陳陽看過壁畫裡面地藏王菩薩舉行『破城』法事,但眼前能夠將生魂同化的陰雨以及那座恐怖的人肉肉山根本沒給他們機會進行超度。「難道要直接開打?」
   「沒錯!」毛真大喊:「先遛他!等外面的天師佈置道場,設壇做法,開五方冥路,請十方救苦天尊放祥光。陰雨會被祥光淨化,但有時限。肉山呸!怨氣源頭靠接連不斷的陰雨才能維持那副樣子,陰雨被祥光淨化,你們趁機超度。」
   聽到毛真回應的陳陽止住腳步,因慣性剎不住衝勢向旁邊劃了一圈後迅速轉身朝人頭肉山衝過去,同時喊道:「各自分散開,拖住他!」
   其餘人各自分散到十個方位,面對肉山發現他真的是佈滿人頭,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能見到掛成葡萄一樣的一串人頭,嘻嘻哈哈聲音刺耳。這些人頭中有男有女,有小孩也有老人。小孩者發出嬰兒哭泣聲,女人則發出嘻嘻的尖笑聲。陳陽面對的是一串幾十個女人的頭顱串在一起,看不清臉,因為她們的臉都被長頭髮擋住。
   陳陽將手中銅錢劍掰開形成長鞭,在衝過去的時候躲開長頭髮的攻擊。那串長髮將地面鞭笞出深深的裂痕,可以想像被打在身上非死即殘。陳陽踩在肉山頭顱上往上面跑,抓住攻擊過來的頭髮本想借力將自己帶上去,陡然手掌心被刺傷,鮮血淋漓。
   下意識鬆開,發現長髮裡長出許多鋒利的長刺,如同刀片。陳陽手掌心的血混合他本身的陰氣滴入下面人頭的嘴裡,那個女人頭瞬間爆發出驚喜的尖叫,隨即成為所有女人頭的指揮,瘋狂的攻擊陳陽。
   整座肉山過了許久終於接收到信息並發現陳陽的秘密,因此興奮得發抖。所有人頭竊竊私語,匯聚成雷鳴巨響。「極陰體質?得到他!」、「得到他,不需要陰氣,不需要累贅的房屋也能在陽間行走。」、「捉住他!」、「捉住他,得到他!」、「把他抓住,我要從他嘴巴鑽進去!」、「我要住在他的五臟六腑裡,我要到陽間!!」
   肉山上所有的鬼魂都對玩弄其他天師失去興趣,爭先恐後想要抓住陳陽。黑色的長髮如同鋼鞭,人頭的嘴巴裡突然伸出巨大的舌頭,舌頭上帶著倒刺,紛紛襲向陳陽。
   陳陽在肉山上躲來跳去,將長鞭折疊成銅錢劍戳進面前用長髮纏住他的腳踝,然後試圖用舌頭擠開他的嘴巴鑽進身體裡的人頭。人頭發出慘叫,被他直接砍出來,掉在地上很快被最下面的人頭分食。
   在外守候的眾天師見到牆壁上的浮雕全都消失,並在轉瞬間被濃霧包圍後立即行動。佈置十方道場,攝召元始真光,並開通五方冥路攝魂大神。
   其中便有三元值事神虎何喬二大元帥、冥陽開路五道將軍、泰山城隍土地,三十六天將之一的岳府攝魄朱將軍等等,最主要還有北陰酆都大帝在場統攝萬鬼。隨後請太乙化十方救苦天尊放祥光,穿破牆壁與烏雲,淨化陰雨。
   彼時便是牆壁內外天師同力念聖號靈音,靈音到處,扶危救難,超度亡魂,化解怨氣。
   正當陳陽的血滴下來,陰氣牽引枉死城化身中的怨氣,引發萬鬼暴動之時,度朔猛然睜開眼向前跨步。快要觸及牆面時,道教協會會長陳青岱喊住他:「大帝。」
   度朔身影猛然一頓,停在原地。
   陳青岱:「他們得學會成長。」
   度朔猛然回頭,不怒自威,毫無顧忌外放出來的氣勢讓陳青岱見了也不由眼皮一跳,心生畏懼。只他是眾天師師長,度朔可以不在乎天師界傳承,他卻不能。
   陳青岱強撐下來,極力鎮定勸他:「陳陽很好,您別擋他的路。」
   良久,度朔轉過身,收回懾人的氣勢:「我有分寸。」
   陳青岱暗暗鬆了口氣,回頭向眾天師宣告:「可以開始了。」
   話音剛落,眾天師唱起《太上洞玄靈寶救苦拔罪妙經》和《元始天尊說豐都滅罪經》,此二者皆為道教超度經典,是道場法事中常念唱的靈音妙經。
   陳陽在地上滾了幾個圈,滾過的地面都被戳出無數個洞口出來。地面陡然伸出的鬼手抱住他的手腳並搶走他的法器,陳陽動彈不得,抬頭望過去,人頭肉山傾身湊過來。而鬼手則是掐住他的下頷掰開他的嘴巴,人頭肉山興奮的發出舒服的聲音,似乎打算就這麼鑽進陳陽的五臟六腑中。
   「神兵雷兵如律令!」張求道大喝一聲,五雷靈符灼燒鋪面肉山一個側面的黑色長髮,陰雨也撲不滅的五雷靈火讓那些女人頭發出驚慌的喊叫,導致肉山一時無法專心鑽進陳陽嘴裡。
   毛真則在此時抓住毛小盈的手問他:「會不會五雷咒?有沒有硃砂?」
   毛小盈混亂中不明所以:「五雷咒會,沒帶硃砂。」
   毛真此時也顧不得有沒有硃砂,看見他手上的桃木劍,將桃木劍劍柄上的紅繩扯下來綁在毛小盈中指上。豎起法訣念了句:「敕!」
   毛真隨後咬破毛小盈的中指,抹掉血在他手掌心以劍指畫雷火符以替代硃砂雷火符:「東起泰山雷,南起恆山雷……五雷速發,急急如律令!」畫完後告訴他:「這是掌心|雷,記住咒語:五百雷神掌中存,」他語速飛快的念完咒語:「吾奉雷祖急急如律令,敕。去!」
   毛小盈轉身就跑,朝著肉山上齜牙咧嘴的人頭:「五百雷神掌中存,……急急如律令,敕!」霎時間,肉山上的人頭如被雷彈擊中,瞬間炸成粉碎。隨後他如法炮製,阻擋人頭肉山對陳陽的攻擊。
   但他僅能維持很短一段時間,因為掌心|雷威力很大,初學者必然會耗費很大精力。當毛小盈再也無法使用掌心|雷的時候,他就會全身乏力無法動彈。
   同樣的情況在其他天師身上發生,丘盛敏強行通靈馭鬼,常悅從旁協助。苗苗役使蠱王,柳宗為保護她受傷不輕。胡英楠和沈一回將後背放心交給對方,並肩作戰。而寇宣靈斬斷鬼手拉起陳陽逃離人頭肉山的面前,致使二人全都成為他的主要攻擊目標。
   苗苗等天師的攻擊於整座肉山而言如同螞蟻小打小鬧,但動作多了也熱鬧他。於是他分出精力先解決這些天師,很快他們就被厲鬼惡靈糾纏撕咬,無暇顧及陳陽和寇宣靈。
   陳陽在逃出來的時候將自己的銅錢劍撿回來,此時變換成長鞭。將長鞭纏在腰間,摘下頸項間的酆都大帝法印,結合心印鎮壓惡鬼。可也只能勉強鎮壓住一半的惡鬼,還有一半惡鬼諸如蜃鬼之流無法鎮壓。
   蜃鬼哈哈大笑:「我連地藏王菩薩都不畏懼,遑論酆都大帝法印?若是酆都大帝站我面前,我尚且懼他三分。區區法印阻礙我行動,卻還有萬鬼可驅!」
   話落,眼前的肉山肉眼可見的崩塌,無數惡鬼離開肉山爬下來,在他們背後有跟肉腸子牽引到中間一顆圓球上。這一幕看上去比人頭肉山還噁心,陳陽變了臉色:「他是在挑戰噁心的極限嗎?」
   寇宣靈:「看看能不能弄死那顆圓球。」
   陳陽大喊:「毛小盈,用你的掌心|雷轟那顆肉球。」
   毛小盈便將最後的掌心|雷轟在肉球身上,但僅轟炸出小塊肉,而且正在逐漸復原。毛小盈倒在地上無法動彈,毛真趕緊將他拖走。毛小盈虛弱的請求:「大伯,能不能把我背起來?」
   毛真拒絕:「我弱不禁風。」
   毛小盈只好退而求其次:「那能不能換成拖我的上半身,別拖下半身。」
   「可以。」毛真覺得自己真是慈祥的大伯。
   陳陽斬殺那些爬過來的惡鬼,將銅錢劍擲進肉球,但銅錢劍也被肉球慢慢吞進去。張求道見狀,收回要將手中七星劍扔出去的手勢:「殺不了肉球。」
   天師的戰鬥力已經下降不少,苗苗、丘盛敏和毛真都虛脫了,常悅和柳宗也各自保護苗苗和丘盛敏。現在只剩下陳陽、寇宣靈、張求道以及胡英楠、沈一回兩人,只是他們也快沒力氣了。
   毛真雙手農民揣,對著五人喊道:「再堅持一點,根據經驗,外面天師準備齊全。十方天尊救苦祥光將到,信我。」
   寇宣靈深吸口氣:「柳宗,你能不能揍他?」
   柳宗對比一下雙方目前戰鬥力,抱歉的說道:「我會被反殺。」
   寇宣靈低咒幾聲,而毛真笑咪咪的望著他們,全身上下乾乾淨淨沒沾半點塵土。與狼狽的他們相比,完全是兩個世界。
   毛真對身後虛脫的小輩們說道:「考驗,這都是對你們的考驗。欸?別躺著,坐起來,都盤腿坐起來。還等著你們唱誦《太上洞玄靈寶救苦拔罪妙經》和《元始天尊說豐都滅罪經》呢。」
   苗苗扯著毛小盈衣袖:「你大伯本性如此,還是被壓迫久了突然釋放天性?」
   毛小盈:「我爸說,大伯天性放蕩不羈。」簡而言之,特別欠揍。
   陳陽呼出口氣,對寇宣靈和張求道說:「先保護我,我再用一次酆都大帝法印。」兩人護住陳陽,後者迅速結印發揮酆都大帝法印,金光鋪向四面八方,如水面上的漣漪層層漾開。
   大批鬼魂再次被鎮壓住身形,而陳陽卻虛脫的倒在地上喘氣。連用兩次酆都大帝法印和心印,幾乎耗盡他的體力。
   蜃鬼大笑:「你們殺不了我,而我殺你們只是時間問題。」
   確實如他所說,如果沒有十方天尊救苦祥光淨化陰雨中的怨氣的話。當十方天尊救苦祥光刺破黑暗,淨化連綿陰雨,讓虛脫的眾人都恢復些許力氣時,無數鬼魂發出痛苦的呻吟,蜃鬼恐懼尖叫。肉球也在瑟瑟發抖,似乎想要找尋地方躲藏。
   「爾時,救苦天尊,……救一切罪,度一切厄,……皆承大道力,以伏誅魔精。」
   陳陽回頭,見到那個年輕的少年天師收斂了吊兒郎當的態度,盤腿掐法訣,用仍舊清脆乾淨的少年音唱誦靈音。靈音在悅耳,蕩滌罪惡,淨化怨氣。
   毛真身後的苗苗、毛小盈等人也都盤腿坐起,唱誦超度靈音。陳陽收回目光,盤腿坐起:「還將上天氣,以制九天魂。救苦諸妙神,善見救苦時。」
   眾天師靈音匯聚:「……皈命太上尊,能消一切罪。」如一條清溪小河,潺潺水流,猶如泉水叮咚,洋洋盈耳。蕩滌世間諸惡,讓人回歸本真。
   祥光照耀整個枉死城化身,照亮每個天師臉上虔誠的表情。雖傷痕纍纍、精疲力竭,其濟世之心赤誠真摯。大義真心,致使十方天尊救苦祥光將外界眾天師們唱誦的經文也匯聚進來。
   「十方諸天尊,其數如沙塵,化形十方界,普濟度天人……
   朗朗靈音清淨和雅,祥光普照,諸惡鬼化解怨氣得以輪迴。而蜃鬼躲藏在肉球底下,肉球在祥光普照下裂開,隨後碎成粉末,只剩下一點灰色的怨氣沉入地底,只待下個甦醒之日。蜃鬼無處可避,因作惡多端反被斬殺。
   陳陽在靈音盈耳聲中睜開眼,心中有所感悟,竟感而悟道。隱隱觸摸到道的門檻,何謂道?何謂法?道法自然,自在本心。何謂天師?進則守山河,退則安小家。
   濟世救民,堅守本心,即為天師之道!

   正文完

   第120 番外‧祈福禳災

   眾人出來時下意識看向面前的牆壁,纏在他們中指和牆壁上的紅線已經脫落。而牆壁上華麗的浮雕消失,變成灰濛蒙的一片。陳青岱會長告訴他們:「恭喜你們成功超度亡魂,封印怨氣。這次的行動很成功,怨氣源頭至少十年內無法醒過來害人。」
   陳陽抬頭扯了扯度朔的衣袖,後者蹲下來低聲詢問。他說道:「我累,你扶著我。」度朔將他扶起,看似扶著實則抱起來,讓陳陽完全倚靠在他身上。
   陳青岱會長說完話之後將目光落在陳陽身上,露出欣慰溫和的微笑:「還記得之前讓你經歷的『路障』嗎?死亡計算器和尋龍,加上這次的陰宅事件,你能從中得到什麼?」
   陳陽尋思片刻,抬頭直視陳青岱會長,眼中黑白分明、堅定純粹。他說:「悟道。」
   陳青岱會長渾身一震,隨即高興叫好。「你果然比我想像的還要有天賦,果然適合天師這行。」他撫著漂亮的鬍鬚哈哈一笑,旋即說道:「馬山峰應該跟你透露過關於道教協會副會長競選的消息,你的作為我們這幫老傢伙都看在眼裡,都知道你是好孩子。前面的考驗你都能通過,接下來你就專心準備加升事宜,通過了,我們道教協會才好給你頒發證書,正式任命你為道教協會副會長。」
   道教升授中,五雷天師分初授都功籙,升授盟威籙,加授五雷籙,加升三洞五雷籙。陳青岱話中的意思便是要陳陽越過五雷籙直接加升為三洞五雷籙,成為二品天師。
   陳陽看向陳青岱會長腰間掛著的牌子上的紫金色穗子,記起二品天師是黃金色穗子。他笑道:「我會努力。」
   「好。」陳青岱笑咪咪,朝其他年輕天師走去,一一慰問並鼓勵他們。等走到毛小盈身邊時神色驚疑不定:「你……你從陰宅裡帶出亡魂?」其餘人聞言全都看過來,表情漸漸嚴肅。
   毛小盈撓頭:「是。」
   陳青岱嚴肅詢問:「生魂?」
   毛小盈:「是。」
   陰宅裡哪來的生魂?自毛真隕落陰宅,道教協會便極為重視此事,力求保住所有年輕的天師。二十幾年來也再未有天師被困陰宅走不出來,所以此刻被毛小盈從陰宅裡帶出來的生魂,除了毛真還能有誰?
   馬山峰、易巫長等當年與毛真一塊進入陰宅並活下來的四人心間一顫:「當真?毛真那個自戀的混球還活著?沒死沒被同化還有理智?他的生魂沒有被陰氣和怨氣侵染?」
   「易復生,你盼著我早死嗎?」毛真從毛小盈身後走出來,他只是一縷生魂,在陽光中幾近透明。易巫長見到他,忽然摀住嘴巴抱著膝蓋蹲下去。她這模樣倒讓毛真手足無措,猶豫半晌就把手放在易巫長腦袋上,輕拍數下溫柔安慰。
   易巫長的大哥和馬山峰夫婦則在旁面帶笑容,眼眶微紅。隗宣在得到消息後抱著娃娃跑進來,蹭到陳陽腿邊好奇的望著這一幕:「易巫長在哭?」
   娃娃爬到隗宣腦袋上,乖乖盤腿坐好。細聲細氣的說道:「咦?我好像看到毛真那個自戀的混球啦?」
   張求道:「就是他沒錯。」
   娃娃:「真的嗎?那怪不得巫長難過了。」寇宣靈幾人立刻露出八卦的表情,示意娃娃吐出易巫長和毛真的多年辛秘。娃娃說道:「當年巫長跟毛真是好朋友,後來毛真沒能出來,一直是個植物人。巫長一直很難過,也很愧疚,覺得是自己拖累了毛真。」
   寇宣靈有些失望:「只是好朋友?」
   「對啊。」娃娃點頭,看到圍著的眾人一臉失望的表情,娃娃頓時明白過來:「你們想什麼?當年巫長未成年,不能談戀愛。更何況還有巫長的哥哥在巫長身邊,誰敢靠近巫長?」
   陳陽輕咳幾聲,揮手說道:「別太八卦,都回去休息。」說完轉頭就靠在度朔懷中說道:「老度,你悄悄背著我走。我要回去睡一覺,睡飽了再說。」
   度朔垂眸凝望他的側臉,擁抱他的力度緊了緊,隨即輕聲道:「好。」
   寇宣靈見眾人都散了,便也打了個哈欠靠在陸修之的背上含糊著說道:「我也困了。」
   陸修之:「我背你。」
   張求道從法壇中偷偷溜出來,不然他會被家裡人纏住噓寒問暖。他孤身一人的時候,遇到左擁右抱的大胖。大胖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一頂牛仔帽,戴在腦門上蓋住光頭,看上去還挺帥氣。大胖跟他打招呼:「老鐵,晚上不用給我留窗。」
   張求道從來沒給大胖開過門,因為大胖通常住在外面,最近這段時間大家同遊才讓他跟大胖住一起。但大胖通常爬窗,從不走正門,因此只需要給他留窗就好。大胖特意繞路,左擁右抱大美貓就為了在張求道面前炫耀。
   張求道面無表情並在大胖從他面前走過時用七星劍挑走它腦門上的牛仔帽,冷笑著離開。可憐大胖被大美貓扇了兩巴掌都不知道自己禿頂的秘密曝光。
   晚上大夥出來聚餐,陳陽聽到張求道提及在道教交流協會結束後不久,山腳下的天師府就會舉行熱鬧的龍虎山道教文化節,有很多表演以及最受歡迎的孔明燈環節。
   陳陽:「孔明燈?」
   張求道:「可以自己製作孔明燈,也可以到山腳下買。到時候整個鎮子的居民、慕名而來的遊客,還有其他鎮子的居民都會過來放孔明燈,祈福來年平安順逐。而且道教眾天師也會免費到山腳下的道教文化節祈福禳災。」
   祈福禳災是道教文化中非常古老且具有特色的法術,自周王朝便有記載,通過向神明祈禱以求平息來年所有災禍,福壽延長,平安順逐。古時朝廷舉行大醮科儀,流程十分複雜且極為隆重,因為關係到國家運道,通常是祈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如今雖有許多天師世家還將祈福禳災傳承下來,但也只有天師大世家才有完整全套的祈福禳災並堅持每年舉行一次。龍虎山天師府便是每年都會在文化節舉行一次大醮,祈福禳災。
   於是眾人便都興致勃勃期待這次的大醮,陳陽還親自下山採買製作孔明燈的材料。搬回天師府中吆喝分局中的人都過來製作自己的孔明燈,而苗苗、胡英楠等人也覺得很有意思,不甘示弱也去採買材料製作孔明燈。
   陳陽將白紙摺疊畫出折線,邊畫邊對站在身側的度朔說道:「把剪刀遞給我。」度朔將剪刀遞給他,後者接過沿著畫好的折線剪裁,邊剪邊問:「你不做一個嗎?」
   度朔搖頭:「不了。」
   「不然我做一個給你?」
   「好。」
   陳陽狐疑:「你是不是等我給你做?」
   度朔笑道:「對。我喜歡你親手給我製作的任何東西,包括在衣服上繡的豬頭。」
   陳陽將剪裁好的三張紙疊好,聞言便笑著斥他一句一大把年紀還說這些話。「隗宣還在場,你說話注意點。」轉頭就去找尋漿糊,「老寇,把漿糊遞給我。」
   寇宣靈正跟陸修之甜甜蜜蜜刷著孔明燈,聞言說道:「我在用,你找張求道。」
   陳陽看向張求道,發現他有些心神不寧,一邊糊漿糊一邊看手機。於是他問:「求道,你是糊孔明燈還是糊手機?」
   張求道猛然回神才發現自己差點把漿糊糊到手機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走神了。」大胖跳到桌子上,企圖用自己的後腿撓到下巴,儘管他費盡力氣最後也只能撓到空氣。但他假裝自己撓到下巴,還露出舒服的表情發出呼嚕聲,抖著鬍子說道:「毛小莉說祈福禳災那天晚上會來,張求道在等消息。」
   「哦吼!!」頓時,起鬨聲、口哨聲四起。張求道威脅大胖:「禿頭,你的頭髮別想再長起來。」頭髮是大胖的逆鱗,它當即跳起來跟張求道決一死戰。
   其餘人鼓掌起鬨躲到一邊看戲,毛小盈笑咪咪的望著這一幕。毛真挑眉:「你妹妹快要被外面的野小子拐跑,你不害怕?」
   毛小盈:「妹夫不是野小子,他有父母。而且一表人才,青年才俊,我很滿意。」毛真翻白眼,道他榆木腦袋也不趁此機會好好考察多多為難,然而毛小盈只溫和笑道:「小莉喜歡就好。」
   毛真撇撇嘴,嘁了一聲。然後聽到毛小盈問他:「二十幾年很難熬吧。」毛真無所謂的聳肩:「還好,過來了。」
   「真是辛苦啊。」
   毛真失笑,毛小盈這句話簡直像是旁觀者不痛不癢的感嘆,好似透著些許優越感的同情,比惡言惡語更令人難以忍受。他無法忍受的側頭正要嘲諷回去,卻對上毛小盈認真、難過又溫和的雙眼,像夏日山間的清泉,叮叮咚咚悅耳動人。嘲諷的話就吞回喉間,毛真飄到旁邊的石柱子上,望著遠方眾人嬉鬧的場面說道:「還好。」
   所有苦難、引誘、痛恨和埋怨其實都比不上孤獨,孤獨如同山崖上的水珠,一滴滴砸下來能夠擊穿堅硬的石頭。當時間漫長得幾乎看不到希望的時候,孤獨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就會變成懸崖瀑布輕易能粉碎堅定的信念。
   所幸都挺過來了。
   毛真皺著臉厭惡又噁心:「所以接下來我再也不想唱誦《太上洞玄靈寶救苦拔罪妙經》。」誦了二十幾年,每天都忙著超度妄圖侵蝕自己的亡魂和怨氣,簡直聽到都想吐的地步。
   聞言,毛小盈溫和的笑彎眉眼。
   陳陽在給孔明燈染色畫圖的時候突然歪頭詢問度朔:「你想到要在上面畫些什麼?或者寫些什麼?聽說孔明燈飛到天上,飛得越高就能讓天上的仙人看到寫在孔明燈上的願望。說不定能實現。」
   度朔毫不猶豫:「假的。」
   陳陽瞬間拉下臉。感覺到危機的度朔連忙執筆說道:「我想畫畫,畫就代表我想寫的。」陳陽滿意點頭,對著自己的孔明燈說道:「那我也畫畫。我不看你,你也不看我,看我們畫的一不一樣。」
   「好。」
   旋即兩人背轉身,各自執筆而畫。度朔率先畫好,偷偷轉身觀看陳陽畫畫,當看到那筆鋒勾勒出來的雛形時,他臉上露出心有靈犀的笑容。陳陽畫好後欣賞了幾秒,轉頭的時候就看到度朔正盯著自己看:「畫好了?」
   「畫好了。」
   「拿出來看看。」
   度朔將孔明燈拿出來給他看,對比一下,兩人畫的一樣的碧綠色環狀物體。各自有著缺口,合在一起就是一對。陳陽笑起來:「我們果然心有靈犀。」他們畫的是酆都大帝法印,那枚被切成兩半當成結婚戒指的扳指。
   當時度朔將另一半扳指給他的時候,就是心意相通互相告白,正式有了夫妻之實的第二天。
   寇宣靈把腦袋湊過來,疑惑不解的看著他們孔明燈上面畫著的兩個不明物體:「這是什麼?毛毛蟲?首尾相連並且長相畸形的毛毛蟲?
   陳陽微笑著讓他滾。寇宣靈嘲笑他:「畫得丑還不讓說。」
   「那是你不知道原因。」
   「什麼原因?」
   「我跟我家老度彼此相愛的原因。」
   道教文化節來的時候,陳陽一行人來到山腳下,在人群中各自扶著自己製作的孔明燈點燃,看著孔明燈緩緩升空。滿城儘是孔明燈,橘黃色的光芒溫暖了頭頂上的天空,帶著無數人對新年的盼望和期待。眾人仰望天空之際,忽聽得眾聲清澈響亮,鏘金鳴玉如鈞天之樂。隨後靈音駭空,洋洋盈耳,讓無數人心中的愁緒在此瞬間滌蕩乾淨,充滿溫暖、喜悅。
   道教的祈福禳災已經開始,眾人隨著人潮慢慢湧進天師府,山腳下的空地逐漸變得空曠。陳陽在度朔的保護下並沒有被人潮推著向前,而是安心的靠在度朔懷中,抬頭就能吻到他的下巴。
   陳陽啄吻度朔的唇角,輕聲道:「這次回去後,我們去度朔山吧。我想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度朔:「好。」

   第121 番外‧陰親01

   七月十五中元節,傳聞鬼門關大開,地府中的孤魂野鬼遊蕩於陽間。平時不常見鬼魂的陽間在這一天隨處可見,或蹲於橋頭街角吸食煙火,或是好幾隻圍著祭祀用品抓起殘羹冷飯狼吞虎嚥,也有厲鬼選擇在這天尋找替死鬼。
   不過現在的年輕人反倒是最不信鬼神存在,中元節成了一個可以放假、玩鬧的節日。閤家團圓,祭拜祖先,鮮花水果,雞鴨魚肉,以及唱給鬼聽的大戲。此時反倒成為年輕人玩樂的節日,很多出去打工的年輕人都會在這天回家。
   陳陽不喜歡中元節,白天還好,到了晚上就會有無數鬼怪出現企圖奪走他的命數。他抓緊了手裡的籃子,籃子裡是他去採買的菜和貢品。一路上有無數孤魂野鬼盯著他看,馬路口、橋頭邊,走到橋中間猛然有只蒼白的鬼手從橋底伸出來抓住他的腳踝。
   陳陽嚇了一跳,迅速用巫爺爺給他的銅錢幣鞭笞那隻鬼手,低喝:「敕!」那隻鬼手被燙出灰煙,迅速離開。探頭看,更是狠狠嚇了一跳,只見橋底共有數十具被河水泡得腫脹的屍體。那些屍體齊刷刷看向陳陽,黑洞洞的眼孔和嘴巴,蠕動著想要從橋底爬上來,瘋狂的覬覦著這具特殊體質的軀殼。
   「你一驚一乍的幹什麼?沒事別佔地!」
   陳陽回頭,蒼白恐怖的臉色嚇到嚷嚷大叫的青年男人。陳陽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這位置不好,你還是別站這裡。」說完轉身就走。
   青年男人不解,嘀咕道:「神經兮兮不知道瞎叨逼什麼。」在陳陽走後他就直接佔了這個位置,將貨物擺了上去。這裡是鎮上和村裡必經的一座橋,很老舊的一座橋,橋的兩邊早早有人來佔地方,賣菜、肉、元寶蠟燭和紙人等物,亂七八糟不一而足。
   青年旁邊的賣菜老伯提醒他:「我勸你別跟他說話,陳家那孩子很邪門。從小到大不知道招來多少鬼,害死自己父母和陳老頭。他剛才站這裡好像橋底下有什麼髒東西,我勸你換個地方。」他壓低了嗓音說道:「這座橋每年都死人,被水捲走的,不小心掉下去的,自殺的,都在你這個位置。」
   青年心裡頓時起了毛毛的滲人的感覺,但看整座橋都沒有位置,他就不想放棄這個位置。因此強撐著說道:「你想騙我?每年死人,難道你每次都在現場?還同一個位置,整座橋那麼大有多大的概率讓那些死去的人都在同個位置掉橋底下?搞笑。」
   青年蹲下去,肉眼無法看到有具腫脹得看不出原本皮膚和五官的鬼魂已經從橋底下爬上來,順著他的腳跟慢慢往上爬,最後攀在他的肩膀上沉迷的吸吮著他的生氣。青年陡然間覺得很冷,抱著胳膊摩挲兩下,抬頭看天空。
   天空陰沉沉的,看樣子是要下瓢潑大雨。最近一個月都沒下雨,難怪要下大雨。天氣都變得陰涼起來,怪不得那麼冷。
   青年自己感覺陰涼,卻不知道在場多少人覺得空氣悶熱得讓人受不了。
   陳陽路過村裡祠堂,看見祠堂裡忙碌的景象和老舊的戲台,戲台上有戲子還沒穿上戲服就在吊嗓子。祠堂很老舊了,據說從民國時期就建好一直到現在也沒修繕。修繕不了,太破舊了,牆壁上的牆皮掉了很大一塊,上面的顏色幾乎都掉漆,掉得乾淨。
   木門上原本油墨重彩的神荼、鬱壘二門神神像如今已掉色,積攢在木門最下形成厚厚一層污垢。祠堂裡有一座三四米寬的戲台,可以從輪廓瞧見初初搭建而成時的華麗,只如今風吹雨打早就褪色不少。戲台下有人搬著凳子擺放整齊。
   村裡在中元節有唱戲給鬼聽的習俗,三更敲鑼四更結束。唱給鬼聽的時候不能有人在場,除了戲子。戲子得全是男的,不能有女人,生旦淨末丑要齊全,不能少了一個程序步驟。晚上七八點的時候就有人過來帶著貢品和靈位,各家各戶出了錢買個位子,就當是票錢給自家祖先買個看戲的位置。
   陳陽也是心動的,他爺爺就喜歡看戲,閒來沒事還能自己吊兩嗓子。可他晚上不能出門,一出門就有成群結隊的孤魂野鬼跟在身後,說不定就招來幾隻厲鬼。
   他只能拜託隔壁鄰居替他買個位置,把爺爺的靈位請過來看戲。
   陳陽向前走了一步,猛然耳旁似有大喝如敲銅打鑼,震得他一陣頭疼。再抬頭時,卻見眼前神荼、鬱壘二門神神像陡然高大不少,對他怒目而視,狠斥他趕緊滾莫要在此作怪。
   陳陽臉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因體質命格特殊,八字奇陰,令許多神靈將他視為孤魂野鬼不准他侵擾陽間也從不庇佑。導致他家裡沒有貼門神神像,否則他連自家門口都進不去。
   回到家看到門被鎖上,陳陽拿出鑰匙打開門進入屋內,果然沒見到巫爺爺。隨後在老舊的綠色冰箱頂上看到被壓起來的一張白紙,白紙上寫著:有事,晚回。
   將白紙放回原位,陳陽去廚房準備晚餐,將鮮花水果等五供擺放在神壇上。隨後將準備好的雞鴨魚肉等葷食擺在另一張小桌,又將元寶蠟燭、紙人紙車等物擺放兩側。神壇上供奉著祖師爺以及陳陽父母和爺爺的靈牌位,他先供奉完祖師爺和親人,然後坐在旁側盯著蠟燭火光。
   半晌後拿起元寶和紙錢燒盡化寶爐中,陳陽邊燒邊說:「爺爺、爸、媽,我還好。平安活到十六歲了,巫爺爺說十六歲是我命格中至重的一年,這一年有我的大機緣。如果我抓到機緣,就能夠活到十八歲。十八歲又是另一個大機緣,如果兩個機緣都能抓到,我以後就不會受體質影響。巫爺爺還說,十六歲的機緣和十八歲的機緣繫於一人身上,我挺想找到這個人。不過我不想害他,不知道會不會傷害對方。」
   頓了頓,陳陽拿起紙人、紙冰箱、紙彩電等物慢慢燒掉,邊燒邊嘆息:「我很想你們,但是得等到十八歲過後才能和你們聯繫。我現在會招魂,但是不敢招。」因為體質關係,只要他招魂必然會將地獄裡最凶殘的厲鬼招上來,所以他不敢嘗試聯繫自己的父母和爺爺。
   「對了,這次期末考所有科目都考及格了。」陳陽頗為驕傲,高興的跟親人分享這個喜人的消息。鎮上的高中建在以前的亂葬崗上,裡面有很多遊蕩的孤魂野鬼。雖然沒辦法傷害到陳陽,但是很愛捉弄他。儘管試卷上的題目他都會,但那些鬼魂要麼遮住他的雙眼,要麼搶走他的筆,讓他無法考試。
   這次的期末考關係到高二分班情況,陳陽比較重視,做好充足的準備跟學校裡的孤魂野鬼鬥爭,最後成功考及格。不至於分班的時候會被分到差班,重點班不能想但至少能到普通班。如果運氣好,普通班的師資跟重點班的師資也是一樣的。
   陳陽知道那些鬼魂為什麼搗亂,因為他們不想他考到外地的大學離開鎮上和村裡。以前小學初中升高中,村裡的鬼魂也是同樣的手段。他們不是捨不得他,而是不願意他離開後就再也沒辦法搶奪他的身體。錯過這一具命格特殊的身體,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回陽間。
   這時候外面傳來隔壁嬸嬸的喊聲:「陽陽,你嫂嫂現在要去祠堂,你把你爺爺的靈位和貢品拿出來。」
   「好。」陳陽連忙回應,將貢品、爺爺的靈位等放在籃子裡開門走到隔壁嬸嬸家門口。隔壁家嬸嬸離他家有五米來遠,但周圍還算安靜,已經有好幾戶沒有住人了。隔壁嬸嬸跟他沒有親戚關係,只是鄰居,但為人很好,知道他的情況不但沒嫌棄還經常幫襯他。
   敲了門,隔壁嬸嬸的兒媳婦走出來,一見陳陽便爽朗笑道:「陽陽速度還挺快,」看了眼他籃子裡的東西:「貢品還挺豐富,你爺爺一定很高興。」
   陳陽不好意思的笑笑:「麻煩您。」說完又從兜裡掏出點錢遞給她,作為看戲的入場費,但被拒絕了。
   女人說道:「不用給,你留著自己花。快升高二了吧,還有兩年就高考,好好讀爭取考上大學。這錢留著自己花,給自己補補身體。太瘦了。」
   陳陽:「這是入場費,您拿著吧。」
   女人看他一眼,見他堅持只好說道:「陽陽你是不知道自己這貢品多受歡迎吧?」
   陳陽疑惑:「嗯?」
   陳陽十六歲時臉白嫩得像塊豆腐,涉世未深又因經歷特殊,跟這個時期叛逆的中二少年完全不同。乖巧安靜像潭靜謐的湖水,格外惹人喜愛。突然間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完全擊中女人的心口,引得她母愛大發。忍不住掐了掐陳陽臉頰說道:「陽陽做飯的手藝太好,香味飄到我們這來都能饞得我們胃口大開。你這貢品啊,上供完就被祠堂裡的人分乾淨。很多人搶著要你的貢品,你這貢品比你給的入場費還受歡迎。」
   「是嗎?」陳陽不太相信,他的貢品跟大多數人一樣,都是水果加上一條鹵豬肉。沒什麼特別,或許還比不上別人的雞鴨。
   女人肯定的點頭,突然說道:「不如你把這條鹵豬肉賣給我?」
   「您要的話就送您好了。」
   「那正正好。錢你收回去,當還這條豬肉本錢。」女人沒等陳陽開口便先嚷嚷道:「就這麼說定了,再囉嗦嫂子就不幫你忙了。」
   陳陽沒法:「謝謝您。」
   女人笑咪咪的捏捏陳陽臉蛋:「快點回去吧。天快黑了,要是晚點回去不知該惹上些什麼東西。」
   「嗯。」陳陽點點頭,將籃子交給她之後又被塞了點水果和糖果。他拒絕拿水果,但在拒絕糖果的時候力度不是太大,有些欲拒還迎於是就被塞了滿袋子糖果。陳陽捂著一口袋糖果臉紅撲撲的回家,心裡又激動又愧疚,最後激動壓倒愧疚沒忍住剝了顆糖吃。
   嫂子說糖果是從城市裡買來的,很貴很好吃,含著糖果的陳陽可以證明確實很好吃。他腳步輕快了許多,沒有察覺到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遠處敲鑼打鼓的聲音隨風飄過來。路燈失修常年黯淡,兩邊房子主人都搬走了,沒有亮起燈光。
   因此巷子裡很暗,黑暗的角落裡最容易隱藏那些髒東西。陳陽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那聲音十分有節奏,聽久了卻覺得很怪異。想了半晌他才發現那節奏跟他走路的節奏一樣,快慢都一樣。陳陽停下來,身後的腳步聲也停了下來,他回頭看發現身後只有自己的影子。
   躲藏在黑暗中的髒東西似乎蠢蠢欲動,陳陽加快步伐趕回家裡,因此沒有注意到無光的情況下卻有格外清晰的影子。而那影子慢慢露出猙獰的模樣,企圖撲向陳陽。
   家門口就在眼前,陳陽由走變跑。而他身後的影子畏懼門神便沒有再隱藏,猛地張開大口發出恐怖的尖嘯撲向陳陽後背。而陳陽猛地轉身將纏繞在兩手十指結成特殊繩結的紅繩擺到這隻厲鬼面前,紅繩上的銅錢古幣震盪,發出『嗡嗡嗡』的輕響。
   厲鬼恐懼銅錢,觸到陽氣被灼傷,迅速後退。陳陽趁機跑進家門並拉了下繩索,掛在門上被收起來的門神像立刻掉下來,瞬時金光大盛將厲鬼嚇走。
   陳陽鬆了口氣,隨即耳邊聽到大喝,抬頭就看到門神怒目而視的畫像。他抽抽嘴角,這些門神又把他錯認為鬼魂了。他將門關上,沒有收起門神像。
   因為體質原因會被門神像擋在門口,所以平時會將門神像收起來,回家後就把門神像放下來,至少有門神在,晚上能少些鬼怪騷擾。巫爺爺還沒有回來,陳陽便將飯菜收回冰箱。然後乖巧的拿出道術書籍預習,看到九點鐘的時候洗澡。
   進浴室的時候還要小心翼翼的注意有沒有什麼髒東西藏在裡面,檢查乾淨後便拉下硃砂黃符擋在窗前,開始洗澡。洗到一半的時候聽到響聲,但那細碎的響聲夾雜在噴水聲中,聽不到真切。
   陳陽以為是巫爺爺回來,便把淋浴噴頭關掉仔細聽了一陣,發現是窗戶那邊傳來的。他走過去掀開硃砂黃符看著窗外,窗外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正當他要將黃符放回去的時候,眼前猛然出現一張恐怖浮腫的臉,猛烈的撞擊窗戶,盯著陳陽發出呼嚕呼嚕的噁心的水聲。
   這是從橋底下跟過來的水鬼,趁著中元節陰氣盛居然一路跟了過來。窗戶被撞出裂痕,陳陽立即將黃符貼到窗戶上並念道:「凶穢消散,道炁長存,急急如律令!」
   靈符加上道教驅邪八大神咒之一的淨天地神咒將窗戶外面的水鬼驅走,陳陽以為趕走水鬼,卻不知道那隻水鬼並不甘心離開,而是沿著窗戶往下爬然後附身在一臉呆滯的青年男人身上。這青年男人正是白天不聽勸告,執意蹲在曾有無數人死亡的地方,結果被鬼上身。
   水鬼役使青年男人朝門口走去,但見門神神像識破他的偽裝,見此水鬼竟敢趁中元節地府繁忙鬼差無暇顧及之時,附身於人身妄想害人,脾性暴烈的門神直接將水鬼打得魂飛魄散。
   青年男人昏倒在地,半晌醒來後精神恍惚,好一陣清醒過見到自己出現在陌生的地方。先是一驚,發現自己渾身濕漉漉泛著難聞的潮濕味,他臉色大變趕緊起身離開。
   陳陽的家有兩層,格局佈置導致屋內還算緊湊。上下兩層樓的窗戶都拉上黃符,並將天窗關上,檢查完畢後他才回房睡覺。當他熟睡到半夜時,忽然樓下巨響將他吵醒。陳陽趕緊起身,穿上拖鞋迅速跑到樓下,在樓梯上看到破開的大門瞬間一怔,想也沒想就朝祖師爺神龕跑去。
   路過窗戶朝外瞥了眼,頓時頭皮發麻,雞皮疙瘩全都炸起。只見原本蓋住窗戶用以鎮邪的黃符被燒掉一半,露出窗戶上密密麻麻的黑色手印。那些黑色手印很小,像是嬰兒的手印。陳陽沒有停下,跑到祖師爺神龕上將祖師爺神像抱在胸前默念:「祖師爺保佑!」
   低頭時發現地板上有黑色的腳印,陳陽打開燈,發現地板上黑色的腳印同屬於小孩子的腳印,腳印朝著裡面,從門口到神龕到客廳的沙發。
   陳陽聽巫爺爺說過,鬼魂是沒有腳印的,除非在門口撒上石灰。鬼沾到石灰走出來就會出現黑色的腳印,而所有鬼中厲鬼和惡鬼最難對付。惡鬼多為窮凶極惡的罪犯,厲鬼多為女人和小孩。前者是沾惹的業障多,本性凶狠死了也成惡鬼。後者是怨氣太重,死後化為厲鬼繼續害人。
   眼前這串黑色腳印說明屋中有怨氣很重的小鬼闖了進來,小鬼還沒有活夠就冤死的話就會產生極重的怨氣,是非不分,只想要還陽。如果不得罪它,它一般不會害人,但小鬼有個執念就是還陽。如今陳陽即使沒有得罪它,因體質緣故也會被殺。
   陳陽朝客廳走去,在沙發和桌子上看到散開的零食包裝袋,還有扔得亂七八糟的玩具。腳印就截止在客廳的沙發地板下,但沙發沒有下陷,他也沒看到鬼氣。
   那隻小鬼躲藏在哪裡?陳陽緊皺眉頭,小心翼翼的尋找那隻小鬼藏身的地方,耳旁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順著聲音去找卻找不到。而且那聲音好像一直跟在背後——陳陽渾身僵硬,難道那隻小鬼就趴在他背上?
   陳陽迅速跑到鏡子前,在鏡子上劃下符咒然後看背後。背後空空如也,沒有小鬼。他鬆了口氣,就覺得背後並不沉重也不痠痛,應該沒有小鬼。隨即他又提高警惕,小鬼沒有躲在他身後,聲音如影隨形……
   陳陽將祖師爺神像放到桌子上,打開抽屜露出裡面的銅鏡。銅鏡鏡面向上,剛巧找到頭頂上的天花板。他撥弄了一下銅鏡,猛然照到天花板上趴伏著一隻黑色長尾的小鬼。那隻小鬼樣貌恐怖,嘴巴如同拉鏈拉到耳朵,裡面全是鋸齒狀的牙齒。眼睛全是眼白,直勾勾盯著陳陽。
   小鬼很貪玩,它們喜歡捉弄大人。這只小鬼還不知道陳陽已經發現他,正好整以暇的爬來爬去,在天花板上留下黑色的痕跡,像蝸牛爬過地面留下的痕跡。
   陳陽將銅鏡藏在掌心下,抱著祖師爺神像假裝尋找戰戰兢兢的尋找小鬼,實則朝神龕旁邊的小門走去。小門裡面藏有天師道袍、法器和靈符等物,如今他還不能自如使用紅繩和銅錢,只能暫時使用靈符。
   當他接近小門時,小鬼突然張開嘴巴發出尖叫然後猛然撲過來,陳陽快速躲避並打開門正要衝進去的時候卻被頭頂突然出現的幾個黑影嚇到。他摸黑開燈,燈光大亮,眼前場景恐怖到讓他啞口無言。
   只見眼前的小屋裡密密麻麻倒掛著無數具風乾的屍體,它們被細線纏繞起來,像臘肉店裡面倒掛著被風乾了的豬臘肉。無數的屍體面部表情像初中時候發的美術畫冊上的一幅畫,蒙克的《吶喊》。那幅畫的表情被不斷惡搞,但真正出現在屍體的臉上卻顯得無比恐怖。
   它們風乾的臉上共有三個空洞的黑口,兩個黑色的眼孔和彷彿在尖叫吶喊的嘴巴。它們扭曲的身體像被囚禁在地獄裡,受盡刑罰折磨瘋狂的掙扎。它們齊刷刷轉過臉看向站在門口的陳陽,雙方靜止片刻,隨後這群風乾的屍體瘋狂的湧動。
   小鬼發出尖叫恐嚇這群屍體,警告它們不准搶陳陽。它衝進去將靠近的門口的屍體分屍,但很快被其他屍體淹沒,不知道是否被分屍。
   陳陽轉身逃跑,小屋內的靈符和法器都被破壞,根本沒辦法使用。而祖師爺根本不顯靈,他估計以為自己跟那群屍體是一夥的。
   巫爺爺說他還不適合學巫族道術,只能暫時學習最簡單的鎮鬼驅邪咒語。他甚至不能召請祖師爺或是其他天將鬼差,因為說不定對方一到會直接把陳陽當成鬼給收拾了。
   家裡已經不安全,外面更不安全,陳陽只能寄希望於巫爺爺早點回來。

   第122 番外・陰親02

   祠堂裡咿咿呀呀的唱戲聲順著風飄過來,隱隱約約能聽到那些淒厲滲人的曲調。陳陽看向掛鐘,月光照進來看到時針指在三點到四點之間,快四點了。四點一到,戲場結束,那些被吸引過去看戲的遊魂野鬼都會出來遊蕩。
   至少遊蕩一個小時,五點鐘雞鳴這群鬼怪才會離開。但現在還有半個小時,只要在半個小時內跑回來躲避百鬼遊街就好。這麼想的陳陽立刻推門跑出去,而身後的乾屍扭曲著肢體飛快的爬出來,可以說是飛簷走壁了。
   陳陽跑到橋頭邊的時候回頭看,看到身後那群乾屍還跟著,一個不落似的。遠處人家的家狗感覺到髒東西便朝著這個方向不安的狂吠,那戶人家半夜起床以為遭賊,打開家門遠遠看到黑暗中一群趴在地上的黑色條影。邊走過來邊罵道:「半夜不睡覺趕著去見鬼嗎?」
   手電筒的光照射到一隻乾屍的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三個黑色孔洞的臉孔猛然朝他發出尖嘯,那人二話不說迅速轉身進屋關門鎖門一氣呵成。妻子披著外套起床說:「怎麼回事?」丈夫趕緊把她趕回去:「回去睡,不該你看的東西。趕緊回去。」
   妻子從窗戶向外望:「我怎麼見到陳陽站在橋頭?會不會出事?要不把他叫進來。」
   「多事!他有多邪門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鬼門開,路邊上全是野鬼。陳陽死不了,他命硬。你別爛好心讓他剋死我們!」丈夫黑著臉把妻子趕回房。
   妻子正要轉身,一具乾屍猛然撞到窗前,那恐怖的樣貌嚇得妻子尖叫一聲翻個白眼就暈了過去。丈夫和狗嚇得不敢出聲,躲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乾屍在窗戶外面靜靜佇立半晌,沒有看到動靜便想繞到門口,從門口進去。但見二門神憑空大喝一聲,金光閃過,神荼手中桃木劍便將乾屍斬於腳下,化為灰燼慢慢沉入地縫中。
   陳陽眼角餘光瞥見橋頭一根竹竿上插著只公雞,公雞光亮的尾毛因死亡失去色彩,豆子大的眼睛沒有光芒。公雞的腳邊還有一堆炮仗灰,浸泡了水而變得髒污不堪。炮仗灰上面還放了三個碗,碗裡是落了香灰的白米飯。
   這說明最近有人淹死在橋下河水裡。公雞用意為招魂,召喚死者靈魂回來附著在公雞上,然後殺死公雞送死者投胎。不然死者附著公雞上就只能當畜生,再次死後會錯過原本的投胎機會。炮仗和香燭用於威嚇和犒賞其他孤魂野鬼,免得強佔招魂名額。三碗白米摻雜香灰是送死者投胎前的最後一頓飯,寓意簡單,希望死者飽腹上路。
   橋底下的大河每年都會死幾個人,有錢就會請人將屍體打撈上來,再請神婆或是一些還未授籙便自稱天師的道士來超度亡魂。但也有沒錢請不起撈屍隊和道士,所以河裡仍舊積累大量亡魂。
   陳陽站在橋中央,又聽到熟悉的窸窸窣窣聲音,像是爬行動物在橋底爬來爬去,十分密集。伴隨這些聲音的還有滴滴答答的水聲,毫無疑問,河裡的水鬼全都爬出來附在橋面底下正要爬到橋面上。來不及細想,陳陽摘下手腕上的紅繩子,將銅錢系在末端,確定綁緊後就頭也不回的向前跑。
   身後泡得發白的腫脹的屍體從橋面爬出來,水鬼和乾屍相遇免不了對峙。雙方都想獨佔唯一能還陽的機會,便開始撕咬。有些水鬼抱著乾屍滾到河底,或是互相撕扯對方的手腳。最終還是數目居多的水鬼扯住了雖然靈活但數目沒那麼多的乾屍,發白腐爛又腫脹的屍體爬到橋面上,對著跑過來的陳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它的舌頭被水泡沒了,聲帶也被水泡壞了,只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渾身腫脹如同一個兩百斤的胖子,爬過的地方都留下水漬,發出惡臭。陳陽將紅繩纏在手掌上,用綁著銅錢幣的一端朝屍體鞭笞過去,陽氣灼燒這隻水鬼。
   但水鬼被水浸泡得膨脹早就痛覺麻木,所以毫不畏懼被陽氣灼傷。陳陽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快速度衝向水鬼,並從水鬼腋下穿過去,手腳靈活的將紅繩套在水鬼脖子上然後跳到對方肩膀掐起手決:「左扶六甲,右衛六丁,先殺惡鬼,後斬夜光,急急如律令!」
   水鬼掙扎不已卻在紅繩和殺鬼咒之下被斬殺,此舉暫時震懾住其他水鬼,導致它們不敢上前。陳陽則趁機逃跑,轉身時面色慘白。殺鬼咒霸道無比,他還未能完全掌握,剛才所為不過是嚇唬震懾那群水鬼為自己爭取時間和機會逃跑。否則他連橋都過不去。
   跑過橋朝著祠堂方向去,陳陽在心裡計算時間發現有些不夠,他需要再快點。遠離橋的時候回頭看了眼,發現橋面黑色和白色的鬼怪都朝他這個方向爬過來,看來是反應過來追了上來。
   『砰』的一聲,陳陽氣喘吁吁的推開祠堂大門。戲台上唱戲的生旦停了聲看過來,肉眼看不見但陳陽能夠看到的,祠堂空地上擺著上百張椅子,每個位置上都擠滿了看戲的鬼魂。而那些鬼魂在此時齊刷刷看向他,門口邊也站著兩個鬼差。
   兩鬼差上下瞧了瞧陳陽以為他是逃出去的孤魂野鬼,便要過來詢問他姓名好登錄在冊。然而看守祠堂以防生人闖入的班主快他們一步走到陳陽面前說道:「快出去!活人不能進來驚擾祖先,你們這些年輕人半點敬畏都沒有,跑來作死嗎?快出去,出去。」
   陳陽越過班主對他說道:「讓我躲一躲。」說完便朝著兩鬼差拜了拜,「請多通融。」說完,走進庭中央。庭中鬼魂都盯著他看,兩鬼差頗為驚訝。他們第一次見到陰氣重如厲鬼的生人,互望一眼後又發現對方竟然看得到他們。
   兩鬼差之一說道:「看他周身陰氣應該命不久矣。」另一鬼差說道:「陰氣擋住他的面相,我看不到他的命數。你說我們要不要管?」
   鬼差之一沉思片刻搖頭不管:「命數奇異,命格不凡。要麼早夭而亡,若是沒有早死定然成就不凡,恐怕往後還要與我們地府多有聯繫。現在賣他面子,以後好來往。」
   說完兩鬼差當真不管,他們不管,在場鬼魂也不敢亂動。何況這些都是自然老死的鬼魂,正在地府等待陰壽盡。只要陰壽盡就能轉世投胎,所以基本上沒有怨氣。他們並不覬覦陳陽的特殊體質也不著急還陽,反倒是盯著他竊竊私語。畢竟是同村人,有些還是陳陽的長輩,認出他來便要叫他到身邊來談話,好瞭解陽間的子孫近況。
   鬼差喝道:「生人不得與亡者多交流。」但也僅止於此,睜隻眼閉隻眼沒有多干涉。
   至於班主則是感覺到一股陰冷,他縮了縮肩膀閉上嘴巴不再製止陳陽。戲台是最容易遇到怪事的地方,尤其是唱給鬼聽的戲場。班主唱了幾十年,自然遇到過怪事。所以他知道一旦遇到怪事閉上嘴巴就行,他不能去參與,於是打了個手勢讓戲台上的生旦繼續唱。
   隨後班主望了眼空地上的陳陽,卻見一隻椅子在沒人的情況下自動拉開,而陳陽彷彿是被什麼東西拉扯著做到椅子上。桌子上的許多水果貢品也都飄在空中,堆到陳陽面前。班主關上門,閉緊嘴巴埋頭走到角落裡,努力做到不聽不聞的地步。
   陳陽正在接受來自各位早已去世的同村爺爺奶奶的親切慰問,這些人曾經看著自己的父母長大,又和爺爺是好友。而他此刻就坐在爺爺身側,拉著爺爺的衣角乖巧微笑。
   忽然祠堂大門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班主擰眉喊道:「祠堂戲台,生人不得靠近。」可是敲門聲變得更為急促,好像下一秒就會將門敲開般。
   班主起身正要去開門,陳陽朝他喊道:「別去開。」班主詫異轉身,正要問什麼卻見他一臉凝重望著大門。而大門的敲門聲漸漸變成撞擊聲,大門後面的木栓震顫數下。在這種情況下班主心裡也猜到外面敲門的,估計不是生人。他退後數步,縮在牆角。
   陳陽面色陰沉的站起,卻被爺爺拉住。他詫異低頭,見到爺爺朝其他票友笑了笑,票友朝他揮手。之後爺爺便拉起他朝戲台後面跑,鬼差見狀便要追上去但被鬼魂阻擋。隨後木栓被震開,大門敞開爬進數目不少的乾屍水鬼。
   鬼差忙於捉拿惡鬼,還要穩定這些從地府走出來的鬼魂,也就無暇顧及逃跑的鬼魂。而班主和戲台上的生旦被撞開的大門嚇了一跳,隨後便是巨大的陰風颳過來,竟將台下桌椅貢品等全都掀翻。他們便知事情不妙,急忙躲到戲台後面將華光祖師請出來。
   華光祖師是戲班供奉的戲神,也被稱為火神。華光祖師見厲鬼惡煞為亂陽間,差點燒燬戲台,又經不敵惡鬼的兩鬼差請求而現身助其鎮鬼。
   陳爺爺將陳陽帶到祠堂的小門,打開小門將他送走。陳陽聽到戲台傳來混亂的響動,有些擔憂:「我以為祠堂能抵擋那群惡鬼。」
   「惡鬼貪婪,不會因為一扇門就退卻。你快點走,天快亮了。四更天鬼門關,所有鬼魂都會被帶回地府,但還要小心沒有回到地府報導的惡鬼。」陳爺爺將孫子推出門:「不用擔心戲台那邊的情況,那兩個鬼差之前專門押看惡鬼,自有對付惡鬼的辦法。況且戲台裡還有華光祖師,那位班主也是道門中人,雖修為不深但與祖師有緣,若他將華光祖師爺請出來,那些惡鬼自不為懼。」
   陳陽眼中泛起淚光,頗為不捨。陳爺爺關上門,慈祥的笑道:「走吧,道家宗旨,尊生貴生。陽陽,好好活下去。」說完,門就被關上。
   陳陽擦掉眼淚,轉身朝家的方向跑過去。路過橋頭和街角時發現有大量鬼魂被帶入地府,四更天已到,鬼門將關閉。但此時對於陳陽而言卻是最危險的時刻,因為不光鬼怪想要殺了他,連捉捕鬼魂的鬼差都將他當成鬼想要捉回地府。
   陳陽只能躲躲藏藏朝家裡跑去,在巷口竟遇到專門捉拿厲鬼惡煞的夜叉。那夜叉眼神不好,直接將陳陽當成妄圖逃跑的惡鬼,執鐵鏈便朝他追過來。夜叉兩米來高,一步相當於陳陽的兩步,快速逼近他。夜叉也是惡鬼,只不過為地府鬼卒。
   陳陽用紅繩銅錢回擋時被夜叉認出是天師,更讓夜叉憤怒:「修道天師還知法犯法,利用道術逃脫輪迴!罪加一等!」
   多年經驗讓陳陽知道就算現在他停下來爭辯自己是人不是鬼也沒有用,夜叉仍會將他的勾魂鐵鏈釘進自己的四肢然後將他拖進地府。如此一來,即使發現出錯,地府也會將錯就錯。因他體質特殊,便是酆都陰府也不會任此命格者在陽間平安成長。
   陳陽抄小路跑回家,與夜叉在門口正面相對。他快人一步跑進屋內,夜叉不能進屋便在屋外遊走,透過窗戶查看裡面的陳陽並試圖從窗外將他拖走。
   此時雞鳴三聲,天將露出魚肚白。夜叉顧不得禁忌便闖進屋內,陳陽執起紅繩銅錢嚴陣以待。雙方正要動手之際,巫爺爺便提著酒瓶回來,見到屋中凶神惡煞的夜叉也並沒有露出詫異的表情。他只讓陳陽收起紅繩銅錢,將酒瓶遞給他:「拿去廚房放好。」
   陳陽沒有多嘴反對,提過酒瓶朝廚房走去。夜叉猛然擲出鎖鏈,粗壯的鐵鏈撞擊摩擦出火花,卻在觸及陳陽時被一把銅錢劍擋住。陳陽腳步頓了頓,進入廚房將酒瓶放好。聽到外面的打鬥聲,過不久便平息下來。他走出去的時候就見到巫爺爺坐在沙發上,一臉疲憊。
   陳陽走過去低聲詢問:「巫爺爺,您沒事吧?」
   巫爺爺招手讓他坐下,隨後睜開眼說道:「陽陽,爺爺大限將至。」
   陳陽渾身一震,滿臉悲傷:「是不是因為我?」
   「不是不是,別瞎扯。我又不算你師父,咱倆沒牽沒扯你怎麼剋死我——不是,誰又說你剋死人了?你那命格不是天煞孤星不會剋死親朋好友,怎麼說你都不信。」巫爺爺瞪著他,說道:「都說了你爸爸媽媽和爺爺都是被鬼害死的,不是你剋死。我大限將至那是因為我命數盡了,生死簿上面寫了我的壽數,就到今年,跟你沒關係。」
   陳陽抿唇,極為難過。良久才壓抑的詢問:「今年什麼時候?」
   「冬天吧。」巫爺爺粗糲的大手放在陳陽的腦袋上,他也不放心這孩子,所以才動了多年的關係,還去求古墓裡的那位,好不容易才替陳陽爭取來一個大機緣。只是機緣也危險,一面是平坦的道路,另一面則佈滿刀鋒。如果失敗,陳陽會立刻被殺死,誰來都救不了。可是如果成功,他就再也不用受到鬼怪侵擾,能夠好好的活下去。
   他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的機緣找到了。」
   陳陽愕然:「找到了?是什麼?」
   「陰親。」巫爺爺說道:「我替你結了門陰親。」

   第123 番外・陰親03

   陰親,也叫冥婚。冥婚分活人與死人、死人與死人兩種。凡未婚男女,並骨合葬即為夫妻。而冥婚步驟一個不能少,需嚴格按照要求進行合婚祭。陳陽是活人,與他結陰親者自然是陰間亡者。只是這陰間亡者不是普通鬼魂的身份,而是酆都鬼差。
   陳陽驚訝不已:「酆都鬼差?對方肯嗎?巫爺爺,你沒有坑別人吧。」
   巫爺爺心虛的眨了下眼睛,但面不改色的說道:「我請鬼媒人親自與對方做媒,對方同意。聽說對方一表人才,辦事能力也不錯,未來肯定能陞遷。我想要是你跟他結陰親,對方是陰府鬼差就能在下面替你多打點關係。而且你跟鬼結陰親就算是半個陰間人,命格算是改了一半。」
   陳陽的命格特殊,少一分多一秒都不行。只要他跟陰間人結親,命格就能改一半,徹底擺脫現在被鬼當成容器的命運。而所謂鬼媒人即是替亡者說親的媒人,因牽線時需算生辰、需懂占卜、需會祭禮等等。如今已經很少有人當鬼媒人這職業,巫爺爺還能找到,說明對陳陽真的很用心。
   「只是你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子嗣。」思及此,巫爺爺心中頗為愧疚:「你的命格太陰太霸道,肯與你結陰親的鬼差也只找到一個。」
   陳陽能夠活到自然老死都是奢望,對於結婚生子他從未想過。於是他說道:「我從沒想過有自己的子嗣,如果有也可能會因我而死。如此倒不如不要。」
   巫爺爺嘆口氣:「你的結親對象是個男人。」
   陳陽一愣,眨眨眼,半晌後猶豫著說道:「需要洞房嗎?」
   聞言,巫爺爺表情更難過,盯著陳陽的眼神悲傷得彷彿要掉下眼淚。他一想到被自己視為親孫的乖巧的陽陽要跟個男人心裡就難過,幸好不用洞房,否則他對不起陳家。
   陳陽連忙安慰:「我沒事,反正不會生娃娃。」他沒喜歡過人,到了少年情竇初開的年紀也沒對哪個男女動過心。整天提心吊膽,分不清靠近自己的是人是鬼,在這種情況下沒有遠離人群就不錯了更別提談戀愛。
   陳小陽安慰人的技術很爛,他一說話讓巫爺爺更難過,一沖動就想解除婚約算了。可一見陳陽稚嫩青澀的臉龐,心裡又憂愁沒有自己在,誰來保護他?送到古墓那位的身邊也不行,難道一輩子住古墓裡不成?
   「不用洞房,那鬼差欠了陳家先祖恩情,只是幫你續命。」巫爺爺唉聲嘆氣半晌才說道:「既然你同意,我就把龍鳳帖遞給你。接下來準備定禮,因你倆都是男人,自然兩者都算成定禮,沒有聘禮之說。」他從隨身攜帶的布袋裡拿出一份紅色龍鳳帖遞給陳陽。
   陳陽接過龍鳳帖,這東西是舊式婚禮中的第一步驟,結親雙方若是滿意就去命館合婚,算八字。要是合適便拿龍鳳帖,拿到才能下定禮。原本有大定小定之分,只是陰婚一次性下完定禮,變沒有大小之分。
   巫爺爺說道:「因是陰親,就要紅白事混合。你記住定禮單子,明天開始準備。」
   陰親既是紅事,也是百事。因而定禮中需一半為真,一半為紙糊。食物為真,衣裳首飾為紙糊。之後還要有迎娶儀式,高搭大棚,宴請親友,還有婚房的佈置。寫到宴請親友時,陳陽抬頭輕聲問:「需要宴請隔壁的嬸嬸他們嗎?會不會衝撞到他們?」
   巫爺爺沉默半晌,說道:「不請他們。」畢竟是陰親,各路鬼怪還是會來湊熱鬧,若有活人在,不小心被衝撞到恐怕會大病一場。既是如此倒不如不要連累他們。
   「好。」陳陽寫完後,問道:「什麼時候……嗯,什麼時候成親?」
   「九月九。」
   那就是差不多兩個月。陳陽低頭,燈光打在脖子上,如同象牙般細膩潔白的皮膚。側臉俊秀,白齒青眉,何等優秀少年郎。巫爺爺心中嘆息不已,起身進入廚房拿酒剛喝了口便見到陳陽不贊同的神色,無奈道:「好、好,我不喝了。」
   陳陽抿唇一笑:「嗯。」
   接下來的時間是準備定禮,先訂製合婚祭所用物品,包括紙紮的金銀珠寶、衣服、彩電冰箱等物。他去紙紮店訂製的時候還被老闆一直盯著看,老闆做那行久了,自然知道訂製這些物品是何用處。當陳陽取走物品的時候,便聽老闆語重心長的告誡:「年輕人,有些事情是沒心肝的人才碰,碰了那是損陰德的結果。你可要好自為之。」
   陳陽抬眸笑道:「我知道,不是幹壞事。」
   老闆一愣,再要說話時便見他轉身走了,無奈搖搖頭自言自語:「笑起來倒也不像壞人。」
   陳陽知道老闆擔心什麼,陰親自古有之。但並非所有陰親出於自願,甚至傳聞出有人為牟利而殺人,將亡者作為陰親對象賣給他人。
   九月九很快就到了,陳陽當天向學校請假。因這九月九是陰曆,此時已經升上高二讀了個把月。陳陽換上新郎服裝,站在屋內,心裡頗為緊張。屋外是巫爺爺和鬼媒人在做準備,桌椅上一邊擺著冷菜,另一邊擺著熱菜。
   冷菜屬陰間,熱菜屬陽間,擺著熱菜的位置上還放著塗紅抹綠的紙紮人充當生人。屋內白帆紅帛顯得極為詭異,高堂兩側各自擺著四個紙紮人,兩男兩女作為小廝丫鬟。
   隨後巫爺爺和鬼媒人走進來,巫爺爺坐在高堂上,而鬼媒人則是抱著一塊牌位進來。陳陽在一剎那彷彿能夠感覺到四周圍滿了鬼魂,那些鬼魂神情麻木盯著他們。
   鬼媒人走到他面前,用一張面無表情顯得格外陰沉詭譎的臉說道:「新娘,接新郎牌位。」
   陳陽緊張的吞了吞口水,抱起新郎牌位。手指有些顫抖,將牌位抱在懷中後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巫爺爺。牌位上沒有字,一片空白。巫爺爺神情莫測,與鬼媒人對視。鬼媒人也不說話,盯著空白的牌位看。
   氛圍一下子變得緊張詭譎,陳陽不敢開口。結親的時候,他不能開口。然後他聽到鬼媒人說道:「新娘,替新郎換衣服。」
   陳陽沒動,不解的看著鬼媒人。鬼媒人指著樓上婚房,緩和語氣道:「去給新郎換上衣服。」陳陽點頭,然後抱著牌位上樓進去婚房。盯著婚房裡那張碩大的婚床發呆,鬼媒人讓他給新郎換衣服,可是新郎在哪呀?
   陳陽將牌位放在桌上,對它說道:「你……在嗎?可以出來換衣服嗎?」對著牌位喊了半天都沒動靜,陳陽有些懷疑自己那位結親對象中途逃婚。
   「我在你身後。」
   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陳陽一跳,他迅速轉身回頭在見到男人的臉時有瞬間啞然。這就是陳陽和度朔的第一次見面,時間是成親之日,地點是婚房。陳陽撇開目光,隨即說道:「你、你好,我、我叫陳陽,你跟你成親的人。」
   陳陽目光游移,因此沒有發現面前的男人眉頭微皺。似乎覺得雙方沒話說有些尷尬,又怕誤了吉時,陳陽從婚床上抱起新郎服走到他面前:「這是新郎服,我親手裁製。你試試合不合身,我……對了,你叫什麼?」
   度朔垂眸盯著新郎服,「你親手裁製?」陳陽點頭,而度朔將新郎服接過手,摸著觸感順滑,針腳細密可見手藝很好。陳陽低著頭,只到度朔胸口,當他垂眸的時候目光就能落到陳陽的後脖子上,燈光打下來,讓他的皮膚看上去格外細膩。
   度朔手指微微動了幾下,有點想捏上去。他不動聲色,眸色逐漸變深,卻讓人看不出深淺,唯獨滾動兩下的喉結洩露了些微心思。本想拒絕的度朔將新郎服遞給陳陽,眸色深沉的盯著他:「替我換上。」
   陳陽愣愣的:「哦,好。」他動手解開度朔的衣扣,此時才發現對方著金紋黑色玄袍,看上去極為華貴尊榮。他心想自己未來的鬼夫生前應該是個王公貴族,否則死後不會穿得那麼華貴,且氣度看上去也很不凡。
   腰帶落地發出輕響,陳陽褪下度朔衣袍,將自己裁製的新郎服罩在他身上,扣好衣扣綁好腰帶。抬頭看過去,屏息凝望,眼前的鬼本就俊美得不可思議,穿上紅色新郎袍卻似添了分風流與多情。
   「穿、穿好了。我先出去,你等會再出去。」陳陽忙不迭的跑出去。
   度朔叫住他,他回身低語:「還有事嗎?」
   「我叫度朔。」
   「哦。」陳陽抬眸,忽然淡笑:「知道了。」
   陳陽一走,度朔的眸色便冷了下來。房間中忽然出現一鬼差拱手向他求情道:「大帝,是我貪心一時失去理智昏了頭腦,竟答應與陽間生人結陰親。還望大帝海涵,不要責怪那陽間生人。」
   靜默半晌,度朔問:「你應下這門陰親是什麼原因?」
   鬼差拜三拜,從頭到尾不敢抬頭看酆都大帝,恭敬說道:「陳家祖上於我有恩,結陰親是為報答恩情,護陳家血脈。」
   度朔轉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淡聲道:「你退下,以後不用管陳家事。回去後先到地府看門,十年後再回酆都。」
   「是。」鬼差心中感激大帝沒有責怪,只是心裡有些愧對陳家恩情。他也實在無法,只怪陳家先祖找上門時不小心被酆都大帝得知結陰親、改命格的打算。同時也是因此他才得知陳家子孫中竟有極陰命格者,酆都中有前輩告知他,大帝極惡極陰命格者,見者殺之。
   思及此,鬼差頂著壓力道:「陳家向來與人為善,十世功德,可佑子孫。今陳陽為陳家最後的血脈,還望……海涵。」
   「如果沒有十世功德,他也遇不到諸多機緣。」度朔低語,隨即揮手讓這鬼差離開。他背著手在房中踱步,最後停在鏡子前看自己身上的新郎服。「倒是心靈手巧。」
   陳陽在外面敲門:「吉時已到,你出來嗎?」
   度朔看了眼門,又看了眼銅鏡中的新婚禮服,心思百轉。
   門口陳陽又問道:「我推門進去了。」話音剛落,便見門由裡打開,抬頭對上度朔的視線。陳陽心口微微悸動,他輕聲說道:「吉時已到。」
   「走吧。」

   第124 番外・陰親04

   巫爺爺和鬼媒人見到度朔俱是一愣,巫爺爺拍著鬼媒人的肩膀感激的說道:「沒想到你說的一表人才原來真的很優秀。」鬼媒人面無表情沒有回話,眸光略微詫異,但見對方並無甚怪異之處,就以為這才是真正結陰親的那位。
   陳陽站在巫爺爺面前十分靦腆的微笑,巫爺爺欣慰又難過,對他們說道:「原本你們結的是陰親,不需要拜堂,只需要向百份全神叩首便算成親。只陽陽畢竟是活人,拜了天地高堂這門親事才能算。」說完他又慈祥的說道:「陽陽,你爺爺也來了。」
   陳陽瞪大雙眸,看向另一個空位。當月光灑下來時,原本空無一人的高堂位子出現白髮長鬚的慈祥老人。那正是陳陽早逝的爺爺,陳陽眼含熱淚正要撲過去喊出聲時,陳爺爺豎起食指示意他不能開口說話,他笑呵呵道:「新婚時,只能跟新郎說話。」
   陳陽便想跪下朝他磕頭,鬼媒人攔住他:「拜堂成親,跪天地、拜高堂,拜完不能再拜。以後有時間,再盡孝吧。」成親之時諸多規矩,偏偏老人信這一套,非得按照規矩走。無奈,陳陽只好起身,接過鬼媒人遞過來的紅綢。
   紅綢另一端由鬼媒人遞交給度朔,度朔握在手心。而外面座無虛席,聚滿了鬼魂。鬼魂們只是依草附木的遊魂野鬼,從未見過酆都大帝。度朔此時收斂全身氣息,讓來參加婚宴的鬼魂們認不出來,否則全都跑光。這群來參加婚宴的鬼魂填飽肚子,又有紅包可拿,自是非常給面子。
   鬼媒人唱道:「一拜天地!」
   陳陽猶豫不決,卻還是跪下去,抬頭與度朔對視。後者靜站一會也跟著跪下,共同叩拜天地。叩拜完便都起身,轉過去面對巫爺爺和陳爺爺二位長輩。
   鬼媒人續唱道:「二拜高堂!」
   他們再次叩拜。當鬼媒人唱道:「夫妻對拜!」時,陳陽同度朔面對面,嘴唇翕張緊張的嚥口水,這是最後一拜,拜完他們就是天地高堂都見證的、認可的夫妻關係。再也不能反悔,從此以後相濡以沫、不離不棄,除非關係斷絕,否則生死同穴。
   度朔眸色深沉凝望著面前還未成年的少年,見對方面容決絕視死如歸的低頭叩拜,不由覺得好笑。卻在不知不覺中跟著叩拜,叩拜到中途才回神,但也不得不拜下去。他心裡沒太把這門親事當真,時間一到總歸要解除兩人關係。
   鬼媒人唱:「送入洞房!」
   巫爺爺和陳爺爺頓時變了臉色,慈祥的笑臉變得猙獰不已。巫爺爺把陳陽拉到一邊叮囑道:「你們回婚房去,千萬不要脫衣服睡知道嗎?至少現在不能。」想了想,他又憶起此前這酆都鬼差說過自己只是報恩,並不會真的洞房,不過還是有些不放心。他臉色嚴肅的說道:「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尤其是老男人。他們的話都不能信,知道嗎?」
   陳陽點點頭。
   巫爺爺和陳爺爺儘管不捨,可還是得按照規矩將這對新人送進婚房,卻又焦急擔憂於是都趴在門外面偷聽裡面的動靜。度朔進去一會,同陳陽說道:「你先睡吧。」
   陳陽抬眸:「不是……要洞房嗎?」
   度朔回頭:「你還小。等你成年以後再說。」說完他便開門走出去。
   陳陽鬆了口氣,他還沒有心理準備,幸好對方沒有真的要洞房的意思。嚇死他了,害他緊張好久。
   屋外巫爺爺和陳爺爺見到走出來的度朔連忙躲到一旁,度朔淡聲說道:「你們都隨我來。」說完他朝旁邊的房間走進去,巫爺爺和陳爺爺因他的口氣而感到不悅,便都走進去。剛走進去便被度朔恐怖的氣勢震懾得不敢動彈。
   巫爺爺還能站得起來,陳爺爺則乾脆瑟縮成一團恐懼不已。巫爺爺額頭滴下斗大的汗珠,恐懼而警惕的詢問:「你是誰?!」他內心後悔不已,還以為真為陳陽找到良配。沒料到竟引來更為可怕的惡鬼,這莫非是由鬼入道的修羅?抑或阿修羅?
   度朔淡漠一眼掃過去,收斂渾身氣勢才令得他們壓力沒那麼大。他摩挲著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邊有規律的轉動一邊說道:「你們倒是膽大,藏了個極陰命格者十六年。酆都不知道,地府也被瞞過去,那麼多厲鬼惡煞都殺不了。現在還動陰親的念頭,膽大妄為!」
   巫爺爺:「您是……」他心中驚駭不已,隱約能猜到這位的來頭。他放棄抵抗,拱手說道:「還望您海涵,陳家祖祖輩輩行善積德,如今只剩陳陽這滴血脈,他本人也從未行過惡事實在不該因命格奇詭而被剝奪活下來的機會。」
   度朔:「讓這最後一滴血脈和個男人結陰親,不也是斷絕陳家香火?」
   巫爺爺道:「陳家先祖雖道天命自然,順應天命不做違心事即可,陳家香火既然斷絕便是天命如此,他們自不會妄圖逆天改命。可陳陽既然身為陳家人,如果有辦法能讓他活下去又為什麼不去嘗試?陳家先祖代代行善,既能對他人行善,做到尊生貴生,又為何不能對自己的子孫也一視同仁?命格奇詭並非罪過,陳家人為保護陳陽而自願犧牲性命,憑這份感情和態度,陳陽不該活下去嗎?」
   度朔:「自古命格奇詭者,多半為禍陽間。你怎麼確定陳陽不會為禍陽間?」
   巫爺爺拱手彎腰行大禮:「如果您也這麼認為,就不會和陽陽結陰親。」
   度朔轉動玉扳指的動作停下,抬眸看向巫爺爺。後者則自顧自說道:「大帝,您與陽陽的親事,天地見證,拜過高堂,您不能始亂終棄。」
   度朔的太陽穴微微跳動,半晌說道:「我給陳陽一個機會,護他到十八歲。如果他在此期間,或在十八歲後餘生作亂,我會親手斬殺他。而你們,我也要追究!」
   「謝大帝!」巫爺爺高唱道。
   度朔見到一本正經的巫爺爺便覺眼睛有些疼,揮手想讓他離開。巫爺爺卻還厚著臉皮詢問道:「大帝,敢問十八歲後,您與陽陽的親事——?」
   度朔斬釘截鐵:「不作數!」
   「大帝英明!」巫爺爺誇張的俯首鞠躬,額頭快要碰到地板。
   度朔望著巫爺爺眼痛頭也痛,索性不去看,看了覺得煩。此刻他還不知道,往後每見一次已經成為城隍的巫爺爺時頭和眼睛會更痛。因為每次見到他,巫爺爺都會斜著眼睛瞥他,眼裡全是冷漠和憤怒的控訴:大豬蹄子!
   回到婚房裡,陳陽已經躺在大紅色的婚床熟睡過去。他皮膚白皙,骨架樣貌還是少年模樣,和大紅色交相輝映倒是極為好看。不過度朔只覺得好看,心裡沒什麼想法。在他眼裡,陳陽還是個孩子,自己當他曾祖父都還綽綽有餘。
   將被子蓋到陳陽身上,自己則坐在旁邊寬大的椅子,雙手交握放於腹部前閉眼休憩。半晌後睜開眼看向面對著自己睡得很香的陳陽,沉默不語。
   度朔發現陳陽這個極陰命格者還是差不多在兩個月前,那時候剛發現酆都竟有鬼差與陽間活人結陰親。本以為是鬼差仗勢欺人,誰知調查發現竟然是有極陰命格者躲過酆都耳目在陽間活了十六年。那時思及七百年前擾得陽間與酆都大亂的極陰命格者,大帝便覺厭惡,於是親自到陽間找到陳陽,打算親手殺掉。
   他來陽間的時候正好是陽間七月半中元節,見到陳陽被眾鬼追殺又拚命活下來的樣子,十分狼狽但又生機勃勃。好奇之下,他就沒有出手。心裡冷漠的想就算他不出手,陳陽也沒辦法在眾鬼追殺下活命。神靈視他為惡鬼,惡鬼視他為盤中餐,天地無人可幫他,陳陽孤立無援。
   度朔以為陳陽會死在中元節,沒想到他能從戲台逃出來,即使遇到夜叉仍舊能逃出生天。他一時好奇,便多觀察了個把月。發現陳陽竟能次次死裡逃生,一次又一次的活下來,讓他驚訝於他旺盛的的生命力。
   後來,度朔想通了。陳陽既然能活到十六歲必然是熟悉眾鬼秉性,手段了得。這樣的人和奇詭的命格若是成長起來,必然很可怕。於是他出手要挖開陳陽的心臟,殺死極陰命格者就要挖開對方的心臟挫成灰燼。誰知在裡面見到一滴殭屍血,屬於兩千多年的飛僵殭屍血。
   那瞬間度朔突然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希望陳陽能夠活下去,普通人、天師、鬼和酆都鬼差,甚至是千年飛僵都在試圖讓他活下去。他突然間就改變主意,想要看看陳陽能走到哪一步。於是他也成了試圖讓陳陽活下去的其中一員,護著他從十六歲到壽數燃盡。死後還護著他,生死同穴。
   度朔轉動著玉扳指,轉瞬消失在房間中,回到酆都度朔山交待事宜。天亮雞鳴之時回來,看到陳陽翻了個身抱著被子繼續睡。他笑了笑,將頭靠在椅背上閉目休息。
   陳陽第二天六點半起床,此時天已經亮了。他起身發現自己昨晚上連新郎服都沒換就睡下,環顧四周也沒發現他那位鬼夫的身影。眨眨眼,猜測他大概是回酆都當差。
   進浴室洗漱並將新郎服換下,剛要扔進衣服簍子裡就發現裡面還有另外一套。頓了頓,陳陽清咳兩聲並假裝若無其事的將衣服扔進去。兩套新郎服疊在一起,像是洞房事後扔在一起清洗。
   陳陽拍拍紅透的臉頰冷靜下來後才開門下樓準備早餐,卻發現他那位鬼夫正站在院子裡看巫爺爺打太極拳。度朔穿著唐裝,跟同樣著唐裝打拳的巫爺爺看上去相處很和諧。
   他在原地躊躇了一會,選擇進廚房準備早餐。當他的身影進入廚房後,度朔突然回頭朝他看了眼,神色莫測。
   巫爺爺打完拳,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擋住他的視線,十分警惕:「您看什麼?」
   度朔冷淡的看他一眼,繞過他走進屋。巫爺爺自然從那一眼看出潛藏的意思,堂堂酆都大帝怎麼會看上個小孩?
   巫爺爺自言自語道:「陽陽那麼優秀,被看上不應該?幸好陰親對象是他,不然肯定會被那些很隨便的豬蹄子蹭走。」他摸著心口嘀嘀咕咕:「可我這心不太安定,惴惴不安。怎麼這麼慌啊?」搖搖頭,想不通的巫爺爺決定死後多關照陳陽。
   陳陽將備好的早餐端上桌,三碗什錦粥顏色鮮豔漂亮,熱氣騰騰香味十足。將三碗什錦粥端到每個人面前,又回到廚房端來煎雞蛋和脆皮蛋餅。雞蛋煎得金黃微焦,脆皮蛋餅中用料十足,加了火腿、培根、金針菇、牛肉等,裡面和外面都包上層生菜吸油脂以及解膩。
   度朔拿起湯勺撥弄面前的什錦粥,發現粥也是用料很豐富,目前能看到肉末、鮮蝦和小顆粒的菌菇、玉米,青玉般的蔥花撒在表面,令人食指大動。
   陳陽坐下來看了眼度朔,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就隨意做了點早餐。要是你以後都在這吃,可以告訴我不喜歡吃的食物。」
   巫爺爺抬眸瞧了瞧兩人,說道:「陽陽,他不常住——
   度朔淡聲打斷巫爺爺的話:「不喜歡姜、香菜,其他都行。」他吃了勺熱粥,發現粥粘稠鮮滑十分美味。又吃了兩口並在裡面發現干貝,這種感覺有些新奇,就像打開寶箱以為所有的財富都收攬眼裡,誰知還能在角落縫隙裡摳出意外的財富。
   陳陽抬頭笑道:「知道了。」
   巫爺爺很氣悶,埋頭呼嚕呼嚕吃飯。
   吃完早餐陳陽就得去上學,他朝站在門口望屋簷的度朔輕聲說道:「我去上學了。」度朔靜默半晌才回應:「嗯。」聽到回應,陳陽揚起笑臉牽著自行車便出門上學去了。站在門口良久還能聽到車軲轆在青石板滾動的聲音,聽到他跟隔壁嬸嬸打招呼的朗笑聲。
   度朔背著手望向天空,大片烏雲從山頭邊朝這裡湧過來,過不了多久就侵佔頭頂這片天空。黑沉沉沉甸甸,像吸飽了水的海綿承受不住水的重量,要墜下來一般。
   他想起陳陽走的時候沒帶傘。
   陳陽原本很擔心回去的時候沒帶傘,但直到中午都沒下雨。他便慢慢鬆了口氣,從食堂吃完午餐回來後午睡休息,睡完再起來上第一節課。第一節課上到一半外面忽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頃刻大雨瓢潑,教室裡不少人在抱怨沒帶傘,憂心忡忡的望著外面的大雨,希望能這雨能在放學的時候停。
   陳陽也有些擔心,巫爺爺下午會趁他不在偷酌白酒,喝完小憩片刻,必然錯過他放學的時間。他擔憂的是在學校裡留得太久容易吸引鬼怪,之前也曾發生過被鬼怪設計刻意關在學校裡差點死掉的經歷。這所學校並不太平,以前是個亂葬崗。打戰的時候就將屍體堆積在這裡,壘得跟座小山一樣。
   他被困在學校裡的時候見過那座屍山,那些屍體在經年累月中融在了一起。油脂、肉塊融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腿和手像昆蟲的節肢,五官也被融化掉了。但還有許多雙眼睛在屍山表面,當察覺到陳陽所在,那些眼睛全都睜開,密密麻麻的嵌在屍山表面,齊刷刷瞪著他。
   陳陽無聲的嘆氣,旁邊的女同學似有所感回頭看他。女同學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卻還是忍住,回過身去。上課的時候走神,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她連問題是什麼都不知道。正尷尬時,便見陳陽敲著書本,瞥見那問題和答案,女同學趕緊回答,有驚無險的過了。
   下課後,女同學向他道謝。本還猶豫是否要說的話也在此時一股腦倒出來:「陳陽,放學後你要小心點,最好找個人跟你一塊回去。」
   陳陽疑惑:「為什麼?」
   女同學面露恐懼之色:「最近有個拿黑傘的無頭女人出現在學校通往大橋的一段路,每次都是下雨天傍晚的時候才會出現。聽說要是有人去跟她搭訕,就會發現黑傘下面的女人沒有頭顱,而黑傘裡有張嘴。那張嘴會吃掉搭訕者的頭顱。」
   陳陽驚訝:「那段路我經常走,沒見過拿黑傘的無頭女人。」提及拿黑傘的無頭女人,他小時候倒是見過,記憶裡只覺得恐怖,具體什麼樣子卻不太記得。
   女同學說:「真的。」她望瞭望四下,壓低聲量說道:「我見過,前段時間我爸開車經過那裡,我看到有個男人在跟那個女人搭訕。那個女人穿著很漂亮的旗袍,但是頭被大黑傘擋住,我很好奇就一直盯著她看。車轉彎的時候我就看到那把傘把那個搭訕的男人的頭,吃掉了。」
   她恐懼得連聲音都顫抖,告誡陳陽道:「你千萬別去搭訕,不然就換條路走。今天雨那麼大,我心裡總覺得不安。」
   陳陽微訝,隨即從書包裡拿出巫爺爺給他的鎮邪符:「你戴著吧。」女同學想拒絕,他便表情嚴肅的說道:「有時候人的感覺很準,不要忽視這種感覺。拿著吧。」
   他不確定有沒有黑傘的無頭女人,但如果有,即使自己不主動搭話對方也一定會來找他。巫爺爺說他與酆都鬼差結了陰親,按理來說命格已改,應該不會再有鬼怪覬覦。不過初期恐怕效果不大,還是會有大鬼來找他。因他命格奇陰已在鬼界聞名,那些鬼是聞名而來,不是發現他的命格而來。
   聽女同學的描述,那隻黑傘無頭女鬼原本不屬於這裡,應該是從別的地方過來。厲鬼不能離開自己的屍骨,除非修煉成精或附身於某物。陳陽猜測那隻女鬼應該就是附身於黑傘,到處殺人。
   學校到大橋的路是唯一回家的路,看來他只能在學校裡等巫爺爺到了。望著放學後仍舊不見減小的雨勢,陳陽心裡這麼想。
   女同學猶豫著邀請他一起回去,陳陽搖頭拒絕:「謝謝,你先回去吧。」他尚且沒有自保能力,沒必要連累他人。
   女同學無法,望瞭望他便撐傘離開。過不久,熱鬧的教室便空空蕩蕩,走廊和教學樓大門口都沒有學生。原本抱怨沒有傘的同學或是與同學共撐一把傘,或是家人來送傘,全都走了。
   教室裡的時鐘滴滴答答,外頭的風雨打在窗戶上噼裡啪嗒的響。忽然聽到走廊外面傳來清脆的高跟鞋聲音,筆尖一頓,陳陽猛然起身將門窗等關好,並關掉燈躲在窗戶下。值日的同學離開後將窗簾都拉上了,現在五點多,因為暴雨緣故而早早天黑。
   燈一關,教室便暗下來。清脆的高跟鞋聲音越來越近,在空曠的走廊上也越來越清晰。這裡是高二教室,女老師很少穿高跟。因為她們上課時需要站一個小時,有時候連上兩三節就是兩三個小時,所以女老師很少穿高跟。即使穿也是粗跟或鬆糕鞋,不會發出這樣清脆的聲音。明顯是受力於一個點,聲音才會這麼響。
   關於這些陳陽還是聽班裡女同學討論才得知,沒料到現在能派得上用場。高跟鞋的聲音停在附近,幾秒後走動,在教室外徘徊,最後停在他的頭頂上。
   陳陽抬頭,猛然間看到一個旗袍女人貼在窗玻璃上,看不見頭,因為頭顱部分被大黑傘包裹。這就是女同學口中的黑傘無頭女人,沒想到她會因為等不到陳陽而找到學校來。
   黑傘中滲出鮮紅的血液,沿著窗玻璃緩緩滑下來。她站在窗口盯著教室望了半晌,半晌後才離開。陳陽鬆了口氣,站起來,一個猙獰的男人頭顱猛然撞到窗玻璃上發出『砰』的輕響。剛站起身的陳陽與他對望,安在旗袍女人肩上的男人頭顱露出詭譎的笑容。
   陳陽瞳孔緊縮,反應迅速的向前跑。下一秒身後的玻璃震碎,碎片劃破手上的皮膚。而他顧不得疼痛,朝門口跑去。剛跑到走廊就被旗袍女人掐住脖子壓在牆上,女人肩上的男人頭顱掉在地上,她的另一隻手則將大黑傘打開。黑傘中裂開張垂涎大口,裡面鋸齒狀的牙齒張開,拉出白色的涎液,惡臭撲鼻而來。
   陳陽呼吸困難,右手抓著左手將紅繩扒下來。正當他要用紅繩和古銅錢幣掙脫旗袍無頭女人時,對方好似被股巨力拽住狠狠扯開扔到牆壁上,最後被倒掉在半空中撕扯成兩半。而大黑傘從走廊往下跳,也被抓住撕成兩半後燃起幽藍色鬼火,冰冷跳躍的鬼火將旗袍無頭女人和怪異的大黑傘燒成灰。
   陳陽扶著牆站起,眼中因咳嗽泛出淚花,朦朧中看到度朔撐著黑傘朝他伸手:「我來接你回家。」

   第125 番外・陰親05

   陳陽將手放到度朔掌心中,被握緊拉起。拍了拍胸口詢問:「你怎麼來了?」
   度朔瞥他一眼,說道:「早上見你沒拿傘,回來的時候也沒見到你,猜測你應該被困在學校裡。」
   陳陽低低應了聲:「哦。」兩人從寂靜的學校走廊裡走到樓梯口,腳步聲清晰的迴蕩在走廊裡。樓梯的燈是感應燈,在兩人走過時不停閃爍,還伴隨著『滋滋』的電流聲。陳陽知道有鬼怪作祟,愣了幾秒看向淡然平靜的度朔,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很安全,沒有恐懼和擔憂。
   他悄悄加快腳步,跟在度朔身邊,挨近他並與他並肩而行。他的一系列小動作都被度朔看在眼裡,只是假裝沒看到。他們到樓下教學樓門口,天空仍舊陰沉,瓢潑大雨不見減少的趨勢。陳陽看向度朔,發現他只有一把大黑傘,這意味著兩人都得同撐一把傘。兩個人會不會太擠?
   「過來。」陳陽未來得及思考,抬腳便走過去,被籠進大黑傘中。他與度朔靠得很近,走一步就能碰到肩膀。他還沒說什麼,度朔便舉步踏入雨幕中,陳陽急忙跟上去,有些跌撞。肢體碰觸到的時候,陳陽還不習慣便想儘量遠離,一心注意兩人之間的間距反而忽略了其他,差點就走出黑傘被大雨淋到。
   度朔看也不看,長臂一伸直接將陳陽摟到身前。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如鐵箍般紋絲不動,陳陽直接被摟進懷裡,懵了半晌手足無措,不知該做如何反應。抬眸只看到度朔的側臉和下巴,對方直視前面,沒看他一眼卻知道他的動靜,將他保護得很好。
   陳陽眨了眨眼,本來不知如何安放的手悄悄扯住度朔的衣角,垂著頭靠在他的手臂上,渾身放鬆警惕和防備,由度朔領路。
   度朔垂眸瞥了眼陳陽,想像他要是蜷縮在身邊時的情景,竟然覺得十分可愛。不由的眼裡染上笑意,就連擾人的厚重雨幕都似乎變得沒那麼討厭。他問道:「走回去沒問題吧。」
   陳陽搖搖頭:「走回去的話,可能要花兩個小時。不過外面有公交站,我們可以坐公交過橋,在十字口下車再走回家。」
   「好。」
   他們走出校門口,而身後的教學樓佇立在朦朧的雨幕中,晃出虛影。有些教室本來亮著燈,在兩人走出校門口時突然全滅,彷彿教室中有人一般。而被黑暗浸沒的十幾個窗戶口確實出現灰色的影子,那些影子無一例外盯著校門口的陳陽,不甘又恐懼。
   陳陽和度朔走到公交站台,後者將大黑傘收起來時鬆開摟住陳陽的手,陳陽便立即後退兩步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度朔收傘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說道:「你怕我?」
   陳陽抬眸:「沒有。」他看著度朔的背影,想到面前這人現在的身份是他名義上的鬼夫。自己躲避的行為似乎有些傷人,於是低下頭猶豫著說道:「只是不太熟悉。」
   「車來了。」度朔突然說道。陳陽也看到公交車緩緩停靠在公交站,不由有些悵然,不知道度朔有沒有聽到他剛才的解釋。車門打開,度朔說道:「上車吧。」
   兩人上車,車裡沒幾個人,全都坐在角落裡或是安靜的閉目養神,或是塞著耳機聽音樂。司機全神貫注盯著路面,看都沒看上車的兩人。陳陽頓時覺得怪異,他對這些事情很敏感,通常能讓他覺得奇怪的都是因為遇到鬼怪。他立刻拉住度朔,低聲說道:「我覺得很奇怪,下車吧。我們等下一輛。」
   話音剛落,車門立刻關上。『咔嗒』的聲音讓陳陽的警覺心提到最高,然後他就看到司機恍若無人般啟動公交車,完全不在意剛上車的乘客是否站穩。陳陽因慣性差點摔倒,被度朔拉住手穩定身體,剛想掙脫卻被度朔拉向後車座,期間經過獨坐聽耳機的長髮女孩、垂著頭顱的買菜阿婆、一對睡著了的情侶和一個望著窗外後腦勺對人的青年。
   後車座沒人,於是度朔將陳陽拉到後車座,兩人坐在一起。大黑傘放在一旁,黑傘背面的水珠彙集到傘尖,流淌到車面上聚成一灘水。『滴答、滴答』的聲響在安靜的車內格外清晰,陳陽食指微動,猛然反應過來,傘尖拄著地面,哪來的滴答聲?
   車外的雨聲被車窗隔音玻璃擋住,只剩下悶響。那麼清晰的水聲明顯是車內傳出來,陳陽抬頭看向車內的人,因為坐在最後面所以只能看到少部分人的頭顱和胳膊,全都沒有發現異常。他想了想,將目光落在地面上,然後發現司機座椅下面流淌出黑色的鮮血。『滴答、滴答』的水滴聲正是從他那裡傳來。
   陳陽抿唇,眉頭緊皺,捏著銅錢幣渾身緊繃。半晌後便感覺到度朔的手伸過來握住他的手,陳陽詫異的望過去,然後聽到他說:「別害怕。」
   陳陽愣愣的望著他,良久將目光收回並落在扣著自己手背的大手,那隻手很蒼白,手指修長有力,比自己大一號不止。「沒害怕。」
   度朔低頭:「嗯?」
   「沒有害怕。」他只是擔心度朔會覺得他煩,才第二天就有那麼多鬼怪出現在他身邊。陳陽擔心度朔會覺得自己攬了個大麻煩,天天忙酆都的事,回到陽間還得處理出現在他身邊的鬼怪。而這些鬼怪還很凶殘,死咬著他的肉身和命格不肯放。
   明明什麼都沒說,卻好像能從眼睛裡讀出內心。度朔拍拍他的手:「知道了。」
   公交車開過橋頭,到達十字路口的公交站。陳陽以為公交車裡的鬼怪絕對不會放手,但令他感到詫異的是公交車真的停在公交站。還沒等他回神,度朔已經拿起大黑傘牽著他的手下車。雨勢減小了些,路面沒有多少行人,大樹被風颳得歪斜在同個方向。
   度朔撐起傘,抬手將陳陽攬在懷裡踏入雨幕中:「走了。」
   陳陽回頭看還停留在原地的公交車,看到公交車在瞬間損毀冒出白煙,車頭塌陷,車尾冒著火光。頭部被削掉一半的司機和車裡殘肢斷臂的乘客都盯著他們,眼神怨毒、不甘和恐懼。再往前走過了一段,那輛公交車便發動,向前行兩三米後逐漸消失。
   那是輛亡靈公車。陳陽記得八月中旬的時候有輛公交車也是在雨天撞落山崖,車裡司機和乘客共六人死亡。
   兩人步伐都挺快,車站離家也不是很遠。因此很快就到家,進家門口的時候陳陽發現屋裡沒開燈,估計巫爺爺還醉著沒醒來。陳陽回頭看度朔將黑傘收起放到門口的桶裡,他的肩膀被雨水打濕了部分,而自己的褲腿也濕了不少。
   儘管度朔將傘往他這邊傾,讓他的上半身和書包都沒有被水淋濕。但雨勢太大,路面積水也多,難免會濺濕褲腿。陳陽:「我去給你放熱水澡,先洗個澡吧。」
   他跑到樓上在自己房間的浴室裡放了熱水,試過溫度後才叫度朔進去洗。猶豫了會問他:「你有沒有衣服?」
   度朔眸色深沉的凝望他:「沒有。」
   陳陽撓了撓頭,猶豫了會說道:「我之前給我爸裁製的一套中衣,他沒穿過。應該跟你尺寸差不多,我去翻出來給你。」說完轉身想去父母的臥室尋找,走了幾步回身說道:「你先洗吧。」
   他在父母臥室裡找到一套中衣,雖然放了許久,但他習慣每隔一段時間就將衣服搜出來清洗曬太陽。聞了聞,上面是乾淨的洗衣液味道。他便放心的抱著這套衣服還有沒用過的男士內褲回房,聽到浴室裡的水聲,於是敲門低聲說道:「我把衣服拿來了,你拿一下吧。」
   過不久,浴室門被打開條縫,熱氣湧到陳陽的臉上。一隻濕漉漉的手伸出來:「在哪?」陳陽將衣服拿給他,回到大紅色的婚床上坐著。牆壁上還貼著囍字,大紅色被面繡著鴛鴦戲水,隨處可見這是個婚房。
   陳陽晃了晃腿,咳了幾聲後便從書包裡拿出書本準備預習功課。剛預習到數學便聽到浴室門打開的聲音,度朔頂著濕漉漉的頭髮面無表情的走出來,站在陳陽面前將毛巾遞給他:「幫我擦頭髮。」
   「哦。」陳陽接過毛巾後猛然反應過來,他憑什麼替度朔擦頭髮?度朔的態度又很自然,好像這很正常。思來想去都不明白的陳陽幫度朔擦著濕漉漉的頭髮,發現他頭髮凌亂的樣子很好笑,就算冷著臉也不像平時那樣氣勢凌然,讓人不敢靠近。
   陳陽問:「衣服還合身嗎?」
   度朔擰眉:「有些短。」上衣袖子只到手腕,褲子也只到腳踝。他又擰眉,有些難受:「勒。」
   陳陽反應過來,輕咳兩聲說道:「下回替你裁製兩套,咳……重新買幾條內褲。」
   度朔大馬金刀的坐在陳陽之前坐的位子上,看到放在桌上的書本便問:「你的課業?」
   「嗯。高二距離高三很快,一下子就到高考。我想提前預習,然後好做複習準備高考。而且之前在學校總會被鬼怪捉弄,沒辦法學習。所以也習慣在家裡預習了。」
   度朔翻著課本,食指輕叩桌面,聞言問道:「沒有學習道術?」
   「學的。」陳陽說道:「平時上課被鬼怪捉弄就會偷偷躲起來學道術,回到家才預習。還好課業不是太難,到晚上也是要學習道術。不然早就死了。」提及被鬼怪捉弄的事情,他倒是沒有半點怨恨,語氣裡多半是自嘲。
   度朔一針見血指出來:「你的道術很差。」
   陳陽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天賦差,不適合學習道術。有時候一些道術好像能懂,但就是不能用。」
   度朔沉默沒回應,其實陳陽的天賦跟他的命格一樣特殊。他適合修習鬼道,而巫魁正是修習鬼道術法的天師,但他沒有交陳陽修習鬼道而只是教他一些皮毛。並非巫魁狠心不教陳陽自保,恰恰是為了保護他才不將鬼道術法教予他。
   奇陰命格者本就被酆都視為立斬殺之的不詳人,更別提若是對方還敢修習鬼道術法,只怕更加活不到成年。如果陳陽當真修習鬼道術法,度朔第一次與他見面就絕不會手下留情進而起了好奇心。
   陳陽:「你原先的衣服就放在浴室裡吧,我等一下一塊洗。」
   度朔:「嗯。」
   巫爺爺酒醉後醒過來,伸著懶腰發現客廳燈亮了,再看陳陽的房間也亮著燈便猜測他是回來了。於是上樓敲了敲房門後擰開門說道:「陽陽,要不今晚炒個八寶飯——!!!你們在幹什麼?!!」
   陳陽微訝,手裡還拿著毛巾。疑惑的眨眼,他們沒幹什麼吧。
   巫爺爺氣得臉都綠了,走進來把陳陽拉到身後,瞪著度朔的心情在這一刻宛如自家養在閨房中單純天真的兒子被隔壁死對頭老王撬走一樣難受夾雜著憤恨:「不守承諾!」
   陳陽拽拽巫爺爺的袖角:「怎麼了?」
   巫爺爺痛心疾首:「你怎麼把他放進你房裡?」
   陳陽滿臉疑惑:「沒關係吧。我只是替他擦頭髮。」他心裡把度朔當成恩人,雖然因為拜過天地的緣故而總覺得有些彆扭,不過恩人的成分更重一點。
   巫爺爺噴唾沫子:「衣服都脫了!」離上床睡覺還遠嗎?
   陳陽笑道:「我忘記帶傘,他去學校接我。回來都淋濕,我就讓他去洗澡,把之前給爸爸裁製的中衣拿給他換。」
   「還在你這裡洗澡?樓下不是有浴室嗎?」
   「樓上樓下的浴室都一樣。」
   根本不一樣。巫爺爺憤憤的想,面上的狐疑望著度朔。後者淡漠瞟過來的一眼坦蕩自在,還夾雜著一絲不屑,彷彿在嘲笑他污濁的思想。再回想剛開門時兩人之間的氣氛並沒什麼曖昧,全都很坦蕩,莫非真是他想太多?
   巫爺爺捂著心口,「總覺得心慌慌。」
   陳陽:「酒喝太多了吧。」他將巫爺爺推出房門,帶到樓下:「我煮點醒酒湯,您別老趁我上學偷喝酒,再偷喝我要生氣了。」
   巫爺爺:「好好好,我偶爾喝一次,又不是經常喝。」
   「您趁我不在偷喝,隔壁嬸嬸都告訴我。您做錯事還不承認?」陳陽真有點生氣了,巫爺爺噤聲不敢再否認,只好認錯。
   度朔聽著爺倆對話不自覺露出笑,旋即想到今天去接陳陽遇到的鬼怪。不過是陰雨天竟有那麼多鬼怪圍殺他,如果今天他沒去、巫魁也沒去,那不是陷入絕望的境地?他平時也經常遇到這種事嗎?肯定是,不然反應不會那麼平靜。回到家的時候竟然還注意到他半濕的衣衫,替他放洗澡水讓他去洗澡。
   實在乖巧得讓人心軟,如果真的被鬼怪害死未免可惜。
   如果是陳陽,讓他修習鬼道術法應該只會成長得更優秀。
   陳陽替巫爺爺煮了醒酒湯,強迫他喝下去後又從家裡各處搜出酒瓶藏起來並勒令短期內不准喝酒。隨後自己去洗澡換了衣服,再回來做晚飯。晚飯過後出來客廳捧著本道術書認真看起來,度朔和巫爺爺在庭院中,此時雨已經停下。
   度朔:「你沒告訴他學那些道術白費功夫。」
   巫爺爺冷哼一聲:「陽陽天賦好,就算用錯方法,那些簡單的符咒也能在關鍵時刻救他。」
   「那就更不該欺騙他。」
   「誰讓我不敢教他鬼道?」巫爺爺陰陽怪氣。
   度朔沉默半晌鬆口道:「你現在可以教他。」
   巫爺爺愣住,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只是面上冷凝警惕:「您真的對陽陽沒有產生任何想法?」
   度朔冷冷睨著他,眸光幾乎化為實質性的冰刀霜劍。「為老不尊。」
   巫爺爺反應過來,連忙恭敬說道:「我肯定比不上您,您德高望重,率先垂範。我一定向您看齊,您一定是把陽陽當成孫輩看待。哈哈,我知道老人家就喜歡這樣乖巧的孫輩。」他嘆口氣,感嘆道:「陽陽有時候就是乖巧得讓人不忍心扔下他不管,還別說,十村八里的老人家都喜歡陽陽。要不是他那八字,現在陽陽的性格一定很活潑。」
   度朔的確將陳陽視為小輩,只是聽巫魁那麼說,總覺得心氣不順。他將此歸咎於巫魁看上去太不順眼,背手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可以教他鬼道術法,」似乎想起巫魁大限將至,頓了一下便又說道:「陳陽如果學會馭鬼、殺鬼,心性不變,我會教他。」
   如能得酆都大帝教導,那就是陳陽的大造化。巫爺爺聞言便又行了大禮,真誠的說道:「如果陽陽能活過十八歲,我就讓陽陽拜您為乾爹,虔誠供奉您。」陽間有拜閻王、陸判、城隍、酆都大帝等為乾爹的習俗,若是雙方同意,日後陳陽便要將度朔當成父親那樣虔誠供奉。
   這時候巫爺爺也是留了心眼,陳陽如果真能拜酆都大帝為乾爹,那就算十八歲過後二人解除婚姻關係也能繼續得大帝庇佑。那麼粗一條大腿,自然不能輕易錯過。
   度朔沉聲回答:「不必。」再一次聽得心氣不順,這回他很肯定巫魁這人實在很不順眼。
   巫爺爺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又高興起來。能得酆都大帝教導,再加上兩人曾有婚姻關係,鬼怪不敢侵擾,至少能肯定陳陽往後絕不會出事。他一高興就回房間,把陳陽手中的道術書抽出來並告訴他:「陽陽,巫爺爺從今天開始要教導你鬼道術法,你要認真學。」
   陳陽不知道鬼道術法,但見巫爺爺鄭重其事便點頭:「好。」
   接下來的時候,巫爺爺將自己能教的、不能教的全都一股腦教給陳陽。他還將自己領悟不會的道法全都記錄在小冊子裡,生怕陳陽遺漏哪些術法,還特意麻煩古墓那位郵寄全新的鬼道術法。他活不長,又不能在陽間待久,自然是趁著自己還在把能交給陳陽的全都給出去。
   好在即使他不在,以陳陽的聰慧能夠自己領悟。就算領悟不了,還有度朔在。
   陳陽知道巫爺爺大限將至,只是沒想到剛入冬就已經到了大限。事發突然,夜裡天氣轉寒,他還起身拿出棉被下樓到巫爺爺的房間裡,因為擔心他又偷偷喝醉忘記蓋被子。
   他將被子蓋好後起身走到門口,巫爺爺在他身後打開燈並叫住他:「陽陽,過來跟巫爺爺說說話。」
   陳陽拉張椅子到床頭坐下:「您說。」
   巫爺爺問他:「術法學得怎麼樣?最近還有鬼怪騷擾你嗎?」
   陳陽搖頭,高興的說道:「已經掌握得差不多,昨天在學校後山遇到想要害死我的鬼怪,我用術法將它送入輪迴。」
   「沒有直接斬殺?」
   「沒有。我見它之前沒害過人,要是直接讓它灰飛煙滅未免過於殘忍。如能將它超度輪迴,就放過它。」
   巫爺爺笑了笑,陳陽沒有因之前的經歷而遷怒憎恨鬼怪讓他感到欣慰。只是殺鬼斬鬼亦不可心慈手軟,他告誡道:「鬼跟人一樣,良善者有,卑劣者有,暴戾恣睢者也有。對於厲鬼惡靈絕對不可以心軟,它們的話不能信,更沒有良善可言,如見立殺!」
   陳陽:「我知道。」
   巫爺爺想了想,表情更為嚴肅,壓低聲音告誡:「平時多孝敬大——多孝敬度朔,像孝敬你爺爺、你爸一樣孝敬他。」
   陳陽:「啊?」
   巫爺爺拍拍陳陽的手臂,一臉『看透一切』的神算表情:「信我,沒錯。」
   陳陽:「……哦。」
   「回去睡吧。」巫爺爺揮了揮手,讓陳陽回去。陳陽走了幾步,在門口停下,心裡陡然出現像要失去重要東西的失落感,又回頭看向巫爺爺。
   巫爺爺躺在床上目送他,目光十分平和,像是即將赴一場盛宴卻又心情平靜的,撫平衣服上的褶皺,跨步前行,沒有畏懼和退縮。
   陳陽:「晚安,巫爺爺。」
   「晚安。」
   這是陳陽最後一次聽到巫爺爺的道別。因為第二天的巫爺爺躺在床上,穿上最好的衣服,緊閉雙眸,嘴角帶著微笑,走得很安詳。
   陳陽雙眼捂著臉,跪在床頭,無聲哭泣。度朔在門口看了半晌,無聲嘆氣後終是心軟的走進來,小心的把陳陽攬在懷裡對他說道:「別難過了,我還在。」

   第126 番外・陰親06

   烏雲散開,圓月冰冷蒼白,月光灑落在大地上彷彿披上一層銀霜,令整棟學校變得異常冰冷。粗重的喘息聲和呼吸聲在耳旁迴蕩,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或許喘息聲是她自己發出來的聲音,但另一個呼吸是誰發出來的?她不知道。
   她只能朝前面跑,因為有東西緊緊跟著她。她聽到對方呼吸的聲音,就在背後。從心口到喉嚨、鼻腔都彷彿被火灼燒一樣痛苦並且呼吸困難,她知道這是劇烈運動過後產生的後果。可她不能停下來,停下來就會像其他同伴那樣被拖走、殺死。
   她推開安放體育器材的倉庫並將門狠狠關上,鎖上門並用後背抵住門。門外的東西在外面撞門,門被撞得不斷顫抖。女孩將一些較重的體育器材搬到門後用來擋住門,她透過門窗看到外面那東西的模樣,橫肉擠成一堆極為猙獰。
   女孩恐懼極了,也後悔不已。她不該答應同學的提議半夜來學校探險,明明最近有學生在學校裡失蹤,她好奇心怎麼就那麼旺盛?!
   她抱著膝蓋蹲坐在地上,捂著耳朵閉著眼神不敢聽不敢看,祈禱趕緊天亮。因此沒有聽到外面看似滿臉橫肉極為猙獰的鬼彷彿見到倉庫裡的某種東西,變得異常憤怒。她也沒看到自己的頭頂上出現一個巨大的頭顱,頭顱的舌頭伸出來垂在下方,涎液順著鮮紅色的舌頭滴到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頭顱的長發垂成一束,落在地面上悄悄朝女孩爬過去。
   女孩白天裡一定沒有耐心聽完整學校的詭異傳說,傳說裡不能進二樓的女廁、不能在三班的教室裡盯著時鐘看、不能照教學樓門口的鏡子以及……絕對不能進存放體育器材的倉庫!
   女孩發出嗚咽的哭泣聲,門口的鬼怪撞擊門更為用力,它的口中糧又被搶走,因而極為憤怒。但已經來不及,散發著惡臭的涎液滴到哭泣的女孩的手臂。她感到奇怪,頭頂上不停滴下涎液,好奇的湊到鼻間嗅聞,結果被那股惡臭味噁心得嘔吐。抬頭一看,發現頭頂上飄著一個女屍頭顱,正朝她露齒一笑,鮮紅色的舌頭垂到她面前舔她的臉。
   腥臭味直接裹住她的嗅覺,熏得她直翻白眼。更為噁心的是那顆女屍頭顱的眼孔和鼻孔裡不斷鑽出扭動的白胖的蟲子,掉到女孩的頭髮和臉上。
   「啊啊啊啊!!!」女孩瘋狂的尖叫,推開擋住門口的器材想要逃出去,但被女屍頭顱的長髮捲住脖子猛地往後拖掉到半空。女孩吐著舌頭,眼球上翻,艱難痛苦的掙扎。
   不知何時外面同樣覬覦女孩的鬼怪已經消失不見,但倉庫裡一人一鬼沒有心思注意它。正當女屍頭顱要將女孩的脖子直接拗斷時,外頭傳來大喝:「隨風而至,聚炁為真。何邪不伏,犯者滅形。急急如北陰玄天酆都郁絕大帝律令。」
   倉庫大門破開,肉眼可見彈出灰塵,灰塵中一道靈符破空而出,伴隨酆都殺鬼咒直刺倉庫裡的女屍頭顱。霎時白煙滾滾,頭顱被靈符燒傷發出尖叫放開女孩後急速後退,眨眼便想逃走。
   「想跑?沒那麼容易!」陳陽身影迅速的跑進來拽進女屍頭顱的長髮,力氣極大將她甩到地上砸出凹坑。砸得女屍頭顱沒有反抗之力後用腳將它踢正,翻身到它面前將銅錢印在它額頭前方,紅繩纏住十指結印:「情傷自殺而亡不去地府報導,躲在倉庫中害死三條人命。現如今就算你想投胎也得先去地獄贖罪!」
   聞言,深知陳陽目的同時恐懼地府的女屍頭顱發出尖叫和求饒:「我知錯了,求您放過我!」
   害了人命的惡鬼、厲鬼皆不可信,不只是巫爺爺如此教導他,度朔也是這麼教導他。陳陽不為所動,徑直召酆都鬼差:「……諸將馳驅。吾持正令……為我驅除。急急如北陰玄天酆都大帝律令。」
   鐵鎖鏈的敲擊聲和鬼差的腳步聲於惡鬼眼中無異於泰山壓頂,驚得它們不斷瑟瑟發抖,連掙扎也不敢就被拖走。那鬼差還同陳陽打招呼,按照慣例,陳陽燒幾錠金元寶給他。鬼差推辭兩下就樂滋滋收下,順便討好大嫂:「您這個月抓了四隻惡鬼,按照慣例我們已經記錄下來,到時一定不會忘記給您論功行賞。」
   陳陽擺擺手笑道:「記度哥頭上就行。」
   「好。沒問題。」夫夫一體,記誰頭上都一樣。鬼差表示理解。
   打完招呼鬼差就走了,畢竟他還要四處捕捉遊魂野鬼也很繁忙。陳陽伸胳膊和腿鬆鬆筋骨,今晚上解決了附近某個恐怖傳言許久的初中學校裡頭作惡的惡鬼,這個月的工作量算是完成。他回頭看向躺在地上不知是被掐暈還是嚇暈的女孩有點困擾,走過去用安神咒將她弄醒。
   安米悠悠轉醒,猛然反應過來剛才見到的女屍頭顱尖叫出聲。陳陽抖了下肩膀堵住一邊耳朵,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安靜。」
   安米愣怔望著他,陳陽說道:「已經沒事了,你盡快回家去。」說完他便起身將紅繩以及銅錢幣纏回左手,然後向家裡走去。再不回去度朔恐怕要來找他,兩人約定好時間,如果兩點後他還沒回去,度朔就出現在他面前。
   倉庫大門大開,冰冷的月光照進來,二月冷風嗚嗚的刮著,形成恐怖的聲音。早就嚇出一身冷汗的安米全身發抖恐懼不已的跟在陳陽身後,跑到他面前問:「你、你是不是xx中學高三年級第一,叫陳陽?」
   陳陽點頭:「你認識我?」
   「我認識。我也是這所學校,高三。不過在普通班,我叫安米。」安米不好意思的笑笑,突然想起她其他同學,臉色頓時變了:「我其他同學他們也在學校裡,怎麼辦?」
   陳陽:「我讓他們在校門口等你,你們一起結伴回家。以後不要隨便跑到這種地方來,惹到那些不講道理的惡鬼,直接殺了你們。不會永遠都好運,能夠恰好等到人來救你們。」
   安米羞愧的捲著頭髮說道:「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不過,你是天師?電視電影裡面播放的天師?原來真的有。」她兩眼充滿崇拜,陳陽不僅是學霸,而且還是捉鬼驅邪的天師,好牛批的操作。
   陳陽笑了笑,瞥見安米兩頰通紅、神情羞澀,立刻在心中拉起警鈴。他打算不經意的透露自己已經有對象的事情來拒絕安米,如果安米向他表白的話。之前他用這招拒絕過不少女生,很管用。陳陽在高二的時候跟度朔結親,再加上他的親自教導,道術精進不少。
   從以前被鬼怪捉弄的對象,不斷從鬼怪口中逃生的被獵食者轉為獵食者,成為遠近聞名的恐怖天師。沒有鬼怪的騷擾後,陳陽的學習方面得以展露真正的實力,很快從吊車尾升到年紀前十,最後穩坐第一併有望考取到帝都b大。再加上陳陽長得很俊秀,自然而然成為學校很多女生暗戀的目標。
   安米盯著陳陽俊秀的側臉,心臟緊張的砰跳,拳頭捏緊給自己加油打氣。當陳陽開口:「其實我——」時,安米猛然打斷他的話,撲倒在他面前,雙手抱拳行禮:「師父,請收我為徒!」
   「……」陳陽面無表情:「我還有事,先走再見不送。」說完腳下生風,眨眼就只剩下背景。安米目測兩人之間的距離,雖感惆悵但想到他們在同一個學校就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冷風嗚嗚刮了兩聲,安米背脊發涼,渾身抖了一下就朝校門口飛快的跑。
   陳陽躡手躡腳的開門進屋,走沒兩步,屋內燈光大盛。他看向坐在客廳的度朔,立刻站直身體走到他面前:「還在等我?」
   度朔看了眼時間:「還差一分鐘。」差一分鐘就到午夜兩點,他剛想動身,陳陽就回來了。「今天有點晚,以你的身手不應該花費太長時間,中途發生意外?」
   陳陽目光微亮,點頭道:「我去那所鬧鬼的學校發現有學生偷偷溜進去冒險,結果被鬼纏住。救他們的時候花費了點時間,不過有驚無險。」他拉著度朔的袖子輕輕晃了晃:「你生氣了嗎?」
   度朔瞟他一眼,沒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後脖子並說道:「沒有。」他還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生氣。「去洗澡,早點睡。明天不是開學?」
   「嗯。」陳陽點頭,因為明天開學而且是高三下學期,要準備高考。所以接下來不能半夜出去捉鬼驅邪,也不能替度朔攢功德了。「你餓嗎?我洗完澡就準備夜宵。」
   「不用。我問你件事,你捉惡鬼為什麼讓鬼差記到我的名字上?」
   陳陽朝度朔身邊靠了靠,乖乖伸出脖子讓他捏。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頗為舒服,聞言不在意的回答:「替你攢功德呀。你不是小鬼差嗎?如果要升職或者變成鬼仙的話就需要功德,你這兩年除了辦理地府公事就是陪在我身邊、教導我,沒時間替自己攢功德。我就替你攢呀。」
   度朔一顆幾千年都平靜無波的心臟猛然跳動數下,頻率失序的感覺讓他發怔。捏著陳陽後脖子的手下意識收回,心湖在這段時間裡接連被攪動的感覺不太好受。
   身為酆都大帝的度朔不需要這種失控的感覺,他也不太喜歡。因此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兩手背在身後朝陳陽說道:「去洗澡吧。」
   陳陽沒有察覺到度朔的疏離,朝樓上邊走邊詢問:「我先替你鋪床吧。天氣轉冷,得加層被子才行。我剛才摸你的手,很冰。」
   他自己還睡樓上自己的屋,度朔兩年來則是睡陳陽父母的臥室。頭年度朔很少出現留宿,第二年也是慢慢留宿的時間增加,最近更是夜夜留宿。於陳陽而言自然歡迎,畢竟如果度朔不在整棟樓裡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冷寂和孤單沒那麼好受。
   度朔手指微微蜷縮,他倒是不曾察覺自己的體溫低於常人。他垂眸拒絕陳陽鋪床的提議:「以後也別去鋪床了。」
   聞言,陳陽在樓梯上轉身:「為什麼?」
   度朔:「不太合適。」
   「怎麼會?」陳陽微微瞪大眼睛:「我以前都會替我爺爺、巫爺爺還有我爸媽鋪床的,冬天替他們鋪床,床會溫暖點睡起來也會舒服。」
   度朔面無表情的凝視陳陽,眼眸微微眯起,語氣有些危險:「你替我鋪床是因為孝順?」
   陳陽眨眨眼,轉身上樓:「我去洗澡。」聽到身後度朔冷哼一聲,他加快腳步回房間洗澡,莫名有些心虛。其實這不怪他,因為度朔兩年來一直教導他道術,後來更是管理他某些不規律的生活習慣,漸漸的讓陳陽越來越依賴他,覺得他像自己的兄長、父親。
   再者,度朔某些習慣如同村里長輩一樣,比如愛喝茶、愛酗酒,還愛背手站立。看不慣他坐沒坐相、站沒站的樣,嚴禁他吃零食,尤其是糖果。更重要的是自從巫爺爺去世後天天晚上入夢來憂心忡忡的告誡他一定要好好孝順度朔,像孝順父母一樣孝順他。
   告誡了他差不多三個月,把陳陽本來因為巫爺爺去世的傷感都完全沖淡,直到最後送走巫爺爺已經面無表情哭不出來。
   陳陽沖完澡穿上睡衣出來擦乾頭髮後,悄悄打開門發現樓下客廳已經熄燈。而度朔房門緊閉,於是他偷偷下樓將藏在櫃子裡的整盒糖罐拿出來,藏到自己房間裡。
   當他將門關上的時候,度朔的房門打開。他走出來盯著陳陽的房門冷笑兩聲,倒掛在樓頂從窗戶看裡面的情形,發現陳陽看著糖罐掙扎許久,最後還是把糖罐藏了起來跑去睡覺。度朔這才滿意回房。
   度朔一離開,陳陽立刻從床上起來將糖罐抱出來,打開小檯燈狡猾的嘿嘿笑。一邊複習課本一邊剝開糖紙,很快就把整盒糖罐裡的糖都吃光了。吃完後跑去刷個牙就回床上睡覺,臉上還掛著甜甜的笑容。
   一個月後,蛀牙壞到牙神經因此疼到半邊臉都麻木的陳陽淚眼汪汪的抓著度朔的袖子不肯放:「疼。」
   度朔讓他氣到沒脾氣:「乖,現在去看牙醫。」掰開他的嘴巴看,幸好只是爛了兩顆,其中一顆壞到牙神經,所以痛到半邊臉都麻木。另一顆補補就行,他還年輕沒到一口牙全爛壞的地步。
   陳陽緊緊抓住度朔,眼睛紅紅的,抽了抽鼻子:「哦。」

   第127 番外・陰婚07

   補完牙回來,度朔嚴禁陳陽吃糖。剛開始陳陽指天發誓再也不吃,忍了兩三個月牙補好忘記疼就想吃。還想故技重施偷糖但被抓個正著,懷裡抱著糖罐低頭不語。度朔坐在對面臉色難看:「還偷吃?忘記牙疼了?」
   陳陽連忙搖頭,頓了頓有些委屈的說:「忍不住,想吃。」
   「牙重要還是糖重要?」
   陳陽想了想,猶豫著說道:「都重要。」見度朔生氣,他趕緊把糖罐放下挨到度朔身邊小心翼翼抓起他的衣角說道:「糖對我來說跟三餐一樣,不吃糖我會渾身難受。」
   度朔瞥他一眼就撇開目光,看都懶得看他。把糖罐拿走起身說道:「從現在開始好好準備高考,家裡的糖我會全都清走。我會讓鄰居不給你糖,你要是敢拿飯錢偷偷買糖就最好別讓我知道。這事沒得商量,不然我請你巫爺爺和爺爺上來跟你聊聊。」
   「不用讓爺爺他們上來吧。」陳陽皺縮整張臉,抱起抱枕很不開心。但度朔這招確實拿捏住他,要是兩位爺爺知道一定會天天夜裡入夢來念他。他悶悶不樂:「那我不吃了。」
   度朔對著陳陽鐵面無情,卻背著他尋找製作糖果的方法自己親手製作,酆都大帝牌糖果獨一無二。每天投餵陳陽三顆,養叼他的嘴巴,讓他以後都不想吃外面的糖果。再加上有他時刻盯梢,陳陽之後也就真沒吃過太多糖果。雖然偶爾還是會偷糖果,不過一次不敢偷太多,這種時候大帝只能睜隻眼閉隻眼,不然惹惱陳陽就會變成家暴現場。
   距離陳陽高考還有兩個月,他有把握考到帝都b大因此並沒有很焦慮。不過安米的糾纏讓他覺得有點困擾,陳陽拒絕收安米為徒,但安米不死心天天堵他,陳陽感覺她有些瘋魔。今天也趁他放學在校門口堵他,提著籃子揭開布說道:「我聽說拜天師為師要三牲五禮,我帶了豬肉、雞腿和一條鯉魚,還帶鮮果花水等以及學費——
   陳陽從旁走繞過安米並說道:「三牲是三牲祭,用於酬謝上天諸神。五禮用於結婚,跟拜天師為師沒關係。我不收你不是因為這些,而是因為你不適合。」
   安米追上去:「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不適合?你都還沒教我,說不定我有天分。」
   陳陽駐足回首問她:「你能見鬼嗎?你被鬼追殺過嗎?你不怕鬼嗎?如果你真的想學道術也不要跟我學,我真的教不了你。」鬼道術法非常人能學。
   安米聽不進這些話,盯著陳陽離開的身影自言自語道:「見鬼而已,只要能見鬼就行。見多自然就不怕,再說我又不是沒有被鬼追殺過,那天晚上還是你救我的。」她得意一笑,覺得拜師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鄉野間關於鬼怪的傳說多而恐怖,其中也流傳很多見鬼方法。最為典型的是將牛眼淚抹到眼睛上就能見鬼,但安米找不到肉牛屠宰場。她小的時候倒是見過養牛的人家宰殺過牛,將牛高高吊起,再用錘子錘殺。那時候牛就會掉眼淚,可惜現在家養的牛不會輕易送去宰殺,就算老了也當成家裡的成員養著。
   當然不只是牛眼淚能見鬼,還有塗屍泥。據說人要是把墳頭上的泥土塗抹到眼睛上也能見鬼,但不是隨便哪座墳頭上的土都可以。需要老墳,揭開墳頭上表層的乾土,也不要中層的散土,而是要裡層的泥土。濕黏黏抹到眼睛上才能固定住,又能見鬼。
   如果要挖墳頭土當然是要晚上偷偷去挖,安米不敢,於是找來之前去鬼校探險的小夥伴商量一起去挖墳頭頭。幾個當初被嚇破膽的小夥伴紛紛拒絕,騎上自行車趕緊回家,他們之前不信世界上真的有鬼,但被打臉還要去得罪鬼那就是作死。
   最後只剩下戴眼鏡的瘦高男生,他臉色青白,骨瘦如柴,被眼鏡擋住的眼睛幾乎只剩下眼白。如果跟他單獨相處會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感,但安米跟眼鏡男生從小一起長大。
   雖然也覺得他有些古怪但沒有懷疑,畢竟眼鏡男生從兩年前就突然改變性格,而且陳陽跟他同班也沒發現異常。那就說明眼鏡男生沒問題,安米如是想的同時拍拍他的肩膀:「還是你講義氣。」
   眼鏡男生推了推眼鏡,只剩下豆子般大的眼珠直勾勾盯著安米,充斥了整顆眼球的眼白部分看上去格外狠厲恐怖。他說道:「見鬼的方法有很多種,不一定要塗屍泥。」
   安米驚喜的詢問:「真的嗎?快告訴我!」
   眼鏡男生說:「你聽過生吞烏鴉眼,從此夜能見鬼的傳說嗎?」
   「烏鴉眼吞之,令人見諸魅。或研汁注目中,夜能見鬼。」陳陽合上書本,抬頭問度朔:「真的嗎?」
   「嗯。」度朔將手中書卷放下,看向陳陽。目光過於專注引起陳陽注意,他坐起身:「怎麼了?」
   度朔:「你快成年了。」
   陳陽盤腿坐著,聞言笑道:「是啊。巫爺爺說我成年還有一大機緣,不知道是什麼。我十六歲的機緣是度哥你,該不會十八歲的機緣還是度哥你吧。」說完他就自己搖頭失笑:「哪有同個人帶兩次機緣的?」
   度朔:「你十八歲後,就是我們關係正式確定的時候。想好了沒有?」
   陳陽愣住:「巫爺爺說讓我成年之後,認你當乾爹。」
   「我不可能當你乾爹。」度朔垂眸,面色平靜:「你我拜堂成親,規矩一樣不落的走完。我們夫妻關係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天地可證。如果你想解除關係也可以,但我也會離開,永遠不再出現在你的面前。」
   陳陽著急的問:「為什麼?不能是親人嗎?」
   度朔目光轉冷:「我不需要兒子,更不需要兄弟。」
   陳陽愣住,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他不想度朔離開,他的親人全都離開他,他也沒有朋友、沒有兄弟姐妹。唯一被他視為父親、兄長、交心朋友的度朔,不能失去。
   他手足無措的樣子看上去可憐又可愛,度朔神色稍緩,目光變得柔和許多,做到陳陽面前哄他、提醒他:「我只需要妻子,只需要能陪伴我的伴侶。」他在陳陽耳邊輕聲說道:「我能和他睡、能抱他、親他,說愛他的妻子。」
   輕柔低緩的聲音像是蜘蛛吐出來的絲,看似綿軟無力卻能將獵物牢牢粘住,無論如何也逃不走。
   度朔捏了捏陳陽的後脖子,在他的耳垂上落下輕盈無痕的細吻,然後抽身離開。坐到陳陽的正對面,恢復平時可靠淡漠的模樣,保持著兩人之間安全的距離。「接下來兩個月好好準備考試,功課複習得怎麼樣?」
   「還、還行。」陳陽機械性的回答。
   度朔輕笑兩聲,說道:「多注意奇怪的人。兩年前的中元節有只水鬼附身在人身上,害死不少人。陰差捉捕不到它,它很狡猾,經常附身偽裝成正常人。這兩年來因為死去不少人,所以引起酆都注意。」
   「我知道了。」
   度朔抬眸見陳陽還是懵傻的樣子便乾脆說道:「你還有幾個月時間慢慢想,不用太著急。現在先去睡吧,不然明天早起沒精神。」
   陳陽起身跑回房撲到床上,將被子罩到頭頂將整個人都包裹起來,從床底下掏出本《命理正宗》查看,並用八字神煞合婚算他和度朔婚姻如何。掐著手指算來算去,首先是干支配對,其次是五行平衡配對,然後是婚緣長短,最後是神煞配對。期間還有性格,他們相處兩年,性格不算在考慮範圍內。
   其餘干支、五行、婚緣和神煞配對竟然都能合上,彷彿他們是天生一對。陳陽有些疑惑,將神煞合婚書籍合上重新放回床底下,趴在床上認真思考他跟度朔的關係。
   他們是夫妻的關係,父母同意,拜過天地,天經地義的夫妻關係。十八歲後,睡一起、抱一起、親、親一起,陳陽慢慢將被子拉到頭頂上,臉熱得冒氣。過了一會,度朔敲門進來:「怎麼把頭蒙在被子裡?」
   陳陽將被子掀開,臉頰紅暈不知是因意識到兩人親密的關係還是被子蒙出來的。他輕咳兩聲後說道:「沒。你有事?」
   「嗯,晚安吻。」度朔坐在床前,大掌扣住陳陽的後脖子,在他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將他壓到面前,然後吻住他的唇輾轉吮吸。片刻後鬆開,大拇指摩挲著陳陽紅潤的唇,上面還殘留些許透明的液體。而陳陽本人大受刺激,完全無法反應。
   「怎、怎麼回事呀?」
   「晚安吻。」
   「不是這樣的。」
   度朔輕笑:「早點習慣。晚安。」
   陳陽目送度朔離開,半晌後猛然反應過來,度朔剛才的晚安吻應該就是夫妻之間的晚安吻,跟平時吻額頭不一樣。現在要早點習慣,以後才能平靜面對。但是——「不是說給我時間慢慢想嗎?」他還沒開始想就進入夫妻相處模式是怎麼回事?
   離開陳陽房間並順走他床底下那本《命理正宗》八字神煞合算書籍的度朔笑了笑,將這本篡改過的書籍扔進垃圾桶。

   第128 番外・陰親08

   雞鳴的時候天色微亮,起來不到半個小時,整個天全都亮了,像是蓋著天空的大黑幕布陡然之間被掀開,光線全都照進來。巷子口傳來車軲轆滾過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的聲音,遠處也傳來吆喝聲,大橋兩旁全是早起賣菜的人。陳陽埋頭扒完碗裡的粥迅速扔下碗起身喊道:「我吃飽了。」
   說完就抓起書包想要跑。「站住。」度朔喊住他,點著桌面剩下的雞蛋:「帶著。」
   「哦。」陳陽將尚有餘溫的雞蛋抓在掌心,朝門口挪動:「那我上學去了。」
   度朔垂眸:「嗯。晚上回來我們再談談。」
   陳陽差點被門檻絆倒,但也沒有拒絕,只說聲『知道了』就朝門口跑。把自行車牽出來騎上去溜得飛快,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原本專注於喝粥的度朔突然抬眸,目光緊緊凝望著陳陽,眸裡全是笑意。
   陳陽很快到達學校,學校裡一如既往的熱鬧。他走到班級門口的時候聽到裡面熱鬧的討論,率先看向門框上的鐵皮,確實是自己的班級。這就奇怪了,他的班級是全校高三重點班級,每天早上過來都聽到他們背誦課文的聲音,要不然就是埋頭做題。
   他剛走進去,同桌就拉著他神秘的說道:「你知道咱們班有人死了嗎?」
   「誰?」陳陽環顧四周,重點班的學生都很早就到學校上課。現在才七點半,班裡的人就都差不多到齊。
   同桌說道:「還有誰?不就是那個一直跟你爭第一但老是被壓在第二的萬年老二嗎?他平時還總學你晚到,每次都踩著點上學。」他語氣裡滿不在乎,也是有些嘲諷的意味在。不能怪他沒有同學情誼或者不尊重死人,實在是沒辦法尊重那個眼鏡男。
   陳陽將書包放進課桌裡,不確定的問:「別是謠傳。我昨天還見到他,看上去還好好的也沒生什麼重病。」
   同桌說:「真的,他爸媽今早來學校鬧,說是學校學業壓力大把自己兒子逼死了。」他壓低音量說道:「聽說他半夜偷跑到那座鬧鬼的中學後山上吊自殺,他媽媽早上叫他起床時沒見到人,還以為上學去了。但今早六點多鐘時,他家裡老人做噩夢,說是夢見孫子在那座墳頭山被吊死了,模樣十分淒慘,讓家裡人趕緊去收屍。耐不住家裡老人磨就真的去看看,誰知真的看到兒子的屍體。快七點的時候,就抬著自己兒子屍體來學校鬧,早到的學生都知道。」
   陳陽將書本拿出來,翻開來壓住頁碼抬頭說道:「他不像會上吊自殺。」
   「可不是。所以大家都說他是半夜被鬼迷,騙去上吊自殺。那所中學和後山,本來就邪門。」同桌也拿出書本,提及那所鬧鬼的中學和陰邪的後山滿臉懼怕和好奇。
   他口中鬧鬼的中學就是幾個月前安米等人去探險,而陳陽救下他們並將中學裡害人的鬼怪斬殺。雖然那所中學沒有厲鬼害人,但仍有不少遊魂野鬼,因此荒廢不少。
   中學後山是附近鄉鎮十分有名的墳頭山,從遠處看綠意盎然、生機可人。若是走近就會發現即使是在大太陽底下仍舊感到陰冷不已,如果走到裡面去就會陡然產生毛骨悚然感和莫名的慌張感。墳頭山原名為黃土山,之所以被稱為墳頭山是因為整座山基本上三步一小墳、五步一大墳。
   整座山都是墳堆,想想都覺得滲人。不怪眼鏡男在那裡上吊自殺被懷疑是被鬼迷,畢竟正常人上吊自殺也絕不會跑到墳頭山去自殺,都要死了幹嘛還嚇自己?
   前桌聽到他們的討論,轉身過來說道:「說不定啊。眼鏡男本來就陰陽怪氣,誰知道他想法。」
   陳陽:「人死如燈滅,還是尊重點好。」
   聞言,同桌和前桌聳聳肩,各自回去學習。學校領導很快出來控制局面,老師們也出來安撫學生,勸告學生如果壓力大千萬要找他們或者跟家長聊,不要壓在心底。高三學生的課業本來就繁忙,學生自殺這種事情不到一天時間就沒人討論。
   陳陽打算放學後去墳頭山看看,確認是不是鬼怪作祟。如果不是那就最好,但他在放學回去的路上被安米纏住。陳陽嘆口氣:「安米,我真的不能教你。」
   安米臉色慘白,眼下青黑,看上去格外憔悴。她說道:「我能見鬼了。」
   「你能見鬼?」陳陽眉頭蹙起:「你幹了什麼?」
   「烏鴉眼吞之,令人見諸魅。或研汁注目中,夜能見鬼。」安米顫抖著嘴唇說道:「我把烏鴉眼研磨成汁液滴進眼裡,所以現在晚上能見鬼了。」她不敢生吞烏鴉的眼睛,就研磨成汁液。「如果你不滿意,我可以嘗試將烏鴉眼生吞掉。」反正她還有一顆烏鴉眼。
   陳陽驚覺事態嚴重:「你從哪裡捉到烏鴉?」南方人根本不歡迎烏鴉,將烏鴉視為會帶來災禍的鳥。所以這種鳥很少出現,如果有也只在深山老林或墳墓多的地方出現,因為烏鴉食腐屍。「你去過墳頭山?在昨晚?」
   安米點頭,露出蒼白的笑容。「你收我為徒,好不好?」
   陳陽搖頭拒絕:「且不說我根本沒辦法教導你,單論你的行為過於,偏執頑固,心術不正,即使你能學習道術我也絕不會教你。」
   「為什麼?!」安米臉色陡然變得猙獰:「你說我不能見鬼,現在我能見鬼你又不肯教我!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陳陽一臉平靜漠然:「你當我是故意也行,但你要知道烏鴉通靈也記仇,你擅自捕捉它挖出它的眼睛吞吃掉,小心被它纏上。」他向前走了幾步,又轉身盯著安米問她眼鏡男的死跟她有沒有關係。
   安米表情茫然:「誰死了?」
   「你不知道?」陳陽蹙眉,眼鏡男的死跟安米沒有關係?他記得眼鏡男跟安米關係不錯,當初在那所鬧鬼的中學裡就見到眼鏡男。「算了,你好自為之。」
   安米臉色陰沉的盯著陳陽的背影,慢慢臉色變得頗為焦慮,嘴裡呢喃著說道:「死了?怎麼會死的?他不是鬼嗎?怎麼可能死了?騙人的吧。」
   陳陽在墳頭山轉了一圈,看到眼鏡男的家人和神婆。他們這裡的習俗是自殺死的人要請神婆到自殺地點把魂招回來,這樣好帶回家裡送入輪迴道。否則剛死的魂魄渾渾噩噩沒有意識,容易迷路。伴隨著神婆招魂的吟誦,眼鏡男家人悲慼的哭聲渲染了悲涼的氣氛。
   眼鏡男吊死自己的地方是棵歪脖子樹,樹杈上套了個拇指粗的繩套。繩套離地面並不高,目測以眼鏡男的身高就算把脖子吊上去,腳也不會離地。一般這種情況下是吊不死人的,除非中邪或是死的意志非常強烈。但如果死的意志非常強烈就沒必要把繩套套得離地面那麼近,這樣只會給自己平添痛苦和減小死亡幾率。
   可是……查看不出異樣。
   陳陽站在不遠處看神婆招魂,打算等他們都走了再走近點看。但是神婆在招了一陣魂後突然停止動作,並神色嚴肅的對眼鏡男的家人說道:「你們這單生意我做不了,付下的定金全退。」
   眼鏡男的家人連忙挽留神婆:「您怎麼能不做呢?您不招魂我兒子的魂怎麼辦?他不得在山野間當個可憐的遊魂野鬼嗎?您行行好,錢不是問題。」
   神婆腳步匆匆:「錢不是問題,的確不是錢的問題,是你兒子有問題。」
   眼鏡男的家人:「我、我兒子有什麼問題?六婆您有話就直說,別藏著掖著了,現在什麼事情都比不上我兒子。」
   神婆表情為難至極,最後在眼鏡男家人塞的大紅包下說道:「如果你們給我的生辰八字沒錯,那就說明你們兒子兩年前就死了。唉,天機不可洩露,我是真不敢得罪那些東西。」她連連擺手,讓徒弟收拾東西走得非常快,像是後面追趕著恐怖的東西一樣。
   眼鏡男的家人面面相覷,他們不懂這是怎麼回事。如果兒子早兩年前就死了,那這兩年裡的兒子是誰?想想就好一陣毛骨悚然,他們本不想相信神婆的話,但兒子兩年來的性格確實改變不少。再次將目光投向眼前的繩套,好似看到繩套如惡鬼撲到他們面前,嚇得幾人落荒而逃。
   兩年前?陳陽走到那顆歪脖子樹下,抬手將繩套取下來。剛取下來,天色立刻暗了,藏著樹林中的一群黑羽烏鴉撲騰非出枝頭,發出不詳粗嘎的叫聲。陳陽收回目光,盯著手裡的繩套,轉身回家。
   回到家中後他就將繩套遞給度朔:「度哥你看看這繩套,它有沒有什麼問題?」
   度朔接過繩套,到了他手裡的繩套陡然變得破損不堪還滲水,水滴滴到桌面上很快匯聚成小灘水,還散發著腥臭味。陳陽找了塊布,然後將繩套拿回來放到布上面,去浴室裡拿條擦手的毛巾沾濕了回來替度朔擦手:「怎麼回事?我一路拿回來也沒有水啊。」
   度朔將他手裡溫熱的毛巾拿過去,抓住陳陽的手反過來替他擦手。「那條繩套是綁住水鬼手腳的繩套,以前淹死活人的時候就會將他們的手腳都綁上繩子。你看看繩結,全是死結。」
   「我們班裡有個男生在墳頭山上吊自殺,用的就是這條繩子。他家人請神婆招魂,神婆招到一半說男生早在兩年前就死了。當時我就懷疑他跟你昨天晚上說的水鬼可能有些關係,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更確定他的確跟水鬼有關係。」陳陽撥弄著繩套說道:「我猜,他應該就在兩年前被水鬼附身。」
   度朔:「嗯,很大可能。」
   陳陽蹙眉,將白天遇到安米的事情告知度朔。「你說她跟著男生的死有沒有關係?」
   度朔反問:「她吃了烏鴉眼?」
   「沒有。」陳陽搖頭:「她把烏鴉眼磨成汁塗在眼睛裡。」
   「活不了。」
   「怎麼回事?」
   「烏鴉記仇、通靈,挖掉烏鴉眼就一定會被報復。就算烏鴉不報復,她也活不了。天生鬼眼不是什麼人都能有,她能看見鬼,鬼也能看見她,也知道她能看見它們。你自己想想之前十幾年怎麼過來的?她不是學道術的料子,沒有道術傍身、無人可救,自尋死路。」
   陳陽心軟,只是覺得安米或許罪不至死:「沒有辦法?」
   度朔語氣平靜無波:「她自作自受。」
   陳陽勾住度朔的中指:「真的沒辦法?」
   度朔無奈:「不是沒辦法。幸好她沒有生吞烏鴉眼,否則誰都救不了她。只是把烏鴉眼汁液塗在眼睛裡,洗掉就好。用柚子葉、桃枝煮的水來洗,兩者闢邪。」
   陳陽點頭:「謝謝度哥。不過我只幫安米這一次,希望她能有所成長。」
   度朔坐直身體,捏著陳陽的後脖子讓他做到身邊來:「過來,我們談談。」陳陽屁股剛沾到沙發上立刻跳起來:「我洗澡去。」
   「坐下。」度朔強硬的把陳陽壓在沙發上並說道:「事情攤開來談,你才能更好的考慮清楚。」
   「那……你要說什麼?」
   度朔面色如常的將一本兩釐米厚的本子拿出來遞給他:「你可以邊看邊聽我說,之前跟你說過。如果你十八歲後我們的婚姻關係解除,我就會離開並且以後都不會出現。如果婚姻關係沒有解除,這就是夫妻之間需要履行的義務。」
   「夫妻義務?」陳陽頓時覺得手中的本子如千斤重。他翻開第一頁,赫然兩個大字:洞房。
   度朔瞟了眼,端起杯茶喝。他說道:「這是基本義務。」想了想又補充:「不包括額外時間不限於臥房的親吻、擁抱,這些是其他義務。」
   陳陽目光充滿懷疑:「我年紀小,你不要騙我。」
   「我騙過你?」度朔眼神轉冷。
   陳陽遲疑著搖頭:「沒有。」度朔確實沒騙他,至少目前為止確實沒發現度朔騙他。至於沒有被發現的,既然沒發現哪來的欺騙?
   度朔臉色稍霽:「好好看。晚飯我來準備。」
   陳陽驚訝:「你會做飯?」
   度朔:「試試。」
   試試的結果是廚房不斷發出乒呤乓啷的聲響,鍋底穿了個洞。而度朔的臉比鍋底還黑,他雙手背在身後,穿著圍裙表情嚴肅的對陳陽說道:「釀酒跟做飯的難度一樣大,需要耐心和秘方。我應該先找到秘方再動手。」
   陳陽:不,做飯只需要技巧。
   「我們去外面吃吧。」
   此時度朔也說不出來外麵食物不乾淨的話,只應了聲便去換身乾淨的衣服。兩人一起出門吃飯,回來的時候就發現桌上的繩套丟了,而地面上有一灘濕漉漉的水漬,還有些粘稠。水漬從門口蔓延到屋裡,陳陽順著水漬追到巷口,停在橋頭邊。
   度朔從他身後走過來:「水鬼從這裡逃走,它應該附身在其他人身上。走吧,去你說的那個女孩家裡。如果她跟死者有關係,很大可能是水鬼附在人身上引她去捉烏鴉眼。」
   陳陽:「水鬼的下一個目標是安米?」
   「嗯。」於是兩人踱步到安米家裡,一路上慢悠悠也不著急,度朔更是拒絕坐公交車。他說:「等天完全黑了再過去。。」
   陳陽:「但願別被嚇傻。」天黑百鬼夜行,安米恐怕會被嚇壞。
   等兩人走到安米家附近的時候,天色完全暗下來。而安米家裡傳出陣陣尖叫,不多一會就見到安米驚慌失措逃出來的身影。陳陽看到在安米身後跟著一團黑色的濃霧,霧中不斷有鬼臉露出,緊緊跟隨著安米。陳陽加快速度抓住安米,並驅趕她身後鬼氣凝結的黑色濃霧:「天地玄宗,萬炁本根。敕!」
   濃霧中的鬼怪頓時如鳥獸散,而安米抓住陳陽的手臂哭泣求饒:「我知道錯了,我不想見鬼,不想再見鬼了。你救救我吧,陳陽。」
   度朔把陳陽拉到身後,居高臨下望著安米:「外面鬼怪更多,回屋去。」然後低頭查看陳陽被捏紅的手臂,眉頭蹙起
   安米不知為何覺得度朔比鬼怪更可怕,她心裡惴惴不安卻挪不動腳步:「屋裡……好多鬼。」
   聞言陳陽說道:「屋外有門神庇佑,屋內也有灶神、土地神等諸位家神保護,鬼怪怎麼進得去?你還做了其他什麼?」
   安米使勁搖頭:「沒有,真的沒有。」
   「烏鴉亡靈雖然會擋住你,讓你無法得到家神庇佑。但只要屋宅在,家神就一定在,沒道理鬼怪還能闖進去。」陳陽走進安米的家宅,在門口看到門縫上滲出一絲黑血,開門一看發現門頂上被潑了血。「黑狗血?難怪門神沒有庇佑家宅。」
   安米的父母不在家,還留在廠子裡工作,所以今晚只有安米一人在家。陳陽在她的家裡走了一圈,發現供奉家神的位置全被潑了髒污,連灶台也潑上黑狗血。「家神被潑髒污,惹怒他們,難怪不庇佑你。今天誰來你家?」
   安米支支吾吾:「……陳、陳泰。」
   陳泰,上吊自殺的眼鏡男。陳陽目光銳利,厲聲呵斥:「你到底還幹了些什麼?!如果你不說,誰都救不了你!」安米明知道眼鏡男已經自殺身亡,卻在見到他時還讓他進入家門,分明有古怪。
   安米慌張的說道:「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真的。是他跟我說烏鴉眼能見鬼,他想讓我吞烏鴉眼,但是我害怕就偷偷把烏鴉眼磨成汁液抹到眼睛上,然後騙他我已經吃了。可是我們在分開的時候,我、我看到有具泡得腫脹發白的屍體站在陳泰身後,操控陳泰的身體,盯著我時的目光很垂涎。我害怕,就跑了。」
   「今天他來找你,你還敢讓他進來?」
   「他說烏鴉眼有可怕的後果,我一害怕就放他進來。他一進來就直勾勾盯著我看,也不說話。我害怕,藉口去打電話找朋友來陪我。出來就沒見到他,找了一圈,他突然就從門後面撲過來掐住我的脖子,一邊將烏鴉眼往我嘴裡塞,一邊瘋狂的質問我『你騙我!你騙我!!』」安米抱著肩膀恐懼的縮成一團:「我真的很害怕,剛才我在洗澡,洗到一半這些鬼怪就從浴室排水口、通風口鑽出來。」
   陳陽看向度朔:「怎麼回事?」
   度朔不太想理安米的事情,但見陳陽問便回答:「水鬼附身人類兩年,觀察合適的肉身。覺得她不錯,哄騙她吃下烏鴉眼能夠見鬼。水鬼本身是鬼,就算附身人身也能修煉鬼道,唯一麻煩的是一旦附身人身就不能見鬼,附身之後的人身也不能改造。所以哄騙她吃下烏鴉眼後就去自殺,魂魄出來後想要搶佔她的軀殼。」
   「但是安米欺騙水鬼,導致水鬼計畫失敗。不過即使如此,水鬼也不會放棄安米的身體。他借用死去的陳泰軀殼回來見安米,褻瀆家神,逼迫安米吃下烏鴉眼。」陳陽的目光落在安米身上:「水鬼不會放過安米,對不對?」
   安米微愕:「對。」
   陳陽站起:「所以你要裝到什麼時候?」
   安米愣住:「你說什麼?」
   陳陽撩開袖子,手臂上的紅痕已經變得青黑:「安米力氣沒有那麼大。最重要的是你身上的腥臭味還是很重。」即使她逼迫安米吃下烏鴉眼,吃掉她的魂魄,而且利用安米的肉身偷走繩套從橋底水下游回家裡,迅速洗了個澡。可是那麼濃重的腥臭味根本擋不住。
   安米直勾勾盯住陳陽,眼球迅速變成豆子般大小,其餘全是詭異的眼白。本就濕噠噠的頭髮此刻更是濕透,睡袍也濕透了,沉甸甸的往下墜透明的髒水。惡臭味從她身上不斷湧出來,嘴巴弧度彎到嘴角,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已經變成粗嘎的男音:「被你們發現了,那就不好意思,只能請你們把靈魂送給我吃掉。」
   說完,她就飄到半空,渾身腫脹發白,如同水裡泡久了失去血色的蒼白。她朝陳陽撲過來,陳陽還沒來得及動手,她就被度朔一腳踹飛,整個鬼魂都被踹出安米的身體。陳陽猛然反應過來,他身邊還有酆都陰差,用不著他上。
   於是陳陽退到度朔身後,度朔則是把前兩天剛從酆都『借來』的勾魂索鎖住水鬼:「害死九條人命,死罪。」便直接將水鬼打得魂飛魄散。
   陳陽記得度朔之前說過水鬼兩年裡害死五條人命,並將他們的魂魄吃掉。現在加上陳泰、安米,還有兩人是誰?
   度朔:「她的父母。」
   安米的父母根本沒有在廠裡上班,他們昨晚上就被鬼魂害死。因安米殺死烏鴉挖走烏鴉眼,被烏鴉報復,烏鴉引來亡靈吃掉安米父母的靈魂,所以安米的父母被安米害死,而安米又把自己害死。
   陳陽不知如何評價安米,也不明白她為什麼對鬼神之事那麼感興趣。於他而言,如果能夠避免自然是儘量避免觸及鬼神,所以根本不能理解安米的偏執。
   最後兩人報警,經過檢查安家三口的死確實與二人無關,但在追查的過程中卻發現安米身上全是濕滑的粘液。而這些粘液含有水草青苔,來自於大橋河底。但安米早在下午四點多鐘死亡,而經鑑定,這些物質是在五點到七點多鐘的時間段沾染上。疑點重重且死法詭異,最終被列為秘密檔案,多年無解。

   第129 番外・陰親09

   陳陽高考結束後徹底賴在家裡不出門,在成年期限到來前答應度朔繼續兩人之間的婚姻關係。相應的,他必須履行兩人之間的夫妻關係。十八歲成年夜,便與度朔圓房,徹底成了夫妻關係。鐵板釘釘,沒法賴賬不能離婚的關係。
   七月份的時候收到b大錄取通知書,陳陽收拾行當坐上火車跟度朔一起去帝都上學。巫爺爺之前留給他一張銀行卡,卡裡存了不少錢,足夠支付他的學費和生活費。不過帝都沒有房子,陳陽住宿的話,度朔就沒地方住。
   度朔雖然不經常出現在陽間,但兩人也需要獨處空間,不能每次見面都去開房。於是陳陽在住了一學期宿舍後在學校附近租房,學校附近有不少老房子,環境清幽價格便宜。所以乾脆租了四年,將此當成自己和度朔安穩的小家。
   度朔在陳陽大二那年選擇在陽間帝都找了份差事,也就是後來的大福總局局長。大帝不食人間煙火不知柴米油鹽貴,只是聽陳陽抱怨過一次房租費漲價便拿了錢一次性把四年房租費都交了。陳陽驚訝不已,那時才知道度朔在陽間接了差事。
   陳陽問他:「接的什麼差事?」
   度朔:「看風水。」
   「你還會看風水?」陳陽赤腳窩在布藝沙發上,抱著抱枕聞言回頭問剛回來的度朔。
   「會一點。」度朔將圍巾摘下掛到衣架上,脫下鞋做到沙發將陳陽摟進懷裡。他說道:「我說什麼他們都信,一般來說需要我看的風水問題都比較少,而且不難。」需要度朔看風水的一般是關係到國家運道,這種情況少之又少,一年裡甚至都不需要他出手。但只要出手,就能輕鬆解決。
   陳陽點點頭,以為是看家宅風水的工作。於是說道:「你這算不算私接外快?要是被酆都發現會不會遭懲罰?」
   「不算。不會。」
   陳陽眉眼彎彎,忽然說道:「對了,我昨天忽然夢見巫爺爺。他說這幾天要來看我,不知道會以什麼形式回來。巫爺爺說他跟鬼差關係挺好,鬼差徇私放他出來跟我見面。」
   巫魁現在是平城城隍,一城城隍不能私自離開守護的城市。除非他找到人替換自己的位置,但也不能離開太多天。度朔心不在焉的想著這些,腦海裡忽然閃過巫魁的臉,立刻開始感到頭痛。他差點忘記自己當初在巫魁面前信誓旦旦表示婚約作廢的話,如今不僅沒作廢,還把陳陽拆吃入腹、夜夜大被同眠。
   英明神武、殺伐果決的酆都大帝頭一次感到略微心虛,他輕咳兩聲,問陳陽:「你跟巫魁……咳,巫爺爺提起過我嗎?」
   「我忘了。」陳陽扭身說道:「巫爺爺只入夢來跟我說了一點話就走,好像很忙。沒關係,等他來了再說也一樣。」
   度朔想巫魁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現在也隸屬酆都,算是他的手下。看在自己作為他的上司的面子上,至少應該不會追究。畢竟他是酆都大帝。
   大帝想像很美好,巫爺爺雖然沒有拆穿他,但這完全是看在陳陽的面子上。當時他借用一個只剩三天陽壽的老頭身體,當然是經過老頭同意與他公平交易才借用身體。一路尋找到陳陽租住的房子,按下門鈴,見到陳陽來開門便揚起慈祥的笑臉:「陽陽,巫爺爺來看你了。」
   陳陽先是遲疑一會,很快認出他,高興的將門打開把他迎進屋中。爺孫倆坐在沙發上互訴三年來各自的生活,巫爺爺說道:「我那邊還好,總的來說還不錯。陽陽你呢?過得怎麼樣?錢夠用嗎?在學校有沒有被欺負?我聽說現在校園暴力很可怕,你千萬要小心。」
   陳陽點頭:「我沒事,很好。沒有遇到校園暴力,就算遇到他們也打不過我。錢夠用的,巫爺爺留了很多。巫爺爺,您這次要在這裡住多久?」
   巫爺爺:「三天。我借用的這具身體只剩下三天壽命。」
   陳陽此時對於生離死別這些事情已經看淡,知道巫爺爺只待三天雖感惆悵但並無太大悲傷。畢竟此時別離並不代表永別,他們仍有再聚之時。於是他轉移話題,對巫爺爺說道:「我給您泡茶。」
   巫爺爺驚奇:「你不是嫌茶苦,一直不肯喝嗎?」
   陳陽微笑:「度朔喜歡。」
   「大——度朔?你們還住一起。陽陽,你當初把巫爺爺的話聽進去,當真把度朔當成父親一樣孝順?」
   陳陽點頭:「嗯。」
   巫爺爺:「那大——度朔什麼反應?」
   咳咳!陳陽猛地咳嗽好幾聲,差點脫口而出『不僅高興而且異常興奮』這句話。胡亂點頭:「沒、沒反對。」
   巫爺爺以為認乾爹曲線救國的妙計實施成功,欣慰滿意的點頭。旋即見到房間裡有許多東西都是成套,根據他的猜測應該屬於情侶套裝。看向正在倒茶的陳陽,想他現在也有21歲,是該有女朋友的時候了。或許再過不久自己還能抱上孫子,嘿嘿。
   巫爺爺越想越覺得日子真美妙。
   門從外打開,度朔從外面走進來。在玄關處換拖鞋,看到一雙陌生的老人鞋心思一動便猜到巫魁來了。他不動聲色的走到客廳,與巫爺爺對視。巫爺爺起身,態度平和中帶著恭敬和親切,把度朔當成客人招呼他坐下喝茶。
   度朔微微挑眉,走了過去坐在巫爺爺對面。巫爺爺態度還算熱情,聊的話題度朔都能接上,一時間氣氛竟然還挺和諧。半晌後,陳陽到廚房做飯,將飯菜做好端上桌還見到兩人就酆都與陽間鬼魂規劃事項聊得很投入。
   「巫爺爺、度哥,可以吃飯了。」
   巫爺爺站起身,走了兩步頓住,盯著陳陽:「你叫他什麼?」
   陳陽看了眼度朔:「度哥啊。」
   「沒大沒小,喊伯父。」巫爺爺拉下臉呵斥。
   陳陽一臉莫名其妙,來回看兩人最後說道:「可是度哥是我丈夫,喊伯父不是輩分亂了嗎?」
   「什麼丈夫?瞎說什麼?」巫爺爺臉皮開始抖,忽然想起他看到的那些情侶套裝都大得過分,像是兩個男人的用品。鞋櫃裡只有大尺碼的男人鞋子,沒有女人的鞋子。他顫抖著問:「陽陽,你老實跟爺爺說,十八歲後有沒有跟度朔解決婚約?」
   「沒呢。」陳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我們已經名副其實。」
   巫爺爺眼前出現一圈又一圈的漩渦,差點把自己給絞了進去。他瞪著面不改色毫無愧疚之心的酆都大帝,半晌憋出一句話:「大屁眼子!」
   從此以後,巫爺爺斜著眼睛睨大帝,不帶半點尊敬。

130-133
   第130 番外・姻緣01

   小寇宣靈跟寇家其他同輩不一樣,兩三歲的時候就被送離寇家祖庭。原因是他的命格與寇家祖庭以及祖墳所在的筆架山相沖,所以從小在市中心讀書上學長大。不過他跟家裡人關係都挺好,逢年過節也回祖庭。即使相沖也需要時間過程,只要不是長住就沒事。
   小寇宣靈七歲左右在暑假期間回寇家祖庭,小小年紀道術已小有成就。他在年輕一輩的寇家子孫中天賦上佳,寇家人因此更為喜愛他。在受到家裡長輩熱烈歡迎後,背著桃木劍一本正經向長輩們說道:「爸爸媽媽、叔叔伯伯、嬸嬸嫂嫂們,宣靈要去複習道法功課了。」
   彼時還十分年輕沒有結婚的寇大伯搓著兩手腆著臉說道:「我來教小宣靈好不好?」
   「不要。」小寇宣靈很乾脆的拒絕,雖然寇大伯的道術是寇家人裡面最好的,但他的為人實在令人不敢苟同。「上次大伯說教我,結果帶我到鎮上溜達,把我忘在鎮上自己跑回家睡覺。」
   寇大伯被拆穿,不好意思的衝寇家人訕笑:「遇到朋友多聊兩句,就、就忘了。」
   「每次大伯說要教我,最後都自己跑得沒有蹤影。我才不要大伯教,我自己會。」說完,小寇宣靈就朝著寇家宗祠跑去,途中遇到堂兄弟便停下來跟他們打招呼。
   堂兄弟幾人見到小寇宣靈於是拉著他加進隊伍裡,並對他說道:「阿靈,你有沒有見過狐仙?」
   小寇宣靈:「動物成精開靈智見過,但修煉成妖化身為人尚且困難,又怎麼可能會有狐狸從妖修成仙?」一連串反問讓眾人啞口無言,此時小堂姐反應過來也伶牙俐齒說道:「怎麼會沒有?張家天師府不是有狐仙堂嗎?張家四十代天師救助遇雷劫的狐仙母子,狐仙母子為報恩就一直跟在張家先祖身側助他降妖伏魔。」
   小寇宣靈:「我們家有狐仙堂嗎?」
   小堂姐:「沒有。」
   「我沒見過狐仙。」小寇宣靈:「你們見過狐仙?」
   堂兄弟眾人連連點頭:「寇英在仙靈亭見過,他有天半夜起來發噩夢就跑去找他爸媽,結果在仙靈亭那裡見到有個白衣長袍的人。寇英說他長得特別好看,像狐仙。」
   寇英是小寇宣靈的小堂弟,連連點頭:「真的真的,還是女孩子哦。好長好長的頭髮,回頭看我的時候嚇了我一跳。眼睛很長,像狐狸眼睛。我見過狐狸的,而且聽說狐仙都長得特別好看。我現在都沒見過比她更好看的女人,所以她一定是狐仙。」
   小堂姐蹙眉不開心:「難道她比我好看?」
   當然。不過寇英在看到自家堂姐難看的臉色後立刻說道:「當然不是,你是最好看的女孩子,她是女人。你比她年輕。」三言兩語、巧言善辯,足見他長大後會成為什麼樣子。
   另一個小堂弟和堂兄都出來作證自己確實有幾次在仙靈亭見到白衣長袍的美人,他們沒有跟家長長輩說,而是打算約去探險。正好見到小寇宣靈,於是問他:「你去不去?」
   小大人寇宣靈小小的眉頭蹙起,板著臉說道:「去。」他要看著自己的堂兄弟姐妹,免得他們出事。
   於是當天晚上大夥約定好一起去仙靈亭捕捉狐仙,仙靈亭位於寇家祖庭後廳與前廳之間過渡的藏書閣,藏書閣附近有個荷花池,荷花池中修建仙靈亭,仙靈亭正對寇家法壇。仙靈亭如其名,修建得宛如天宮仙亭,遠處看只覺飄然,近看便多添了份精緻。
   午夜時分,小寇宣靈拿起自己隨身攜帶的桃木劍跟隨堂兄弟去仙靈亭見狐仙,可惜到場只有寇英和兩個堂兄。他問道:「其他人呢?」
   寇英:「叫不醒。」
   小寇宣靈只好問他們還去不去,來都來了肯定要去。四個小孩便朝仙靈亭走去,夏夜的風吹來頗為涼爽,天空明月圓潤如玉盤。月光照亮大地,即使不用燈也能看清路。只是寇家祖庭偌大且有上百年歷史,白天行人來往人氣尚足,晚上無人行動便將空曠寂寥顯露得淋漓盡致。
   寇英抓住小寇宣靈的衣擺說道:「我害怕。」小寇宣靈安慰他:「快到了。看完立刻回去。」拐過前面的長廊,從石子路走過去踏上拱形橋就能瞧見湖中央的仙靈亭。他們就站在拱形橋看仙靈亭,亭中竹簾擋住亭子的上半部分,如果有人定然也是若隱若現。
   小寇宣靈仔細盯著仙靈亭,沒有看到白衣長袍黑髮的女人。便回身說道:「沒有狐仙,你們肯定看錯了。」卻見寇英和另外兩個堂兄滿臉恐懼,轉身就跑:「快跑啊!」
   小寇宣靈猛然轉身,卻見仙靈亭不知何時亮起一盞藍色的燈火,顯得格外幽深卻並不顯得恐怖。仙靈亭安裝燈火,為了襯托出氛圍,裡面的燈火全都是昏黃色的小燈火。所以這站幽藍色的燈火絕對不是仙靈亭裡面的燈,而是其他什麼東西點燃的。
   在竹簾遮掩下只能看到裡面若隱若現的人影,難道真的有狐仙?小寇宣靈搖頭否認,即便有應該也是成精跑到寇家祖庭作亂的狐妖。大膽狐妖,竟也敢跑來北天師道的地盤作亂?!
   小寇宣靈小心翼翼探到九曲橋,跑到仙靈亭門口猛然掀開竹簾:「大膽狐妖,爾敢在此作亂?速速束手就擒!」
   仙靈亭裡面果然有白衣長袍黑髮的美人,他正臥在仙靈亭的臥榻對月飲酒。長髮逶迤在白衣長袍上,有幾縷髮絲垂落到地上。月華灑落在他身上像是他自身發出的淡淡的光芒,恰如月上真仙偷下凡塵,貪得人間半晌清歡。
   美人聽到清脆童音微微側頭望過來,側臉精緻俊美,最為勾魂是染了墨的眼睛。微微瞥過來的一眼,眼裡好像藏了束月光,清亮明透,似乎是請來最好的畫家沾飽濃墨凝聚心神在靈光刹那間揮灑出來般。小寇宣靈被那掃過來的一眼釘在原地,傻傻的問:「你、你是仙女嗎?」
   美人聞言淡笑:「你不是罵我是狐妖?」
   小寇宣靈羞愧不已,因而忘記去思考為什麼仙女的聲音像個男人。他抱著桃木劍走到美人身邊說道:「對不起。」道完歉後就抬眸說道:「我叫寇宣靈,我爸爸媽媽叔叔伯伯嬸嬸嫂嫂還有堂兄堂姐都叫我阿靈。你叫什麼?」
   「寇家人沒教你半夜裡遇到鬼魅不能告訴他們自己的名字嗎?」美人喝了口酒,身上飄來淡淡的酒味,不是濃烈得熏人而是恰到好處的醉人。
   「有。但你不是鬼魅。」
   「你知道鬼魅都喜歡披上漂亮的人皮,在午夜出來誘拐貪色的男人然後吃掉他們的嗎?」美人傾身到小寇宣靈面前,對他說道:「說不定我脫下這層人皮,會活生生把你嚇死。」
   小寇宣靈烏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說道:「可是這裡是寇家祖庭,沒有鬼魅妖邪傻到自投羅網。寇英他們說你是狐仙,不過看上去不像,因為寇家祖上沒有跟狐仙有關的記載。我也沒有見過你,你不是寇家親戚,那你是大伯的朋友嗎?」寇大伯的朋友遍佈五湖四海,這個猜測很有可能。
   「還挺聰明,我叫陸靜。」陸靜坐直身體,拍了拍臥榻讓小寇宣靈爬上來。這時候的寇宣靈圓滾滾,好在臥榻不高,爬上去不難。小寇宣靈拽拽陸靜的長髮:「你真好看,比我媽媽還好看。」
   陸靜喝口酒,笑道:「男人不難形容他長得好看。」
   小寇宣靈眨眨眼,瞪著陸靜,目光從他凸起的喉結落到平坦的胸部,瞬間感到難過。「我失戀了。」他的世界一夜之間暴風雪。
   陸靜差點被酒嗆到:「什麼?」
   「我本來想娶你。」小寇宣靈雙眼充滿難過,盯著陸靜過分俊美的面孔看了半晌,果然還是沒辦法不娶。於是小寇宣靈十分鄭重的將桃木劍送給陸靜:「阿靜,送給你。」
   陸靜垂眸:「為什麼送我?」
   「定情信物。」小寇宣靈認真說道:「你長這麼好看,我一定要娶你。你等我長大,長大後我就娶你。」
   陸靜好笑的接過那把小桃木劍,隨意的答應了小寇宣靈的求婚宣言。「好,等你來娶。」卻在小寇宣靈打盹睡著時抹去他關於今晚的所有記憶,然後離開。第二天在家人的呼喚聲中醒過來,揉揉雙眼伸出雙手被寇母抱在懷中:「媽媽。」
   寇母輕拍小寇宣靈的屁股:「調皮。半夜跑出來睡亭子裡也不怕吹風著涼。」
   小寇宣靈張口欲脫口而出他們是來捉狐仙,但記憶中卻沒有見到狐仙反而最後睡著。這可不能說,不然會被打屁股。不過他湊到寇母耳邊悄悄問:「媽媽,家裡有出現狐仙嗎?」
   「哪來的狐仙?」寇母哭笑不得:「動物成精尚且不易,何況成仙。別瞎想,回去了。」
   小寇宣靈在人群中見到寇英和兩位堂兄朝自己擠眉弄眼,等大人都走了之後就全都圍過來七嘴八舌的詢問:「阿靈,你見到狐仙了嗎?」、「阿靈,是狐仙還是鬼魅?」、「你有沒有事?有沒有見到狐仙?」
   「根本沒有狐仙,仙靈亭什麼都沒有。還有你們見到一點鬼火就跑得飛快,不僅丟下我不管還半點天師世家氣概都沒有。身為天師子弟,見到鬼魅應該斬殺才是。」小寇宣靈雙手叉腰站在寇家祖庭法壇門口教訓堂兄弟們。
   堂兄弟們被教訓得低頭羞愧,悄悄說道:「下次一定跟你並肩作戰。但是阿靈,仙靈亭真的沒有狐仙嗎?」
   寇宣靈走進法壇,法壇中供奉諸位諸神、天兵天將及諸位靈官,東殿則供奉寇家祖師爺。他邊走邊說道:「什麼都沒有。」進入東殿對上清祖師爺以及寇家北天師道一脈的祖師爺寇謙之叩拜,待拜到一幅好似不曾見過、顯得極為陌生的祖師爺畫像時感到奇怪:「這是哪位祖師爺?」
   寇英過來看了眼後說道:「這是陸靜祖師爺,聽說是祖師爺的大弟子,天賦極佳,也算是我北天師道的祖師爺。因為傳道之時幾乎是陸靜祖師爺代傳,後陸靜祖師爺得道成仙,並沒有受封神位而是回到凡間繼續庇佑北天師道一脈。不然現在北天師道早就斷絕傳承。」
   自祖師爺寇謙之去世後,盛極一時的北天師道因王權爭鬥陡然之間遭到滅頂之災。數十萬北天師道教眾幾年間或被迫害或改信其他道教,北天師道自此一蹶不振。好在陸靜祖師爺成仙後仍舊庇佑北天師道寇氏一脈,致使北天師道能夠傳承至今。因此寇家將陸靜當成祖師爺虔誠供奉。
   寇宣靈:「我以前沒見過他。」
   「因為陸靜祖師爺托夢掌門,只需每月初一十五供奉就行。陸靜祖師爺喜靜不喜吵鬧,若是太多人每日供奉,會吵到他。你不經常來就不清楚,」寇英突然想到什麼,驚奇的說道:「阿靈每次來都遇不到陸靜祖師爺,真是奇妙。」
   寇宣靈:「巧合。」他抬頭看陸靜祖師爺的畫像,跟其他祖師爺畫像倒沒有太大區別,莊嚴肅穆。他凝視半晌,跪下叩拜,起來的時候發現陸靜祖師爺的畫像朝他微微一笑,嚇得他揉眼睛細看。再看又與之前無甚分別,難道真是眼花?
   寇英推了把寇宣靈:「阿靈,走了。」
   小寇宣靈撓撓頭:「總覺得陸靜這個名字熟悉。」堂兄弟們已經跑出法壇東殿,而他走到東殿門檻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空靈的笑聲,回頭看只見到安靜佇立的祖師爺。
   「聽錯了?」他喃喃自語,離開東殿。

   番外 洞房

   高考後不久就是陳陽十八歲生日,度朔陪他過生日,替他斟滿兩杯清酒。將兩杯度數不算很高的清酒放到陳陽面前說道:「成年酒,兩杯就行。太多你會醉。」
   陳陽將面前精緻小巧的白色陶瓷酒瓶拿到手心觀看,頗有些愛不釋手:「這是在哪買的?」
   「不是買。以前清閒,無聊就做著玩。沒事的時候也會釀酒,這清酒在酆都藏了許多年。今天是第一次開封,用來慶祝你生日最好。」度朔淡笑。
   陳陽將酒瓶放回桌上,端起酒杯喝了口讚歎道:「好喝。」他笑彎眉眼,將整杯酒都喝光。酒勁很快就上來,十八歲前不能飲酒,因而當第二杯酒下肚的時候已經微醉。臉頰泛紅,眼睛中泛著水光,看上去十足誘人。「它……藏了多久?」
   度朔垂眸,目光落在酒瓶上。「十八年。」抬眸,與陳陽對視。「跟你的歲數一樣。」特意精挑細選,從酆都上萬瓶藏酒中挑出這瓶釀了十八年的酒,只有這麼一小瓶,獨一無二。
   度朔彎唇而笑,笑意明顯,眸光柔和。陳陽不自覺看得有些癡了,伸出手指描摹他的臉龐:「度哥,你真好看。」
   度朔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印下輕吻:「沒你好看。」
   陳陽搖頭,說出來的話有些含糊:「……喜歡這樣,想要長成這樣。」
   度朔目光灼灼,落在他弧度誘人的鎖骨上,因為呼吸起伏,還是少年般單薄的身體在白襯衫包裹下更像是故意勾人。「你喜歡我嗎?」他低聲詢問,像是誘哄小孩那樣。
   陳陽盯著度朔看了半晌,也湊過去低聲說道:「喜歡。」
   度朔把他拉到懷裡,抱著他做到自己的大腿上,親親他的唇、耳朵、脖子和鎖骨,又問他:「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我生日?」
   「還有。」
   陳陽懵懵的,想了半天想不出來於是搖搖頭:「不知道。」
   「我們兩的洞房花燭夜。」
   「洞、洞房?」陳陽搖頭晃腦,半晌後喊道:「巫爺爺說沒有洞房,不脫衣服。」他緊抓著自己的衣服,不滿的望著度朔:「老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老男人巫爺爺這六個字都刺激到度朔,讓他額頭有點痛。於是他哄著陳陽說道:「好,不脫衣服,但是我們是夫妻就得洞房,你自己承諾要履行夫妻間的義務,難道你想反悔?」
   陳陽愣了愣,他的確答應過度朔兩人要當真夫妻,所以夫妻間的義務要履行。其中洞房就是義務之一,於是他點頭豪爽說道:「不反悔!現在就……洞房!」
   度朔一笑:「陽陽是好孩子。」
   陳陽昂起驕傲的頭顱,十分得意。
   「陽陽知道怎麼洞房嗎?」
   「知道。」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陳陽也是學過生理課,而且在知道夫妻間義務之後還偷偷跑去網吧瞭解過兩個男人之間怎麼洞房。他握著度朔的肩膀,滿臉嚴肅並且認真的叮囑:「你一定要輕點。不可以弄疼我,知道嗎?」
   度朔微微挑眉,心頭開始熱起來。「不弄疼你,我保證。」他將陳陽打橫抱起上樓,陳陽摟著度朔的脖子問:「幹嘛?」
   「洞房。」
   「哦。」陳陽將頭靠在度朔頸項間,來回摩挲片刻,眼睛沒有焦距的凝望虛空,半晌後說道:「我要清酒。」
   「婚房裡有。」
   「哦。不要騙我。」
   「乖,不騙陽陽。」
   開門進入陳陽的房間,同時是當年兩人的婚房。婚房被度朔憑藉記憶裝扮成兩年前成親時的樣子,大紅字鴛鴦錦被龍鳳燭。電燈關掉改以點燃龍鳳燭,然後替自己跟陳陽換上成親時的新人服。替陳陽換上時,他還在反抗:「不脫衣服。」
   「沒脫,替你穿衣服。」
   「真的?」
   「真的。手伸開,套上袖子。」替陳陽將新郎服的裡衣中衣外袍全都穿上後,度朔輕聲笑道:「陽陽,這還是你親手繡的新郎裝。我的陽陽心靈手巧,是賢妻。」
   他將酒倒進劈開的兩瓣瓜瓢裡,兩瓣瓜瓢用紅線綁在一起。然後抱起陳陽哄著他拿一半瓜瓢,自己拿另一半。陳陽和巫爺爺有句話沒說錯,度朔個老男人。老男人都守舊,重規矩,所以洞房的時候一定要喝合巹酒。
   合巹酒,連巹以鎖,永不分開。
   兩人各自飲盡巹中酒,陳陽將瓜瓢倒扣過來晃了兩下,「沒了。」顯得更醉了。度朔將他手中瓜瓢拿過來放到桌上,回身將陳陽抱到婚床上。
   暗紅色帶花紋的新郎袍、大紅色鴛鴦錦被,裹著白皙可口的小新郎。度朔修長的食指在陳陽衣服盤扣上逗留,解開三顆,露出喉嚨、鎖骨和白色的裡衣,昏黃的燭光下襯得他皮膚白皙滑膩,溫潤如玉極為好看。
   度朔將陳陽拉起,像是抱著個小孩一樣抱到懷裡,將他兩腿分開,放置在自己腰側兩端。陳陽喝了酒,渾身軟綿綿但還有意識,知道面前的人是他的丈夫,知道他們此刻在洞房,所以沒有反抗。他想要往後倒到軟綿綿的床上,但度朔拉著他不讓他倒下去。
   腰間沒有支撐,背仿佛被抽掉脊骨,無處可靠。陳陽將目標放在度朔肩膀上,瞪了半晌兩手攀上他的頸項靠過去。這倒像是在配合度朔,後者輕笑,側過臉咬住陳陽的脖子,將新郎服的領子叼住往下拉,退到肩膀,再一點點舔舐他的脖子、耳朵,在後脖子和耳朵後面的位置留下一個個濕熱的紅印子。
   「嗯……」陳陽蹙眉,覺得有些惱人,他睜開眼望著牆然後問度朔:「癢。不舔好不好?」
   「好。」在床上,度朔就聽他的,一切都好商量。於是他改舔、吮吸為啃咬,脫去冷靜溫雅的表像變得有些瘋狂。還好只是有些,顧及著小妻子是頭一次,便克制又溫柔,免得前戲還沒開始就嚇壞他。
   陳陽的臉漸漸紅了許多,唇舌被佔據、攪動著與之共舞:「嗯哼……嗚嗚唔嗯——」嘖嘖水聲在安靜的房間中格外響亮,令人面紅耳赤的呻吟充斥整個房間。度朔吮吸著他的下唇,反復含入嘴裡品嘗,像品嘗美味佳餚。嘗完了下唇將進去裡頭掃蕩,纏住陳陽無力的舌頭,從頭到尾讓他無法合上嘴巴,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涎液從嘴裡流出來,沿著下巴沾濕白色裡衣。度朔見狀啞著嗓音說道:「陽陽不乖,流口水。」
   陳陽有些慌,舌頭還殘留著火辣辣的痛感和麻痹感,大著舌頭反駁:「沒有。你……瞎說。」
   「看。」度朔抹了把水放到陳陽面前:「證據確鑿。」陳陽眼睛紅紅的,頗為委屈:「瞎說……你瞎說……」見寶貝陽陽真委屈,度朔趕緊哄:「咱們把衣服脫了,脫了弄乾淨。」
   陳陽彆扭:「不脫衣服。」
   「好,不脫。」百依百順的度朔將陳陽的裡衣拉開,全脫了下來。當陳陽反抗的時候他就把紅色大外袍裹上去說道:「衣服還在。」溫聲軟語的哄著,實際上狼子野心、居心叵測。他就這麼慢吞吞的欣賞著只穿大紅色外袍的陳陽,俊秀的少年有著青澀的、肌肉十分勻稱的美麗身體,四肢修長,皮膚白皙,裹在大紅色袍子裡,似個藏在破廟裡勾人與他魚水歡的妖精。
   不,比山野間、破廟裡、讀物中的妖精還勾人。度朔動作有條不紊,面上表情也很平穩,可下腹處堅硬得發痛的欲望暴露他此刻真實的內心。脫掉褲子和裡衣,僅穿著大紅色外袍,露出起伏的胸膛和修長的長腿,外袍掛在手肘處,而陳陽張著唇,眸裡水光微亮,望著度朔無比信任的模樣。
   這一幕讓向來冷情冷漠的大帝整顆心都在沸騰燃燒,叫囂著即刻推倒他、掰開他的雙腿狠狠的插進去,佔有他、讓他尖叫呻吟求饒,想要逃跑卻被死死的釘在身下。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拜過天地、拜過高堂的小妻子,只剩下真正的交歡就確定了兩人之間的關係。
   但正因為是第一次,所以必須克制。
   固執古板的酆都大帝如苦行僧般將開拓陳陽的身體,讓他盡可能感到快樂。他咬住陳陽的乳頭,引導陳陽自己抱住他,穩住身體後便放心的開始摸索,揉捏著另一邊乳頭。陳陽先是覺得刺痛,而後是羞恥感,漸漸變成一種怪異的說不上來的感覺,他的喉嚨裡無法抑制的湧出呻吟。
   「唔嗯——哼嗯、不嗯——
   將陳陽放倒在床上,一路舔舐到腹部含住他秀氣的欲望。小處男連自己動手都幾乎不曾有過,根本禁不住刺激,很快就尖叫著釋放出來。仰躺在床上盯著床頂迷迷糊糊的想到,原來這就是洞房,好舒服。
   度朔輕笑:「才剛開始,陽陽。」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脂膏,食指和中指併攏抹了些許,拉開陳陽的大腿往他臀縫裡擠了進去。慢慢的、一點點的擠進窄小的後穴中,像個探險家那邊四處好奇的摸尋。
   陳陽先是覺得痛,好像身體被硬生生的擠開,被捅了進去。度朔問他:「痛嗎?」他奇怪的動了動屁股,扭了扭腰說道:「擠,脹。」
   度朔頗感驚喜,居然沒有感到痛?「陽陽真是寶貝。」說話的同時放進第三根手指,而很有因此開始踢腿掙扎:「痛,出去。」他擰著眉道:「不舒服,出去。」度朔趕緊俯身吻住他,吻得他迷迷瞪瞪忘記身後穴口入侵的異物。
   開拓到差不多的時候,將陳陽拉起,像是抱著小孩撒尿的姿勢將他抱在懷裡,兩條腿掛在度朔的臂彎。幸好陳陽韌帶柔韌性好,被拉到這種程度都似沒有感覺。度朔拉下自己的褲子,彈出昂揚的欲望在陳陽滑溜溜的穴口處試探,最大的頭部插了進去。不比手指沒有多大感覺,這會感覺到後穴被硬生生劈開極為疼痛。陳陽哀叫著蹬腿,流下生理性淚水。度朔哄著他、吻著他然後提跨往上,手也用勁的把他整個人抱起來往下壓,徹底的進去了。
   陳陽哀哀哭著,醉意頓時去了八分,很快就清醒過來。「疼、疼啊嗚嗚嗚——
   「乖陽陽,不疼的。很快就疼,以後也不疼,很快就舒服了。」度朔壓著陳陽,把他放倒在床上,從身後進入。膝蓋頂開陳陽的雙腿,握住他精瘦的腰胯先深入淺出,動作不快等著陳陽慢慢適應。陳陽呻吟著,手肘撐在大紅色被單上支撐起身體的重量,兩手緊抓著背面。本來覺得難以忍受的疼痛慢慢褪去,變得脹、熱,還有些癢。
   「唔——」他輕聲哼哼,有些不滿度朔慢吞吞深入淺出的動作,便慢慢搖動腰部和臀部追隨插入體內的動作。度朔微微瞇眼,將他的雙腿撐得更開,自己則往下壓,讓自己完全的嵌進去,幾乎親密無間長在一塊般,他知道這時候陳陽已經感覺到快樂了。只是還不夠,須得瘋狂的沉淪於欲望中的快樂才行。於是他慢慢探索搜尋,戳到凸起來的點。
   「啊啊啊——唔啊——」陳陽的呻吟岔了氣,雙眼失神,被這種舒爽到極點的刺激迷失心神。而度朔發現這點便朝著這地方開始密集的、連續的、沒有停歇的進攻、撞擊,強悍而用力,將陳陽捲入瘋狂極樂的漩渦中。
   陳陽渾身癱軟發抖,尤其是腰部以下的部位像是完全不屬於自己一般。身體被完全打開攻佔無力自救,強烈的快感和刺激使他大腦如同漿糊,無法思考。他無意識的求饒:「破了……哈哈啊……破了,肚子破了嗚嗚……
   「沒有,陽陽寶貝很厲害,全吞進去了,沒破。」度朔哄著他,像在哄自己千嬌萬寵的寶貝孩子。可他下身的動作兇狠得像是要完全將陳陽釘死在床上般,沒有絲毫停歇,打樁一般快速。頂到中途將陳陽翻了個身,下身還連著,在裡面摩擦一遍又狠狠的頂到肚皮。惹得陳陽又是哇哇大哭喊著肚皮被頂破,卻不知越喊,度朔就越興奮,下面的兇器越是兇狠。
   度朔掰開陳陽的兩片臀瓣,又擠進去一點,像是要將兩個囊袋也一塊擠進去一樣。他向後靠坐在床背,將後背式改為騎乘,握住他的腰不斷頂弄,將坐在上位的陳陽顛得發不出成句的話來,只能無助的哭叫。
   很快就受不了刺激的直接射出來,完全沒有擼動前方,靠著後面的快感就直接高潮。乳白色的精液噴灑在度朔和陳陽自己的腹部處,後穴絞緊死死的吮吸住裡面的欲望,逼得度朔加快速度頂弄最後一個沈挺射在裡面。而陳陽被體內射出來的液體溫度逼得滿臉淚水,雙目失神。
   陳陽以為這就是極限,接下來該好了。但度朔拉起他,親乾淨他臉上的淚水說道:「再來一次,乖陽陽。」然後拉起他的一條腿,從側面擠了進去重新頂弄。
   幾個小時後,陳陽的肚子裡灌滿了液體,鼓鼓脹脹就沒有停歇過,他又睏又累,下身早沒了感覺。現在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原來洞房這麼累,以後都不要洞房了。還好洞房就有一次,要不然絕對會死人。
   度朔吻住他的唇,擠開兩條腿把欲望又捅了進去,軟綿綿的穴口壓根沒力氣阻止就敞開大門歡迎他進來。陳陽嗚嗚的抽泣,連聲音都啞了:「不是……最後一次?」
   「對,最後一次。我保證。」
   這是陳陽第三次聽到他的保證,果然老男人都是豬蹄子,尤其是床上的老男人。陳陽哼哼嗚嗚的又被拉進欲望漩渦中,接受最後一次的交歡。

   第131 番外・姻緣02

   寇宣靈八歲寒假回家祭祖,又被堂兄弟們拉著跑到筆架山後面那座名為鐵圍山的山腳下。鐵圍山是座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不詳詭異的山,蔥蘢蒼翠的樹林裡沒有一點生氣,死寂和黑暗常年伴隨鐵圍山。寇宣靈問寇英:「你們帶我來這裡幹嘛?」
   「我們晚上要來探險,規定每個人晚上單獨來,拿到綁在半山腰的紅布帶。」寇英將手裡的紅布帶遞給他看:「試膽大會。你要不要參加?」
   「不要。無聊。」寇宣靈才不玩。寇英就勸他:「聽說山裡有僵屍,你不好奇僵屍嗎?」
   寇宣靈問他們:「你們都見過僵屍?」
   「沒有。」寇英和堂兄弟以及堂姐妹們搖頭否認,「但是僵屍真的有,我在族譜中找到過記載,傳聞千年前曾經有個女人逃到鐵圍山卻莫名其妙被僵屍咬,中了屍毒後就變成僵屍,不生不死。最近的記載是民國,有軍閥領軍隊進入鐵圍山,因為他們從古籍中查找到宋朝時候有座墳葬在這裡。他們想來挖墳,結果有去無回。不過有個軍閥逃出來,嘴裡嚷嚷山裡有僵屍。」
   「對,族譜沒有否定這些記載,所以山裡肯定有僵屍。我們要玩試膽大會,順便找找看有沒有僵屍。阿靈,你真的不跟我們玩嗎?」
   寇宣靈對試膽大會嗤之以鼻,但他對僵屍很好奇。於是答應:「好,我玩。今晚輪到誰去?」寇英舉手,於是他說道:「那我明晚。」全員同意,並在白天的時候大家一起上山將紅布帶綁在樹身上,然後一路走回去。
   「好好認路,晚上才不會迷路。鐵圍山晚上會起霧,所以你們要小心。記得帶靈符,如果有事記得通知大家。」堂兄叮囑完後,大夥就散開。
   寇宣靈跟寇英年齡相近就一塊走回家,寇宣靈見寇英一身輕鬆毫無憂懼之態感到很好奇,他記得寇英膽子不大。「寇英,你不害怕嗎?」
   「啊?」寇英回頭,反應過來寇宣靈問的什麼,於是回答:「不害怕。」他悄悄告訴他:「其實我們跑到鐵圍山去是有偷偷告訴陸靜祖師爺的,如果偷偷告訴陸靜祖師爺,他會庇佑我們。馨堂姐有一次遇到迷霧被困在鐵圍山,忘記帶靈符走不出來,害怕得哭了。後來發現離她四米遠的地方有盞燈,馨堂姐跟著那盞燈一路走就走出鐵圍山。」
   寇宣靈驚訝:「你們怎麼知道那盞燈就是陸靜祖師爺的?」
   寇英說:「因為不只是馨堂姐遇到那盞燈,還有其他人也遇到,我們合計完之後發現在夜闖鐵圍山之前都跟陸靜祖師爺偷偷講過。我們不敢告訴祖師爺,不然會被打頭,所以只敢偷偷告訴陸靜祖師爺。而且我們發現那盞燈就是放在陸靜祖師爺面前的,供奉的蓮花燈。」
   「是嗎?」寇宣靈歪著頭喃喃自語。
   寇英一把拉起寇宣靈拖著他朝家裡法壇東殿跑:「快點趁天黑前去祭拜陸靜祖師爺,求他庇佑。阿靈你也一起。」兩人跑得飛快,趁家裡長輩還在筆架山看風水的時候就先偷偷跑進法壇東殿,把陸靜祖師爺的畫像從神龕上偷偷拿下來然後跑回房。
   寇宣靈瞳孔放大,抓住寇英責問:「你幹嘛把祖師爺的畫像偷走?」
   「噓!」寇英短短胖胖的食指豎在唇上示意他安靜:「小聲點,千萬不要被祖師爺聽到。」他將門關上前還小心翼翼查看外面有沒有可疑人士,關上門之後將陸靜祖師爺畫像攤開掛在房間中兩掌合在一起拜拜:「陸靜祖師爺有怪莫怪。」
   寇宣靈眉頭擰得死緊,「不是說要祭拜祖師爺?」
   寇英板著圓滾滾的胖臉嚴肅糾正:「是陸靜祖師爺,不是祖師爺。」除了三清祖師爺,寇家法壇中供奉著兩位祖師爺,為表區分通常會將名諱喊上。寇英說道:「如果在東殿就把我們夜闖鐵圍山的事情告訴陸靜祖師爺,祖師爺也會聽到。祖師爺很嚴肅很刻板,他會敲我們的頭,被敲很痛很痛。」提及祖師爺,他的聲音都變弱不少。
   寇宣靈:「所以你們才要把陸靜祖師爺的畫像偷出來然後再告訴他?」
   「對。反正東殿還有陸靜祖師爺的神像,把畫像偷出來沒關係。說完就放回去,阿靈,快點,我們快拜。我爸、大伯和二伯他們快回來了,拜完趕緊放回去。」寇英拉著寇宣靈叩拜陸靜祖師爺。
   寇宣靈望著陸靜祖師爺畫像半晌,便虔誠的叩拜,卻沒告訴他自己要夜闖鐵圍山、希望祖師爺庇佑的事情。他才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告訴大人。
   呵。縹緲空無的笑聲陡然在耳邊響起,寇宣靈陡然睜開眼看向畫像,畫像中的陸靜祖師爺仍舊是肅穆端莊、眉目平和的模樣。而房間中除了寇英的絮絮叨叨再無其他,仿佛剛才的笑聲只是幻聽。寇宣靈滿臉疑惑,聽錯了嗎?
   寇英說完之後像模像樣的從旁拿出兩個半月形巴掌大的信杯握在手心晃了晃,拜拜完之後摔在地上,一陰一陽聖杯。寇英笑起來:「陸靜祖師爺答應了。」
   寇宣靈:「你求什麼?」
   寇英拿出信杯求問祖師爺問題,如果信杯一隻向上、一隻向下稱為一陰一陽,即為聖杯,神明同意請求。如果信杯全向下則為陰杯,神明不同意並且厭煩。如果信杯全向上稱為笑杯,即為神明嘲笑他的問題太過無聊。如今寇英得到聖杯,說明祖師爺答應他的請求。寇宣靈一時好奇他求什麼。
   寇英捂著嘴偷樂:「我請求祖師爺保護你,聖杯哦。」寇宣靈微訝,寇英繼續說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沒有告訴陸靜祖師爺去鐵圍山的事情,所以我先替你求,別感謝我哦。」
   寇宣靈朝他翻白眼:「我才不會有事。」
   「說不定你遇到僵屍了呢?」
   「那正好,我就是想見見僵屍。」寇宣靈根本不信,遇到僵屍?那他得多倒楣。但實際上可能今年流年不利,他不僅在第二天半夜裡的試膽大會迷路並且真的可能遇到僵屍。那其實還不能算是僵屍,頂多是蔭屍,在僵屍和死屍之間的形態。如果喝到血肉就能轉化為僵屍。
   寇宣靈第二天午夜月光大盛的時候進入鐵圍山,沿著白天的路很快就找到紅布帶。不過他的目的本來就不是為了試膽,而是為了找到僵屍。於是他又在鐵圍山瞎逛,一路雖然做了記號,可霧氣越來越濃,將來路全都掩蓋,別說方向,他連記號都找不到。
   寇宣靈在第五次走過同個地方後開始慌張,他畢竟是個只有八歲的小屁孩。平時再沉穩冷靜,此時在看不到路、沒有任何生氣的死寂的空間裡一個人,慢慢也開始感到害怕和後悔。他緊緊拽著紅布帶,猛然聽到落葉被踩過後發出的娑娑聲。
   小寇宣靈沒有立刻衝出去大喊大叫,而是立刻藏起自己的身形。大半夜的鐵圍山連蟲鳴都沒有,怎麼可能會有人?他想起寇英他們說的僵屍,於是趕緊躲起來。好在鐵圍山樹木極其大,一個成年人抱住樹樁都無法抱攏,掩藏住小孩身軀綽綽有餘。
   可惜無論是僵屍、行屍還是蔭屍都以嗅覺著稱,它們可以看不見卻絕對有著靈敏的嗅覺。凡是生氣流動的活物都無法逃過它們的追捕,因此小寇宣靈很快就發現落葉踩踏過後的娑娑聲停在身側。
   小寇宣靈蹲下去縮緊身體,半晌後偷偷繞過樹身去看後面,空空如也。他心裡疑惑一瞬,漸漸放鬆心情轉回身去卻聽到耳旁頭頂傳來呵呵的聲音,像是氣管裡塞了顆核桃喘不過氣般。他抬頭,瞳孔緊縮,原來那隻蔭屍就在頭頂嗅聞生氣,腐爛的頭部鑽滿驅蟲,正慢慢朝著下面而來。
   蔭屍嗅聞著生氣,然後停在小寇宣靈的頭頂。下一刻寇宣靈如彈簧般蹦跳出去,而蔭屍也張牙舞爪的撲過來,雖撲空但尖利的爪子插進樹樁裡留下十個恐怖的黑洞。
   蔭屍行動速度沒有僵屍那麼快卻也不像行屍那麼慢,比較像個正常人的速度,但力大無窮。如果寇宣靈是個大人,那麼他有很大可能可以從蔭屍手裡逃走,可惜他現在只是個小孩子,速度根本跑不快,而且道術學得並不精。
   鐵圍山枯木多,寇宣靈就繞著樹跑,蔭屍行動速度如同正常人,但反應和靈敏度卻比不上。繞著樹跑惹惱它,到後來直接扯開或撞斷樹木追寇宣靈。寒夜冰冷的山風呼呼灌入鼻孔和嘴巴裡,燒得小寇宣靈喉嚨陣陣刺痛,心肺幾乎斷氣。他回頭看近在咫尺的蔭屍,沒注意到腳下被絆了一腳摔倒在地上,蔭屍就撲了上來。
   屍體腐爛的惡臭味合著寒風灌入口鼻,比恐懼更噁心的味道讓小寇宣靈差點嘔吐。下一刻,蔭屍好似被什麼東西踢走,撞斷樹木摔倒在地。踉蹌著爬起來時被橫空飛過的短小的桃木劍貫穿心口穿插在樹身上,桃木劍劍柄上的紅色穗子搖晃數下,掛著串鈴鐺。
   叮鈴啷當響了一陣才停下,小寇宣靈眨眨眼,怔住了。那把桃木劍是去年在家裡過暑假的時候丟的,怎麼找都找不到。身後又傳來落葉被踩過後發出的娑娑聲,小寇宣靈連忙爬起來躲到樹身後面,半晌後偷偷冒頭觀察,卻被忽然出現在眼前的笑臉嚇得一屁股墩在地上。
   「喝!你、你是誰?」
   眼前的美人白衣長袍披散著長髮,背後是輪圓月。本來撒不進來的月光卻在此刻灑了進來,落在美人身上,好像發光一樣。美人居高臨下望著小寇宣靈,眉眼彎彎,笑意明顯:「連只蔭屍都打不過?」
   小寇宣靈當即反駁:「我讓著它。」
   「哦?是嗎?」陸靜淡笑,將桃木劍拔出來後燒毀蔭屍。側頭看了眼山頭,山頭月光聚集之處,有個小小的身影冷漠的注視萬籟寂靜的天地。「走吧。」他朝小寇宣靈伸出手。
   小寇宣靈歪著腦袋,一邊將手遞給陸靜一邊說道:「你偷了我的桃木劍。」眼睛滴溜溜的轉,表情十分狡黠靈動:「你要賠償我。」
   陸靜將小孩抱起,緩步朝山腳走去。只要他所在,月光就在,沒有被山林和濃霧擋住,好像在為他照亮去路。由遠處看,只能見到濃霧中包裹一盞昏黃色小燈,全然不是小寇宣靈所見的模樣。他被抱起來,心思全在怎麼誆騙美人上。
   陸靜問他:「你要我怎麼賠?」
   小寇宣靈假裝大度:「你嫁給我,我娶你就行。我不嫌棄你比我大,我知道長大後你就會變老,但我也不嫌棄,一定會娶你。而且我長大後一定會變很帥,賺很多錢,我是天師N代。」
   陸靜失笑,說道:「這是你送我的,不算偷就不用賠。」
   小寇宣靈根本沒有見過陸靜,但美人這麼說他也不能直接拆穿,這樣太沒有男子氣概。小寇宣靈繃著圓圓的臉蛋,十分嚴肅而肯定的推測:「肯定是定親信物。」
   陸靜頓了頓,他記得去年小寇宣靈把桃木劍送給他的時候說的是定情信物,現在直接變成定親信物。於是他說道:「我是男的。」
   小寇宣靈如遭雷劈:「我又失戀了?」
   陸靜以為小寇宣靈恢復記憶,但仔細看發現他只是無意識說出這句話。心裡倒是有些詫異,又覺得他好笑又可愛:「原來阿靈嫌棄我是男的,本來我還想答應阿靈的求婚。」
   「真的嗎?」小寇宣靈瞪圓了眼睛,拍拍胸脯:「我會娶你!」
   陸靜愣了下,失笑不已,說出來的話卻是:「睡吧。」
   小寇宣靈感到疑惑,還想說什麼的時候睏意忽然襲來,眼眸閉上之前迷迷糊糊見到一盞昏黃色的蓮花燈。而有關於陸靜的記憶再次被抹掉,小寇宣靈醒過來的時候隱約只記得蔭屍撲過來後,一盞昏黃色蓮花燈出現在面前。
   接下來就是家裡長輩神色嚴肅的囑咐小輩不准到鐵圍山玩,因為他們在鐵圍山發現蔭屍出沒。
   寇英等人都心有餘悸的跑來安慰小寇宣靈,幸好他沒有遇到蔭屍,一定是拜過陸靜祖師爺的緣故。小寇宣靈沒有開口反駁,默許了陸靜祖師爺的庇佑,隨眾人去法壇東殿供奉陸靜祖師爺。抬頭的時候見到陸靜祖師爺的畫像朝他眨了眨眼,這回確定沒有看錯。
   小寇宣靈驚喜的笑起來,果然是陸靜祖師爺救了他。
   就這樣,小寇宣靈就成了陸靜祖師爺的瘋狂迷弟,直到成年都沒有停止對陸靜祖師爺一日三餐加宵夜般定時定點的供奉、祭拜、舞劍。當然他也完全忘記自己曾經與陸靜祖師爺的婚約,並因將身心都虔誠的獻給祖師爺後而成長為一名剛正不阿的鋼鐵直男。

   第132 番外・姻緣03

   寇宣靈平生崇敬有二,一為隨身攜帶的祖師爺畫像,二為總局局長度朔。但最近度局態度明顯偏向分局,感覺分局像是真愛所生的兒子,身為父親的度局不僅暗地裡扶持私生子還打算暗搓搓將財產轉移出去。
   寇宣靈不免對大福分局產生敵意,於是在總局其他人都不樂意與分局接同一份單的時候,選擇接下單子。遇到陳陽和毛小莉,發現分局成員原來也並不全都是弱雞,至少沒有授籙的陳陽比他強。後來到分局傳話不小心蹭飯,他本來堅定大房長子的心搖擺不定。
   蹭了兩頓並且喝了馬山峰釀造的酒之後,寇宣靈徹底倒戈,趁同事們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他迅速遞上請求轉到分局。分局固然比不上總局各方面齊全的設施和配套,連輛車都沒有,單子一個月至多接兩三次,三次中只有一次大單。價格跟在總局肯定比不過,不過分局人少,競爭也小。
   寇宣靈有時候會感到驚訝,因為在總局的時候他們會搶單,而分局人懶散到結一次單就要休息一個月,即使接到單也會推託掉。擺在第一位是玩和吃,主要就是享樂。
   後來他才知道這群人全都是天師三代,家裡有產業等著繼承,就算只搞旅遊業也能衣食無憂。怪不得毫無上進心!
   寇宣靈那般想著,萬萬料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被腐蝕,並且墮落的速度快得他連反應都沒有反應過來。偶爾回想,反應只剩下。不過在賺錢方面還是勤快的,畢竟他記得自己好像要賺大錢娶老婆,
   祭拜神明的禮儀規矩有很多,最基本是三禮九叩,貢品與敬香皆有要求。不過複雜盛大的敬神供奉儀式一年中也就一次,寇宣靈供奉陸靜祖師爺是敬香和舞劍。舞劍是在每天清晨,沒有電視劇華麗的招式,僅是腳踩禹步取悅神明的劍舞。
   道由心學,心借香生。寇宣靈默念完畢將三根齊長的線香點燃,雙手舉香過額虔誠鞠躬敬拜,拜完後插進香爐裡。查看香花五供,換掉昨天的水果並將清水倒掉重新裝一杯。接著清理桌案,一邊清理一邊對陸靜祖師爺說道:「祖師爺,賜我姻緣吧。分局的人都在笑我單身狗,連那隻五十斤的肥貓都能坐擁無數美貓,雖然分局裡還有毛小莉和張求道是單身狗,但他們都還年輕。我年齡最大,到適婚年齡一次戀愛都沒談過。」
   將髒掉的水倒進廁所裡,寇宣靈走回來對陸靜祖師爺訴苦:「我覺得我條件還行,可是沒人看中我。我今年24,母胎solo24——祖師爺知道這什麼意思嗎?算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祖師爺,您看看今年能賜我姻緣嗎?不然回家過年又要念,來個湊數的也行。」
   說完眼尖的瞧見香爐中的三根線香有兩根從中間斷掉一截,造成兩短一長的情況。寇宣靈按住下巴盯著三根線香看:「人怕三長兩短,香忌兩短一長。」沉吟半晌,他攤手說道:「做人不能迷信,這句話根本就沒有道家根據。」
   搖搖頭轉身下樓,完全沒有注意到當他轉身後三根線香燃燒的速度陡然加快,竟在幾秒之間全都燒成灰。門關上後,房間裡空空如也,半晌憑空出現不悅的輕哼。
   寇宣靈下樓遇到馬山峰被喊住:「正好你在,有個新單要接嗎?」寇宣靈問價格,算可以的價碼於是答應接下。話說間沒看到張求道和毛小莉,便問他們兩個跑到哪裡去了。
   馬山峰:「小莉跑到一些夜市街準備賣寶符,求道去之前死在無人村的天師家裡探望。陳陽前段時間跑去無人村,他本來也想跟去,可惜道行不夠不能去。估計現在心裡挺鬱悶。」
   寇宣靈看了眼時間說道:「現在不是早上?擺什麼夜市。」
   「占位子。」馬山峰將列印出來的關於新單資料交給寇宣靈:「你先看看,還得去這棟別墅住幾晚。原本住裡面的人都被惡鬼糾纏,就算跑去住酒店也沒辦法,更甚者會惹怒惡鬼招致更為嚴重的報復。你一個人要小心。」
   寇宣靈將資料接過去查看:「我知道。」
   他看著這份新單,單裡詳細記載這次發生的靈異事件。別墅區一棟別墅裡發生惡鬼襲擊住戶事件,那戶人家剛搬進別墅不到兩個月就陸續出事,原本是家裡的孩子發現異常,但是大人不相信有問題。後來長子從二樓被惡鬼推到樓下摔斷腿,小女兒被吊到半空轉了一圈後掛到吊燈,摔下來的時候母親接住才沒事。
   至此那戶人家才信家裡真的有鬼,可惜已經被纏上,根本搬不走。沒辦法才拖熟人幫忙,找到大福APP在上面下單。
   「我中午過去看看情況。」寇宣靈將資料收起,出去溜達一圈吃完早餐後才回來,把這件事告訴祖師爺:「我可能要在那棟別墅住兩天,兩天後回來再把鮮花水果換一換,先委屈您好不好?」
   簡單的收拾行李離開,房間再次空下來,氣氛猛然沉凝。隨意扔在沙發上的衣服憑空卷起來,氣勢洶洶的捲進衣櫃裡。房間所有物品在刹那間發生劇烈的震動,威勢赫赫好似有人處於暴怒中,十幾秒後,原本亂騰騰的房間變得乾淨許多。
   輕輕的冷哼聲在空無一人的房間中響起,下一刻門由外打開,寇宣靈跑進來雙掌合十朝祖師爺畫像拜拜:「陸靜祖師爺,我還是把您揣兜裡吧,兩天沒見想想就怪難受。」
   房間沉悶壓抑的氣氛瞬間流通,春暖花開般。可惜寇宣靈沒有注意到,把陸靜祖師爺畫像卷起來揣兜裡趕緊跑下樓進車,在下午天黑之前趕到雇主家裡。
   雇主家姓常,常先生躲在門後面看監控視頻,精神高度緊張的情況下就算見到寇宣靈也極為警惕:「你是什麼人?」
   寇宣靈看向門口的對講機:「常先生你好,我是大福分局成員寇宣靈,接到你的靈異單子特地上門處理。麻煩開門。」
   半晌後門由內打開,寇宣靈見到個神色頹靡表情緊張恐懼的中年男人常先生。常先生拉開條縫,緊張不安的目光一直落在庭院的大銀杏:「快進來。」
   寇宣靈邊走邊回頭看向庭院的大銀杏:「常先生在看什麼?」常先生沒有回答他反而很著急的把他推進屋中,的一聲把門關上。
   寇宣靈進屋後發現房間、客廳全都拉上窗簾,連燈都不開,裡面烏漆嘛黑走不動道。常先生開一盞小檯燈對著寇宣靈露出短促的笑:「不好意思,我們害怕房子裡的惡鬼,所以不敢開燈。」
   「開不開燈對於防範惡鬼沒有用。」
   「有用。」常先生急切的說道:「真的有用,如果我們開燈,屋外就會有無數的惡鬼出現。整個窗全是黑色的手掌印,砰砰砰的巨響。如果我們關燈,外面的惡鬼轉一圈發現不了我們就不會鬧。」
   寇宣靈看向在小檯燈照耀下顯得臉色格外蒼白憔悴的常先生,顯然他被嚇得不輕,心理受到嚴重刺激導致現如今神經緊繃。他不忍心在這種狀況下告訴常先生,只有日光會對鬼魂造成傷害。燈一關,鬼是靠感覺生氣的流動來發現生人所在,而不是用看。
   換句話說,開燈與不開燈對於鬼發現常先生一家並沒有區別。也就是說,那群惡鬼旨在于戲耍常先生一家,讓他們在極度恐慌中度過。
   寇宣靈在常先生的帶領下見到躲在書房裡的常太太和他的大兒子、小女兒,一家人神情疲憊憔悴,受惡鬼騷擾到現在都不敢好好休息。常太太一見寇宣靈便祈求他:「寇天師,求您救救我的兩個孩子。」
   「先坐下來,詳細描述。」寇宣靈坐在常家人的對面,看了看眾人後說道:「開燈吧。」
   常先生強烈拒絕:「不行,那些惡鬼一定會發現我們,今晚上肯定會闖進屋裡。」常太太和她的大兒子也都點頭強烈拒絕寇宣靈的提議。
   眼見他們實在害怕,寇宣靈歎口氣:「既然如此,我只能讓你們安心。放心吧,我帶來寶物,只要寶物在,任何邪祟都不敢靠近。」說完他把手伸到後面的背包,常家人以為他會拿出什麼道家法器或神明,誰知他抽出幅卷軸。
   「常先生,書房哪裡能掛畫像?」
   常先生有些懵,指了指牆上的一幅十幾萬山水畫:「那行嗎?」
   「可以。」寇宣靈拆開卷軸將陸靜祖師爺畫像掛到牆上,從背包裡抽出三根線香、長明燈、小瓶香油和小型香爐,回頭問常太太:「有沒有米?」
   「有……」常太太將一碗米遞給寇宣靈,他將米倒進香爐點燃線香恭敬虔誠的拜三拜,線香插進香爐長舒口氣:「開燈吧。」
   常家人:「……
   常先生:「有用嗎?」
   「祖師爺在,你說有沒有用?」寇宣靈反問。
   祖師爺都請來了?!常先生連忙打開燈,表情十分奇異,沒料到寇宣靈竟然這麼敬業。把祖師爺畫像請來不說,還自帶線香和香爐,香爐這種東西放進背包裡能過安檢嗎?
   寇宣靈搖頭:「我開車來的,不坐地鐵。」
   常先生:「這是哪位祖師爺?」
   「我寇家祖師爺。」寇宣靈鄭重回答常先生,然後說道:「好了,現在說說你們遇到惡鬼的事情吧。」

   第133 番外・姻緣04

   常先生描述:「兩個月前搬進來,我們都沒有發現異常,起先那些惡鬼招惹的是我女兒。我女兒還小,什麼都不知道就跟那些惡鬼玩。直到我兒子發現女兒經常在無人的房間裡玩耍、自言自語,他疑心有問題但也沒想太多。後來見到女兒漂浮在半空才驚覺事態嚴重,跑來告訴我們,但我們不信。」
   寇宣靈看向常先生的大兒子,估摸十七歲左右。常太太在一旁抱住兒子的肩膀以示安慰和歉意,接替常先生說道:「兒子朝我們大吼大叫指著房間有鬼的時候惹惱了那群惡鬼,它們當著我們的面抓住他的腳踝猛然拖起來,朝外面拖掉在半空。我們拉扯了許久才把他救下來,」常太太把大兒子的褲腿拉起來,腳踝上紫黑色的一圈痕跡十分明顯:「之後我們趕緊跑,但已經跑不掉了。」
   寇宣靈:「怎麼說?」
   常先生:「那些鬼追到我們住的酒店,一直搗亂威脅我們回來。我們回來住,生命安全仍舊受到威脅。但情況好比較多,在外面住的時候有兩三次差點死掉。」說完他掀開自己的手,手臂上有無數青紫痕跡:「全都是惡鬼所為,不只是我,我的太太、兒女們身上都有。現在我們根本不敢全都睡過去,擔心睡夢中被無聲無息的拖走。」
   寇宣靈沉吟道:「惡鬼一般不能離開自己身亡之地,根據你們描述可以知道這群惡鬼身亡之地就在這棟房子裡。或許找到它們的屍身就能輕易解決,不過為什麼他們可以跟蹤你們跑到酒店甚至是出手迫害你們就是個問題。還有為什麼不在外面殺死你們,而是要將你們逼回別墅?為什麼要逼得你們精神崩潰卻不知道殺死你們?難道不知道你們可能會請來天師對付他們嗎?」
   常先生一家愣愣的:「對啊,為什麼?」
   寇宣靈從背包裡拿出羅盤,在書房裡轉悠發現羅盤的指標瘋狂的轉動,搖搖頭嘖嘖稱歎:「真邪。」他轉身回答常家人:「目前還不清楚第一條疑問:為什麼它們可以離開自己的身亡之地。另外三條疑問大概能猜測到答案。」
   常先生趕緊問:「是什麼原因?難道是我們得罪了它們?可我做生意向來留一線,絕不會把人逼到絕路。」
   「哦,應該跟尋仇沒關係,你們可能只是純粹倒楣撞上了。」羅盤指針瘋狂轉動後停下來,朝著書房落地窗的方向。寇宣靈走過去將窗簾拉開,外面已然全黑,天空閃爍幾粒星芒。庭院種植一棵上百年的大銀杏,銀杏樹身約莫兩個成年人張開手臂才能環抱。樹葉金黃璀璨,格外耀眼。
   常先生趕緊跑過來拉起窗簾:「把窗簾拉上,它們發現不了我們。」
   「惡鬼不在房子裡?」
   「不在。」常先生將窗簾拉得緊密嚴實,順便檢查窗戶有沒有鎖死,神情很緊張:「晚上它們就會出現尋找能夠進來的地方,門口、窗戶、排風口,任何一個連通外面的地方它們都能跑進來。它們進不來就會在房子外面遊蕩,如果讓它們發現燈光、找到我們就會一擁而上拍打玻璃——您看看這裡。」
   寇宣靈順著常先生手指看過去,只見窗戶角落裡出現蛛網般的裂痕,指腹抹上去還能搓下玻璃碎屑粉末。「惡鬼攻擊?」
   「對。這是最新型的玻璃,硬度和結實度都超過現有的玻璃。我很難想像,如果沒有玻璃阻擋它們會直接衝進來殺死我們。更重要的是我發現它們的力量在增強,我記得之前它們撞擊窗戶的時候會被阻攔在外面,而窗戶上的玻璃沒有絲毫損傷。」常先生憂心忡忡。
   「那大致能肯定惡鬼屍身不在房間裡,應該是埋在庭院裡。」寇宣靈掀開窗簾一角朝庭院看過去,不知看見了什麼突然頓住,直勾勾的望著庭院門口:「常先生,您還請了其他天師?」
   「啊?……哈,對。」常先生訕笑,心知眼前的寇天師可能會不滿意,於是解釋道:「不是我們信不過您,因為當初病急亂投醫到處尋找朋友幫忙。朋友有門路,說是要介紹天師過來。另外的朋友又告訴我能直接下單,我就趕緊下單請您來了。至於朋友請來的天師至今還沒來,我想應該是沒有消息了。」
   「來了。」寇宣靈放下窗簾。常先生心慌不已:「什、什麼來了?難道是惡鬼?」此話一出,常太太和她一雙兒女面露恐懼。
   寇宣靈:「另一個天師。」
   常先生鬆了口氣,隨即感到尷尬。同時請來兩個天師不就在說他們能力不行?這樣會不會惹惱他們?這廂常先生擔憂不已,寇宣靈便朝門口走去:「走吧,去開門。」
   常先生連忙跟上去,到達客廳的時候恰好聽到門鈴響。常先生過去開門,邊開門邊說道:「您好,想必您是——」話音猛然斷在喉嚨裡,常先生瞪大雙眼注視著眼前恐怖的惡鬼,這惡鬼假扮人按門鈴騙他出來開門也不是第一次,只是這次他疏忽了。腳下一動剛想逃跑,惡鬼就掐住常先生的脖子。
   常先生眼球凸起,舌頭暴出,呼吸困難,臉色漲成青紫。寇宣靈見狀快步上前正要將桃木劍戳進惡鬼心口便聽到清雅溫潤的聲音,如玉石之聲猛然撞進心口,繃緊的繩索突然斷裂,心口的玉石串珠粒粒顆顆接連墜落,不斷的敲擊出美妙的聲響。
   「徹見表裡,無物不伏,急急如律令。」紫色的透明串珠套住惡鬼脖頸,收緊後只聽到惡鬼發出淒厲的哀嚎,轉瞬被收進一枚古木骰子裡。古木骰子邊角穿了個孔,用銀環串起與紫色透明串珠套在一起。紫色串珠纏了三四圈在手腕上,和古木骰子形成十分獨特的裝飾品。
   面前的男人比寇宣靈高一些,站得遠點則看不出身高差別。他穿著純白色新唐裝、布鞋,披著黑色長髮,相貌過分俊美,眼眸狹長帶笑,像濃墨潑灑出來般好看。他對寇宣靈說道:「你好,我叫陸修之。」
   寇宣靈回神:「我叫寇宣靈,大福分局成員。你是?」
   「在山野間修行,前兩天剛下山。」
   「哦。」寇宣靈沒有深問,他知道有部分天師有自己獨特的傳承,可能一輩子只有一個徒弟,每一代只有一個徒弟將傳承傳下去。這種天師不會隸屬于任何組織,因此時常躲藏在市井中或是藏于山野間修行。
   常先生劫後餘生,對陸修之充滿感激,態度十分殷勤:「陸先生——不,陸天師,您請進,快請進。」
   陸修之笑了笑,看向寇宣靈:「一起走?」
   寇宣靈聳聳肩,無所謂。但陸修之與他肩並肩,雖沒有說話但存在感太強根本沒辦法忽略。因為屋內太黑,寇宣靈不小心絆倒地毯差點摔倒,陸修之及時接住他,微微彎下身。黑色的長髮從背後滑落下來,幾縷髮絲觸及到寇宣靈的臉龐,冰涼光滑的觸感。
   「沒事吧?」
   突如其來的詢問打斷寇宣靈想要把臉湊到陸修之的頭髮滾來滾去的衝動,他嚇了一跳,鎮定的說道:「沒事。」黑暗中,他還能感覺到陸修之過於熾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這讓寇宣靈感到不自在。他扭動手臂掙脫陸修之的鉗制,後退幾步又說道:「沒事。」
   陸修之直勾勾盯著寇宣靈:「開燈吧,常先生。」
   寇宣靈撇開目光:「我們都在,現在開燈也沒關係。」
   常先生無奈:「好吧。」
   瞬間客廳裡燈光大盛,寇宣靈抬眸看向陸修之,卻見對方垂眸盯著手腕上的紫色透明串珠,另一隻手則在撥弄串珠上的古木骰子。根本沒有看他,寇宣靈以為剛才黑暗中熾熱的視線是自己的錯覺。
   常先生摸著灼痛的喉嚨說道:「我去喊我太太和孩子們過來。」話音剛落就聽到書房裡傳來常太太的尖叫聲,嚇得常先生立刻蹦起來跑過去,而寇宣靈也連忙跑過去。陸修之在原地停頓一會,才跟了過去。
   書房裡原本裂出蛛網狀的玻璃不知何時被戳破,一隻焦黑色的手臂伸進來拖住常家小女兒的腳往外拉。常太太和大兒子抱住小女兒的身體與外面的鬼手搏鬥,而此時常家小女兒的腿已經被拉到腿根處,顯然鬼手是要直接將常家小女兒從大人手臂大的洞裡拉出去,一旦被拉出去人就直接死了。
   常家小女兒的腿根處被玻璃碎屑磨出鮮血,痛得她哇哇大哭。寇宣靈跑過去將窗戶推開跳出去,窗戶外面空空如也,連常家小女兒被拉出來的腿都不見蹤影,仿佛進入另一個次元壁。他想也不想就拿出五雷靈符往空氣裡貼過去:「都天雷公,……聞呼即至,速發陽聲,急急如律令!」
   轟然雷鳴,電光閃爍。憑空出現哀嚎,惡鬼恐懼逃跑。拽住常家小女兒的鬼手猛然鬆手,另一方抱住常家小女兒與之拔河的常家人紛紛後仰。然而屋中尖銳物品諸如燭臺在眨眼間出現在常家人身後,仿佛有東西故意將尖銳的燭臺移動過去。
   陸修之眼神微冷,將沙發踢了過去,常家人便都倒在沙發上平安無事。寇宣靈踩上窗臺正要進去時,忽覺背後一陣悚然,回頭看就見到庭院那棵大銀杏樹下站著個黑衣黑裙女人。女人化著濃妝,兩頰凹陷,鸛骨高得像是裡頭那塊骨頭要戳破臉頰外面那層皮,裸露出裡頭白色的骨頭一般。
   女人眼神極為惡毒憤恨的盯著寇宣靈,寇宣靈眨了眨眼,女人就消失了。他正想過去看看,便聽見耳旁傳來陸修之的聲音:「進來。」嚇得他腳下不穩直接往後摔倒,手腕被拽住整個人被股巨力拖住,然後側臉就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清新淡雅的蓮香盈滿鼻間。
   寇宣靈紅了眼眶,濕濕薄薄的淚霧在眼中泛起。陸修之將他拉起查看的時候看到這一幕,當即著急的詢問:「哪撞疼了?」
   寇宣靈抽了下鼻子,齜牙咧嘴的捂臉擺手:「沒事。」側臉大力的撞過去自然會產生劇痛,尤其是牙齒磕到臉部咬肌,瞬間的刺痛刺激到淚腺,正常反應。緩過去這陣疼痛就沒事,倒是被他撞到的陸修之應該也很痛吧。
   「你被我撞到,沒事吧?」
   陸修之搖頭:「沒事。不痛。」
   寇宣靈:「哦。」聳肩退離,朝常家人走去。陸修之眉頭蹙起,望向窗外大銀杏的目光冰冷如霜刃,按住剛才被寇宣靈撞到的胸口,有些悵然若失。
   早知道就說很痛……
   常太太哽咽著說道:「剛才我聽到客廳開了燈,就想帶孩子們到客廳去。不小心把燈光照到窗簾上,從窗簾走過去的時候有只鬼手突然躥進來抓住囡囡的腳腕就往外面拖。」
   寇宣靈:「狗急跳牆。」
   常太太:「什麼?」
   「沒事。」寇宣靈讓大家都到客廳,所有人聚在一起。於是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廳等待深夜到來,常先生說根據以往這些鬼怪騷擾的時間段,應該是在晚上11點到午夜1點之間。
   常先生問寇宣靈:「兩位天師,到底這棟別墅裡的鬼怪為什麼要害我們一家?我是真不知道何時何地幹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惡人不會因為你對不起他而害你,同理,惡鬼也如此。如果惡鬼真想害人是沒有緣由的,當你住進這棟別墅就已經成為惡鬼的盤中餐。」
   常先生聞言極為憤怒:「當初那個仲介根本沒有把這棟別墅鬧鬼的事情告訴我。」
   「恐怕他也不知道這棟別墅鬧鬼,應該是你們住進來之後被盯上才會接二連三遇到這種靈異事件。不過仲介沒有說實話也是真的,至少他沒有將這棟別墅的前身告訴你們。」
   「別墅的前身?」
   「準確來說應該是別墅之前發生過的兇殺案件。」寇宣靈登錄天師論壇,在裡面搜尋到關於這棟別墅的資訊。天師論壇的建立比大福APP的發佈要早上十幾年,論壇裡屬於匿名發帖,裡面關於道術、民間傳說以及靈異事件的帖子非常多。有些十幾年前的案件都能搜尋得到。
   常先生很驚訝:「這棟別墅還涉及兇殺案件。」
   寇宣靈開始的時候將地點輸入進去後搜索不到相關帖子,後來在百度上搜索別墅前身原來是棟舊式別墅,於是將其名字輸入天師論壇,竟然很快就搜索到相關帖子。該帖子蓋了兩千層樓,說明曾經火過很長一段時間。
   查看完帖子後大概瞭解情況,寇宣靈便向他們說道:「這棟別墅的前身是棟洋房,以前住著一家四口,跟你們情況相似。夫妻二人還有一雙兒女,年齡也一樣。但他們涉嫌殺害七人並碎屍埋在庭院中,後來被揭穿,一家四口就在庭院那棵銀杏樹上吊自殺。死後作祟,請來天師鎮壓。」
   「碎屍?」常家人頓感毛骨悚然,原本洋房住的那群人到底是什麼樣的魔鬼?居然殺了七人並全都碎屍埋在庭院中?他們住在洋房裡難道不覺得害怕?「為什麼碎屍?」
   寇宣靈:「一為謀財害命,二為邪術。」
   「邪術?」
   「道術源於巫術,巫術分為白巫術與黑巫術。耳熟聞詳的茅山道術就屬於白巫術,而黑巫術則屬於邪術,通常以人命為施法關鍵。威力巨大但手段殘忍,根本調查,當初他們殺人碎石正是為了舉行某種邪術,為了享有永生。」寇宣靈環視常家四人,說道:「你們的家庭情況和年紀與那家人相似,所以被盯上當成替身。它們想要佔有你們的肉身重還陽間,因此想方設法將你們趕回別墅,嚇你們卻不立刻奪取你們的性命。」
   常家人互相抱在一起,面露恐懼之色。常家大兒子問他:「它們打算什麼時候奪取我們的性命?」
   寇宣靈:「你們的生辰八字說一下。」
   常太太將家裡人的生日日期和出生時辰告知寇宣靈,寇宣靈轉換為生辰八字,算得有些困難。一直沉默的陸修之開口提示:「今晚。」
   寇宣靈望過去,與他對視,心頭猛地一跳。總覺得陸修之面貌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他當即脫口而出:「我們是不是見過?」
   陸修之移開目光,半晌後回答:「見過。」
   寇宣靈追問:「什麼時候?我半點記憶都沒有。」他覺得陸修之的面貌十分符合自己的審美,如果見過沒理由會不記得。
   陸修之:「你不記得。」
   「是嗎?」寇宣靈點點頭,停頓片刻後問他:「你有沒有姐妹?」
   陸修之咬著牙:「沒有!」
   寇宣靈失望:「可惜。」陸修之眼眸冷冷的看他,寇宣靈頓覺不自在,訕訕的笑笑。後者輕哼一聲,背對寇宣靈不再理他。
   寇宣靈摸摸鼻子,剛抬頭就面對常家四口人亮晶晶有些八卦的眼睛。他抽抽嘴角說道:「今晚惡鬼會來奪取你們的肉身,先做好準備。惡鬼交由我們對付,你們最好別妄動。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別回應,惡鬼最會欺騙人。」
   常家人急忙點頭:「我們都聽您的。 
   寇宣靈摸摸鼻子,剛抬頭就面對常家四口人亮晶晶有些八卦的眼睛。他抽抽嘴角說道:「今晚惡鬼會來奪取你們的肉身,先做好準備。惡鬼交由我們對付,你們最好別妄動。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別回應,惡鬼最會欺騙人。」
   常家人急忙點頭:「我們都聽您的。」四個人八隻眼睛在他跟陸修之身上來回掃射,八卦的精神讓他們忘記生命正在被威脅中。
   寇宣靈起身從背包裡拿出紅繩在客廳圍一個圈,將八個鈴鐺分別掛在圈裡,然後讓常家人走進圈子裡並囑咐:「一點過後才能離開圈子,否則在此期間無論誰來都不要離開。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離開圈子。」
   聞言,常家大兒子詢問:「你們來,我們也不能聽嗎?」
   寇宣靈嚴肅叮囑:「對。即使是我們來喊你們離開,你們也不能離開。」佈置完畢後,他就從背包裡拿出五雷靈符和桃木劍,與陸修之面對面坐著等待惡鬼來臨。
   等待的時間有些無聊,他便拿出手機挑選一些微信小程式來玩。對面的陸修之直勾勾盯著他,沒有移開視線。在這種情況下,木頭都有知覺。越玩越覺不自在的寇宣靈凶巴巴的抬頭:「為什麼盯著我看?」
   陸修之下意識回答:「你好看。」
   「哦~~~
   寇宣靈瞪向常家人,常太太訕訕的捂住小女兒的耳朵和嘴巴,不好意思的笑著說道:「你們繼續,我們聽不見。」
   他挪到陸修之身邊逼問:「你到底是什麼人?你認識我對不對?」
   陸修之:「我確實認識你。再多的資訊等以後熟悉了再告訴你。」
   寇宣靈:「你有什麼目的?」
   陸修之:「想認識你。先從朋友做起,」然後是情侶,最後是夫妻。他一本正經:「然後是兄弟。」
   寇宣靈震驚不已,猶疑半晌後拉著陸修之說悄悄話:「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我爸在外面的私生子?」
   「……不是。」陸修之心情複雜。
   寇宣靈鬆了口氣:「那你幹嘛要跟我當兄弟?」
   陸修之斟酌著用詞:「我對你一見如故。」
   寇宣靈半信半疑,其中相信的一部分還是因為陸修之面相加分。他決定先揭過這話題,指著他手腕的古木骰子說道:「剛才抓到的惡鬼不會是那一家四口中的父親吧。」
   「應該是。」陸修之撥弄著古木骰子問他:「你要看看嗎?」
   寇宣靈:「我自己有。不過這紫晶串珠是你的法器?看上去像禪珠,不像道家法器……當然也更像是女孩子法器。」
   陸修之垂眸,不知如何解釋這串珠其實不是自己的法器。只是因為戴在手腕上會比較好看,跟衣服、氣質比較搭襯。他還特地詢問導購這麼穿能不能追到物件,導購信誓旦旦、指天發誓如果他追不到對象天底下男人都是光棍。現在想想,果然是生意人,什麼謊話都能昧著良心說。

   第134 番外・姻緣05

   陸修之說道:「只是暫時沒有順手的法器,拿這個來替換。」他將紫晶串珠拿下來遞給寇宣靈:「你要看看嗎?」
   寇宣靈接過紫晶串珠放到燈光下看,淡淡的紫色螢光溫潤美麗,每顆珠子晶瑩剔透,仔細看發現珠子裡面刻滿上清大洞真經。「真是天宮造物,這叫什麼?」
   陸修之看了眼紫晶串珠說道:「還未取名,當初無聊就在珠子裡面雕刻真經,雕刻完之後就隨意串成珠子。恰好下山來身邊沒有趁手的法器就把它拿來用,所以沒有名字。」
   寇宣靈摸著紫晶串珠:「聽你話裡的意思,你法器很多?」
   「還好。」陸修之端直腰板,直視寇宣靈:「我平時花銷不大,攢下很多家當。按照現在市值價,所有家當折算成人民幣大概值幾個億。雖然不是很多,但我還會賺錢、攢錢,養家餬口是絕對沒問題。」
   寇宣靈抬頭看向陸修之,勉強笑了兩聲後將紫晶串珠還給他:「我聽到門口有些聲響,先出去看看。」說完起身朝門口走去。
   陸修之把紫晶串珠纏回手腕時沉默思索,身家財產誘拐計策失敗。
   寇宣靈本來只是躲避陸修之的藉口,但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確實聽到敲門的聲音。轉頭看向牆上的掛鐘,『噹』一聲猛然敲響。流動的空氣在剎那間停頓,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時針指在十點鐘,距離十一點鐘還有一個小時。敲門的聲音在這時候變成門鈴聲,常先生疑惑:「現在這個鐘點還有誰會來?」
   寇宣靈:「我去看看。」他剛伸出手要將門打開,『砰』的一聲巨響,大門由外撞開,白色的霧氣被夜風吹進來,捲進幾片銀杏落葉。寇宣靈早在門開前反應迅速的後空翻避免被門撞到,抬頭看門口站著黑衣黑裙的女人,瘦削凹陷的臉頰和高高的鸛骨,臉上濃妝豔抹。
   女人的脖子上有道勒痕,深深的凹陷進去,令整個脖子都呈現出畸形的弧度。她冷冷的瞪著寇宣靈,嘴巴慢慢張開、擴張到一個扭曲的寬度,整張臉都被拉長變形。隨後刺穿人耳的尖叫從她嘴裡發出,寇宣靈摀住耳朵,回頭看常家人。
   常家人滿臉痛苦,常家小女兒最先受不住,鼻孔流出兩管血,開始翻白眼。寇宣靈馭使桃木劍,桃木劍在空中轉了兩個圈飛速成幻影直接將門口的女人戳穿連帶著釘在牆面。他乘勝追擊跑出別墅到達庭院,跑了數步腳腕被突然從地底鑽出來的鬼手拽住無法動彈。
   原本被桃木劍釘在牆壁上的女鬼瞬間變成一具骷髏委頓在地,身後的大門砰的巨響猛然關上。漂亮的銀杏樹突然之間失去光彩,黏滿蛛絲,地上滿是烏黑腐爛的落葉。銀杏樹最為粗壯的一根樹木上吊著高矮四條繩套,黑衣女人整條脖子斷成兩截,全靠皮膚韌帶支撐才沒有身首異處。
   四條繩套,只有黑衣女人?黑衣女人的丈夫被陸修之收進古木骰子裡,剩下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它們不在樹上那就是——在屋裡!
   寇宣靈回頭,客廳裡大盛的燈光突然熄滅,隱約能聽到裡面燈管爆開的聲音以及常家人恐懼的尖叫。黑衣女鬼咯咯的笑著,聲音粗嘎難聽:「天師?白巫?我活著的時候你們就不是我的對手,更何況我現在死了,巫術更厲害。白巫天師更不是我的對手。」
   寇宣靈試圖將自己的腳腕從鬼手裡扯出來,卻發現那些鬼手試圖攀著他的腳爬出來。他不耐煩聽黑衣女鬼的叨叨,就馭使插進白骨骷髏的桃木劍回來。桃木劍顫動幾下便拔出來,剛飛出去就被一隻白骨骷髏手抓住。
   儘管桃木劍灼燒那隻白骨骷髏手,但對方彷彿感覺不到疼痛,執意抓著桃木劍任由自己的骨節被灼燒融化。黑衣女鬼得意大笑:「它們都是我的傑作,融掉一隻還有很多只。足夠時候讓我慢慢煉化你,」她落到地上,繩套還勒在脖子上,四肢很協調走不動路,乾脆四肢著地爬到寇宣靈面前十分貪婪的說道:「三品天師?哈哈,賺到了。如果煉化成鬼奴就能成為最好的幫手,我生前都沒能遇到好材料,沒想到死後還能遇到。」
   寇宣靈聳聳肩不再掙扎:「你生前遇不到好材料只能說明能力差吧,你不是真正的黑巫。」
   黑衣女鬼大怒:「誰說我不是?現在我就砍斷你的四肢和頭顱再縫補放進咒術!」她爬到庭院的角落裡,拿到一把斧頭嘗試著站起來,拖著斧頭朝寇宣靈走過來。斧頭在地上拖曳,摩擦著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這場景是很恐怖的,如果女鬼要斬殺的對象是沒有反抗能力的普通人的話。當黑衣女鬼扛起斧頭想要砍死寇宣靈時突然被一把桃木劍貫穿胸口,她低頭望著胸口發出的『滋滋』聲響,被腐蝕出來的白色煙霧和黑色濃稠液體交雜在一起足夠她意識到自己將要魂飛魄散。
   黑衣女鬼驚恐的尖叫,寇宣靈拔出桃木劍照著喉嚨凹陷進去的地方砍下去,直接讓她真正的身首異處。「我以為是真正厲害的黑巫,原來根本不是。」寇宣靈輕鬆的將扯住腳腕的鬼手斬斷,望著蜷縮成一團的黑衣女鬼說道。
   黑衣女鬼全身拱成蝦米狀逐漸融化,她驚恐的尖叫:「我是黑巫!我要還陽!我要永享長生啊啊啊!!!」
   寇宣靈踹開門進客廳,發現常家人平安無恙。陸修之端坐椅子撥弄手腕的紫晶串珠,寇宣靈一踏進來他立刻轉頭微笑:「解決了?」
   寇宣靈愣了一下,覺得這笑有點勾人。他移開目光:「解決了,你這邊也解決了?」
   「兩隻小鬼而已。」陸修之拍拍旁側的椅子:「坐下休息。」
   寇宣靈走過去才發現客廳能坐的地方都被毀了,只有陸修之身下那張雙人椅還完好無損。他心裡覺得有些怪異但也沒想太多,坐下來便對常家人說道:「解決了,你們可以出來。」
   常家人下意識看向掛鐘,時間顯示還不到十一點。他們齊刷刷往後挪,警惕的盯著寇宣靈和陸修之:「寇天師和陸天師說過等到1點後才能離開,期間不論誰來都不能信。」
   寇宣靈扶額:「你們要是不放心就還待在裡面。剛才進來的兩隻鬼怪被陸天師收服你們應該親眼所見,難道還不信?」
   常先生看向陸修之身側散架的家具再回想剛才兩隻小鬼鬧事的一幕,雖然他們剛搬家並且有意換掉原來的家具,但是看剛才陸修之閃躲的一幕總覺得像是在引導小鬼破壞家具一樣。本來緊張恐懼的心情莫名就變得好無所謂,驅鬼儀式未免太簡陋了吧。他們膽顫心驚兩個月,最後輕輕鬆鬆不到半個小時就搞完總覺得很沒面子。
   常先生和常太太沉默的凝視寇宣靈,抱團縮在紅繩圈起來的範圍內堅決不出去,就算是欺騙自己也好,就是不想太隨便就搞完。
   寇宣靈向他們解釋:「其實我之前沒有騙你們,別墅前身是棟洋房。洋房主人確實跟你們一樣,是真正的黑巫師,殺了七個人並碎屍企圖煉製某種能夠操控行尸的邪術為自己所用。根據調查到的信息,他們是通過煉製行尸挖空他們的內臟,然後用毒品充當五臟六腑來運毒。不過在一次運毒過程中遇到高人被識破,警方經過調查才捕獲這一家四口黑巫師。」
   「警方跟天師合作逮捕這家人時,黑巫師不敵天師就齊齊在庭院那棵銀杏樹自殺。七日回魂之時再與天師鬥法,邪不勝正。天師以為將它們徹底打得魂飛魄散,卻沒想到黑巫師中的女人懷胎八月。在上吊自殺前將腹中胎兒剖出來用邪法煉製成鬼嬰,天師對此一無所知。洋房後來又有一家四口搬進去,這一家四口被鬼嬰害得吊死在銀杏樹,事件引起天師注意。鬼嬰被消滅,但那慘死的一家四口本身信奉黑巫術,沒有轉世投胎而是企圖還陽。」
   恰好遇到情況相似的常家人,就想利用黑巫術佔用他們的肉身並從此永遠活在陽間。但他們的黑巫術學得亂七八糟,也就只能威脅常先生這樣的普通人。
   寇宣靈說道:「我開始以為他們是黑巫師,因為他們死亡的時間日期跟報導一樣。既然他們把你們當成替身就必然會在自己死亡的日期殺你們,所以我想是午夜11點到1點左右。不過一交手就發現不對,而且它們……對自己充滿自信。」
   菜雞一隻的惡鬼把自己當成能輕鬆收割人命的劊子手,結果被秒殺。聽完解釋,常家人覺得還不如不聽,他們比惡鬼還菜。常先生擼了把臉:「首先謝謝您收服惡鬼,救了我們。不過我們還是待圈子裡比較好,等1點過再說。」
   「可以。」寇宣靈聳聳肩並沒有反對,他已經解釋完畢,信不信都是常家人的事。何況他們本來也是過於相信他之前說的話,安全為上。他說道:「明天你們請人過來挖開庭院那棵大銀杏,裡面應該有幾具屍骨。報警後讓警察處理吧。」
   常先生:「好,謝謝。」常家小女兒打了個哈欠,上唇還殘留黑色的血漬。剛才被女鬼的尖嘯震得流鼻血,好在除此之外並無大礙。她扯了扯常太太的袖子:「媽媽,我好睏。」常太太抱起小女兒哄著她睡在自己懷裡。
   寇宣靈起身去拿了條毯子遞給常太太,碰觸到紅繩的剎那突然愣住,然後覺得自己是傻子。身後傳來陸修之的輕笑,他回頭不悅道:「你早就想到卻沒有提醒我?」
   陸修之趕緊搖頭:「我也是剛想到。」
   寇宣靈瞥了眼陸修之,把圍成圈的紅繩收起來並對錯愕的常先生說道:「我忘了鬼怪不能碰沾了黑狗血的紅繩,但人可以。現在你信我了吧?」常先生此刻也發覺自己進入誤區,尷尬一笑然後點頭。寇宣靈對常太太說:「抱回房睡吧。」頓了頓又說道:「你們都各自回房休息吧,今晚我和陸天師會留在客廳看守,明天再回去。」
   常家人確實感到疲憊,他們已經將近兩個月沒能好好休息。現在發現騷擾他們兩個月的惡鬼已經被解決,緊繃的神經頓時鬆懈,疲憊感紛紛湧上來讓他們無法控制的極度渴望休息。常先生猶豫半晌後讓常太太帶著兩個孩子上樓休息,自己留下來詢問寇宣靈:「那些惡鬼真的都解決了?」
   寇宣靈點頭:「放心吧。」
   常先生千恩萬謝後也跟著上樓回房休息,熱鬧的客廳安靜下來。家具的殘骸靜悄悄躺在地上,寇宣靈的目光從家具殘骸挪到坐在椅子上撥弄紫晶串珠的陸修之身上。似乎察覺到寇宣靈的目光,陸修之抬頭與之對視,露出一笑。
   寇宣靈立刻挪開目光,蹭到陸修之面前質問他:「你到底是什麼人?」
   陸修之撥弄串珠的動作一頓,反問他:「剛才有沒有受傷?要不坐下來說話。」
   「沒受傷,別轉移話題。」寇宣靈微瞇起眼睛說道:「我發現我弄錯對象,住在洋房的一家四口中身為母親的黑巫師巫術最強,我想當然的認為後來被殺的一家四口中黑衣女鬼的黑巫術最強。可是進門後發現黑巫術應該是除了黑衣女鬼最弱,其他三隻鬼比較強,畢竟它們甚至能夠離開身亡之地。我沒看到你剛才收服兩隻小鬼,但見過你之前收服那隻襲擊常先生的老鬼。」
   寇宣靈豎起食指:「一招就收服那隻老鬼。剛才的兩隻小鬼沒能鬧出多大動靜就被你收服,還有——」他指著陸修之腕間的紫晶珠串:「我沒見過有人能夠將上清大洞真經刻在珠子內部,你剛才說是自己雕刻的?紫晶珠子也非凡品,還將整篇上清大洞真經刻在裡面,是上品法器。我雖然不是天賦奇才,但大凡天師界中天縱奇才者我都認識,而你,不管是你的法器、穿著打扮等等,在天師界中我都找不到你這麼號人物。剛才我在天師論壇發帖,跟帖兩百沒有人認識你。」
   他抱胸俯視陸修之:「說吧,你是哪路妖精?!」
   陸修之淡笑,答非所問:「我突然想到這串紫晶珠串的名字該叫什麼。」
   「嗯?」寇宣靈皺眉。
   「三元流珠。」陸修之將紫晶珠串摘下來,掛在手掌上,手一鬆嘩啦往下墜。「你剛才說這串流珠像佛家禪珠?說錯了,這叫道家念珠。晝夜斗轉,周天無窮如水流之不覺,星圓如珠故名流珠。」他抓起寇宣靈的手腕作勢要將串珠套在他手腕上,後者將手縮回去,立刻被抓住。
   寇宣靈略微驚恐:「你幹嘛?」
   「送你。」陸修之頭也不抬的說道:「三元流珠共百零八顆紫晶珠,道教《三元流珠經》中將道教流珠分等級,其中有三百六十五顆流珠和一百零八顆流珠,牽著謂為星宿運轉度數,後者謂為周天星斗之數,也謂為天罡地煞總和。我親手挑選出來的紫晶珠,在裡面刻滿上清大洞真經,刻了三年。不管是裝飾所用還是驅邪法器都是上品,你若是不喜歡,改天我再替你串三百六十五顆的三元流珠。」
   寇宣靈想要將手腕上的三元流珠摘下來還給他:「我不要,我有自己的法器幹嘛要你的?你別轉移話題,你是誰?出現在常家的目的是什麼?」
   「我說過我在山野間修煉,要說目的就是跟你認識,與你交朋友。你信不信?」陸修之抬眸,抓住寇宣靈的手腕不放,趁他愣怔的時候趕緊說道:「三元流珠就當是信物,如果你覺得太貴重不想接受,那我們就交換信物。我看你手裡的桃木劍就不錯,那就它好了。」
   說完沒等寇宣靈反應就把桃木劍拿走,不知用了什麼道術,桃木劍眨眼間就消失在掌心中。寇宣靈蹙眉:「你知道桃木是用來定情的嗎?」
   「是嗎?」陸修之露出略顯浮誇的驚訝:「我不知道。」他正色莊容道:「我的心思如同現在屋外的明月一樣清白皎潔,真心想跟你交朋友。以前不是有人用桃木結義嗎?我是這種想法,沒有其他想法。」
   寇宣靈詫異:「不然你還有其他什麼想法?我家裡沒姐姐,堂姐也有穩定交往的男朋友。如果你想跟我親上加親恐怕是沒辦法,除非你有姐妹。」
   陸修之黑臉:「我沒有姐妹。」
   寇宣靈攤手,然後指著窗外說道:「今晚外面只有星芒,沒有月亮。」拍拍陸修之的肩膀說道:「天都不願幫你,說吧,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天師界找不到你這號人,你的道術肯定比我還強。沒理由低調到無人知道的地步,解釋清楚,不然我沒辦法跟你交朋友。」
   陸修之:「我一直隱居修煉,很久沒有出來陽間行走。現在天師界找不到我這號人物算正常,天師界更新換代很快,日新月異。」
   寇宣靈將手機界面放到陸修之面前:「我問了馬叔,他說他年輕的時候也沒聽到你這號人物。別撒謊了,就算隱居修煉也不可能完全跟天師界脫軌。哪怕是最為神秘的道家門派都跟天師界接軌,大概知道哪號人物。」
   陸修之:「我出來行走的時候天師界還不像現在團結以及制度完善,消息也比較滯後。隱居者比比皆是,我不過是其中之一。」
   寇宣靈瞇眼:「當真?」陸修之點頭,寇宣靈便埋頭呼叫目前為止天師界中上上一代的人物,幸好他趁職業便利加了不少老傢伙的微信。不過那些人也不怎麼用微信,除了陳青岱會長。畢竟是會長還是要隨身攜帶便利的工具,很快就得到回應。
   略過前面殷切叮囑以及熬夜晚睡對身體健康的危害等等科普直接跳到最下面的回答,寇宣靈驚訝:「你說的都是真的?!」陳青岱會長確定年輕的時候確實遇到過這麼號人物,還叮囑他說如果遇到不准無禮對待前輩。
   陸修之點頭,唇角微微勾起。
   寇宣靈震驚:「原來你很老!!」
   陸修之笑容僵硬,瞪著寇宣靈說不出話。寇宣靈繼續震驚,盯著陸修之的臉感嘆不已。「你知道陳青岱會長多少歲數?快一百歲。他還喊你前輩,你到底多少歲?為什麼這麼老了還很年輕?看上去跟二十歲青年沒差別,真是駐顏有術。」他摸摸自己的臉皮又是好一陣感嘆:「你是不是半仙?懂不懂煉丹?」
   陸修之沉默半晌艱難回應:「我……其實沒那麼老。」
   寇宣靈哥倆好扣上陸修之肩膀:「我懂。駐顏有術的人都不太喜歡提到年齡,以後我都不提。哎,你怎麼會想跟我交朋友呢?哈哈哈,想想我這歲數都能當你孫子。」他又是哥倆好的用肩膀蹭陸修之肩膀,擠眉弄眼:「我有什麼魅力吸引到你忽視巨大的年齡溝壑,還跟我一見如故?說說看,你什麼時候見過我?肯定早之前就認識我現在來逮我是不是?嘿嘿嘿,不是我說,老大哥就是有眼光。茫茫人海都能發現我渾身冒金光,別說太多廢話,下班後一起去喝一瓶。立刻結拜為兄弟!」
   陸修之面無表情把扣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往下撥弄:「先從朋友做起。」
   「啥呀!別浪費時間,從現在開始我就認你當兄弟,兩肋插刀不在話下。以後咱們互相照應,當然還是得您多照應我。說起來還是我佔便宜,本來認您當老祖宗都可以。」寇宣靈哈哈大笑,繼續扣著陸修之肩膀,還大力爽快的拍數下:「今天真高興。」
   陸修之捂著悶悶的胸口,被寇宣靈見到還以為他不舒服。「難道是剛才受傷了?」他小聲嘀咕:「年紀大是會有些心臟類的毛病。」
   陸修之心口更悶,但還是搖頭道:「我沒事。你——」勉強一笑:「別再提我年齡就好。」
   「沒問題!」寇宣靈大方答應並且表示理解:「對了,你心臟真沒毛病?」
   陸修之:「……真的跟年齡沒關係,我體力、敏捷度和反應能力不比年輕人差,各方面都挺好。」

   第135 番外・姻緣06

   庭院圍牆上蹲著圓墩墩的大胖,寇宣靈伸出食指戳他圓滾滾的貓屁股。凹陷進去深深的大坑,手指收回去立刻彈回來。再戳再彈回來,比彈簧軟、比面包具有彈性,跟果凍一樣。大胖甩著尾巴朝寇宣靈胳膊打過去,貓眼瞥向站在庭院的陸修之:「你朋友?」
   寇宣靈點頭。大胖:「男朋友?」
   寇宣靈:「我兄弟。」
   大胖精神抖擻的站起,在圍牆邊上優雅的向前走,尾巴一甩一甩,屁股一扭一扭。寇宣靈沒忍住就踮起腳尖一把抓住那兩瓣肥碩的大屁股,大胖頓住腳步回頭,眼神冰冷。寇宣靈訕訕笑兩聲鬆開手:「一時衝動。」
   圓滾滾的黑球膨脹得完全看不到四條腿,橫在圍牆上把圍牆邊沿都遮擋住,看上去像是一顆黑色煤球在滾動。大胖跳到陸修之面前的石桌上,問他:「聽說你是寇宣靈的男友——」寇宣靈祭出桃木劍,大胖識相改口:「哦,兄弟。」
   陸修之看了眼寇宣靈回答大胖:「是朋友。」
   大胖看向還準備威脅的寇宣靈,甩甩尾巴低聲詢問:「男性朋友還是男朋友?」陸修之笑而不語,大胖就懂了並好心勸告他:「鋼鐵直男不值得,你追不到。」它形容追求鋼鐵直男就像是撞一座座無形的玻璃山,披荊斬棘過後終於看到紅燦燦跳動活躍的心,剛捧到手心裡想要呵護的時候就聽到這顆心蹦跶著跟你打招呼:『嘿,兄弟!結拜不?』
   陸修之微笑:「我們有婚約。」大胖的尾巴頓了頓,然後瘋狂擺動,眨著亮晶晶的眼睛拚命示意陸修之繼續說。陸修之如他所願:「我們十幾年前就定下婚約,阿宣先向我求婚兩次,我們還有定情和定親信物。」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仍舊面不改色、毫不心虛,並面帶微笑的請求:「希望你能保密,不要說出去。」
   大胖拍胸口:「沒問題。」它跳下石桌繞著寇宣靈走兩圈,發出嘖嘖稱嘆聲,沒料到號稱鋼鐵直看似情愛不開竅的寇宣靈原來比分局所有人都領先一步,已經站在起跑線上了。
   寇宣靈:「大胖,你正常點。」大胖哼哼笑,跳進分局裡看見毛小莉在畫符就湊到她跟前,腦袋挨在一起嘰嘰喳喳說悄悄話。時不時回頭看走進來的寇宣靈和陸修之,毛小莉雙眼放亮光,偷偷盯著寇宣靈嘿嘿笑。
   寇宣靈抱著胳膊問她笑什麼,她擺手搖頭稱沒笑什麼,轉頭又盯著他倆嘿嘿笑,差點把他惹毛。
   毛小莉為這事專門建立微信群,把分局群裡其他人都拉進去。不到半小時分局所有人都知道寇宣靈帶了正在追求中的男朋友回來,估計過不久就要結婚。
   大胖保密並沒有說出寇宣靈和陸修之已有婚約的事情,但把寇宣靈已經向陸修之求婚的事情說出去,至於答沒答應就不知道,它還要求毛小莉保密。毛小莉聽完保證不說出去然後就在群裡說寇宣靈正在追求陸修之,目前已經告白,但是答沒答應不知道。
   陳陽回覆眾人回寇宣靈老家的時候就發現兩人氛圍不對勁,老寇還一直強調是兄弟關係,果然是特殊『兄弟情』。然後繼續叮囑毛小莉如分局有八卦記得即時分享,他還在外省,過兩天就回。
   陸修之搶購到兩張電影票,影城在附近商場。該商場集影城、美食城、商超和服裝城等於一體,平時人流量很大,同時也是情侶約會的好去處。當他搶到兩張電影票過去問寇宣靈有沒有時間時,寇宣靈回答:「沒有。」
   陸修之:「你很忙?」
   「還好。」寇宣靈從廚房的冰箱裡拿出新鮮的水果說道:「不過我要沐浴焚香祭拜祖師爺,可能要花費兩三個小時。總之跟你訂下的電影票時間會錯過,所以就不去了。」
   毛小莉晃悠過來,在看到兩人相處幾日的模式後她已經瞭解到事情真相,不是寇宣靈追陸修之,情況正相反。她站在陸修之面前說道:「僅代表分局全體成員對你表以同情和鼓勵,路雖長遠但堅持總有回報。」
   陸修之把買到的兩張電影票編碼截圖送給毛小莉:「送你。」
   毛小莉笑:「多不好意思。」然後掏出手機點開微信:「先加個號直接發給我就行。」收到電影票編碼後發現開場時間距離現在大概有半個小時,現在趕過去恰好能遇到電影開場。
   張求道從廚房裡拿瓶純牛奶,將吸管戳進去路過毛小莉那兒,往她手機界面瞥了眼:「看電影?」毛小莉抬頭,抓住張求道的手臂:「碰巧找不到人,你跟我一起去看電影。」
   張求道嘴裡還咬著吸管,垂眸時目光落在毛小莉抓著自己手臂的手。隨後抬眸,毛小莉笑容滿面,清秀的相貌因為一雙笑起來如同彎月的雙眼而顯得無比可愛動人。張求道鬆開咬住的吸管,輕聲道:「好。」
   陸修之端坐在客廳的躺椅閉目養神,實則將一縷神魂放回到寇宣靈房間裡的祖師爺畫像。畫像中肅穆威嚴的雙眸微微一動,落在沐浴焚香後出來的寇宣靈身上。寇宣靈臉頰被熱氣熏得微紅,看上去軟了許多。房間中焚香過後全是降真香的味道,輕煙裊裊,寇宣靈穿上道袍和冠帽,莊重的端上乾淨的花果,換掉不乾淨的水,添加香油。
   做完一切後抽出三炷香點燃虔誠叩拜,萬法之中,焚香為先。寇宣靈叩拜完便起身將線香插進香爐中,握住放在神龕旁的桃木劍,轉身兩腿併攏,豎起劍指,腳踩北斗,如同往常每日般虔誠供奉舞劍,十幾年來日復一日,未有懈怠。
   馬山峰剛打開辦公室的門就看到陸修之端坐在專屬於自己的躺椅上,閉目養神般,唇角微勾,離得四五米遠都能感覺到他渾身愉悅的氣息。馬山峰走到躺椅前面的桌子,從櫃子裡拿茶葉包,剛拿出茶葉包便覺不對,轉頭正對上陸修之冷漠的眼神。
   兩人對視不過三秒,馬山峰先朝陸修之點頭示意,後者便垂眸繼續觀望寇宣靈跳給自己看的劍法。馬山峰握住辦公室門的門把,抬頭看向樓上寇宣靈的房間方向,心裡暗道這時候應該是寇宣靈供奉祖師爺的時候,難怪了。
   馬山峰下班的時候還見到陸修之閉目端坐躺椅上,臉上表情還是微微一笑,但總覺得莫名蕩漾。他將公文包夾在胳膊肘下,走到門口還看到大胖身旁依偎著小美貓,不僅搖頭嘆息:「又是一年春來到。」
   寇宣靈結束後滿頭大汗便又去洗澡,聽著淋浴間傳來的嘩嘩水聲,神龕裡的陸靜祖師爺畫像原本定定正視前方的眼眸悄悄移動,朝淋浴間的方向移動。淋浴間的水聲停止,寇宣靈圍了條浴巾出來,走到沙發上直接拉開浴巾換上自己的衣服。
   蜜色微亮還沾著水珠的皮膚、修長的四肢和漂亮的背肌、性感的腰窩和挺翹的臀部,穿褲子的時候彎腰將臀部翹起,正好對著祖師爺畫像的位置。水珠垂下來沿著腰窩滴進臀部的溝壑裡,沿著光滑的大腿緩緩滑下……接下來的美妙場景全都化成一道絢麗白光,照亮整個世界,閃瞎雙眼。
   寇宣靈換好衣服轉身,眼角餘光撇過陸靜祖師爺畫像猛然一頓,迅速轉過來跑到畫像前仔細端摹。眉頭緊緊蹙起,抽出張紙巾擦掉祖師爺畫像上面的物資。「怎麼感覺像血漬?這個位置……流鼻血了?」寇宣靈越擦越覺得奇怪,但目光一對上祖師爺肅穆莊嚴的眼睛,立刻晃晃頭:「應該是不小心沾上的污漬。」
   陸修之猛然睜開眼抽出幾張紙巾擦掉鼻血,咳嗽數聲清清喉嚨站起身正要到庭院外吹吹風,把熱度降下去。轉身時就與度朔正面相對,之前就已經看穿各自底細,只是一直沒有正式聊過。陸修之:「度局?」
   度朔點頭:「出去聊聊。」陸修之點頭,於是兩人到庭院端坐半晌。頭頂烏雲遮擋住月亮,風吹來又散開露出月亮一角,度朔敲桌道:「你來陽間是為了寇宣靈?」
   陸修之:「這麼快就知道?」
   度朔眼神微冷:「寇宣靈成天拜你,我會不知道?」
   陸修之確實一時沒想到畫像的事,寇宣靈之前過於虔誠,總局拜他,到了分局還拜。不管總局還是分局全都在度朔眼皮底下,所以但凡陸修之神識附在畫像就一定會被度朔察覺。更何況他一直都附身在畫像陪伴寇宣靈,換句話說——「你早就知道?」
   度朔:「三四年前就知道。」抬眸略帶嘲諷的瞥過去一眼:「慫了三四年。」那時候就察覺到陸靜的心思,還以為會早點出手,誰知道拖了三四年到現在才開始行動。
   陸修之被哽了一下,沒好氣的說道:「他還小。」
   即使三四年前的寇宣靈已經二十歲左右,於他而言仍舊太小,年齡、心智、歷練都不夠,太小了。於神明而言,一旦動心就是永遠不會更改的既定事實,他們根本不輕易動心,凡事但看緣分。如果緣分到了也不會抵抗,順心自在的接受。只是猶豫不可避免,他們也會擔心伴侶年輕定不下心,擔心他們將感情混淆,擔心他們以後『清醒』後悔進而埋怨憎恨。
   度朔哼笑,認為陸修之優柔寡斷、憂慮過多。他也曾猶豫過,但在確定命定伴侶只能是陳陽不能是其他人,並肯定自己無法忍受錯過陳陽就立刻出手。「如果動心,就牢牢圈住。」度朔抬眸淡笑:「難道連長相廝守的自信都沒有?」
   陸修之沉默,良久開口:「所以我來了。」
   「阿之?」寇宣靈出來找人,見到度朔便打招呼:「度局回來啦?陳陽還沒有回來。」
   度朔笑笑起身說道:「我知道。」說完他便進樓。
   陸修之微笑著伸出手:「現在有沒有時間一起去看電影?」
   寇宣靈:「現在很晚了,還有嗎?」
   陸修之:「午夜場。我剛買了票,如果不去又要浪費錢。」寇宣靈覺得接下來也沒事就答應了,越過陸修之身邊時被抓住手臂,十指緊密相纏。
   陸修之態度坦然笑問:「介意嗎?」
   寇宣靈覺得有點親密但不介意:「我記得扣手要麼是情侶,要麼是父子。我們現在這情況是祖孫?」
   「……」陸修之無奈:「不是祖孫也不是情侶,我希望是情侶。」
   寇宣靈猛然抬頭:「我什麼時候脫單我自己不知道?」十分震驚,但關注點錯誤。陸修之捧住他的臉抬起來,低頭覆蓋到他因驚訝而微張的嘴唇上,不含情欲但飽含情感的親吻,觸感冰涼舒服。
   陸修之退開,拇指摩挲著寇宣靈的嘴唇:「我在追求你,同意嗎?」
   寇宣靈拒絕的話剛說出口就聽到陸修之突然說道:「髮帶掉了。」他將髮帶撿起放到寇宣靈手心:「幫我紮下頭髮。」
   寇宣靈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痴漢的摸陸修之的長發,頗為沉迷的盯著他的側顏。陸修之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抬眸一笑,十分心機的利用月光和角度把自己塑造成清新脫俗的月下美人:「你還沒回答我同不同意。」
   寇宣靈:「同意什麼?」
   「同意我追求你,不要害怕不准逃避,嘗試接受我……不願意嗎?」最後一句話輕如風拂河邊柳,聽者不忍拒絕。寇宣靈瞪著陸修之的側顏吞了吞口水,猶豫半晌問他:「你真的沒有失散多年的姐妹嗎?」
   陸修之迅速撇過臉,後腦勺對寇宣靈。「沒有。」寇宣靈伸出食指試探的戳了戳陸修之肩膀:「生氣啦?彆氣了,不是要去看電影嗎?午夜場。」
   「不去。回去睡覺。」
   寇宣靈拐到陸修之面前,見他面色雖冰冷,眸光卻有些黯淡。頓覺心口難受,於是解釋:「我剛才覺得你很熟悉,頭髮披散下來的樣子,」他用手比劃出個輪廓:「我印象裡記得她是個仙女,所以才會問你有沒有姐妹。小的時候經常做夢,不過最後都會變成噩夢。」因為夢裡的仙女突然脫下衣服變成男人然後一口把他吃掉,美夢就變成噩夢。
   陸修之微瞇狹長的雙眸:「當真?」
   「真。」
   「那……同意嗎?」
   「同意。」

   第136 番外・姻緣07

   寇宣靈跟陸修之的相處越來越融洽,他驚喜的發現自己跟陸修之原來有那麼多相同的愛好。一旦打開話題就能無休止不知疲倦的聊下去,如果沒有話說也不會感到尷尬,相處同一密閉空間裡各自忙活,偶爾抬頭相視一笑,脈脈溫情油然而生。
   陸修之如同拂過樹梢的清風般溫柔、似夏日流淌的山泉般清涼舒適,如果回頭就會發現他一直就站在身後默默守候,讓人覺得無比安心。寇宣靈慢慢接受陸修之的追求,從魏氏收藏館回來就默認兩人的關係。而在同去天師府闖道教協會設置的路障時,才真正敞開心扉確認關係。
   路面死這種防不勝防的突發意外,坍塌、地下污水坑和突然墜落的電纜,足以將寇宣靈和幾個孩子全都電死。陸修之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電纜,將所有人都救上來。他站在人群之外深深凝視寇宣靈,後者不帶半分猶豫走到他面前說道:「阿之,謝謝你。」
   陸修之面無表情沒有說話,拉起寇宣靈的手便逕直往前走。寇宣靈的手被握得有些痛,步伐卻努力跟上他:「阿之,去哪?」
   陸修之一路走到附近的酒店前台開房,前台姑娘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轉,手底下動作卻是不慢。很快拿到房卡進入電梯然後找到房間,開門鎖門並將寇宣靈拉到浴室。寇宣靈開始掙扎:「你冷靜點,我沒事。」
   陸修之鬆手,靠在浴室門口朝浴室裡點頭:「進去洗澡。」
   寇宣靈環胸警惕不已:「不如回原來的酒店再說?或者跟陳陽他們會合,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他們不然通知一聲也好。畢竟這麼大的事情——
   「這麼大的事情肯定會傳到他們耳朵裡,不用你操心。進去洗澡,我不進去。你剛才泡在地下污水坑裡十幾分鐘,裡面的水又髒又毒,趕緊去洗。」陸修之把寇宣靈推進浴室中,然後關上浴室門。
   寇宣靈瞪著關上的浴室門好半晌才確定陸修之真的不是欲擒故縱,的確沒有其他想法,十分正人君子。他一時間覺得自己誤會陸修之感到愧疚,但又因為陸修之什麼都不做而略感遺憾。他聳聳肩打開熱水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半濕半乾散發惡臭味的衣服扔進衣服簍子裡,等他洗完後卻發現除了浴巾就沒有能穿的衣服了。
   愣了一會,將浴巾拿起在下身處比劃半晌,發現浴巾只到大腿處。「這麼短?」寇宣靈在小小的浴室裡翻找半天當真找不到浴衣,只好圍起這條到腿根的浴巾。開門出去見到陸修之回頭,深沉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自己身上,讓他好一陣不自在。「你也要去洗嗎?」
   陸修之的喉結滾動兩下:「嗯。」嘴裡應著,身體卻沒有移動半分。目光越來越熾熱,一寸寸的描摹寇宣靈裸露在外的皮膚,恨不得用手指、舌頭代替目光然後舔吻甜蜜的肌膚。
   寇宣靈被看得更加不自在,假裝鎮定並快走幾步越過陸修之想要將被單拉到身上裹住自己。猛地被陸修之抓住胳膊用力一拽,原地轉了一圈好一陣天旋地轉,回神時就被壓在床上無法動彈。剛一抬頭就被吻住嘴唇,陸修之的舌頭探了進來。
   寇宣靈抓住陸修之衣袖的手陡然握緊,漸漸沉迷於親密的接觸中不再拒絕和恐懼。半晌後,陸修之壓在他身上,清涼的鼻息噴灑在脖頸間。他聽到陸修之說:「剛才我被嚇到心臟停掉一拍,」陸修之親親他的耳朵,聲音似乎壓抑強烈的情感:「別再嚇我了,寇宣靈。我愛你,別再拒絕我。我不會再愚蠢的放你自由,不會讓你有逃離或者後悔的機會。寇宣靈,成為我的人,好不好?」
   寇宣靈嘴巴微張,赤裸的胸膛與陸修之的胸膛相疊,傳來的熱量燙得他不住想往後縮。可是陸修之壓在他身上,讓他在此時完全沒有退路。他張開嘴巴試圖拒絕,但無論怎麼用力都說不出來。他想起剛才發生危險的那一刻,性命垂危的時候,陸修之紅了的眼睛,以及內心深處的遺憾和瘋狂的想念。
   「好。」
   最終應下陸修之這份沉甸甸的情意,十指相扣,心心相印。陸修之的吻隨之而來,瑣碎的落在臉頰、脖子各處:「謝謝,我愛你。」
   身體的進一步交流必然帶來心靈的靠近,即使不說話只是對視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思。這種默契的感覺幸福又快樂,寇宣靈微微瞇眼,唇角總掛著笑。他在天師府的時候跟家裡人視頻聊天,一步步將陸修之曝光在家人面前。
   寇父率先察覺到兩人之間不正常的氛圍,於是單獨聯繫寇宣靈試探。寇宣靈任由寇父試探,並沒有掩藏兩人關係的意思。這份坦蕩的態度恰恰說明寇宣靈的認真,寇父為難不已。
   如果是寇英等人膽敢跟其他男人搞在一起,寇父肯定幫忙打斷腿,就算不出手也會削好棍棒遞上去。可偏偏是自己的親兒子寇宣靈,倒不是因為寇宣靈是自己親兒子而為難,而是因為寇宣靈從小在外生活,遠離父母。
   寇父一直對寇宣靈心存愧疚,雖然寇宣靈沒有怪他們的意思。他跟寇母商量,夫妻倆同時困擾許久。當他們臉色疲憊憔悴遇到寇大伯時,寇大伯扣住寇父的肩膀嘿嘿笑:「老夫老妻感情還挺好。有什麼秘訣教教大哥我,我好拿去哄老婆。」
   寇父脆弱又敏感的神經在此刻被狠狠的刺激到,他想起之前每次懷疑寇宣靈跟陸修之的關係時,寇大伯口中的『兄弟情深』,他就恨不得錘死當時的自己。不過在錘死自己之前,他要先大逆不道的錘死寇大伯。
   於是兄弟倆在寇家祖庭中上演了一齣手足相殘的悲慘劇目。
   接下來不只是寇父和寇母知道,其他長輩包括同輩的堂兄弟姐妹都知道彷彿注孤生的寇宣靈找到對象,對象是男人。他們齊刷刷沉默良久,暗地裡偷偷找寇宣靈聊,確定他的確動了真感情便紛紛互相勸慰,好歹不是注孤生的命,比他們想像的要好很多。
   說起來倒是有些好笑,寇家長輩間互相勸慰,頭一個剛被勸慰的人下一秒跑去勸慰另一個,而剛勸慰別人的人下一刻又被其他人勸慰。勸慰他人的同時又是在勸慰自己,至少寇宣靈有了長伴一生的人,至少他幸福,這就足夠了。
   寇大伯感嘆:「兒孫自有兒孫福。」
   寇家人圍坐一起,臉色都不是太好看,聽聞此言各有感想,神色也都緩和幾分。寇大伯感嘆完扭頭就問:「誰脫單了?」
   眾人臉色瞬間難看,所以寇大伯被連續勸慰好幾天卻直到現在都根本不知道寇宣靈跟陸修之在一起的事?寇父深呼吸口氣:「哥,我們切磋。」
   寇大伯:「啊?怎麼突然切磋?」沒等到解答,寇家其他長輩紛紛約他切磋,讓他疲於應對並直到最後都不知道到底誰脫單了。
   寇宣靈過年的時候帶陸修之回寇家祖庭,寇父把陸修之喊進房中聊了兩三個小時,再出來時面對二人的態度不再冷淡。寇家長輩在新年期間陸續找過陸修之,與他獨處。寇宣靈不知道他們獨處的時候發生什麼,只知道家裡人對待兩人的關係雖沒有表態支持,但已將陸修之當成親人看待。
   陸修之握緊寇宣靈的手,趁眾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在他臉頰親了口。「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不過不是現在。」
   「嗯?」寇宣靈聽不太清,煙花在半空中炸開,聲音太響蓋住陸修之的聲音。
   陸修之笑道:「以後再說。」
   這句倒是聽清了,寇宣靈點頭:「知道了。」
   寇大伯被眾人排擠中,委屈的縮到老婆身邊小聲控訴弟弟們和侄子們不尊敬自己的行為,他感到十分痛心和生氣。寇大嫂笑呵呵的剝開橘子塞住他的嘴,寇大伯邊吃橘子邊四處看,瞧見寇宣靈和陸修之二人便說道:「他們感情真好,哪天我勸二弟受小陸為義子好了。」
   寇大嫂渾身一僵,回頭望著寇大伯,表情極度驚異。寇大伯滿頭問號:「怎麼了?」寇大嫂看著丈夫的目光充滿戀愛:「乖,你別說話了。我會對你不離不棄。」語氣彷彿慈母對智障兒子說話。
   寇大伯感動:「老夫老妻,別瞎說。」他害羞了。
   陸修之跟寇宣靈成親拜堂,邀請分局所有人參加。兩人成親後的第四年,陸修之重新自我介紹同時也是第一次正式自我介紹。
   他說:「阿宣,我本名陸靜,字修之。」

   第137 番外・犀照01

   毛小莉進分局的時候,分局只有馬山峰和張求道兩人。馬山峰人挺好,常年面帶笑容十足慈祥,不過為人十分圓滑。即使分局人少且實力不夠,仍舊能從各大門派和總局手底下搶到生意維持分局日常運轉。每次搶到的單子都是根據毛小莉和張求道兩人的道行安排,如果單子太難就會將單子讓出去與人合作或收點中介費。
   在馬山峰看來,無論單子價格開得多高,最重要的還是分局成員的性命。每次出單的時候他都會將情況調查清楚,避免發生單子難度混淆或有所隱瞞的情況。毛小莉因此安心留在分局,順便讀大學,沒事的時候才接單。
   她在分局住了一週後才正式見到張求道,之前一直聽馬山峰提過還有個同事但從來沒有見到,聽說是外出接單。這天天氣晴朗,藍天白雲,毛小莉推著單車進分局院子裡,剛把單車鎖好就聽到身後腳步聲。她回頭就見到穿黑色紅邊帽衫長褲軍靴,背黑色單肩包和一柄七星劍的少年。
   五官俊朗但看得出年紀小,面色冷峻、氣質孤僻好像遠離人群,打扮時尚帥氣,如果放到自己學校裡一定會吸引很多女生愛慕的目光。毛小莉第一反應這是顧客,看到七星劍的第二反應是同道中人,她揚起笑臉打招呼:「你是來應聘還是找人?」
   張求道掠過毛小莉的笑臉逕直朝裡面走,毛小莉愣了一下然後追上去:「你是什麼人?我是分局成員毛小莉,如果你是來應聘可以先到我這裡報名,如果是找人也可以先問我。」
   張求道突然停下來,毛小莉來不及剎住腳步猛然撞上去,齜牙咧嘴的捂著鼻子揉弄幾下:「幹嘛突然停下來?你到底是什麼人?說出目的,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張求道的目光從毛小莉的臉下滑到掛在她腰間的牌子,黑色穗子都功籙,連六品天師都不算。「毛小莉?」毛小莉沒好氣的應了聲,然後聽到微不可察的嗤笑聲:「招個廢柴?」
   毛小莉怔住,反覆回味那句話終於確定是在跟馬山峰隔空對話,意指馬山峰招了她這麼個剛入門的廢柴小天師。毛小莉如同被點炸的小炮仗將五雷靈符和桃木劍拿出來,當即與張求道對打:「那讓我看看你有多大本領。」
   張求道頭也不回的用七星劍格擋桃木劍,劍柄敲住毛小莉的手背,後者吃痛避開。而他劍尖下挑抵住毛小莉喉嚨:「還打嗎?」
   三招都過不了就被箝制,毛小莉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抬高下巴說道:「現在我輸了,兩個月後我們再打一次。」
   張求道將七星劍收回,懶得回應她的約戰。馬山峰聽到動靜出來見到兩人,尤其是毛小莉單方面劍拔弩張的氣氛便說道:「都回來了?」
   毛小莉:「馬叔,你認識他?」
   「當然認——
   「單子已經完成,錢打了過來。我等會把分成轉給你。」張求道打斷馬山峰的話,將單子完成度告知後就上樓休息。毛小莉:「真拽。」她以為這人看不起自己的修為所以很拽,沒想到對待馬山峰也是一樣。「馬叔,他就是分局另一個成員張求道?」
   馬山峰笑呵呵點頭:「你們要好好相處。」
   毛小莉撇嘴:「難。」她聽過張求道這人,在天師論壇裡有個帖子專門記錄現在天師界中年輕有為的天師,其中張求道以最小的年紀入圍前二十名。據說是個修煉狂人,家裡不缺錢但經常接單出來歷練,聽說已經升授為四品盟威籙,可能再過兩年就會成為最年輕的五雷天師。
   馬山峰聞言仍是笑呵呵,並不對此作出評價。毛小莉轉而問馬山峰:「馬叔,接下來兩個月我不接單。」
   「哦?為什麼?」馬山峰從櫃子裡拿出茶包,聞言好奇疑問。
   毛小莉:「我要準備六品都功籙的升授。」兩個月後跟張求道再打一場,看他還敢不敢說自己是廢柴。
   馬山峰沉吟道:「我可以兩個月內不替你接單,不過如果你想在兩個月內成功升授為六品都功籙恐怕有難度。憑你的天分,道行能達到六品都功,但恐怕不能得到道教協會承認。」畢竟升授都功籙需要道教協會考核,考核不僅僅是道行,還有功德以及對經籙的掌握程度。以毛小莉的懶散程度恐怕難以在短時間內掌握所有經籙。
   「沒關係。」毛小莉聳肩:「我只要道行上去,不像今天一樣三招沒過就落敗。」
   馬山峰:「好吧。祝你成功。另外好好跟求道相處,他雖然性格孤僻,不過還挺好相處。」毛小莉對張求道好相處這件事報之以懷疑。
   接下來的時間裡,毛小莉幾乎沒有見過張求道,因為對方在接完單子後通常會休息一兩週,而在這段時間裡除了正常上學外就是宅在房間裡,吃喝全靠外賣。據馬山峰所說,張求道是個遊戲狂熱愛好者,解壓、娛樂方式全是遊戲。
   偶爾一次見面還是毛小莉半夜睡不著下樓到客廳畫符,然後聽到廚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以為是老鼠,於是捏了張五雷靈符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廚房冰箱被打開露出微弱的光芒。毛小莉速度飛快的溜過去並用力將五雷靈符貼上去:「玉清始真,真符告盟——
   一隻蒼白有力泛著青筋的手猛然握住毛小莉的手腕,將她指縫間的靈符扯走。張求道冰冷的視線剜刮著毛小莉:「你想殺我?」
   毛小莉嘿嘿笑:「我以為是耗子。」
   張求道鬆手:「你們家耗子會自己開冰箱?你殺耗子用五雷靈符?」他邊說邊將靈符撕掉揉成團扔進垃圾桶,順手拿起瓶純牛奶然後站起,居高臨下冷睨毛小莉。
   毛小莉聳肩扮無辜:「說不定我們家耗子確實會開冰箱。不然誰會半夜沒事開冰箱?哦豁,我都忘了分局還有人,我以為只有我一個。」她按揉手腕打開冰箱,發現裡面全是純牛奶和一把香蕉,拔了個香蕉後將冰箱關上。倚靠在冰箱門撕開香蕉咬了一大口,邊吃邊說:「你房間裡的垃圾食品全吃光了?」
   張求道將吸管插進去,狠狠吸了口直接將盒裝純牛奶吸掉半盒,整個盒子癟下去。他站在陰影處,目光狠厲且毫無感情的直視毛小莉,凶殘的模樣讓毛小莉心裡咯噔一下。
   張求道把牛奶全喝光後將盒子吹得鼓脹起來,放在掌心用力一拍,巨響過後盒子扁了。他把盒子揉成團扔進垃圾桶,轉身的時候斜睨了眼被嚇到的毛小莉,冷笑一聲離開。
   毛小莉怔了半晌把剩下的香蕉囫圇吞吃後三步並作兩步跑回房,制定訓練計畫,必然要在兩個月後把張求道按在地上摩擦!
   苦練兩個月當然沒有多大成效,好在毛家人都有個共性,一旦認定一件事必然會全心全意完成。所以她花費四個月讓自己從七品天師的道行提升為六品天師道行,重新約戰張求道,雖然還是落敗。
   畢竟六品天師跟四品天師道行差了兩個等級,實力不濟是事實。可張求道在毛小莉手裡也討不到好,毛小莉古靈精怪,利用畫符的天賦擺了張求道一道。兩人誰都沒能在對方手裡討到好,雖然輸了,但張求道確實不再看輕毛小莉。
   僅僅花費四個月時間就能將自己從七品天師提升為六品天師,說明天賦驚人。尤其毛小莉在此期間照常上課,也接了兩個單子,如果翦除這些再將修煉的時間壓縮其實連兩個月都不到。毛家人恐怖的天賦一如傳聞,不可小覷。
   不管怎麼說,張求道和毛小莉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再如剛見面時那麼緊張,毛小莉開口問好的時候,張求道不再無視。這算是關係逐漸好轉,馬山峰樂於見此局面。
   兩人不咸不淡相處近一年,毛小莉好像完全忘記之前跟張求道針鋒相對的事情,也忘記張求道對她冷眼相對。心大不記恨,對待張求道的態度跟其他人沒兩樣,有時候兩人共同接單,一路上毛小莉嘰嘰喳喳吵得張求道恨不得縫上她的嘴。可是換成自己一人接單,路上安靜得讓他感到悵然,莫名想念嘰嘰喳喳的毛小莉。
   當張求道與其他天師合作接單的時候,他試圖開玩笑,結果對方把他當成鬼上身,符咒術法全都扔過來。張求道扒掉滿頭靈符再也不學毛小莉試圖跟陌生人開玩笑,這麼做的他簡直是智障。
   再說另一邊的毛小莉,熟悉張求道後發現對方其實很可靠。至少接單的時候絕對是很可靠的夥伴,觀察細緻入微而且實力不凡。相處久之後瞭解張求道這人就是道術上要求龜毛了點,生活方面則相當粗糙,基本上還是挺好相處的。
   陳陽進入分局後,分局有了局長,發展規模起來,同時漸漸的熱鬧起來。毛小莉喜歡熱鬧、喜歡人多,尤其喜歡薅大胖。每天放學就能看到分局裡熱鬧的場面,聞到美味的飯菜香而不用再吃外面飯點中千篇一律的便當。
   夏天的時候大家全都搬到庭院吃晚飯,偶爾朝馬山峰磨一磨,對方就會鬆口讓出兩瓶心愛的果酒。果酒冰鎮後入喉涼爽不已,夏夜涼風陣陣拂面而來,天空星子閃爍,分局所有人聚在一起聊天說笑。這是毛小莉最喜歡的時刻,每當這時,她就會搶走半瓶果酒全都喝光,微醺後就會激動興奮,一會撲到大胖身上滾著臉蛋,一會抱著張求道和寇宣靈哥倆好。
   寇宣靈會嫌棄的將她踢開,毛小莉就抱著酒瓶吼他:「你一定會注孤生!」彼時她還不知道寇宣靈是個速度比誰都快的人生贏家。吼完就屁顛顛跟張求道哥倆好,張求道雖然面露嫌棄卻從來都不會推開她,反而會煮茶給她喝,讓她醒醒酒。
   張求道一手煮茶功夫意外的好,毛小莉清醒後嘴饞就偷摸摸把馬山峰的茶具都搬上樓讓他泡茶。馬山峰不知道就在樓下喊:「我茶具跑哪裡去了?誰偷我茶具了?」
   張求道泡茶的手勢一頓,抬眸看心虛的毛小莉。毛小莉繼而理直氣壯:「繼續。別理馬叔,他經常喝茶,少喝一頓沒關係。」
   每次都這樣理直氣壯,卻會在事後偷偷上網買茶包塞進馬山峰的茶罐裡,導致他後來一直嘀咕茶包總喝不完,因為他想換其他茶喝。張求道失笑不已,將泡好的茶水推到毛小莉面前:「喝吧。」抬眸卻見毛小莉盯著自己的臉看呆了。
   毛小莉喃喃說道:「張求道你剛起來笑得好溫柔好寵溺,帥得我心臟砰砰跳。」
   張求道端茶杯的手微抖,心跳因毛小莉這番話而失序。「喝完趕緊滾,我要打遊戲。」惡聲惡語掩飾剎那間的心動。
   毛小莉聳聳肩:「喝完立刻滾……張求道你想沒想過結婚生子?」
   張求道不言語。毛小莉喝完茶說道:「我還小呢,家裡人就催我趕緊趁大學找男朋友。如果我過二十還沒男朋友他們就要逼我去相親,哼,說來說去不就擔心我跟大姑二姑小姑一樣不嫁人?幹嘛要嫁人?我還年輕呢。他們要是逼我相親,我就跑到深山老林修煉去。」
   張求道笑:「就你?深山老林沒網沒八卦,你待得住?」
   「待不住。」毛小莉誠實回答:「那就大隱隱於市好了。」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張求道,要是你爸媽逼你結婚生子,你又不想的話,我們就一起躲,也好作伴。」
   「你是要拉我當你同盟?」張求道笑完後猛然冷臉:「喝完把茶具搬出去。」立刻下逐客令。
   毛小莉把茶具搬起來後還在勸他:「你真的可以考慮跟我結盟,你不想結婚,我也不想結婚,不如咱倆結盟對抗家裡的邪惡勢力。欸?你幹嘛動手?好好,我現在就出去。」
   張求道把門關上的時候突然說:「我沒說不結婚。」
   毛小莉:「咦?」
   張求道:「以前的確不想。」
   毛小莉嗅到八卦的味道,剛想撲上去就被砰的一聲關上的門擋在外面。

   第138 番外・犀照02

   黑暗無聲無息淹沒整棟魏氏收藏館時,毛小莉和寇宣靈都被困在房間中,當時她還抱著昏迷過去的魏寧而寇宣靈背著齊茵。無間地獄的通道開啟,萬鬼哭嚎聲幾乎刺穿耳膜。昏迷的魏寧瑟縮幾下掙扎著醒過來,發現身處黑暗和恐怖的哭嚎聲中不禁瑟瑟發抖,毛小莉抱住他溫柔安慰:「沒事,不用怕。」
   魏寧遲疑半晌,小手攬住毛小莉頸項表達他無聲的信任。毛小莉笑了笑,拍拍他的背便抬頭跟寇宣靈說道:「老寇,我們先出去跟其他人匯合。照這情況應該是動用酆都赦令牌,我們得趕緊出去。陳陽應該有辦法……老寇?」她向前走一步再回頭的時候沒有聽到寇宣靈的任何回答:「你在不在?」
   寇宣靈沒有回應,毛小莉按照記憶朝他原本站的位置走去,走了三四米還沒有碰到人。她心中產生不好的預感,於是向前走了兩三米終於確定這不妙的預感。五六米的距離應該觸碰到牆壁才對,但現在前路暢通無阻。
   看來整棟魏氏收藏館不僅成為無間地獄的通道,甚至變成一個混亂的空間。毛小莉只聽聞無間地獄的恐怖,對無間地獄通道只有少許瞭解。她根本不知道這是個混亂的空間,腳下踩出一步可能就會跑到不知名的地方。
   毛小莉想起無間地獄通道是引領惡鬼前往無間的地方,換句話說如果沒有酆都赦令牌她就無法離開這條無邊無際的黑暗通道,更甚至每走出一步都會被引領到無間地獄裡。一時之間她不知該前進還是留在原地,心裡頗為懊悔平時沒有好好修煉。
   魏寧抬頭問:「小莉姐姐,我們出不去了嗎?」
   聞言,毛小莉笑道:「沒有,肯定能出去。我只是在想該走哪個方向才能找到陳哥他們,對了,寧寧怕黑嗎?」現在他們不僅被黑暗包圍,還要提防黑暗中的惡鬼。
   魏寧搖頭:「不怕,習慣了。」因為舍利子的緣故,從他懂事起就會被鬼怪騷擾,尤其是當夜幕降臨後,那些鬼怪更為猖獗。小的時候因為不懂事以為它們是朋友,過於信任差點就被拉進牆壁裡。後來識破它們真面目後,每天晚上都會被騷擾。
   毛小莉聽得心裡發酸,抱緊魏寧保證道:「我一定會帶你走出去,放心吧。」
   魏寧:「媽媽呢?」
   「老寇在保護……就是寇宣靈,長得挺帥的大哥哥。」毛小莉從口袋裡拿出一疊靈符,將靈符燃燒用來照亮路途,只是照亮的範圍有限,只要辨別不出方向即使有光也會迷路。她又拿出另一堆三天貴人賜福寶符,然後親眼看著掌心中的賜福寶符慢慢被侵蝕化為灰燼。
   毛小莉深吸口氣說道:「我們走吧。」每走一步幾乎用掉一張三天貴人賜福寶符,走了約莫十幾米,身上的寶符全都用光,而惡鬼察覺到生人氣息正朝他們的方向湧過來。它們常年生活在黑暗中,格外恐懼火光,一旦靈符用光就會一擁而上。
   三天貴人賜福寶符用完就會有很大可能迷路在通道裡,從此以後再也走不出去。毛小莉掌心冒汗,額頭也冒著冷汗,呼吸急促,她不知道該不該賭自己的運氣。她回憶從小到大抽獎次數,幾乎百發不中。這麼一想,心裡更為緊張。
   毛小莉伸出腳,剛要落地時聽到魏寧說道:「我覺得……朝左邊走比較好。」
   毛小莉一個激靈扭過頭,差點把脖子扭傷,不過此時脖子的疼痛比不上興奮。她說道:「寧寧分得清方向?」
   魏寧搖頭:「分不清,但是覺得應該走這裡。因為前面有很多聲音,左邊比較少。」他無法準確的描述自己所聽到的和所感覺到的,只知道如果往前面走就會掉進深坑裡,然後被底下哀嚎的惡鬼撲上來撕碎。
   毛小莉抱緊魏寧:「好,我們往左邊走。寧寧如果感覺到就告訴我,不用害怕。」
   說完她就按照魏寧指的路向前走,靈符的光芒慢慢熄滅。毛小莉趕在惡鬼撲過來的時候點燃靈符繼續向前走,兜裡只剩下兩張靈符,當她點燃最後一張靈符的時候終於遇到前來尋找她的張求道。
   於黑暗中走來,明亮的火光逐漸照亮張求道的身影和面龐,濯濯黑瞳裡只有她的身影。張求道開口的第一句話:「沒事吧?」第二句話:「我來了,別怕。」
   毛小莉咬著腮幫子抽抽鼻子,空出一隻手緊緊的抓住張求道手臂上的衣服,低頭好半晌都沒說出話來。張求道垂眸靜靜凝望她,雙眸裡漾滿溫柔,然而此刻毛小莉低著頭沒有看到。
   毛小莉:「謝謝。」
   張求道笑了笑,接過她懷中的魏寧,另一隻手覆蓋住抓住手臂衣服的毛小莉的手,握住後就沒有放手。「走吧,我帶你們出去。」
   毛小莉:「走得出去嗎?」
   「總得試試看。」
   張求道在前面引路,毛小莉的目光從他認真的側臉下滑到兩人相牽的手,心中的慌亂感和恐懼在此刻好像找到了靠山般,統統被打散。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心和可靠。她鼓起勇氣問:「你是特地來找我,還是不小心遇上我?」
   張求道:「你說了算。」
   「啊?」
   「你怎麼想都隨你。」
   毛小莉眉頭蹙起:「你到底什麼意思直說,別轉移視線。我怎麼想都是我的事,你怎麼做、什麼意思,要是不說明白我怎麼知道?」
   「你確定要在小孩子面前談論這種話題?」張求道回眸瞥了眼毛小莉,看她被噎住無言以對的樣子就覺得好笑。於是笑出聲:「真笨。」
   毛小莉呵呵笑了兩聲,馬山峰平時沒事科普的專家言論裡提過,如果一個人處於絕望境地一段時間後就會對第一個出現在她面前的人產生依賴性好感。看來這些專家言論也不全是吹的,好在這種虛假不靠譜的依賴性好感較為短暫,很快就能讓人清醒。
   她想甩開手自己走,但張求道加大力度握緊:「這種時候還跟我置氣?牽著手才不會一腳踩出去就走散,別到時候又得費時費力去找你。」
   毛小莉:「你會說點好話嗎?」
   「你想聽我說好話?」張求道反問。
   毛小莉想了想:「算了,你選擇閉嘴就是我最大的希望。」聞言,張求道輕哼,帶著能夠輕易捕捉到的笑意。
   張求道:「你還有靈符嗎?」頭頂上的火光逐漸減弱逼近熄滅,他已經沒有靈符,不知道毛小莉還有沒有。毛小莉把衣兜翻個遍都找不到靈符:「沒了,你也用完了?」
   張求道:「你兜裡不是經常帶著大把靈符?用得那麼快嗎?」
   聞言,毛小莉不好意思的輕咳兩聲:「賣、賣出去了。」
   張求道無言以對:「……毛小莉,你就不能少貪財點?」
   毛小莉振振有詞:「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也沒損人利益。而且人各有所愛,我就是愛錢。」
   張求道:「那我把我的錢都給你,你要嗎?」
   毛小莉愣了愣然後假裝聽不到繼續說道:「哈哈,我也不是真的愛錢,不然分局裡那麼多大單早就接手。就算品級小接不到也能跟人合作蹭點肉湯喝,不過我說過君子愛財取之以道,我只是熱衷於賣靈符賺錢,享受過程。」她尷尬的笑笑後,迅速轉移話題:「你和我的靈符都用完了,那現在怎麼辦?」
   靈符最後一點火光熄滅墜落,週遭重陷黑暗。圍觀他們的惡鬼如同惡狗聞到肉味瘋狂的朝這邊撲過來,毛小莉正想動手,張求道拽住她的手說道:「別鬆手。」
   毛小莉:「現在不鬆手等被惡鬼撲上來撕碎吃光?」
   張求道:「現在鬆手,等下我去哪裡找你?」
   「我——」毛小莉怔住,陡然察覺危險立刻豎起劍訣,以指為劍並快速結出手印鎮殺撲過來的惡鬼:「壓制不住。」惡鬼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垂涎眼前三具生人肉體,它們餓了很久,渴望回到陽間。所以絕無可能放過他們。毛小莉劍指擺在胸前說道:「突圍吧,硬闖出去。」
   張求道耳邊聽著惡鬼淒厲的哭嚎,說道:「一人難敵千軍,何況我們現在靈符用光,身邊也沒有適用的法器。而且時間有限,必須趕在酆都赦令牌時效失效後跟陳陽他們會合才能離開這裡。」他突然轉身將懷中的魏寧交給毛小莉:「他能帶你找到陳陽他們,你抱著我等一下闖出去。」
   「我闖出去?」毛小莉:「你呢?」
   張求道:「我把它們引走。」毛小莉剛想拒絕的時候便被迅速堵住:「別任性,能走一個是一個。我身上帶著功德寶誥,它們不敢攻擊我。我把它們引走後立刻去找你們——」他拍拍她的腦袋:「毛小莉,乖了,聽我一次吧。」
   毛小莉搖頭:「不行。我毛家人不是膽小怯懦、貪生怕死之人,你有功德寶誥,我也有底牌沒有拿出來。不過是萬千鬼怪而已,我毛小莉從小見鬼長大的,還會怕?」
   此時張求道點燃手中的犀牛角,抬眸定定的望著毛小莉,半晌嘲笑道:「平時畫符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你能有什麼用的底牌?」他轉身慢慢走近黑暗中:「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回去再說。」
   毛小莉瞪著他手中點燃的犀牛角,快步向前想要搶走,可惜往前跨一步就已經見不到張求道了。她愣怔著站在原地,半晌不知該如何反應。
   魏寧小心翼翼的詢問:「小莉姐姐,你哭了?哥哥是不是有危險?」
   毛小莉回神才發現自己哭了,抹掉眼淚後抱緊魏寧冷靜的說道:「他會沒事的,我們先走。」
   犀照牛渚可見鬼,晉書曾有則故事提過晉人溫嶠路過牛渚磯見水深不可測,便點燃犀牛角照亮牛渚磯結果引來水底幽魂。陰陽有別,幽魂衝撞生人陽氣,晉人溫嶠因此而亡。民間便有傳言犀照可見鬼,其實犀照不僅能見鬼,還能引鬼。
   毛小莉一路沉默無話,面色雖蒼白但眼神中的光芒越來越盛,看似漫無目的向前走實則每走一步已心有成算。毛家人的天賦向來恐怖,如果他們願意必然能於絕境中尋找到生路。再加上吞吃舍利子的魏寧相助,他們很快就與陳陽、寇宣靈等人相遇。
   毛小莉以為自己見到陳陽他們的時候會忍不住委屈哭訴後怕,實際上這些都沒有,她很冷靜。將魏寧交給寇宣靈後便對其他人提及引走萬鬼的張求道:「我想去找他。」
   陳陽毫不猶豫的拒絕她的要求,然後將酆都赦令牌交給寇宣靈,自己動身去尋找。毛小莉想要跟上去也被拒絕,她只猶豫幾秒就妥協。剎那間她就知道眾人沒有說出來的意思,因為她道行淺。即使想要幫忙也只會成為拖後腿的存在,她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無比清晰的意識到自己有多弱小。
   回去的時候寇宣靈看向她的目光充滿擔憂,毛小莉笑不出來便說道:「我沒事,也很清醒。現在先離開通道,」她頓了頓又問:「我們就這樣離開,陳陽和張求道都沒有酆都赦令牌還能出來嗎?」
   寇宣靈:「沒事。你忘了度局?」
   毛小莉跟在眾人身後一起離開無間地獄通道,站在魏氏收藏館一樓客廳,而外面連綿不斷的大雨此時已經停了,天色微亮。忽然一隻溫暖的手摸到腦袋上,毛小莉下意識回頭見到微笑的寇宣靈。寇宣靈說:「不用擔心張求道,他會沒事。」
   毛小莉眨眨眼:「嗯。」
   陳陽最終將張求道帶回來,對方傷得挺重,躺在床上休養了幾天,毛小莉也就照顧了他好幾天。其實張求道早就沒事了,毛小莉心知肚明,只是沒說。直到自己想通後才趁著眾人都在,對他們說道:「我想回茅山。」
   理所當然遭到眾人拒絕,陳陽說:「除非說服我,否則我沒辦法將你開除。」
   毛小莉說:「回茅山,學道術。」毛家子弟開竅,就會回茅山學道術。
   陳陽妥協:「分局永遠留給你一個位置,如果學成,還是要回來。」
   毛小莉抬眸,望著挽留她的眾人,心中頗為感動。「嗯,我本來就沒想離開呀。」她捨不得陳陽做飯的手藝,捨不得馬山峰自釀的果酒,捨不得所有人。當然此刻似乎更為捨不得那個在她恐懼害怕的時候出現在面前,替她引走萬鬼的人。
   等眾人都出去後,房間中只剩下毛小莉和張求道兩人。毛小莉撥弄粥碗,沒有開口。張求道直勾勾盯著她,聲音冷得結冰:「你不用走,如果我讓你產生困擾,以後不再出現在你面前就好。」
   毛小莉詫異的抬眸:「你瞎說什麼?傷到腦子了?」她抬手想要摸張求道的額頭,反被抓住手腕。張求道抓住她的手腕就不鬆手了,毫不掩飾的問她:「你接受還是拒絕?」
   毛小莉:「嗯?」
   張求道:「我喜歡你的事情。」
   毛小莉:「噓!」指了指緊閉的房門示意外面一堆老鼠在偷聽,然後拿出手機小聲說道:「微信說。」她埋頭在手機上打下一行字:【我不知道,沒有答案。】
   張求道看完後蹙眉凝望她,毛小莉視而不見繼續打字:【讓我想想,我本來沒有打算戀愛結婚,突然發生打亂未來的計畫,我根本來不及思考。這件事對我來說如同翻天覆地一樣,將我的未來攪成看不清的漩渦。】
   張求道看完後就沒有再要求答案,而是態度平淡的替她準備行李,送她到火車站。然後回來摸出手機反覆的看這段話,將每個字拆開重組刻在心裡。
   毛小莉沒有直接回應,可是字裡行間已經表明她亂了心緒。她把張求道考慮進自己的未來中,以至於哪怕未來不婚的計畫被打亂了也沒有一刀切除,沒有完全不給張求道機會。毛小莉平時嘻嘻哈哈不著調,看似沒有過多考慮未來而只想及時行樂,其實目標很堅定。
   及時行樂不過是她的生活態度,她喜歡到小巷子裡忽悠顧客購買她的桃花符和轉運符,喜歡滾到大胖身上惹毛它,喜歡偷馬山峰的茶具,還會偷偷熬夜替隗宣寫暑假作業結果被一道簡單的雞鴨同籠題目難倒。毛小莉總是嘰嘰喳喳、毛毛躁躁,沒有深入瞭解的人會覺得厭煩,可是如果生命裡失去這樣簡單、容易滿足、總是快樂且充滿活力的人反而會覺得無比孤單。
   張求道在寫字框裡輸入五個字:【我等你回來。】
   毛小莉下車時才收到來信,笑了許久,回覆了一個笑臉。她回到家就先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待了幾天,再出來後向圍坐在餐桌上吃飯的眾人說道:「我開竅了,要閉關修煉。你們不要打擾我!」
   毛家人愣愣的看了她一眼,『哦』了一聲後繼續吃飯。晚上毛小莉下樓吃飯的時候,毛家人圍坐在一起,毛小莉的大哥毛小盈突然從飯碗裡鑽出頭來:「小莉,你不是要閉關修煉?」
   毛小莉翻白眼:「我要閉關修煉,不是要辟榖。」她也是要吃飯的,不然哪來的力氣修習術法?
   「對。」毛小盈又問她:「你怎麼突然開竅了?」
   毛小莉沒搭理他,繼續扒飯且速度很快,在毛小盈繼續說話的時候盛了第二碗飯。毛小盈繼續慢悠悠的說:「毛家人如若開竅,必然是遭遇人生中重大打擊突然頓悟。比如爸當年差點被好友ntr——
   毛爸爸將手中的筷子當成飛鏢甩到毛小盈的面門上,然後從桌子底下抽出新筷子繼續吃飯。毛小盈夾住筷子,輕輕放到桌面上繼續說:「我當年是掉進鬼窟裡差點害死朋友,幾位姑姑都是因為感情問題才開竅。所以小莉你——
   「砰!」毛家人手中的碗齊齊砸到桌面上,目光唰唰看向毛小莉。毛家姑姑們痛心疾首:「小莉,誰辜負你?我們弄死他。」毛爸爸激動的詢問:「有對象了?」
   毛小莉放下手裡的碗筷打了個飽嗝:「我吃飽了,先上樓修習術法,你們慢慢吃。」說完就起身想要上樓。毛爸爸攔住她不讓走,毛小莉冷漠一笑:「鍋裡的飯只剩下最後一碗,你們還有空跟我討論我的感情生活?」
   毛爸爸一驚,下意識看向飯鍋。但此時離飯鍋最近的毛小姑盛走最後一碗飯:「承讓。」
   毛小盈望瞭望碗裡吃不到一半的飯,半晌後說道:「我才一碗……
   毛媽媽笑容慈祥:「下次加油,再接再厲。」
   毛小盈出發前往道教協會時,毛小莉特意把張求道的照片遞給他看:「注意這個人。」
   毛小盈盯了半晌:「記住了。這是妹夫?」
   毛小莉抬頭看天:「可能。」
   毛小盈:「哦,妹夫。」一定會好好相處的,握拳。
   一個月後,毛家發生了件大喜事,昏迷二十幾年的毛真生魂。全家人都沉浸在喜悅中,本來家裡人都要求毛小盈立刻帶著毛真生魂回茅山,但龍虎山那邊舉行道教文化節,而毛真想留在那裡參加完道教文化節再離開。此時,毛家人自然順從毛真,只要他開心就好。
   毛小莉趁此時機買了飛往龍虎山的機票,當然買的是特價機票,夜晚偷偷溜出去。結果在門口的時候被毛爸爸抓包,毛小莉甩甩胳膊腿:「我出來散步。」
   毛爸爸目光意味深長:「女大不中留。」說完就拐回去了。
   毛小莉臉皮抽了好一陣,差點想撕毛爸爸。明明全都看在眼裡就是什麼都不說,半夜蹲守門口就為了說這句話。毛小莉憤憤不已:「不就吃飯多了點嗎?早該減肥了。」毛爸爸的身材趨向於中老年男人發福方向行走,因為這點經常遭到毛家女眷攻擊,以此要求他少吃點。
   她買的不是直接到龍虎山的飛機,而是要轉到另一個省份住一天在轉飛機過去。因為走得倉促就沒能購買到連續的班次,當時張求道如同往常向她述說行程中遇到的有趣事物。
   毛小莉禁不住說道:「我想去參加龍虎山道教文化節,聽說很有意思……我已經在路上了。」
   那邊沉默良久才說道:「我去接你。」
   毛小莉露出笑容:「嗯。」
   道教文化節來的時候,無數人點燃自己製作的孔明燈。毛小莉下車時見到滿城盡是孔明燈,橘黃色的光芒在頭頂上的天空閃爍,溫暖美麗,帶著無數人的美好期盼。人群嘈雜,毛小莉沒辦法打電話或語音,於是發了信息。
   張求道一直盯著手機看,第一時間收到信息。
   【我現在就過去。】
   當道教祈福禳災開始時,眾人如同潮水般湧進天師府,街道很快只剩下零零散散幾個人。在;靈音駭空、清澈響亮、鏘金鳴玉如鈞天之樂之時,毛小莉見到站在面前的張求道。
   「那時候你問我的問題,現在可以回答你。」毛小莉說:「我接受了。」

   第139 番外・七夕01

   暗藍色夜空點綴無數閃爍星點,猶如天鵝絨上遍佈碎鑽。晚風輕吹,空氣中殘存的一絲灼熱被吹散,涼意鋪面而來。掛在樹梢上的一片樹葉搖搖晃晃、顫顫巍巍抖了數下,終還是被晚風扯離枝頭,飄飄蕩蕩到面前。猛然覆蓋到一張大胖貓臉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瞇著眼睛打盹的大胖臉上的鬍子抖動兩下,猛地睜開眼,氣勢雄渾扯下葉子撕成碎片。慢慢爬起來伸懶腰,沿著牆邊沿走了數步,輕巧的跳下,落到地上,沉甸甸的步伐每踩一步就會揚起無數灰塵。大胖肉臉蛋浮現明顯的怒紋,它已經儘量放輕腳步為什麼還會揚起灰塵?!
   仔細觀察揚起的灰塵高度,估計又胖了幾斤。大胖如臨大敵的瞪著腳下的土地,抬起的肉墊遲遲不敢踩下去。如果被陳陽發現它又胖了,一定會逼著它減肥。隗宣那隻小殭屍跟多嘴的巫蠱娃娃絕對會嘲笑它,大胖目測腳下土地到門口的距離,眼神微變,弓起胖胖的身體從喉嚨裡發出低吼。下一刻空中閃過一道黑影,再次定睛一看,大胖已經站在門口。
   它扭頭,脖子上層層軟肉堆疊在一起。嘲笑的看了眼後面的庭院,甩了甩尾巴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尋找小魚乾。結果震驚的發現沒有找到任何小魚乾,找遍整個廚房都沒有。
   大胖渾渾噩噩的跑出來時正撞到馬山峰,立刻攔在他面前詢問:「陳陽今天沒有做小魚乾嗎?」
   馬山峰頓住腳步低頭看,想了想說道:「應該不做了。」
   大胖著急的詢問:「為什麼?不是每天都做小魚乾?」
   「以前肯定會做,但今天他沒空。對了,今天放假,他們估計都跑出去玩了。我也要回家,你隨意。」馬山峰繞過大胖朝外走,走了幾步停下來回頭笑咪咪的詢問:「要不你跟我回家?」
   大胖對上馬山峰笑咪咪的臉,立刻炸毛。對方老奸巨猾的形象已經深入貓胖的心裡,只要馬山峰一笑,它就心裡一緊,提高警惕面對:「不去。今天什麼日子?為什麼放假?」
   「七夕啊。」馬山峰被拒絕也不生氣:「家裡做好了大餐,大魚大肉,你要不要?」
   大胖一瞬間產生動搖,但還是堅決的搖頭:「不吃。」它選擇減肥。馬山峰:「好吧,那我走了。分局現在估計沒人,你注意點。另外娃娃跟隗宣在我家,陳陽他們回來的時候就說一聲。」
   大胖點頭,等反應過來自己要留在分局看家的時候,馬山峰的背影已經絕塵而去。速度特別快,令人咋舌。大胖沉默半晌:「老奸巨猾。」它在樓上樓下走了一圈,發現分局裡的人真的都去過七夕情人節,只剩下它一隻無助的胖貓。
   大胖四肢攤開坐在沙發上拿遙控器打開電視轉頻道,屏幕中正播放到小三抱著孩子跟姦夫見面被丈夫抓到的畫面。丈夫將小孩抱過去還跟姦夫握手,小三滿臉忐忑不安,姦夫還特地跟丈夫握手說自己跟小三沒關係,只是看到小孩可愛才抱過來看。
   已經提示到這麼明顯的地步,那個丈夫居然沒有半點懷疑!大胖『啪』的一聲擠爆薯片的包裝真空袋,憤憤不平的擠進整個腦袋將裡面的薯片一掃而空,最後想把頭抽出來的時候被卡住了。大胖很震驚,然後瘋狂原地轉,最後暴怒的將整個包裝袋撕開才算出來。
   這是大號薯片包裝袋,而大胖的頭居然還能被卡住,可以想像它有多胖。然而大胖閉目塞聽並在下一刻選擇肥宅快樂水,看完一集狗血連續劇後將所有零食都吃光。這些零食基本是毛小莉購買的,因為分局裡的小孩愛吃。
   今天沒有補貨,零食很快就被吃光。嘴裡沒東西吃光喝快樂肥宅水根本沒有滋味,大胖癱了半晌決定點外賣。外賣就在附近,速度還算快,大約半小時就送到。分局大門大開,外賣員能夠直接進來。
   外賣員看到電視開著,於是敲門提醒:「您好,您的外賣——!!!!」
   大胖從沙發後探出頭,跟外賣員面對面對視。外賣員心臟受到重擊,差點以為是成精的貓妖。大胖歪頭:「喵?」
   外賣員慢慢鬆了口氣,大概是主人家的寵物貓吧,不過也實在夠胖的。將外賣放到地上,外賣員轉身離開,到門口的時候不知為何下意識回頭,卻見那隻胖成肉球的圓滾肥貓輕巧落地直立起來將外賣拿走。他嚇得連滾帶爬的逃走,至此之後,外賣員界內流傳一則關於黑貓成精的恐怖傳說。
   大胖啃完外賣看完了兩集電視劇,時針滴滴答答的邊響邊轉了一圈又一圈,分局成員還是沒有回來。大胖關掉電視,分局瞬間安靜得讓人心慌。
   平時這時候大夥都圍在一塊或是聊最近情況,或是聊各自接單子時遇到的詭異事情,還有隗宣寫作業時的淒涼畫面。每每這時候大胖都會蹲在她面前靜靜凝望,欣賞她的悲慘境遇。可惜今天所有人都出去了,分局三對情侶,全都在七夕過情人節!
   大胖寂寞之餘不由想到,要不然也找個伴侶吧。轉瞬又搖頭,現在到哪找到只跟它一樣活了一千多年的貓鬼?正在思想放空中,陳陽和度朔回來了。
   陳陽見到狼藉的桌面和開了蓋的肥宅快樂水頓時冷臉:「胖,你知道自己的重量嗎?」大胖左右搖擺的尾巴猛地一停,轉過頭來擠著三四層下巴的肥臉努力擺出可愛無辜的表情:「喵?」
   陳陽利眼一瞪:「說人話!別做鬼臉,三天不罵氣焰囂張啊。」
   大胖:「……單身貓,孤獨寂寞,心裡很受傷。」為了不減肥,大肉山能屈能伸。
   陳陽頗為詫異:「你不是有很多美貓女友?」
   提及此,大胖難過的撥弄頭頂光禿禿的腦門,十足悲憤。當初被那隻巫蠱娃娃揪掉腦門上的頭髮後,就一直沒能長出來。巫蠱娃娃和小殭屍狼狽為奸,趁它不注意就刮掉腦門上的貓毛,跟割韭菜似的,長好就割。沒有漂亮的皮毛,大胖怎麼用美色征服其他美貓?
   大胖的美色?陳陽面無表情:「哦,記得收拾好桌子。晚上我們不回來,要是其他人也不回來你就自己關門。要是他們回來就讓他們關門,弄髒的地板和桌子一定要收拾乾淨。」
   大胖:「今晚你們不回來?」
   陳陽:「不回來。」
   度朔從樓上下來,手裡提著兩個袋子。袋子裡面好像裝了換洗衣物,下樓朝陳陽走過來:「走吧。」陳陽笑了笑,然後對大胖揮手:「我們先走了,再見。」
   大胖僵硬如同石頭,假如它沒猜錯的話,這兩人應該是要去開房,連換洗衣物都帶上了。大胖重新癱回沙發上,將腳邊的薯片袋踢到地上。翻個身,臉埋在沙發裡,背影無比淒涼。
   過了一會,聽到門口的腳步聲。大胖一隻耳朵猛然豎起,另一隻耳朵折起偷聽動靜,聽聲音是毛小莉和張求道。這對情侶好了將近四年,只是目前為止還沒有考慮結婚的事情。
   明明雙方家長已經互認對方為親家,毛爸爸之前幾乎每隔幾天都要用哀怨的語氣催一遍讓他倆趕緊結婚,然而毛小莉一聽是毛爸爸的聲音立刻掛斷。毛小莉跟毛爸爸之前有段時間玩起游擊戰,折騰得分局裡的人在那段時間裡聽到手機鈴聲就頭皮一緊。
   毛小莉:「你買了夜場票?」
   張求道:「嗯。半個月前就開始搶購。還有半個小時開場,不過人多。」
   「重重人群中殺出血路是我的強項!不用怕,到時我帶你殺出條路來。」毛小莉嘻嘻笑道。大胖探頭看的時候就見到張求道表情寵溺凝望毛小莉,低頭親吻她的嘴唇。
   大胖觀摩半晌後,突然出聲:「喵!」
   毛小莉嚇了一跳,而張求道直接祭出七星劍報復。大胖險險躲過,與張求道警告的目光相視,頗為自得的蹲下:「你們今晚也不回來?」
   「也?」毛小莉摳出關鍵詞:「陳哥跟度局今晚不回來?又出去開房了?」
   大胖:「……你很有經驗?」
   毛小莉不在意的擺手:「還好,一年十幾個莫名其妙的情人節夠我習慣了。」她轉身招呼張求道:「我東西都拿齊了?」
   張求道拍拍背上的背包點頭:「齊了。」
   大胖好奇:「你們背什麼東西?」
   毛小莉雙眼放光:「轉運寶符、驅邪靈符和桃花符,在人多的地方最容易賣出去。尤其是七夕,上百張桃花符眨眼就能賣光。」
   大胖一時無言以對:「所以你們七夕不是約會,而是賣符?」
   「不是啊。當然主要是約會,順便賣符賺錢養家。這種事情大胖你是不會懂的,畢竟你單身。」毛小莉笑哈哈的說。
   張求道瞥了眼大胖,突然笑道:「說的也是,不論單身狗還是單身貓都無法理解情侶間的小情趣。畢竟他們單身,沒經歷過,不懂。」
   大胖突然懂了『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這句話的意思,幾年前他嘲笑張求道單身追不上毛小莉,現在輪到自己被嘲笑。大胖心梗了一下,突然想起寇宣靈和陸修之,於是問他們兩人是不是也不回來了。
   毛小莉擺手:「鬧彆扭,應該也不回。」她想起白天時見到陸修之低眉順耳跟在寇宣靈身後的情形,嘿嘿笑了聲:「家醜不外揚,估計回老寇買的另外一棟公寓裡過七夕。」說完就跟張求道一起離開。
   分局裡真正只剩下大胖一隻喵了,還是隻胖喵。它甩了甩尾巴,繼續窩回沙發追劇。反正早就習慣一隻貓,所以不會感到孤獨。
   幾十分鐘後,大胖又聽到敲門聲。抬頭循聲望過去,發現是馬山峰,於是問道:「你落下東西了?」
   馬山峰笑咪咪道:「家裡炸了小魚乾,隗宣和娃娃都不吃,你要嗎?」
   大胖嘟囔:「早就吃飽了。」馬山峰讓它說大聲點,聽不清。大胖提高音量道:「吃!」
   馬山峰:「那走吧。我先把門關上。」
   伴隨著關門的聲音,大胖問:「那隻小殭屍和巫蠱娃娃睡著沒?」
   「沒有。明天放假,今天都玩瘋了。」
   大胖毛骨悚然:「要不……還是不去了。」
   馬山峰笑哈哈:「隗宣對以前的七夕節很感興趣,前段時間查了很多資料來參考,動員很多人在小區裡舉辦七夕節,也叫乞巧節。聽說是千年前隋唐時候的乞巧節,你要不要去看看。」
   大胖回想隋唐時,七月七乞巧盛況,既懷念又害怕,有些近鄉情怯。馬山峰接下來說道:「小區很多人還帶了家裡的貓過來,最漂亮的那隻布偶貓也在——
   大胖立刻跳起:「我去!」

   第140 番外・七夕02

   陸修之:「我本名陸靜,字修之。」
   寇宣靈轉頭看向陸修之,滿臉疑惑:「本名陸靜?」
   陸修之點頭。
   寇宣靈『哦』了一聲,吃掉手裡整串丸子。態度很平靜,但越平靜,陸修之心裡越是惴惴不安,他不清楚寇宣靈是否能反應過來。他說道:「阿宣,你不怪我?」
   「沒有。」
   陸修之:「什麼意思?」
   寇宣靈回頭對他笑:「沒有不怪的意思。」
   陸修之立刻閉嘴,低眉順眼的跟在寇宣靈身後任勞任怨,規規矩矩。寇宣靈問什麼,他就答什麼,不問的時候就閉嘴。寇宣靈:「陸靜祖師爺?」
   陸修之:「嗯。」
   寇宣靈:「結婚的時候怎麼沒跟我說?」當時結婚的時候是在寇家祖庭,行禮拜天地。那時候沒說,偏偏四年後才說。他審視著陸修之:「你還瞞著我什麼?」
   當初兩次抹掉小寇宣靈的記憶!陸修之面不改色,目光真誠:「沒有了。」那種事情只剩下天知地知和他自己知道,傻子才會在這種時候主動坦白。「當初不說是怕你跟我離婚。」
   寇宣靈:「現在就不怕?」
   陸修之悄悄勾住他的手笑道:「感情深,不容易離。」鬧鬧就好,當初度朔不也一樣沒坦白?他坦白花費的時間可比自己的長,他才四年,度朔六、七年後才坦白,最後還不是床頭打架床尾和?他這也算是向前輩取經。
   寇宣靈猛地想到一件事:「那我之前一直供奉陸靜祖師爺的事情你都知道?」
   陸修之點頭:「年長日久,就動心了。」
   寇宣靈臉皮微微漲熱,沒好氣的瞪了眼婚後臉皮不知不覺變厚的陸修之:「不要告訴我爸還有大伯他們。」陸修之立即點頭道沒問題,寇宣靈現在一想到陸修之跟著自己喊自己家中長輩就覺得詭異,全都亂套了。
   寇宣靈路過水果攤,問了榴蓮的價格。看了眼忐忑不安的陸修之後買下榴蓮:「那你還讓我供奉你的畫像?」
   陸修之拳頭抵住嘴巴輕咳:「別有滋味。」
   寇宣靈:「什麼?」
   「沒什麼。你的興趣愛好,我無權剝奪。總不好在你面前直接說出我的身份。」陸修之接過寇宣靈手中六斤左右重的榴蓮,說道:「我來拿。」
   寇宣靈往前走,拐進商超裡買下方便麵、鍵盤、電子秤等物,每次買下這些東西都要看一眼陸修之,眼神詭異得讓陸修之心裡惴惴不安、恐慌不已。好在這些都是明面上的,只是普通懲罰,陸修之早有心理準備,之前還專門發了個求助帖,裡面的回答幾乎一致『不管什麼懲罰都要乖乖接著,認錯態度要誠懇,一般罰你就代表危機解除』。
   陸修之還去查過陽間妻子懲罰丈夫的手段,基本是跪鍵盤、榴蓮、搓衣板等物,早有心理準備,所以還是能夠接受。
   寇宣靈買東西途中遇到毛小莉和張求道,打了招呼後便回到之前買下來當做婚房的公寓。陸修之關上門後將東西陳列在面前,問寇宣靈:「我選還是你來選,我都接受。」
   寇宣靈目光奇怪的看向他,然後說道:「我去洗澡。」
   反應不對。陸修之心裡猛然一緊,在浴室外面沉思片刻便拿出手機詢問正在過節的度朔。度朔只回覆他兩個字:『保重』,陸修之關掉手機坐等寇宣靈出來。
   擺在地上的榴蓮、鍵盤、電子秤等物如同恐怖的惡鬼幻化出實體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但這些尚不足以令陸修之產生恐懼感,真正讓他感到擔憂的是寇宣靈的態度。
   太平靜了。
   半個小時後,寇宣靈穿著浴袍,臉蛋紅撲撲的走出來。他踢了踢陸修之的腳:「去洗澡。」
   陸修之指著地上的東西:「這些東西……
   寇宣靈:「榴蓮和泡麵放到冰箱裡,隗宣的那幾隻殭屍明天要過來,說是請它們吃榴蓮泡麵。」提及『榴蓮泡麵』四字,他露出恐懼震驚的表情,然後繼續指著鍵盤和電子秤說道:「分局電腦的鍵盤壞了,明天帶過去安裝,電子秤是陳陽拖我買的。大胖把電子秤壓塌,它需要控制體重。」解釋完,寇宣靈狐疑的看向陸修之:「你該不會以為我讓你跪這些吧?」
   陸修之搖頭:「沒有。」迅速將東西帶離寇宣靈的面前,在進入浴室前問他:「你真的不生氣?」
   寇宣靈懶洋洋的窩在沙發上,頭也不回的說道:「今天七夕,不生氣。」
   「七夕?」
   「情人節。」寇宣靈回頭,胳膊放在沙發背上然後將下巴搭在胳膊上,似笑非笑的拿眼神勾引陸修之:「我剛才在裡面準備好了,你還要拖時間?」
   陸修之心跳加快,呼吸較之前急促,眼眸幽深:「等我。」
   寇宣靈:「嗯,快點。」
   陸修之在浴室中激動的洗完澡,難得用了花香味的沐浴乳,清洗完出來後沒在客廳見到寇宣靈。以為他在臥室等,於是在開門的同時撞門進去結果發現門鎖上了。他當即想用其他手段進門,結果聽到寇宣靈說:「不准進來。」
   陸修之:「阿宣,不是說今天是七夕,不生氣的嗎?」
   寇宣靈:「對啊。七夕不生氣,但現在是十二點十一分,七夕過了。我生氣了,不准進來。」
   陸修之瞪著緊閉的門扉,他還激動著,萬萬沒想到寇宣靈會這麼殘忍。「阿宣,要不換別的懲罰?跪榴蓮?鍵盤?」
   「不了,別浪費。客廳、客房隨你挑一間,哦對了,還有神龕可以住。」寇宣靈低笑,勾得陸修之心更癢。「晚安,好夢。」說完就再也沒回應陸修之。
   「……」陸修之默默轉身抓起抱枕塞進懷裡站在自己的神龕面前,望著跟自己完全不像的畫像靜立許久。「同人不同命。」
   床頭打架床尾和?狗p!連門都進不去。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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