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還能不能好好看種馬文了!」

就因為罵了一句SB作者SB文,沈垣重生成了把少年男主虐到死去活來的人渣反派沈清秋。
系統:【You can you up,提升本文B格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要知道,原作沈清秋最後可是被他徒弟男主洛冰河活生生削成了人棍啊人棍!

沈清秋內心一萬匹草泥馬狂奔而過:
「不是我不想抱男主大腿,可是誰讓這男主他媽的是暗黑系。有仇必報千倍奉還的類型啊!」
還有為什麼女主們應該走的劇情都強加給他了?!
為什麼作為一個人渣反派卻要不斷地為主角擋刀擋槍捨己為人?!

沈清秋:「……_(:)∠)_我覺得我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他要證明——人渣反派也能奮鬥出一番事業!
不僅要活,還要活得酷炫絕色!


前期忠犬小白花後期黑化鬼畜攻×偽斯文敗類反派吐槽狂魔受
這其實是一個師徒修修真、打打怪、談談戀愛的溫馨故事~
也是反派親眼見證,男主如何從一朵小綿羊白蓮花變成三觀不正的鬼畜至尊、稱霸三界的故事!

內容標籤: 強強

搜索關鍵字:主角:沈清秋,洛冰河 │ 配角:系統,柳清歌,尚清華, │ 其它:鬼畜,系統,黑化,師徒年下,反派逆襲






  ☆、重生成人渣

  《狂傲仙魔途》是一本YY種馬小說。
  說具體點,《狂傲仙魔途》是一本奇長無比、金手指逆天、後宮直逼三位數、書中角色凡是性別為女都會傾心主角的打怪流修真爽文。
  本年度最火爆的種馬小說,沒有之一!
  這本書的男主洛冰河,不走龍傲天流,不走廢柴流,卻仍舊風靡終點文學網萬千讀者,影響了無數後來YY小說的跟風模仿。
  他走的是暗黑系。
  而在黑化之前,他走的是苦情系。
  下面,就讓資深讀者沈垣,省略無數殺必死內容,把數千萬字的鴻篇巨作為大家簡潔地概括一下。
  洛冰河生下來就為父母所棄,以白布包裹,置於木盆之中,順水而下。
  數九寒天,被江中漁人撈起才沒活活凍死幼年夭亡。因為他漂流在洛川上,又是滿河薄冰的時節,就被取了這個名字。
  幼年在街頭流浪,吃不飽,穿不暖,童年灰暗。一名大戶人家的洗衣婦瞧這孩子可憐,又膝下無子,便收養了他,當作自己親兒拉扯長大。母子貧苦,在豪門寄人籬下受盡欺辱。
  從小極不健康的成長環境,為洛冰河養成今後的錙銖必較、睚眥必報、心裡殺千刀、嘴上笑說好的扭曲性格埋下了禍根。
  為了一碗半冷不熱的肉粥,他撐過府上公子哥兒們的毆打,最後卻還是遲了一步,沒能在母親臨終之前讓她嘗上一口。
  在機緣巧合之下,洛冰河被當世四大修仙門派之一的蒼穹山派選中,拜入「修雅劍」沈清秋一脈。
  他還以為從此終於能步入正軌,卻不料沈清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人品低劣。他嫉妒洛冰河舉世無雙的絕佳天資,內心畏懼這個每日修為都能突飛猛進的弟子,總是百般嘲諷支使,連帶同門也一起對他看輕。求學幾年,忍辱負重,又是一部心酸血淚史。
  洛冰河艱難坎坷地長到十六歲,終於迎來了修真界三年一度的盛典仙盟大會。在這場仙盟大會中,洛冰河被沈清秋暗算,墜入了魔界和人界交界處的裂縫——無間深淵。
  殊不知,這才是故事的開始!
  洛冰河非但沒有死,反而在無間深淵裡找到了屬於他的絕世奇劍「心魔」。也從而獲悉自己的身世。
   原來,洛冰河乃是魔界聖君與人界女子傾心相愛的結晶,身上同時流著上古天魔一脈和人類的鮮血。其生父被鎮壓於高山之下,永世不得翻身;生母則是修真名門 正派的弟子,因與魔族私通被逐出師門,忍辱偷生,顛沛流離,躲過了重重追殺,卻在誕下洛冰河後死於產後大出血和飢寒交迫。
  她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才把親兒從生產的孤船上放下,渴望能得一線生機。
  洛冰河用心魔劍解開了自己身上魔族血脈的封印,在黑暗的深淵之下潛心修煉,悟出了不世神功,重回蒼穹山派。
  從這裡開始,洛冰河一步一步朝黑化之路義無返顧地前進。
  昔日仇敵,無一不慘死他手,受盡折磨。洛冰河用他越來越擅長的偽裝與心術之道,兩面三刀,陽奉陰違,一步一步,騙取信任,奪取權力,扶搖直上。掀起腥風血雨的滔天海浪。
  隨著劇情的發展,洛冰河的黑化也越來越嚴重。他回歸魔界,繼承了聖君之位,仍不滿足,開始了對人界各大修真門派的血洗和剿殺,將反對他的一切聲音斬草除根!
  最終,一代仙魔傳奇洛冰河,一統三界萬里河山;坐擁後宮無數,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傻逼作者傻逼文!」
  這是沈垣嚥氣之前,最後能罵的一句話。
  想他一個規規矩矩花錢買V看正版的大好青年,臨終之前堅持看完的居然是這樣一本除了爽之外一無是處的大爛文,他能不罵嗎?
  《狂傲仙魔途》,作者:向天打飛機。
  光看這個ID就有一股淫邪之氣撲面而來。小學生文筆,雷點遍地。沈垣都不好意思稱作者構造的那個亂七八糟、毫無體系可言的框架為修真設定。
  每一個人,在主角面前,都像被他的王八之氣吞掉了智商。
  尤其是洛冰河的師父,那個沈清秋,簡直是弱智中的戰鬥機,人渣中的李天一!
  他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作死,然後作死不成,被主角弄死!
  那麼沈垣到底為什麼要看這樣一本書,還看到了最後?
  不要誤會,沈垣可不是犯賤。這個原因,也是最讓他蛋疼的:
  這篇文伏筆無數,大坑遍地,一個又一個的謎團,層層迷霧撲朔迷離。結果到了最後——一個都沒用解開!
  簡直當空一口凌霄血!
  那好幾樁慘案的兇手到底是誰?那好幾個驚鴻一瞥的妹子說好要收入後宮的結果人呢?那一大堆名號響噹噹說得牛逼無比的角色到底是用來幹嘛的,為什麼到最後都沒見到拉著溜出來瞧瞧?!向天哥,飛機哥,菊苣,咱能打個商量,填!坑!好!麼!
  沈垣覺得他簡直能給氣活過來。
  無盡的黑暗中,一個機械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
  【激活碼:「傻逼作者傻逼文」。自動觸發系統。】
  「閣下哪位?」說話腔調跟谷歌翻譯似的。沈垣望了望四周,他像是漂浮在一個虛數空間裡,伸手不見五指。
  那個聲音無處不在:【歡迎貴方進入系統。本系統本著「you can you up」的開發理念,希望為您提供最佳體驗。衷心希望體驗過程中,貴方能得償所願,將一篇傻逼文按照您的意願,改造成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經典之作。祝您愉快。】
  眩暈之中,有個男子的聲音在他耳邊輕問:「……師弟?師弟你可聽得見我說話?」
  沈垣一個激靈,定了心神,強撐開上下打架的眼皮,眼前景象彷彿千花萬葉飛旋,好一會兒才重重疊疊合到了一處,漸漸清明起來。
  他躺在一張床上。
  往上看,是白紗曼曼,四角掛著精巧香囊的床頂。
  往下看,自己一襲白衣,古香古色,一柄紙扇斜倚枕邊。
  往左看,一個面目俊朗的男子束髮玄端,坐於床側,正關切地望過來;
  沈垣閉上眼睛,驀地伸手摸了那柄折扇,刷的展扇而開,簌簌搖動,扇去一頭滾滾而下的冷汗。
  那男子目光中喜色閃動,溫聲問道:「師弟可算醒了!身體可還有不適的地方?」
  沈垣道:「……不妨事。」
  信息量略有些大,沈垣稀里糊塗想坐起身來。那陌生男子見狀,忙伸手扶他的背,讓他靠在床頭
  沈垣向來是個謹慎的人,還搞不清楚情況之前,他只管裝作剛剛醒來神情恍惚,問了一句:「我……這是在哪兒?」
  那男子一愣,道:「你真睡糊塗了?這裡是你的清靜峰啊。」
  沈垣心裡一驚,繼續作欲暈狀:「我……為何會昏睡這麼久?」
  那男子歎了一聲,道:「我還沒問你呢。好端端的怎麼發了一場高熱?我知道,仙盟大會為期將近,你教導徒兒,求成心切。可以如今我們小天宮的根基和名望,縱使這次不遣一人參會,也未必有人敢質疑,你又何必在意那些虛名。」
  沈垣越聽越不對勁。這話怎麼聽起來那麼耳熟?
  不對,這設定怎麼聽起來那麼耳熟?
  接下來,那男子語重心長的一句,終於坐實了他的懷疑。
  「清秋師弟,你在聽師兄說話嗎?」
  這時,「叮」的一聲之後,夢境中那個谷歌翻譯般機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系統激活成功!綁定角色,洛冰河之師,蒼穹山派清靜峰峰主,『沈清秋』。武器,修雅劍。原始B格:100。】
  「靠靠靠你什麼玩意兒?怎麼像是直接在我腦子裡說話?這股子《狂傲仙魔途》設定的即視感怎麼回事?」
  沈垣當然沒說出來,可那個聲音很快做出了回應。
  【貴方觸動系統執行指令,已與賬號『沈清秋』綁定。】
  【隨著劇情的展開,將有多項指數逐漸開啟,請保證每一項指數不可低於0。否則系統將自動給予懲罰。】
  打住。夠了。沈垣確定了。
  他重生了。
  重生到一本自己剛讀完還嫌棄過的暗黑系種馬小說。而且自帶一個什麼鬼系統。沈清秋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是男主那個不得好死的人渣師父沈清秋。這個……呃,情況有點複雜。
  旁邊這個男人,則是蒼穹山派的現任掌門,沈清秋的師兄,「玄肅劍」岳清源。臥槽。
  沈垣專門針對岳清源臥槽了一下,是有重大原因的——原作中,岳清源可是被他的好師弟沈清秋親手害死的好嗎!
  死的不要太慘啊!
  萬箭穿身屍骨無存!
  這張被害人的臉,在他這個「兇手」面前噓寒問暖,壓力好大啊!
  不過現在看,劇情顯然沒有進展到那一步。岳清源還好端端的呢,說明這時沈清秋還沒被扒下偽君子的皮,還沒身敗名裂。
  岳清源就是個老好人,也沒啥可怕的。沈垣看書時還挺喜歡這個角色。他稍稍放心的同時,一行文字詭異地浮上腦海。
   【……黑黝黝的房間裡,從房樑上垂下來一根鐵索。鐵索的末端吊著一個圓環。圓環扣著一個人的腰。如果那還能算是『人』的話。這個『人』蓬頭垢面,猶如瘋 子。最可怕的是,他的四肢全都被切斷了。肩膀和大腿,只有四個光禿禿的肉球。碰一碰,他就會發出瘖啞的『啊啊』聲。他的舌頭也被人生生拔去,所以說不出完 整的詞句。】
  ↑《狂傲仙魔途》精選段落之,沈清秋結局。
  沈垣,啊不,沈清秋低頭扶額。
  他哪裡還有那個資格感慨別人死得慘,死得最慘的就是他好麼!
  萬萬不可鑄成大錯!
  要在錯誤發生之前就掐滅苗頭!
  從現在開始起狂抱男主大腿!
  要做一個殷殷切切溫柔教導的良師益友,對他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剛冒出這個念頭,沈清秋腦海裡突兀地炸起一長串警報音,簡直就像一百輛警車尖鳴著呼嘯而過,吵得他渾身一震,痛苦地摀住了腦袋。
  岳清源立刻擔憂道:「師弟,你還頭疼?」
  沈清秋咬牙不答。系統尖銳地提醒:【警告。貴方剛才的意圖十分危險。屬於違規行為,請不要嘗試,否則系統會自動給予懲罰。】
  「違規在哪裡?」
  【貴方現在處於初始等級,OOC功能凍結。需要完成初級階段任務之後才能夠解凍。在解凍之前,做出任何違反原『沈清秋』角色設定的舉動,都會扣掉一定的分值。】
  作為一個半宅人士,沈清秋以前偶爾會看一些同人本子,當然知道OOC什麼意思。out of character的縮寫全文,字面意思,指角色崩壞,不符合原作人物性格。
  「……就是說,在那什麼功能解凍之前,我的行為舉止,都不能超出『沈清秋』會做的範疇?」
  【正確理解。】
  這都直接讓他重生頂替沈清秋的殼子上了,還在乎什麼OOC這種細節啊?
  沈清秋又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什麼……指數不能低於0,如果低於0的話會怎麼樣?」
  【貴方將被自動遣送回原來的世界。】
  原來的世界?可是在原來的世界,沈垣的肉身已經死了啊。
  也就是說,如果那什麼分值被扣光,等待著他的,就是:死亡!
  那我對男主不理不睬,不作為,總可以了吧?
  他抬起頭來,掃了一圈,並沒在侍奉一旁的弟子裡看到符合洛冰河形象的人。他佯裝漫不經心道:「洛冰河在哪兒?」
  岳清源頓了一頓,目光怪異地看著他。
  沈清秋不動聲色,卻暗暗疑惑。這莫不是時間不對頭,男主還沒拜師入小天宮門下吧?
  岳清源說:「師弟你不要生氣了。」
  沈清秋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可那孩子天生根骨不佳,已經足夠努力,你就別再則罰他了吧。」
  沈清秋聽得嘴唇發乾,舔了舔,「……你直說吧,他在哪兒?」
  岳清源默然片刻,說:「你吊著打完他之後,不是一向都關到柴房去的嗎?」
  沈清秋兩眼一黑。
作者有話要說:  

  ☆、受虐的男主(捉蟲)

  
  沈垣一直不明白,沈清秋這種人渣到極點、又熱衷於作死的角色,為的到底是什麼。
  前生的沈清秋家境殷實,多少算個小小富二代,上頭有兩個哥哥,將來肯定要繼承家業的,下面有一個妹妹,是拿來疼愛的,感情都很不錯。
  他早就知道,就算自己一輩子混吃等死,也不缺他那一口飯吃。也許因為從小成長環境寬鬆舒適、缺乏競爭壓力,他一向覺得,只要競爭總人數大於10,十名以內都是好成績。
  因此,他從來跟喜歡爭霸天下的人沒有共同語言。
  原作的沈清秋其人,功力是有的,資歷也是有的,裝模做樣的涵養,也是有的。地位名聲無一不缺,被天下第一大派養著不愁錢花,為什麼非要跟主角一介草根過不去,成天腦袋裡盤算的儘是打罵主角,以及吩咐別人打罵主角?
  就算洛冰河他是天資過人,悟性絕佳,掛逼一個……但也不至於嫉妒成這個樣子啊?
  不過也不能怪他這個反派太沒品。書中像他這樣的反派猶如過江之鯽,比比皆是,只不過他算是格外沒品的一個。
  能怎麼辦呢?這本書最大的BOSS就是主角他自己。螢火之光,怎敢與日月爭輝?
  他被修真界尊為「修雅劍」,自然相貌氣質不會算太差。
  比方現在,沈清秋左看右看,就算是對著那麵糊得跟稀飯似的黃銅鏡,也大致比較滿意。
  此人面貌端正,眉目烏黑,細梁薄唇,生得一派書卷之氣。加之身修腿長,多少可算個美男子。雖然真實年齡不祥,可這是本修真小說,沈清秋有金丹中期的修為,是以完美保持著青年的外表。比他看書時腦補的,好看不知多少倍。
  雖然沒法兒跟洛冰河比。
  一想到洛冰河,沈清秋立刻腦仁兒疼得厲害。
  他想去看看現在被關在柴房的洛冰河,可剛邁出一步,腦海裡又響起那刺耳的警告提示音。
  【警告!OOC警告!『沈清秋』不會主動探望洛冰河。】
  沈清秋悻悻道:「好吧。那我派人叫他來總可以吧。」
  他想了想,喚了一聲:「明帆!」
  門外立刻轉進來一名約莫十六歲的少年,高高瘦瘦,應道:「徒兒在此。師傅有什麼吩咐?」
  沈清秋不由得多看兩眼,見他長得還算體面,就是有點兒尖嘴猴腮,心中嘖嘖慨歎:果然是一臉炮灰相。
  這,就是原作沈清秋的大弟子、洛冰河的師兄明帆。
  這,就是傳說中最低級的炮灰!
  不消說,什麼深夜把洛冰河關在捨外、故意給錯誤的入門秘籍,這些事,都少不了他的參與和謀劃。沈清秋什麼時候心血來潮想折騰洛冰河,最得力的助手和最積極的響應者也一定是他。
  鑒於此人原作中的結局,沈清秋看這孩子的神情不由得就帶上了幾分同病相憐:「去把冰河帶過來。」
  明帆心裡直犯嘀咕:師父以往叫洛冰河,都是叫「那小畜生」、「孽障」、「混小子」、「豎子」,連名字也沒正經叫過幾回,怎麼忽然就叫得這麼親密。
  可師父的指示,他自然不敢多問,立刻小跑到柴房,踢了門兩腳:「出來!師尊叫你!」
  沈清秋在房中踱步,腦內則研究系統研究得如火如荼。
  系統盡職盡職為他解惑。
  【B格,也就是裝B的格調。B格越高,就代表越高端,大氣上檔次。】
  那麼,應該如何提升B格呢?
  【1,改變弱智劇情,提升反派與配角的智商;2,避開雷點;3,保證主角爽度;4,補完未被揭秘的劇情。】
  沈清秋一一細細分析。
  就是說,他不僅要給惹了一屁股仇家的原裝貨沈清秋收拾爛攤子,還要挽救別的角色不要製造爛攤子;
  他自己的老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卻還要保證主角的掛和風頭還有妹子不能少;
  那些未解之謎的天坑作者非但沒填,還得他自己扛個鏟子吭哧吭哧地填平。
  呵呵。
  向天打飛機菊苣說了,《狂傲仙魔途》這本書的目標很明確,所寫的每一個字,都是為了一個目的,那就是爽。
  尤其是黑化之後的掛逼男主裝作無辜,扮豬吃老虎,反虐賤人的橋段,簡直爽翻天。所以它紅得發紫,越寫越長,比裹腳布還長。
  沈清秋表示,單是要大概記清劇情這一項任務,他就壓力很大了。雷點更是遍地都是,他可不能保證都能避開!
  沈清秋:「什麼樣的劇情才叫不弱智?」
  【沒有具體標準,依讀者主觀感受而定。】
  「這破文還有讀者呢。」沈清秋哼哼道,完全忘記了自己就是一個花錢買V還捏著鼻子看完了的「忠實」讀者……
  頓了頓,沈清秋接著問:「那到底要積累到多少分值的時候,初級階段任務才會發佈?」
  系統:【依具體情況而定。達到要求時,會自動發佈系統通知。】
  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可真是個萬金油。
  沈清秋冷笑一聲,聽門扉聲響,回頭,就看見一個少年走進門來。
  雖然身形不穩,卻依舊勉力站直了,叫了一聲:「師尊。」
  沈清秋剛凝在嘴邊的三分笑登時一僵。
  要死啊!把這張今後將會迷倒上到八十老嫗下至襁褓女嬰、堪稱瑪麗蘇性轉的男主角臉打成這樣,妥妥的死定了!
  可是,就算是一張受盡折磨、傷痕纍纍的臉,主角,仍舊不愧是主角!
  洛冰河那雙眼睛,依然明若晨星,好一個鮮嫩嫩的小帥哥胚子;
  那堅毅而謙順的神情,昭顯了他高潔不屈的情操;
  那筆直的腰桿和身形,是他寧折不彎的傲骨!
  剎那間,沈清秋心底泉湧而出大段大段的排比句,和各種修辭手法混雜著爭先恐後生成無數溢美之詞,險些脫口而出!
  還好沈清秋懸崖勒馬,心叫好險好險,這主角設定過硬,差點把持不住!
  眼看洛冰河一拐一瘸邁進門來,掙扎著想要下跪。沈清秋嘴角抽了抽,心說老夫可受不起您這一拜,您今天拜我一下,指不定日後我膝蓋骨就被你剜了!立刻阻止道:「不必了。」
  他手一揮,擲出一隻小瓶:「這是藥。」末了,又用諷刺的口氣說道:「莫要讓旁人看了,還以為我清靜峰虐待弟子。」
  沈清秋進入角色非常之快,他大著膽子做出送藥這一舉動,卻選擇了比較惡劣的態度,還算是符合沈清秋本人做壞事又怕被人發現的偽君子本色。
  果然,系統沒有發出OOC提示,沈清秋鬆了口氣。
  洛冰河本以為師尊叫他來是要接著繼續「教導」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是賜藥,先是一愣,隨後畢恭畢敬雙手接過小瓶,誠心感謝道:「謝師尊賜藥。」
  洛冰河的臉上這時還稚氣滿滿,笑容真摯和煦,如同初升的暖陽。
  沈清秋盯著看了片刻,轉過臉去。
  這男主前期未黑化的性格,絕對是根正苗紅好少年,給點陽光就燦爛,你投他一分他回報你十分的那種。說是小綿羊都不為過。
  洛冰河卻又高興地接道:「弟子日後定當加倍努力,不讓師尊失望。」
  呃,不是,你要是加倍努力了,估計你原來那個師尊才真的會失望……
  若是沈清秋沒看過《狂傲仙魔途》,此情此景,他必然會心酸不已,為洛冰河鞠一把同情淚。
  然而,他可是從頭到尾上帝視角領教過了洛冰河黑化後豐富多彩的心理活動。面上溫潤如謙謙君子,心裡想的都是日後如何把面前的人抽筋拔骨剝皮曝曬。
  【洛冰河微笑道:「弟子以往所受之辱,今日特來百倍奉還。傷我手足者,我必斷其四肢,挫骨揚灰。」】
  ↑《狂傲仙魔途》精選段落之二
  後來他真的把沈清秋削成人棍了。
  說要搞你,就來搞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霸氣酸爽,和天涼王破實有異曲同工之妙。取其精華,簡而言之,化為四字:「呵呵,傻逼。」
  所以,固然洛冰河此刻處境的確叫人同情,沈清秋想得更多的,還是自己將來的下場。
  據他總結,洛冰河現在有多可憐,日後把腳踩在人家腦袋上時,就笑得有多猙獰肆意。
  沈清秋坐入紫檀椅中,挑了一種並不過分親近的語氣,道:「冰河,入門心法練得如何?」
  那一聲「冰河」□得他自己都一背雞皮疙瘩。洛冰河也明顯背脊抖了抖,似是極不習慣,不過,他還是露出了一個略帶羞澀的笑容:「弟子愚笨,仍是……不得要領。」
  沈清秋那個恨呀,天知道他多想拿個大喇叭在洛冰河耳邊大吼:拿著一本假心法,不走火入魔都不錯了。能得要領才怪了!少年你跟我混!讓為師給你正確的心法啊!
  那如妖似魔的警報聲狂響不止。沈清秋心內對系統嚷道:「我就是想想,也不行嗎?!我當然知道這是違規!」
  他只得接著隨意道:「為師今日則罰你,也是出於心急。時光荏苒,想來你入我門下已時日不短,今年多大歲數了?」
  洛冰河乖巧地道:「弟子虛歲十四。」
  哦。十四啊。
  沈清秋扶額。
  也就是說,這個時候的沈清秋洛冰河師徒,已經經歷了山門罰跪事件、清靜峰同門群毆事件、「頂撞」師尊被吊打事件、打破法器被罰苦力事件……等等光榮往績[手動拜拜]。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我該拿你怎麼辦

  沈清秋是一個很能隨遇而安的人。
  既然已經重生到《狂傲仙魔途》裡,而且原來的世界裡的他十有八九已經翹辮子了,不如就在這裡得過且過著吧。
  來到一個修真的世界,平白得了一身還算不賴的功法和劍術,又是出身名門正派。他想出風頭就能隨時出風頭,想縮頭就能縮在蒼穹山派清靜峰上縮著頭不問世事。有什麼不好的。
  無非就是找妹子稍微有點困難。
  這種YY種馬小說,但凡一個妹子,長得不磕磣,必然是男主的囊中之物。大家都懂的。
  不過沈清秋要求真的不高,在這邊混吃等死,頤養天年,他就心滿意足了。反正跟他前生過的日子也沒啥差別。
  但是,只要有洛冰河在,他別說出風頭了,只要他還留在這片原作者構造出的大陸上,就算隱居到再世外桃源的地方,洛冰河稱霸以後,也有本事把他揪出來削成人棍。
  重生到一本種馬文就算了,為什麼穿的不是主角?!
  不是主角就算了,為什麼要穿成必死於主角光環下的炮灰?!
  炮灰就算了,為什麼一定要穿到他已經把主角虐得死去活來、徹底得罪之後?!
  「我不是不想抱男主大腿,可是誰讓這男主他媽的是暗黑系。有仇必報千倍奉還的類型啊!」
  沈清秋咒了一頓塑造出洛冰河這種暗黑系男主的向天打飛機菊苣:寫種馬你就好好寫種馬,標新立異個屁!
  總之,只能先盡量多跟系統打交道,摸索出加分的門路,盡快升級,解凍OOC系統。
  如果見勢不好,到萬不得已,他必須得另覓途徑,尋求出路。
  第一步,他打算四下探察一番,熟悉環境。
  天宮十二峰,如同十二把天地鍛造的險峻雄奇的巨劍,直衝雲霄。
  沈清秋所佔據的清靜峰不算最高,卻是最清幽,綠濃蔭雅,處處修竹。再加上沈清秋的弟子基本上每個人都要學點琴棋書畫之類的東西,時不時就能飄來朗朗書聲,或幽咽琴音,實乃古代文藝青年的上佳去處。完美地符合原著沈清秋這個裝B份子的需求。
  路遇幾個弟子恭恭敬敬地向沈清秋問好,他琢磨著原裝貨的那個勁兒,一臉高冷,微微頷首,只管負手前行,倒也應付過去了,只在心裡頭疼今後該怎麼把書中名字和現在活生生的人臉對上號。
  而這些目前都不是沈清秋要解決的當務之急。他要自保,首先就要把原裝貨那一身功力和劍法都拾掇回來。
  如果沒記錯,在洛冰河黑化之前,蒼穹山派還會經歷幾次大的事變,什麼魔界強敵入侵、仙盟大會,都少不得要他大展身手一番。若他只穿了個殼子,沒有功力傍身,那就完蛋了!不要說走劇情,用不著主角出馬,隨便來個小妖小怪都能把他搞死!
  沈清秋獨自步入林中深處,確認四周無人,才把腰懸的佩劍取下,左手握劍鞘,右手持劍柄,緩緩拔出。
  這把「修雅劍」是沈清秋年少成名時就佩在身邊的,也算赫赫有名。劍光雪白清亮,而不刺眼,絕對的上上之品。原著描述,往武器中灌入自身靈氣,劍身就會微微發光。
  沈清秋正在想「灌入靈氣」到底是個怎麼的操作方式,就見手中長劍白瑩瑩的閃了起來。
  看來,原主的功力和武技這種身體層面的東西都會一併繼承。甚至不需要怎麼刻意去記,自覺地就融會貫通了。
  沈清秋想看看威力如何,隨隨便便往前一劃。
  誰知道這一劃可嚇死人,劍光炫目,彷彿瞬間一道閃電從他手裡放出,逼得他閉了眼,再睜開時,就看見地面也跟雷劈了似的,被砍出一條深溝,道道縱橫。
  「臥槽……!!!」
  沈清秋面無表情,心中卻爽度爆表。
  比他想像的還要霸氣側漏!不愧為獨佔一峰的宗師級人物。有了這一身功力和劍法,他再勤加修習,說不定到萬不得已、非要和日後的掛逼洛冰河對峙之時,也能混個落荒而逃!
  是的。能落荒而逃,沈清秋就能偷笑三天了。他的要求,真的不高,能保命就好……
  他還想再練練手,越早熟練越有利於各項計劃的進行。卻聽到一陣細微的踏碎枯枝的聲音。
  其實那聲音離得很遠,可他現在五感極盡敏銳,想不覺察都難。沈清秋看了看地上那道深溝,把劍噌的收回劍鞘,退到綠葉掩映的更深處。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沈清秋才聽出來人不止一個。果然,片刻之後,首先出現的是洛冰河那張彷彿自帶柔光加高亮的臉,而率先響起來的卻是一個清脆嬌嫩的少女聲音。
  「阿洛阿洛,你看,這裡地上好大一條溝!」
  聽到這個稱呼,沈清秋躲在暗處,差點沒腳底打個趔趄。
  系統好心簡介道:【新登場人物,沈清秋最小女弟子,寧嬰嬰。】
  「閉嘴,不用你介紹,會這麼叫洛冰河的不就那一個,老子知道。」沈清秋面無表情。
  跟在洛冰河身後的俏麗少女身影轉了出來,看上去比洛冰河還要小一點兒,用橙色的緞帶紮著一束一束的辮子,看上去天真爛漫。標準的每本修真小說裡都要有的一個可愛小師妹形象。
  而這個小師妹,讓沈清秋有點情緒複雜。
  這是因為他對寧嬰嬰圖謀不軌。啊不,應該是原作的沈清秋對寧嬰嬰圖謀不軌。
  沈清秋設定是偽君子。既然表面上清心寡慾潔身自愛,那麼內心就一定要淫邪無恥下流卑鄙。身為師長,卻對乖巧活潑的小徒兒懷著齷齪的心思。三番兩次意圖下手,還差點得手。
  敢染指主角的女人,結果可想而知!
  沈清秋當初看書的時候還有點奇怪,洛冰河怎麼沒順便把他給閹了。並且他還到讀者評論區,跟著大部隊刷了一棟「求閹!不閹棄文!」的高樓。
  當初要是呼籲成功了……呵呵。
  他現在就一定得剁了當初頂貼刷樓的那隻手!
  洛冰河看了一眼,似是並不感興趣,只是溫和地笑了笑。寧嬰嬰卻想纏著他,因此沒話找話:「興許是哪位師兄在此修煉劍芒吧?」
  洛冰河倒提一柄斧頭,開始砍一棵樹,答道:「不可能。清靜峰上有此修為的,恐怕只有師尊。」
  沈清秋心裡咳嗽兩聲:少年你,蠻懂蠻識貨的嘛。
  寧嬰嬰坐在一棵橫地的大青石上,捧著臉:「哦。那興許是被雷劈的吧。」
  洛冰河再沒理她,只自顧自手起,斧落,老老實實砍樹。
  這些樹並不細弱,斧頭卻半銹不銹的,這時的洛冰河畢竟只有十四歲,砍起來十分吃力,不一會兒就出了一頭汗。寧嬰嬰又無聊了,撒嬌道:「阿洛阿洛,你陪我玩玩嘛!」
  洛冰河連汗都顧不上擦,繼續砍樹,說道:「不行。師兄交待,今日的柴火砍完之後還要去挑水。快些砍完,還能騰一些打坐時間。」
  寧嬰嬰嘟嘴道:「師兄他們真不好!總是支使你幹這幹那的,我看就是故意欺負你。哼,我回頭跟師尊說去,保準讓他們再也不敢這樣。」
  沈清秋大驚失色。不不不你可千萬別來跟我說啊!我該怎麼辦啊!到底教訓哪邊才好啊!
  這時候的洛冰河年紀雖小,飽嘗人間疾苦,卻還有著一顆白蓮花般的心。他對寧嬰嬰真誠地說道:「千萬不要。我不想讓師尊為這些小事為難。師兄他們也並無惡意,只是看我年紀小,想多給我一些歷練機會。」
  沈清秋真的要被這孩子給感動了:你說你要是一直這麼懂事該多好!
  在寧嬰嬰的嘰嘰喳喳中,洛冰河砍到了足夠數目的柴枝,把斧子放好,也坐到青石上,盤足而坐,閉目開始打坐。
  沈清秋心內長歎一聲。
  其實,主角的掛逼屬性在前期的苦情戲部分裡就有預示了。明明明帆給他的修行入門心法是假的。越是照著修習,應該越是狗屁不通。可洛冰河仗著自己絕世的天資和潛伏在體內的一半魔族血統,硬是歪打正著,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路子……簡直太不科學!
  正唏噓間,又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沈清秋一聽就知道不好,要壞事了。
  明帆帶領幾個更低級的弟子轉了出來,一見寧嬰嬰,滿眼喜色就要上來拉她的手:「小師妹!小師妹我可找著你了。你怎麼一聲不響跑到這麼個地方來。後山這麼大,萬一蹦出猛獸毒蛇怎麼辦。師兄有好玩兒的東西給你看。」
  他自然看到了默默打坐的洛冰河,直接當成空氣無視掉了。洛冰河卻很有禮數,睜眼叫了一聲師兄。
  寧嬰嬰咯咯笑道:「我才不怕毒蛇猛獸呢。再說了這不有阿洛陪著我嗎?」
  明帆斜眼一掃洛冰河,哼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系統的扣分準則

  他腦子裡在想什麼,沈清秋再清楚不過,肯定是聽寧嬰嬰叫洛冰河叫得親熱,覺得這個討厭的師弟越發刺眼了。原作這種炮灰對主角高到莫名其妙的仇恨早被沈清秋吐槽無數次了,從來都沒有改善過。
  寧嬰嬰畢竟是小女孩兒心性,歪頭問道:「師兄有什麼好玩兒的?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明帆又換上滿面笑容,從腰間解下一枚碧青的玉珮,遞到她面前:「師妹,這次我家來探親,給我帶了不少成色好又有趣的小玩意兒。這個我看這特別漂亮,送給你!」
  寧嬰嬰接了過來,對著從樹葉間隙中射下陽光細細地看。明帆熱切地問:「怎麼樣?你喜歡不喜歡?」
  偷窺到這裡,沈清秋終於想起來了。這段劇情!
  不好,他不應該來這裡的,危險啊!
  可這不能怪他記得不清楚。你讓一個罵傻逼作者傻逼文的人,去記連載了四年、時間線橫跨兩百年的小說最開頭的古早內容?他可是看了二十天才看完的,入門那一段純為虐而虐的劇情早就忘光了好嗎!
  果然,寧嬰嬰根本看不出來什麼成色好不好,胡亂看了一陣,把玉珮拋了回去。明帆的笑容僵在臉上。寧嬰嬰皺了皺鼻子,隨意地道:「什麼呀,這個顏色難看死了,還不如阿洛的那個好看呢。」
  這回,不光明帆臉色不好,連一直很有自覺當自己不存在的洛冰河都身體輕微地一震,倏地睜開眼睛。
  明帆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師弟也佩有玉佛古器?」
  洛冰河略一遲疑,還沒答話,寧嬰嬰便搶著答道:「他當然有啦。成天貼心戴在脖子上,可寶貝呢,連我要看看都不肯給。」
  饒是洛冰河再鎮定,這時也臉色一變,下意識握住了脖子上那枚藏在衣服裡的玉觀音墜子。
  這文裡眾多女角的智商,沈清秋也是醉了。
  寧嬰嬰說這話時根本沒考慮到後果會如何,只是一直見到洛冰河貼身佩戴著一枚玉觀音,從來不離。
  對心上人的心上之物,女孩子總是會特別想弄到手,偏偏洛冰河就是不肯給,她不甘心,才又提起。
  他當然不肯給好嗎!!!那是洛冰河那位洗衣婦娘親攢了大半輩子的錢,好不容易才給兒子求的一枚開光寶器。那是在洛冰河黑暗世界陪伴他畢生的一點溫暖,後期黑化最嚴重的時候也能讓他挽回一點殘存的人性,哪會隨隨便便給人!
  明帆又氣又妒,最終還是寧嬰嬰話語裡的嗔意讓怒氣佔了上風,他邁上前一步,厲聲道:「洛師弟真是好大的架子,連寧嬰嬰師妹要看看你的玉珮都不肯。這樣下去,今後面對強敵,你是不是連施以援手都不肯啦!」
  毛線!這兩者之間究竟有個毛線關係啊!
  寧嬰嬰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急得跺腳:「他不願意就算了。師兄你不要欺負他!」
  洛冰河現在哪能鬥得過明帆?又有一群給明帆當狗腿支使的下級弟子圍堵,不一會兒那枚玉觀音就從他脖子上落到了明帆手中。他舉起來看了一陣,忽然哈哈大笑。
  寧嬰嬰奇怪道:「你……你笑什麼?」
  明帆把那枚玉珮拋到寧嬰嬰手中,得意道:「我還以為是個什麼稀世寶貝,才這麼巴巴地護著。師妹你猜怎麼著?是個西貝貨,哈哈哈哈……」
  寧嬰嬰迷茫道:「西貝貨?假的?」
  洛冰河的拳頭慢慢攥緊,眼底有暗流湧動,一字一句道:「還給我。」
  沈清秋的手指也不由自主輕微地屈伸幾下。
  他自然也清楚那玉觀音是假貨,而且是洛冰河最高的怒氣點之一。
  當年的洗衣婦省吃儉用,卻因見識短淺,被騙子騙得用高價買下了假貨,傷心欲絕,之後身體也每況愈下,無疑是洛冰河一生都解不開的痛。只有這一點,洛冰河從來不能忍!
  作為一個旁觀者,沈清秋真的很想出手,暴揍一頓明帆,把玉珮搶回扔給洛冰河。
  而且這樣說不定,明帆就不會徹底得罪洛冰河,日後還能撿回一條小命。
  明帆從寧嬰嬰手裡又捻起那枚玉珮,狀似嫌棄道:「還給你就還給你,指不定是在哪個地攤上買來的便宜貨,給師妹還怕弄髒了她的手呢。」嘴上這麼說著,卻絲毫沒有要還的意思。
  洛冰河臉部繃緊,突然雙拳齊出,打在拉住他的幾名低等弟子身上。
  被激怒的時候,人的拳腳沒有章法,只憑心中一股怒氣亂打,一開始還唬住了那幾個低等弟子,然而很快就被發現弱的一比,明帆再在上邊招呼:「還愣著幹什麼?敢對師兄拳腳相向,教教他什麼叫長幼尊卑!」立刻都重拾勇氣,圍了上去對著洛冰河痛毆。
  寧嬰嬰驚呆了,大叫道:「師兄!你怎麼能這樣!你快叫他們停下來,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明帆一慌:「師妹,你別生氣,我叫他們不打這小子就是了……」話還沒說完,一不留神,洛冰河掙脫了那些七手八腳,猛撲上來,對著明帆的鼻子就是一拳。
  「哎喲」一聲大叫,兩道鮮血立刻從明帆鼻孔中流了出來。
  寧嬰嬰本來眼淚汪汪的就快奪眶而出,這時一看,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沈清秋:……妹妹你到底是喜歡洛冰河還是要害他啊!
  原本明帆還能放過洛冰河的,可這下在心上人面前出了醜,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麼算了的!
   眼看兩人扭打成一團,洛冰河再怎麼天資聰穎,畢竟年紀小,又沒修習過正規典籍,明顯是在單方面挨揍,卻咬牙硬是一聲也沒叫,沈清秋下意識想出手。系統卻 爆出奪命追魂般的警報聲:【嚴重OOC!嚴重OOC!嚴重OOC!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沈清秋』在此情況下應選擇袖手旁觀!】
  沈清秋不知道違規的後果是什麼,不能貿然冒這個風險,正焦急間,忽然靈機一動,有了個折中的法子。
  蒼穹山派有一種小法術「摘葉飛花」,看似並沒什麼大用,只是好看有趣。原著曾描寫洛冰河用它輕輕鬆鬆獲取了一位女N號的芳心,沈清秋這段日子狂補各類秘籍,也見到過這個小法術的記載。
  他隨手摘了一枚葉子,灌入一點靈力,第一次灌得太多,葉片承受不住,頓時四分五裂,第二次才成功,拈在指尖輕輕吹了口氣,甩手一飛,那枚葉片頓時像飛刀一般朝明帆直射了出去!
  聽到明帆長長一聲慘叫,沈清秋甩了甩手,擦去額頭一滴汗。
  難怪都說若是高手一花一木皆可傷人。他這一下應該不至於把明帆就射死了吧……
  洛冰河挨了好幾拳好幾腳,卻忽然感覺明帆踉蹌退開了,他抬頭一看,額頭間有鮮血流過眼睛,卻不料明帆一伸手,也是一手掌的血。
  明帆不可置信道:「你敢用刀傷我?!」
  寧嬰嬰剛才見他們打得凶不敢靠近,這時卻忙插入兩人之間:「沒有沒有,阿洛才沒有用刀。不是他傷的!」
  洛冰河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緊抿著嘴,拭去額頭鮮血。明帆後背有鮮血透出,像是被劍鋒劃過。他對著其他弟子質問:「你們剛才看清沒有?他拿刀了沒有?」
  師弟們面面相覷,有的搖頭,有的點頭,亂七八糟。
  明帆嬌生慣養的小公子,從沒受過這等皮肉之苦,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心裡一陣發慌。可納悶的是,無論地上還是洛冰河單薄的身上都沒見到利器。總不至於不翼而飛吧。
  沈清秋屏息。視線忽然陣陣發紅,眼前彈出一行碩大的懸浮文字,觸目驚心的血紅色。
  【違規:OOC。B格-10。目前B格:90。】
  沈清秋一下子鬆了口氣。他原先的估計是會扣除50左右,或者乾脆扣光了,只扣了10,不要比他想的太好。現在扣扣今後還有機會把它再刷回來。可他這口氣沒送多久,明帆指著洛冰河大叫道:「給我打!」
  沈清秋險些一口老血當胸嘔出。
  數名弟子聽從指揮撲了上去,沈清秋下意識一把扯了數片葉子,嗖嗖地全飛了出去。
  剛出手他就後悔了。
  我這是圖啥啊?洛冰河好歹堂堂男主,以前被圍毆這種事也不是沒有過,還能被打死不成?!
  要你操個屁的心?!
  剛才那一下還能矇混過去,這下可真好,誰都不可能注意不到不對勁了!
  數名弟子人人掛了彩,不敢再圍住洛冰河,驚疑不定圍向了明帆。「師兄!怎麼回事啊?」「師兄我也好像被刀子割了一下!」
  明帆臉色青青白白,半晌才扔出一句:「走!」便帶著一堆捂屁股、抱胳膊的跟班浩浩蕩蕩地撤了。真是來也如風,去也如風。剩下寧嬰嬰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喊道:「阿洛,剛才是你把他們打跑的嗎?」
  洛冰河面色陰鬱地搖了搖頭。勉強站直身體,卻又透出緊張的神色,他低頭彎腰,在地上查找著什麼,落葉枯枝春泥都被他翻來覆去了個遍。
  沈清秋知道他在找什麼,自然是那枚在混戰中遺失的玉珮。
  他旁觀者清,看得清楚,明帆開打之前一甩胳膊,隨手就把它甩飛,紅繩掛到了他們頭頂一隻高高的樹梢上,可當局者迷,他又不能提點。而且,剛才那一把葉子飛出去後,他就聽到了系統那令人心碎的聲音:「違規:OOC。B格-10×6。目前B格:30.」
  瞬間就跌破及格線!
  感情一片葉子算10分?不帶這樣簡單粗暴地加減乘除啊!
  寧嬰嬰也不敢說話了。畢竟是她惹出這麼一樁事來的。如果不是她多嘴,也不至於害洛冰河平白丟了玉珮又挨了一頓打。當下也幫洛冰河尋找起來。
  可是直到天色漸黑,他們當然也一無所獲。
  洛冰河呆呆地立在原地,看著滿地狼藉。一大片土地都被他們翻遍了,可還是找不到。
  寧嬰嬰見他失魂落魄的,心裡有點害怕,拉住他的手:「阿洛,找不到就不要算了。對不起,我以後賠你一個,好不好?」
  洛冰河沒有理她,慢慢把手抽回,低著頭朝樹林外走去。寧嬰嬰連忙跟上。
  沈清秋也實在佩服自己。這兩個小孩兒找了一下午,他居然也就這麼看了一下午……除了閒的蛋疼,還有什麼別的解釋嗎?
  等到他們走遠之後,他才從隱匿之處轉出來,抬頭看了看,腳在地上一點,體會了一把什麼叫「身輕如燕」,輕而易舉地把掛在樹梢的那枚玉珮摘了下來。
  沈清秋倒是想把它偷偷還給洛冰河,可他也熟悉這個系統的尿性了,這肯定也算違規行為。他可沒有多餘的分數來揮霍了。
  想了想,沈清秋打算先暫且收著。
  也許今後這枚玉珮會大有用處。比如在千鈞一髮時拿出來作為交換性命的籌碼?沈清秋認真思考了下這個可能。
  這時,一行立體感極強的綠色大字躍然眼前。
  「恭喜!獲得關鍵道具:假玉觀音×1。改變劇情,『沈清秋』智商+100.目前B格:130。請再接再勵!」
  剛剛扣掉的分數,不但補回來,還漲了!
  而且這個玉觀音,以它對洛冰河的影響,絕對是高級道具,保命用的!
  真是意外之喜!
  沈清秋通體一陣舒爽,在陰暗的地方蹲了一下午的鬱悶也一掃而光,連繫統那與谷歌翻譯如出一轍的欠抽聲音也變得無比悅耳!
  而樹林之外,已經走出後山的洛冰河慢慢鬆開拳頭。
  手心躺著幾片完整的綠葉。葉片的邊緣鋒利,沾染著血跡。
作者有話要說:  

  ☆、任務來了!

  自從沈清秋從那場莫名其妙的高熱裡醒來後,「養病」這些天,岳清源來看望過他好幾次。身為天下第一修仙大派的掌門,擔子上事務不可說不繁雜,卻還能對這個師弟如此上心,沈清秋簡直都要被他感動了。
  原裝貨對這樣一個人居然也能翻臉不認人,說下手就下手,可見有多人渣。
  岳清源端著他竹舍裡奉上來的雪瓷茶盞,眼裡滿是殷殷關切之情:「師弟休養了這些日子,身體可好些了?」
  沈清秋折扇輕搖,很好地融入在兄友弟恭的同門愛氣氛中:「清秋早已無視,有勞師兄掛心了。」
  岳清源:「那算來,師弟也差不多該下山了吧。有什麼需要的嗎?」
  沈清秋搖扇的手一僵:「下山?」
  岳清源奇道:「師弟病了一場,忘記了嗎?不是你之前告訴我,雙湖城那一樁事交由你來處理,作為弟子們的一個歷練機會?」
  原來是原裝貨應承下來的麻煩事。
  沈清秋正想隨便找個借口推脫過去,他目前還不能把這身靈力和武技適應到收發自如,哪能帶弟子下山歷練!
  可他還沒厚著臉皮翻悔說自己其實身體還是不適,耳邊警報提示音,系統冷酷的環繞聲響起:
  【初級階段任務發佈。地點:雙湖城。任務:完成歷練。請貴方點擊接受。】
  原來這就是初級階段任務!看來非去不可了。沈清秋正想問怎麼接受,就見到眼前彈出懸浮的任務簡介,下方兩個選項,左邊「接受」,右邊「拒絕」。
  他的視線在「接受」上停留了一會兒,選項變成綠色,「叮」的一聲,系統提示:【任務接收成功,請詳細閱讀卷宗,做好準備。祝您馬到成功。】
  沈清秋回過神來,對岳清源笑道:「我自然記得,只是這些日子骨頭養得懶了,險些忘了這樁。不日我便動身。」
  岳清源點頭道:「若是還有不便,不必勉強。歷練弟子不急於一時,除害的事其實你也不必親自為之。」
  沈清秋含笑稱是,內心卻吐槽道:師兄,你……你知不知道,你跟個發佈任務的NPC,真的一模一樣啊!
  原著有提及過,沈清秋的一切大小雜事都是交給明帆這個心腹處理,這孩子凡是不牽涉到主角時,就會效率和智商都奇高,第二天沈清秋就能出發了。
  離開清靜峰之前,沈清秋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身著素白長衫,輕袍緩帶,左腰懸劍,右手執扇,端的是風流修雅。
  絕對不會OOC,完美!
  長長的百級白石階梯下,山門之旁,就是給沈清秋備的馬車,還有給數名隨行弟子準備的馬匹。
  沈清秋:「系統,你逗我呢?好歹這也算個修真世界觀設定,出行為什麼不御劍飛天?」
  系統高冷地回答:【就算是哈利波特式的魔法世界觀設定,也不是每個巫師出門都騎掃帚的。太高調。】
  沈清秋:「你蠻懂的嘛?以前在哈利波特那邊混過業務?」
  系統打出了一行大大的【……】懸空符號。
  投入運行這麼多年以來,有這個閒心跟系統扯蛋套近乎的人,沈清秋還是第一個。
  不過,再想想也對,此次下山是為歷練,這些弟子多半年輕資歷淺,還沒找到屬於自己的「劍」。依照蒼穹山派慣例,弟子們的修為到一個階段時,就可以到十二峰中的萬劍峰挑一把合適的「劍」。
  說是人挑劍,其實也是劍挑人,如果一個人根本沒什麼好天資,卻非要拿一把集天地之靈氣凝結的上品好劍,無異於美女配醜漢,鮮花插牛糞。你想,人家劍還不答應呢。
  洛冰河的金手指,就是在他找到屬於自己的那把奇劍「心魔」時開啟的。
  沈清秋進了馬車。這馬車外觀大氣而不華麗,內裡也寬敞舒坦的很,一隻小小的香爐幽幽燃著。坐定之後,頓了頓,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忽地折扇探出一挑,簾子挑起,他往外一看。
  怪不得剛才覺得這個圍著馬車忙前忙後的身影熟悉呢,感情這個被眾人呼來喝去使喚的打雜的就是洛冰河!
  恰好洛冰河也把最後一樣東西——沈清秋每次出行必備的白玉棋盤搬上馬車。抬頭見沈清秋神色複雜打量自己,微微一愣,恭敬地叫道:「師尊。」
  他之前被沈清秋教訓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臉上淤青全消,雖然年紀尚小,五官還沒長開,卻擋不住眉目之間尚顯稚嫩的清雋俊逸。腰桿筆直,行動間自有一股朗朗之氣,分毫不像在清靜峰上被打壓摧殘多年。
  雖然是在坐著搬運的粗活,態度卻一絲不苟,那專注認真的模樣,讓人看了很難不喜歡。
  尤其是沈清秋這種本來就對主角有幾分好感的人。他對於殺伐果斷,恩怨分明的主角一向很有好感。
  沈清秋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唔」了一聲,收回折扇,簾子放下。
  不得不說,主角就是主角啊。怪道這小子雖然落魄,先期沒背景沒前途沒爹疼娘愛的,卻也有那麼多女一女二女三女四前赴後繼投奔懷抱。長得好看才是硬道理!
  當然,這也解釋了為什麼總有同門師兄弟看他不順眼,要把他揍成豬頭了。
  他轉念一想,又想起一樁來:不對啊。出行弟子算上洛冰河一共十人的話,剛才卻只看到九匹馬,還差一匹啊?
  好吧,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會是誰在搗鬼。
  果然,一陣竊笑中,明帆得意洋洋的聲音從馬車外遠遠傳來:「實在是馬匹緊缺,只好委屈師弟你一回了。而且師弟根基差,剛好也趁此機會鍛煉鍛煉。」
  馬匹緊缺個屁,蒼穹山派作為近些年修真界第一派,富得流油好嗎,差你一匹馬?
  明帆卻是深諳炮灰作死之道,頓了頓,又說:「怎麼?你那是什麼表情?不滿嗎?」
  洛冰河平穩地說了兩個字:「不敢。」
  這時,響起一陣少女銀鈴般的笑聲,似是寧嬰嬰到了,「師兄,你們在說什麼呀?」
  少女你來的真是時候!
  沈清秋扶額,寧嬰嬰就是明帆與洛冰河交惡的催化劑,但凡有她出場,洛冰河總少不了要有苦頭吃。
  沈清秋矜持地挑起一點車簾,果然看到寧嬰嬰興沖沖地招手:「阿洛,馬不夠嗎?你來和我共乘吧!」
  ……真是給洛冰河拉得一手好仇恨。
  沈清秋都能想像明帆下巴掉到地上的模樣了。須知這種落魄主角得到美人另眼相看的劇情,雖說是爽點的一種,卻也最容易引人嫉妒打壓。洛冰河這時如果接受了寧嬰嬰的提議,這一路就別想安寧了。
  沈清秋坐在馬車中道:「音兒別胡鬧,男女授受不親,和師弟再親也要有個限度。明帆,為何磨蹭了這許久,還不出發?」
  明帆大喜,心想師尊跟我果然是一條線上的!立刻催動隊伍出發。
  小小鬧劇暫且擱下,沈清秋收回心思,打開小案一旁的卷宗,繼續確認此次的行程。
  這次出行,不僅僅是第一次下山走劇情,更是事關到能不能把OOC功能解凍的初級階段任務,不由他不認真對待。
  卷宗內容是離蒼穹山派數十里之外的一座小城中,近期出現了數樁兇案。已經接連死了九人。
  每名死者都有一個共同點,被細緻地、完整地剝去了身上的皮膚。從頭到腳,手法之精細,簡直就像那身皮從來都不曾長在死者身上一般,令人髮指。因此,兇手被稱為「剝皮客」。
  連殺九人官府卻對此毫無辦法,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更有人風傳是鬼魂作祟——不然怎麼來無影去無蹤呢?!
  幾名大戶人家聚集起來,最終才決定請人上蒼穹山派,向修仙奇人求助。
  這些信息他之前已經看過很多遍。但是看再多遍也沒有半點兒幫助。
  剝皮客是個什麼玩意兒?!聽都沒聽過!這特麼是附加劇情還是隱藏劇情啊?!危險不?!武力值高不?!哥能不能對付得了啊?!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他質問這些的時候,系統答道:【有什麼不一樣?之前貴方作為小說看客,小說是一種藝術創作,藝術創作就會有所取捨,該略的略。而現在貴方已經成為這個世界的一份子,自然事無鉅細都要親身經歷,被原作省略的劇情也要好好走完。】
  沈清秋無奈。知道無可避免,只得在下山之前加緊練習,盡快熟悉這身功力,早日收發自如,免得被一些從沒聽過的妖魔鬼怪先搞死。
  馬車車廂裡一切事物應有盡有,沈清秋還翻出了五六套不同的茶具,一陣無語。上輩子他好歹也算個小小富二代,也沒這麼窮講究富貴病好吧。
  洛冰河還在外面,他一直不敢放鬆警惕,留神著動靜。馬車外時不時傳來一陣哄笑。沈清秋往外掃了一眼。
  洛冰河一個人孤獨地走在隊伍最後,走一陣,跑一陣。時不時有馬匹繞著他,故意激起一陣塵土,弄得他灰頭土臉。
  這只是一本書,所有的人都是構造出來的虛幻角色,一切都怪那個傻逼作者,前期就會虐主角虐虐虐,虐你妹啊!
  可是,當這個角色活生生地在他面前被這樣對待時,說毫不動容,也太不實際。
  寧嬰嬰勸阻旁人,根本毫無用處,她急得策馬靠近馬車,對車裡叫道:「師尊!您看看師兄他們!」
  沈清秋心下一動,卻不表露出來,不鹹不淡地說:「他們怎麼了?」
  她聲音裡帶有濃濃的委屈意味,不依道:「他們這樣欺負人,您也不說說他們。再這樣下去……師尊您教的徒弟,都成什麼啦!」
  這算是當面告狀了,可明帆等人壓根沒壓力。因為這些行為都是往日的沈清秋默許慣了的,他們只當欺負洛冰河欺負的越狠,師尊越高興,哪裡會有收斂?
  明帆最是高興。那天在後山果然是洛冰河用不知道哪裡學來的妖法在作祟。今天師尊在這裡,他就被鎮住了。
  沈清秋居然「哦」了一聲後,說了一句:「洛冰河,你過來。」
  洛冰河面色平淡,看似習以為常,應了聲「是」,便走近前去。
  眾人先還幸災樂禍,以為這是要把洛冰河逮近教訓。可他們今天是注定要嚇到三觀毀滅了。
  因為沈清秋折扇挑起了簾子,朝洛冰河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瞥向馬車廂內。雖沒說話,這個動作的意味卻再明顯不過。
  寧嬰嬰高興地道:「阿洛,快上車呀,師尊讓你和他同乘呢!」
  晴天霹靂!
  要不是深知師尊得道多年,明帆等人都要懷疑沈清秋被邪魔附體了!
  洛冰河也是整個人愣住了。可他反應極快,沒遲疑多久,便答道:「多謝師尊。」登上了馬車,老老實實,正襟危坐在馬車的角落,手腳都規規矩矩,像是怕自己還打著補丁的衣服把車廂弄髒了。
  系統:【警告……】
  沈清秋:「警告什麼?我可沒有OOC。」
  系統:【『沈清秋』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為洛冰河解困的舉動。判定:OOC等級100%。】
  沈清秋說道:「要是單純是為了洛冰河解困,那當然不可能。可現在我的目的是為了不讓寧嬰嬰對我這個師尊失望。試想,他怎麼可能忍心讓自己最心愛的小徒弟失望呢?」
  系統:【……】
  沈清秋:「所以我的行為,完全符合『沈清秋』這個角色的邏輯。你可不能扣我分。」
  通過這些天的交流,他已經漸漸摸清了一些門路。
  系統雖有規則,卻並非死規則。既然規則是活的,那就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果然,系統暫時沒想到應對策略。沈清秋爽得不行,不禁笑了出來。
  他原本靜坐在車廂內,閉眼打坐,似乎已經陷入冥想,這時忽然聽他笑出聲,洛冰河忍不住看了過去。
  老實說,說洛冰河不驚訝,那是假的。雖說一直對沈清秋尊敬有加,但師尊對他如何、看他如何,他一向心裡還是有數的。
  他先前以為叫自己上車,必然是有更厲害的在等著,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卻沒想到沈清秋理都懶得理他,自顧自打坐起來。
  洛冰河想了想,自己似乎從沒這麼近、這樣仔細打量過沈清秋。
  論皮相,沈清秋真是長得沒話說。也許不算一等一的美男子,但就是好看,且耐看。半側顏的輪廓像是被溫柔的流水打磨出來的,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就如同他那一手威震天下的名劍,既修且雅。
  沈清秋一睜眼,就見洛冰河在注視自己。日後男主角專屬的那種「目如兩點寒星,露齒莞爾,言笑晏晏」的風采,此刻就可窺見一斑。
  洛冰河被他逮個正著,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沈清秋已經對他笑了笑。
  這一笑純粹是下意識的。洛冰河卻像被一根細微的小刺刺了一下,忙撤開目光,越發說不清是什麼感受。
  很快,沈清秋就笑不出來了。
  系統提示:【違規:OOC。B格-5。目前B格:165.】
  沈清秋:「……笑一下也要扣分啊?」
  系統義正言辭:【OOC就是OOC。】
作者有話要說:  

  ☆、任務搞砸惹(捉蟲)

  吸取了教訓,沈清秋接下來越發小心,一路板著臉,相安無事,總算捱到了雙湖城。
  這座城雖不大,卻還算繁華。入城之後在城中首富、也就是主持派人上蒼穹山派求助的陳老爺的宅邸中入住。陳老爺的兩房心愛小妾都慘死剝皮客手下,對沈清秋的到來真是千盼萬盼。
  他摸著第三房貌美小妾白玉般的小手,對一行人長吁短歎、老淚縱橫。
  「仙人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呀!我如今分毫不敢讓蝶兒離開我的身邊,生怕她也一不留神,讓那天殺的妖魔鬼怪害死。」
  一股濃濃的人物NPC即視感讓沈清秋臉皮抽搐。
  他一點兒也不喜歡看六十歲的老頭子和十幾歲的小姑娘在面前卿卿我我!
  好在沈清秋是高人,草草見過了之後,很高冷地就進房間去了,只留下明帆和陳老爺寒暄。高人就是有特權,各種高冷旁人還不敢說什麼。越高冷越是有敬仰的目光環繞身旁。
  寧嬰嬰敲門進來,甜甜地撒嬌:「師尊,音兒要出去集市上轉一轉。師尊要不要來陪我嘛!」
  沈清秋正背對著她,擺出一個執捲回眸、完美的知識分子形象,淡淡地道:「音兒若是想出去轉轉,找及各位師兄師弟陪你即可。對付那剝皮客之前,為師還有事情要做。」
  她會找誰陪,沈清秋還不清楚麼?
  沈清秋苦也苦死了。他難道不想出去玩兒?之前悶在清靜峰的竹舍裡,日日裝逼格高的文藝師尊,好不容易下一趟山,還要被系統以「初始設定『沈清秋』喜靜,不願到人多之地湊熱鬧」為由困在房間裡。他連打坐都不想裝了,躺在床上裝了一會兒死,開始認真思考如何對付剝皮客。
  根據以往那九次作案總結的規律,剝皮客總是會挑選年輕貌美的女子下手。所以雙湖城中,但凡有女兒、嬌妻、美妾的人家,一到夜裡都大門緊閉。饒是這樣也擋不住剝皮客來去自如。
  日落之後,明帆進房來向他稟報所探查到的事物。
  總算有個人來陪他說說話了。沈清秋寂寞了半天的心總算平衡了:「去過仵作那兒了?」
  明帆道:「是。弟子詳細詢問過仵作,也仔細查看過屍體。」他到這裡不再說話,面色嚴肅地呈上手中事物。
  沈清秋沒有接過來,定睛細看,那是兩疊用硃砂寫就的黃符紙,紙面已經變成腐爛般的黑色。
  他點頭道:「這些符紙,你拿去試探屍身的魔氣了?」
  明帆道:「師尊慧眼如炬。這些符紙弟子用在了兩處。一處是業已下葬的女子墳墓旁的的泥土,一處是仵作那裡尚未入土的屍身。」
  連墳墓旁的泥土都被魔氣浸染成這樣,這下可以確認,那剝皮客的身份無疑是魔了。總算是知道自己要對付的是什麼。
  沈清秋冷哼一聲:「膽敢在蒼穹山派方圓百里之內殘害山下百姓性命,這些魔界宵小自己撞上門來,也怨不得我派弟子替天行道了。」
  相信他,他真的一點都不想說這種應付場面的爛俗台詞。可是不說會OOC!
  明帆滿眼崇拜地看著他:「師尊英明!若師尊出手,必能將那魔物一擊拿下,為民除害!」
  「……」看來這對師徒,以前都是「你主宰我崇拜」模式,合作的相當愉快嘛。
  說真的,沈清秋挺滿意的。從沈清秋的角度來講,明帆這個徒弟真是大大的不錯,雖然是富家少爺,驕縱慣了,可那驕縱勁兒半點也不敢在師父面前顯露,反而惟命是從,畢恭畢敬。
  男人嘛,總不會嫌棄旁人對自己敬若神明的。辦事能力也槓槓的,出門遠行路上的打點、食宿安排都是他一手包辦。如果不是遇到主角時會因不可抗力而智商下跌、化身無惡不作的校霸,也是個有為青年的苗子!
  而且對於這個最後被洛冰河扔到蟲坑萬蟻噬身而死的炮灰徒弟,沈清秋總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此次下山,是為歷練。不到萬不得已,為師不會出手相助。明帆你身為大弟子,須得謹慎安排,莫要讓那魔物傷到了同門。」
  「是!弟子已經設下陣法,只要那魔物……」
  明帆還沒說完,一人直闖進門來,打斷了他。
  洛冰河臉色蒼白地叫道:「師尊!」
  沈清秋心裡咯登一聲,面上卻仍故作冷淡:「何事大呼小叫,如此驚慌。」
  洛冰河道:「寧嬰嬰師姐同弟子白天出門去城中集市,傍晚時分,我催促師姐回來,她不肯,不知怎麼的轉眼就不見了人影。弟子找了一遍整條街,找不到,就回來求助師尊。」
  在這緊要檔口失蹤,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明帆聽了當場沒跳起來:「洛冰河!你……」
  沈清秋一揮袖子,書案上的茶盞爆開,不但起到了威懾作用而沒有OOC,又及時阻止了明帆作死。
  他做出一副強忍怒氣的模樣:「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洛冰河,你跟我來。明帆,你帶上幾名師弟,請陳員外相助,一起搜尋你師妹去。」
  明帆應了後急匆匆出去。洛冰河低著頭,一語不發。
   沈清秋知道,這絕對不是他的錯,因為寧嬰嬰一直就是那類作死的女角色,原作中因為她忽然失蹤或者關鍵時刻捅婁子而生出的波折,少說也有五十章。有時候沈 清秋也挺佩服洛冰河的,這麼能惹麻煩的女人也敢收入後宮,而且還沒被坑死,一般人可消受不起,只能說,主角光環果然威力屌炸天。
  洛冰河本以為沈清秋留他下來是要打罵一番,低頭道:「這件事都是弟子的錯,師尊要責罰,弟子無怨無悔,只求平安尋回寧嬰嬰師姐。」
  沈清秋看他怪可憐的,有心想摸摸頭,卻礙於系統強行忍住,冷冷地道:「你過來。帶我去你和音兒走失的地方。」
  洛冰河和寧嬰嬰是在集市最繁華的一代附近失散的。
  沈清秋站在那裡,閉上眼睛,感覺出一絲若有若無的魔氣。順著那股像是隨時會斷裂般的魔氣一路走下去,再張開眼睛時,沈清秋發現他站在一家胭脂鋪門口。
  沈清秋:「……」
  難道兇手是胭脂鋪的人?
  然而進入胭脂鋪之後,魔氣又斷了氣,徹底消散了。
  「難道兇手並非藏在胭脂鋪,只是近期來過一次?進胭脂鋪……難道兇手是女人?」沈清秋喃喃自語。
  這種為了給他刷等級單獨開出的任務,沒有原作劇情可以參考,實在讓他腦細胞略不夠用啊!
  正當沈清秋痛苦地回憶自己以前看推理小說或者玩推理小遊戲那點可憐的經驗時,系統貼心地給予提示:【覺察貴方進度遇到困難,是否付出100B格值,開啟簡單模式?】
  沈清秋:「靠,有簡單模式這玩意兒你不早說!開開開!」
  他的目光定格在「是」的選項上三秒,選項變成綠色後消失了。然後,某種氣息讓他雞皮疙瘩爬了一背。
  好、好濃烈的魔氣!
  簡直就像怕別人找不到目標一樣!
  簡單模式,誠不欺我也!
  沈清秋一點也不以簡單模式為恥,興高采烈地順著魔氣蔓延方向走去。五百步之後,漸漸偏離城中區域,來到一座廢棄的荒宅前。
  沒跑了就是這裡!你看那慘白的紙燈籠,你看那破敗的大門!妥妥的鬼屋有木有!
  沈清秋調整了下表情,叮囑沉默一路尾隨他的洛冰河:「你回陳府,通知明帆,帶上所有法寶和師兄弟,一同前來。」
  洛冰河剛想開口應答,忽地瞳孔驟縮。沈清秋見他直直盯著自己身後,便知不好,然而終究是遲了,一陣陰風襲過,大門砰地打開。
  「師尊,師尊,快醒醒!」
  沈清秋就真的醒了。
  醒來之後,就見洛冰河神色焦灼,被五花大綁在對面,他似乎此前一直盯著沉睡的沈清秋。見沈清秋醒來,似是鬆了一口,眼睛都亮起來了,又叫了聲師尊。
  而寧嬰嬰就跟他綁在一起,也跟著哭喪著臉叫:「師尊。」
  沈清秋覺得有點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那魔物噴的鬼東西有沒有後遺症。
  他心情很不好。
  這個簡單模式真的是簡單粗暴啊!直接就把他送到小BOSS口裡來了!
  最糟糕的是,堂堂清靜峰主人居然在徒弟們面前被一隻小BOSS擊倒了!於是他剛一醒來,系統就刺耳地提示:【OOC,B格—50。】
  剛才為了開啟簡單模式付出了100B格,轉眼又扣掉50B格,說不心疼那怎麼可能。本來,依沈清秋的原裝實力對付魔物,那是殺雞用牛刀,可恥的是,牛刀還沒把雞殺掉!
  很快他就發現了一件讓他心情更不好的事。
  他覺得身上有點不對勁,涼涼的,而且有細微疼痛感。低頭一看,一句「臥槽」險些把持不住脫口而出。
  他!被!扒!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坑男主沒商量(捉蟲)

  雖然只是上身扒光,但也夠驚悚了。
  沈清秋好歹是一代宗師!這個上身赤果果、只穿了這褲子和白靴、被細細的麻繩緊緊綁住四肢倒在地上的形象是鬧!哪!樣!活像是被捉姦在床細皮嫩肉的小白臉,難怪系統扣那麼多分!
  沈清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想用劍在地上刨個坑把自己埋一會兒,可他的佩劍也不翼而飛。
  怪不得洛冰河剛才好像有點尷尬的樣子,他肯定在想,看到了沈清秋這麼狼狽的樣子,回去少不得又要被狠狠打擊報復了。
  寧嬰嬰嗚嗚地道:「師尊你可算醒了,嬰嬰好害怕……」
  害怕?害怕你就別亂跑啊妹妹!沈清秋無奈。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桀桀怪笑。
  一條黑色的人影從黑暗中浮現。
  「什麼蒼穹山派上來的得道高人,也不過如此。自詡天下第一大派的蒼穹山派若都是這樣的,魔界征服人界指日可待。」說罷又是一陣狂笑。
  對方頭臉都罩著黑紗,聲音粗啞難聽,就像被鴉片熏壞了的嗓子。
  沈清秋瞇了瞇眼,「剝皮客?」
  「赫赫有名的修雅劍今日栽在我手裡,痛快!沈清秋啊沈清秋。你猜破腦袋也猜不出,我到底是誰吧!」
  沈清秋道:「這有什麼猜不出的。」
  剝皮客:「……」
  沈清秋:「你是蝶兒嘛。」
  剝皮客:「……」它一把掀開黑紗,暴躁道:「不可能!你怎麼猜到的!」
  沈清秋無語。
   他能說,你當我瞎啊?看身材不會嗎?男人第一時間就會看身材的嘛,前凸又後翹,中間小蠻腰,肯定是個女人。而且這種暴發戶式的裝潢,一般地方可看不到, 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已經被運回了陳宅嗎?陳宅的女人雖然多,但我就見過那麼幾個,知道名字的就一個蝶兒,你要我猜,我當然只能猜蝶兒了,別人我連名字都不知 道,怎麼猜啊?誰知道一猜就中?誰知道你這麼沉不住氣,連抵賴一下都不會,直接就掀開神秘的面紗了!
  他能說嗎?能說嗎?!
  他要是說出了以上推理分析分析過程,鐵定被判OOC。所以只能諱莫如深,痛苦地在心裡吐槽不息。
  蝶兒——應該說剝皮客,狀態調整的很快,頂著陳老爺愛妾那張臉,重新找回了無比嬌艷又得意的笑容:「不錯,正是我!沈清秋,你猜破腦袋也想不通,為何會是我這個柔弱女子吧?」
  沈清秋坐正歪了的身子,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
  BOSS有自白時間的傳統,這個面子他不能不給。
  蝶兒不需要他鼓勵,自己說了下去:「剝皮客來無影去無蹤,不是因為有什麼通天遁地之能,而是因為,每次我殺完人之後,就換了一副新的皮囊。頂著那些女人的皮,模仿她們的舉止,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到凡人堆裡,尋找下一個目標。」
  沈清秋捕捉到了疑點:「不對。」
  蝶兒陰沉下臉:「哪裡不對。」
  沈清秋道:「假使你每次殺完人就換了皮,比如殺掉蝶兒,佔了她的皮囊,你就成了『蝶兒』,可還有一具被剝了皮的屍體蝶兒,人們不會奇怪有兩個蝶兒嗎?」
  想了想,他自己又豁然開朗。
  這個世界又沒有DNA鑒定技術,剝了皮,就都是血肉模糊的一團,很難分清楚誰到底是誰。
  蝶兒道:「看來你也明白了。不錯。我會用後一名女子的屍體,來代替前一名女子的屍體。比如我殺蝶兒時,身上穿的是香兒的皮,所有人都以為這時候香兒還活著;待到穿上蝶兒的皮之後,蝶兒的屍體就被我偽裝成香兒的屍體,被人發現。」
  洛冰河一直沉默地聽著,目光閃爍,隱隱帶著憤怒,少年的小小正義感被這喪心病狂的魔族歹毒行徑激起。寧嬰嬰完全聽不明白,卻不敢插嘴。
  沈清秋也真是佩服這些反派,太有職業操守了,不但要揭露自己的心理活動,還要解釋自己的詳細手法和作案思路。舉例說明,現身說法,實在是……比帶高考班的老師還要認真負責!
  沈清秋道:「你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換皮,是興之所至,還是不得如此?」
  蝶兒冷笑道:「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你已經告訴我很多了好嗎大姐(還是大哥?),不差這一個!
  蝶兒朝捆綁寧嬰嬰和洛冰河的地方走去。洛冰河鎮定依舊,寧嬰嬰大叫:「魔物!不要過來!師尊救我!」
  蝶兒嘿嘿笑道:「你師尊被我用『捆仙索』捆住了,週身靈力都無法流動,自身都難保,怎麼來救你?」
  怪不得沈清秋剛才一直暗暗發力,都感覺靈力滯塞,沒有以往那種充沛的感覺。
  蝶兒又陷入了自言自語模式:「可惡,要不是我修習魔功有損,哪裡需要這樣不斷地換皮吸取人氣。你這小丫頭皮膚水光嫩滑,又是名門弟子,估計能用上好一段時間。等你的皮被我吸乾了,就輪到你師父。修雅劍能為我所用,也算不枉此生了。」
  洛冰河:「……」
  沈清秋:「……」
  你剛才說什麼來著?「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對吧?
  現在不光告訴我了,而且好像還說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把將來計劃也透露了!
  這個世界的反派智商真的是沒救了。沈清秋忽然覺得心好累,想加一點分,為什麼如此坎坷波折!
  沈清秋和系統交流道:「親愛噠,如果在任務的途中出了差錯,我節操掉了的話,有機會讀檔重來嗎?」
  系統:【金身不破是主角特權。】
  媽噠。就是說我的性命完全沒有保障,搞不好出師未捷身先死。
  反派素來有「有問必答」的優良品質,沈清秋想拖一拖時間,拋了個問題給蝶兒:「你不是向來只對年輕貌美的女子下手麼?」
   「我又沒說只對挑選年輕貌美的女人下手。只要是皮相好,皮膚細膩的人,我統統都會下手,只是男人的皮膚多半沒有女人好,老的皮總是沒有年輕的好。」蝶兒 果然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忽然兩眼發綠,換了一副垂涎的嘴臉,一雙塗了猩紅豆蔻的雙手在沈清秋上身摸了起來,「不過,修過仙功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樣。雖然是 男人,卻也膚質光滑細膩。我……已經很久沒用回男人的皮了……」
  沈清秋被他一雙手摸得雞皮疙瘩直起,還要做出一副冰清玉潔不可侵犯的姿態。一邊噁心,一邊同情。
  想來這魔物也有點可憐,看來他本來是個公的,卻因為練功原因不得不老是用女人的皮,長期以來,恐怕都心理變態了吧……
  儘管如此,它畢竟頂著一張千嬌百媚的小妾臉,沈清秋被這樣摸來摸去,難免有些窘迫,不由自主微微往後縮。
  他這副樣子,在洛冰河眼裡看來,衝擊力不是一般的大。
  以往看多了沈清秋高高在上的姿態和冷嘲熱諷的神情,這時候,卻能見到這張臉難以控制地泛起輕微紅暈,眼神退避的模樣,再加上沈清秋上身赤裸,除了幾條雖細卻牢不可破的捆仙索、被勒出的紅痕,就只有烏黑的長髮散落,欲掩不掩。洛冰河的心裡塞滿了一股難以言述的糾結感。
  如果讓沈清秋給這種感覺來找一個比喻,這就像是一個男人看了一部那啥電影,結果發現主角是那個每天上課都點他回答問題,回答不出來就抽打手心三百下的英語老師一樣。心情微妙!
  沈清秋忽然露齒一笑。
  蝶兒警惕道:「你笑什麼?」
  沈清秋慢條斯理道:「我笑你,買櫝還珠。這裡有三個人,偏偏最適合用來當你皮囊的那個,你卻一直沒注意到。」
  洛冰河聞言臉色一變。
  他怎麼也想不到,莫名其妙的他就被坑下了水!
  沈清秋可沒信口開河。洛冰河是什麼人?人家的真實身份,可是上古天魔的後代,未來的魔界少主,血統槓槓的。一般的魔物,如果能得到他的皮囊,別說修復受損的魔體了,搞不好稱霸天下都是有可能的。
  蝶兒來回打量洛冰河。後者強作鎮定,心裡卻茫然不知所措。想破腦袋也不明白,到底為什麼焦點會突然聚集在他身上。
  蝶兒道:「你就算要騙我,也得撒個可信的謊。這小子雖然皮相根骨上佳,也鮮嫩得很,怎麼比得上你這個金丹中期的修為?」
   沈清秋歪頭笑道:「就你這眼光,難怪練功不成氣候。你也不想想,我沈清秋是何等人物,若這孩子當真只是根骨皮相上佳,一無是處,我為什麼要收他入門做我 弟子?我若是想要根骨上佳的徒弟,每年擠著求入蒼穹山派的人裡天資聰穎的,難道還不夠我挑?個中玄妙辛秘,自然不可為外人道。」
  蝶兒立刻就動搖了。很好,這反派果然智商奇低,這番臨時想到漏洞百出的說辭,他居然也將信將疑了!
  沈清秋趁熱打鐵:「你若懷疑,也很好辦。我告訴你一個可以證明我的話的辦法。你過去,往他天靈蓋打上一掌,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
  洛冰河當場臉色煞白。
  再怎麼早熟,他現在也只是個孩子,哪怕是成人在面臨死亡之時,都很少能有不色變的,更何況他只有十四歲。
  沈清秋努力不去看他,心裡反覆道歉,日後我一定補救回來!
  寧嬰嬰嚇壞了:「師……師尊,您……您不是說真的吧?」
  沈清秋心如繃弦,哪顧得上哄她,只對蝶兒微笑道:「是不是真的,你一試便知。只不過是在一個小小少年頭上拍一掌而已,就算我騙你,你也不吃虧不是麼?還是說,你擔心我說的是真的,所以不敢拍這一掌呢?」
  在不明白真相的人看來,這無疑是生生地在把洛冰河往死裡推。
  洛冰河完全不可置信,他心道,難道沈清秋討厭他,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嗎?
  他情不自禁地用力掙了起來,捆綁在身上的繩子不斷繃緊,扯得寧嬰嬰痛得大氣也不敢出。
  沈清秋的話語和口氣都十分具有誘導性。蝶兒想了想,的確是那麼回事,人都殺了不少,難道它還怕打一掌不成!
  它哼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搞什麼鬼。」說著大步朝洛冰河踏去,手起掌落!
作者有話要說: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修)

  機會只有一瞬間!沈清秋瞳孔驟縮!
  就在那一掌即將落下之時,鬼使神差地,一根房梁斷了……
  如果沈清秋現在還是《狂傲仙魔途》的讀者,看到這裡,他絕對要摔手機大罵狗血。
  系統已經表態了,萬年不破的鐵性規則,就是主角不死。也就是說,一旦威脅到主角性命,就會觸發死亡flag!
  沈清秋故意唆使蝶兒去攻擊洛冰河,就是為了利用這一規則,借刀殺人。雖然這樣做很不厚道,可洛冰河根本不會受到威脅,而且如果不這麼做,弄不好沈清秋就要直接在這裡交待了。而在這裡坑一把洛冰河,把目光放長遠,今後還有機會刷會好感度。
  可是。
  向天打飛機菊苣你把讀者的智商當什麼!好端端的一座美輪美奐的新宅子,怎麼會房梁突然塌了!
  就算要讓主角死裡逃生,這轉的也太生硬了,差評!
  那根幾乎是全新的房梁不偏不倚,剛好砸中蝶兒,把它整個人幾乎拍扁在地上,爬不起來。而且還連帶砸歪了綁住洛冰河和寧嬰嬰的柱子。
  寧嬰嬰剛才已經嚇暈過去,洛冰河一陣掙扎,莫名其妙的就鬆綁了。反倒是沈清秋還被捆仙索栓在地上,看著洛冰河愣在撲街的蝶兒旁邊,一陣沉默……
  就這麼……完事了?
  他剛這麼想,蝶兒就掀翻了那根房梁,一躍而起。
  他暴怒道;「沈清秋!蒼穹山派的人果然卑鄙無恥工於心計!你剛才使了什麼妖孽法子,這樣在背後陷害我?」
  沈清秋真是無辜的很。這不關他的事,真的。最大的罪魁禍首應該是洛冰河。
  蝶兒不依不饒道:「你果然在故意騙我,想引開我的注意,好偷襲我。不然為什麼好端端地這根房梁會砸下來,還剛好砸中我?」
  你也注意到其中的不合理之處了嘛,這不是智商還有救嗎。沈清秋有點欣慰。
  蝶兒冷笑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制住我了?做夢。捆仙索除非用仙家寶劍才能斬斷,用普通的方法你別想掙開。」
  ……剛表揚了你你就又犯傻。放開敵人的方法不要說出來啊親!
  還有你是怕我看不到你把修雅劍放在哪裡了嗎?還特地把它從斗篷的腰間露出來拍了拍!
  沈清秋實在忍不住了,抽空和系統交流一下:「那啥……我就問問,所有的反派,都是走這個路子的嗎?」
  系統道:【為了保證貴方能順利通過初級階段任務,開啟簡單模式後,反派的智商設定在平均水準以下。】
  沈清秋大力點讚:「謝了哈。要我說你們這個簡單模式的設計真的太人性化了,好評好評。」
  蝶兒咬牙切齒道:「這次無論你再說什麼我都不會聽了!受死吧沈清秋!」
  沈清秋叫道:「最後一句!」
  在簡單模式的威力下,蝶兒果然停住了:「你還有什麼遺言?」
  沈清秋想了想,問道:「跟六十歲老頭子睡覺的滋味如何?」
  「……」趁蝶兒氣到臉色扭曲、渾身都顫抖了起來,後方的洛冰河突然一撲而上!
  他奪下了蝶兒佩在腰間的修雅劍,拔劍出鞘,滿室澄然雪光。
  銀影劃過,沈清秋身上的捆仙索齊齊斷開。
  只怪蝶兒這個小Boss的智商在簡單模式下沒有達到平均值,洛冰河一個活人站在他身後,他直接當是死的。
  蝶兒驚叫:「這不可能——」
  夠了!我是不聽派!接下來Boss死前的例行台詞我不想聽!沈清秋嘴角抽了抽,一股腦把靈力都凝聚在右手,一掌擊出,拍在蝶兒胸口。後者頓時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橫飛出去。
  這是沈清秋第一次動手「殺人」。可是他一點也沒有手軟。
  因為第一,這是一本書;第二,這是殺人無數的妖魔;第三,他不動手死的就是自己。
  沈清秋看了一眼「蝶兒」四肢曲折、七竅流血的慘狀,轉過頭,用上面那三條理由刷了滿腦的彈幕,給自己洗腦。
  洛冰河尚顯稚氣的臉微微發白。
  沈清秋強作鎮定,緩緩站直了,平心收氣,擺好姿勢,轉向洛冰河:「第一次看到『除魔衛道』,嚇到了?」
  頓了頓,他接著道:「如果要『衛』,就一定要『除』。」
  洛冰河咬了咬牙,脫口而出:「剛才……」
  沈清秋道:「你想問,如果剛才房梁沒有忽然塌下來,為師到底打算怎麼辦?」
  沈清秋啞巴吃黃連,他真的很想告訴洛冰河,你放心,你絕對不會死的,房梁肯定會塌下來的。可是他能嗎?!
  他只能故作高深莫測道:「你這可算是在責難為師?」
  洛冰河搖頭,神色誠懇道:「不。若能為師尊付出性命,於弟子而言乃是榮幸。」
  ……沈清秋被他的白蓮花程度震驚到了!
  沈清秋想了想,選擇了一個比較曖昧的說法。
  「那為師也告訴你。即便為師出事,你也不會有任何不測。」
  這真是大實話。就算沈清秋死一百次啊一百次,金身不破的主角洛冰河也能活得好好的!
  他神色篤定且淡定,沒有半點違心的模樣,語音鏗鏘道:「這一點,絕無欺瞞。」
  洛冰河聽了這話,彷彿被點燃了升級,剛才焉下去一點點的向陽花立刻又生機勃勃,雙手持劍,舉到與眉齊平,畢恭畢敬奉上呈給沈清秋:「師尊。您的劍!」
  沈清秋一把接過。
  這孩子的心現在真是實誠,被坑的剛才都魂飛天外了吧,轉眼就滿血復活了。你說你要是一直都這樣該多好啊!
  接下來,連珠炮一般的系統提示讓他爽翻了天。
  【寧嬰嬰好感度上升,主角爽度+50】
  【獲得高級物品『捆仙索』,反派實力+30】
  【完成初級階段任務,B格+200。OOC功能解凍。從此刻起,貴方可完全掌控『沈清秋』賬號的操控權。恭喜!請再接再勵。】
  沈清秋都要有點愛上這種賭博一樣大起大落的感覺了。
  從現在開始,終於可以著手進行抱男主大腿的偉大光榮事業了!
  回到蒼穹山派的第一件事,就是登上掌門所鎮守的穹頂峰,向岳清源匯報工作。
  沈清秋在去的路上,再次覺得,這位掌門師兄完全就是個發佈任務的NPC般的存在。不過這種感覺,在他踏入山門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還沒踏入大堂,岳清源就帶著身後穹頂峰的弟子們迎了上來。兩人剛打了個照面,他右手捉住沈清秋的脈門。沈清秋先是一驚,然後看岳清源沒有更多動作,而是凝神細察,輸入了一股微弱的靈流,就知道他只是在察看自己體內的靈息狀況,徹底放下心來。
  岳清源見靈息運轉無誤,看來並無損害,便放開了手,笑著和沈清秋一同邁入大堂。問道:「歷練得如何?」
  他這種家中長兄一般的行為和語氣讓沈清秋心中暖暖的很是溫馨,連沮喪的話也說得不那麼沮喪了:「不盡人意。」
  弟子們連那剝皮魔人的影兒都沒見著,全給沈清秋一個人練級刷分去了。從歷練弟子的角度來講,的確不盡人意。
  岳清源道:「不急於一時。」
  沈清秋點點頭,忽的話題一轉:「掌門師兄,我要入穹頂峰後山靈犀洞閉關。」
  穹頂峰身為十二峰之首,自然最能集天地之精華。而靈犀洞,則是穹頂峰最佳的修煉去處,事半功倍。因此,派中長輩級人物或優秀的弟子都可向掌門請求入洞修行閉關。只有得到掌門的首肯,申請才能通過。
  沈清秋要去靈犀洞閉關,岳清源當然不會不肯。他問道:「可是為了準備仙盟大會?」
  沈清秋道:「正是。」
  事實上,不光是因為仙盟大會的劇情需要他能有真正的實力,還有更多雜亂的原因。
  這次的剝皮客事件讓沈清秋越發認識到了好好修煉的重要性。
  在這個世界裡,有實力才有資格想將來的事。
  而且,岳清源對自己是真沒話說,就算是為了扭轉沈清秋直接害死岳清源這一件事的結局,沈清秋也得好好思考下今後的人生。
  今後,他要用更積極主動的態度,來操控劇情。
  閉關前,沈清秋把洛冰河叫來,把正確的入門心法交給了他。
  洛冰河接過心法,還是問道:「師尊為何要給弟子一本完全不同的心法?」
  沈清秋淡定地胡扯:「你體質有所不同,不能按照本門的一般心法來修行。」
  他可不想這麼快暴露出明帆給洛冰河假心法的真相,雖然遲早都是要敗露的,但拖得一時是一時。
  望著沈清秋遠去的背影,洛冰河捧著那本心法,內心受到極大震動。
  這是師尊專門給他一個人的心法!
  沈清秋完全不知道,洛冰河誤解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煉如此多災多難(捉蟲)

  
  靈犀洞內曲徑幽深,百轉千回後,就是別有洞天的一番天地,無風無月,卻自有一陣源源不絕的清涼靜謐。大大小小的青石如翠,生出了許多天然石床。中心還有一潭碧水,鏡子一般映出另一個世界。
  這只是許許多多個洞府其中的一個,沈清秋卻很滿意,不打算再另尋地方了。
  沈清秋早已通讀典籍,往石床上一坐,開始潛心修習。
  然而,彷彿老天就是不肯讓他老老實實刷分值,沒打坐多久,他就聽到了一陣異樣的響動。
  那是有人在痛苦地低喘。
  不光是他敏銳的耳力覺察了異樣,他體內的靈力也覺察到一陣幾近暴走的靈力波動。
  好吧。沈清秋知道發生什麼了。靈犀洞這麼大,自然不可能只有他一個人能通過申請進來閉關,這裡還有別人也在修煉,而且……走火入魔了,現在正值緊要關頭。
  我!只!是!想!閉!關!修!個!煉!刷!刷!武!力!值!而!已!要不要這樣?要!不!要!
  沈清秋倏地睜開雙眼,決定去探查一番。他順著那聲音和靈力波動傳來的方向走去,隨著在洞中七轉八彎,動靜越來越大。
  最終,他進入了另一處洞穴。一進去就看到一道白衣身影背對著他,一柄長劍跌落在地。
  洞中四壁都是劍鋒凜冽斬過的痕跡,鮮血四濺彷彿兇案現場,連那白衣人身上都是血跡斑斑。
  看來這走火入魔得相當慘烈啊!
  沈清秋琢磨著就自己這胡天胡地的搞法,如果上去給梳理對方靈流,到底是幫忙的可能性更大還是搞死對方的可能性更大,就在這時,他一眼瞥見了地上那柄劍。
  劍身修長,此刻因為主人靈力暴走,正通體發出刺目的銀光,順著劍刃上暗鏤的咒文和古樸紋飾流走不息。
  沈清秋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什麼劍、屬於誰的劍。
  媽蛋!
  好死不死遇上這個人!
  如果他剛才還存著幫忙的心,這下就只剩逃命的心了。然而已經遲了。那白衣人猛一回頭,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
  沈清秋可根本沒心思讚一句「美男子!」,再美的男子如果兩眼猩紅額頭暴漫青筋地瞪著你,也是要跪好麼!
  他甩袖就跑,那男子一拳打在石壁上,飛石四濺,扔在地上的長劍橫空飛來,剛好釘在沈清秋退路前的青石上,截斷了他去路一瞬間,失去理智的白衣人已搶上前來。
  沈清秋見跑已來不及,硬著頭皮上了。他把靈力匯聚在右手,孤注一擲地往對方胸口一拍。
  如果這個人真的像傳說中那樣,有著幾乎可與主角這掛逼一戰的實力,那麼這一掌鐵定是屁用沒有的。不但屁用沒有,說不定沈清秋還要被震飛到三丈之外、口吐鮮血什麼的。
  可是,居然有用,被震飛到三尺之外,口吐鮮血的,居然不是沈清秋,而是對方!
  那一刻,沈清秋舉著自己的右手,看著被自己一掌打趴下的白衣人,深深地覺得,哥怎麼這麼屌!
  其實走火入魔的人發起狂來固然可怕,但也很脆弱,你要是運氣夠好,沒準也就一巴掌拍斷了支撐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沈清秋表情糾結地看著那人痛苦地半跪在地上,強行掙扎著要站起來,卻一再膝蓋重重落地,最終還是歎了口氣,靠了過去,把手放到他背上。
  「先說好。」沈清秋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自顧自道:「這玩意兒我也不熟,萬一把你整死了,好歹我也算盡了力,你千萬別怪我。」
  不知過了多久,沈清秋感覺那人體內靈息逐漸平復,遊走正常,一顆心才慢慢放下來,撤回了手掌。
  恢復正常的白衣人輕垂著頭,還未清醒。
  沈清秋其實已經猜出這個人的身份,但系統提示音讓他徹底確認了。
  【恭喜!系統提示:改變劇情『柳清歌之死』,反派『沈清秋』作死值與仇恨值下降,B格+200!】
  果然。這是他的同門師弟,也是又一個死在原著沈清秋手下的冤大頭。
  蒼穹山派十二峰的百戰峰主人,柳清歌。
  柳清歌是個很NB的角色。
  天宮十二峰,每一峰各有千秋,特色鮮明。比如,為首的穹頂峰統領大局,俯瞰群嶺;沈清秋的清靜峰是知識分子和文藝青年的最愛;萬劍峰因天時地利人和,自古多出鑄劍大師;苦行峰一聽名字就知道幹什麼的,拿鞭子抽沈清秋他都不想去……
  在十二峰之中,仙姝峰是個超級引人垂涎的存在。
  因為這一峰只收女弟子。而且,歷來弟子顏值很高,美女如雲。WS讀者寫的YY同人層出不窮,百花齊放,其中《霸道仙姝愛上我》、《在仙姝峰左擁右抱的那些日子》等佳作可謂是個中翹楚,流傳之廣影響力之大,甚至能與原著比肩。
  但是其中年輕人最喜歡、最崇拜、最熱衷於加入的,絕對是柳清歌統領的百戰峰!
  這是蒼穹山派最好戰的一脈,也是戰鬥力最強的一脈。
  歷代百戰峰峰主無一不是劍術絕頂的人物,百戰常勝,不敗神話,何其熱血,拉風!
  因此,沈垣挺神往這個角色的。男人總是會格外欣賞強者。即便原著沒有正面描寫,沈清秋腦補的柳清歌形象,都是一張犀利漢子的臉。戰神嘛!
  沈清秋低頭看了看那張妍若好女的面容,感覺一直以來自己心中的幻想破滅了。
  戰無不勝的百戰峰主人,為什麼要長得一張翩翩公子少年郎臉?
  可想想,柳清歌是第一正牌女主角、絕世大美女柳溟煙的哥哥。主角的老婆質量肯定槓槓的,基因的力量是強大的、科學的!
  戰無不勝,性格囂張狂傲,加上貌比潘安,難怪作者要早早把他寫死。
  主角之外的人也敢這麼屌?分分鐘要你死哦!媽噠剛才沒考慮到這層,現在想想,他把這人救了會不會影響洛冰河的爽度啊?
  這個拉風的角色筆墨不多,除了他擺出來能讓人嚇尿的戰績,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存在意義,就是用來襯托沈清秋的人渣。
  柳清歌和沈清秋是同門師兄弟,互相之間卻一向有齟齬。
  這也是為什麼剛才沈清秋特想逃跑的原因。本來平時就不對盤的兩個人,一方走火入魔了,要麼是他追著把沈清秋砍死,要麼是沈清秋像原作那樣把他捅死。
  雖然不知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但原作沈清秋是殺柳清歌的兇手,是鐵打的事實。這一件事的揭發,也是推動沈清秋走向身敗名裂的直接原因(之一)。原著只說沈清秋「趁其修煉時稍有岔漏,竟能狠下心置之死地」,現在想想,大概就是在這裡動手的……
  沈清秋殺了女主角唯一的親人,洛冰河當然要給他老婆報仇啦。
  說起來,沈清秋這個角色的仇恨點真不是一般的密集啊!
  沈清秋還在那裡為自己的未來憂心忡忡,這邊柳清歌吐完了血,終於悠悠轉醒。
  柳清歌一睜眼,就看到沈清秋神色甚閒地坐在附近,斜過腦袋看他,那模樣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下意識警鈴大作,猛的要坐起來防備,卻牽動剛剛受過重創的內臟,內息大亂,又是一口血噴出來。
  這邊沈清秋涼涼地道:「哎,不要這麼激動嘛。好歹也是百戰峰主人,這麼屌弄得這麼難看,你好意嗎?來來,擦擦。」說著遞了一方手帕過去。
  柳清歌邊吐血邊道:「沈……你又想搞什麼鬼……」
  沈清秋看他實在艱難,就在他背上輕拍了一掌。本來柳清歌以為他要加害,奈何躲不開,等到與那一掌接觸,才感覺一道清和平順的靈氣灌入,在四肢規律地遊走,助他理順氣息。這下子,柳清歌簡直比沈清秋背後陰他還駭然。
  沈清秋一邊給他拍背一邊道:「柳師弟啊,其實,最近師兄閉關多有感悟,想到以前那些事,師兄也是分外的慚愧啊。」
  柳清歌似乎吐得更嚴重了。
  沈清秋琢磨著道:「這樣吧,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們從此以後,攜手共進,做一對模範師兄弟,師弟你看如何?」
  既然他現在沒有殺柳清歌,拉仇恨值的劇情已經被扭轉了,為什麼不做得更徹底一點,乾脆跟柳清歌搞好關係,說不定還能成為自己的後盾呢?!
  柳清歌:「……你認真的?」
  沈清秋:「真。不能更真,看看師兄這雙眼睛,感動了嗎?」
  總覺得OOC功能解凍了之後,沈清秋的角色沒了顧慮,已盡義無返顧地朝著崩壞前進了呢……
  柳清歌臉色奇差,他如沈清秋所願,看了他的眼睛一會兒,終於像是忍無可忍地道:「你,走遠點。」
  沈清秋表示理解。
  畢竟互相嫌惡了這麼多年,一時半會兒肯定好感度刷不上去,這事兒不能急,得慢慢來。
  他點了點頭,說走就走,邊走邊頭也不回地揮手道:「師弟要是練功時又出了什麼岔子,莫要害羞,大可呼喚師兄來幫忙。大家隔得這麼近,總要互相照應一下。」
  柳清歌像是再聽他多說兩句就又要吐血了,目光駭人。
  沈清秋識時務地閉嘴溜了。剩下柳清歌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他二人素來不睦,年少時柳清歌就十分看不慣沈清秋為人,互相都厭惡對方至極。
  這種厭惡可不是歡喜冤家那種打打鬧鬧,是真的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種。沈清秋不落井下石才是奇怪,居然還幫他?!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導致柳清歌面部表情微微扭曲。
  他的記憶只到練功失控前的一刻。可現在他靈犀平順,絕不可能是狂亂中自己打通理順的,必然有外力相助。
  難道,真是沈清秋幫了自己?
  一想到真有這種可能性,柳清歌就感覺像chishi一樣噁心。
作者有話要說:  

  ☆、新的刷分任務(捉蟲)

  雖然被辛苦救回來的人轟走了,沈清秋卻無比滿意。
  原本應該死於他手的柳清歌,卻被他陰差陽錯救活了。
  如果能跟這個人交好,沈清秋今後那些仇人就算一起找上門來,他還怕個甚!
  就算退一萬步,養成恭順好徒兒洛冰河的計劃不成功,柳清歌作為百戰峰主人,起碼也有能與掛逼主角一戰的實力!
  為什麼系統沒有一個【計謀值】或者【智商值】呢?也好讓他刷刷分啊。
  系統:【……】系統表示暫時不想和這個人交流。
  洞中無日月。沈清秋壓根沒覺得自己幹了些啥,就刷的到了從靈犀洞出關的日子。
  沈清秋閉目盤坐在石台上,等到最後一絲靈息遊走完四肢百骸,才睜開雙眼。
  潛心修習數月之久,他已經能將體內靈力收發自如,而且在原有的基礎上更上一層樓。
  這個狀態,宣告著這具身體的掌控權,已經百分之百完全屬於他,連最後一絲不協調也告於湮滅。雙目光華流轉,已與過往的伸形大大不同。沈清秋從石台上躍下來,覺得身軀越發輕盈,就像四肢都如灌清風,老輕老有勁兒了。
  當然,這也極有可能只是他自己的主觀心理感受。畢竟閉關的日子簡直快得就像拉動了視頻的進度條一樣,如果是小說的話,一定一章就寫完了。
  臨走之前,他覺得應該和隔壁打個招呼,便敲了敲石壁。
  沈清秋清了清嗓子,道:「師弟你那邊情況如何?師兄我已經大功告成,且先出去了。」
  他聲音並沒有很大,但肯定足夠柳清歌這種修為的人聽清了,在空曠的洞穴裡迴盪著。
  那頭果然沒什麼回應,沈清秋也不在意,表達了他的心意(?)就行,當下一甩衣擺,腳底生風地出靈犀洞去、迎接即將到來的一場暴風雨。
  是的。暴風雨。算算時日,差不多就是這段時間了,接下來要發生的劇情,非常重要,算是《狂傲仙魔途》前期的第一個小高潮。
  魔族妖孽混入蒼穹山派中,引發了一場人魔大亂的騷動。
  而本書的兩位重要女主角,也將在這場騷亂裡驚鴻一現,並且開始注意到洛冰河。
  靈犀洞與外界隔絕,洞中清靜,然而甫一出洞,整座穹頂峰彷彿烽火狼煙四起,四處都是慌亂奔走的弟子們,告警的鐘聲響成一片。
  沈清秋立刻明白,魔族的妖人們已經攻上山來了。
  他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剛好踩在點子上,趕上了這場騷亂。
  幾名不知是誰門下的弟子一看到他就撲了過來:「沈師叔!沈師叔你可算出關了!大事不好,魔戒妖人混進穹頂峰上來了,打傷了我們不少師兄弟!」
  沈清秋一手摸一個,淡定道:「安定。掌門師兄呢?」
  弟子A哭訴道:「掌門師伯下山外出有要事。若非如此,魔族妖人哪能趁機攻上來!」
  弟子B憤憤道:「魔族妖人真是卑鄙!不光趁虛而入,還把連接十二峰之間的虹橋都打斷了,穹頂峰現在根本無法得到別的峰脈的支援!」
  沈清秋早就知道了,剛才也就走走過場問問而已。現在他一身貨真價實的功力,底氣也足,豪氣沖雲天道:「無需驚慌。我蒼穹山派泱泱大派,英傑輩出,害怕這幾個魔界餘孽不成。」端的一派仙風道骨。
  弟子們頓時覺得找到了主心骨,開火車一般跟在了沈清秋後面。沿路走,原本無頭蒼蠅一樣亂撞的也連忙跟上,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的也都跟上,到最後一條隊伍越排越長,直到來到穹頂殿大殿之前。
  但凡在穹頂峰上的蒼穹山派門人,都前來圍剿深入腹地的魔族了。清靜峰一脈的弟子因為劇情需要,「恰巧」都在穹頂峰來迎接出關的沈清秋,也早已聚集於此。沈清秋第一眼就是去尋找洛冰河的身影,見到他果然站在人群之中,神情肅然。
  一段時日不見,長高了不少,少年人的身形如秀挺的拔節竹子,容顏又清雋俊逸,甚是引人注目。
  見主角已經到場,沈清秋安下了心,才把注意力轉移到敵方身上。
  金碧輝煌的穹頂殿前,群聚著一百多個散發著魔氣的異族。
  這一場魔族入侵的領導者,居然是一名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
  沈清秋心裡小小激動了一下:出來了!終於出來了!
   就算在愛好奇裝異服的魔族群眾裡,這名少女的造型也非主流得很。滿頭烏黑的長髮梳成數條小辮子,膚色白皙,眼妝濃艷,嘴唇鮮紅異常,年紀雖小,卻已能看 出日後美艷逼人的風采來。大熱天的穿得甚是清涼,幾乎就是幾條紅色的紗幔圍在身上,手腕腳腕都帶著銀色的環飾,滿身的小鈴鐺隨著她輕微的動作叮噹作響。
  她雪白的赤足直接踏在地面上。沈清秋忍不住斜眼多窺探了兩眼。
  倒不是處於耍流氓的心態,而是……不遠萬里從魔界跋山涉水來到這裡還赤腳爬了這麼高的山,姑娘你……你腳不痛啊?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是,這,就是《狂傲仙魔途》這本書中,人氣最高的女主角(之一)——魔族聖女,紗華鈴。
  紗華鈴是純血統的魔族子民,心狠手辣,刁鑽嬌蠻,卻和洛冰河愛的死去活來,跟洛冰河勾搭上後,別說為他殺人了,連背叛魔族這種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
  雖然這種無腦癡情的妹子現在挺遭人詬病的,但沒辦法,這麼一往情深的妹子,是個男人都很難不喜歡。
  可惜這麼熱辣如火的妹子,注定落不到別人懷裡。沈清秋忍不住看了一眼洛冰河。剛好,洛冰河也無意之間掃了過來,兩人目光對上,頓時雙雙一怔。洛冰河欲言又止,神色激動。沈清秋衝他點點頭。
  這個時刻,連接十二峰的虹橋被隔斷,各峰掌門都不在場,沈清秋這個長輩的到來,無疑是一記強力定心丸,弟子們頓時有了底氣,明帆首先叫了出來:「妖女!我師傅已經到了,看你還敢囂張!」
  人越聚越多,好幾百名服色統一的弟子神情激憤,成包圍之勢把入侵者困在殿前。幾名魔族想趁機突圍,剛好被沈清秋拿來練手,身形一閃,隨手幾下,就把他們提起,扔回了紗華鈴腳下。
  紗華鈴一向是非常聰明又機敏的,剛才囂張,是因為欺負穹頂峰上沒有長輩鎮場,現在一發覺討不到好,她立刻改口:「此次我族上山,原本就不是為了爭鬥。只是久聞中原蒼穹山派人才輩出,我族人心中好奇,想上山切磋一番,探個究竟。」
  沈清秋搖扇道:「好說好說。但貴族既然是想切磋一番,又為何要趁掌門不在之時來切磋?為何要隔斷虹橋?又為何要打傷我派眾多弟子?沒見過這麼個切磋法。」
  紗華鈴咬了咬唇,動用了獨屬於少女的武器。
  她撩起了一縷垂落在臉頰前的散發,曼聲道:「這位必定就是名動天下的『修雅劍』沈清秋沈前輩了,果然百聞不如一見。是鈴兒年輕,未能好好駕馭屬下,若有得罪誤會,還請仙師海涵。」
  任她再聞言軟語,沈清秋也不會有半點動心,其中來龍去脈,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這次的魔界入侵事件,其實就是因為紗華鈴剛剛被封為魔族聖女所起。心高氣傲的她不知天高地厚,想要一舉殺入蒼穹山派第一峰,奪取穹頂殿的招牌題字作為戰利品,回魔界邀功。同時向人界示威。
  沈清秋道:「那現在姑娘可有所結論?」
  紗華鈴不服氣道:「雖然現在我族處於弱勢,那也只是因為你們人多勢眾。所以,鈴兒不敢斷然下結論。」
  沈清秋擺長輩架子擺得如魚得水,道:「哦?」
  紗華鈴輕啟朱唇,說出了一個看似公平正義的方法。
  「不如我們各自挑選三名代表,進行三場比試。」
  原作中這一段因為是個小高呵呵潮,沈清秋記得還算清楚。
  第一場,沈清秋VS魔族獨臂長老。為了突顯沈清秋的人渣特質,是讓他用卑鄙的下作手段獲勝。再對比之後第三場洛冰河光明磊落的行為,產生強烈的反差。
  而在這裡,沈清秋可不會就那麼白白詆毀自己的形象!
  獨臂長老一身紫黑色調,沉默訥言,聽了紗華鈴的指令,走到前方的一片空地來。
  本門弟子都在為沈師叔吶喊助威。沈清秋知道這位獨臂長老有幾斤幾兩,微笑道:「你只有一隻手臂,這樣就算我贏了你,也是勝之不武。」
  「哦?那你要怎麼樣?」
  沈清秋微微一笑,緩緩把折扇展開,輕搖兩下:「我一隻手都不用。」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你頂住!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洛冰河在人群之中,也愣住了。
  一隻手都不用?
  紗華鈴哼了一聲,認為沈清秋這是在托大,但同時又竊喜不止。能這麼輕輕鬆鬆勝下一場,何樂而不為?她急忙道:「既然沈前輩都這麼說了,那便開始吧!」
  旁人有不少未免覺得此女臉皮甚厚,上趕著佔人家便宜,噓聲四起。沈清秋看書時作為看戲的讀者是一種感受,現在作為局內人,又是另一種感受,也有點吃不消紗華鈴的處事風格,不過看在她年紀尚小,人又嬌美的份上,勉強當做是蘿莉任性的可愛吧。
  在諸多注視之中,沈清秋果然依言沒有拔出佩劍,而是把玩著手中折扇,對獨臂長老微微一笑。
  獨臂長老只有一臂,但掄起鬼頭刀來卻絲毫不受影響。而他這虎虎生風的一刀,居然沒砍中目標。他一個回頭,沈清秋已經站到了另一個方位,正搖著折扇,還在對著他笑呢。
  然而,修雅劍已經出鞘。沈清秋並沒有直接用手觸碰劍身,只是左手暗暗捏著一個劍訣,操縱著修雅劍翻飛揮舞。獨臂長老被雪亮的劍光閃得眼睛疼,忙提刀再上!刀劍相擊,頓時叮噹之聲不絕於耳,火花飛濺炫舞。
   眾人看得目不轉睛。實在是這一場比試,可謂好看又「好看」。前一個好看是指雙方實力都可觀,打得精彩。後一個好看,則是指視覺效果,華麗至極。尤其是沈 清秋,游刃有餘,書香清氣間刀光劍影飛馳,還能氣度從容紙扇輕搖,似乎隨時能七步之間吟詩一首,這做派,怎一個驚艷了得!
  洛冰河看得幾乎心馳神蕩。他知道沈清秋厲害,卻沒料到,厲害到這個地步。
  好強!
  在本門弟子的歡呼聲中,沈清秋拿下了第一場比試的完勝。
  這一刻,沈清秋有點能體會原裝貨不裝B會死的心情了。
  因為真的是太爽了!
  眾弟子們崇敬的目光連成一片星星閃閃,沈清秋覺得自己超勵志有木有!
  人渣反派也可以刷威望值啊魂淡!
  同時,系統也傳來喜訊:
  【魔攻仙山,比鬥第一場,沈清秋勝,武力值+50。B格+50。】
  沈清秋欣慰的笑容沒有維持多久,系統的下一個消息就給了他一巴掌。
  【預警提示:如洛冰河未參與比鬥,主角爽度將扣除1000.】
  「啥?!」毫無心理準備的沈清秋,大驚失色。
  他吭哧吭哧攢了這麼久的爽度,也不過才300多,這一下就扣1000多?!
  系統你殺人啦?!
  這場比試,是至關重要的劇情。同時負擔著前期小高潮、兩位女主亮相爭妍、收小弟、收秘籍等重要作用。
  如果不能讓洛冰河在這裡出場,他就不能出風頭,引起眾人注意,爽度—1000.
  可是如果讓他作為本派代表之一出戰,那沈清秋這做的算是什麼事啊?
  原裝貨能夠把洛冰河推上場,是因為他不要臉!他置門派榮辱於不顧!他恨洛冰河入骨要接魔族之手虐他!
  可現在,沈清秋這三點都不符合!
  說到底,還是要怪這個一點都不科學的系統!
  為什麼堂堂主角的爽度一定要負擔在別人身上啊!
  沈清秋尚在怒斥系統的不科學,第二場比鬥已即將開始。
  紗華鈴害怕沈清秋以一挑三,忙道:「如果三場都由一個人上,那麼就沒有切磋的意義。我族派出的第二名比試者,就是我自己。」
  她要上場,第一固然自信自己的實力,第二也是覺得沈清秋應該不會仗著前輩身份欺壓後輩。沈清秋表示根本不想理這點小心思,就算他本來有以一挑三刷武力值和威望的雄心壯志,聽到系統那一條通知也萎掉了。
  不過第二場比試,也有個極富噱頭的看點。
  沈清秋朗聲道:「她的話你們都聽到了。有誰願意擔此重任?」
  他雖然是問所有的本門弟子,目光卻落在了某一片區域。
  那一片區域裡站的全都是身姿婀娜的女弟子,毫無疑問,是仙姝峰的弟子們。在這一群一個賽一個膚白貌美氣質佳的仙姝峰MM們中間,有一個人格格不入地遮著面紗。
  在沈清秋問出這一句後,這個人緩緩地站了出來。
  沈清秋感到一陣難以自持的雞凍。
  來了!要來了!本書兩大女主角之間的第一次PK!
  柳溟煙是個大美女。驚天地泣鬼神的大美女。就算是身在自古就美女輩出的仙姝峰,那也是能鶴立雞群的存在。
  她的哥哥是百戰峰的主人,她卻因為年紀較小入門較晚,成為仙姝峰的下一代弟子。
  因為相貌太過美麗,奪魂攝魄,不得不常年用面紗罩住臉龐,猶如一朵高嶺之花,遙不可攀。
  總之,向天打飛機大大為了寫這個角色的外貌,估計把自己從小學到高中學的所有褒義成語都用上了,真是難為他了。
  沈清秋很喜歡這個女主角,不光是因為柳溟煙美貌值最高的原因。也因為此女頗為大氣,識大體,懂大局,行事也公正磊落,是洛冰河龐大後宮中,難得有智商也有人品的老婆。
  還有一點。柳溟煙是唯一一個,向天打飛機筆下沒有詳細描寫被推倒過程的女角色。雖然這一安排使得許多讀者大大不滿,甚至蓋高樓狂噴,但也使得柳溟煙多了別的女主所沒有的東西:冰清玉潔的色彩!
  沒辦法,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 ̄▽ ̄」)╭。
   這一戰的看點就在於此。有魔教妖女,自然要有正道聖女。每個男人都有一個被天使和惡魔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夢。看她們前一刻還為自己爭風吃醋,下一刻又為 自己出生入死,是雄性生物至高無上的YY聖典橋段。邪惡妖女身上狂野放浪的魅力能讓他們如癡如醉,純潔聖女欲拒還迎的禁慾感,又何嘗不讓人心內瘙癢呢。
  沈清秋想到這裡,為自己鞠一把辛酸淚,忍不住又看了洛冰河一眼。
  洛冰河被他看得難以不在乎。不知道沈清秋究竟為什麼一直要這麼留意他?難道師尊真這麼……看重自己?
  可惜,在向天打飛機菊苣的筆下,女角色之間的打鬥,除非為男人撕【嗶——】,否則一般沒什麼精彩看點。幾柱香之後,柳溟煙落敗。畢竟這時她還沒有去萬劍峰找到自己的劍,用的只是一把普通細劍,而紗華鈴已經是魔教聖女,兩人實力自然尚有差距。
  柳溟煙走到沈清秋前,「弟子落敗。有辱使命,請沈師叔責罰。」
  沈清秋道:「你有這份責任擔當,已是不易,勝敗乃常事,無須在意,日後贏回來就是。」
  紗華鈴扳回一局,容光煥發,嬌笑道:「這第三場,就是定勝負的一局啦!不知道沈前輩又要派哪一位上場呢?這次可要小心挑選呢。」
  沈清秋負手而立,意味深長道:「不勞姑娘費心。沈某早有人選,而且沈某可以保證,無論是輸是贏,此人都會是你命中的剋星。」
  紗華鈴只當是他危言聳聽,拍了拍手掌,道:「哪位勇士自告奮勇,第三場上場?」
  魔族眾中,緩步走出了一名巨型長老。
  說是巨型,實在是因為他太高了。
  絕壁超過一丈了有木有!
  虎背熊腰,蓬頭散髮,渾身上下披滿帶刺的鎧甲,拖著一柄精鐵大錘。每走一步,沈清秋都感覺地面似乎有輕微的震顫。
  紗華鈴得意道:「先給仙山的各位的提個醒,天錘長老的鎧甲倒刺上塗滿了我族劇毒,這種劇毒對魔族無效,但人族若被刺中,無藥可解。」
  這句話給沈清秋的第一感受是:尼瑪向天打飛機菊苣,取名字不要太爽太省事!
  一隻手臂的就叫獨臂長老,武器是個大錘子,就叫天錘長老。敢不敢認真取個名字啊?!
  而在旁人之中,掀起的則是一陣激憤。
  「臭妖女!比試就比試,使用劇毒,還有什麼公平可言!」
  紗華鈴反駁道:「我可沒有隱瞞這一點。若覺得不公平,或是害怕中毒身亡,貴族放棄比試,直接認輸就不用比了。魔族也不會嘲笑人族,畢竟愛惜性命,人之常情。」
  魔族的哄笑和弟子們的憤怒譴責聲中,沈清秋心裡對紗華鈴原本就沒多少的好感度,終於low到了最低點。
  紗華鈴這樣的女人,在讀者視角可以帶入主角YY的時候,那自然是一萬個喜歡,可一旦真的成為她身邊的人,他就不信還有人喜歡的起來!
  倒不是因為和書中描述的有差距之類的,事實上,糟糕的就是:太還原了!
  凶狠毒辣的個性,再加上沒有大腦的癡情,不是主角的人還是早點閃旁邊去吧。一旦你威脅到她自己、或者是洛冰河的一丁點利益,她第一個要你的狗命,哪怕你是她親爹都得小心點兒。原作中她為了扶持洛冰河在魔界上位,不就把自己親爹坑了嘛……
  洛冰河,現在,先委屈一下你了。
  沈清秋對紗華鈴的挑釁無動於衷,留了一段空白,作為給魔族眾人製造壓力(順便賣關子)的時間,最後才回身,雙目定定凝視著某人所在的方向。
  「洛冰河,你,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狂刷好感度(修)

  清靜峰一眾弟子,頓時一片嘩然。
  其他人門下的弟子還好,因為不熟悉清靜峰的情況,還以為派出的一定是沈清秋的得意弟子,少說修為也起碼有三十年,才能來對陣這個一看就起碼有幾百歲的魔族長老,只是奇怪怎麼以前從來沒聽過這個人。清靜峰上那一群人還能不清楚洛冰河的修為嗎?
  明帆臉都白了,期期艾艾叫道:「師尊……派這小雜……派洛師弟上場,不太適合吧?」雖說他既不想上場,也很樂意讓洛冰河去挨揍,但事關本派榮辱啊!
  寧嬰嬰更是急得眼淚都出來了,耍賴似的抱住洛冰河的胳膊,邊跺腳邊叫:「不要不要不要!」
  洛冰河沒什麼實戰經驗,那魔族長老渾身帶刺帶毒,那柄錘子也起碼有幾百斤,這不被打死才怪!
  你們以為我想讓他上場的嗎?我也是被逼無奈啊!
  沈清秋挑眉,呵斥道:「我說讓他上就讓他上,你們對為師的決定有什麼不滿麼?嬰兒,放開他。」
  寧嬰嬰見師父板起了臉,知道沒辦法了。
  洛冰河安撫地拍拍她,雖然臉色蒼白,卻語音堅定道:「師姐不要擔心。我雖然不中用,但既然師尊派我出場,我一定會全力以赴,就算拼了性命,也不能丟本派的臉。」
  寧嬰嬰抹抹眼淚放開洛冰河的手臂,似乎不忍心留在這裡看心上人挨打,跺了幾腳嚶嚶嚶地跑了。
  沈清秋大喜,跑了好,跑了的話這場戲後面寧嬰嬰攪出來的岔子也沒了,乖寶貝兒你真懂事!
  眾人見站出來的這個少年雖神形清正,苗子和根底都不錯,但一看就是修為尚淺的年輕弟子。
  反觀魔族派出來的那名大錘長老,虎背熊腰的身軀往那裡一站,對比洛冰河還在發育的身形,就形成一種壓迫感,渾身散發著黑騰騰的魔氣。眾人都有些遲疑,有的猜測也許是在隱藏實力,可等到真正開打,大家都無語了。
  什麼隱藏實力!他是真的打不過啊!
  這哪裡是比鬥,根本是單方面挨打!
  洛冰河自從進場後,根本就沒有出手的機會。那名魔族長老力大無比,一柄大錘揮舞的虎虎生風,雖然洛冰河盡力閃避和尋找間隙攻擊,錘子還是不時砸在他身上。
  不僅蒼穹山派這邊目瞪口呆,魔族那邊也咋舌不已:這也太慘了吧……
  有人小聲道:「這不是輸定了嘛……還比什麼?」
  大錘,哦不,天錘長老仰天長笑,聲若洪鐘:「說的很是!小娃娃還是早早認輸下場,老夫還可以留你一條性命。」
  沈清秋淡淡地道:「他會贏的。」
  廢話。掛逼主角,當然會贏的。只是會贏的很艱難。
  他聲音不高不低,卻剛好能傳到比試場的中央。
  洛冰河正面遭受重創,幾口血悶在胸腔,聽到這麼篤定的一句話傳到耳朵裡,不知怎的,就把淤血嚥了下去。
  會贏……嗎?
  師尊是因為真的覺得他會贏,才把上場的機會給他的?
  魔族眾人大笑著起哄。嚷嚷著叫他快點認輸。
  而洛冰河卻不隨他們的意願,一連受創數次,居然越發鎮定起來,對外界哄叫充耳不聞。腳步也越發輕盈。天錘長老的巨錘十次倒有九次都沾不了他的邊了。
  天錘長老身上唯一沒有被毒刺甲包裹的地方,就是他的臉和拳頭。這並不是什麼很好的消息。這代表他這兩個地方練到了家,即便沒有毒刺甲保護,也不會吃虧。
  可同時,這也很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
  洛冰河放慢呼吸,凝神細察。
  師尊挑他上場,看著明似是為難自己,可反過來看,如果這一場輸了,顏面無光的不僅是洛冰河,連帶著整個門派、整個人界、更包括選他上場的沈清秋自己也會被牽涉其中。
  師尊,是真的堅信,他會贏,才選他上場比試的!
  洛冰河同學在豐富的腦補之下,成功開啟了彌天大霧系統。
  從來沒有人這樣信任過他。
  就算是為了這份大膽的托付,他也必須贏下來給所有人看!
  那柄大錘又一次挾著沉沉的破風聲襲來。洛冰河瞳孔驟縮,掌心運力,凝氣成訣!
  所有人都被這個堅持不懈的少年吸引了。雖然洛冰河暫時沒有反擊的空隙,卻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反擊的機會,更沒有認輸。而這一刻,反擊的剎那終於到來,機會的尾巴也被洛冰河無比精準地抓在了手中。
  僵持了進半個時辰後,第三場比試,終於有了結果。
  除了沈清秋,所有人都沒預料到這個結果。
  擁有百年功力、滿身毒刺的天錘長老,居然被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打敗了!
  柳溟煙和紗華鈴果然被洛冰河所吸引,四隻美目齊齊望了過來,凝視著洛冰河的身影,遲遲不肯撤去。
  【得到柳溟煙&紗華鈴關注;蒼穹山派魔族入侵之戰一戰成名;主角爽度+500.】
  沈清秋很生氣。
  憑什麼!扣就扣1000,加只加500,黑心系統,雙標不要太嚴重!
  但是,沒關係,現在所有人心裡想的都是一樣的東西。
  洛冰河,真是後生可畏!
  沈清秋,真是深不可測!
  紗華鈴憋了半晌,終於擠出一句:「中原人界,果然人才濟濟,少年英雄輩出。鈴兒很是佩服。」
  沈清秋道:「好說好說。既然比試已經有了結果,姑娘可否撤回你們的族人了?恕蒼穹山派目下忙亂,無法招待遠客。」
  言下之意……根本不是言下之意,他這就是在直接明白地下逐客令。
  紗華鈴有氣沒地方發,手指擰了一陣身上的紅紗,忽然爆發了。
  她一伸手,猛地打了天錘長老又快又狠的一耳光,嬌聲怒斥道:「與沈前輩門下這般年輕的弟子對陣,卻輸得這麼難看,魔族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天錘長老也是可憐,魔界等級森嚴,紗華鈴又是出身高貴的聖女,他挨了一耳光,卻唯唯諾諾不敢反抗,只敢不住道:「屬下無能,但求聖女責罰!」
  沈清秋看不下去了,不鹹不淡地道:「紗姑娘,如果想要教訓屬下,請到別處去教訓。穹頂峰可不是貴族發威的地界。」
  紗華鈴一耳光洩了憤,總算出了口惡氣,一回頭,又滿臉堆笑道:「沈前輩說的是。鈴兒只是看到您門下的青年才俊,再看看自己手下這對廢物,心裡好生失望,才一時失控,前輩千萬不要笑話。」
  她再一轉臉,對天錘長老又是一張冷若冰霜的苦逼臉:「獨臂長老與沈前輩對峙輸了是理所當然。你卻也輸了比試,不用我說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個「自己看著辦」是什麼意思,天錘當然再清楚不過。
  他的心當場涼了半截。原本覺得這穹頂峰上除了沈清秋都是半大的小娃娃,修為淺薄的弟子,才想撿個現成便宜,在新聖女面前邀功,卻沒想到栽了個大跟頭,連性命都要不保了。他一轉眼,看見洛冰河被眾人圍在中間,噓寒問暖,歹意頓生。
  沈清秋他不敢動,這個害他這麼慘的小娃娃,卻非要拉著跟他一塊兒死墊背不可!
  沈清秋格外留神著這群魔族的沒一個動作和神情。天錘眼睛裡一閃而過的毒意當然沒被漏過。可魔族真是個奔放的種族,說幹就幹,一點緩衝時間都沒有,上一秒才生出這個意思,下一秒就揮舞著大錘撞了上去!
  天錘長老身形高大,快速逼近,就像一座鐵山迎面飛來,洛冰河受創不輕,動作遲緩,眼看著要被砸上一記。卻聽沈清秋冷哼一聲,身形忽然閃現,折扇在天錘長老膝彎處一點。
  天錘長老當場就跪了。
  是真跪了!整個身軀摔到地上,不省人事。那柄大錘也被沈清秋順手撈了起來,提在手裡掂了掂,果然有點份量。不過這麼一個氣質高雅的形象拿一柄巨錘總歸不太美觀,沈清秋立刻把它扔得遠遠的,道:「輸了比試就想滅口?我門下的弟子,還輪不到你們來欺負!」
  正氣凜然說這話時,不光魔族眾人無言以對,連沈清秋自己都心中老臉暗紅。
  拜託,就是你自己把這個弟子送出去讓人虐的好嗎!
  洛冰河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青衣背影,連向師尊道謝都忘了。只知道,師尊,又救了他一次。
  師尊總是這樣,看似對他嚴苛,卻總是會在最危急的關頭,擋在他前面。
  沈清秋回頭瞄他一眼:「沒事吧?」心虛地刷一刷好感度……
  洛冰河忙道:「弟子沒事!多謝師尊相救。」
  這孩子傻白甜的讓沈清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沈清秋老臉都要紅了,連忙轉頭,換了一副高冷的面孔,對紗華鈴道:「紗姑娘,自己的屬下自己好好管教。既然輸不起,當初又為何要定下三場比試之約?」
  紗華鈴也沒料到會有剛才那麼一出,微感尷尬,正想說幾句場面話,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刻,異變突生。
  本來癱死地上一動不動的天錘長老突然一躍而起,不懈地再次朝洛冰河撲去!
作者有話要說:  

  ☆、好感度怎麼刷(捉蟲)

  他的錘子已經被沈清秋繳了,難不成這是想用身軀壓死洛冰河?
  可看見他那張開雙臂,彷彿要給洛冰河來一個擁抱的姿勢,沈清秋腦子裡忽然閃電般轉過幾道彎,流出一身冷汗!
  我次奧次奧次奧次奧次奧次奧!他身上還穿著毒刺甲!
  這一剎那,沈清秋完全忘記了洛冰河的金身不破不死定律。千鈞一髮之際,他下意識再一次擋了過去。
  修雅劍出鞘,劍光雪亮,直刺入天錘長老的沉重身軀。但他憑著一身蠻力和狠勁,被刺穿個窟窿也不後退,反而大喜過望,猛地前衝,硬生生讓修雅劍從自己後背穿了出來,帶著滿臉猙獰的笑意,改撲向沈清秋。
  沈清秋當機立斷,立馬撒手,可惜已經晚了。
  右手傳來陣陣刺痛,他頓時從心涼到了腳底。
  天錘倒在地上,呸的吐出一口血,狂笑道:「沈清秋給我陪葬,哈哈哈哈。值!值了!」
  「師尊!」洛冰河猛地捉住沈清秋的右手,眼眶都急紅了:「師尊你……被刺中了?!」
  沈清秋掙開他的手道:「沒事。沒刺中。別聽他危言聳聽。」說著低頭瞅了一眼,心頭又是一串麻溜兒的草草草草草彈幕刷過。
  從手背到手臂,一排排的小針眼!已經開始發紅了!
  幸好他沒有密集恐懼症。反倒是洛冰河看見了以後,臉全白了。
  有誰能聽到沈清秋心中的驚濤駭浪:媽蛋第幾次被主角坑了!都說了他不會死啊不會死!你特麼上趕著救他幹什麼啊草草草!
  天錘長老總算拉了個墊背的,還是重量級的墊背的,一點也不沮喪了,得意道:「老夫從不危言聳聽。這毒說了無解就是無解。沈峰主,安心等死吧!」
  劍光一閃,洛冰河抽出修雅劍抵到他脖子上,動作迅捷無倫,沈清秋險些沒看清。
  洛冰河這時跟換了個人似的,怒道:「不可能!一定有辦法,不交出解藥,」
  紗華鈴突然道:「這位小公子,天錘的確沒有騙你。這毒叫做『無可解』。對於人族來說,確實無藥可解。他左右都是要死,又怎麼會怕你用死來威脅他呢?」
  「無可解」!
  這輩子就沒聽過比這更不用心的毒藥名字了!
  雖然看過原作早就知道有這麼種奇毒,但還是無法阻止沈清秋吐槽向天打飛機菊苣取名字的實用主義風格!
  紗華鈴目光閃動,明顯看形勢大變,又在打不懷好意的主意。沈清秋怎麼會不清楚她這角色的尿性,一邊運起靈力壓下右手不斷傳來的陣痛和抽搐感,一邊唇帶微笑,故作輕鬆道:「話雖這麼說不錯,可紗姑娘是不是忘了,我已得道多年?金丹中期,究竟還算不算凡人呢?」
   紗華鈴神情一變,然而,又很快定了神,嬌笑道:「是不是凡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個法子,可以判定沈前輩到底中毒沒有。中了『無可解』的人,會從傷口處 開始,隔絕靈力流通,慢慢波及全身,最後不光靈氣,連血液也凝結滯澀。請沈前輩用右手使一記靈力暴擊,就能見分曉了。」
  靈力暴擊,顧名思義,就是把大股的靈力運集於一點,然後猛地爆發,利用靈力波的劇烈震盪產生攻擊效果。效果類似於扣下扳機、子彈出膛,或者手裡扔了個雷管出去,具體如何依發力者的修為而定。
  沈清秋私底下試過,他能達到扔出個手榴彈這種程度,可現在,他的右手就像精密機器人被拆掉電路的一部分,勉強使得上力氣,但靈力流動完全被阻隔。
  媽蛋勞資不會就這麼給廢了吧!
  洛冰河聽到了「無可解」的描述,嘴唇顫了顫。
  這一刻,沈清秋往日待他的不好,都從他心裡被抹消了。
  他清清楚楚的,只有師尊被魔族害到可能功力盡廢,甚至喪命!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沈清秋見他神色變幻,隨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不必擔心。」
   沈清秋一抬眼睛,詭譎地笑道:「使一使倒也無妨。只是不能白白使。紗姑娘你今日大鬧穹頂峰,沈某一直忍到方才。現在我改主意了,總不能說來就來說走就 走,那我蒼穹山派豈不被人恥笑?不如我們對擊一掌,定下生死約,無論誰有任何損傷,都是其咎由自取,後果如何,都一概不得追究。如何?」
  他現在不能示弱!
  整座穹頂峰上,現在就只靠著他這個長輩撐著了。一旦他倒下去了,依紗華鈴的狠辣,輕則後果是魔族把穹頂殿拆掉,扛著招牌和山門回魔界,從此門派聲譽大跌;重則屠山!
  不要懷疑,這女人絕對真的幹的出來這種事。
  倒不如鋌而走險,賭上一把!
  沈清秋卻沒注意到,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沒有把身邊這些或焦急、或堅定、或憤怒、或彷徨的弟子們,當做是書中寥寥數語描寫出來的群眾角色了。
  紗華鈴咬著嘴唇,很是糾結。
  如果沈清秋真的已非凡人之軀,那毒對他無效,兩人對擊一掌,就是拼靈力的硬碰硬,自己必死無疑;可如果他只是虛張聲勢,錯過這一鍋端了穹頂峰的大好機會,豈不要悔恨終生?
  沈清秋平靜地看著她,像是既不期待,也不閃避,等她作出決定。
  洛冰河扯著他的衣袖,低聲道:「師尊,弟子願代師尊,受這一擊。」
  沈清秋不動聲色扯回衣袖道:「哪有弟子代師父出頭的道理?」
  洛冰河道:「師尊是為弟子受傷的……」
  沈清秋瞪他一眼:「既然知道是為你受傷的,就好好護著自己這條命!」
  洛冰河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眼眶卻更紅了。
  最終,紗華鈴一咬牙,道:「那沈前輩請恕鈴兒無禮了!」
  沈清秋道:「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紗華鈴心臟砰砰狂跳,連話都不敢回,火紅的身影一躍而起,雪白的玉掌挾著一股霸道的黑色魔氣襲來!
  沈清秋一腳踹開洛冰河,準備好了,用肉身去迎接這一掌!
  然而,他既沒有被紗華鈴一掌擊飛,也沒有口吐鮮血爆體而亡。
  殺氣騰騰、劍已出鞘的百戰峰主人一隻手指都沒有動,單憑從他身上爆發出來的靈流,就震開了全力攻來的紗華鈴。
  片刻的寂靜之後,穹頂峰上沸騰了。
  「柳師叔!」「柳師叔出關了!」「百戰峰戰神出關了,魔界妖人,看你們還敢囂張!」
  沈清秋心道:耍個屁的帥!早點兒出來你會死!我特麼真以為要回原來的世界報到去了!
  這不愧是一本充斥著殺必死的種馬文。紗華鈴被震開以後,除了啊的一聲嬌弱驚叫,身上那本來能遮住的部位就少之又少的紅紗也碎裂成一片一片,引起驚呼陣陣。
  她用漂亮的姿勢打了個滾緩衝,一咕嚕爬起來。魔族果然民風奔放,即便渾身馬賽克她也毫不羞惱,只恨恨地扯過一旁屬下的披風,胡亂一披,道:「各位,今日是我失算。咱們日後有的是再見的時候!走!」
  柳清歌冷笑道:「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好大的臉。想得倒美!」
  他身形一錯,背後的乘鸞劍一飛沖天,畫出成百上千道有形劍氣,排列成光陣,落雨冰雹般朝魔族眾人刺下。
  紗華鈴邊率部下落荒而逃,邊把手中紅紗旋成一片紅雲,向天拋起,可惜根本阻擋不住凌厲的劍氣,紅紗很快被刺成一片窟窿滿佈。再加上蒼穹山派的弟子們圍堵,大半魔族死的死,傷的傷,被俘的被俘,只有緊跟著紗華鈴的那一小批心腹,殺出了一條血路,逃下了山。
  柳清歌歸劍入鞘後,板著臉轉身,察看沈清秋手上的傷勢。清靜峰的弟子們也圍了上來。十幾張臉都是清一色的緊張。
  沈清秋咧嘴一笑:「看來,多留個心差人去學雪姨狂拍靈犀洞洞壁把你嚎出來,是個極正確的選擇。」
  柳清歌:「雪姨是誰?」
  沈清秋:「不是誰。我怎麼樣?」
  柳清歌哼道:「暫時死不了。」
  話雖這麼說,他左手往沈清秋身體裡輸去的靈力卻沒斷,臉色也愈發嚴肅。他特地澄清道:「靈犀洞內欠你的,還給你!」
  死傲嬌!
  沈清秋覺得他把柳清歌拉為隊友的計劃似乎很有希望,十分滿意。可渾身靈脈一陣一陣地抽搐,讓他笑不出來。
  洛冰河忽然道:「柳師叔,『無可解』這種毒,真的無可解麼?」
  柳清歌看了他一眼,還沒回答,沈清秋忽然膝蓋一軟,險些跪了。幸好洛冰河一直扶著他。可沈清秋實在站不住了,擺手道:「讓我躺下來……讓我躺會兒。」
  洛冰河從沒見過沈清秋這麼虛軟的模樣,紅著眼眶跪在沈清秋身邊,說不出話來,哽咽著喊道:「師尊。」
  沈清秋勉強抬起一隻手臂,摸了摸他的腦袋,忍了老半天的一口鮮血,總算是顫顫巍巍吐出來了,卻還是堅持說完了刷好感度的關鍵台詞。
  「我知道……你一定會贏。」
  聽了這一句,洛冰河渾身一震。
  沈清秋表示理解。
  洛冰河一定覺得,這人就是個蛇精病+精分吧……真的,如果以上帝視角來看,沈清秋自己都會受不了摔書大罵:這TM什麼角色啊一會兒打一會兒救的有病吧!
  這時,系統傳來提示。
  【『沈清秋』角色複雜度+20,形象哲學深度+20,懸疑度+10,總計B格+50.】
  ……沈清秋悚然了。角色的哲學深度是這樣計算的嗎?
  還有不要隨便開啟奇怪的數值謝謝!
  兩眼發黑的沈清秋一抬頭,覺得他好像看見了洛冰河的眼淚斷線珠子一般墜出了眼眶。
  錯覺吧。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  

  ☆、設定能別這麼惡俗嗎

  昏迷之後不知睡了多久,沈清秋才要死不活地醒過來。
  睜眼看見頭頂親切熟悉的純白紗幔,就知道是在清靜峰他的清靜舍裡。魔族騷亂應該已經被平定了。他吸了口氣,想伸個懶腰,忽然發現房門一開,進來一個人。
  明帆端著一個盤子,看見他醒了,盤子往桌上一扔,就嚎開了。
  「師父你可算醒了!」
  還有一人站在門外。洛冰河站在門口,似乎想進來,卻欲行又止。
  明帆嚎了一陣,回頭看見他,呵斥道:「你怎麼還站在這裡?」又對沈清秋道:「不知道這小子犯了什麼病,非要杵在這裡,像根棍子似的,不知道師尊看了你就心煩嗎?攆他也不走。」
  沈清秋弱弱一擺手:「……無妨。隨他。」
  明帆道:「百戰峰的柳師叔說您醒了就告訴他,我、我這就叫柳師叔、木師伯和掌門去!」說完一咕嚕爬起來往門外衝去。
  看來自己這一覺真是睡了很久……岳清源已經回到蒼穹山派了。至於「木師伯」,說的必然是千草峰的木清芳。千草峰擅藥,精於醫術,那是必須到場的。
  洛冰河讓開路,見他走遠了,還不肯離去,只定定望著屋內。
  沈清秋慢慢坐直了,道:「可是有話要說?那便進來。」
  洛冰河依言走進屋來,忽然在他床前撲通一聲,跪下了。
  沈清秋:「……!!!」
  系統你等下?怎麼回事?我只是睡了一覺而已,為什麼醒來就變這種模式了?我到底睡了多久?現在已經是十年後了嗎?
  洛冰河跪下後,抬起頭,目光炙熱且愧疚:「請師尊原諒弟子以往的愚昧無知。」
  愚昧無知這四個字,跟誰放到一起都不能和洛冰河放到一起啊?
  「弟子原先只以為,師尊並不十分關心自己。直到第三場比試之後,我才明白師尊往日的苦心。」
  沈清秋:不不不,原先你那師尊是真的不關心你,他巴不得你死,真的……不過,你到底明白了我的什麼苦心?你倒是說說看,我自己也很好奇!
  洛冰河卻偏不接著說下去了,只認真地道:「從今往後,弟子一定盡心盡責服飾師尊,唯師尊命是從。」
  沈清秋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這孩子此刻的心性,真的是……好純良啊!
  救了他一回,以前的打罵凌虐全都忘光啦?!
  這樣下去,他今後還能狠的下黑手,把他打入無間深淵嗎。
  沈清秋默然片刻,道:「你明白就好。你先起來吧。」
  雖然他一點都不明白,洛冰河你究竟領悟了啥啊?
  見洛冰河慢慢站起身,卻仍不肯離去,反而略見忸怩,似乎有什麼話想說。沈清秋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洛冰河道:「師尊睡了許多天,剛剛醒來,不知是否有胃口?」
  沈清秋剛剛才注意到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一聽有吃的眼睛發綠,忙道:「很有。你端上來吧。」
  洛冰河立刻跑去廚房,他這幾日每隔一時辰就重做一道粥,總算是派上用場了。還冒著熱氣的粥端上了桌,洛冰河扶著沈清秋從床上坐起。慇勤到另人發指,就差沒喂到沈清秋嘴裡去了。沈清秋小臂上冒出了一點雞皮疙瘩,自己拿過勺子吃了幾口,見洛冰河還站在床邊,巴巴地望著他。
  沈清秋想了想,恍然大悟,淡淡地道:「味道不錯。」
  其實味道豈止是不錯,沈清秋簡直都有點淚流滿面的感覺了。
  清靜峰這一脈一聽就是走清新寡淡風的,連廚子的風格都是這個路線,吃了這麼久沈清秋嘴裡都要淡出鳥來。而手裡這一碗雖然也是粥,不過也許是調料或者手法問題,跟以往那種清湯寡水的粥不是一個等級的。
  雪白的粥米,細碎的蔥花,鮮美的肉沫,還有恰到好處的姜絲兒,比原來世界裡沈垣自家大師傅做的也不差多少!
  洛冰河聽他誇讚,眼睛頓時亮晶晶的,道:「師尊若是喜歡,弟子每日都給師尊變著花樣做如何?」
  沈清秋當場嗆了一下。
  洛冰河忙給他拍背。沈清秋擺手說沒事。他只是有點驚悚。
  洛冰河的好廚藝是把妹的一大殺器,真沒想到他竟有此殊榮,吃到了原作中屈指可數的幾位重點後宮妹子才吃得到嘴的「洛冰河料理」。
  更驚悚的是那句台詞啊台詞。這句「每日都給你變著花樣做(飯)」,不是洛冰河把幾位大小姐哄得心花怒放甘願入後宮時用的嗎?
  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哈!
  見沈清秋表情詭異,洛冰河似乎略有不安,問:「師尊不喜歡嗎?」
  沈清秋想了想,管他的,白給我做我還不要就是傻叉,說起來掛逼男主給我當免費廚子,說出去也是值得炫耀的資本!
  當下和顏悅色道:「為師很是喜歡。那今後這些就交給你了。」
  終於不用繼續吃清湯寡水啦!為師也是能開小灶的領導!
  得到肯定,洛冰河週身的氣場一下子又春暖花開起來。沈清秋看他那個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特別想摸摸他的腦袋。
  打發走(白給人定了當苦力還)喜笑顏開的洛冰河後,沈清秋敲了敲系統。
  「系統,我問你個事兒哈。」他斟酌了下,「無間深淵那裡的劇情……非走不可?」
  系統:【若洛冰河錯過「無間深淵」劇情線,爽度—10000。】
  沈清秋聽清了後面那個數字,又是習慣性的一口凌霄血。算了,吐啊吐啊的也就吐習慣了。
  其實他思考過後已經有了結論,如果不能把洛冰河打入無間深淵,那麼他就開不了金手指。主角不能開掛,那還有什麼爽度?
  所以,無間深淵的劇情,非走不可。而作為本書第一猥瑣、第一人渣的反派,這個任務自然就光榮地落在了他頭上。
  他還不死心地再問一下,無非有點唏噓,現在這個小太陽一樣的洛冰河,注定要墮落成那個陰暗冷血的全書BOSS。連他這種理應開掛的重生者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他,注定是要把主角一掌打下無間深淵、開啟一代掛逼傳奇之旅的男人!
  沈清秋更為自己的未來擔憂了。
  不幹,爽度直接減去10000,死得不能再透了。
  干了,洛冰河開了金手指黑化以後,絕對不會繞過他。
  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
  洛冰河前腳沒走多久,幾位師兄師弟後腳就探病來了。
  沈清秋躺在床上,手持書卷,見岳清源先進來,想下床,岳清源忙制止了他:「清秋別亂動。你現下不宜落地。躺著就是,在乎那些虛禮做什麼。」轉向身後的木清芳:「木師弟,你再來給清秋看看吧。」
  昏迷期間,木清芳已經為沈清秋診治過一次。現在大概算複診,沈清秋把手腕給他,有禮道:「有勞木師弟。」
  木清芳點了點頭,坐在床邊,手指搭上他的脈門。以他千草峰峰主的醫術,怎樣的疑難雜症,判定和應策都只需要一瞬,可他還是認認真真搭了半晌,才神色凝重移開手指。
  岳清源問道:「如何?」
  沈清秋毫不矜持,劈頭就問:「這毒究竟能不能解?」
  柳清歌袖袍一振,在桌邊坐下,哼道:「這毒名字叫無可解,你說呢?」
  沈清秋歎氣道:「那木師弟乾脆說說我還能活幾年?幾個月?還是幾天?」
  木清芳搖搖頭,道:「雖然無可解,卻有可抑。」
  他聲音平和,不輕不重,沈清秋卻覺得自己賺大發了。
  這毒雖然名叫「無可解」,但它其實是可以解的。
  因為原作中,在那場高潮迭起的仙盟大會裡,有位嬌柔婉約的別派小師妹也中了這種魔族奇毒。
  關鍵在於,她是主角的妹子啊。
  你見過有種馬文的男主讓自己的妹子死於奇毒的嗎?
  如果有,那就是一個不合格的種馬文男主!
  那就是一本撲街萬年的失敗種馬文!
  解法也很簡單!讓我們來回顧一下原作的發展。
  因為劇情的不可抗力,婉約小師妹為了救才剛認識不到一個時辰的男主,中了魔界妖人的陰招,身染奇毒。洛冰河覺得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於是負擔起了為婉約小師妹尋找解藥的重任。
  剛好在仙盟大會舉辦的深山裡,長著一株有千年之歲的奇花——對不起具體叫什麼花還是什麼草沈清秋已經忘記了,因為《狂傲仙魔途》裡的各種奇花起碼有五十多棵,而且個個都起碼有千年之歲,算上奇草奇樹,絕對上三位數了,鬼才記得住名字。
  向天打飛機菊苣,你當奇花是大白菜在大甩賣啊,給奇花們留一點物以稀為貴的尊嚴好嗎!
   洛冰河以為這株傳說中的奇花一定能解婉約小師妹身上的毒,費勁千辛萬苦為她去摘,光摘花就費了三天。這三天裡一邊摘花一邊打怪,兩人眉來眼去培養了深厚 的革命感情。婉約小師妹身上的毒越來越深,渾身嬌弱無力之際,洛冰河終於把花給摘下來了。兩人大喜過望,連忙讓婉約小師妹把花給生吃了(……)。
  可是,沒起作用!毒沒解!
  兩人心灰意冷。妹子覺得自己人之將死,一定要留點回憶才不枉此生,於是趁著嬌軀軟弱無力,就把洛冰河給推了……
  洛冰河做做樣子抵抗了下就以「她都是為了我。不忍心拒絕她最後一個心願」為由,半推半就地從了……
  那麼,毒,究竟是怎麼解的?
  啪啪啪戲之後,妹子的毒自然就解了!
  雷嗎?俗嗎?牽強嗎?可是很爽啊對不對!爽雷爽雷的哈哈哈哈……
  因為洛冰河是人魔混血嘛。而且魔族的那一半血脈是魔族第一聖君傳下來的,上古天魔之血!一點點小小的魔族奇毒,根本不夠他塞牙縫的,在兩人啪啪啪的過程中,早就被洛冰河吸過去消化個精光了。順便連妹子剛才生吃的奇花的營養成分都被他吸收了,於是又功力大進啊豈可修!
作者有話要說:  

  ☆、所謂主角待遇

  所謂的主角待遇,就是即便踩到狗屎,裡面都會藏著秘籍或者仙丹吧。
  沈清秋回憶這段,回憶的臉色變幻莫測。連旁人叫他都忽略了,岳清源連喚了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什麼?」
  木清芳遞了一張紙給他:「每月持續服用這四位藥材,再和一名靈力高強者合力運功,讓他助你靈力運轉如常,此毒應當無大礙。」頓了頓,道:「只是,恐怕沈師兄今後偶爾會有靈氣滯澀,或者運轉不靈的突發狀況了。」
  室內的其他三個人都頗為留意他的神色。
  須知,對於修仙者而言,靈氣運轉滯澀是非常可怕的問題。尤其是高手對決,一不留神就斃命了。殊不知,對於這個結果,沈清秋已經很滿意了。
  像他這樣的人渣反派角色定位,中了無可解的奇毒,居然還能活下來,已經很給面子了!
  就算知道和主角啪啪啪就能解毒,可他能嗎?他能嗎?哈哈哈哈……
  岳清源歎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該下山親自去安排仙盟大會的事宜。連累清秋你……」
  沈清秋忙道:「仙盟大會本來就是各派掌門共同協商安排的大事,師兄你不到場怎麼能行?此次都怪魔界卑鄙狡詐,還有我自己不小心,師兄千萬莫要往自己身上攬。」
   這裡不把話說明白,搞不好依岳清源的性格,他一輩子再也不下山,死守蒼穹山派都是有可能的。誰知道那頭,木清芳又愧疚道:「不,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當 時未能及時覺察有魔界妖人入侵,又學藝不精,不能根治沈師兄,也不會至此。」沈清秋更是頭大,三個人稀里糊塗一陣亂勸,都拚命說自己不好,柳清歌面無表情 望向窗外。等他們攬完責任了,才喝了一口茶,道:「此事不可為十二峰主人之外的人所知。」
  身為第一大派十二峰之一的峰主,卻有了這個致命的弱點,若被旁人悉知,那可不是好玩的。三人自然明白。
  岳清源仍不放心,問道:「清秋可會覺得峰主這擔子過重?」
  如果是原來的沈清秋,八成要懷疑岳清源想迫害什麼的。然而現在的沈清秋知道他是真心擔憂他過於操勞不利調養,忙擺手道:「掌門師兄,你就別操心我了。我還不至於廢到那個程度。」他笑了笑,又道:「我現在手足能行口能言,一身修為也都還在,滿足得很。」
  幾人又談了些魔族入侵當日的細節問題,岳清源和木清芳便先一步離去了。前者難得沉了面色,準備策劃幾場大型的人界剿魔,號召各大門派參與。後者則繼續琢磨解毒之法。目送走他們,沈清秋好笑之餘,又覺得暖意融融。
  蒼穹山派這些同門們,雖然性格各異,有好相處的,也有不好相處的,卻都是同氣連枝一條心,分居十二峰,出了事卻是能靠得住的一家人。原裝貨那真是腦子進水才會喪心病狂,殘殺同門。
  愉快的心情尚未持續多久,柳清歌放下早已冰涼的茶水,淡淡道:「若非你身上沒有鬼氣,我一定會懷疑你被奪舍了。」
  留下來的這個,剛好就是不好相處的。
  某種程度上,你的猜測是很正確的……不過這話給沈清秋八百個膽子他才敢說出來,現下他只能笑而不語。
  柳清歌繼續道:「在靈犀洞中你救我,已經是匪夷所思。這次魔界偷襲,你又為了救門下一名籍籍無名的弟子,險些喪命。中毒損及靈力你本該氣急敗壞,卻淡然處之。這些事誰做來都不奇怪,唯獨你做來就亂套了。」
  沈清秋一點也不想跟他討論關於自己性格OOC的問題。他叫了明帆進來,換上新茶,往後一靠,笑道:「籍籍無名?那也只是現在罷了。你且看著吧,洛冰河他會讓你震驚的。」
  柳清歌記得洛冰河的名字,道:「就是那少年?他根骨的確上佳。可這樣的好資質,每年各大門派挑出來的沒有一百也有近百,最後真正能出類拔萃的,長長萬中無一。」
  所以說你不懂!你沒有開天眼!無法體會知道劇情派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沈清秋好心給他忠告:「相信我,他絕對是與眾不同的。我敢斷言,洛冰河今後,必定要成就一番了不得的事業。希望師弟有機會能多多提攜一下他,絕對不是賠本買賣。」
  萬一柳清歌成為了洛冰河開掛路上的絆腳石,兩人正面對上,卡擦一下就被KO了怎麼辦!
  為了大家都好,還是很有必要提醒一下柳清歌的。
  以前的沈清秋,話,不多,絕對的高冷,而且但凡開口一定要文縐縐酸溜溜,措辭考究對仗工整,再引經據典啟發旁人感悟人生道理。可自從沈清秋開啟了OOC功能,什麼大白話都會時不時溜一句出來。連柳清歌這種不知OOC為何物的人都不忍再聽,甩袖離去。
   明帆鬱悶個半死。他只是去換一通茶水,卻活生生被迫聽了以往跟他同仇敵愾痛整洛冰河的沈清秋講了一堆大讚洛冰河的好話。其心塞之程度,唯有「以往跟你一 起痛罵小婊砸的閨蜜忽然和你們一起罵過的人成CP了」可比擬。噁心得他決定立刻去噁心別人。明帆風風火火找到了廚房裡正琢磨著明早給沈清秋做什麼吃的洛冰 河,劈頭蓋臉一頓破口大罵,然後吩咐:「給我去砍柴!砍八十捆!堆滿柴房!挑水!師兄弟們房裡的水缸都是空的你瞎了看不見嗎?!」
  洛冰河困惑道:「可是,師兄,柴房堆滿了,我睡哪裡?」
  明帆單腳跺了跺地面,唾沫橫飛:「這兒不是平的?不能睡?!」
  「師兄們房裡的水缸我今天才剛打滿……」
  「那水,不新鮮了,重打!」
  如果是在以前,洛冰河心裡可能還有點委屈或者悲憤,可如今他的心態大大不一樣了。
  在他眼裡,這些都是對他的歷練。
  他已經有一個這麼好、事事都為他著想,連性命都能為他豁出去的師尊(……),還有什麼歷練不能接受?還有什麼苦頭不能吃?
  洛冰河二話沒說,立刻轉頭就准去做。
  明帆看到他這個樣子,一點欺負人的快感都沒有,反而更心塞了。邊走邊罵罵咧咧道:「真不知道這個臭小子哪根筋入了師尊的眼,師尊忽然就對他另眼相看了。什麼必然成就大業,狗屁的與眾不同!就算師尊被這臭小子蒙蔽了,柳師叔也不會提攜他的。我呸……」
  他雖然邊走邊嘟噥著罵,聲音不大,可功力飛速進步又天生五感靈敏的洛冰河哪會聽不到。明帆嘟嚷的雖然是殘言片語,可也基本都把關鍵詞點出來了,洛冰河一下子就把情景猜了個七七八八。
  原來師尊在柳師叔面前,是這樣說自己的啊……
  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個人這麼看重自己,這種感覺,實在是非常奇妙。
  一股暖流驀地用上心頭,越湧越洶湧,漸漸地包裹了整個身體。
  洛冰河彷彿感覺出一股堅定的力量在心底某個地方生了根,開始發芽,連握著笨重木水桶的手也更加有力了。
  此時,洛冰河不但沒有被刁難的自覺,反而露出這種幸福又滿足的表情。
  如果沈清秋在這裡,他一定會懷疑,洛冰河內心深處其實是個抖m……
  不過,沈清秋打死也不會知道,由於神助攻的豬隊友明帆同學,洛冰河的好感度又被刷出了一個新高。此時的他正美滋滋地躺下。
  今天,一向高冷的清靜峰幾乎門檻都被踏破了。各峰主人都帶了弟子和慰問品來探病。
  畢竟魔界入侵之時,虹橋被斬斷,他們未能及時趕到現場,一場惡鬥全讓沈清秋一個長輩給扛了,好歹是保住了蒼穹山派沒受辱。無論以往交情好或是不好,都必須來表示一下。沈清秋坦然受禮,還趁機把沒見過面的幾位峰主的臉也認了,順便寒暄一陣,拉近關係。
  晚上,他美滋滋地想:總算是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
  兩個時辰之後。
  ……安心睡個屁!
  沈清秋站在一片混沌虛無的空間之中,滄桑地眺望遠方望不到邊的地平線。
  他之前明明含著欣慰的笑容,在自己床上舒舒服服墜入了夢鄉,誰能解釋一下,為什麼他會被拉進這個空間?!
  沈清秋真恨不得弄個鑼來,給敲一敲系統就會自己出來,也用不著總是在腦子裡扯嗓子喊了:「系統?在線不?」
  系統:【系統為您提供24小時服務。】
  沈清秋:「這是哪兒?什麼情況?」
  系統:【這裡是夢境之地。】
  沈清秋:「我當然知道這裡是夢境。現實裡你弄這麼抽像派的景色給我看看?我問的是為什麼我會在這兒。」
  拜託,千萬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樣。
  可這個世界的神實在太不給他面子了,他剛想著不要不要,下一秒,他就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洛冰河茫然地站在前方一片荒原的中央。
  他也像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裡,片刻茫然過後,忽然眼裡出現了沈清秋的身影。他一怔,立刻像見到母雞的小雞(什麼鬼比喻),歡歡喜喜地跑了過來。
  「師尊!」他已經被困在這個世界好久了,看到沈清秋出現,一時激動,一連叫了好幾聲。
  沈清秋一看到他,就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什麼劇情了。
  他腦中瘋狂叫囂不科學啊!表情卻很淡定地道:「聽到了,不用叫那麼多聲。」
  洛冰河忙道:「是。師尊。您怎麼也在這兒?您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沈清秋道:「我當然知道。這裡是夢境之地。」他偷懶地原樣照搬了系統的台詞。
  洛冰河又問道:「夢境之地……那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沈清秋道:「誰在這裡都可以奇怪,只有你在這裡是理所當然。這裡是你的夢境。」
作者有話要說:  

  ☆、反派搶女主戲份是為哪般

  洛冰河愣住了:「我的……」他退了一步,看著無邊蒼涼之意的天地,喃喃道:「我的夢境,居然……是這樣的嗎?」
  境由心生。他小小年紀,竟也懂得這諸多感慨了。
  沈清秋乾巴巴地道:「這不是普通的夢境。恐怕你在不知不覺中被人動了手腳。夢境中靈力波動強烈而不穩,為師是無意間被你拉進來。」
  洛冰河面露慚色道:「弟子不中用,連累到師尊了。」又凝神細思:「究竟是何人會對我的夢境做手腳?」
  沈清秋充分體驗了一把劇透黨的樂趣,直接戳破謎底:「不用想了。這夢境邊緣有魔氣翻騰,手段又這麼不入流,是魔族的人無疑。」
  洛冰河聞言,並不吃驚,只是又被激起了對魔族的仇恨,道:「魔界妖人行事果然歹毒。」
  真不知道洛冰河日後得知自己魔族混血身份的時候,想起自己說過的這句話,會是什麼表情……
  沈清秋笑了笑,道:「歹毒倒未必,說不定,人家是相反的心思呢。」
  沈清秋上帝視角,他話中所指,是對洛冰河的夢境動手腳的,正是紗華鈴。
  其中自然有害人的心思,但更多的成分,大家都懂的,自然是芳心暗動。
  不然為什麼不害別人,單只害他呢?對於魔族妖女而言,喜歡的人,就是要拿來狠狠欺負的╮( ̄▽ ̄」)╭不過這也只是在前期,等她被洛冰河收入後宮,還不是只有服服帖帖的份。
  他說的這句話,洛冰河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他笑得意味深長,句尾還飄飄地上揚,略有幾分輕浮之意,但也讓人有些味道使人心猿意馬。
  「這夢境大不簡單。尋常的夢魘之術,困不住我,動動心念就能破除,可這個夢境,做的著實精緻。恐怕毀壞幻境核心,誰都沒法出去。」
  「就是說,會永遠困在夢境裡?」洛冰河歉然道:「都是弟子不好。」
  沈清秋道:「事到如今,多說無益,還是趁早行動,盡快破除結界出去吧。」
  洛冰河默然點頭,跟在沈清秋身後,朝夢境邊緣走去。
  沈清秋表面看上去平靜依然,腦子裡卻驚濤駭浪不止地在和系統你來我往。
  系統:【系統提示:您現在進入的是重要劇情支線:夢魔的結界。請保證此支線中,輔助洛冰河戰勝夢魔的幻境。否則將扣除1000爽度。】
  又來了。又是扣爽度,每次都是這種讓人看了要心肌梗塞的數字。我勤勤懇懇耕耘那麼久也掙不來幾點爽度,你一扣就扣1000,這樣真的好嗎?!做人……不,做系統不要太絕!
  不過這其實不是重點。重點是——劇情亂套了。
  這一段原本的前提是,洛冰河在被拉入夢魔的攻擊範圍,危機之前為求自保,他本能地拉了一個自己最信賴的人,一同進入了結界。
  沈清秋十萬火急敲打系統:「大大,比比,巨巨!你確定沒出Bug麼?這段洛冰河可是要泡妹子的。而且妹子要負責幫他解開心結,用愛幫他戰勝心魔,怎麼我現在就直接替了這戲份?!說好的情深意重心靈交融的收後宮戲呢?說好的不離不棄生死相依的小師妹呢?!」
  系統:【自我檢測未發覺Bug。系統運行正常。】
  沒有Bug,就是說這段劇情,要麼走好,要麼死。
  沈清秋第一次認識到蝴蝶效應的威力。
  原作中這個被洛冰河一起拉進夢魘中的是寧嬰嬰,作為這個前期在清靜峰上洛冰河最近親最信賴的人,這個闖關+刷親密度的任務明明應該是落在她身上的。
  現在怎麼回事?
  「最信賴」「最親近的人」這頂帽子怎麼就莫名其妙地扣到了沈清秋頭上?
  沈清秋表示很受寵若驚但一點也不想戴這頂帽子!
  洛冰河見沈清秋神色莫測,關切地問道:「師尊,怎麼了?」
  沈清秋立刻回過神,鎮定道:「沒怎麼。為師在想,操縱夢境的妖物通常會攻擊人心最脆弱的地方,你須得做好準備。」
  洛冰河點頭,神色堅定地道:「弟子絕不再讓師傅受到牽連。」
  太苦逼了。不僅被捲入了危險劇情,而且,恐怕他沒猜錯的話,他必須要把妹子戲份的責任也擔過來。
  沈清秋一點都不想幫主角擋刀子還有跟著他闖刀山火海面對口怕的心魔和夢魔大大什麼的啊QAQ!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運氣才能混到這地步啊……
  他剛才還埋怨這個世界的神,想想,神也很無辜,創造這個世界的不就是向天打飛機麼?人家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種馬文寫手,肯定也不願意文章裡出現這種情況。好端端的妹子被換成了人渣反派,多糟心。
  兩人前行一陣,頭頂雲空和身邊景色如同萬花筒一般,時而拉長扭曲,時而破裂成萬千碎片,變幻莫測,他們走在這個世界裡,就像人是達芬奇畫的,背景是畢加索畫的,畫風不同,違和感不是一般的強烈。
  忽然,前方黑壓壓的雲層裡,出現了一座城池。
  兩人停下腳步,洛冰河看向沈清秋,等他的示意。
  沈清秋沉吟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進去。」
  走到城門口,洛冰河仰頭望著,露出微微迷惑的表情。
  沈清秋心知肚明,他是覺得這座城看起來很熟悉。
  當然熟悉,這就是洛冰河幼年時期流浪的那座城。
  城門前自然沒有士兵把守,自己緩緩打開,沈清秋帶著他走了進去。
  這個夢境真實到可怕,抽像時抽像得像幾團色塊,寫實的時候又與現實分毫不差,城裡的大路、集市、民宅、小攤,無一不精緻得令人髮指。燈火通明,人來人往,遠遠看著似乎熱熱鬧鬧的,可是走近一看,就算是沈清秋早有準備,還是心裡打了個突。
  這些活動的「人」,全部都沒有臉孔。
  他們的臉,只是糊糊的一團,看不清五官,也沒有聲音。根本不像是活人,卻還在忙忙碌碌地穿梭遊走,整座城靜如死寂,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繁華。
  洛冰河從未見過這種景象,駭然道:「師尊,這些是什麼?」
  沈清秋有點□的慌,但還是負擔起了解說小百科的職責。
  「這是利用夢魘製造出來的幻城。夢裡像房屋樹木這樣的死物可以製造,但活生生的人卻無法被製造出來,最多只能做成這樣沒鼻子沒臉說不出話的怪物。但是,一下子就能製造出一座城的規模,還幾乎以假亂真,恐怕也只有那個人了。」
  洛冰河虛心求教道:「哪個人?」
  沈清秋:「夢魔。」
  夢魔,就是這場夢境副本裡的BOSS。
  夢魔真身乃是魔族赫赫有名的一位高人前輩,在幾百年前的一場天劫中被毀掉了肉身,強大的元神卻完好無損,從此寄生在旁人的夢境之中,靠吸取靈力和精氣存活。
  同時,他也是主角實際上的師父之一。
  就是他,在洛冰河破除結界之後,俗套地和主角一見如故,把一身絕學傾囊相授,時不時還出個謀劃個策什麼的,幫把手什麼的。
  洛冰河閱歷不深,當然不明白此人來歷,還想再多問幾句,眼睛無意見在人群中一掃,卻愣住了。
  沈清秋明知故問道:「怎麼了?」
  洛冰河道:「師尊,不知道是否是我看錯了。剛才我,好像在人群裡看到了有臉的人。」
  沈清秋袖袍一振,朝他指的方向走過去,言簡意賅:「追。」
  兩人緊隨那畫風和旁人格格不入的幾人其後,在城中七萬八轉,終於在一條小巷前停了下來。
  有臉的人,一共有五個。個個面目清晰,而不是模糊的一團,看著還是五個少年,其中四個高的圍著地上的的一個,叫罵聲不絕於耳,什麼「小雜種」、「王八蛋」滿箱子亂飛,根本沒注意到身後跟來了兩個人。
  洛冰河道:「他們好像看不見我們。」
  他看著沈清秋,彷彿在問,不是說夢魔無法製造有五官的人嗎?
  又到了開虐時間了。
  沈清秋心裡歎息一聲,道:「夢魔的確不能利用夢魘製造人,可這個人不是他製造的。洛冰河,你仔細看一看這幾個人。」
  洛冰河緩緩把目光移到他們身上,看了一陣,忽然身體一震。
  沈清秋道:「這些不是夢魔製造出來的幻影,他們是存在於你記憶裡的真實人物的投影。夢魔只是略施小計,把沉睡在你心底的這些影子喚醒了。」
  洛冰河好像已經聽不到他的話了,舉手覆在太陽穴上,似乎腦筋正在抽搐。
  沈清秋知道,洛冰河的心魔,已經來襲了。
  那四個流里流氣的少年圍著地上一個看起來只有四五歲大的孩子,拳打腳踢。那個衣衫襤褸的孩子雙手抱頭,蜷縮在地上,一聲不吭地挨打,真讓人擔心,這麼小的孩子會被他們活生生打死!
  「嘿這沒長眼睛的小雜種敢到哥兒幾個的地盤上搶飯碗!」
  「活膩味了!」
  「踩死他。他不是可憐嗎,不是沒飯吃肚子餓嗎,打死了也不愁沒飯吃了!」
  洛冰河似乎頭痛欲裂,彷彿只能看見地上那個孱弱的小小身影。那是過去年幼的他,從披頭散髮和滿面血污裡露出一雙亮如星辰的眼睛,兩道利劍一般射來,和他對視。
  洛冰河完全移不開目光。
  沈清秋沉聲道:「冰河,這只是幻境。」
作者有話要說:  

  ☆、反派如此多嬌

  然而這是夢魔的幻境,他最擅長利用人心深處的情緒,喚起他們最原始的恐懼或者憤怒、痛苦,擊潰心理防線。(號稱)數百年來還沒有一個人能從中掙脫。
  沈清秋一直想吐槽原作設定的這一點,既然說的這麼牛掰,卻被洛冰河和寧嬰嬰兩個半大的毛孩子拉拉扯扯苦情一番就破解了,向天打飛機菊苣,不要太不給魔族前輩面子啊!
  洛冰河突然衝上前方,似乎想把圍毆年幼自己的流浪兒們打開,可他的拳頭虛虛地穿過他們的身體,根本無法擊散幻象。拳腳依然如落雨般擊打在那小小的身體上。
  沈清秋及時截住了洛冰河的拳頭,穩住他的身體,冷靜地道:「看到了嗎?你碰不到他們。這只是夢魔的陷阱。」
  如果是開掛後的洛冰河,一萬個夢魔加起來在他眼裡也不過是不入流的小小伎倆,可是現在的洛冰河,體內的魔族血脈尚未覺醒,已經深陷在灰暗的記憶與夢境之中。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他的無能為力。
  忽然,兩人所在的小巷景像一陣扭曲,幻化成了另一處場景。
  沈清秋心道不好,措手不及二連殺!
  這是一座破敗的小屋,屋子裡只有一張床,一張歪歪扭扭的小桌,桌上一盞昏暗的油燈,一個小板凳。
  床上躺著一名憔悴的老婦人,勉力想撐著身子坐起來,卻始終不得力。門外衝進來一個小小的身影,只十歲出頭、面容稚嫩的洛冰河扶著婦人,脖子上還帶著那枚玉珮,急道:「娘親,你怎麼又要起來。不是說你休息就好嗎?」
  婦人咳嗽道:「躺著也沒什麼起色,倒不如起床來把衣服給洗了。」
  小洛冰河道:「我已經幫娘把活都干了,娘躺著等我給你熬好藥。吃了藥,身子好了,再幹活。」
  沈清秋早就知道有這一段情節,可當它真正在眼前上演時,卻無法無動於衷。
  那婦人面色灰敗,早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她笑著摸了摸洛冰河的頭頂:「冰河真乖。」
  小洛冰河揚起臉,強顏歡笑道:「娘想吃點什麼?」
  婦人道:「現在是越來越沒胃口啦。上次咱們家少爺倒的那個白色的粥,倒是有點想嘗嘗,也不知道廚房還有沒有剩的。」
  小洛冰河用力點頭道:「我去給娘親問問!」
  「問問就成。沒有剩的就隨便弄點別的清淡的湯湯水水,能填肚子就成。」
  小洛冰河噠噠噠一陣風一樣地跑出去。那婦人躺了一會兒,又從枕頭下摸出針線,開始做女紅。
  屋子裡的燈火越來越昏暗。洛冰河神思不清間,伸手想抓住點什麼。沈清秋一把拽住他的手,厲聲道:「洛冰河!看清楚,這不是你的娘親,你也再也不是那個任人折辱、無力還擊的孩子了!」
  夢魘的殺傷之力,其一在於,受困之人心神越激動,神智受到的創傷就越大。像洛冰河現在這樣,極不穩定,對他的元神有很大危害。
  其二,必須要謹記,絕對不能攻擊你夢境中出現的「人物」。
  所有的「人」,都是夢境宿主自身的意識和心神化成的,一旦你攻擊他們,其實也就是在攻擊你自己的大腦。有許多人因不明此點,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出手攻擊了在夢境中傷害過自己的「人」,從此陷入長眠。
  照目前的情況看,如果洛冰河陷入長眠,沈清秋也要跟著一起被困在他的夢裡面。
  四周景色變幻莫測。忽而幻化成小洛冰河求衣著華貴的小公子賞他義母一碗粥吃;忽而幻化成剛入清靜峰時,眾師兄對他的排擠和刁難,小小的身影吃力地揮舞著生銹的斧頭,扛著水桶在長長的階梯上越走越慢;唯一的寶貝玉珮被搶走,再也找不到……
  錯亂的一幕幕接連不斷地堆積起來。洛冰河此刻除了這些零散的畫面和回憶,什麼都看不到聽不清,唯有那些時刻的憤恨、絕望、痛苦、無助、狂怒,這時一股腦炸成一團,在胸口和腦子裡翻騰不息。
  這個夢魘,就是這個少年短短十幾年人生中的坎坷和傷口大集合,洛冰河已經完全陷入其中了!他氣息極度不穩,兩眼不正常地發紅。
  沈清秋覺得,站在他身邊真的很危險!
  唯一破解夢魘襲擊的辦法,就是化解自己意識中的心結,夢魘就會不攻自破。洛冰河拳頭緊攥,指骨喀喀作響,若有若無的靈力流竄在週身。
  沈清秋看出他的攻擊欲在不斷增強,厲聲道:「定心!不要對幻象出手,即便打中了也只會傷到你自己!」
  可洛冰河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他的話了。他右手一抬,一道凌厲的暴擊從掌中飛出,直削幻象裡肆意狂笑的幾人!
  沈清秋心裡哀叫一聲,再怎麼痛苦,身體還是很識時務地搶了上去,擋在幻象之前,生生擋下了這一記暴擊。
  這時候洛冰河比他略矮一點,剛好被打到小腹。
  剎那間,沈清秋覺得好像被一隻象腿踹中,兩眼發黑,如果這裡不是夢境,只怕一口凌霄血早已狂噴不止……
  不愧是主角!
  沈清秋淚流滿面。明明才是個小弟子而已,為啥就能打出這麼厲害的暴擊……好像自從自己開啟了OOC功能,不但仍然沒什麼建樹,反而除了擋刀啊就是擋刀還有擋刀,一直在做捨己為人的好肉盾有木有!
  隨著洛冰河這一記攻擊,四周幻象被打破,人影和物件都如玻璃般裂成萬千碎片。兩人所處的幻境化為一片偏僻的荒野山林。冷金的孤月高高懸於頭頂,天幕深藍。
  幻象一散去,洛冰河神智頓時清醒。他先是對著站不住、單膝跪地的沈清秋愣怔不語,隨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還有一絲殘留的靈力流轉指尖,模模糊糊想起剛才他做了什麼,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
  洛冰河撲到沈清秋身邊,扶著他,又急又悔:「師尊!你、你為什麼不打回來!」
  依沈清秋的靈力,完全可以直接還他一記暴擊,兩道靈力相撞,不但能化解洛冰河的攻擊,還能反彈一記打回去。
  沈清秋發至內心地說了一句「傻孩子」。他有氣無力地笑道:「……本來為的就是不想你受傷。我要是打回來,傷到了你,還有意義嗎?」
  洛冰河聽著師父虛弱的聲音,一掌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可現在傷到的是師尊……弟子萬死!」
  與魔界那三場比試的事還沒過去多久,就又讓師尊因為自己而受傷,這次還是直接被他擊中!
  沈清秋見這孩子滿臉的自責難過都快溢出來了,難得厚道了一次,安慰道:「為師修為比你強,多挨幾記也不要緊。」
  洛冰河寧可沈清秋惡狠狠地打他罵他出氣,或像以前那樣不理不睬冷嘲熱諷,他心裡也舒服些,可偏偏沈清秋還這麼聞聲軟語,讓他呆呆地說不出話,心裡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半晌,洛冰河低著聲音說道:「都是我的錯。」
  不不不不不是你的錯。前期你的確是走廢萌溫軟小白花的路線嘛,這怎麼能怪你呢?
  沈清秋以為洛冰河又陷入了濫好人式的糾結和自我反省中,耐心開導道:「不關你的事。魔界妖人手段卑鄙,防不勝防。不過,如果你今後再也不想遇上類似的事,你就只能變強。」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仙怪世界。變強,是保證不在這個世界隨波逐流、終成炮灰的唯一辦法!
  洛冰河心念一動,沒有說話,忽地抬頭,雙目定定凝視著沈清秋。
  沈清秋心裡咯登一聲。
  洛冰河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卻折射著比星月倒影更奪目的光彩。
  這……這種眼神!
  這種寫滿「堅定的信念」、「燃燒的鬥志」的主角眼神!
  難道……我已經成為了主角人生前進道路上的啟明星?!
  洛冰河在沈清秋身側正襟跪坐,語音鏗鏘道:「我明白了。」
  沈清秋:等一下、你又明白什麼了?能不能每次不要話只說一半?告訴我後面啊!
  他沒注意到洛冰河這句話裡並沒有以「弟子」自稱。洛冰河緊攥著拳頭,再次開口,一字一句道:「從今往後,這種事……我絕不會讓它再發生第二次。」
  讓師尊保護軟弱無力的自己、讓師尊為此而受傷……這些事,絕對不會再有了!
  沈清秋波瀾不驚的「唔」了一聲。
  ……怎麼回事。忽然有一種「被主角罩著好安心啊」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
  安心個屁啊這個人今後是要把你削成人棍的你清醒一點沈清秋!
  成為主角人生道路上的導師,獲得虛榮心Max的沈清秋滿足之餘,又有點不是滋味。
  媽的。本來嘛,「變強保護重要的人」這一信念,應該是在主角見到為了幫助自己而受傷的女主楚楚可憐、嬌喘微微的模樣後開啟的。照這麼個意思,系統你不是真把女主的戲份都加勞資身上來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黑了黑了黑了!

  加戲敢不敢給派盒飯啊魂淡!?
  背著主角又臭又長的台詞,拿著龍套又乾又薄的工資。剝削勞工有木有!
  出於私心,沈清秋勉力抬手,摸了摸洛冰河的頭。本來目光倔強洛冰河愣住了,彷彿被一抔清泉澆熄了隱隱竄動的怒意。
  沈清秋笑著說:「不過,也不用太在意。如果你沒法變強,我會守在你身邊保護你啊。」
  真要讓洛冰河成為日後那個縱橫仙魔人三界的滔天大BOSS,倒不如他一直是這麼一朵楚楚可憐的小白花,沈清秋完全不介意把他帶在身邊照顧一輩子。
  他的想法是如此的單純,落到別人耳朵裡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洛冰河已經完全呆住了。
  從來沒有人,對他許過這麼直白又熱切的承諾。
  天下雖大,又有幾個人能說出,你不必要變強啊,有我在,自然不會讓你受欺負就是了?
  而且不是空話。沈清秋說做得到,就做得到。他已經數次用行動證明了,他寧可自己重創,也不願意讓洛冰河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傷。
  而且,這句話中的愛徒之意似乎太過了,最初那陣洶湧的暖潮略略平息後,洛冰河的臉迅速爬上一陣辣辣的熱感。
  沈清秋咳了一陣,痛苦地發現在夢境中咳不出血來,擰了擰他的手臂:「好啦。先扶我起來」
  洛冰河覺得手腕上被擰過的地方不痛不癢,忽的爬過一縷酥酥的麻感,立刻覺察到心緒越矩,心底罵了自己幾句,都這時候了想些有的沒的,真是對師尊大不敬。忙整頓心思,依言而行。
  忽然,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那蒼老聲音「咦」了一聲,奇道:「小子居然能衝破老夫的結界,不簡單。」
  那聲音彷彿是從山谷裡傳來,自帶迴響。而且縈繞在兩人四周,辯不出來從哪個方向發出的。沈清秋心花怒放:這一關的BOSS終於出現啦!就是說友情出演完畢,他可以下班啦!快快快BOSS快把主角領走!
  洛冰河扶著沈清秋沒有起身,目光中閃過一絲警覺。夢魔在沈清秋受傷之時出現,情況可說是大大的不利。他打定主意,如果夢魔要下殺手,即便力量綿薄,也要全力拖住對方,爭取為師尊爭取一線生機。
  他下這個決心不過一瞬間,那聲音又說道:「你且過來,讓老夫看看,是怎樣的少年英雄,才有這樣的本事。」
  洛冰河看著沈清秋。師長未曾發話,弟子不應擅作主張。沈清秋心情不錯,還有心思逗逗他:「人家問的是你這位少年英雄,答個話?」
  洛冰河漲紅了臉,轉身朗聲道:「破除前輩結界,全仰仗我師尊之力。少年英雄絕不敢當。」
  那聲音哼了一聲,似乎甚為不屑。
  沈清秋知道他為什麼要哼。這裡是洛冰河的夢境,只能依靠他自身的力量。他雖然替洛冰河擋了一記攻擊,可最後還是要靠洛冰河迅速清明了神智,才能破除結界。
  不過沈清秋也懶得解釋了,他對接下來會是怎樣的發展爛熟於心,他問道:「閣下可是夢魔前輩?」
  那聲音道:「老夫讓小子你過來,卻不想讓這個蒼穹山派的凡修也過來,就讓他先睡上一覺吧。」
  果然,和原作寧嬰嬰在時的情況一模一樣,除了洛冰河以外的人,都會被夢魔揮退。
  沈清秋一陣頭疼,沉沉倒下。
  洛冰河大驚,忙扶住他,喚道:「師尊?」
  夢魔道:「不必擔心。老夫只是送他進入了夢中夢,睡得更沉了而已。你,快過來!」這次,倒是能聽出,聲音是從西方一處黝黑的山洞裡傳來的。
  洛冰河喚不醒沈清秋,將他輕輕平放在地上,轉向那聲音來處道:「我師尊稱您一聲前輩,我自是更要對您以禮相待,希望您也能不為難師尊。」
  夢魔嘿嘿笑道:「小子,我看了你的記憶,你這個師父對你也不算好,為什麼不讓我乾脆把他除掉?我這可是在幫你啊。」
  他看的多半是以往的原裝貨沈清秋和洛冰河相處的記憶。那些記憶也的確佔大多數就是了……
  洛冰河搖搖頭:「師尊並不是前輩你想的那樣。再怎麼說,師尊也是師尊,他如何對我都可以,做弟子的卻不能不敬。」
  如果這時候沈清秋還能聽到,他必要在心中咆哮:洛哥,希望你今後黑化的時候也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啊!
  夢魔哼道:「迂腐!人界正道,都是這麼個虛偽德性。管他師不師,尊不尊。但凡旁人欺我害我,就該殺了!他明知你修為不足以應付天錘,卻還派你上場,是何居心,你難道看不明白?」
  洛冰河淡淡地道:「那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夠贏。師尊卻相信我,不但給我機會,還在比試途中鼓勵我。最後,我也確實贏了。」
  還有一句話,他只在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師尊為救我,替我擋了兩次攻擊。他待我,是真心好。
  夢魔也就胡亂看了些片段,不瞭解沈清秋為人,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但卻對洛冰河的態度大是滿意:「小子。你倒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洛冰河道:「不及師尊待我萬一。」
  夢魔如果有嘴角,早就抽搐了。他決定換個話題。
  沉吟片刻,夢魔道:「老夫感覺你身上,有一種很了不起的東西。雖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
  洛冰河微微詫異:「有東西?連您也看不出來?」
  夢魔嘿嘿道:「我族能者輩出,有比老夫更傑出的人在你身上封印了什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洛冰河震驚了。
  夢魔總不至於幾百年的老臉不要,跑來騙他這個十幾歲的少年。他不可置信道:「前輩的意思是,我身上的東西……和魔族相關?」
  夢魔哂笑道:「怎麼?不樂意了?急著要和魔族撇清嗎?」
  洛冰河的震驚並沒持續太長時間。他的心思回轉的極快,沉默片刻,強硬地道:「魔界作惡多端,多次傷我師尊,我自然是絕不能與他們有瓜葛。」
  夢魔鬱悶道:「小子,你敢不敢不要三句不離你那師尊?老夫猜,你下一句就要問,敢問前輩,是否有把它從我身上除去的辦法了嗎?」
  洛冰河苦笑道:「就算我問,前輩會告訴我嗎?」
  夢魔哈哈大笑:「這倒不是老夫不想告訴你。而是老夫也實在無能為力。連看也看不真切,又談何除去?要不是對你這小子捉摸不透,早也將你們兩個一併殺了,哪有興味牽扯上這半天。你當老夫很清閒嗎?」
  洛冰河不說話。
  他想的是,你實體都沒了,只是一團寄生在別人夢境裡的虛影而已。你不清閒誰清閒?
  雖然他生性溫厚,奈何這就是事實……
  夢魔不知道他在心裡腹誹自己,又道:「除掉我是無能為力,不過,壓制卻不是沒有辦法。」
  洛冰河詫異。他試探著問道:「前輩,願意把方法告知?」
  夢魔誘導道:「老夫不光可以教導你壓制他的方法,而且,還能教導你更多。」
  洛冰河聽明白了。
  他一顆心沉下去,聲音也冷起來:「你要我修魔?」
  「修魔有什麼不好?若你能修魔,你身上那一層東西,將於你的修為有大大裨益。一日千里,凌駕萬人之上,絕非空談,假以時日,甚至仙魔至尊都不在話下!」
  聽到最後一句,洛冰河心中一動。
  一日千里,萬人之上,仙魔至尊。那……應該就是最強的存在吧?
  很快,他立刻否決了這個念頭。
  師尊最是憎惡妖魔一路,如果自己禁不住這夢魔的誘惑入了邪道,該怎麼面對師尊?
  無論沈清秋是傷心欲絕,抑或雷霆大怒,都絕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不行。」洛冰河斷然拒絕。
  夢魔冷笑道:「你如果不肯跟我學,恐怕壓制不了你身上的魔氣。現在潛藏的深,看不出來倒還好,可老夫感覺得出來,你身上的封印在變弱。等它有朝一日破封印而出,你那嫉惡如仇、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好師父,會怎麼對你?」
  提及洛冰河最顧忌之事,他臉色沉了沉,道:「夢魔前輩,在下只是一介小小凡修,你又何必非要強逼我修魔不可?」
  這個問題問得太有水準了。除了作者,誰也搞不清楚,究竟為什麼所有的奇人高人都總是哭著喊著要主角做他們的徒弟/傳人/女婿。
  不,其實,大概連大多數作者也未必知道這個千古之謎的答案。
  「小子莫要不識抬舉!老夫看你身負奇狀,不願一身絕學隨我肉身煙消雲散,多少人求也求不來!」
  洛冰河面無表情。夢魔見他不接話,忽然湧上一股不祥預感。
  果然,洛冰河再開口時,帶上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慢條斯理道:「前輩這麼急著要教我,恐怕不僅是因為不願絕學後繼無人吧?」
  夢魔暗叫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黑化大法好!(捉蟲)

  洛冰河道:「寄生於旁人夢境,如果時常更換宿主,元神會在騰轉流離間被折損削弱,但如果能長期寄居在一名固定宿主身上,則可養精蓄銳,穩固元神。」
  他頓了頓,道:「夢魔前輩莫非已大限將至,才不得已要挑我作為宿主來培養?」
  夢魔被他說穿,既不抵賴也不惱怒,反而大大方方承認了:「不錯!沒想到你這小子居然也博聞強識,還知道這一點。」
  洛冰河不打算告訴他剛才一席話都是他瞎猜的。
  夢魔見他神色淡定,琢磨不出這小子心思如何,接著說道:「不過你也不要以為老夫的宿主就非你不可了。魔族天賦異稟者千千萬,哪一個不跪下來求此殊榮!倒是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能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了。」
  其實這些年來他的元神日漸衰頹,本來寄居於魔器之中,呆的好好的,靜修個百八十年就又生龍活虎了,偏偏不明真相的紗華鈴稀里糊塗就把魔器當做武器投放到洛冰河身上,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尋找下一個宿主了。
  可絕路之中,居然發現新寄居的這小子體內和神識裡都潛藏著一股若有若無強大力量,狂喜不已,哪能就這麼放過?
  他已打定主意,不管洛冰河怎麼嚴詞拒絕,他軟磨硬泡威逼利誘,用盡各種手段也要說服他向自己修習魔族術法,讓肉身和神識更適合他的寄居。
  夢魔道:「老夫給你時間,仔細想清楚了。否則,把你和你師尊的神識永遠困在夢境中,這點老夫還做得到!」
  洛冰河驀地抬頭,那一瞬間,夢魔被這個少年眼裡一閃而過的寒光震懾住了。
  洛冰河方纔的平和謙順全無,聲音冰冷:「你現在是在和我談條件,無論說什麼都可以。但倘若傷及師尊,我定不饒你!」
  夢魔怔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震驚於自己剛才居然被一個小小人界凡修的氣勢所懾的事實。他縱橫三界百年,就算是當初肉身損毀的那艱苦一戰,也不曾在氣勢上為人所壓。
  他當然不會知道,這種氣勢,叫做(主角專屬的)王霸之氣!
  山洞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
  「你這小子,當真有意思!」
  那蒼老的聲音說完這句後,洛冰河頓時覺得四肢沉重起來,四周景物天旋地轉,陷入黑暗。
  洛冰河從柴房中醒來,警覺出了一身的冷汗,背心都濕透了。
  與此同時,沈清秋也頭暈目眩地從床上坐起了身體。
  劇烈地喘了幾十口氣,他才終於緩了口氣。
  簡直慘絕人寰!
  憑什麼!原作裡寧嬰嬰也是被夢魔扔進夢中夢去了,憑什麼給她織的夢就是童年的溫馨回憶,爹爹媽媽給摘花花騎馬馬之類的,憑什麼輪到他了就是先被拳頭大的食人蜂包圍、再在狹窄的墓道裡面狂奔、身後緊追著巨大的火球!
  最可怕的是夢中夢的最後,夢魔還給他織出了他最害怕的東西!
  陰暗潮濕的地牢中,他被一隻圓環吊著腰,懸在半空,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張口發不出聲音,無助地呵呵嘶叫。渾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
  不知道在夢中過了多久,地牢外才傳來石門開啟的響動。不急不緩的腳步漸行漸近,一道人影投射在前方地面上。
  墨黑的袍腳用銀線繡著華美而簡約的紋飾。從那人身上傳來的冰冷的威壓,比地牢中密不透風的黑暗更令人喘不過氣。
  沈清秋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但他很清楚那個人是誰!
  夢魔不愧是魔族傳說中的人物,這個夢境做得實在太真實了。連空氣中濕潤的腐臭味都彷彿還在他鼻尖,令人作嘔。
  沈清秋勉強坐了一會兒,真的翻滾下床,開始嘔了。
  叮咚。系統好死不死這時候彈出提示:【恭喜貴方完成「夢魔的結界」劇情線!系統獎勵爽度500!請再接再勵!】
  沈清秋爆發了:「麻痺的你威脅要扣爽度的時候怎麼不也設500?罰多獎少真的好麼?而且我多走了一個夢中夢的劇情線,這個你為什麼不算額外的工資給我?系統你別裝死,我們來簽一個新合同!」
  這時,有人一陣風一樣闖開竹舍的門衝了進來。
  「師尊!」
  一聽到這聲就知道是誰了。沈清秋痛苦地翻了個白眼。他現在實在不想看到這位的臉啊!已經有陰影了!
  果然,洛冰河已經撲倒他身邊,緊張萬分地問:「師尊,您怎麼樣?可有不適的地方?」
  其實還好!如果您能離我遠一點的話就更好了洛哥!
  沈清秋有氣無力地別開臉,自己站起來:「為師一切安好……」
  洛冰河本來想扶他,卻被自然而然地推開了手,不由愣住了。
  沈清秋卻沒注意他這些小情緒,整了整衣物,確認只穿著中衣也無損形象之後,問道:「那夢魔後來為難你沒有?」
  為難個毛線。夢魔巴巴地跪舔洛冰河都來不及呢。沈清秋心知肚明,卻還明知故問。洛冰河猶疑片刻,答道:「那位魔族前輩似乎靈力不支,後來弟子就被斥出夢境了。師尊你在夢中夢裡沒遭遇什麼吧?」
  沈清秋大言不慚道:「即便是遭遇了什麼,為師還擺不平嗎!」
  對不起_(:)∠)_其實他真的擺不平!
  他現在還殘留著剛才的陰影,洛冰河靠的離他這麼近,渾身都是毛毛的,目光也跟著不自然地躲閃起來。洛冰河不清楚其中緣由,見他神色古怪,眼光居然躲躲閃閃,心裡又是焦躁又是忐忑,恨不得把他腦袋掰過來面對面質問究竟怎麼回事才好。
  好在沈清秋心態調整的極快,還記得作為師長,這時候該做什麼。下一刻,就伸手抓住了洛冰河的手腕,反而把後者微微驚到了。
  沈清秋正色道:「魔界妖人侵襲可不是鬧著好玩的。冰河,你放鬆,為師探查一番。這夢魔姑息不得。」
  見師父又肯直視自己了,洛冰河稍微放下心來,乖乖地道:「是。」
  他心都要吊起來了。萬一沈清秋揪出了夢魔,而後者把自己身上封印著魔族的事物一事暴露……
  好在沈清秋雖然很是盡職盡責地給他檢查了一番,卻什麼異狀都沒查到。自然檢查不出什麼東西。人家夢魔好幾百年的功力和鼎鼎大名絕無水分。但過場總是要走的。
  沈清秋探查無果,還是叮囑洛冰河,一旦發生什麼,立刻上報給他。
  洛冰河問道:「師尊,魔族……都是十惡不赦、應當斬盡殺絕的嗎?」
  沈清秋就算不看他的神色,也知道,現在的洛冰河肯定是在糾結什麼人魔之分啦正邪不兩立啦,又到了他的教育時間。
  沈清秋想了想,道:「也並非如此。就像人分好人壞人,魔自然也有良莠之別。我們只看到魔界迫害人族,說不定在哪個角落,也有人類傷害過無辜的魔族。很多時候,只是種族之見,讓兩方隔閡越來越深。」
  比如當年洛冰河的父親母親被迫害的真相,其實就是兩個異族的年輕人想談個戀愛,結果不小心太高調了,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
  這是個老得不能再老的大道理。現代各種古裝劇武俠劇仙俠劇翻來覆去糾纏著不放的這一點,但是,拿到這個人魔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從古至今大戰無數次的世界裡來,卻是極其標新立異、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觀點。
  洛冰河還是第一次聽師長級的人物這麼說,怔怔聽著,心砰砰狂跳,強作鎮定道:「師尊的意思是,就算是與魔息息相關,也未必是邪惡的,是嗎?」
   沈清秋見他有點期待又有點緊張地等著自己回答,笑了笑,道:「只要不刻意為非作歹,一心向正,那便可以為友。邪惡與否的劃分,從來不是依族界而定。況且 魔族天生靈力充沛,遠勝人族,這一點上,為師十分欽佩羨慕。他們的力量若能善加利用,用於正道,於這天生蒼生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魔族人在 修習術法的天賦技能上,絕對是碾壓完爆人界的。種族不同,能量體系也不同。人族靠靈氣,魔族靠魔氣,沈清秋估摸著其實是差不多的東西,就是顏色和味道不太 一樣。也不知道魔界風水好還是怎麼回事,大多數的魔族一生下來時就魔氣滿格,三歲能手撕活人,八歲能劈山裂石……咳咳誇張了點。
  不過,大實話是,很多資質平庸的人,修個幾十年也,就人家一個小嬰兒的水準。更多的人則是像個乾涸的池塘,靈力乾脆是個零雞蛋……真是不能更虐啊。要不是相較喜歡開枝散葉的人類,魔族人丁稀少,人界早就成魔界的殖民地了……也就欺負人家計劃生育抓得嚴。
  這一席話下來,洛冰河的眼睛逐漸亮了起來,熠熠生輝。
  他這時雖然一心向正,卻不是個迂腐之人。既然無法消去,倒不如善加利用。
  況且,他非變強不可!
  強到足以從任何人手中保護師尊。強到不會再讓師尊受到分毫傷害。
  系統傳來提示:【使主角下定決心修習魔族術法,爽度+50!】
  爽度才50……洛冰河跟夢魔學魔族術法後實力起碼翻了十倍,從此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推妞打怪無往不利,你跟我說爽度只有50?
  沈清秋已經不想和系統討價還價了。反正也是意外之喜。他本來只是想體驗一下說這種台詞的快感而已。畢竟有太多劇裡都會有一個這樣或睿智或先知的角色,用這種台詞昇華主題。
  折騰了這驚天動地的一通,沈清秋徹夜未眠,兩個黑眼圈浮了出來,揮揮手:「夜已深了,既然沒有別的事,就快些下去休息吧。」洛冰河乖乖告了退。
  可他走出去才沒幾步,就聽沈清秋在身後叫:「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反派的煩惱(捉蟲)

  他立刻折返:「師尊還有什麼吩咐?」
  沈清秋道:「房間在那邊,你走反方向做什麼?」
  無論是弟子們休息的竹舍還是柴房,都是出門左拐,洛冰河卻直接往右拐了。
  洛冰河道:「弟子想去廚房,先把師尊明日的早飯備好。」
  沈清秋有點為難起來。
  他是真想吃洛冰河做的早飯,可大半夜的讓一孩子不睡覺給自己做飯,簡直就像灰姑娘和他後母……怎麼聽怎麼不人道。
  最終,良知戰勝了口腹之慾。他咳了一下:「胡鬧。三更半夜的做什麼飯。回去睡覺。」
  洛冰河知道他擔心自己休息不好,笑著應了,卻仍沒休息的打算,準備待會兒再偷偷到廚房去琢磨。
  沈清秋本想問他,是不是還睡在柴房,可想想,少年人總是有點自尊的,直接問出來,面上多不好看。況且,就算讓洛冰河去睡弟子們的房間,旁人也只會在明帆的授意下排擠他,感覺怪可憐的。
  沈清秋略一思忖,道:「你明天收拾一下東西,到我這邊來。」
  洛冰河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師尊?」
  沈清秋道:「我這竹舍外面還有一間偏室,從明日起你就搬到裡面來住吧。」
  住得近一點的話,今後想給他做早飯、打掃房間什麼的也更方便嘛……沈清秋覺得自己的自我調整能力有點屌破天際,剛才還對洛冰河的臉有嚴重陰影,現在又敢暗搓搓地謀劃著讓主角大大給他端茶送水洗衣疊被。這樣真的好嗎?!
  他正胡思亂想,沒注意到對方的反應,突然,洛冰河一個虎撲,結結實實地抱住了他。
  沈清秋猝不及防,先是嚇了一跳,然後老臉一紅。
  有生之年終於被人熊抱一次結果不是溫香軟玉的妹子是個王霸之氣的少年啊啊啊——
  洛冰河似是開心極了,摟著他的脖子不肯撒手,一直在他耳邊叫:「師父!師父!」
  沈清秋那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糾結好一會兒,還是放到了洛冰河頭上,摸了摸順了順毛:「好了。也不害臊,這麼大人了,又不是十歲的小孩子,像什麼樣子?」
  本來洛冰河還沒怎麼在意,被他這麼一說,忽然不好意思起來。要不是一時歡喜之情激盪,他哪裡敢這麼對平時高高在上的師尊啊。連忙戀戀不捨把自己從沈清秋身上扒下來,滿臉通紅:「是、弟子逾越了。」
  求抱抱這種事,十歲以下的小孩子來做是萌萌噠,十五歲的洛冰河來做……還是萌萌噠!
  長了一張青蔥粉嫩的小帥哥胚子臉無論做什麼都是萌萌噠!
  洛冰河手足無措了一會兒,原本有些心慌意亂,可猛然注意到,沈清秋臉色不太好。
  即便是仙功護體,可有舊傷和中毒在先,緊接著又因為他而被捲入夢魔的夢境,沒休息好,仍是扛不住,模樣自然是有幾分憔悴。洛冰河不敢再耽誤沈清秋休息,依依告退。還是沒回柴房,這次特地繞了一通,去到廚房。
  他下定決心: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必須很重視師尊的飲食調養了!
  洛冰河前腳剛踏出房門,後腳系統提示就來了。
  【主角爽度+50!】
  沈清秋莫名其妙。
  怎麼又加了50?系統延遲?還是系統良心發現,覺得之前給我加的太少了?
  算了,困勁上湧,有分加還理他作甚。反正,總不可能是因為抱了一下勞資才加的就是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天沈清秋還沒一覺睡到自然醒,就被陣陣魚米清香的味道饞醒了。竹舍外洛冰河早已精心備好餐點,那香味飄得無數吃慣寡淡飯食的清靜峰弟子們都躲在一旁窺探。
  明帆等人氣得恨不得邊窺探邊咬袍子的角,尤其是看到沈清秋坐到了桌邊,慈愛地對洛冰河的手藝和心意大加褒揚,兩人相對笑的一派其樂融融。哀怨值達到了最高點。
  太不要臉了!居然使這種奇和諧淫巧計旁門左道來討師尊歡心!
  而等到傍晚時分,洛冰河搬到沈清秋的竹舍偏室時,一道晴天霹靂,把清靜峰原先欺負過洛冰河的弟子們劈了個屍橫遍野。
  說是「搬」,其實洛冰河只是一條人過去了。因為他本來就沒什麼東西。
  枕頭?柴房裡的稻草捆一捆就能枕。被子?脫下外衣就能蓋了……而這些東西沈清秋自然會給他準備好。
  沈清秋一直覺得洛冰河這生活未免太過苦情了,整個一虐童實錄。蒼穹山好歹也是一個修真大派,總不至於人心陰暗到這種地步,物資缺乏到這種地步。
  當晚,洛冰河人生中第一次,躺到了正常的床上。
  以往,他躺過在冰川上漂流的木盆,睡過陰冷潮濕的地面,喧鬧的街邊,風餐露宿時還躺過山洞。現在睡在一張柔軟又整潔的大床上,覺得渾身輕飄飄的沒有實感。
  尤其是想到沈清秋就睡在離他只有一牆之隔的主室。
  這一夜,也許是思慮過多,夢魔並沒有出現在他的夢境中。
  洛冰河不動聲色,坐以靜待。過了幾日,果然等到了夢魔的再次出現。
  這次夢魔就沒搞什麼神神秘秘的夢境結界或者藏匿了。而是直接出現在了洛冰河的夢中……雖然是以一團黑霧的形式。
  這團黑霧在洛冰河眼前時聚時散,變幻不息,那個蒼老的聲音就是從中發出的:「小子,這三天考慮的如何?」
  洛冰河反問道:「我考慮的如何,夢魔前輩會不知道嗎?」
  夢魔嘿嘿笑道:「你選擇了一條你絕對不會後悔的路。小子,好好記住這一天,今日就是你飛黃騰達的開始!」
  哪個少年人沒有飛黃騰達的夢,他說的豪氣萬千,洛冰河卻不為所動,只抱拳一禮,道:「晚輩還有一事相求。」
  「還有什麼事,都是一併說了!快快說完就可以拜師了。」夢魔還在那裡催促,卻不知道他想得太美了……
  洛冰河道:「晚輩要說的,正是此事。師尊待我恩重如山,我實在不能不經他的允許,就擅自擺旁人為師……」
  還沒說完,夢魔立刻忍無可忍道:「行行行!老夫不要這個師徒的名分,行了吧?!」
  還有比他更虧的奇人高人嗎?上趕著教人家本族術法,還連人家一聲師父都聽不到。簡直和進了門還得不到名分的小媳婦一樣慘!
  洛冰河滿意道:「那就多謝前輩了。」
  他一點也不願意叫沈清秋以外的任何人做師父。
  夢魔看到他這個樣子,若他肉身還在,恐怕鼻子都氣歪了。
  這洛冰河在他師尊面前那叫一個乖巧聽話,跟朵小白花兒似的,怎麼到了別人面前,就這麼難對付!完完全全是兩個樣子,跟換了個人似的!
  真是氣死老夫也!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沈清秋真的不想用這麼爛大街的俗語,但除此以外,他真的找不到更適合的短語。
  他每天在清靜峰上,彈彈琴,看看書,寫寫字,畫畫畫,練練功,挑剔一下洛冰河做的飯菜不好吃,跟偶爾串門的柳清歌鬥鬥嘴過過招,時不時到岳清源那裡匯報一下工作,日子過得飛快,非常符合他「混吃等死,頤養天年」的生活目標。
  直到仙盟大會終於來到。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日子過得太悠哉,沈清秋都要把全書第一個大高了個潮給忘了。
  掛逼洛冰河登上人生高峰、迎娶(無數)白富美、也是從此再也洗不白的第一步……他居然能給忘了!
  因此,收到燙金的邀請帖時,沈清秋怔了好一會兒。
  仙盟大會,是《狂傲仙魔途》的第一個大高和諧潮。同時,也是本書的一個轉折點。
  仙盟大會四年一度,是甄選新秀、揚名立萬的絕佳機會。每年形式都因各大掌門的討論而有所不同,但一定會有一張金榜。
  無論出身名門、抑或落拓江湖,只要你在大會中表現出色,就能金榜題名,揚名天下。
  此前,《狂傲仙魔途》的成績一直不溫不火,而仙盟大會一出,書評留言訂閱打賞,通通立刻飛漲!
  其原因,不僅在於從這裡開始,向天打飛機菊苣捨棄了他原本就所剩無幾的節操,鐵打的男主流水的妹子嘩嘩地往上送,大段香艷描寫和各種令人臉紅心跳的擦邊球層出不窮,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也是當初吸引沈清秋一路追下去的主要原因。
  那就是魔物系統!
  向天打飛機菊苣作為一個連修真設定都沒查完全、經常連角色是築基或者元嬰都搞不清楚的作者,卻很少被人吐槽這一點,就是因為他的小說,賣的不是這一點。
  《狂傲仙魔途》此書與其叫做「修真」小說,倒不如直接叫做「打怪」小說。「打」的成分,完全碾壓「修」的成分。作為修真文而言,它是一篇不折不扣的雷文,但作為一本怪物圖鑒,倒還挺有意思的。
  也就是說,很快,沈清秋就要直面書中描寫的那些形狀各異、凶殘至極的妖魔鬼怪了。
  更重要的是,很快,就到了他親手把魔族後裔身份暴露的洛冰河,殘忍地一掌打下無間深淵的時刻了。
  命(ju)運(qing)的齒輪已經開始緩緩轉動……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把男主養大了!(捉蟲)

  沈清秋沉默良久,才把帖子擱扔明帆懷裡,讓他下去收好。
  明帆窺師尊臉色,不是很好,想到洛冰河那臭小子下山後,師尊對廚房的伙食百般挑剔,這些天都沒怎麼好好吃飯,問道:「師尊,要讓弟子準備些小食嗎?」
   洛冰河得了夢魔每日在夢境中指導,進步神速。早就可以獨當一面,沈清秋樂的經常把蒼穹山派內部一些瑣碎事務打發給他去處理。再長大一點,下山除魔、助人 為樂的任務也都扔給了他。免得他每天在自己身邊晃來晃去。雖然被伺候得舒舒服服,但這孩子不知道是長偏了還是怎麼的,黏他黏的有點太厲害了……沈清秋時常 也會反省一下,是不是因為自己也對他寵的有些過分。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怕到時候,沒辦法狠下心,把他一掌打下無間深淵啊。
  沈清秋真沒胃口,擺手:「不必。你下去吧。」
  明帆不敢多說,老老實實下去了。心中淚流滿面,洛冰河這小子這幾年已經完全成了師尊的心頭肉,別人都沒辦法讓師尊喝口粥!
  當然他沒考慮到可能是廚藝的問題。
  不知過了多久,又有腳步聲靠近。
  沈清秋道:「不是說了不用嗎?」
  一個青年的聲音略帶委屈道:「弟子千里迢迢從外洲奔波回來,師尊連看都不看一眼,就要拒絕麼?」
  這聲音溫雅清淩,又不失少年人的活力,沈清秋一聽,差點連人帶椅翻倒在地。他猛一回頭。
  十七歲的少年身長玉立,身著白衫,唇角勾起一點笑意,正雙目熠熠瞧著他。
  他背上背著一把從萬劍峰得來的寶劍「正陽」。仙劍的名字和此時洛冰河的氣質相得益彰。劍身靈光蘊涵,這雖然也是把極上等的好劍,被洛冰河從巖壁中拔出時,引來了一眾同門的驚呼讚歎,可是比起真正屬於洛冰河的那把劍,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沈清秋定了定神,笑道:「這次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洛冰河在他旁邊的座位上坐下,穩穩地斟了一盞茶,推到沈清秋手邊:「不是什麼棘手的禍患,又想念師尊想念的緊,就馬不停蹄地回來了。」
  這話聽起來很有幾分油嘴滑舌,不過洛冰河身為男主角,總有一種再油嘴滑舌的話都能說得誠摯溫潤無比的功力。對此,沈清秋……很受用!
  沈清秋拿起那盞茶,喝了一口。上好的雪山香茗,卻沒喝出味道來,說道:「仙盟大會要開始了。」
  洛冰河早就知道此事,問道:「可要弟子將清靜峰的參會弟子名單先擬一份,交由師尊過目?」
   這些年,這些雜事,或大或小,沈清秋都統統扔給洛冰河去處理。反正洛冰河現在這麼乖巧聽話好用,做事又周到縝密,沈清秋實在想不到有什麼理由為什麼非要 自己做……做最終決策之前,洛冰河總是會自覺請沈清秋過目一遍,看看有什麼不穩妥的。沈清秋總是想說,其實你不必再給我檢查一遍啊,真的,你辦事能力比我 強多了!
  沈清秋道:「擬好之後直接上報給掌門師兄就好了。」
  洛冰河點了點頭,還想說點什麼,卻忽然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今日的沈清秋,似乎格外留意他,忍不住笑道:「師尊為何一直看我?莫非是弟子下山這麼多天,師尊也思念徒兒了?」
  沈清秋淡淡地道:「我養的,還不許我看了?」
  洛冰河笑嘻嘻道:「自然許的。師尊看得可順眼?」
  沈清秋呵呵。
  靜默片刻,他斟酌著措辭,問道:「冰河。」
  洛冰河也覺察到,沈清秋似乎不同尋常,是由重要的話要講,正色道:「是?」
  沈清秋盯著他的雙眼,道:「你想變強麼?強到無與倫比、天下莫敢爭鋒的地步?」
  這個問題,很早之前,洛冰河就有了答案。
  他正襟危坐,毫不猶豫,直視回去:「是!」
  見他回答得如此決絕,沈清秋心內送了一口氣。又步步緊逼,追問道:「假如在那之前,你要遭受許多痛苦折磨,經歷無數磨難,身心都逼近崩潰,你也要做至高強者?」
  洛冰河緩緩道:「苦楚磨難,冰河皆無所畏懼,但求能強到足以守護自己重要的人事!」
  沈清秋得到了這個答案,心裡總算略略平衡了一些。
  是的。洛冰河啊,為了守護你今後左擁右抱如花似玉的三千後宮佳麗,你必須變強才行!
  雖然心下仍是不忍,可想到這是身為主角必須經歷的破繭成蝶的過程,沈清秋也不得不調整心態,對即將做出的滅絕人性舉動做好心理準備。
  三日後,蒼穹山十二峰各峰弟子參會名單備齊,齊赴大會。
  此次仙盟大會的召開場所是一處地勢複雜、起伏延綿數里的山脈,名為絕地谷。
   成名的人物自持身份,絕對不會再去參加仙盟大會,和小輩們爭風頭。沒必要也不屑於。因此,十二位峰主和師叔師伯級的人物都不會報名,但是每一脈最多可以 挑選十名弟子參會。既然上限有這麼多,那自然多多益善。因此到最後裝備齊整,向絕地谷出發的,浩浩蕩蕩居然有一百來號人。這麼多人飛天御劍太過高調,所以 他們還是車行。一本修真小說,居然一天到晚都騎馬坐車!
  大多數人都選擇騎馬,英姿颯爽。不過一來沈清秋不擅長騎術,不想摔斷脖子,二來嫌臉在外面風吹日山雨淋的不夠閒適,在眾目睽睽下鑽進了馬車。
  馬車裡早已有了先來先到者,一看到他折扇挑起簾子鑽進來就鄙夷道:「一個大男人,也跟我搶地方!」
  此女眉目美艷,雲髻共胸脯高聳,正是仙姝峰主人齊清萋。
  原作的齊清萋和沈清秋沒什麼交情,也不怎麼打交道。不過這幾年,沈清秋偶爾與她共事,喜歡她心直口快潑辣,還相處的倒還不錯。沈清秋一邊用折扇趕她騰出位置,一邊泰然自若道:「我是病患,」
  齊清萋給他讓出位置,嘴上卻還不饒:「嬌生慣養!你這個嬌嬌寶寶的勁兒,哪裡像個金丹仙修!是不是待會兒還得有人伺候你吃點心?」
  沈清秋道:「不錯。你提醒了我。」說著扇柄敲了敲馬車臂。
  不一會兒,車連子被人撩起,洛冰河笑著問:「師尊,點心,水,還是腰酸?」
  他騎在一匹健碩的高頭大馬上。白馬精神抖數,少年俊朗非凡,陽光照耀之下,讓人眼前一亮。
  沈清秋道:「你齊師叔想吃點心。」
  洛冰河立刻從懷裡取出包得精巧玲瓏的點心奉上。看來是早有準備。他道:「師尊還有吩咐請叫我。」這才放下簾子。
  柳清歌策馬而過,鏗鏘有力地哼了一聲。
  沈清秋道:「那是自然。」低頭打開紙包,「龍鬚酥。不錯嘛。」轉而把點心遞給齊清萋:「吃麼?」
  ……齊清萋難以形容此時的感覺。
  她覺得,這感覺大概是在忿忿不平,這麼貼心又靈力高強的好徒弟,居然是沈清秋教出來的。
  其實不然,她只是不知道,有個可以形容這種感受的詞,叫做「閃瞎狗眼」。
  齊清萋不看吃起龍鬚酥的沈清秋,還在垂死掙扎,「連溟煙都騎馬!」
  只要能讓沈清秋稍微有一點羞愧感,就是勝利!
  沈清秋無所事事,往外看看,果然,柳溟煙臉罩面紗,背負「水色」寶劍,端坐馬上,微風吹過,紗衣浮動,一副飄飄欲仙之態。
  這畫面太賞心悅目。
  沈清秋不由得多看了一會兒,歎道:「真乃美不勝收。」
  齊清萋呸他一臉。「休要覬覦我愛徒!」
  這兩句被附近的洛冰河收入耳底。他臉色登時一黑。
  可沈清秋一點沒注意他的臉色。乾脆邊吃點心邊往這邊看起來了。他就是一種電影開場前吃爆米花喝可樂等待廣告結束正片開始的心態。那可是柳溟煙,男主女主在一個場合,擦不出火花來,怎麼可能!
  洛冰河見師尊一直盯著柳溟煙不放,心塞至極。
  「美不勝收」?分明臉都沒露!再美能有我好看嗎?
  洛冰河真不是自戀,他只是一向很清楚自己相貌究竟如何。既不沾沾自喜,但也不刻意矯情地貶低。
  半天也沒見沈清秋有收回目光的意思,洛冰河實在忍不住了。他略略催鞭,白馬快步上前,和柳溟煙並轡而行。洛冰河側首微笑,招呼道:「柳師妹。」
  柳溟煙一愣,淺淺頷首,回禮道:「洛師兄。」
  哦哦哦!哦哦哦!開始了!
  沈清秋真想不到,真的有親眼看到書中絕色的俊男美女並轡騎行畫面的一天,暗暗一陣激動。
  洛冰河餘光一掃,見沈清秋不但沒移開目光,反而更熱火朝天地盯著這邊,黑線了一下,心塞塞到牙癢癢,一邊和柳溟煙言笑晏晏,一邊不追痕跡地帶著兩人的馬匹越走越快,最後遠到沈清秋不把上半身全部探出馬車就看不到的地步,沈清秋只得掃興地坐了回去。
  媽的,怎麼給忘了,男女主卿卿我我的時候從來不會有電燈泡和礙事的圍觀群眾的=。=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把男主養大了!2

  
  絕地谷。
  絕地谷其實橫跨了七座起伏的山巒,蒼翠覆滿。其中明湧暗流、瀑布怪石、幽谷高峰交叉錯落。勢如其名,總有似乎「被逼到絕境」的地形,然而下一刻,又能看到天無絕人之路的峰迴路轉。
  用沈清秋的眼光來看,就算不用來作為仙盟大會開辦的場所,也是組團探險居家必備之良品。
  參會的主力是四大修仙門派。以蒼穹山派為首,緊隨其後的是昭華寺,天一觀,以及幻花宮。
   四派之中,蒼穹山派綜合性最強,十二峰各有所長,就是個多管齊下的大雜燴。寺和觀那自然是和尚道士的門派,幻花宮則比較複雜,門派指導思想偏兵家,擅奇 門遁術。而且和俗世交集最多,術法水平如何不清楚,但是毋庸置疑,它肯定是最有錢的一家。每次大會都是幻花宮出錢最多。
  此外,還有數不清的中小門派,所以,最後報名聚集到絕地谷的肯定在千人以上。
  以往萬籟俱靜的清冷山谷入口,忽然湧入了這上千人,從未見過人的山中動物都被驚了出來,各方面意義上都熱鬧非凡。
  參會的新秀們在安排下整齊地站成陣列,包圍住山谷前有一方巨大的天然石台。
  山谷入口四面早已搭起了高台,是供不參與大會的修士們觀戰所用,代表各派的彩旗在樓台上招展飄搖。諸位掌門的特等位置在最高層,蒼穹山派一行以岳清源為首,在高台就坐。
  沈清秋落座後,緊靠著他坐的一名氣度雍容的鶴髮老者與蒼穹山眾人招呼過,也對他頷首道:「沈仙師。」
  幻花宮的老宮主,也就是洛冰河親生母親的師父。沈清秋抱著一種圍觀皇親國戚的心態回了禮。
  不久,一名幻花宮的門人走上石台。畢竟出錢最多,讓大股東包攬司儀的指責,也沒什麼不妥。台下千人漸漸肅靜,聚精會神,聽他宣讀大會事宜。
  此人功底頗為深厚,氣息充沛綿長,整個谷口包括高高的樓台之上,都能把他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大會為期七天。在諸位進入谷中後,將撐起巨型結界,罩住了整絕地谷。七天內,所有進入絕地谷的參與者與外界單方面隔絕聯繫。他們無法獲知外界狀況,而觀戰者們卻可以通過自由翱翔於山谷上空的靈鷹悉知場內狀況。
  「谷中已被安置了超過百種的魔物。將近五千的總數。每拿下一隻魔物,就能從它們身上得到一粒念珠。級別不同的魔物,念珠裡蘊含的靈氣也大有差別。每人手腕上可都串著金絲?」
  台下眾人立刻齊齊舉起手腕,展示腕間的金絲。看起來頗為壯觀。
  司儀繼續道:「取得念珠後,將它串在金絲上,諸位的成績就會在此處的排行榜上自動排序。」
  排行榜懸於高台對面。雖說有八張之多,不過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所有人關注的,當然只有第一張紅榜上的前一百名。甚至只有前十名。所謂的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就是這個道理了。
  最後,那幻花宮門人嚴厲地強調道:「嚴禁門派之間鬥毆搶奪念珠!一旦發現有私底下互鬥、以卑鄙手段搶奪他人念珠的人,立刻取消參會資格,三屆之內不予參會資格!」
  三屆,也就是十二年。
  這些新秀中,有許多年輕沒見過世面,卻也有不少老油條,怕摸打滾的無賴混混,魚龍混雜,如果不禁止鬥毆,恐怕整場大會將變得無比混亂,甚至鬧出人命。因此,這個規定很有必要。
  這時,近旁有幾位掌門的女眷竊竊私語。
  「那是哪一派的弟子?生的好生俊朗。」
  「那身白衣真襯他,不比公儀師兄差呢。」
  「公儀師兄靈力高強,怎麼好拿來比呢?」
  沈清秋一眼就看出來,她們所談論的正是人群中一身白衣、清逸出塵的洛冰河。
  事實上,不光她們在偷瞧談論,連石台下參會弟子中,都有不少少女在悄悄注目洛冰河,臉頰片片緋紅。
  雖然聲音壓得極低,但在座的修者都是何等人物,五感無一不清明至極,哪有聽不到的?這幾名女眷年紀太小才沒留神,被人聽去了私房話。還好大家都很給面子,個個都裝作沒聽到,目不斜視。
  有人為了打破尷尬,咳嗽兩聲,笑道:「各位道友不同往屆一般,也來算上一算,此次仙盟大會將有哪些新秀出世嗎?」
  沈清秋精神為之一振!
  這裡說的「算一算」,可不是真的說掐指算算,而是——賭。
  說白了,就是在你看好的新秀身上下注押寶。
  修真者也是需要一點娛樂的嘛。況且,堵住就不是金銀等在他們那麼俗氣的東西,而是法寶啊、靈石啊、甚至派弟子到對方門下進修的名額。也不會真賭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但也算是仙盟大會的一個傳統的助興節目了
  稍年長如岳清源一輩的掌門都不會玩這些,不過自然有人願意湊熱鬧,未過片刻,看台上就熱火朝天的下了幾十注。不少人都在自家門下傑出弟子身上押寶,如齊清萋就押了柳溟煙。
  沈清秋根本不需要考慮,直接在洛冰河身上押了一千塊靈石!
  如此大手筆,把旁人都驚到了。
  掌門們都在心裡嘀咕怎麼從沒聽過洛冰河這個名字。其實怪不得他們,洛冰河現在的性子比較謙和低調,又不願意居功,總是昨晚好事任務就默默離開,名聲總揚不起來,所以未曾大放異彩。旁人不清楚個中緣由,就當沈清秋是圖個綵頭,激勵徒弟罷了。
  而高台之下,司儀中氣十足地把大會細則通報完畢,讓新秀們齊聲宣誓過後,就正式開始入場了。
  因人數眾多,因此分設十二個不同的入口,打亂了門派,分批進入。參會的新秀們緊張萬分地踏入了絕地谷的範圍,開始征程,高台之上,早已功成名就的前輩們卻在好整以暇,切磋閒聊嗑瓜子兒的都有。
  外界的人要怎麼得知絕地谷中的場內狀況呢?
  有上百隻靈鷹在結界內部。靈鷹有專門人員操控,爪部的銀環上鑲嵌著特殊的晶石,翱翔之時能把下方的一切人事景物盡收眼底,投射到高台前的數面晶石鏡上。和監控儀器的效果也差不了多少。
  有人喜笑顏開:「果然,公儀蕭一入場就是第一!」
  紅榜之上,前十名都是燦燦的金字。此時的第一位的名字已經變成了金燦燦「公儀蕭」三字。其後跟著一個數字「十二」。
  也就是說,在入場短短不到半個時辰之內,他就除去了十二隻魔物,拿到了十二顆念珠!
  連緊隨其後的第二名柳溟煙,都只取得了六顆念珠,整整被他拉開了一倍的距離。
  晶石鏡上,映出了一名俊逸輕靈的少年,瀟灑如行雲流水,出手卻疾如閃電,剎那就將面前淒厲的怨靈斬得煙消雲散。
  你為何這麼叼!
  沈清秋笑而不語。
  這位公儀蕭,看起來很霸氣側漏,其實呵呵,也就是個跟自己差不多的大炮灰。
  他就是那種「長得帥,家世好,天賦高,妹子喜歡,意氣風發,少年得志,但是很不幸,有主角在,你一定要成為主角的陪襯炮灰」的典型代表。儘管在場押他成為榜上狀元的人最多,但是,很遺憾,這位在榜首呆不了多久就會被洛冰河踹下去的。
  洛冰河的名字現在排在中游,後面的數字只有一個「一」。
  沈清秋半點也不憂心。
  他知道,等到今夜子時一到,再也沒有人能招架住洛冰河在榜上的勢不可擋。
  那時,這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爭、大騷亂,可怕的陰謀,也即將拉開序幕!
  仙盟大會,第一日,臨近子時時分。
  天幕深藍,一輪圓月金澄澄地懸於高天。看台之上,燈火通明。
  沈清秋一直閉目不語,狀似沉思,實則養精蓄銳,這時終於睜開了眼。他在數面晶石鏡中,終於找到了一面鏡子,映照出了此刻洛冰河那邊的狀況。
  洛冰河正緩行於森森林中,背負長劍,身上一塵不染,未見分毫疲倦。目如星辰,彷彿能直直穿透晶石鏡一般。
  不過,他不是一個人。
   大多數人都單獨行動,或著只和自己熟悉的搭檔,最多三兩個師兄弟一組。女修當然也有極厲害的,可是從整體上來說,實力不夠硬,心理素質也不強,很多時候 反而需要別人幫忙。她們組隊,一般都是和要好的師妹師姐,一路打鬧玩笑,基本上不成氣候。再來,人太多,合力打怪,取得的念珠該怎麼分?這也是個複雜問 題。
  洛冰河這邊,卻跟了七八個人,而且,不是柔弱女子就是年紀尚小的弟子。這狀況很有些引人注目,當下就有人連公儀蕭的英姿都不看了,轉來奇怪地打量這臃腫的團隊。
  其中,和洛冰河走得最近的是一名淡黃色衣衫、舉著夜明珠負責照明的幻花宮弟子。
作者有話要說:  
  

  ☆、反派如此多嬌 2

  
  此女姿容端麗清雅,走起路來卻微一拐一瘸,似乎腳崴了。應當是在應對魔物時受的傷。
  她語帶歉疚道:「洛師兄,實在對不住,剛才蒙你相救,現在還要麻煩你,要不是為了保護我們,你早就前進許久了……是我們拖累了你。」
  洛冰河答得誠懇又得體:「同為修者,相互照拂也是應該的。」
  沈清秋早就對洛冰河前期的聖母瞭然於胸,見怪不怪了。
  他一邊打怪,一邊還要帶著這些弱兵婦孺走,所以才導致一整天都排名不高。否則以他現在的實力,和公儀蕭一爭高下,完全無壓力!要知道連明帆的排名都還不錯……但沒關係,洛冰河有的是後勁兒!
  沈清秋完全都沒想到要反省一下,自己這種「我徒弟最厲害了要不是他人太好太善良好欺負你們都別想爭過他」的詭異心態是怎麼回事。
  岳清源笑道:「清秋,你這個小徒弟,倒是品性非常好。」
  沈清秋展扇而笑,安然受之。
  無論讀者視角還是師尊視角,前期洛冰河的白蓮花程度,都擔得起這個評價。
  齊清萋哼道:「便是如此。都不像是他教出來的。」
  旁人也有交口稱讚的。不過,倒未必有幾分真心。品性再好有什麼用?仙盟大會講究的是實力,洛冰河此舉,在他們眼裡未免有些迂腐了。
  坐在沈清秋身旁的幻花宮老宮主看清晶石鏡中洛冰河的臉,卻是微不可察地「咦」了一聲。
  沈清秋目不斜視,心中卻偷樂:洛冰河相貌俊美,頗像生母,老宮主必然是看到這張臉,以為是湊巧相貌相似的晚輩,懷念起了當年自己的得意弟子,微微歎氣。殊不知,洛冰河正是他愛徒的親生孩兒。
  而另一邊,絕地谷中,洛冰河的內心已經在思考一個穩妥的辦法,擺脫眼下的局面。
  於道義而言,他不能丟下這些入門尚不久的幻花宮弟子,可是,卻也不想錯過在仙盟大會中表現優異、不讓師尊失望的機會。
  洛冰河在這邊冷靜地思考如何安頓這一眾弱小的弟子,沈清秋卻以為他正在跟妹子擦出纏綿的火花。
  這可是和洛冰河第一個滾床單的妹子啊!
  秦婉約。沈清秋對這個妹子的印象也還算不錯。
  雖然她對主角殺伐天下稱霸三界的事業基本沒幫助,但溫柔可人,又不喜歡在後宮勾心鬥角。這樣的妹子,哪個男人不喜歡?
  沈清秋才不會說,紗華鈴以洛冰河大老婆自居,整天爭風吃醋玩兒宮心計,陷害這個斗倒那個,幾十章的戲份看得他煩死了,刷刷刷直拉翻頁。
  勞資看的是打怪小說不是甄嬛傳!
  我寧可看你花十萬字描述鬼頭蛛是怎麼交和諧配的也不想看紗華鈴怎麼讓秦婉約墮胎的。謝謝!
  這一行人儼然把洛冰河當成了救世主,跟在他身後。
  洛冰河無奈,卻也無法冷下臉趕走他們。
  沈清秋心裡極不痛快。現在的洛冰河溫良老實,他卻不是好唬弄的。這些緊跟隊伍的弟子中,有些是真的一時不適應,發揮不好,再稍加調整就沒問題的,卻也有些是不學無術、又不肯退出大賽,想抱著洛冰河大腿混點念珠和名次的。
  要是後期的洛冰河,分分鐘neng死你們不帶猶豫的!
  走了一陣,趁著黑夜襲來的小怪基本都被洛冰河彈彈手指就解決了,劍都不用出鞘,速度卻仍提不起來。
  原因?
  一名幻花宮的女弟子靠著秦婉約,抽抽搭搭哭起來:「婉約姐姐,我腳好疼哦。」
  洛冰河在前方,沒有轉身卻停下腳步,低頭揉了揉太陽穴。
  秦婉約一陣緊張,她低頭輕聲對那少女說:「婉容妹妹,忍一忍好嗎?我們必須走快些。」
  婉容妹妹嚶嚶道:「可是人家真的腳痛,走不動啦!而且走了一天,沒地方沐浴,身上好難受。」
  隊伍裡不少沒受過磨練的弟子都連聲稱是。如果沈清秋有直接評判的資格,早把他們的參會資格作廢、踹出絕地谷了。
  這麼容易腳疼來報名什麼仙盟大會。報名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拖人後腿。看看人家柳溟煙,這差距真的不是一點半點,怪不得人家才是第一女主!
  不過他也拿這個秦婉容沒辦法,畢竟秦婉約、秦婉容這一對姐妹花都是洛冰河的後宮成員,只有她們,即便是作大死也不會死的……
  沈清秋心裡瀰漫上一股奇怪的煩惱感。
  冰河啊你……你今後收後宮的時候也可以適當地考慮一下質的問題嘛……不要見到是個長得不錯的妹子就往懷裡帶。為師看到你後宮質量這樣參差不齊,很是心痛!
  秦婉約又看了一眼洛冰河的背影,悄聲道:「妹妹,我們已經給洛師兄添了很多麻煩……」
  秦婉容天真爛漫道:「洛師兄人這麼好,不會介意的,是不是洛師兄?」
  洛冰河終於轉過身,臉上仍是微微笑著,俊美無儔,無懈可擊,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麼,秦婉約卻暗暗打了個寒噤。而秦婉容卻是個棉花腦子,見他笑了就當他同意了,「啦啦啦」一陣風般的刮到附近一條小溪旁。
  來了!沈清秋眼神一緊。
  洛冰河一愣,聯繫剛才的話,以為她要沐浴。還好這師妹沒奇葩到那個程度,只是甩脫了鞋襪,把腳丫踩進溪水裡。
  這可是在上游,萬一人家下游有人要喝水呢……
  沈清秋默默在心裡給下游的弟子點了個蠟。
  她這麼一帶頭,旁人也有好幾個效仿的,一群人居然就這麼開始嬉笑打鬧起來了。
  洛冰河見狀,無奈至極,又不好靠近,只能遠遠地道:「夜間涉水不安全,諸位師弟師妹還是盡快上來的好。」
  沈清秋有點奇怪。原作之中,洛冰河應該沒站這麼遠啊?他應該沒記錯,當時,洛冰河應該是出於擔心(或者是出於向天打飛機菊苣想要描寫殺必死的私心),一起到了小溪邊,然後欣賞了一場香艷的泡腳大戲(……),槓槓的足控福利呀!
  那幾個人卻歡聲笑語都浪到這邊來了:「沒事的!洛師兄你也來呀!」
  連晶石鏡前的掌門們都無語了。
  就算看過原作打了預防針,當這一幕真的展現在眼前時,沈清秋也是醉了。
  他面無表情,心中質問:洛冰河!你還不過去嗎?你再不過去,就趕不上劇情了!
  秦婉約小心翼翼地向洛冰河道歉:「洛師兄,對不起,師妹她們這是第一次參加仙盟大會……」她知道自家妹妹舉止奇葩,咬著嘴唇,當真楚楚可憐。
  洛冰河還沒答話,忽然從小溪邊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叫。
  哦哦哦終於來了!
  騷年們,不要忘記,《狂傲仙魔途》的幾大重要爽點之一:作死的,一定會死!
  只是這回,沈清秋也萬萬沒料到,身為主角後宮團的秦婉容妹子,居!然!也!會!把!自!己!作!死!了!
  聽到尖叫,洛冰河臉色一變,拋下花容失色的秦婉約,搶到溪邊。
  同時,晶石鏡前的掌門們也一臉悚然。
  洛冰河橫劍在前,沉聲道:「怎麼回事!」
  溪中原本有五六名弟子在浴足嬉水,這時卻不見了兩個,其中就包括秦婉容。
  沈清秋心道:你看看!叫你早點去吧?
  現在好了,你的一個老婆就這麼沒了!你個敗家子啊——
  秦氏姐妹花湊不齊了啊今後的3【嗶——】大戲怎麼辦?!
  一名弟子尖叫道:「剛才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水底一黑,師姐他們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捲進水裡面去了!」
  洛冰河一手幾個,輕飄飄把還愣在小溪裡的人拉上來,先撤離危險區再說。可他剛伸手去拉最後一人時,那個人彷彿腳底一滑,瞬間栽倒,溪水沒過頭頂,就這麼眼睜睜地消失在了洛冰河面前!
  與此同時,溪水中一陣黑氣翻騰。沈清秋隔著晶石鏡定睛一看,那是無數如女子黑髮一般順滑的黑絲,黑絲之間滲出猩紅的鮮血,被溪流沖淡,比貞子的頭髮還要濃密噁心!
  岳清源已驚呼出聲:「女怨纏!」
  而絕地谷中,洛冰河也迅速判斷出了溪水中是什麼怪物,劍氣入水,喝道:「遠離水邊!是魔界的女怨纏!」
  那大片大片頭髮絲一樣的魔物在水底翻攪一陣,忽然吃飽了打嗝一般,咕嚕嚕地從黑絲間「吐出」幾條東西。
  三具已經被吸乾血肉、只剩濕淋淋的皮包骨的屍體!
  屍體上毛孔異常粗大,那是因為還有不少頭髮絲附在皮膚上,插入毛孔之中,如饑似渴地汲取人肉身上的血肉和精氣。
  無孔不入,是女怨纏最可怕的特徵之一。
  溪水邊的弟子們被這可怕的景象嚇壞了,林中一片哭喊尖叫,撲著躲到了洛冰河身後。秦婉約見到妹妹屍體慘狀,險些暈了過去。
  幸好她很聰明地沒真暈,不然這種兵荒馬亂的場面,誰能帶著她一起逃跑啊!
作者有話要說:  

  ☆、反派如此多嬌 3

  女怨纏水陸雙生,在水底吸乾了三個人後,迫不及待要爬上岸邊,尋找新的目標。洛冰河可沒那麼好對付,他神色凌冽,打了個響指,指尖燃氣一簇火焰,以靈氣為催化媒,彈向鬼鬼祟祟的魔物,一沾上頭髮絲邊火勢躥高,形成一團巨焰,逼得黑頭髮絲迅速退回水中,不敢上岸。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威力十足,不留分毫餘地。
  沈清秋心內滿意地舉牌:洛冰河,十分!
  洛冰河撿起因秦婉約慌亂而落地的夜明珠,高高舉起,彷彿一盞明燈,定人心神,喝道:「諸位師妹師弟不要走散,聚集在一起行動!」隨後,取出仙盟大會人手一隻的標準配備,求救煙花,向天空放去。
   求救煙花是給弟子們在遇到無法對付的魔物所準備的求援物,一般仙盟大會不會投放過於危險的魔物,而且用了三次之後就會自動棄權,因此,歷屆仙盟大會不到 萬不得已,基本沒有人真的使用,而此刻,整個絕地谷的上空,陸陸續續升起了朵朵璀璨的煙花。這原本是非常美麗的場景,而此刻,這些煙花此時非但不絢爛,反 而讓人肝膽俱裂。
  因為每一朵煙花升起,就代表一名弟子遇上了極其可怕的魔物,生命受到威脅!
  「晶石鏡!快看晶石鏡!」
  慘叫和呼號從晶石鏡中不斷傳出來,有弟子已橫屍當場,有的弟子則還在浴血廝殺,滿眼惶恐:「為什麼?為什麼在這裡會有……不應該啊!」
  「來人啊!毒龍蟒!師父救我!師哥救……」
  忽然,一面晶石鏡中傳來嘶啞的叫聲,靈鷹淒厲的長鳴,畫面變成漆黑一片。
  眾人茫然道:「怎麼回事?」
  沈清秋感覺頭皮發麻,指尖冰冷。
  那陣嘶啞的鳴叫,一定是魔界的骨鷹!一種凶殘嗜血的飛天魔物。
  這只靈鷹,恐怕是被它們撕裂了,摔到地面上,晶石也摔得粉碎。
  水裡游的、地上走的、空中飛的,居然都被這些可怕的魔族生物入侵了!
  面對這樣宏大的混亂場面,他真的沒辦法像他原先所設想的那樣,把它只當做一場逼真的戲劇戰爭,冷靜地置身事外。
  而絕地谷外,高台之上早就炸開了鍋。天一觀的道人厲聲道:「怎麼回事?仙盟大會中選定和投置的魔物都是經過嚴格規定和篩選的。怎麼會混進女怨纏這種純生魔界的東西!」
  幻花宮弟子已死亡了好幾個,老宮主霍然起身,顫聲一字一句道:「打開結界!」
  籠罩絕地谷上方的巨大結界,是由近百名昭華寺僧人負責支撐的。昭華寺方丈立刻就要用千里傳音告知僧人們撤除結界。誰知,岳清源突然道:「不能開!」
  老宮主愣住了:「岳掌門這是何意?」
  絕地谷中有過百名蒼穹山派的弟子參加仙盟大會,岳清源卻阻止開啟結界,放結界中的弟子們逃生,自然有非常的緣由。
  沈清秋道:「一旦撤除結界,弟子們是可以逃出來了,但原本被困在其中的魔物們也會四下逃竄。此處不足數里就有村莊人煙,到時候情況更嚴重。我們這些門派的弟子們至少有能力與之周旋,而那些不通靈力的普通老百姓呢?」
  此言一出,高台上各位成名的先輩掌門都無言以對,靜如死寂。這種時候,任你是再神通廣大的金丹元嬰修為,也對這種失控的場面無能為力。
  幻花宮有人六神無主道:「不能打開結界放他們出來,那……那到底應該怎麼辦?」
  沈清秋道:「不能出,那就只能進。」
  蒼穹山派眾人默契十足地交換了一陣眼神。岳清源朗聲道:「各位道友,今日之事,必然是有心者刻意而為之,想借魔物之手,把修真界新秀和日後棟樑一網打盡。為今之計,只能讓結界繼續維持。可有道友願意與我蒼穹山派一同進入谷中,清理魔物,援救參會弟子?」
  從裡面殺出一條血路,把魔物們清理乾淨,不但需要武力,還很需要勇氣。
  幻花宮老宮主第一個響應道:「幻花宮義不容辭。」
  本次仙盟大會幻花宮參會人數最多,而且投入最大,他們是最無法承受折損的那一方。有人帶頭,其他人立刻緊隨其後,紛紛自告奮勇。就算有極少數原先心裡膽怯的人,現在也被點醒了:自家那些天資優秀的寶貝弟子們可都在裡面呢!
  沈清秋上前一步,剛要站進志願前去支援者的隊列中,柳清歌微一錯步,劍鞘擋住了沈清秋的去路。
  沈清秋不動聲色,用兩指撥開劍鞘:「這是何意。」
  柳清歌言簡意賅道:「你的毒。」
   岳清源也用只有他們幾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不錯。清秋。你莫不是忘了,你身上還有『無可解』的餘毒未清。清靜峰一脈的弟子安危,就交給我們吧。」後面 還有一句他沒說出來,萬一在進入絕地谷後忽然發作,靈氣滯澀,被包圍在重重魔物之中,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沈清秋搖頭道:「哪有弟子有難,師父卻躲在高台上好乘涼的道理?倘若不能保護自己弟子,我這清靜峰峰主也不用做了。」
  而且,他可是觸發關鍵劇情的重要人物,不到場戲沒法兒拍啊。
  叮咚,系統提示:【通過塑造正面形象,使反派立體化,B格+30!】
  沈清秋心內翻個白眼:這算是臨頭一刀之前給我發個糖嗎。
  岳清源等人勸阻無效,只得無奈道:「那你千萬小心。萬一不能應付,立刻用傳音之法召我們前去支援。」
  沈清秋對於自己處理魔物的水平,倒沒有他們那麼悲觀。除了對自身元嬰修為的和靈力的自信外,他還有一個加分點。
  沈清秋對《狂傲仙魔途》中這些魔物的興趣,遠遠大於各色的妹子。
  他可能記不住哪個女主心情小委屈的時候喜歡跟洛冰河到哪裡去看星星,哪個女主papapa的時候有什麼特殊的小趣味,甚至有時候連名字都對不上號,但他絕對對每一種魔物的屬性和弱點,都一清二楚!
  如果非要在他身上找出什麼能稱之為金手指的東西……就只有這一點了!
  絕地谷中,洛冰河正安頓著一眾魂飛魄散的師妹師弟,留守原地。這種時候,千萬不能四下亂竄,萬一遇上新的魔物或者再走散了,只能讓情況更糟。
  夜風獵獵,四面八方傳來不知是人還是魔界生物的鬼哭狼嚎,膽子小的早已抱頭痛哭。秦婉約面色慘白,但見洛冰河靠在一棵樹上,正陽劍插在懷裡,警惕又鎮定,幫旁人擋住了來自黑暗的一切侵襲,無助中又泛起絲絲柔情蜜意。
  如果沈清秋在這裡,他必然要激動不已:妹子你愛上他啦!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這時,灌木叢那邊忽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洛冰河目光一凜,一道靈流匯聚在掌間,蓄勢待發。
  那草叢簇簇而動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許是害怕到極致了,居然誰都沒有先叫出來。
  突然,咚的一聲,像是有人倒地的聲音。隨後,一顆圓滾滾的東西滴溜溜滾出了草叢。
  那是一顆人的頭顱。
  頭顱雙目緊閉,滿臉鮮血,頭髮蓬亂的彷彿雞窩。這畫面原本很嚇人,可這種時候,沒有殺傷力的死人腦袋總比會吃人的魔物要好,是以居然不少人鬆了口氣。
  秦婉約顫聲道:「……這……這位師兄是哪派門下的,有人知道麼?」
  在場各派弟子紛紛靠近了點去辨認,都鬆了口氣:「不是我們的人。」「從沒見過。」
  洛冰河望了望黑暗中的灌木從深處,心道,頭在這裡,屍身也應當在這附近,不若去看看衣著是哪一派門下。他加強了掌間靈流,朝黑暗中走去。
  果然,一條僵硬的屍體躺在灌木叢後面,水藍色的道袍,應當是天一觀的入門弟子。洛冰河只看見他袍子下擺,就歎了口氣。這種入門等級的弟子,應當原本只是來仙盟大會長長見識,卻沒想到被捲入一場飛來橫禍,生生送掉了性命。
  他再網上看,卻猛地怔住了。
  這具屍體的脖子上面,還好好地連著腦袋!
  那剛才那顆頭顱是從哪裡來的?
  洛冰河飛速折回,正陽出鞘,白光大盛中喝道:「離開那顆頭!」
  話音未落,原先靜靜歪在地面上的那顆頭顱,突然睜開了雙眼!
  它怒目圓睜與眾人對視,脖子下倏地不知從哪探出了八條又細又長、骨節分明、長滿倒刺的蜘蛛腿,一躍而起!
   離它最近的一人來不及躲避,被它跳上了腦袋,瘋狂大叫,噌的拔出劍來胡亂揮舞,旁人忙不迭躲開。洛冰河又不敢輕易出劍,萬一刺中的不是那個怪物而是這個 人的腦袋,後果不堪設想。這麼可怕的東西在自己頭上爬來爬去簡直恐怖得要窒息了,那人絕望至極,劍頭調轉,往頭上插去。可還沒抬起手,那八條細瘦伶仃的蜘 蛛腿找準了位置,對著他太陽穴猛地插了進去!
  那人立刻僵硬了身體,連舌頭都像是打了結,一句話都喊不出來了。那顆人頭脖子下延伸出的蜘蛛腿越插越深,他也跟著渾身抽搐不止。
  片刻之後,八條蛛腿拔了出來,只留下那人太陽穴處一派血肉模糊的孔洞,顱腔裡面似乎已經被吸得一乾二淨,空空如也了。
  這幅景象駭人至極,就連洛冰河都一時沒反應過來。那顆人頭蜘蛛模樣的怪物吸飽了腦髓,在屍體上爬上爬下,嘴裡發出淒厲的呼嘯,彷彿嬰兒哭號。
  就在這時,一道靈流凝成的光箭飛來,穿過它正在發出長號的嘴,把這個玩意兒打了個對穿!
  在一片戛然而止的寂靜和眾人茫然的矚目之中,沈清秋揉了揉被它叫得隱隱發痛的耳朵,慢條斯理整了整袖子,低調地出場了。
  折扇一展,掩住半張臉,沈清秋幽幽地嫌棄道:「吵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教程:反派踹男主的正確姿勢

  
  「師尊!」
  乍見沈清秋,洛冰河完全是喜大於驚。
  畢竟,從騷亂剛一開始,他就料到以(他心目中)沈清秋的性子,必然會不放心,要親自來谷中救他們的。
  沈清秋完成了帥氣的連殺,飄然立定,見數名弟子都圍了上來,問道:「可有人受傷?」
  洛冰河道:「除了在溪邊……的那幾位師妹和被吸髓而死的師弟,目前暫時沒有折損。」
  沈清秋「哦」了一聲,「你受累了。」
  洛冰河微微一笑,眼睛極亮:「弟子職責所在。」
  沈清秋看了看還紅著眼眶的秦婉約,心道你還笑,笑,知不知道自己死了個老婆啊?!
  眾弟子見前輩高人出場相救了,個個都像見了親娘,就差沒抱著他大腿放聲大哭。沈清秋道:「你們不必驚慌懼怕。外界掌門們都已經知道裡面的情況了,已有大批前輩進結界來支援了。你們只需要保護好自己,不需要多久就能殺出重圍了。」
  他這一句話彷彿定心大還丹,叫一群六神無主的少年少女們吃了好生心安。洛冰河道:「師尊,剛才那究竟是什麼東西?」簡直聞所未聞。
  彈起《狂傲仙魔途》裡的魔物來,他可真是問對了人,沈清秋如數家珍,道:「也難怪你沒見過,這東西叫做鬼頭蛛。性情暴躁,面目猙獰,能作嬰哭之聲,用以誘獵物靠近。一旦獵物靠近,頭下吸盤就會牢牢吸住獵物的天靈,八條腿尖銳無比,能直接插穿顱骨蓋,吸活物的腦髓。」
  這一段科普,完全是照搬原著。洛冰河聽他說得詳細無比,又是敬佩又是稱奇:「魔界竟有如此邪惡的生物。弟子簡直孤陋寡聞。」
   自從洛冰河拜了夢魔為師,在術法和劍法上沈清秋能指導他的是越來越少了,好不容易有機會在徒弟面前擺擺師父架子,沈清秋樂翻天,微笑道:「這玩意兒是魔 族特產,不適應人界水土,已經多年無人見過了。下次你再見到,記得直接朝太陽穴打。剛才這一隻隻是雄蛛,幸好沒遇上雌蛛,不然更可怕。」
  兩人還未多說幾句,從四周眾人頭頂上的樹葉中傳來沙沙異響。
  一顆顆倒吊著的頭顱尾懸著白色蛛絲,從樹中冒出頭來!
  沈清秋臉色大變。
  媽噠怎麼就給忘了,這玩意兒的叫聲會吸引大批的同類前來圍剿呢!
  他手中折扇一展,扇出一道罡風,瞬間斬斷數十根蛛絲,鬼頭蛛們如同熟透的果實一般,撲通撲通齊齊砸到地上。沈清秋喝道:「走!」
   洛冰河利落地應了一聲。沈清秋趁鬼頭蛛們摔得頭暈腦脹,也跟著跑路。一個在前開路,一個在末斷後,中間夾著臃腫的隊伍,兩端卻殺得腥風血雨。那些鬼頭蛛 們行動敏捷,彈跳力極強,在半空中飛來跳去,被師徒二人交錯亂打的靈流射成篩子。一旦知道如何應對,洛冰河有如神助,簡直閉著眼睛也能一次打穿兩隻以上, 眾人頭頂一片腥風血雨,哀嚎怪叫。
  縱使如此,可畢竟數目太多,時間長了還是難以對付。沈清秋正擔心著那個見鬼的奇毒什麼時候發作,便覺得靈力一滯,出手一下子打了個空。
  還真是說什麼來什麼!
  沈清秋忙轉法力輸出為物理攻擊,折扇一翻,把那顆朝他撲來的鬼頭蛛從中橫切為兩半。
  洛冰河時刻注意著他那邊的情況,見有異狀,問道:「師尊?」
  沈清秋道:「沒什麼。」
  幸好,他們已經被沈清秋帶著撤入了一個特殊的區域。鬼頭蛛們彷彿遇到了無形的屏障,不敢再繼續前進,反而嗷嗷鬼叫著一直往後退,直到退入灌木叢和樹葉中,消失不見。
  沈清秋鬆了口氣。
  秦婉約一面嬌喘吁吁,一面疑惑道:「沈前輩,為何到了這裡,那些魔物就不敢再前進了?」
  沈清秋道:「你們忘了,絕地谷之中,生長著什麼異種奇花了嗎?」
  其實,忘了的是他自己。
  原諒他真的記不住那多花叫啥名字!
  洛冰河很貼心地幫他想起來了,他一下就說了出來:「千葉淨雪華蓮!」
  沈清秋總算知道他為什麼之前記不住這朵奇花的名字了。
  「XX雪XX」或者「XX蓮」這種名字的奇花,其氾濫之程度,已經遠遠超出爛大街的水準了。能記住才是有鬼呢!
  沈清秋:「……不錯,正是千葉淨雪華蓮。此花長於絕地谷深處,已有千年之久,靈氣非凡,更是魔界物種的天生剋星。它周圍自然而然形成了屏退魔物的屏障。所以,只要在它的屏障範圍內,就不會受到太多魔物侵襲。」
  洛冰河忽然追問道:「魔界物種的天生剋星?」
  他一直凝神聽著,沈清秋見他目光中彷彿燃起了一簇星火,異樣的色彩隱隱閃動,心下奇怪:「不錯?」
  洛冰河道:「那師尊,這株千葉淨雪華蓮,能否解除……魔族奇毒?」
  沈清秋悚然。
  這架勢,洛冰河該不會是……想給他摘奇花解毒吧?
  等一下!原作裡你為之摘花的妹子秦婉約可就在旁邊看著呢!你現在當著她的面要給另一個人(還是個大男人)摘花?
  給你老婆一點面子行嗎?!
  沈清秋立刻道:「不用理會那些。現下,先應付過眼前的危機吧。」
  洛冰河卻不依不饒,「請師尊告知弟子。」
  沈清秋搖頭道:「那東西沒用。」
  洛冰河執著道:「不試上一試,師尊怎麼知道呢?弟子知道師尊不想讓弟子冒險,可如果不冒這個險,弟子永遠也不能心安!」
  這個真不是!!!
  你為什麼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這麼孝順我老人家!!!
  勞資總不能告訴你要解毒除非跟你啪啪啪才行吧?!
  沈清秋跟他說不清楚,寒了寒臉:「為師是不是平時對你太過縱容了,這種時候,也是能任性的?」
  簡單粗暴點來說就是叫他閉嘴。
  說真的,這幾年來,他絕沒對這個徒弟說過稍微重一點的話,是以洛冰河聽了後,先是一怔,果然聽話乖乖閉嘴了,可依然目光倔強,正陽劍也不肯收回鞘中,明顯不是退讓的意思。
  正當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一旁的莽林中草葉躥動,轉出一個人來,身後還帶著一眾狼狽不堪、經過一番浴血奮戰的弟子。
  沈清秋警覺地把目光移開,一跟他打了個照面,就覺得彷彿天降巨錘砸在他太陽穴上。
  其實這人貌也算周正俊朗,只是言行舉止之間,一股猥瑣之氣揮之不去。他見到沈清秋和洛冰河,笑了一下,把光華流轉的佩劍插回劍鞘,「原來是沈師兄。既然和你們匯合了,那我就放心了。」
  沈清秋呵呵。
  放心。放心個屁!有你在才不放心好嗎!
  面前這個人,就是這場大騷亂的罪魁禍首!
  尚清華,這個在沈清秋心裡被吐槽過「尚清華,呵呵,我還考北大呢」的角色,乃安定峰峰主。
  同時,他也有另外一重身份——仙盟大會禍事的內鬼,魔界數年前埋下的一顆棋子。
  原本,尚清華只是安定峰一脈下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弟子,被魔界要人抓到,逼他做臥底。
  啊不,沒怎麼逼,他毫無心理壓力地就樂呵呵地接下了臥底這個重任。
  有了魔族作為暗中後盾,從此尚清華順風順水,一路青雲直上,最後居然坐到了安定峰峰主的位置。
  可是,他還不滿足。為什麼呢?
  因為安定峰!
  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有上進心的地方。這座山峰的傳統與特長,跟它的名字完全是一個畫風——後勤工作。
  理所當然的,這個峰主也就成了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今天這裡送幾個苦力,明天那裡支援點物資。
  這樣一個峰主,威風嗎?氣派嗎?酷炫狂霸拽嗎?
  還有身為峰主的尊嚴嗎?
  還不如別脈一個天資過人的小弟子威風呢!
  於是尚清華義無返顧地成為了魔界走狗。以幫助魔界稱霸人界為己任,幹盡壞事。
  沈清秋冷傲地一抬下巴:「尚師弟。你來時,可有在附近見到大型魔物。」
  尚清華一愣,道:「大型魔物?這個,倒是沒有。」
  沈清秋心中咯登一聲。沒有嗎?
  這裡的「大型魔物」,也是劇情的關鍵(道具)之一。原作之中,洛冰河的上古天魔之血之所以會暴露,就是因為仙盟大會裡,被放進來了一隻黑月蟒犀。
  洛冰河為了保護眾人,拚死戰鬥。黑月蟒犀殺傷力和體型都是巨型級別,他當然戰不過;戰鬥不過怎麼辦?爆種唄。
  於是,洛冰河就當著沈清秋的面,暴露了。
  就是因為這樣,沈清秋才有理由「大義滅親」,一掌把他打下去。
  沈清秋剛才一直沒感受到黑月蟒犀的魔氣,更沒聽到傳說中那標誌性「似蟒又似犀」的對月長嚎,現在,尚清華也說沒見到,不由得警惕起來。
  沒有這個關鍵道具的話,總不至於要他毫無理由地就突然踹洛冰河一腳吧。
  他忍不住看了沉默不語的洛冰河一眼。這孩子似乎還在解不解毒、摘不摘花的事上死磕,看著他的目光執拗中,似乎還帶了一點委屈。
  你委屈個毛線啊我這是為了你好!你摘花可以,不要搞錯送花的對象謝謝!
  真是的還要我這個渣反教男主怎麼做人,也是醉了!
  尚清華痛心疾首道:「放這些魔物進來的人當真歹毒。一路上已折損了不少各派弟子,這些都是修真界未來的棟樑啊!」
  沈清秋就呵呵了。你裝個屁啊那些魔物都是你自己放進來的好不好——
  這句還沒吐槽完,陡然間,一陣毫無預兆的地動山搖!
  眾人東倒西歪,紛紛惶恐不知所措,詢問聲飛成一片。沈清秋則瞳孔驟縮。
  這種7.5級的震感,絕對不會有錯。
  無間深淵,終於被打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教程:反派踹男主的正確姿勢 2(修)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大家一直等著看踹男主大戲呢……於是不顧沈老師傅心塞塞,今天雙更,幾分鐘後還有一章,說什麼也要把他踹下去(╬ ̄皿 ̄)=○#( ̄#)3 ̄)
  謝謝黯血、夜魅、悠悠、蓮開並蒂GN的地雷!
  所謂的無間深淵,乃是人界與魔界交界之處的空間。
  作為一個過渡空間,無間深淵充滿了危險與未知,處處是扭曲和撕裂的空間漩渦,烈火岩漿。
  在場的諸名弟子一路殺來,原本就消耗過大,強震過後,居然倒下了大半,剩下還勉強能站著的,只有沈清秋,洛冰河,尚清華三人。
  無間深淵既然被打開,就說明,一定有魔族的東西從那邊出來了。
  三人屏息凝神,戒備十足,靜靜等待。
  從黑暗之中,緩緩走出來一個高大的男子身影。
  一看到他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沈清秋就知道這是誰了。
  他斜眼睨了一下臉色刷的蒼白起來的尚清華,想笑卻笑不出來。
  為什麼這個未來洛冰河手下為非作歹、殺人放火的好助手、好機油,會現在就出現在這裡!
  漠北君是個純血魔族,正宗的魔二代,繼承了家族在魔界疆界北方的領地,沿襲了魔君的位置,整天神出鬼沒,無所事事,誰都不鳥。如此特立獨行的一個角色,被中期開掛的洛冰河暴揍一頓之後,莫名其妙的就俯首稱臣,任之驅使了。從此洛冰河就多了個跑腿打雜的(……)。
  不過……搞清楚,按照原著進度最起碼還得五百章才輪到你出場好嗎大大?!
  亂了亂了,全亂套了!
  尚清華搶上前一步,喝問道:「閣下乃是何人?為何出現在此?」
  沈清秋:……呵呵,繼續裝?
  那不就是你真正的直屬上司嗎,放危險生物到仙盟大會裡面的指令就是他給你下的,你繼續裝!
  漠北君微微側首,俊朗陽剛的輪廓一半沉浸在黑暗裡,讓人心生寒意。尚清華又往前走了一步,他只是抬了抬手指,尚清華就被一股突如其來的猛力摜到半空中,撞斷了一顆古木,暈了過去,口中鮮血還是狂噴不止,直噴得沈清秋忍不住心生敬佩:
  兄弟,為了業務,你也是蠻拼的!
  沈清秋心內長吁短歎。
  好吧,他就知道,還是要靠他出面。
  他擋在了漠北君前行的道路上,橫劍在前,不卑不亢道:「閣下可是魔族中人?」
  這是句廢話。那黑乎乎的團團魔氣看不見就是瞎了好嗎。
  一道白影閃過,洛冰河居然一語不發,擋在了沈清秋身前。
  剛才還起了爭執,現在強敵當前,卻又毫不猶豫擋在他身前,說沈清秋完全不感動,那是假的。
  只是他越發覺得待會兒要做的事太對不起洛冰河,道:「冰河,退下。」
  洛冰河不回答,也不離去。與漠北君平平對視,居然絲毫不為他的威勢所動。
  漠北君「咦」了一聲,像是發現了一點能挑動他興趣的東西。
  沈清秋提高了聲音:「胡鬧,哪有徒弟擋在師父前面的?」
  漠北君道:「你是蒼穹山派弟子?」
  洛冰河答道:「蒼穹山派清靜峰座下弟子洛冰河,領教閣下高招。」
  漠北君忽然冷笑道:「仙者不仙,魔者不魔。有趣。」
  沈清秋聽到這一句,突然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
  莫非……漠北君出現在這裡的理由……是來代替黑月蟒犀推動主線的作用的?
  「仙者不仙」,說的應該是躺旁邊裝死還不忘吐血的尚清華,明明是修仙者卻為魔族當牛做馬。而「魔者」,在場的除了洛冰河,還能指誰?畢竟以他那雙如炬的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洛冰河身上血統的不同尋常之處。
  沈清秋不能確定,便不敢冒險,冷聲下令:「冰河,為師的話你是聽還是不聽?我現在讓你立刻離開,把附近所有的別派前輩都召來,你去還是不去?」
  洛冰河目不轉睛盯著那身份不明的魔族男子,道:「師尊,他不會讓我們中任何一人走的,倒不如拼盡全力,共同與之一戰。」
  沈清秋道:「你留在這裡,只是白白送命。」
  洛冰河道:「無論為師尊而死,抑或與師尊同死,弟子都心甘情願。」
  有你這麼說話的嗎你個熊孩子!
  漠北君蔑然道:「與我一戰?」後面那「不知天高地厚」很給面子地沒說出來。沈清秋心道,幸好你沒說出來,不出三年,洛冰河單手就能揍得你爬不起來,你還不是老老實實給人家做爪牙,妥妥的自打臉!
  漠北君又道:「也好,那我就看看,你究竟有幾斤幾兩,能否與我一戰!」
  話音未落,空氣中陡然殺氣大增。
  沈清秋腳下步法變幻莫測,瞬間閃到洛冰河身前,左手拋出修雅劍,不管頂不頂用先擋一陣再說,右手拎老鷹拎小雞一樣拎了洛冰河就甩出去,把他送到漠北君魔氣範圍之外,轉身就跟漠北君一掌對上了!
  兩人雙掌相接,沈清秋胸口一陣血氣翻騰,就像被人當面打了一拳,渾身靈力都沸騰一樣滾滾不休。他修為雖然不低,但魔界魔君的承襲有個作弊的設定,就是新任魔君能直接繼承上一代魔君的七成功力,代代累積,可想而知,金丹在漠北君面前根本不夠看。
  可他必須得盡力拼一把!
  對付這種脾氣古怪的中二梟雄,唯有不顧性命拚死一戰,才是活命的可行之策。根據沈清秋看各種小說十幾年的經驗,這類型都會對血戰到底不服軟的臭硬骨頭留幾分尊敬,對軟腳蝦膽小鬼,那可是絕對毫不留情的!
  洛冰河被沈清秋送出一段距離,自行折回,正陽劍出鞘。漠北君撤出一手,在迎面而來的炫白劍芒上一彈,劍身承受不住海量灌入的魔息,白光炸裂,當場斷裂成數截。
  他單掌與沈清秋雙掌相對,卻還壓倒性佔據上風,覺得沒興味了,發力震開沈清秋,道:「資質奇差。基礎心法死板。滾。」
  沈清秋:「……」
  如果是原裝貨聽了這話,必定吐血三升。
  沈清秋的資質在人界不能說是空前絕後的奇才,起碼也能說是千里挑一的優才;蒼穹山派的基礎心法那不叫死板,叫做正統!到了漠北君嘴裡,就成了一坨垃圾……
  洛冰河佩劍斷裂,也不在意,但見到沈清秋被掌力震得內臟受損,咬牙血往肚子裡吞,卻眼神陡然森寒起來。
  他週身氣場,瞬間變化了!
  漠北君覺察到這種駭人的變化,兩眼放射出興奮而嗜血的冷光:「先解決掉你這個礙事的師父,再來戰!」
  空氣中忽然憑空凝出一支通體純黑的冰劍,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瞬間分裂成數百把自稱陣列的冰劍,從四面八方朝中央包圍的沈清秋射去!
  這些冰劍普通的防禦根本無法抵擋,因為它們是用最純正的魔氣凝成的。沈清秋現在靈力將近枯竭,兩者對上,正如星星之火與滔天巨浪這麼懸殊的對比,結果如何,不言而喻。
  劍陣如雨傾盆而下的剎那,沈清秋心中咆哮。
  多大仇,要死也不弄個好看點的死法,這樣一百多把黑乎乎的劍在身上捅,人都要被穿成篩子,還能看嗎?!
  然而,等了良久,也沒感受到萬箭穿心的痛苦。
  在這種時候,如果不是漠北君忽然抽風,撤回劍陣,那就只有一個人,一種可能,擋得住這一波殺氣沖天的攻擊。
  沈清秋面無表情睜開了眼睛。
  果然。
  四面八方的上空,密密麻麻的劍陣被粉碎了。粉碎的非常徹底,彷彿,消失無蹤,夜空之中,只有漫天黑色的冰晶,反射著月光,點點落下。
  那畫面甚至可以用美來形容。
  然而,站在畫面中央,週身和眼中彷彿都有一場暴風雪正在聚集的洛冰河,卻只能用「可怕」來形容。
  他沈清秋一介人渣反派,何德何能,居然讓男主為他爆種、為他擋劍?!
  這是一場非人類的戰鬥。
  沈清秋坐在一棵大樹旁,邊把淤血往肚子裡吞,邊運功療傷,邊觀察這場劈山裂石的混世魔王大戰。
  洛冰河的魔族血統封印尚未解除,漠北君也只是在試探他,可依然打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兩個人驚濤駭浪般的魔息溢出,幾乎遮雲蔽日。
  這一帶原本是千葉淨雪華蓮……這玩意兒是叫這個名字沒錯吧?!對,千葉淨雪華蓮的精華範圍,魔界生物們根本不敢靠近,可是被鋪天蓋地的魔氣一薰,那朵靈氣盎然的雪蓮枯萎得都壞死到根部了,那些黑暗中潛藏著的生物紛紛爬出來,貪婪地汲取對他們而言是芬芳的氣息。
  沈清秋見有幾隻鬼頭蛛偷偷摸摸爬到幾名蒼穹山派弟子的身上,毛腿子就要插進人家太陽穴裡。他又靈力差不多耗盡了,不能法攻,只能直接抓住它們污垢糾結的毛髮就往旁邊一扔。
  他是看準了才扔的,就專門衝著尚清華這個叛徒身上扔!
  而那邊,漠北君已差不多試出了洛冰河的底,打算收手給出最後一擊了。
  他手指一彈,送了一道猩紅的光流種入洛冰河額頭之中。
  那道光流一與洛冰河額頭相觸,立刻浸入皮膚,化為一枚火紅的紋章。洛冰河殺昏了頭,不知道那是什麼,只覺得頭痛欲裂,幾乎要跪倒在地,渾身一股翻騰的殘暴衝動無力發洩,隨手一甩,爆發的魔氣出膛炮般轟向漠北君。
  這一下威力極大,漠北君舉手化開,微微詫異,讚許道:「不錯。」
  他也不管現在的洛冰河意識清不清楚,自顧自道:「人界並非你應留之地,何不回歸本源?」
  現在,沈清秋終於能百分之百確認了。
  是的,漠北君的突然出現,就是為了代替黑月蟒犀的作用!
  只是比起原著,漠北君做得更徹底。他他他,他居然直接解開了洛冰河身上壓制他魔族血統的封印。
  

  ☆、教程:反派踹男主的正確姿勢 3

  沈清秋正被這直截了當的作風震得說不出話,只見漠北君轉身就走!
  完成了任務就走……這NPC當得真的徹底乾脆,毫不拖泥帶水……從黑暗中來,也從黑暗中去。來的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不過他本來就是個莫名其妙的角色,哪裡洛冰河需要,他就會毫無邏輯地出現在哪裡,所以這麼安排,也不算牽強。
  牽強的,只有沈清秋接下來要面臨的,極其重要的一關。
  經歷一場惡戰、半跪在一片殘垣中的洛冰河此刻看起來雙目茫然,卻像隨時會撕碎一切。想像一下,他現在腦袋裡,就像是沉寂多年的十二座火山同時噴發,血管裡流的都是岩漿。光是想想都痛,連沈清秋也似乎跟著有點痛起來。
  系統發出前所未有的尖銳提示:
  【警告!關鍵性任務:無間深淵與無盡仇恨,正式開啟!如無法完成,主角爽度-20000!】
  等一下。
  前天我跟你確認的時候不還說是10000嗎?
  這才過了幾天就翻了一倍啦?
  系統你媽炸了(#‵′)凸!
  沈清秋自己的傷還沒好,顫顫巍巍走到仍處於半發狂狀態的洛冰河身邊,啪啪啪幾巴掌打上他後背,把幾道殘留的靈力拍進他身體裡。
  你以為這麼簡單就會起作用嗎?
  洛冰河非但沒清醒過來,他體內的魔氣反而反彈出來,當場逼得沈清秋忍了良久的一口血噴了出來。
  直到這時,洛冰河才稍稍清醒了些。
  師尊……在他面前……
  ……血……受傷了?
  他慢慢從混沌狀態中抽離,能勉強拼奏出一些模糊的字句。那張熟悉的臉也逐漸清晰起來。
  沈清秋看他終於目光清明了一些,抹了抹嘴邊的血。
  他語氣平和道:「醒了?」
  頓了頓,又說道:「醒了的話,我們就可以好好談談了。」
  沈清秋道:「洛冰河,你實話實說,你究竟修習魔族邪術多久了?」
  這句話一出來,洛冰河彷彿從窒息的高空,猛地墜入徹骨寒潭,想不清醒都沒辦法了。
  他看著沈清秋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一顆心直墜下去。
  以往沈清秋總會叫他冰河,而不會直接叫名字。
  他低聲道:「師尊,弟子可以解釋。」
  洛冰河雖然還是個少年,可從來都鎮定從容、少年老成的時候多,這時居然能見到他臉上浮現慌亂的神色,像急著解釋,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堂堂男主,淪落至此,沈清秋簡直看不下去,心中不忍,搶著開口呵斥道:「住口!「
  話音剛落,他自己都覺得沒把握好,過於嚴厲了。洛冰河也似乎被他嚇到了,像個被打了一巴掌的孩子,懵懵懂懂,漆黑的眼睛就那麼愣愣看著他,果然聽話地住口了。
  沈清秋狠不下心直視他的眼神,乾巴巴念著台詞:」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兩年前。」
  沈清秋沉默不語。他在想這孩子有問必答,如此誠實,真是被嚇壞了。卻不知道,洛冰河自動把他的沉默腦補為「很好。你這孽徒,居然瞞我這麼久!」
  沈清秋輕聲道:「兩年,怪不得能突飛猛進到這種程度,洛冰河你,不愧為洛冰河,果然天賦異稟。」
  其實,這句真的是純粹發自內心的感慨,本來嘛,作為男主,他的確是天賦異稟沒錯……若硬要說有什麼意味,那就是羨慕加一丁點點嫉妒的意味。
  可在洛冰河聽來,意義卻截然不同。
  他一下子跪倒在沈清秋面前。
  沈清秋心內嚇CRY。臥槽第一天見你你就要跪我怎麼到今天你還要跪我?!男兒膝下有黃金,男主一跪沒了命,老夫真的承受不起!他袖子一揮,喝道:「別跪我!」
  洛冰河被他袖中罡風逼退數步,越發六神無主。
  自己連對師尊下跪請求原諒的資格也沒有了嗎?
  他喃喃道,「可是師尊你說過,人分好歹,魔也分善惡。」
  我說過嗎?沈清秋認真想了想。
  好像他真的這麼說過!
  現在翻臉不承認,會不會有些太不要臉了啊?
  「你不是普通魔族。」沈清秋語氣平板地敘述道:「你是上古天魔。這一支在人界造就過無數殺戮的族系,一切罪孽都由它們所起,無論如何,也不能和別的魔族相提並論。」
  親耳聽到沈清秋這麼說出來,打碎希望,洛冰河的眼眶紅了。
  他顫聲道:「可你說過的。」
  我說過的話多著呢。我當初還把說要閹了沈清秋的高亮紅字刷了幾百層樓呢!
  ……一點也不好笑。
  一向很善於心內吐槽自我調節的沈清秋現在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他只能再次用那個理由給自己洗腦:洛冰河現在所受的苦楚折磨,都是他日後踏於萬人之上所必須經歷的。
  沈清秋猛地抬頭,捏了個劍訣,將修雅劍召回,倒提在手中。
  他握著劍的手微微發顫,細微的經脈浮現,隱隱用力。洛冰河不可置信道:「師尊,你當真要殺我?」
  沈清秋目光直勾勾穿過了他的身影:「我不想殺你。」
  在洛冰河記憶中,從未見過沈清秋用如此冷漠決絕的表情對著自己。哪怕是當初剛入蒼穹山派,不怎麼受師尊待見的時候,他看自己的眼神也絕沒有這麼空洞,彷彿視若無物。
  他覺得沈清秋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眼神,和他以往看那些十惡不赦的魔物沒有區別,不帶一絲溫度。
  沈清秋道:「只是,剛才那人說的不錯。人界並非你所能長留之地。你該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去。」
  他走一步,洛冰河退一步,逼著兩人退到了無間深淵之前。
  一回頭,就能看見騰騰的魔氣在那道溝壑中翻滾不息,萬靈哀嚎,朝上方人界的裂縫伸出千雙畸形的手臂,渴求新鮮的血肉。更深的地方,被不祥的黑霧和猩紅的詭光遮擋。
  沈清秋修雅劍斜指深淵之下,道:「你是自己下去,還是要我動手?」
  其實他很自私地希望洛冰河能自己下去。雖然這樣對他而言太過殘酷,可總好過被沈清秋親手打下去。
  可洛冰河依舊不死心。
  他怎麼也沒法相信,對自己那麼好的師尊,真的會把他推下去。
  就算修雅劍刺中了他的胸膛,他也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沈清秋沒想刺中他的。真的。他只是想揮揮劍嚇嚇他,洛冰河為了躲開,往後一退,自然就掉下去了。可他沒料到洛冰河就那麼沉默地站在那裡,正面受了這一劍。
  死了。本來只是踹下去,現在又多了一劍之仇!
  洛冰河反手握住劍鋒,但沒用力,只是輕輕握住,就是說沈清秋如果想用力,修雅劍就可以繼續刺進去,直到穿透他的胸膛。
  洛冰河喉嚨輕輕顫動,一言不發。明明劍尖還沒刺中心臟,沈清秋卻彷彿感受到那陣跳動從劍身波及到手背,整條手臂,直到他自己的心臟。
  沈清秋猛地拔劍抽回。
  因為他的動作,洛冰河身形晃了晃,很快就穩住了。見沈清秋沒有痛下殺手,他原本黯淡下來的眼睛隱隱又有亮光閃現,就像焚燒過後灰燼中垂死掙扎的星火。
  而沈清秋接下來,就要用最後一擊,把他眼裡這最後一絲餘光生生掐滅。
  他知道洛冰河絕對不會反擊。
  他更知道,他恐怕永遠都要忘不了洛冰河下墜時絕望的眼神了。
  一掌拍落!
  等到蒼穹山派、幻花宮、天一觀等清理完魔物的掌門及修士們趕到現場時,無間深淵撕裂處的空間早已閉合。
   沈清秋已經把暈倒在地所有人的傷口都處理穩妥了(除了裝暈死的尚清華)。他自己一身的傷卻沒怎麼理會,衣衫上血跡斑斑,面無表情,臉色蒼白,看起來著實 狼狽。岳清源上前探他脈相,眉頭直皺,責備數句,讓專業的木清芳過來察看。各派在地上橫七豎八的人裡各找自家,認領然後抬走,進一步救治。
  柳清歌忽然發覺少了一人,問道:「你那徒弟呢?」
  沈清秋沒有回答,撿起地上斷為數截的一把長劍碎片。
  清靜峰的弟子們匆匆趕到,為首的明帆眼尖,看了把那劍,支支吾吾道:「師尊,那把劍不是……」
  當初,他對這把萬劍峰上的正陽劍可是心心唸唸,想了多少年,被洛冰河拔出後嫉妒得燒心燒肝,詛咒了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自然不會認錯。
  寧嬰嬰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師尊你你別嚇我。這是不是……是不是阿洛的正陽?」
  四下陣陣私語:「正陽劍?」「說的是沈峰主愛徒洛冰河?」「劍在人在,這劍都斷了,人呢?」「不會也……咳咳。」
  有人歎道:「果真如此,那也太可惜了,洛少俠這一路下來,都已經是仙盟金榜上的頭位了。」「天妒英才,天妒英才!」
  這些人中,歎惋有之,驚詫有之,悲從中來有之,幸災樂禍有之。
  寧嬰嬰當場原地大哭起來。
  明帆雖然討厭洛冰河,但也從沒想過真的要他去死,況且想到師尊後來那麼疼他,現在這臭小子死得屍骨無存,師尊一定很難過,心情也好不起來,整個清靜峰一片愁雲慘淡。仙姝峰以齊清萋和柳溟煙為首,也為之動容。
  柳清歌不善言辭,拍了拍沈清秋的肩,道:「徒弟沒了,還能再收。」
  雖然知道他是想安慰自己,可沈清秋還是想送他個有氣無力的白眼。沒把自己關門弟子兼男主踹下無間深淵的人,統統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算了算了。一切已成定局。
  沈清秋緩緩道:「清靜峰座下弟子洛冰河,為魔族所害,身隕。」
作者有話要說:  

  ☆、系統你出來我保證不拆了你

  
  此次仙盟大會,是開辦歷屆以來,損傷最為慘重的一年。
  各派參會新秀總計共一千三百一十三人,其中幻花宮折損一百四十人,天一觀折損約九十人,除了未譴一員參會、專心做結界人力柱的昭華寺得以倖免,蒼穹山派在其餘三大派中傷亡最輕,只有三十九人。
  至於其餘的雜門雜派,功力淺薄術法低微的新秀基本都集中在這一塊,更是真正的傷亡重災區。
  原本登上金榜是大喜之事,可如今再看,金榜上竟然有將近四分之一的人都在絕地谷中身隕。尤其是高懸榜首的第一名,蒼穹山派清靜峰座下弟子,沈清秋愛徒洛冰河,劍斷人亡,如何不令人心痛。
  而這些,還未將事發後入場救援的修士們的折損計算在內。
  經此一役,各派可以說是元氣大傷。
  清靜峰被送上來一張紅榜。
  那張紅榜之上,第一名的「洛冰河」高高在上,金光耀眼。
  明帆走近來,稟告道:「師尊,有三千靈石送上來了,該怎麼安置?」
  三千靈石?哪裡來的?沈清秋愣道:「為何突然有這麼多靈石送上山來?」
  明帆小心翼翼道:「師尊你忘了?仙盟大會上,師尊你押了一千靈石,在……」
  沈清秋想起來了。是他押在洛冰河身上的那份注。洛冰河果然爭氣得很,在魔物入侵後大顯身手,直接越過了第一和第二的公儀蕭、柳溟煙,高居榜首,給他翻倍賺了回來。
  可不知為什麼,當時明明是抱著賺一筆是一筆的心態,現在,他卻有點不知所措了。
  以往,這些東西他都是交給洛冰河打點,該整理入庫、還是用來做些別的什麼、怎麼做,都不用他操心。現在卻輪到明帆問他該怎麼處置了。
  沈清秋想了想,道:「先收著吧。」
  「……」明帆其實還想問詳細些「收哪兒去」,可師尊臉色實在說不上好,沒敢再繼續問下去,心想放進庫裡總沒錯,立刻退下。
  清靜峰眾弟子一連數日都小心翼翼,盡量避開雷池,生怕觸到師尊一碰就疼的那根弦,都以為過些日子總會有所好轉的,誰知道過了半個多月了,沈清秋看似正在逐漸恢復正常,結果,有一天臨近飯點時,忽然聽見沈清秋在竹舍裡叫了兩聲洛冰河的名字。
  寧嬰嬰蹬蹬蹬衝進來,把沈清秋嚇了一跳:「做什麼?突然闖進屋子來,姑娘家這麼風風火火的,像什麼樣子。」
  寧嬰嬰紅著眼睛,像只小兔子,道:「師尊,你……你想吃什麼,我幫你做。」
  沈清秋乾咳一聲,道:「不必。你出去玩兒吧。」
  寧嬰嬰跺腳道:「師尊!就算沒了阿洛,可您……可您還有我們其他的弟子啊。您這樣……失魂落魄的,弟子、弟子們真快要急死了!」
  失魂落魄這個詞能用到自己身上,沈清秋真半輩子都沒想過,其實到沈清秋這個修為,吃不吃真沒啥所謂,他就是嘴饞,忽然想吃點心,加上剛好不小心忘了洛冰河已經被他踹下無間深淵去了而已,怎麼就被蓋章成「失魂落魄」了?!
  沈清秋張張嘴,百口莫辯,見寧嬰嬰急得都快哭了,忙反過來安慰她,信誓旦旦剛才只是說漏嘴,這才消停。
  把人哄出去後,沈清秋長長出了一口氣,忽然覺得,這個在書中一直嬌嬌嗲嗲、只會闖禍拖後腿的小姑娘居然成長了不少。
  要知道,她可是洛冰河的後宮誒,明明她才是最應該哭天搶地的,結果卻還知道要來安慰師父。
  這算不算他的教育小有成效?
  總之,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明明是他把小綿羊男主拉扯大了,怎麼現在倒好像男主圈養了他一樣。才幾天沒見就整天擺著張死了老公的寡婦臉,嚇唬誰呢!
  不對,我呸!沈清秋心裡給了自己一嘴巴。
  說誰寡婦臉!誰死了老公!這話特麼也是能亂說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狗嘴吐不出象牙,該打!
  不過,大概洛冰河走了,他真是有點寂寞的吧。尤其是想到,五年之後,重逢之時,曾經的師慈徒孝(……)就要都變成言笑晏晏、殺機暗藏了。
  正陽劍殘骸被沈清秋帶回去,胡亂在清靜峰竹舍後刨了個土坑,豎個牌子,立了個劍塚。旁人見他對著空碑出神,以為是思念愛徒,不免唏噓師徒情深,造化弄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唏噓感慨的是劍塚之中,埋葬了那個再也不會回來,和煦如陽的少年。
  還有,真正讓他化為一塊風中凌亂的化石的,是系統沉寂數日後,發送的一條滅絕人性的提示消息。
  【恭喜!貴方成功完成關鍵任務「傳奇開啟:洛冰河的墜落與再生」。獎勵主角爽度10000.】
  沈清秋一聽,大喜:這次蠻有良心的嘛。
  然後。
  【但同時由於特殊情況,激活新的數值:洛冰河心碎度。由於心碎度過高,主角爽度清零。請再接再厲!】
  ……清零……清零……清零……
  兩個大字在沈清秋腦海中無限循環……
  所以心碎度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不是跟你說了不要隨便激活奇怪的數據嗎?!滾蛋吧洛冰河果然是親兒子,連心碎都能單獨劃出個數值來!
  當牛做馬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沈清秋心塞太平洋。
  既然他自己不痛快,那當然要去找別人的不痛快。
  於是,沈清秋讓買房跑腿遞了個貼,把尚清華請來了竹舍。
  尚清華放下雪瓷茶盞,笑道:「沈師兄的清靜峰真是清幽靜雅。連小小茶盞都如此精緻。這份風雅真讓清華自愧不如。」
  清靜峰與安定峰以往井水不犯河水,不冷不熱,更因為沈清秋高冷,從來不主動邀客,這次居然派徒弟上安定峰遞帖子請人,尚清華難免心中摸不著底兒。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先把好話送上去,總不會錯。
  沈清秋屏退了門下弟子們,關了門,歎道:「師弟這麼一說,我又要睹物思情了。這清靜舍一草一木,一盞一碟,皆是我那徒兒親手佈置。」
  「……」尚清華也跟著歎道:「唉,洛師侄少年英才,實在可惜。那魔族令我們折損慘重,實在可恨,普天同悲,沈師兄節哀。」
  沈清秋幽幽地道:「尚師弟若真覺得可惜,便不會有這樁慘事了。」
  聞言,尚清華一僵。
  片刻過後,他無痕無跡地把笑容圓了過去:「沈師兄這話說得是什麼意思?莫非是責怪我安定峰督辦不力?若是如此,師弟確實應該在此賠不是。」
  沈清秋給他續了一杯茶,道:「哪裡是不力,分明就是用力過頭。連鬼頭蛛、女怨纏、骨鷹這些從未主動流入人界的魔族生物都找來了,師兄如何忍心責怪你督辦不力?」
  尚清華霍然站起,臉色青紅白黑交錯:「沈峰主,話可不能說得太過分!」
  沈清秋把手放到尚清華肩膀上,嚴肅地問道:「尚師弟為何如此激動,我們坐下說話。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尚清華冷笑著撥開他的手道:「有什麼不敢的?尚某自問問心無愧,害怕了你強加罪名不成?」
  沈清秋:「向天打飛機?」
  剎那間,似有一道九天神雷,直劈到尚清華頭上,劈得他口不能言。
  半晌,他才顫顫巍巍道:「你……你怎麼知道這個ID?」
  沈清秋看了他的反應,彷彿連帶著也被雷劈了。
  三秒之後,沈清秋拍著他肩膀,手底用力,微笑道:「真是你啊?老子追完了你這本書,能不知道你這ID嗎?要不是漠北君出來那會兒聽你不小心說漏嘴了一句,還真不知道就是你啊菊苣!」
  那候時,尚清華見漠北君突然冒出的一剎那,無意脫口而了出一句「WTF!」
  當時沈清秋聽的不是很真切,所以沒在意,事後卻越想越懷疑。
  尚清華作為幕後黑手(的後勤),卻沒放本該戲份多多的黑月蟒犀,原本就是個大疑點,而如果把這解釋為刻意阻止劇情發展,把洛冰河被打下無間深淵的悲劇根源切斷,就說得通了。
  至於他為什麼猜是向天打飛機……當然原因還是只有一個——他所知道的,除了他以外知道劇情的人,只有原作者,所以當然只能猜一個選項了!
  這種巨蠢的猜法次次都猜中也不是他的錯!
  兩人相對無言,一個賽一個的外焦裡嫩。
  半晌,沈清秋道:「挖坑不填!伏筆作廢!雷點遍地!小學生文筆!寫種馬文你就好好寫種馬,玩什麼虐心虐身流?!」
  尚清華:「……我也是受害者,我是作者,好歹也算是創造了世界的神吧?就算要穿也應該穿主角,誰知道插個插座觸個電,系統隨機分配角色,就給配了個炮灰。」
  沈清秋冷笑:「總比我強,你臥底身份暴露了直接被漠北君滅口,好歹死得痛快。我可是被洛冰河親自削、成、人、棍。」一字一頓,頗見怨念之深。
  尚清華:「你才重生了幾年啊?一重生過來就是宗師級別的吧?我可是從嬰兒時期就穿過來了。窮苦潦倒的童年、不受重視的外門弟子時期,你有我經歷的多嗎?」
  兩人比慘比不出結果,結論是,大家都半斤八兩。尚清華感慨道:「居然遇到了讀者。也算是緣分吧。你終點文學網書友ID是啥?說不定還是老熟人。」
  沈清秋道:「絕世黃瓜。」
  尚清華思索了一陣,道:「有點兒印象。是不是有次有個求閹反派的樓你在裡面叫得特別凶?就是在你,咳咳,原來的沈清秋猥、褻寧嬰嬰不成之後。」
  「……」沈清秋:「往事休提。」
  他正色道:「認親結束,廢話到此為止。我今天之所以要找你攤開來說,是因為仙盟大會之後,突然想到了一個法子,能夠解決我們面臨的共同難題。」
  尚清華一愣:「當真?」
  沈清秋搖扇:「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很好笑?我這個辦法,可以說包治根本,只要不走漏風聲,永絕後患。」
  只是,還差那麼一兩個小小條件。
  成敗在此一舉。就看尚清華這個老鄉,能不能幫上忙了。
作者有話要說:  
  

  ☆、系統不靠譜

  
  沈清秋道:「你還記得自己設定過一種千年出世一次的植物嗎?」
  「……」尚清華無語:「你這個範圍也太廣了。這種東西我設定出來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好嗎。」
  你自己也知道!
  沈清秋歎了口氣,在他耳邊說了五個字。
  尚清華聞言悚然,片刻之後,意味深長地大量沈清秋一番。
  沈清秋:「……你看我幹什麼?」
  「沒什麼。」尚清華道:「就是覺得,你果然是我的忠實讀者。我自己用完就丟的設定,你居然能從旮旯裡挖出來,有點感動。」
  「……」沈清秋道:「你明天就跟我下山去它出世之地找一趟吧。」
  尚清華道:「明天?這……是不是有點倉促?」他期期艾艾道:「其實我……想不起來它的具體位置和描述了。全文將近兩千萬字,提到它的只有一個自然段。你讓我慢慢想,想到了再告訴你。」
  沈清秋語重心長道:「那等到洛冰河殺回來,漠北君被他收服,到時候一個殺我,一個殺你,你再想起來也不遲。」
  尚清華:「……好。明天我一定想起來!」
  反正安定峰上,那些諸如新弟子入門怎麼給他們分配房間和定制校服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也不一定非要峰主才能做。
  尚清華回去,苦苦思索一晚,絞盡腦汁,腦袋裡翻江倒海地倒騰,終於在黎明前靈光一閃,在地圖上勾了個地方出來。
  沈清秋見了地圖,一拍桌子,拎著他就下山出發了。一段路吃喝,一段路玩樂;一段路御劍,一段路行車。本來應該是很愉快的。
  唯一有點小小不愉快的是,尚清華坐在駕車位上,長吁短歎。
  「為什麼吃喝住宿,出錢的都是我?為什麼坐馬車,趕車的還是我?」
  沈清秋在車廂內道:「也不害臊。經費是公費,掌門師兄給的,你只是把錢從腰包裡掏出來而已。」
  想到臨出發前,岳清源叮囑他的一番殷切,尚清華就心酸至極。
  什麼叫「尚師弟,遊歷期間,清秋就拜託你了。他有毒在身,還望你好好看顧。」
  可不可以連稱呼都那麼親疏分明!只不過是小時候修行的地方離得比較遠,沒當成竹馬竹馬而已!
  跟他們這種一開始就有峰主悉心栽培的關門弟子比,玩宮心計爬上來的外門弟子就是沒人權啊。
  所以說搞後勤真的沒前途。
  作為作者,原先拚命把尚清華往極品賤人方向塑造的向天打飛機菊苣,終於體會到了角色的痛。
  尚清華道:「你有手有腳,為什麼不自己……臥槽臥槽!」
  沈清秋感覺車廂猛地往前一傾,似乎是尚清華陡然勒馬,簾子一掀,警覺道:「怎麼回事?」
  馬車正穿過一片密密樹林。
  四周古木沖天,落葉紛繁,陽光和都被層層枝葉遮擋,連點點光斑都難以見到。
  沈清秋見無異狀,也沒放鬆警惕,道:「你鬼叫什麼呢剛才。」
  尚清華驚魂未定:「我剛才看見一個女的在地上像條蛇一樣哧溜爬過去了!馬車不停差點直接碾過去!」
  聽起來有點詭異。沈清秋道:「那確實值得鬼叫。」
  林間靜謐,暫時並沒見到異狀。沈清秋不敢掉以輕心,沒坐進車廂,而是和尚清華一起坐在了趕車位上,一手捏起劍訣,暗暗觀察,另一手從零食袋裡抓了一把瓜子,塞給尚清華:「乖,進去嗑著玩兒。」
  尚清華拿來使喚使喚打打雜倒還可以,拿來打怪卻是沒啥大用。他也知道自己水平怎麼樣,老老實實接過瓜子嗑了起來。馬車走一步,他就嗑一顆。於是,在一炷香之後,他們終於……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兩人無語地看著地上那攤熟悉的瓜子殼。
  尚清華道:「嗯,不用懷疑,蒼穹山派千草峰出產的龍骨香瓜子,色澤熟紅,內殼金黃,肯定是我剛才嗑的那一堆。」
  沈清秋:「知道兜售瓜子是你們安定峰的副業,夠了。」
  那麼,問題來了。他們怎麼會又轉回原來的地方了?
  兩人面面相覷。
  鬼打牆,一個巨俗巨老的經典橋段,真正擺在了他們面前。
  尚清華想了個土方子:「要不咱用童子尿淋一淋馬眼睛試試?」
  沈清秋道:「……馬也是有尊嚴的好嗎,為什麼要用排泄物淋它眼睛。而且荒山野嶺的,你叫我上哪兒找童子尿去?」
  此話一出,他發現尚清華正真誠地注視著他。
  沈清秋:「你看我幹什麼?我自己本人……暫且不提。沈清秋原角色,你自己寫的,外表高潔內心荒淫,整天欲和諧火焚身,少年偷情、青年找雞,你覺得我現在還是童子?」
  尚清華這個角色好像也差不多。
  沈清秋皺眉凝神細思,忽然一拍大腿。
  他轉身鑽進車廂,突然又聽馬車外尚清華一聲鬼哭狼嚎。
  沈清秋拿了要找的東西鑽出來喝道:「什麼東西?!」
  尚清華嚇得說話連標點符號都不帶了:「你一進去我覺得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在蹭我脖子抬頭一看是一團頭髮頭髮後面還有張大白臉沒看清啊臥槽!」
  沈清秋抬頭,自然看不到任何東西,他心想,不管這東西是什麼,它還挺精,知道挑軟柿子捏,只敢玩兒看起來慫一點的尚清華,不敢逗他。又拍拍他肩:「再恐怖的東西也是你自己寫的,怕什麼!」
  他展開手中的物件,原來是取了一張地圖出來。
  尚清華道:「大哥,我還以為你這麼牛能搞張這個白露林的地圖呢,你看清楚,這是大陸地圖,整個大陸都在上面,白露林就算標出來也只有一個點那麼大。你拿著它找不到路的。」
  沈清秋道:「你自己看,這個地方。」
  他指了指地圖下方。
  蒼穹山派雄踞東方,天一觀安居中部,而南方,則是幻花宮的地盤。
  白露森林那一點,剛好就點在幻花宮淡紫色的邊界上。
  尚清華恍然大悟:「幻花宮把白露森林也劃進自己勢力範圍了?所以我們現在不是進了鬼打牆,而是進了他們的護宮陣法?」
  各大門派為防止閒雜人等搗亂,都設有自己的陣法。比如蒼穹山派的登天梯,如果是不知門路的凡夫俗子,就會在一萬三千級石階上爬到半死,永遠也登不到頂,只能等護山弟子把他們送下去。
  卡在這裡,沒有人指引,恐怕只能一直原地轉圈了。
  沈清秋敲門:「系統?在不?」
  頓了頓,沒有回復,他又敲:「不是說24小時在線服務嗎?不出來給差評!」
  系統:【您好,系統已進入休眠模式,現在是智能代理,如需服務請自助。】
  沈清秋:「……啥,休眠了?」
  他猛地記起,系統這幾天的確都沒給他計算B格值和各種新開的奇葩指數。
  智能代理:【系統總能源「洛冰河」已切斷聯繫,後台維護更新中,重新連線時系統將被激活,祝您自助服務期間一切愉快。謝謝。】
  現在已經這麼蛋疼了你更新版本後會不會直接讓我蛋碎啊——不對重點是原來洛冰河還是總能源我擦!
  沈清秋還要再追問,發現這個代理反反覆覆給出的都是這兩句。
  什麼鬼智能代理,這不就跟扣扣的自動回復一個樣嗎?你也好意思在前面加上「智能」那兩個字!
  沈清秋拍尚清華:「敲你家系統,看看還連著線不?」
  尚清華眨眨眼,片刻之後:「說在維護中。」
  原來洛冰河還不只是一個系統的總能源!他一掉線全部系統都跟著癱瘓了!這掛簡直開大了!
  這事說嚴重,其實也沒那麼嚴重,無非洛冰河無間地獄練級期間不能刷B格。想想也挺好,不能刷自然也不能減,相當於百無禁忌!
  沈清秋正寬慰自己,忽然覺察一旁灌木叢唆唆異動。
  沈清秋打了個響指,喝道:「出來!」腰間修雅劍澄然出鞘,順著沈清秋手中劍訣操縱號令,翻飛刺砍,奈何那個東西像條游魚一般,躲在灌木叢裡泥鰍一樣滑溜的厲害,百刺不中。
  突然,沈清秋眼前一道刺眼的厲光閃過。那東西尖銳地嘶叫一聲,倏地猛往後躥了數丈,灌木叢已經被砍得七零八落,藏不住東西,那玩意兒早跑了,再無動靜。
  他剛才沒發大招啊?貌似只是反射了一瞬間的陽光。
  尚清華湊過頭來:「難道它怕光?」
  沈清秋:「我靠真的是女鬼啊!」
  兩人正想討論一下,忽然傳來一陣極細微的足音。這人身法很好,如果不是沈清秋修為不錯,也差點聽漏。叢叢林木間,轉出一個白衣少年。
  那少年原本劍已出鞘,滿臉警惕,而看清來者之後,改為詫異,忙收劍施禮。
  「晚輩覺察結界周圍有異樣波動,特此趕來,不知沈仙師,尚仙師在此,有失遠迎。」
  沈清秋看他長得挺帥,就是有點眼生,客氣道:「少俠是?」
  那少年腳底一滑。
  尚清華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太不給人家面子了,這是公儀蕭。」
  公儀蕭稍微有點鬱悶。雖然他被被洛冰河從金榜榜首上踹下了,可好歹也是第二名,成績斐然,加上此前奪冠呼聲最高,也常隨老宮主拜訪各派高層,沈清秋沒認出他,真的挺出乎他意料的。
  沈清秋讚道:「果然是少年出英雄。」
  公儀蕭道:「不敢當。兩位峰主來到幻花宮地界,為何此前不曾告知?怠慢前輩,實在余心難安。」
  這還真把白露林當成他們家地盤了。
  沈清秋道:「並無拜訪幻花宮的意圖,只是要在白露林處理一樁事件而已。」
  公儀蕭一愣,下意識要問是什麼事,可總算腦子轉得快,生生忍住。
  沈清秋搶先挑明自己是來白露林辦事的,又不說明此行目的,擺明了不願多談,公儀蕭只要不智硬,再怎麼好奇,也會念及自己晚輩身份,不敢隨意發問。畢竟是老宮主多年的得意弟子,不至於那麼ky。晚輩質問前輩的行事,那可太不像話。
  如果換個人,必然要琢磨蒼穹山派一下子來了兩位峰主,鬼鬼祟祟在他們勢力範圍邊界究竟是何居心。又或者覺得,長在我家院子裡,當然是我家的東西。長在我家籬笆牆沿上的,那也是我家的東西。邏輯,就是這麼簡單。
  沈清秋本想三言兩語打發他走,公儀蕭卻猶豫了一下,道:「雖不知兩位前輩要辦的是什麼事,晚輩不才,斗膽請求一同前往相助。」
  沈清秋面帶微笑,嘴唇幾乎沒動,對隊友嘀咕道:「不如捎上他,好歹是個能打的。」
  不能打的尚清華也嘀咕道:「萬一他不讓咱們拿走日月露華芝怎麼辦。」
  沈清秋十分無賴:「你傻麼你。到時候你拿了就走,他還能強搶不成,回去跟他老師打小報告也是之後的事了,那時候咱早就拍屁股走人了,還等他們來捉?」
  尚清華:「兩派交惡怎麼辦。」
  「屁大點事也值得交惡。再說日月露華芝是保命用的。老命和外交關係,你選哪個?」
  尚清華毫不猶豫道:「帶上他走吧!」
  沈清秋抬頭,果斷對公儀蕭道:「走吧!」
  於是,駕車的苦力交給了晚輩。
  他邊操控韁繩邊好奇道:「沈前輩,晚輩有一事不解。」
  沈清秋道:「請講。」
  公儀蕭道:「依前輩的修為,破入本派陣法,不需片刻,而且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為何會造成如此之大的靈力波動?」
  咳咳。道理很簡單,這就像你公式背得滾瓜爛熟,卻不一定會做題一樣嘛。
  沈清秋半真半假道:「那陣波動並非破除陣法時產生的,而是在應對一隻奇異魔物時產生的。」
  公儀蕭呆了一下:「奇異魔物?」
  沈清秋道:「其實也難以判斷是不是魔物,但形貌邪異,不像正常的人界活物。」
  公儀蕭道:「白露林附近,方圓十里就有人煙分佈,倒是從未聽說受過魔物侵擾。連猛虎野獸也是不曾有的。」
  沈清秋沉吟道:「那究竟會是什麼東西?散發披面,骨骼奇軟,臉孔浮腫猶如餓殍浮屍。」
  公儀蕭誠懇道:「無論是什麼,不再出現是最好,如果出現了,不必勞煩兩位前輩動手,交由晚輩便好。」
  這話中的敬意倒是不假。他雖然對這位修雅劍前輩瞭解不多,從前只是遠遠見過一兩面,但上次仙盟大會,沈清秋親傳弟子越過他奪得榜首,他本人也救助了不少幻花宮弟子,確實實話,是以格外尊敬。
  沈清秋見他舉止得體,該有的謙順半點不少,加之相貌和洛冰河是一個風格的,屬於那種溫柔多情,眉目含笑的俊美,很難不心生好感。
  當然,他完全沒注意到這種情緒,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愛屋及烏。
  他所唏噓的只是:洛冰河,唉,洛冰河。今時今日,東奔西跑,都是因為怕了一個洛冰河!
作者有話要說:  

  ☆、刷神器作大死(修)

  有了公儀蕭指引,三人很快破出幻花宮護宮陣法,找到了目標方位。
  原作對日月露華芝生長地點的描述並不多,只是略略提及「那是一處被森濃綠意覆蓋的巖窟」。畢竟這個東西跟男主(與他的後宮們)的關聯不緊,反而安排給洛冰河的對頭用來對付男主的道具之一。為了想起這麼點內容,尚清華真是豁出老了命。
  而正因如此,沈清秋才敢行動。如果是關係到主線劇情,要給洛冰河練級用的奇花仙草,他才沒那個膽去搶。男主敵人的東西,隨便搶應該沒關係!
  跟男主搶資源下場可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那麼甜!
  縱使具體方位不清楚,好在白露森林雖大,巖窟也就那麼一個。
  沈清秋打個響指,指尖躍起一簇明黃的火焰。再一彈,火焰晃悠悠甩著尾巴往漆黑潮濕的巖窟深處游去,在前方開路。
  剛開始的時候,巖道還能容三人並行,越到後來,越是狹窄,要側著身子才能通過。而且,九曲八彎,繞得彷彿巨獸的腸子。
  光線黯淡,連沈清秋化出來那團火焰也忽明忽暗,他多彈了幾團出來,幾枚火球相互追逐著。公儀蕭斷後,尚清華本想在巖窟外面等,被沈清秋提了進來。不知道他害怕還是怎麼的,時不時摸一摸沈清秋的胳膊,摸得他一胳膊雞皮疙瘩。
  最後,沈清秋終於忍不住了,礙著還有外人在,低聲道:「能別掐我嗎?」
  沒有回應。不過沒摸了。沈清秋繼續往前摸索,誰知道尚清華又踢了他小腿一腳。
  沈清秋忍不住脫口而出:「靠!」
  尚清華的聲音遠遠從後面傳來:「沈——師——兄!你——說——什——麼?」
  他的聲音在彎彎曲曲的巖道中迴盪,似乎被拉長了不少。
  原來不知不覺間,沈清秋越走越快,尚清華又磨磨蹭蹭,連帶堵得最後的公儀蕭也走不快,他已經把另外兩人甩開了好一段距離。
  不是尚清華,那剛才一直摸他的人是誰?
  或者說,摸他的東西,是什麼?
  沈清秋猝然止步。
  他面無表情拍了拍手臂,企圖拍掉上面的雞皮疙瘩。
  幾團火焰還懸在空中,幽幽燃燒。
  敵暗,我明。
  沈清秋左手一翻,從袖裡翻出幾枚符咒,右手緩緩拔出修雅劍。
  劍光緩緩升明,無論前方還是後方,都是黑黝黝的岩石,散發著濕漉漉的腥味。
  他忽然想起來,剛才小腿上中了的那一下,看感覺似乎不是用腳踢的。反而更像是……頭撞的!
  沈清秋猛一低頭,剛好和地面上一張慘白浮腫的臉視線撞個正著!
  沈清秋左手符咒投向那張臉,剎那間狹窄的巖道裡電光火光炸成一團。他右手本想拔劍,結果空間太小,還沒拔到一半手臂就磕到巖壁上,劍柄也撞了岩石,發出鐺的一聲。
  那東西柔軟無骨,像條巨蛇一樣在地上滑行,閃避極快,這麼近的距離符咒居然也沒打中,反而比他行動更為靈活。沈清秋拔了兩次才拔出劍來,只遲了一步就看見它嗖嗖掉轉頭爬走。那邊正是尚清華和公儀蕭跟來的方向。他大喝道:「有東西過去了!當心!」
  尚清華一聽,立刻回頭道:「少俠,快!我們換位!」做後勤工作的,怎麼能夠站在衝鋒陷陣的最前沿!
  公儀蕭依言而行,奈何巖道窄的令人髮指,側著身體後只留下一拳頭的寬度,他根本過不去。尚清華又聽沈清秋在那邊吼:「地上!看地上!它在地上爬!」再一轉頭,就看見一條蛇人哧溜哧溜滑了過來。
  尚清華當機立斷,立刻躺倒!
  公儀蕭也從未見過這麼詭異的怪物,呆了一下,忽然見尚前輩也趴到了,嚇了一跳,反應過來,說聲:「得罪!」一躍而過……
  無論如何難看,後勤和前鋒總算是交換了位置……
  沈清秋又叫:「不要拔劍……」那個「劍」字還沒說完,公儀蕭就稀里糊塗拔了劍,結果當然是重蹈覆轍,劍拔到一半,劍柄就撞上了巖壁。
  沈清秋提劍趕到,心裡叫道:「哎,笨吶!」
  公儀蕭好冤枉。
  沈清秋其實也清楚,只能說他反應太快,沒聽完喊話就行動了,換誰來都是這個結果。可是,因為以往但凡有偶爾和洛冰河聯手的時候,往往自己話都不用說出口,洛冰河就能心領神會,完美應對,兩者一比較,沈清秋就又想念起那個省心的徒弟了。
  這巖道扭扭曲曲,又很是幽暗,極利於那東西的行動,沈清秋又抓了一把符咒,它早就爬得沒影了。
  公儀蕭不可思議道:「沈前輩,剛才那個,是否就是之前你們在白露林遇到的魔物?」
  沈清秋點頭,道:「就是它。也不知道,兩邊夾擊,這東西是怎麼溜走的。」
  尚清華面不改色,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道:「貼著我爬過去的。」
  公儀蕭:「……」
  沈清秋:「……走吧。這回都跟緊了。」
  不用他說,這次,尚清華死都不肯離他超過兩尺距離了!
  轉得頭都要暈了,三人終於轉出了巖道。深入巖窟伏地,面前豁然開朗。
  之前沈清秋一直想不明白,這巖窟的最深處,應當是日月無光的,為何還能長出「日月露華芝」這種一聽就是集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的東西來,這下終於搞懂了。
  原來,這個窟洞最頂端上面,開了個豁天的大口子。日光月華,直接通過這個口子投下,舞台聚光燈一樣,打在洞中湖心一點之上。而那一點,自然就是生養出日月露華芝的土地了。
  那塊小小土地被一片晶光璀璨的小湖包圍著。
  尚清華「唔」了一聲,肯定道:「露水湖。沒錯了。」
  他做的設定的,才能有底氣下定論。就算是草設,作為作者,也不會搞錯。沈清秋得到確認,這才送了一口氣。看來是找對地方了。
  這可不是普通的湖水。而是無根朝露。無根水+朝露,靈氣滿蘊,滋養著日月露華芝。而肉芝成熟之後,根須浸泡水土中,又能反過來滋養露水,如此循環往復,靈氣生生不息,永無枯竭之時。
  公儀蕭讚歎之餘,也終於明白蒼穹山派兩位峰主此行目的了。
  不過他並不明白此物對他們的意義,反而奇怪,蒼穹山派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派,每日收集來的奇珍異花,只多不少,露華芝縱然罕見精巧,卻也不至於這麼看重,還勞動兩位峰主千里迢迢親自來摘采。
  沈清秋現在眼裡只剩下湖心那片土地上白花花的小肉芝們了。
  這就是求生的希望啊有木有!
  他一甩下擺,毅然踏入湖中。露水湖裡的水可都是好東西,淌一淌更健康!
  走了十幾步,露水漫過腰部,不溫不涼,浸著皮膚,彷彿能滋潤到人心底去,使人心曠神怡。沈清秋看著眼前小土包上幾十根豆白嫩嫩的小露芝,深吸一口氣,伸出手去。小心翼翼,每一根都帶著一點土拔起,直接收袖子裡去。
  無限空間乾坤袖,居家修仙休閒必備良品,蒼穹山派掌門岳清源親贈,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雖然現在這些露芝還小,長得跟豆芽菜似的,但等他找個靈氣充沛風水上佳的地方種上去,再按照計劃養大,它們就是救命稻草!
  沈清秋對這些小東西,真是捧在手裡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他拔的時候猶豫了一下。畢竟露芝生長在此地,也算是奇觀一樁,都拔光了,好像有點不厚道。糾結一番,再想想,還不知道這法子可行不可行,萬一被搞砸種毀了,多幾顆總能有個補救的,只能但求萬無一失。保險為上。
  最後一顆露芝捏在手中,還沒扔進袖子裡,沈清秋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拔劍之聲。
  他一回頭,公儀蕭已握劍在手,和尚清華都如臨大敵,死死盯著他。
  沈清秋屏住呼吸,突然,湖面躍出一條長而碩大的東西,彷彿一條巨魚,正面撲向沈清秋。一張白而木然的臉孔迎面飛來。正是那個跟了他們一路的東西!
  同時,公儀蕭手中劍訣已成,長劍風馳電掣飛向那東西。可它狡猾又靈敏,一撲沈清秋沒撲中,沉入湖中,不再浮起,攪得湖底沉澱多年的沙土飛揚,渾濁不堪。公儀蕭召回仙劍,道:「沈前輩快上來!」
  沈清秋卻笑道:「不慌。我捉魚玩玩兒。」
  他站在原地不動,慢悠悠從懷裡摸出一張符咒。
  公儀蕭道:「對付這東西一張符恐怕不……」
  那個「夠」字還沒說出口,只見沈清秋一捏手,一張符瞬間變成一打。
  公儀蕭:「……」
  沈清秋抓著那一打符咒,一拳打入水中。一、二、三。
  數聲巨響!
  湖面炸開十二朵逾丈高的水花!
  原本潛藏在湖底的蛇人也被炸得飛出水面,拋了老高,重重摔在尚清華腳邊的地面上。
  沈清秋濕淋淋地上了岸。露水澡洗得爽不急著弄乾自己。他抱著手道:「看看,這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公儀蕭把那東西翻了過來。
  一翻過來,三人悚然。
  半晌,沈清秋才轉頭,問尚清華:「這是啥?」
  尚清華擠出三個字:「……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這生物依稀是個人模樣,披著滿頭長髮,渾身軟骨,皮膚又粗糙又硬,而且這一塊那一塊,遍佈鱗片,像條刮鱗刮得不乾淨的蟒蛇。
  雖然之前沈清秋以為它是女鬼,可仔細看它那張臉,雖然浮腫,仍勉強能看出,長得是個男人面孔。
  尚清華擺手道:「我絕對沒……」寫過這種怪物。
  沈清秋道:「……我相信。」
  如果原作對這種玩意兒的描述字數超過50,沒理由他不記得!
  公儀蕭聽不懂前輩們在說什麼,說出自己的猜測:「依晚輩看,這怪物,倒未必天生是這般形狀。」
  沈清秋覺得有點道理。看它奇形怪狀的,怎麼也不像是一個物種,倒更像一個畸形種,或者雜交物。
  他沉吟道:「天罰,詛咒,或者修煉禁術失敗的修者。」
  以上三種,極有可能創造出這種怪物。
  它一直死死盯著沈清秋的袖子。雖然這東西相貌猙獰可怖,令人作嘔,一頭亂髮中的眼睛,居然清澈無比,和露水湖一模一樣。
  沈清秋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它要攻擊我們。」
  另外兩人一愣。沈清秋道:「這個東西,是以露水湖的露水為生的。你們看。」他指道:「它眼睛絕對是每日飲取露水才養成這樣的。鱗片裡面還長著一些綠中微紅的青苔,則和巖壁上的如出一轍,一定是長期潛伏在這巖窟裡出入。」
  如此便都說得通了。如果讓沈清秋一行人把日月露華芝都摘走了,相當於毀了靈氣循環的動力,露水湖長時間不能進行循環,就會漸漸靈氣耗盡,成為一潭廢水,乃至枯竭。所以這東西才會一路尾隨,伺機攻擊。
  他手裡拈了那枚幼嫩的露芝,這時為了驗證,拿出來晃了晃,果然,那怪物眼裡放光,急切地昂頭,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公儀蕭喝道:「找死!」反手握住劍柄,動作有了幾分殺意。
  那蛇男艱難地在地上爬動。沈清秋看著,有點可憐,見狀忙道:「慢著。」
  公儀蕭果然止住,不解道:「前輩?」
  沈清秋道:「白露林附近的民居這麼多年來都安然無恙,說明這……蛇男,從來沒作惡過,倒不必趕盡殺絕。」
  此話不假。如果這個東西真的殺傷過人命,幻花宮早就發現它並且連根剷除了。正因為從來不作,所以才不死。說起來,它每天都到這巖窟裡取引露水,反倒是沈清秋一行人闖入,打擾了它的日常作息。
   既然他開口了,公儀蕭想了想,便也收劍入鞘。只當沈清秋跟昭華寺的大師們一般信慈悲為懷那一套,他哪知道,沈清秋對這些奇葩異獸從來都情有獨鍾,早就說 過,他對不明生物的興趣,遠遠大於書中那些百花爭艷的妹子。可想而知,他是用怎樣一種慈愛(……)的眼光,在看待地上這只軟趴趴的生物了。
  可誰也沒有注意到,地上這只生物正在微微發顫。
  畸形的身軀暗暗壓住了一隻細弱的露芝幼苗。那雙格格不入的明亮雙眸中,滔天的狂喜正暗潮洶湧。
  離了巖窟後,公儀蕭自覺坐到了駕車位上。
  他問道:「沈前輩,晚輩有一事不明,為何那……蛇男,先前沒有摘走這些露芝,而只是飲取湖中朝露?」
   沈清秋道:「你剛進去的時候,看見從山洞穹頂折下來的光束沒有?之前在白露林中,我們一路被它糾纏,其中一次,它被劍身反射的陽光所灼傷,這才退下。我 猜測,恐怕這東西不能見光,尤其是日光月光。所以它才只能在森林陰影和巖窟、水底行動。露芝地終日徹夜被日月華光籠罩,他當然不得近身。」
  比起理論的百科式教育,幻花宮更注重實戰,公儀蕭不怎麼瞭解,恭維道:「原來如此。沈前輩非但慈悲為懷,而且博聞強識,晚輩果然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
  沈清秋乾笑幾聲,就當表示謙虛了。明明說話的人沒講什麼很有建樹性的台詞,卻莫名奇妙有別的角色來表示欽佩,以此襯托說話角色的高智商,這種場景真讓人蛋疼。想虛榮也虛榮不起來,只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出了白露林,公儀蕭還想挽留,邀請二人上幻花宮一坐,稟明老宮主。沈清秋推辭道:「事已畢,已得你相助,不好再多做打攪。」
  開玩笑,上幻花宮幹什麼?給你們看我們剛搞到手的日月露華芝?萬一你們高層想不開,非要討論一下它的歸屬權呢?
  沈清秋笑道:「雖然此行匆匆,不過若是日後公儀君一定要來一趟蒼穹山,清靜峰靜候。」
  尚清華道:「對。安定峰沒什麼好玩兒的,上清靜峰去,你沈前輩一定好好照顧你。」
  公儀蕭喜出望外。他知道清靜峰一如其名,喜清靜,不愛外客打擾,笑逐顏開道:「沈前輩這話我可記下了,日後定有叨擾之時。」
  他說這話時,眉宇間的笑意真有那麼一丟丟像洛冰河,沈清秋不由得愣了下,忙道:「那是自然。」
  與公儀蕭分道揚鑣後,尚清華在一旁嘖嘖感歎道:「像啊,真是有點像。」
  沈清秋不輕不重踹他一腳:「像毛線?」
  尚清華道:「你自己心裡清楚,我說像誰。我觀察你很久了,有句話憋在心裡不說不舒服。我覺得,你是不是真把洛冰河當乖乖寶貝心肝徒弟來疼了?」
  沈清秋翻個白眼,掏掏耳朵。
  尚清華還不知死活,有理有據分析道:「聽你們清靜峰的弟子說,從仙盟大會回來那些天,沈師兄每日都失魂落魄,神遊天外。好幾次都叫洛冰河叫出了聲,還立了個劍塚長吁短歎。你……其實是不是有點抖M傾向啊?」
  我次奧又是「失魂落魄」!這個詞是要成為勞資人生中的污點麼!
  我清靜峰弟子個個走的都是腹有詩書氣自華路線,什麼時候變這麼愛八卦的,這種鬼話也能到處亂說,把師尊形象置於何地?!
  沈清秋忽然覺得背上一陣惡寒。
  向天打飛機菊苣這神神叨叨的追問,簡直就像是那種同宿舍女高中生互相八卦「說!你是不是暗戀XXX」「沒有啦好討厭人家才不暗戀XXX呢」「狡辯~不要害羞嘛O(∩_∩)O哈哈~」的粉紅場景……雷瘋了!
  安在兩個大男人身上真的非常噁心!
  尚清華十分無辜,他其實是很正直地在表示疑惑,明明是沈清秋自己心中有鬼想太多。
  沈清秋不耐煩地打斷:「你怎麼還不行動?」
  尚清華愣住了:「什麼?」
  沈清秋看著他,把馬鞭塞過去:「公儀蕭走了,總得有一個車伕。」
  「……你為什麼就一次都沒趕?」
  「你要體諒一個中毒的病人。」
  屁的病人!
  是誰剛才手撕怪物符炸靈湖玩那麼開心啊!
  要點臉!
  沈清秋躺在車廂之中,抖了抖袖子。
  這東西就是他最後的保命符。算算時間,距洛冰河從無間地獄重返人界,還有五年時間,足夠他完成一件傑作了。
  他唯一失算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洛冰河居然回來得那麼快。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回歸倒計時(修)

  三年轉眼過。
  這三年之間,除了時不時有求於柳清歌幫他通脈療毒,拜託木清芳幫他配四味藥材,上清靜峰給弟子們佈置一下練級任務,沈清秋大部分時間都在外晃蕩。
  上輩子死宅在家,追番打遊戲看小說,重生到這裡之後,跟電腦相關的娛樂消遣都沒了,他對旅遊的興趣就又燃起來了。日子過得悠哉游哉,直到岳清源一封飛書,突然召他回蒼穹山。
  這時,他已經好長一段時間鬼影子都見不著,忽然回山,清靜峰弟子們早早就聚在山門之下,迎接師尊。一見到沈清秋慢吞吞從山坡下面爬上來,都呼啦一下圍了過去。
  為首的明帆已經是高大的青年,雖然說不上英俊非凡,但好歹不像是少年時期那樣尖嘴猴腮、一看就一張心胸狹窄的死炮灰臉了。寧嬰嬰更是長成了身材妙曼的楚楚少女,也從萬劍峰挑選了屬於自己的仙劍,一見沈清秋就撲過來,摟著他胳膊往登天梯上走。
  雖然香噴噴的小姑娘喜歡來摟他,沈清秋可承受不起,尤其是寧嬰嬰發育的不錯,已經不是當初小巧玲瓏的蘿莉了,胸部偶爾會不小心蹭到他,蹭得沈清秋面無表情冷汗直流。
  洛冰河的老婆我真的不敢肖想啊!
  寧嬰嬰撒嬌道:「師尊你總是不在山上,徒兒們可都想死你了。」
  沈清秋慈愛道:「為師也想你……們。」
  不對啊。你想的應該是洛冰河,想個人渣反派做什麼!
  原作的沈清秋和寧嬰嬰有這麼親嗎?好像寧嬰嬰長大懂事之後,都只是沈清秋單方面對她垂涎了吧。
  而且你作為洛冰河他老婆之一本來難道不是應該一連五年都夜不能寐食不下嚥骨瘦如柴肝腸寸斷嗎?
  為什麼現在一看反而胖了一圈!
  弟子們簇擁沈清秋到穹頂峰。岳清源依舊是在殿外迎接,師兄弟二人攜手入殿。
  穹頂殿中,十二峰峰首已全部就座,基本上座位後都侍立著一兩名峰主的心腹弟子。只有柳清歌例外。
  百戰峰傳統風格就是放羊式教育,各練各的,峰主除了時不時冒個泡回來把一群弟子暴打一頓,基本不教別的東西,直到弟子能把師父打回去,峰主之位就可以交接了√所以當然沒有什麼心腹弟子。
  沈清秋一一招呼過,也在清靜峰位置上坐下,明帆與寧嬰嬰站在他身後。他對面的就是仙姝峰的齊清萋與柳溟煙。
  不知為何,沈清秋腦子裡冒出一個念頭:若是洛冰河還在的話,站在他身後的,恐怕就不會有別人了。
  打住打住!
  好煩啊不要總是出來刷存在感好嗎男主[手動拜拜]
  岳清源在首座上道:「此次急召諸位同門回來,只為一樁。你們可知金蘭城此地?」
  尚清華道:「金蘭城?;略有耳聞,地處中原,乃是洛川與衡川兩大河流的交接之地,城主重商,據說十分繁華。」
  岳清源點頭道:「不錯。金蘭城水陸往來四通八達,向來是四方商賈聚集場所,可兩個月前,金蘭城閉城了。」頓了頓,補充道:「不但城門緊閉,不得入內,不得外出,書信也不得遞傳。」
  一座好端端的商業城市,忽然閉城,就跟金融中心忽然切斷與其他方的來往一樣,不可理喻。絕對還有下文。
  沈清秋端起手邊的茶盞,刮了刮表面的茶葉,道:「金蘭城離昭華寺最近,印象中往來也甚為密切,若真出了什麼事,寺中各位大師理應察覺異常。」
  岳清源道:「不錯,二十天之前,有一名金蘭城商人由水路從城中逃出,趕到了昭華寺求救。」
  他用了「逃」這個字,看來事態真是十分嚴重。眾人都肅然起來。
   岳清源繼續道:「那名中年男子原先是金蘭城中第一號兵器鋪的店主,常年在昭華寺供奉香火,寺中僧人不少都認識。他當時渾身裹著嚴嚴實實的黑布,只露出半 張臉。來到昭華寺時已經精疲力竭,倒在山階之前,反覆說,城中有可怕的瘟疫。護山僧人立刻把他抬進大殿,上報主持。而等主持與幾位大師趕出來時,已經晚 了。」
  死了?
  岳清源緩緩道:「那商人已經化作一具白骨。」
  沈清秋悚然。
  剛剛還說拚死累活逃到了廟門口,怎麼能轉眼就化為一具白骨?
  沈清秋沉吟道:「師兄方才說,那商人身上裹著黑布?從頭裹到腳?」
  岳清源道:「正是。期間有僧人想幫他除去黑布,卻一碰他就哀聲嘶號,痛苦難當,於是不敢再強行拉扯。」
  聽這形容,倒像是在撕他的皮。
  岳清源接著道:「昭華寺諸位方丈深感不安,商議之下,連夜派出了無塵、無幻、無念幾位大師前去查探。至今不見歸來。」
  無字輩的大師比起沈清秋他們來說,輩分只高不低,論起修為,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沈清秋微微詫異道:「一位都沒有回來?」
  岳清源沉沉點頭,道:「幻花宮與天一觀也派去了十幾名弟子,同樣,有去無回。」
  四大派已經都三大派都被拉下水了,沈清秋頓時明白,今天這趟,究竟是回來幹什麼的了。
  果然,岳清源道:「諸位別派道友無奈之下,飛書並使者前來向蒼穹山請求支援。支援是一定的,只是茲事重大,恐有異族宵小在背後推波助瀾,興風作浪。有人前去,也必須有人留守。」
  這個「異族」,不消說,指的絕對只有魔族。柳清歌第一個道:「百戰峰義不容辭。願護送木師弟前往。」
  既然城裡鬧瘟疫,千草峰的木清芳那是必須要出動的。沈清秋一看,這要去的兩位,一個負責給他煎藥的,一個負責幫他打通靈脈的,都去了,又沒有主角光環護體,會不會有個三長兩短,還真讓人擔心,不看著點怎麼行,忙接道:「清秋願一同前往。」
  岳清源猶豫道:「我的原意是安排你守山。」
  怎麼對付他,沈清秋還不知道,糾纏不休就行了:「掌門師兄何必把我想得那麼嬌嫩。清秋縱使不才,對魔族種種卻略知一二,如果真是它們搗鬼,多少也能有所助益。」
   魔族相關的移動百科全書,無論原裝貨還是現貨都絕對能擔此稱號。清靜峰那積累了幾百年歷代峰主不讀完不許繼位的書冊資料可都在竹舍後面堆著呢……岳清源 一想,讓他和柳清歌木清芳一同行動,倒方便壓制他身上的魔族奇毒,打起架來百戰峰峰主也能護著,於是,最後決定分成三批人,以柳木沈三人為開道先鋒,前去 金蘭城先探查一番。第二批次在外,依情況而動。第三批留守蒼穹山。
  事態緊急,沒時間慢悠悠車馬舟船,沈清秋不習慣單獨御劍,甚至有點恐高,但知道這時候必須跟隨大部隊步調。三人御劍出發後,半天不到,沈清秋掀開獵獵翻飛的下擺,自雲叢上方往下望,提氣對兩個同門喊道:「下方就是洛川和衡川的交匯處!」
  從高空俯瞰,果然有兩條川水交叉。彷彿兩條蜿蜒而綿長纖細的銀帶,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彷彿銀鱗亂舞。
  其中一條,就是當年剛出生的洛冰河被投放順水而下、並以之為姓的洛川。
  三人選擇一處開闊平坦的山頭作為著陸點。從這裡隱隱能看到遠處金蘭城的飛簷勾角,還有緊閉的城門和拉起的河橋。
  沈清秋把遮陽的手從眉頭間放下:「我們為什麼不直接飛進城裡去?」
  木清芳解釋道:「昭華寺曾應金蘭城城主之請,為他們布了覆蓋上空的巨型結界,禁止仙劍或任何帶靈氣魔氣的東西從上方飛過,否則都會被打偏軌道。」
  昭華寺設結界的本事,沈清秋是見識過的,仙盟大會御用結界天團。若他們排第二,沒哪家敢排第一。沈清秋便不再發問,心裡想,如果這場瘟疫並不是正常的瘟疫,而是別有用心者的刻意搞鬼,他一定是從城門大大方方進去的。
  既然不能空降,也不能從大門進去,一定有別的渠道。果然,被岳清源詳細交代過各項事宜的木清芳領著兩人穿入一片樹林,綠蔭掩映中,傳來水流潺潺之聲。
  那聲音是從一個低矮的洞穴中發出的。木清芳招呼兩人過來,道:「這裡有一條暗河。暗河可以通往城內。」
  沈清秋了然:「那個兵器鋪商人,就是從這裡逃出來的?」
  木清芳點頭:「有些做地下買賣的商人會在次碰頭,或者運送貨物。知道這條路的人其實不多,但那兵器商人與昭華寺幾位方丈交好,曾經吐露過一些。」
  洞穴口爬滿綠籐,只有齊胸口高,三人彎腰才能進去,走了一段,沈清秋腰都酸了,終於感覺頭上寬敞了。水流變成了嘩嘩聲。河床之旁,飄幾艘破破爛爛的孤船。
  沈清秋挑了一艘稍微好點,不至於漏水的,指尖一彈,船頭掛著的那盞枯燈中燃起一團火光。
  槳只有一隻。沈清秋做了個「請」的姿勢,對柳清歌道:「這是逆流。劃進城去,肯定需要我們當中臂力最強的人。師弟請?」
  柳清歌黑著臉奪過那支細長的船篙,任勞任怨開始划船。每劃一下,船身就往前躥出老遠。船頭燈盞嘎吱亂晃。
  沈清秋舒舒服服拉木清芳坐下,瞥見船邊水光,居然能看到幾尾游魚歡快地甩尾而過,順口道:「這水好清。」
  剛說完這句話,游魚後面,跟著飄來了更大的一灘東西。
  臉朝下埋在水中的一具屍體。
作者有話要說:  
  

  ☆、重逢

  沈清秋猛地坐直了。
  浮屍啊靠靠靠!
  剛說完一句「水好清啊」你就給我飄過來一具浮屍,打臉啪啪的不要這麼重行嗎!
  柳清歌用船篙勾住那具浮屍,把他翻了個身,居然又是一具白骨。因為全身包括腦袋都用黑布纏住,臉又朝下泡著,剛才才沒覺察。
  沈清秋問道:「木師弟,你知道這世上,有哪種瘟疫,會讓人全身瞬間化為白骨的嗎?」
  木清芳緩緩搖頭道:「聞所未聞。」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定了好一會兒,小船已後退了一段距離,柳清歌又撐起了篙子,片刻之後道:「前面還有。」
  果然,從前方陸陸續續飄來五六具浮屍,都是身纏黑布的白骨,與第一具如出一轍。
  沈清秋正凝神細思,忽然,柳清歌把長膏往旁邊石壁上一插。又細又脆的竹篙,居然直直插入了堅硬無縫的石塊。船身被固定,停在原地不動。沈清秋也覺察有異,霍然起身:「誰?」
  前方黑暗深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吸,船頭燈火隱隱照出個人的輪廓。只聽一個少年的聲音說道:「你們是什麼人?鬼鬼祟祟從暗河進城想幹什麼?」
  沈清秋道:「這話我倒也想問同在此地的你。」
  他雖然是站在一艘小破船上面,但風貌宜人,青衣黑髮,腰懸長劍,舉手投足間氣定神閒,看起來也頗仙風道骨。加之沈清秋現在裝B已經裝出了經驗,裝出了自己的風格,這個形象,還是很能唬住人的。
  那少年愣了一下,也想被他的人模狗樣給震住了,半晌,才喝道:「你們走吧!現在不許進城!」
  柳清歌哼道:「就憑你?攔得住誰?」
  那少年道:「城裡有瘟疫,不想死就滾!」
  木清芳溫聲道:「小兄弟,我們正是為此而來……」
  那少年看說不走,怒道:「聽不懂人話是不是?你們快滾滾滾!不然我不客氣!」話音未落,一桿槍矛刺來,虎虎生風的倒也蠻嚇人。柳清歌冷笑一聲。
  5秒之後,少年落敗,身子沉在水裡撲騰。
  柳清歌一隻手指就把他掀飛入水。沈清秋聽那少年還在水裡破口大罵,問:「撈不撈?」
  柳清歌:「中氣十足的撈什麼撈。進城了。」拔出竹篙,繼續划船。
  三人從暗河中出來,沒把這非法船隻拴在岸邊,它就自己順水飄回黑暗中去了。這出口在城裡最荒蕪的一片淺澤裡,不見一人,三人朝城中央走了一會兒,忽然身後有人踏踏踏追上來。
  那落湯雞一般的少年衝上來,氣急敗壞道:「讓你們別進城!進來有什麼用?之前說來救瘟疫的人多了去了,什麼大和尚牛鼻子,什麼什麼花宮,還不是個個都出不去了!自己找死,唉!」
  原來這少年黑暗裡伏擊,倒是為他們著想了。沈清秋忍笑道:「那我們都進來了,你說該怎麼辦?」
  少年道:「還能怎麼辦?跟著我別亂跑!我帶你們找大和尚他們去。」
  沈清秋見另外兩人並無異議,他們都對金蘭城不熟,又人指引不走彎路當然最好,便低一低頭,問:「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年一挺胸膛道:「我叫楊一玄,是城中金字兵器鋪的兒子。」
  不會就是冒死去昭華寺報信求援的那個兵器鋪商人吧?
  柳清歌見沈清秋一直打量那少年,問道:「你看什麼?」
  沈清秋低聲道:「我看,這孩子能在你手底下走幾招,而且心性不錯,兩者都很難得,倒是個可塑之才。」
  走進主城,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可這個「多」,只是相對剛才的空無一人而言,一條街上頂多三四個人影,而且都從頭到腳埋在黑布裡,行色匆匆,彷彿驚弓之鳥,漏網之魚。楊一玄把他們三人 帶到他家中。這兵器鋪規模不小,在最寬闊的主幹道上連佔了四個店面,打通了連接起來作一家用,而且還有內院、內廳、地窖。
  無塵大師就在地窖中。他躺在床上,被子蓋住下身,一見蒼穹山派的援軍就「阿彌陀佛」起來了。
  沈清秋道:「大師,情勢危急,別的就不多說了。這金蘭城中盛行的究竟是什麼瘟疫?大師又為何入城不出,音訊全無?還有為何人人都要裹著黑布?」
  無塵苦笑道:「沈仙師所問,其實都是一個問題。」
  說著,他掀開了下身的被子。沈清秋一僵。
  被子下面,只有一對大腿,膝蓋以下,空空如也。本該有小腿的地方,全都消失了。
  柳清歌冷聲道:「誰幹的?」
  無塵搖頭:「不是誰幹的。」
  沈清秋就納悶了:「不是誰幹的,難道還是它自己沒的?」
  誰知無塵點頭道:「正是這雙腿自己沒有的。」
  他膝蓋上方的腿部還纏著黑布,無塵伸手,費力地想要解開,木清芳連忙相助。無塵道:「這東西可能會讓諸位道友略感不適。」
  黑布一層一層解開,看清裡面包裹的東西之後,沈清秋呼吸頓了一頓。
  大師您管這叫「略感不適」?!?!
  原本是他大腿的地方,已盡皆潰爛,皮膚壞死,腐肉橫生。黑布鬆開後,惡臭陣陣。
  沈清秋:「……這就是金蘭城的瘟疫?」
  無塵道:「不錯。此病初發,先是小面積出現紅斑,短則三五天,長則半月,紅斑會擴大並腐爛。再過一月,潰爛至見骨。必須以黑布纏身,少見風光,方可延遲發作。」
  難怪,城裡人人都把自己裹成黑木乃伊。
  沈清秋道:「發作期有一月之久,可為什麼那時候前去昭華寺報信的楊先生,卻是瞬間化為白骨?」
  無塵臉顯悲痛之色道:「慚愧,老衲也是後來方知,染此病者,如果在金蘭城內,則可以存活一月左右。但如果染病之後,距離金蘭城太遠,就會加速發作。我兩位師弟,就是貿然出城返寺,當場發作。」
  怪不得不能進,也不能出!
  柳清歌道:「發病源是什麼?怎麼染上的?」
  無塵只歎道:「老衲慚愧。此番入城,躊躇多日,對這瘟疫根底也還一籌莫展,既不知病源何在,也不知如何傳染。甚至不知道它究竟會不會傳染。」
  木清芳愣道:「此話怎解?」
  沈清秋卻若有所悟道:「你們看那兵器鋪家的兒子,他近身照顧無塵大師這麼久,卻週身不纏一條黑布,可見皮膚完好,康健得很。如果說這的確是瘟疫,無塵大師卻沒傳染給他,的確蹊蹺。」
  無塵道:「正是此意。出師未捷,反倒累了諸位,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沈清秋道:「大師本意是救人於水火,千萬別這麼說。」他見木清芳凝神研究無塵腿上的潰爛部位,如同一絲腐臭也聞不到,問道:「木師弟有什麼發現?能配出治療的方子嗎?」
  木清芳搖搖頭:「這似乎……不像瘟疫。」他看了看幾人:「在下需要察看更多的病人,才敢下定論。」
  沈清秋出了地窖,見那兵器鋪家的兒子又怒氣沖沖扛著一柄長刀往回走,笑著問道:「少東家,怎麼啦?」
  楊一玄氣鼓鼓地道:「又有人進城來了。都是上趕著送死!」
  估計是別派又有送援手的來了。沈清秋見他臉鼓得像個包子,有心逗弄:「小兄弟,我看你功夫不錯,有人教嗎?」
  楊一玄不理他。沈清秋又道:「我告訴你,你去找今天把你打下水的那個哥哥。他厲害得很,你跟他多打幾回,比你跟誰學都有用。」
  一聽這話,楊一玄眼裡倒是有了躍躍欲試的光彩,拋下沈清秋就跑。沈清秋給柳清歌找了個纏人的麻煩,心中大樂,走幾步轉過街角,看到前方光景,止住腳步。
   城中死氣沉沉,家家戶戶大門緊閉,也有不少原先就無家可歸的人找不到去處,聚集在街頭。以往大街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不敢拋頭露面,可如今空蕩蕩的,他 們也肆無忌憚了,支了口大鐵鍋,底下堆柴,騰騰燒水,有幾人揪著不知道哪裡偷來的雞在那兒拔毛。個個都裹在密不透風的黑布裡,見到畫風和他們格格不入的沈 清秋,一點不驚訝,看他的眼神就像看死人。畢竟這些天,再多威風凜凜進城來說要解救他們的修士都見過了。死得比他們還快!
  掌勺的敲敲鐵鍋:「湯好了!來盛了來盛了!」頓時,不少躺在旁邊捉虱子的流浪漢一咕嚕爬起,端著碗湊上去。畫面跟饑民救災似的。
  這場瘟疫打亂了整座城市的生活節奏,這樣自發組織的大鍋飯其實真能救命。
  一定要快些探清疫病根源,讓金蘭城早點恢復昔日景象。沈清秋暗暗下此決心,轉身要走,迎面過來一個人,拄著根枴杖,身形佝僂,手抖得碗都快掉了,似乎是個老太太。
  他見狀要給她讓路,結果她不知年老體弱還是餓得發昏,腳底一歪,撞到沈清秋身上。
  沈清秋扶了她一把,那老太太聲音含混道:「對不住……對不住……人老糊塗啦……」說著又急急越過他往前走,估計是怕菜湯搶沒了。
  沈清秋走出兩步,突然頓住,感覺哪裡不對勁。
  不對。
  這老太太看上去跟風中殘燭似的一吹就倒的模樣,剛才撞上來身體的感覺為什麼這麼沉重?!
  他猛一回頭,那爭著盛熱菜湯的人群裡,根本沒看到剛才那「老太太」的人影。
  左側有一條花巷入口,沈清秋追了上去,剛好看到一個彎背如勾的影子在巷尾一閃而過。
  霧草這速度比百米衝刺跨欄也不差了吧?!還「老太太」!剛才真瞎了眼了!
  沈清秋拔腿就追。雖說現在想想這老太太形象的確可疑,可沒早點發現異常這能怪他嗎,現在整座金蘭城裡,所有人都是這種渾身黑布縮著走路的可疑形象!
  追趕途中,他忽然覺得手背有點癢,舉起來一看。
  ……這條手還真是多災多難。當初被天錘長老刺滿了窟窿眼的是它,現在最先開始長出紅斑的也是它!
  說起來當初手賤戳開《狂傲仙魔途》這本奇書的也是它。啊啊啊好想剁了這隻手啊啊!!!
  這麼一分神,沈清秋腳下慢了一步,又忽然覺察頭頂有人挾劍氣襲來,折扇一展,隨時準備飛個風刀出去,喝道:「誰?!」
  那人倏地從一旁屋簷上落地。兩人打了個照面,沈清秋脫口而出:「公儀蕭?」
  那青年立刻撤劍,又驚又喜:「沈前輩?」
  沈清秋道:「是我。你怎麼也來了?」忽然想起剛才楊一玄說又有人從暗河進城來了,想必就是公儀蕭這一撥人,問道:「幻花宮派你帶人入城查探?」
  公儀蕭道:「晚輩的確是受命入城調查,但……帶領不是我。」
  沈清秋奇了。公儀蕭可是幻花宮老宮主最受寵的小弟子,在洛冰河出現之前,基本默認他就是下一代領導,老宮主獨生愛女也傾心於他,但凡弟子輩有個什麼事,那必須是他帶隊,除了洛冰河能用男主光環吊打他,誰還能搶他位置?
  不過眼下來不及細想,各種念頭一瞬轉過,沈清秋道:「一起追!」
  公儀蕭響亮地應了一聲,兩人齊齊躍出。
  那佝僂身影閃進了一處五層樓台。這建築站在外面都能感覺香粉撲鼻,台上花枝招展,看來以往是勾欄一類的地方。只是如今早沒了歡聲笑語,鶯歌燕舞,只有大門敞開,一樓大廳一片森然。
  兩人屏氣凝神,邁進門檻。
  大廳裡桌椅翻到,一片狼藉。沈清秋看了公儀蕭一眼,低聲道:「分頭查。你看左邊的雅間,我負責右邊。」
  他用折扇推開最近那間的門。床上影影綽綽能看見躺了個人,他先是一提心,然後很快放下來。
  那只是一具白骨,身穿花色繁複的衫子,滿頭珠翠,躺的姿勢很安詳。大概是樓內的女子,心知死期已到,梳妝打扮,穿上了最好的衣衫,安睡赴死。連死亡也要用最美的姿態,大概是女子的天性。沈清秋唏噓一秒,退出房間,依然把門關好。
  一連好幾間裡,都有正裝的女子屍骨。看來這間勾欄幾乎是全軍覆沒。沈清秋正要推開第六間,從二樓傳來響動和人聲。
  兩人飛身上樓。沈清秋搶在前面,人還在樓梯上。忽然,有個青年溫潤的聲音傳來:「無礙。諸位不必為我擔心。」
  一聽到這個聲音,沈清秋如遭雷擊,手中折扇被他捏得發出卡嚓一聲。
  剎那間,連呼吸都彷彿停止了。
  他僵硬地卡在了樓梯上,可已經能看到二樓長廊盡頭的雅閣了。一群幻花宮服色的弟子們正簇擁著中心的一人。
  那是個身穿玄衣的俊美青年。髮帶隨青絲飄動,背負一把古樸長劍。面如冠玉,兩點沉潭寒星般的眸子,正不經意望過這邊來。
  雖然長開了不少,氣質也與以往大不相同,可這張隨便哪個角度都能選作言情小說封面男的臉,沈清秋打死也不會認錯!
  同時,一個已經封塵依舊的熟悉聲音,伴著谷歌翻譯般刻板的語調,一大串提示消息在他腦子裡一條接一條連珠炮般地炸開:
  【您好。系統已成功激活。】
  【通用激活碼:洛冰河。】
  【自我檢測:總能源運行正常,狀態良好。】
  【休眠模式停用。標準模式啟動。】
  【更新包下載安裝完畢】
  等一下我勒個擦你還真的更新了?!
  【感謝您的再次使用。】
  能退貨嗎?

  ☆、第33章 重逢2.0

  沈清秋看著那熟悉無比卻又彷彿陌生的青年,四肢發僵,喉嚨發澀。
  不是說好了,五年之後才會捲土重來的嗎?
  難道洛冰河現在,不是應該正在無間地獄裡披荊斬棘、煉劍刷怪嗎?為什麼會提前出現在幻花宮的包圍圈裡?!
  為什麼提前了兩年!
  為什麼要急於求成!練級太快沒有保障的啊洛哥!
  沈清秋有轉身衝下樓、衝出金蘭城、衝出這個見鬼的世界的衝動,可後退的第一步,就被公儀蕭擋了個正著,好死不死他還問了一句:「沈前輩?為何要忽然後退?」
  ……你也太不會看場合看時間看臉色說話了公儀公子!
  身後,一個低且柔和的聲音傳來:「師尊?」
  沈清秋僵著脖子,緩緩轉頭。
  只是一個動作,可他現在做來,覺得項上人頭有幾千斤重。洛冰河那張堪稱完美的臉孔,這時候在他眼裡,比什麼都要恐怖。
  更恐怖的是,現在這張臉上的表情,不是冷若冰霜,不是笑裡藏刀,而是一種酥到人骨子裡去的溫柔可親。
  我去你不要這樣啊好嚇人!
  洛冰河笑得越柔情似水,對手下場越是魂殞身碎,這點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沈清秋整個人卡在樓梯口,不上不下,背脊起了一層寒毛。
  洛冰河緩緩走近,輕聲道:「果真是師尊。」
  他聲音輕飄飄的,可從他唇齒間吐露的每一個字,就像他每走一步時閣樓上的足音,讓沈清秋心也跟玩兒一次高空蹦極加冰桶挑戰。
  虎頭鍘已經架在了脖子上,不上也得上!沈清秋定一定神,硬著頭皮,右手捏著扇骨青筋隱隱突顯,左手一甩青衫下擺,抬腳一步,終於踏上了二樓。
  才一站上去,他就要淚奔了。
  洛冰河當年參加仙盟大會的時候,還是和他平視的,而現在,沈清秋要稍微抬起頭,才能和他對視了,光從氣勢上就矮了一大截!
  好在沈清秋裝B多年,經驗豐富,不管內裡如何,至少鎮定自若的表情已經長在了臉皮的肉上。半晌,他從喉嚨裡艱澀地擠出一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洛冰河微微一笑,似乎並不打算回答。
  反倒是他身後一群幻花宮的弟子們,呼啦一下堵了上來。
  沈清秋這才發現,這些弟子的態度很不對頭。
   沈清秋早年也算橫掃過大江南北的宗師級人物,且不提別派晚輩,就算是平輩見了,也鮮少有不刻意恭迎的。然而,這些幻花宮弟子卻似乎對他滿滿的都是敵意, 個個眼神不善,有的已經亮了兵器。加上洛冰河不說話站在那裡,好好一群名門正派的青少年,看上去就像一群準備立刻蜂擁而上為老大拚命的馬仔、或者隨時要去 殺人放火的魔界走狗……
  搞錯沒有啊少年們,不要上趕著給人當保鏢行不行,你們後面那個要你保護嗎?!他不來害人就不錯了,真正需要保護的人是我啊是我啊!
  公儀蕭見氣氛不對,插進中間來,低聲斥道:「把劍收起來,成何體統!」
  眾人有所收斂,拔了劍的都不情不願插回鞘中,但對沈清秋的敵意卻沒下去幾分。
  怪不得。怪不得這次帶隊的不是公儀蕭。要是在以前,最受器重的弟子一發話,這些同門哪敢有接著擺臉色的。可現在有黑化後洗腦功夫一流的洛冰河在,他就是絕對的中心。一萬年也輪不上別人做領導。
  可沈清秋都快腦震盪了,還是想不明白,洛冰河到底什麼時候混進幻花宮的?按原作進度那都是起碼兩年之後的事情!
  雙方僵立一陣,忽然,旁邊走出來一名鵝黃色衫子的娟秀少女,垂淚道:「你們現在還有心思這樣,洛公子他……洛公子他都被那奸人害了,就不能先想想法子麼!」
  沈清秋才注意到,角落裡倒了一條人形,正是剛才那名假老太太。
  他再去看洛冰河,只見後者衣袖似乎被劍氣削去一截,露出小半段手腕。洛冰河膚色甚白,顯得手腕上幾點紅斑尤其刺眼。
  他下意識脫口而出:「你被傳染了?」
  洛冰河看他一眼,搖頭誠懇道:「不礙事。大家沒事就好。」
  這般無私又體貼的模樣,一瞬間,沈清秋險些就要以為眼前這個,還是過往那只窩在自己膝蓋下咩咩叫、愛吃草的小綿羊了。
  奈何,幻花宮的弟子們真是很能破他冷水,陰陽怪氣道:「洛公子染上這瘟疫了,沈前輩心裡估計高興極了吧?」
  ……沈清秋開始認真思考自己到底在哪兒什麼時候的罪過整個幻花宮。
  公儀蕭看看沈清秋臉色,十分尷尬,回頭斥責道:「都給我住口!」
  沈清秋一臉淡漠。作為成名多年的長輩,總不至於跟被男主洗腦的小青年糾纏。他只垂下了手,袖子自然把剛才碰到那假老太太后長出紅斑的手背遮住了。
  開口的那名長了半張臉小麻子的弟子挨了訓,悻悻然閉嘴,仍一臉不服氣。秦婉約淒然道:「都是我們不好。剛才要不是為保護我們,洛公子你也不會……」
  沈清秋對城中流行的東西大概是什麼已經有個推測了,他真想拿個大喇叭在她耳邊吼:少女你醒醒!那根本不是瘟疫!
  沈清秋敢用他那些年追完兩千多萬字連載的青春和蛋疼保證:第一!這東西對洛冰河這個天魔混血而言多半就跟生理鹽水或者葡萄糖一樣不痛不癢!
  第二!如果洛冰河被別人拖了後腿,或者為了救誰受了傷,不用考慮,那絕對是他故意的!知不知道什麼是刷形象正面值和好感度的最快途徑?
  沈清秋看不下去幻花宮那邊一派哀慟欲絕的氣氛了。當然,他更受不了的是和洛冰河默默對視、好像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的感覺。
  他硬著頭皮準備幹點正事,目不斜視,走到那假老太太的屍體邊,拔出修雅劍,嗤嗤幾下,把黑布劃成碎片,露出裡面的身體。
  果然。
  這「人」單看起來,相貌普通,辨別不出男女。但這不是重點。
  駭人的重點在於,它通體膚色猩紅,就像從頭到腳都被扔滾水裡煮熟透到心了,軀體卻完好,並未被煮爛。
  沈清秋道:「是撒種人。」
  撒種人,是魔族的一種職業。通常來說,沈清秋理解為魔界的農夫、農場主、或者種飼料的批發商。
  由於地理和種族等原因,魔界的許多生物,包括部分口味略重的魔族人士,都有比較奇特的生理需求。具體來說,就是喜歡吃腐爛的東西,爛的越臭越好,爬了蛆的更是絕品美味,營養豐富。
  但是哪來那麼多腐爛的東西?
  撒種人的作用就在於此了。
   凡是他們靠近或觸碰過的非魔族活體生物,都會在短期內出現肢體潰爛情況。魔界一度流行過這樣的莊園大鍋飯:莊園主從人界一次性抓取上百活人,關牲口一樣 關到一個地方,放撒種人進去。不出七天,等到爛得差不多的時候,這個時候,就可以打開門了。你可以選擇把人放出來吃,或者自己走進去吃。
  這種 奇葩的飲食習慣非常噁心。但是幸好,上古天魔一系,屬於魔族最優雅、最傳統的那一支血脈,相當於魔界古老的貴族,各方面B格都不是平常魔界公民能比擬的, 與這種獵奇的口味無緣。不然,就算洛冰河長再帥掛再逆天恐怕也扛不住這樣生理和心理都不能接受的奇葩設定,想想吧,妹子們和他接吻的話得有多心塞哈哈哈!
   由於這種職業過分反人類,激起了當年人界修士們的滔天憤怒,展開了對撒種人的剿殺,甚至不少無名英雄冒著被腐化的危險,與之同歸於盡。不出十年,撒種人 就幾乎滅絕蹤跡,連魔界都很難見到了,尋常修士聞所未聞,也是很正常的。沈清秋閒得沒事就拿清靜峰上亂七八糟的陳年老書當志怪小說看,倒都是清楚。
  他明明做出了很有建樹性的判斷,可惜,並沒被重視。只有秦婉約客客氣氣道:「前輩所言之事,洛公子早就猜到了,剛才,他已經對我們詳細告知了撒種人相關。」說完,跟著四週一片幻花宮弟子一齊用傾慕憧憬的目光仰視洛冰河,彷彿他臉上正金光萬丈。
  出現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無論男主說什麼,旁人都會從話語中感受到對自己智商和閱歷上的絕對碾壓」的智計光環!
  洛冰河看向沈清秋,柔聲道:「我所知事物,都是師尊教的」
  ……可怕的是,沈清秋真的感覺他那張臉自帶柔光!
  媽蛋。終於到了反派連B格都不讓刷了、只給男主一個人出風頭的這一天了嗎[手動拜拜]
  沈清秋實在沒辦法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蹉跎人生下去了。照理,撒種人是幻花宮殺死的,屍體處置權也在他們,沈清秋道:「既然如此,這具屍體可否借來一觀。木師弟說不定會有所發現,也好盡早研製出抵禦疫情的方法。」
  洛冰河點頭道:「一切聽師尊的。隨後弟子就將屍身送到。」
  沈清秋被他一口一個師尊叫得寒毛倒豎。他總算深切體會到原作面對洛冰河這種笑裡藏刀的人的心情了,因為根本不知道洛冰河到底想幹什麼!
   抽身拂袖,說走就走。出了這間廢樓,沈清秋還處於毀滅性打擊狀態,走路都暈頭轉向,腳底生歪風。公儀蕭追上來,見沈清秋臉色蒼白,神情恍惚,忐忑道: 「沈前輩,十分抱歉。其實我一直知曉,但家師有命,洛公子在幻花宮的事必須嚴格保密,不得外傳,違者逐出,所以不敢如實相告。」
  沈清秋:「我只問你,他是怎麼到那你們那邊去的?」
  公儀蕭道:「是秦師妹,去年在洛川邊救起了重傷昏迷的洛公子。」
  去年。短短一年就把公儀蕭從心腹地位上踹了下來,看來洛冰河入侵幻花宮不僅比原作時間線提前了,連效率都提高了。順便公儀蕭果然就是個被男主不斷從各種位置第一名上踹下來的炮灰命!
  沈清秋道:「他既然被你們救了,為何沒回蒼穹山去?」
  公儀蕭留神著沈清秋的臉色,小心翼翼道:「被救治醒來之後,洛公子似乎,不願提及往事,告別時也吐露……不會回蒼穹山派,希望幻花宮能對他行蹤保密,似乎打算浪跡天涯。家師十分喜歡他,便繼續挽留他,雖然並不以師徒相稱,但待他種種,已經與親傳弟子並無二樣。」
  原來如此。
  洛冰河這種表現,正是標準的一朵飽受蹂躪、又默默忍受的小白花。人們很容易就會猜測,好好的為什麼不肯回去呢?沒準兒是是蒼穹山派、尤其是沈清秋對不起他,當初仙盟大會誤傳死訊裡面,也必然有不可說的辛秘。
  怪不得剛才幻花宮弟子們都對他是敵視態度。洛冰河洗腦的功夫可不是蓋的,看看剛才他們儼然以他馬首是瞻的狀態,就知道洛冰河現在宮內地位如何了。
  一個A派的弟子到B派去走了一趟,B派從高層到底層就全都哭著喊著要他留下來並且掖著藏著不讓別派知道——多麼不科學不合常理的事情。可是這種事情在男主光環的照耀之下,完全符合邏輯!
   沈清秋沉默不語,公儀蕭以為他是傷心失望,愛徒未死,卻寧可流連在外也不肯回去見他,道:「沈前輩不必太過在意,洛公子也許只是一時有什麼心結還未解 開。之前他從不離開幻花宮範圍,這次卻主動要求前來,可見已有所轉機。不過,師弟師妹們……咳,在這件事上,對前輩有所誤會,希望您不要與他們計較。」
  沈清秋心塞鎖大江。
  多年辛辛苦苦刷的正面威望,果然還是經不住男主想黑就黑,黑的漂亮。
  不對!其實這根本不算黑啊。因為他一點都不冤枉,他的確把人家踹無間深淵裡去了沒錯!
  簡直找不到為自己辯解開脫的理由!
  沈清秋道:「那你呢?你為什麼沒誤會?」
  公儀蕭微怔,立刻道:「雖然不知當初在絕地谷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我相信,前輩絕不是會殘害弟子之人。」
  好吧,讓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因為你跟我都是站在男主對立面的炮灰,所以更能理解和同情彼此的處境。
  後面幻花宮一行人也跟了上來,沈清秋不經意回頭一瞥,只見洛冰河正看著這邊。他抱手而立,冷眼旁觀。
  沈清秋現在見了他,感覺自己心臟嬌弱了不少,時常猶如一葉扁舟陷於驚濤駭浪、驟風暴雨。比如現在,雖然洛冰河離他的距離並不近,面上也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可那一對黑漆漆的眼睛泠泠的,穿透力極強,看得沈清秋忽然心裡一寒。
  大哥,大爺!你又怎麼了——倆炮灰說個話抱個團互暖一下也得罪你了?!
   剛到金字兵器鋪門口,就聽裡面吵得幾乎要把房頂掀起。這都是柳清歌幹的好事。他負責苦力,分頭之後就出去給木清芳抓實驗對象。城中人心惶惶,沒有一個人 願意配合,這時也顧不了那麼多,只能用武力解決問題了。更何況,柳清歌根本不是有耐心愛講道理的人。他的作風十分符合百戰峰傳統,直接出門一趟,順手一抓 就抓來十幾個彪形大漢,綁在大堂後的鍛造台旁。那裡現在已經成為木清芳的研究場所試驗台。一群大男人,叫罵啼哭之聲,居然不輸婦人。
  沈清秋到地下庫藏中,把才纔一連串變故與其他人說明了。自己受染之事先暫且壓下不提。
  無塵大師又是一陣阿彌陀佛:「多虧蒼穹山各位道友,事情終於有了進展。」
  沈清秋道:「恐怕沒這麼簡單。受染者之間,是不能相互傳染的,而清靜峰上古籍中所記載的,撒種人最大的一次撒種範圍,只有三百餘人。如果是整座城市這麼大的感染範圍,撒種人肯定不止一個。」
  柳清歌手放到劍柄上,站了起來。沈清秋知道他是行動派,說走就走,現在就要出去找別的撒種人了,忙道:「慢著!我還有一件事要說。」
  木清芳:「師兄請講?」
  沈清秋不知怎麼開口,踟躕片刻才道:「洛冰河回來了。」
  眾人反應並不大。本來,三人之中,無塵大師昭華寺的,不知道洛冰河是誰,木清芳除醫道藥理外鮮少關心其他,也就柳清歌一個皺了皺眉,愕然道:「你那徒弟?他不是在仙盟大會死於魔族之手了?」
  沈清秋越發覺得難以解釋:「……沒死成。活著回來了。哎。」他煩惱道:「你我還是先去巡城。這話回來再細說。」
  木清芳道:「也好。早一些處理完剩餘的撒種人,少一點生靈塗炭。我也該去看一看那些病人了。」
   他一說,沈清秋就想起來,木清芳隨身必備的那套銀光雪亮的手術用具,刀針俱全,一字攤開擺出來,彷彿法醫驗屍現場,還有無限空間裡成千上百個貼著不同標 籤的瓶瓶罐罐,標籤上的字樣和說明就像瓶罐裡東西的味道和功效一樣,令人聞之色變,見之喪膽。估計上面鍛造台旁邊那群大漢待會兒真的會把房頂掀翻。
  沈清秋乾笑一聲,正要隨柳清歌出地窖,突然間,毫無徵兆的,心跳聲好像陡然放大數百倍,動作也跟著滯了一滯。
  柳清歌覺察異狀,立刻問道:「怎麼了?」
  沈清秋沒回答,右手試著想甩個靈力暴擊,微弱的靈流斷斷續續從之間躥過,沒引起一絲火花。
  我靠在這種緊要關頭發作,你玩兒我吧?!
  木清芳低聲道:「『無可解』。」
  柳清歌按了他脈門,停頓一瞬,果斷把他按回去:「坐著。等。」
  等什麼?!等洛冰河找上門嗎?!沈清秋霍然站起:「我跟你出去。」
  柳清歌:「不要礙事。」
  大大你可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百戰峰主人!帶我一個飛能礙什麼事!
  木清芳道:「沈師兄你今天吃藥了嗎?」
  沈清秋真想仰天長叫:「我沒有放棄治療!!!」
  我這個月明明有按時吃藥!也有按時請柳巨巨幫忙運功打通靈脈!到底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發作,簡直晴天霹靂一頭霧水!
  這時,系統忽然好死不死提示來了:【主角爽度+100】
  你滾!
  你這是「沈清秋倒霉,男主就很爽」的意思嗎?!
  敢不敢不要這麼含糊其辭,有種的系統就說清楚為什麼忽然加分!
  木清芳又道:「沈師兄千萬不要逞強。柳師兄也是為你好。發作期間勉力奔波運功,損害極大。你留在此地休整,我去製藥,待柳師兄回來,再助你打通靈脈。」
  沈清秋站起來三次,都被柳清歌按回去,木清芳的語氣又像在教育熊孩子,無奈道:「那好。柳師弟你聽我說,撒種人通體皮膚猩紅,感染力極強,遇到形似的可疑對像不要貿然上前,遠距離攻擊。回來時一定來一趟我房間,我有很重要的話同你商量。」
  最後一句最重要,沈清秋刻意咬字加重。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柳大大你千萬要罩著我啊!
  柳木二人離開地窖後,無塵凝思道:「沈仙師,你不覺得奇怪?魔界沉寂已久,而近些年來,竟有捲土重來之勢。上次仙盟大會,不少罕有魔物重出人世。而此次金蘭城更是出現了絕跡百年的撒種人,老衲擔憂,這……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豈止,而且這些撒種人明顯是加強板。最初的撒種人,絕對沒有規定感染者與它們距離不能超過多遠。沈清秋深有同感:「大師所顧慮者,也正是我不能放心的。」
  是啊。洛冰河本來應該在無間深淵底下再呆兩年的,居然提前出獄了。這能是特麼的好兆頭嗎!
   無塵大師受染之後,功體大損,精力消耗極大,坐談不久就生出倦意,沈清秋便安置他躺下,盡量悄聲退出地窖。無塵藏在地窖,是因為不能見光見風,沈清秋的 房間卻在兵器鋪內堂二層。柳清歌還未回來,這時候想睡也睡不著,他便坐在桌子旁發呆。一會兒想以前跟在自己後面整天叫師尊的小綿羊洛冰河,一會兒想剛才那 個隔了一層一樣、讓人渾身上下都不自在的黑蓮花洛冰河,恨不得拔光自己頭髮才好。
  呆了一會兒,有人敲了兩下門。不輕不重。
  沈清秋從桌邊霍然站起:「柳師弟?等你大半夜了,快進來!」
  房門突然向兩邊猛地掀開。
  洛冰河站在房門口,背靠無邊黑暗,負手而立,唇角微翹,眼底卻似有寒潭千尺。
  他彎彎瞇起眼睛,道:「師尊,你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第34章 黑化大法好(好個頭)

  我擦來了!
  沈清秋剎那間如同腦漿沸騰,呼的一下燒了起來。這特麼就是活活的午夜凶鈴上演在跟前!他抓起折扇,一個利落的翻身,從木窗翻了出去。
  終於撕下了白天那副讓人直起雞皮疙瘩的偽裝,暴露本性來找他算賬了!
  逃跑完全是下意識驅使。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堅持就算是逃跑,也要跑得瀟灑飄逸。落地之後穩穩當當,腳底一點,身子掠了出去。
  洛冰河清亮亮的聲音穿透力極強,帶著涼颼颼的笑意傳到他耳邊:「白日見師尊待公儀蕭親近溫柔,晚間又掌燈等柳師叔直至深夜,情意拳拳,怎麼輪到弟子這裡,就這般疏離了呢?」
  臥槽每說一句距離感就拉近N倍這速度不科學!
  沈清秋深深吸一口氣,心想不管怎樣先找個幫手來說,從丹田發聲喝道:「柳清歌!」
  洛冰河的聲音又逼近了,這次就沒那麼溫和了,而是帶了冷笑:「柳師叔正與人纏鬥,恐怕是沒空閒來了。師尊你若有吩咐,不如和我說說?」
  那可不敢當!
  沈清秋心知柳清歌多半被洛冰河使什麼法子托住了,指望不上了,當下把全身靈力往下盤灌去,指望爆一爆速度。
  可他好死不死忘了,現在正是無可解毒性發作期間!
  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那一瞬間全身血液都像是凝結了,沈清秋身體突然一沉。
  下一刻,喉嚨被猛地卡住,後背重重撞上冷硬的石牆壁,脊椎到皮肉都撞得生疼,腦袋裡嗡嗡震盪。
  洛冰河已近在咫尺。
  沈清秋被他單手摜到牆上,後腦勺咚的一下撞暈了,視線半晌才清明重疊起來。
  月光流照,越發顯得洛冰河輪廓彷彿冰雕玉琢,俊美無儔。
  他靠得極近,輕聲慢語道:「多年未見,師尊卻不停地叫著別人的名字,弟子實在是有點傷心了。」
  他口口聲聲說著傷心難過,可唇帶笑意眼帶殺氣,怎麼看也是睜眼說瞎話!
  沈清秋只覺得喉嚨彷彿被一隻鐵箍被掐住,喉頭艱難滾動,嚥氣都困難,何況開口說話。
  手指倒是能勉強結成劍訣,可他現在靈力滯澀,結了也是白結,成訣再標準也召不動修雅劍。
  而且,洛冰河的手正在漸漸用力,緩緩收緊。
  突然,沈清秋眼前一亮,一個巨大的對話框彈了出來。
  這個對話框可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之前那個就像XP系統的錯誤信息提示,現在簡約低調奢華有內涵……重點是內容!系統提示:【是否接受系統溫馨提示以解決眼下貴方面臨的小困擾?】
  你把這個叫做「小困擾」?!
  沈清秋在意識裡聲嘶力竭咆哮:「來!還有沒有簡單模式!求簡單模式!」
  系統:【權限激活。是否啟用關鍵道具保持生存狀態?】
  沈清秋眼睛已經憋到發綠:「還有關鍵道具?!要多少B格爽度來買,你說吧!」
  系統:【道具已在您的裝備之中。是否使用「假玉觀音」道具,消耗洛冰河100點怒氣值?】
  我擦,洛冰河他養母留下的唯一遺物假玉觀音!
  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就拿到的保命道具、高級裝備,他怎麼就一直給忘了,懷裡揣著個金飯碗討飯,系統你總算是提醒對了一件事!
  沈清秋:「用用用!」他一個喉結已經快被掐成兩個了!
  系統:【溫馨提示:本道具使用只限一次,最高可消耗洛冰河怒氣值5000.】
  沈清秋懸崖勒馬:「等等——!!!」
   洛冰河現在這個狀態怒氣值才100點?!你逗我呢吧?!100點就如此邪魅狂捲那他怒氣值5000點的時候該是什麼樣子的那畫面簡直太美我不敢想像!重 點是——用最高可以消5000的道具應對只有100的情況,而且從此失去使用機會,就算現在性命攸關,沈清秋還是需要一點時間來心疼和糾結!
  這樣下去,不是窒息身亡,就是喉骨粉碎而死。
  就在沈清秋狠下心腸準備咬牙使用保命道具時,頸間驟然一鬆。
  沈清秋撐了一把牆壁,勉強站定,總算是沒當場撲通一聲跪下。跑也跑不掉,乾脆直面BOSS。
  洛冰河剛剛差點把他活活掐死,現在又笑瞇瞇地過來扶他,一如以往扶他下馬車或者送點心時的表情。沈清秋一時居然忘了掙脫,只覺得這精分一般的行為舉止讓人毛骨悚然。
  洛冰河歎道:「師尊跑那麼快做什麼?弟子險些就追不上了。」
  呵呵,追不上個屁。是誰剛才那麼好整以暇一口氣都不帶喘的緊跟在後面玩了半天貓捉老鼠?
  沈清秋喘了幾口氣,緩緩開口,聲音有點發啞:「你膽子不小。堂而皇之地回來,不怕別人發現你真實身份?」
  洛冰河眼光閃動,道:「師尊是關心這個,還是擔心這個?」
  沈清秋覺得他這話挺有意思的。「關心」和「擔心」,用在這裡有什麼區別嗎?
  他忍不住問:「你莫非覺得,我不會告訴別人?」
  洛冰河看著他,口氣憐惜道:「師尊,那也要別人肯相信你。」
  沈清秋心底咯登一聲。
  他這意思,是打算像原作那樣,先把讓自己身敗名裂,然後再慢慢一步一步、逼上絕路、慢慢玩死?
  原作沈清秋有兩大渣點:1,猥褻多名少女與婦女;2,殘殺多名同門與非同門。
  可沈清秋自問,自從用了這個殼子後,絕對沒有繼承原主這些愛好與志向。洛冰河還能讓他聲名威望社會地位都毀盡嗎?
  系統:【友情解答:當然能。】
  沈清秋:「閉嘴好嗎。只有男主想不到,沒有他辦不到。我當然知道他能謝謝。」
  系統:【不客氣。本次解答不收取B格值。】
  沈清秋直接叉掉了彈出的對話框。
  他揉了揉喉嚨,站了一會,發現洛冰河居然就這麼睜著一雙眼睛看著他,沒有要繼續動手的意思。
  還看?
  總不會是覺得分別了幾年,要把沒看夠的補回來吧?
  系統:【主角爽度+50.】
  沈清秋:「你升了級,怎麼連加分理由都省略掉了?回頭別說我刷分。我什麼都沒幹,哪來的爽度值加。還有你能暫時別出現嗎!」
  半晌,沈清秋道:「你回來,究竟是想做什麼?」
  洛冰河道:「無非想念師尊待我的好,回來看看罷了。」
  沈清秋自動理解為是回來找他清算陳年老賬的
  與洛冰河一問一答,居然還算和諧,沈清秋說話也漸漸肥了膽子,不動聲色,手指移到劍柄上:「只為殺我?那金蘭城中的瘟疫算怎麼回事?難不成這城裡居民,都『待你好』?」
  誰知,這句話一出來,不知觸到了洛冰河哪片逆鱗,他眼中剎那間彷彿寒星隕落,剛若有若無散開的一絲笑意也消失無蹤。
  半晌,洛冰河道:「師尊對魔族果真是深惡痛絕。」語氣中,有一絲強壓怒氣的痕跡。
  沒有啦其實。
  洛冰河咬牙:「不,應該說是對我深惡痛絕。」
  你看,你這不是挺懂嗎……啥啥啥?
  我可沒這麼說。深惡痛絕的地步還不至於,就是有點心理陰影而已。腦補不要太過分謝謝!
  洛冰河猛地朝他逼近一步,沈清秋神色猛地警惕起來,也跟著後退一步。
  兩人目光在空氣中碰撞,洛冰河又像覺察到自己的暴躁,開口聲音越發冰冷。
  「師尊是不是真的覺得,殺人放火屠城戮國這種事情,只因為我身體裡那一半血統,遲早都會做盡?」
  沈清秋只能保持沉默。
  如果他手頭有一本《狂傲仙魔途》的實體版,估計早就一巴掌把書拍他臉上去了。
  有錘上錘!兩千萬字的大長篇後面滿滿都是你要的錘子!豈止殺人放火屠城戮國,你都把魔界仙界翻天了,雞犬不留用來形容你幹的事已經失去其誇張手法的意義了!
  洛冰河見沈清秋斂眸垂睫,一語不發,就當他默認了,冷笑道:「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什麼要說不論種族,只分善惡這種冠冕堂皇的話?」
  他忽然臉色陰沉下來,眉間戾氣橫生,猛地出手喝道:「虛偽至極!」
  沈清秋早有防備,這時急急後退,險險避過。回頭一看,剛才背靠的牆壁已粉碎了一片。
  雖然他早知道,從無間深淵那種地方出來後,洛冰河會性情大變,可沒想到真的翻天覆地變到這種地步。說喜怒無常都輕了。
  預知書中結果是一回事,可看著一個曾經很熟悉的人變成這樣,又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這結果基本可以算他一手造成的。
  洛冰河好像本來也沒想真的要擊中他,暴擊一次發洩過後,消了些氣,一側頭,伸手似乎要去捉他。沈清秋猛地拔出修雅劍。
  他已經很久沒手動拔劍了,從前多半是用劍訣召喚,現在沒了靈力只能人工操作。沒辦法,他不能束手就擒,至少在這個時候,他絕對不能坐以待斃。
  這真是天大的失算。原本以為洛冰河要練足五年,才會從無間深淵爬上來,誰知道他掛開得越發大,硬是把時間提前了一半。而算算日子,沈清秋作為保命王牌圈養著的日月露華芝,還沒養到能夠起作用的時候。
  洛冰河見狀,慢慢舉起一手,讓沈清秋看清掌間滾滾翻騰流轉的紫黑魔息,慢條斯理道:「師尊。你猜,如果修雅劍被我抓住了,要幾次才會被侵蝕殆盡?」
  不用猜了,我賭五毛最多一次!沈清秋心中倍感淒涼。
  洛冰河再逼近一步,沈清秋只得挺劍迎擊。
  他本來都做好了修雅劍報廢的心理準備,誰知洛冰河像忽然看到什麼,怔了一下,猛地撤去了掌間魔器,直接用手截住了劍鋒。
  沈清秋沒想到真的會刺到他。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就這麼一愣的功夫,洛冰河在他腕上一砍,手掌頓松,長劍垂墜地,被洛冰河踢飛。
  洛冰河一隻手緊緊攥著沈清秋手腕,掌心有鮮血流出,浸透了沈清秋的袖子,血一直在流啊流啊流的,讓他無端端心裡堵得慌。正雲裡霧裡間,洛冰河把他的手翻了過來:「受染了?」
  沈清秋手臂上零散地分佈著幾點小小紅斑,比白天時稍有增加。
  洛冰河修長的手指在上面若有若無掠過,那幾點紅斑在他指尖潰散。
  果然,對洛冰河而言,這點小東西根本構不成威脅。
  洛冰河似乎緩和了顏色,道:「師尊這隻手,倒也多災多難。」
  ……他們倆居然想到一塊兒去了。沈清秋看著自己光潔如初的手背,越發搞不清楚洛冰河的腦回路。照目前看來,也許是想起這隻手也幫他擋過毒鎧甲上的倒刺,還有幾分顧念舊情?
  他正這麼猜測,突然,小腹被人搗上一拳。
  洛冰河微笑道:「一碼歸一碼,既然是師尊挑起的頭,那就自己嚥下苦果。師尊留下的傷口,就自己好好補償。」
  沈清秋還以為他是在用象徵比喻手法抒發自己當年給他留下的心靈創傷,誰知頭皮一痛,被硬生生扯起脖子,洛冰河的手送到嘴唇邊來,一股血腥味往嘴裡湧去。
  沈清秋猝然睜大雙眼。
  他這才醒悟,洛冰河指的「傷口」,是自己剛才用修雅劍在他手上留下的傷口!
  臥槽泥煤——不能喝不能喝這玩意兒絕對不能喝!
  他猛地拍開那隻手,低頭要把嚥下去幾口的鮮血嘔出來,被洛冰河強行擰起,繼續灌血。洛冰河把自己手上傷口撕裂開了,溫熱的血液滾滾不絕,他反而像是越發開心的模樣:「師尊,別吐啊,天魔之血雖然污穢,但喝了也不一定會死的,對吧?」
  是不會死,但是會生不如死啊!
  作者有話要說:

  ☆、第35章 清算總賬第一步

  沈清秋不知回到金字兵器鋪的,上了樓,進了房間還渾渾噩噩,一頭栽倒在床上,只覺得腦漿、胃液、血流都在翻江倒海,有什麼東西順著它們爬來爬去,輾轉反側。
  上古天魔之血,離體之後,仍能受血統繼承者操縱,如被旁人飲下,的確後果不一定只有死,更糟糕,可能性有很多種。
  比如原作中,洛冰河對自己的血操縱自如後,其作用包括毒藥、人體寄生血蠱蟲、追蹤定位儀、物理洗腦工具、情趣工具……等等。
  沈清秋渾身冷汗,半夢半醒,到黎明時才沉沉睡去。還沒睡多久,就被陣陣撼天動地的歡呼生生吵醒。
  他跌跌撞撞滾下床。因為晚上和衣躺下的,也不用穿衣。剛要打開門,突然門自己彈開,闖進來一個蹦蹦跳跳的少年。
  楊一玄激動道:「城門開了!城門開了!」
  沈清秋:「什麼?」
  楊一玄嚷嚷道:「那些渾身紅色的怪物都被抓住了,城門打開了!金蘭城總算是挺過來了!」想到父親的死,眼中又帶起淚花。沈清秋自己稀里糊塗,卻要去安慰他,心道:這麼快,一晚上就都抓住了?
  城門既開,之前在幾里外觀望的各派修士都湧入城中,聚集在一片開闊的廣場地上,木清芳也在那裡發放配製的藥丸。前幾日還死氣沉沉的金蘭城一片歡喜洋溢。
  一共抓住了七名活著的撒種人,全都用隔離在昭華寺的結界中。
  沈清秋見柳清歌若有所思,走上去低聲道:「昨晚怎麼回事。」
  柳清歌看他一眼:「你徒弟怎麼回事?」
  沈清秋:「他幹了什麼?」
  柳清歌緩緩道:「昨晚,他抓住了五個,我抓住了兩個。」他看著沈清秋:「洛冰河消失的這幾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能從百戰峰主人手底下搶怪、而且要命的是搶贏了,這真的是非常毀百戰峰傳人三觀的事,簡直奇恥大辱!
  而且這數據是不是可以蓋章,從武力值來講,現在的情況是洛冰河:柳清歌=5:2……
  忽然,近處弟子齊齊收斂嘈雜,自覺開道,騰出空間。不遠,幾派首腦人物緩緩走來。岳清源和幻花宮宮主並行,隨後,天一觀與昭華寺各行其道。
  洛冰河就站在幻花宮宮主身旁。
  清晨初陽照耀得他一派神清氣爽神采飛揚,沈清秋拿來對比了一下自己,頓感鬱鬱。
  連岳清源走近了,看了他一會兒,也擔憂道:「師弟,你臉色,太差了。果然不該讓你來的。」
  沈清秋乾笑:「只是昨夜沒睡好。」
  木清芳派完藥丸回來,也是一驚:「師兄,為何一晚上就變成這樣?我放在你房間的藥吃了嗎?」
  沈清秋忙道:「吃了,吃了。」千萬不要再問他今天吃藥沒了!
  那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沈清秋側首望去,頓時想扶額掉頭。只見有一中年男子,披麻戴孝,領著一大幫男男女女,非要在洛冰河面前跪下,正是那金蘭城城主。
  他激動不能自已:「小城蒙各位仙師捨身相救,此恩無以為報,日後若有吩咐,定當萬死不辭!」
  沈清秋嘴角抽了抽,真是標準劇情,刷完怪,收小弟收獎勵了。而這種時候,永遠都只有主角一個人搶光,跟著一起出力的其他人都當背景板了。他自己不說,好歹還有兩個是柳清歌抓的呢,木清芳剛才還在那兒發藥呢。
  洛冰河的應對也非常標準,謙虛道:「城主快快請起。金蘭城安然渡過此劫,多虧各派同心協力相助,一人之力,斷難通天。」
  他說話舉止,既誠懇又得體,別派聽了固然心裡平衡了點,自己風光也不損,城主又是一陣大讚:「昨夜親眼見這位公子一力降住這些害人東西,修為了得。果真是年少出英雄,名師出高徒!宮主您老人家後繼有人了。」
  洛冰河聽見「名師出高徒」五個字時,笑意加深,有意無意目光掠過這邊,蜻蜓點水般在沈清秋臉上點了一下。
  沈清秋展扇迴避。
  老宮主看著洛冰河的目光,讚許中帶著慈愛。旁人也許看不懂,但沈清秋非常懂,這就是看未來接班人+得意女婿的目光。
  那七個被團團困住的撒種人桀桀亂叫,令人心中煩躁。有人道:「這些齷齪東西,該怎麼處置?」
  岳清源道:「清秋,你可有想法?」
  沈清秋沉吟道:「有看過古籍記載,撒種人畏懼高溫。似乎有提過,烈火焚燒之法,才能除盡他們這身軀的腐蝕傳染力。」
  非常好理解,消毒必須用高溫。
  有修士震驚道:「這……這如何使得,這種方法,豈非和魔族一樣野蠻殘忍?」
  他的聲音很快被湮滅在周圍金蘭城倖存城民一片憤怒的呼喝中。
   瘟疫橫行的這段日子裡,城中已有無數無辜生命逝去,而且死狀全身潰爛,慘不忍睹。好好一座繁華的商業之都,變成了如今這副鬼模樣。這時候對撒種人表示同 情和發揚人道主義,就等於是整個金蘭城的敵人。那幾名修士很快就發現,他們被排山倒海的「燒了他們!」「誰反對就跟著一起燒了!」包圍了。
  七名撒種人在結界中,大多都齜牙咧嘴,桀桀大笑,毫不示軟。沈清秋覺得,它們很可能還認為自己是為本種族創造糧產豐收的英雄。只有一名身材最為瘦小的撒種人抱頭痛哭。
  見狀,有人又開始同情心氾濫。秦婉約咬咬嘴唇,靠近洛冰河道:「洛公子,那名弱小的撒種人,看起來好可憐啊。」
  洛冰河對她笑了笑,並未應答。
  在沈清秋看來,這對妹子的反應真夠敷衍的,應該算不及格,照原作難道他這時候不應該趁機溫言軟語表示同感嗎?怎麼洛冰河練級速度提升了,把妹手段下降了?
  奈何人家就長了一張任何角度和表情都彷彿溫潤如玉瀟灑倜儻的臉,秦婉約晃了一下神,自己剛才說過的話也拋到腦後,很滿足地繼續圍觀了。
  「他們看起來好可憐」——再可憐,有那些莫名其妙染上瘟疫全身潰爛而死的人可憐嗎?
  沈清秋心中正吐槽,這時,一件遠遠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那名瘦小的撒種人猛撲過來,咚地撞上結界邊緣,猩紅的臉因嚎啕大哭越發猙獰,大喝道:「沈仙師,您可千萬別讓他們燒死我啊。我求求您了,沈仙師求您救救我啊!」
  剎那間,沈清秋覺得腦子裡有根弦,繃斷了。
  ……你特麼誰啊你!!!
  隨隨便便撲過來還有叫什麼沈仙師我真的不認識你好嗎!!!
  整個廣場上,數千雙眼睛一下子聚焦在沈清秋身上。
  那名撒種人繼續乾嚎道:「我們只聽您的吩咐行事,可沒說過要被火燒啊!」
  ……WTF!!!
  這種神展開,這種簡單粗暴的指控!沈清秋也是醉得徹底了。
  讓他更醉的是,幻花宮老宮主道:「這東西口中所言,沈仙師是否應當作出一番解釋呢?」
  可偏偏這麼低級的手法還有人信!
  立即有旁人附和道:「不錯!」
  而且還不止一個人!
  十二峰對外同氣連枝,此話一出,矛頭指向十分明顯,不少蒼穹山派修士都顯出不悅之色。岳清源更直接冷了臉。
  齊清萋譏嘲道:「但凡長了心眼的,都該看得出來,分明是這東西死到臨頭不甘心,還想拉個墊背的,根本是誣陷,魔界宵小都是一水兒的這個德性,居然還會有人上鉤,說出去真要笑死人啦!」
  老宮主淡淡地道:「那為何不誣陷別人,單單誣陷沈仙師,倒也值得思考。」
  沈清秋被他的邏輯折服了。
  洛冰河一語不發,仍是一副溫文俊秀的模樣,專注盯著這邊,表情是恰到好處的訝然。
  但是,沈清秋絕對敢保證,他漆黑如星眼睛裡,滿是笑意。
  原作中讓沈清秋罪不可恕的仇恨點在於,他殘害同門,親手殺了柳清歌,不過現在,柳清歌就站在他旁邊站著呢。萬一有誰要揍他,說不定柳清歌還會幫把手。罪名完全不成立!
  污點不夠,污蔑來湊?
  很好。洛冰河,你夠狠!
  忽然,幻花宮站出來一名弟子,臉上有點小麻子,正是那日廢樓中出言譏諷沈清秋的弟子。他躬身道:「宮主,弟子方才發現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沈清秋面無表情道:「有話便說。既然都開口了,還說什麼『不知當講不講當』?」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臉麼?
  那名弟子估計是沒想到有前輩會來跟自己嗆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連麻子都似乎跟著變色了,又不敢嗆回去,只得狠狠瞪向沈清秋:「昨日弟子和幾名師兄妹都發覺,沈前輩手臂上有幾點受染的紅斑,看的真真切切,可是今天再看,紅斑已經盡數消失了!」
  「蒼穹山派木前輩親口說過,方才在城中發放的藥丸須得十二個時辰才能起效。洛公子當著我們的面吃下解藥,到現在手上的紅斑還沒消。為何只有沈前輩痊癒得這麼快,紅斑都褪得看不見了?無論如何,弟子以為,此點十分可疑!」
  沈清秋心中歎氣:他就知道洛冰河壓根沒那麼好心幫他拔除腐種。
  岳清源緩緩道:「我師弟坐鎮清靜峰,身為峰主,歷來是派中表率,品性高潔,門中無一不知,無一不曉。諸位也未免太輕信無稽之談了些。」
  沈清秋老臉都要紅了。師兄你別這樣,你是認真的嗎,要是為了保我讓你昧著良心這麼說話,實在過意不去!無論原裝還是現貨,估計都連「品性高潔」的邊兒都摸不到。哦不對,原裝貨好歹能摸到第二個字。
  老宮主道:「是嗎?這和我聽到的,可不太一樣。」
  沈清秋的心沉了下去。
  看來今天,他是非得被拖下水不可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36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沈清秋瞇眼道:「蒼穹山十二峰傳人品性究竟如何,不知什麼時候居然要別派靠道聽途說來下定論了。」
  老宮主道:「若是道聽途說,那自然不敢輕信。只不過,這話正是從貴派門人之中流傳開來的。」
  他環顧四周,繼續說道:「諸位應知,各派弟子們私底下交好,也是常事,難免有些流言蜚語入耳。單單是沈峰主刻意打壓殘害座下弟子一事,就擔不起『品行高潔』一詞。」
  沈清秋一聽頭都大了。
  殘害座下弟子?
  這倒真是大實話。光是在洛冰河正值發育的時期,沈清秋對他百般虐待、當成童工用等這些光輝往跡都能單獨寫一本苦情小說。其餘因為資質上佳而被沈清秋刁難甚至逐出師門的弟子也可以組一個體操團了。只不過,動手殘害的不是他,是原裝貨啊!
  岳清源肅然道:「既然知道是流言蜚語,多說無益。師弟平素固然不喜對肚子噓寒問暖,但要說殘害,也未免太過了。」
  忽然,一個嬌柔的聲音響起來。秦婉約終於忍不住,要為心上人說話了:「那小女子斗膽問一句岳掌門,命令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直面迎戰擁有百年功力、身穿毒刺鎧甲的魔族長老,這算不算迫害殘害?」
  這次,沈清秋可不能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干聽著了。
  他不鹹不淡地道:「這算不算,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的是,如果一個師父在毒刺鎧甲之前,把徒弟拍了出去,自己擋在身前,這大約不能算迫害。你覺得呢,洛冰河?」
  在場眾修士,有些聽到這個名字,臉現詫異之色。這其中又以蒼穹山派為多。有些原本見到這張臉只是懷疑的,比如齊清萋,現在也震驚了。至於某個剛進金蘭城和洛冰河打了個照面就差點直接跪了的後勤一把手,一顆心臟雨打風吹過後,現在反而淡定了。
  人群之中,洛冰河凝視著沈清秋,目光定定。沈清秋歪了歪頭,展開折扇,居然有心思對之報以一笑。雖然看起來只是很嘲諷地勾了勾嘴角。
  說他一點兒也不生氣,那是鬼扯。沈清秋固然時時顧慮到自己小命,總對洛冰河想法頗多,可那時候幫洛冰河擋了一擊,卻是自發而動,雖然洛冰河可能並不需要別人來幫他化解危機。怎麼想,三場比鬥坑得最狠的那個人就是他,這件事居然也能用來潑髒水,沈清秋怒了。
  繼續高冷下去,不如主動迎擊!
   因沈清秋以前時常責罰洛冰河,岳清源也見過他幾次,可那也只是在洛冰河年紀尚幼的時候。後來沈清秋開始重用洛冰河,他便常常被派下清靜峰處理各種事宜, 更難見面。仙盟大會裡,倒是在晶石鏡裡看過洛冰河的臉,可只有短短一瞬,而且鏡面不算清晰,是以剛才一路,竟沒認出幻花宮宮主身旁這個丰神俊朗的青年居然 就是當年沈清秋「愛徒」。此前,岳清源聽說宮主最器重的是他小弟子,於是一直把洛冰河當成了公儀蕭。這時看沈清秋目光鎖定的方向,愕然:「師弟,你叫他什 麼?」
  沈清秋尚未回答,洛冰河居然先給出了反應。
  他緩緩道:「師尊以身相護之恩,永不敢忘。」
  齊清萋不可置信道:「真是你?沈清秋,你不是說他死了嗎?」又看著洛冰河:「既然活著,為何不回清靜峰來?你知不知道,你師尊因為你……」
  沈清秋猛地一陣乾咳,咳得齊清萋不得不停下來瞪著他。
  沈清秋也暗暗瞪回去。他有預感,接下來絕對又會聽到「失魂落魄」這個詞,媽蛋他一點都不想再聽到這個詞了!一陣雞皮疙瘩,讓洛冰河聽了還不笑裂那張標準男主臉!
  老宮主陰魂不散道:「正是這一點,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明明沒死的,卻非要說是死了?而為何明明可以回去,卻不願回去?」
  沈清秋煩透了他這陰陽怪氣的調調,不鹹不淡道:「他不願意回來,我也沒辦法。來則安之,去則由之,隨他好了。宮主若是想說什麼,請直說。」
  老宮主笑了笑:「我想說什麼,沈峰主自己心中清楚,在場但凡心思清明的,也都能領會。這些魔族撒種人固然該受烈火焚噬,可如果有幕後指使、推波助瀾之人,也絕不應該放過。無論如何,總要給整座金蘭城一個交待。」
  他一句話,成功挑起了在場金蘭城倖存者的仇恨之火。剛剛渡過一場大災,他們的此刻的心情本來就惶恐憋屈,恨不得有活靶子來集中火力,發洩一番,不少人跟著叫囂起來。
  洛冰河道:「師尊嫉惡如仇,遇魔族只恨不能手刃之而後快,又怎會與之勾結?」
  沈清秋側目凝視他。恐怕在場的,只有他能切身領會,洛冰河那句「手刃之而後快」裡包含的真實意味。
  破罐子破摔,沈清秋乾脆挑開了明問:「洛冰河,你現在究竟是算清靜峰的弟子,還是算幻花宮的門人?」
  老宮主冷笑道:「事到如今,沈峰主又肯認這徒弟了?」
  沈清秋道:「我可從沒把他逐出師門過。他既然還肯叫我一聲師尊,想必是願意承認的。」
  他這句話,純粹是抱著膈應一下洛冰河的心態說出來的,結果好像沒膈應到,洛冰河目光閃動,不知是否錯覺,似乎眼神稍霽。
  一時間,兩大陣營對立分明,空氣中彷彿火花碰撞,充滿劍拔弩張的味道。至於一開始引發這場戰爭的撒種人,倒被遺忘在一旁,沒人關心該怎麼處置了。
  忽然,有個嬌媚的女聲道:「沈九?……你是不是沈九?」
  一聽到這個名字,沈清秋臉上的雲淡風輕險些裂成東非大裂谷。
  靠靠靠!
  今天難道注定是天要亡我?!
  死定了。是這個女人。是秋海棠!
  原作之中,秋海棠的出現,只標誌著一件事。那就是沈清秋的身敗名裂。
  秋海棠雖然已經不是青春少女,但臉蛋白皙如玉蘭,妝容艷麗,加之身量苗條胸部豐滿,姿色實在不俗。既然姿色不俗,那麼自然也不能逃過成為洛冰河後宮一員的宿命。
  壞就壞在,她和沈清秋曾經有過一腿。
  恭喜!跟一篇種馬文男主的兩個老婆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原裝沈清秋也算是前無古人了!
  至少在沈垣看過的所有種馬文裡,是再找不出第二個的!
  可想而知,這一定就是當初在讀者評論又轟轟烈烈開起了第二棟「求閹沈清秋!不閹打負分!」高樓的淵源。
  沈清秋心中「臥槽擦擦擦×n」地刷過了滿屏驚濤駭浪的彈幕,那邊秋海棠橫劍於胸前,一副大不了殺了他再自刎的架勢:「我在問你話!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大姐我哪敢看你啊?!你是來要我的命的!
  秋海棠滿面淒艷:「我就說,怪不得,怪不得我找了這許多年,也再沒見過你。原來,原來你早就飛上枝頭,成了高高在上的清靜峰主人。哈哈,好風光啊!」
  沈清秋實在不知道該看哪兒,該說什麼,於是平視前方,盡量讓面部表情淡漠疏離。
  眾人都在竊竊私語。岳清源道:「清秋,怎麼回事?這位姑娘與你是舊識嗎?」
  師兄……別問了……
  那邊秋海棠又淒然道:「舊識?豈止是舊識……我與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自幼青梅竹馬……我是他的妻!」
  聞言,洛冰河挑了挑眉。
  不是!
  你明明是洛冰河的妻!快醒醒!
  尚清華大大的驚訝道:「咦?此話當真?怎麼從未聽沈師兄提到過?」
  沈清秋朝他扯扯嘴角,送個假笑:能別火上澆油嗎?
  這段給他刷人渣值仇恨值的狗血內容是誰編的啊還好意思在那邊看戲!
  還有旁邊那些不都是修仙之人嗎哪這麼多愛看八卦的,都散了散了滾滾滾!
  秋海棠冷笑道:「這種衣冠禽獸,自然不敢提虧心之事。」
  無塵大師和蒼穹山三人相處一段時間,受沈清秋照料過,對他頗有好感,剛才蒼穹山派與幻花宮爭執,沒能插上話,這時開口道:「阿彌陀佛,這位女施主若有什麼話,大可好好說,說個透徹明白,一味指責,卻不能叫人信服。」
  沈清秋心中淚流滿面:大師……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她說個透徹明白我才虐啊……真是不做虧心事,也怕鬼敲門!
   秋海棠此刻儼然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她激動得臉色泛出潮紅,挺起胸膛,大聲道:「我秋海棠以下所說之話,如果有半句虛言,叫我受魔族毒箭萬箭穿心、不得 好死!」她直直指著沈清秋,眼中怒火中燒道:「此人現在是蒼穹山派清靜峰峰主沈清秋,聲名遠揚的修雅劍。可有誰知道,他曾經是一個什麼東西!」
  她說的略難聽,齊清萋柳眉倒豎:「注意你的用詞!」
  秋海棠現在是個雜門小派的什麼什麼堂主,被蒼穹山這種巨頭組織首腦之一一斥責,倒退了一步。
  老宮主卻道:「齊峰主何必動氣,就讓這位姑娘說下去,有何不可?總不能堵住人嘴。」
   秋海棠咬了咬牙,眼中恨意蓋過了懼意,聲音又高了起來:「他十二歲時,不過是我家從外地人販子手裡買來的一個小奴,因為是第九個,就叫小九,我父母看他 被人販子虐待,很是可憐,就帶回家中,教他唸書識字,供他吃穿用度,飽暖無憂。我兄弟也帶他極為親厚,長到十五歲,父母去世,我哥哥當家作主,給他脫了奴 籍,還認作義弟。而我,因為同他一起長大,受了他的蒙騙……居然真的以為……我們是兩情相悅……因而訂下了婚約。」
  沈清秋就站在這裡,被迫和上千個人一起聽「自己」的黑歷史,心中千言萬語,都化作「無語」兩個字。
   她眼中開始泛起淚花漣漣:「我兄長十九歲那年,城中來了一名雲遊修士,看中此地靈氣養人,在城門設立法壇,十八歲以下的青年男女都可以前去試靈,他要挑 一名天資出眾者收作弟子。那修士身懷仙術,城中人無一不驚歎贊服,沈九也去了試靈壇,他資質不錯,被那修士相中,他歡天喜地跑回來,要離開我家。」
  「我哥哥當然不同意。在他眼裡,修仙之事,純屬渺茫,況且他已與我訂下婚約之事,怎可忽然棄家離去?他和我哥哥大吵一架,當時鬱鬱寡歡,我們只當他一時想不開,等想明白後,自然就接受了。」
  她臉色陡變:「誰知道,就在當晚,他凶相畢露,居然喪心病狂,將我哥哥和數名家僕一併殺死,橫屍府中,連夜跟著那修士逃遁出城!
   「我家經此一變,我一個弱女子,無力支撐,偌大家業,就這麼散了。我苦苦尋了這醜人多少年,一直不得蹤跡。當年收他為徒的那名修士,早就死於非命,從此 更是斷了線索……如果不是今天到金蘭城來了一遭,恐怕我這輩子都不知道,這個忘恩負義手刃恩人的小人,居然一路往上爬,爬到了天下第一大派的峰主之一的位 置!雖然他跟以往已大不相同……可這張臉、這張臉就算化為灰燼我也絕不會認錯!」
  眾人唏噓抽氣聲中,沈清秋不知怎麼的,居然反而冷靜下來了。
  秋海棠敘述的這段經歷,乍一聽跌宕起伏,可細細分辨,漏洞不少。
  並不是沈清秋歧視原裝貨,而是原著從來就致力於表現,沈清秋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個性,臭硬,心眼小,不會說話,不會討好,高冷,裝B。這樣的性格,很難讓人相信,少年時期的沈清秋會可愛到讓毫無血緣關係者把他當親人看待。
  可是對於旁人而言,他們才捕捉不到這種細節。
  原先,沈清秋忌憚是忌憚這一段劇情,可也不是非常忌憚。這種陳年舊事,有沒有確切證據,單憑秋海棠,只要他死咬不認,讓秋海棠以為自己認錯了人,無非是在沈清秋此人人品履歷上抹一個大大污點。
  沒辦法,沈清秋的確對不起秋海棠,但那是原裝沈清秋!他才不想背這個黑鍋!他寧可日後在別的方面好好補償秋海棠。他沒殺柳清歌,沒猥褻寧嬰嬰,怎樣也不至於百丈高樓一夜塌,混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可現在就不一樣了。
  有撒種人指控在前,老宮主指控在後,現在秋海棠的控訴,完全可以作為他人品不端的佐證,始亂終棄的渣男+勾結魔族的內奸,簡直標準配置,錦上添花。
  巧合完美契合堆積,還叫它巧合,未免太自欺欺人了。
  老宮主道:「岳掌門,處理這種事,徇私可要不得。否則傳出去蒼穹山派泱泱大派包庇一個劣跡斑斑之人,怎能服眾?」
  岳清源木然道:「所以宮主的意思是?」
  「依我看,暫時把沈仙師安置在幻花宮,等查明真相再做定奪如何?」
  誰都知道,這個「處置」,究竟是什麼意思。
   幻花宮有一個特殊的功能。在它行宮坐落之處的地底,有一座水牢。地形複雜,輔以幻花宮迷陣,這個壓箱底的陣法可跟那種只用來擋擋非修真人士的護宮陣法不 是一個等級的。水牢內部更是戒備森嚴,刑堂設備齊全,專業無比。關押其中的,無一不是修真界罪大惡極、雙手染血、或者觸犯禁例的修士。
  簡而言之,幻花宮水牢,就是修真界的公共監獄。
  除此之外,如果有危害人界嫌疑的修士,暫時需要一個地方收押待審,也會被遣送到此,等待四派聯合公審,再作發落。
  柳清歌冷笑道:「說夠了?」
  耐著性子聽了這麼久的廢話,他心裡早就窩火了,反手握住背後乘鸞劍,一副開打的架勢。對面幻花宮弟子也紛紛挺劍而出,怒目相對。
  岳清源道:「柳師弟退下。」
  柳清歌雖不情不願,但若說非要聽一個人的話,他也只服氣岳清源,勉強把手從劍柄上撤開。
  見他退了回去,岳清源點頭道:「這種指控,可不是說說就能算的。」
  他腰間那柄通體墨黑的長劍突然從鞘中彈出一寸雪白刺眼的鋒芒
  剎那間,整個廣場上方,彷彿撒下一張無形巨網,網內的靈力波動如海潮般捲湧不息。
  劍鳴之聲彷彿就在耳朵裡嗡鳴不止,較為年輕的弟子為數不少都不自覺摀住了耳朵,心臟狂跳不止。
  玄肅劍!
  沈清秋實在想不到,岳清源令柳清歌退下,原來是要自己上陣啊?!真是毀三觀!
  據說,蒼穹山穹頂峰主人岳清源自接任以來,只拔過兩次劍。一次是接任儀式,一次是迎戰天魔血統後裔(洛冰河他爹)。
  玄肅劍只出鞘了一寸,就讓眾人忽然有些明白了。
  能坐在穹頂殿的最高處,絕不是只要沉穩就行的!
  老宮主道:「擺陣!」
  這是要迎戰的節奏?!
  究竟怎麼回事,魔界都還沒打過來呢,人倒先自己鬥起來了。沈清秋見勢不對,忙摘下佩劍,往前一扔。
  修雅劍直直插到了幻花宮宮主身前。
  棄劍等同於投降。老宮主一怔,擺手讓門人歸位。
  岳清源低聲道:「師弟!」
  沈清秋道:「師兄,不用再多說,清者自清。清秋願意受縛。」
  這老宮主看來就跟個老糊塗蛋似的,死咬他不放,再加上撒種人和秋海棠二連擊,他哪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反正是板上釘釘的事,沒必要害蒼穹山派和幻花宮兩大巨頭撕破臉皮。沈清秋堅持道:「多說無益。自證為上。」
  他說完沒看岳清源表情如何,而是掃了一眼洛冰河。
  他臉上看不出喜怒,穩立原地,和四周捂耳眩暈的修士們形成鮮明對比。
  半晌,岳清源終於收劍。空氣中,彷彿被撤去了一張無形巨網。
  沈清秋轉向岳清源深深一禮。說起來,給這掌門添的麻煩不可謂不多,實在汗顏。
  秋海棠仍啜泣不止。秦婉約走過她時,安慰道:「秋姑娘,無論事情如何,三派總會給你一個交待。」
  秋海棠神情激動,兩眼含淚,抬頭道謝,見洛冰河佇立一旁,雙頰不由生暈。
  瞎狗眼啦又來!沈清秋暗暗翻個白眼。說起來他這也算是被當面NTR了,為何他一點不快都沒有!
  以公儀蕭為首的幾名幻花宮弟子走上前來,手裡拿的東西十分眼熟。
  你好捆仙索;再見捆仙索!
  公儀蕭語帶歉意道:「沈前輩,得罪了。晚輩定當以禮相待,事情水落石出,決不讓前輩受半分怠慢。」
  沈清秋點頭,只說了兩個字:「有勞。」
  光是你以禮相待有什麼用。看看現場幻花宮眾弟子的眼神,個個恨不得生吃了他,畢竟當初仙盟大會死傷最慘的就是幻花宮了,可有的罪受了。
  捆仙索五花大綁一上身,沈清秋就覺得身體沉重了不少。之前「無可解」毒性發作斷斷續續,靈流只會感覺到堵塞,就像接觸不良,摔摔砸砸遙控器偶爾也還能支撐一下。捆仙索一上身,那就是徹底阻隔,彷彿忽然被貶成肉體凡胎。
  老宮主道:「公審之期,就定在一個月之後,諸位意下如何?」
  柳清歌道:「五天。」
  在水牢裡關得越久,零碎苦頭吃得越多,柳清歌說五天,那就是把公審一切預備流程壓縮到最短。老宮主當然不肯妥協:「如此倉促,恐怕多有疏漏。」
  昭華寺專業和事佬,一位方丈提議道:「那不如十天?」
  岳清源道:「七天。不能再拖。」
  一群掌門在那裡討價還價,沈清秋現在居然還有心情覺得喜感,想到一事,忙道:「不必多說。聽宮主安排。一個月。」
  能拖久一點,反而對露芝成長有利。他眼角瞥向一旁尚清華,動了動眉毛。
  尚清華心領神會,雙手在身前下垂,暗暗比了個「沒問題,交給我」的手勢。
  只不過,但願他真的能在洛冰河一手遮天的幻花宮裡,撐過這一個月!

  ☆、第37章 水牢

  「請前輩戴上這個。」
  沈清秋一低頭,一抹黑帶橫過,遮住了他的眼睛。
  其實這純粹是多此一舉,以幻花宮迷陣之百變玄機,就算讓沈清秋全程舉著攝像機走一遍拍一遍,他也未必能記住怎麼進來怎麼出去。
  水牢空氣潮濕,地面略滑,蒙住雙眼,只能被身旁押送的弟子們帶著行走。
  沈清秋道:「公儀蕭。」
  公儀蕭一直緊隨在後,忙應道:「前輩?」
  沈清秋道:「等待四派連審期間,我能不能與外界的人接觸?」
  公儀蕭道:「持有幻花宮通行腰牌,才能在水牢中通行無阻。」
  那如果要尚清華進來探監、商議露芝採用之事,倒是有點麻煩。沈清秋想了想,問道:「那些撒種人怎麼處置了?」
  「焚燒過後,由昭華寺各位大師帶回去超度了。」
  一旁有個聲音不滿道:「師兄你和他說這麼多幹什麼?進了這水牢,難不成還想出去?」
  靠,這麼耳熟,又是那個像跟他有仇的小麻子臉!
  公儀蕭斥責道:「不得無禮!」
  沈清秋笑道:「也不必責怪他。」
  正說著,暫時收押他的地方就到了。解下眼上黑布,視線幽幽亮起,只見他們站在一個巨大的鐘乳洞之前。
  溶洞底部是黝黑的湖面,四壁不規則分佈著暗黃的火把,火光倒映在水面上,隨波紋亂舞。湖中央凸起一片人工修造的白色石台。顏色晶瑩,幾近玉色,必然是特殊材質。
  公儀蕭取出一串鑰匙,摸到一處岩石,一番操作,湖底傳來軋軋齒輪運轉之聲,升起一條石道,直通向湖心那座石台。
  公儀蕭道:「前輩,請。」
  那小麻臉弟子撿起一塊普通石頭,道:「看著!」
  他把那石子投入湖水中,石子居然漂浮水面而不下沉,片刻之後,傳來茲茲之聲,彷彿變成了一塊鐵板上的煎肉,表面爬滿氣泡,迅速被腐蝕消解得無影無蹤。
  小麻子得意道:「誰要是想從這裡逃跑,或者從這裡面劫人出來,那是癡心妄想!」
  沈清秋被這凶殘的液體震驚了。
  這間水牢看起來和日月露華芝生長之地有點兒像,可要是在這湖裡面打個滾,估計連骨都渣都不剩。
  而且這種液體起碼比露水湖大上足足五倍!
  幻花宮不是名門正派嗎,上哪兒搞這麼多凶殘液體的!!!
  沈清秋順著石道走過去時,一路格外小心,萬一腳底一滑那可不是好玩兒的。走上湖心石台後,公儀蕭再一轉鑰匙,這條通往湖心的小道就又沉入湖底去了。
  沈清秋在石台上擺了個打坐的姿勢,觀望四下,心想,萬一有人能御劍闖入,這些湖水也沒什麼意義。
  他剛這麼想,就見公儀蕭扳動了一個鑰匙孔旁的機關。
  忽然,頭頂傳來水流嘩嘩之聲,沈清秋一抬頭,剛好看到從上空四面八方降下道道顏色深濁的水流,形成了密不透風的水簾,把他包圍在六丈見方的石台之中。
  ……我錯了!這別說是人了,就算蒼蠅都飛不出去好麼!
  幻花宮水牢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是眾派一致推舉的公立監獄!
  沈清秋知道,一定會有人來找麻煩的,可沒料到這麼快。
  沈清秋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
  他凍得一個激靈,先開始還以為是腐蝕性液體,甩甩腦袋,努力眨眼,冰水糊進眼睛的感覺極不舒服,才確定這只是普通的水。身上纏了百十八道的捆仙索極細,卻牢牢鎖住了他的靈脈,甚至連血脈都被捆得流不通,御寒能力大降,不由哆嗦了一下。
  四面的水簾斷流了,連接石台和外界的升降道也升了起來。
  視線逐漸明晰。往上移,先看到一雙玲瓏嬌小的繡花鞋,再往上看,則是粉色裙擺。只見一個滿身珠光寶氣,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的小姑娘,正扛著一條鞭子瞪著他。
  沈清秋心底翻個白眼。
  洛冰河固然夠折騰人了,他這些老婆也真是讓人受夠了!
  走馬觀花一樣一個接一個出現。不要再出現了他又不是原裝貨根本沒有猥褻美女的興趣好嗎!?
  小姑娘鞭子直指他:「醒了就別裝死,本宮主有話問你!」
  以她的輩分,就算沈清秋現在實為階下囚,也輪不到她來審問。
  沈清秋道:「這似乎不是小宮主該做的事。」
  幻花宮老宮主的掌上明珠、洛冰河後宮刁蠻之首,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也該知道我來的目的了?」
  她眼眶一紅,咬牙切齒道:「你這個勾結魔界、出賣同門的卑鄙小人!既然落到了本宮主手裡,我要你好看!」
  沈清秋:「……我好像還沒承認勾結魔界之事。」
  小宮主跺腳道:「你對洛哥哥那麼狠心、那麼歹毒,勾結魔族的事,自然也做得出來。」
  遺傳的力量果然強大,這邏輯絕對是老宮主親生的!
  沈清秋無語片刻,道:「他有說過我對他狠心歹毒?」
  小宮主聲情並茂:「洛哥哥那麼好的人,當然不會這麼說。他受過的傷,都藏在心裡,誰也不讓碰,誰也不讓看……可你以為他不說,我就看不出來?!」
  ……
  這真情實感的……沈清秋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他媽是詩朗誦大賽現場嗎?!
  他簡直不知道該捶地狂笑還是默默無言,對不起!我知道對著款款吐露深情的妹子大笑是很沒禮貌的事!但這真的是太羞恥了!簡直羞恥PLAY!
  洛冰河的後宮雖然龐大,但還真是烏煙瘴氣,什麼類型都有。這就是貪多嚼不爛,要量不要質的後果。也是向天打飛機作為一個女人小手都沒摸過幾次的死宅男非要寫種馬文的後果,活該哈哈哈哈!
  小宮主忽然狐疑道:「你那是什麼表情?」
  沈清秋連忙收斂了一下,檢查臉剛才繃住了沒。得罪這丫頭可沒有好果子吃。
  果然,小宮主勃然大怒:「你剛才那是在嘲笑我嗎?!」
   小宮主原本傾心於青梅竹馬的公儀蕭,而洛冰河出現後,一腔熱愛都朝男主洶湧而去。沒辦法,天降戰竹馬,天降自古以來都贏得毫不費力。這種移情別戀的設定 種馬文裡其實很常見,因為世界上總會有很多NTR愛好者,無論是NTR別人還是被人NTR,他們都能從這種情節裡獲得異樣快感。移情別戀者固然自覺無措, 但總歸是心虛,見別人神情不對,就覺得是在嘲笑自己。小宮主惱羞成怒,一揮手臂,長鞭甩出!
  那鞭子來勢洶洶,破空聲尖銳至極,沈清秋被捆仙索縛住了靈力運轉,身手卻還沒退化,就地一滾,鞭身剛好砸在他腳邊不到三尺。
  石台被砸得石屑並碎塵飛濺,沈清秋單膝跪地,定住身形。
  我靠一個小姑娘為什麼要用這種帶倒刺的鐵鞭!!!畫風不對!!!
  更不對的是原著裡面小宮主的精鐵鞭不是專打情敵嗎!!!搶男人撕【嗶——】用的裝備啊!從來只打被洛冰河多看兩眼的漂亮女人,為什麼現在要它來打男人!!!它在哭泣你聽到了嗎?!
  真是夠了能不能別再把這種劇本拿給我啊!!!
  小宮主一擊不中,怒火更盛,嬌叱一聲,回鞭起勢。石台就那麼大塊地方,沈清秋又被縛住,反應再快,也難免被鞭風擦到,衣料嗤啦碎了幾處,還沒傷到皮肉。可連連躲閃,很快就退到石台邊緣,眼看退無可退,只能硬生生受上一鞭,沈清秋咬牙立定,閉目等待劇痛來襲!
  可等了半晌,半天也沒感覺皮肉受痛。他猛地睜開雙眼,一看身前,心瞬間沉了下來。
  洛冰河赤手握住了鞭梢,眼中彷彿有兩團漆黑的鬼火在燃燒,又冷又駭人。
  他一字一句,聲音凍到人心底:「你在幹什麼?」
  小宮主不知他什麼時候出現的,嚇了一跳,但更害怕的,是他臉上那種從未見過的冷厲表情,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
  打自相識,洛冰河從來都是款款溫柔,很會哄人開心,哪裡用這樣要殺人的目光看過她。她不由倒退幾步,囁嚅道:「我……我……我找爹爹要了腰牌,來審問一下他……」
  洛冰河冷冷地道:「四派聯審在一個月之後。」
  小宮主忽然覺得委屈。她大聲喊道:「他害了我那麼多師兄師姐,那麼多!而且他對你不好!我來教訓一下他怎麼了?!」
  洛冰河把她的鞭子徹底奪過去,視上面的銳利倒刺猶如無物。手中不見如何用力,再鬆開五指時,那鞭子節節精鐵,居然變成了一堆碎鐵。
  洛冰河漠然道:「回去。」
  小宮主眼睜睜看著心愛之物就這麼變成了一堆渣渣,「啊」的一聲,不可置信。
  她帶著哭腔一指沈清秋:「你、你居然為你師父這麼對我……」
  洛冰河頭也不回,把手中鐵鞭殘料扔進湖中,嗤嗤茲茲的腐蝕之聲不絕於耳。
  小宮主看得嘴唇發抖。
  剎那間,她忽然覺得,洛冰河想一寸一寸捏碎然後扔進腐蝕湖裡的,是她。一點兒也不是開玩笑。
  小宮主大吼道:「明明我是為你好!」吼完之後,轉身邊淚奔邊飛奔而去。
  沈清秋心中咆哮:「劇本不對啊臥槽——這他媽有哪裡不對啊——」
  還沒咆哮完,洛冰河的視線就挪到了他身上。
  沈清秋一陣牙疼胃疼蛋疼。
  這種時候,他寧可小宮主抽他個百八十鞭子,頂多是皮肉疼,總好過跟洛冰河獨處一個密閉空間裡哪兒都疼謝謝!
  兩人相對沉默半晌,洛冰河靠近了一步。
  沈清秋立刻矜持地保持了距離。
  洛冰河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會兒,撤了回去。
  他哼道:「師尊何必如此警惕,我若是想對你做什麼,根本用不著觸碰。」
  沈清秋明白,他指的是自己已經飲下了天魔之血。
  即便是一滴入腹,都像是埋下一顆定時炸彈在體內,有無限的可能性。只要洛冰河想,只消勾勾手指,就能讓他腸穿肚爛,痛不欲生。
  如此說來,洛冰河剛才那一句倒是實話。
  沈清秋坐回打坐的姿勢,抬眼與洛冰河對視。
  一個月。
  說什麼也要撐過一個月。
  撐過之後,海闊天高任鳥飛,媽蛋的這些破事破人老子都不管了!!!
  兩人沉默一陣,沈清秋忽然道:「你要是想對我做什麼,也不急於一時。待到四派聯審結束之後,我身敗名裂,一切再無轉圜餘地,那時候你再清算總賬,豈不痛快?」
  他這一席話,完全是按照自己所知的原著洛冰河式思維說出來的。照理來說,應該非常合洛冰河的口味才對。
  意料之外的是,洛冰河眼神暗了暗。
  他緩緩道:「師尊為什麼這麼確定,聯審會被判有罪?」
  沈清秋:「……這得問你不是嗎?」
  洛冰河重複道:「問我?」
  他冷笑一聲:「又是我。」
  不是你還能有誰。沈清秋無語。

  ☆、第38章 水牢2.0

  洛冰河面色陰鬱,負手在他面前來回踱了幾圈。
  沈清秋正想著,他該是在琢磨著怎麼炮製自己呢,就見洛冰河猛地回頭。
  他厲聲道:「敢問師尊,是不是天底下所有魔族殺了人、屠了城,這些罪孽,都要算在我頭上?」
  沈清秋挑了挑眉。
  見他不答,洛冰河慢慢攥緊拳頭,又道:「從前分明那般信任於我,如今卻又處處懷疑我居心叵測。界族之別,當真這麼重要,能讓師尊對一個人的態度徹頭徹尾轉變?」
  不,你沒get到重點。關鍵不在於界族之別,而在於男主與渣反之別!
  原主洛冰河從來沒有在死期將近的渣反面前掩飾真實面目的愛好。看這情形,不像要立刻搞死他的節奏。
  沈清秋心裡有了底,再開口膽子又肥了。
  沈清秋道:「既然如此,我也有話要問你。」
  洛冰河側首道:「弟子恭聽。」
  沈清秋道:「你潛入幻花宮內部,若不是叵測,那麼究竟居心何在?」
  這真是他心中特別想問的一個問題。
  究竟是為什麼?!男主居然會自己不按著原有思維和劇情走?
  聽到這句,洛冰河似乎怔住了,動了動嘴唇,卻沒說出話來。
  說不出來,就不要怪人懷疑你居心叵測了……但是男主你這不對勁啊!
  原作裡嘴炮都能單扛一個蒼穹山的舌燦蓮花呢?!
  沈清秋道:「答不出來?」
  早告訴你了,這就是無間副本打太快不好好修煉刷分的代價。你看,技能沒練夠點吧!?
  洛冰河低下頭。昏暗的地牢中,水色共火光顫動,看不清臉上表情如何。
  默然半晌,洛冰河忽然道:「我希望師尊真心實意回答我一句話。」
  抿了抿嘴,他生硬地補充道:「只一句。」
  沈清秋道:「講。」
  洛冰河頓了頓,輕吸一口氣。
  他低聲道:「可有後悔?」
  沈清秋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閉口不言,眼珠轉動,把洛冰河從頭到腳打量一番。
  這個「可有後悔」,當然問的只有一件事。全文不縮寫就是問他把洛冰河踹下無間深淵去可有後悔。
  洛冰河為什麼問他這種問題?
  廢話。他當然後悔了腸子都悔青了。但是問這種問題有意義嗎?!
  沈清秋正太陽穴一抽一抽的,忽然眼前跳出一個巨大的彈窗。
  系統:【請看選擇題:
  選項A:悔。為師早就悔了,這幾年無時不刻都在追悔莫及。
  選項B:(冷笑)看到你如今這幅模樣,就知道無需後悔!
  選項C:保持沉默。】
  ……
  能死開麼——
  你特麼升級更新了的原來就是這種東西嗎——
  那個括弧裡面的是什麼鬼?!連語氣和表情都給我設置好了,你以為是玩GALGAME嗎——
  還不如原來那個低級版呢誰快來給我一個系統1.0的安裝包——我謝謝他全家!
  沈清秋滿臉黑線:「A也太假了!我是洛冰河我都不信,而且還會噁心好麼!B算怎麼回事?!你是嫌棄他上次沒把我掐死?傻逼才這麼說!」
  系統:【請選擇。】
  沈清秋:「CCC!」
  系統:【形象哲學深度+10.】
  沈清秋:「誰能告訴我,這個『形象哲學深度』,究竟是怎麼算的?」
  他就這麼目不斜視,保持沉默。
  洛冰河等不到回答,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自嘲道:「明知答案,還問師尊這個問題,我也是夠蠢。」
  沈清秋打定主意,從現在開始,一句也不和他對答。
  這太不對勁兒了。
  要不是知道洛冰河乃本世界所有系統的總能源,沈清秋絕對會懷疑他被穿了。
  要不是上帝視角洞悉劇情,沈清秋也絕對會懷疑……洛冰河大概真的有那麼一點點難過。
  沉默是金,多說多錯。沈清秋閉上眼睛,盤足靜坐。
  對面一陣沉寂,洛冰河又涼又輕的聲音傳來。
  「師尊你總是少言寡語,以前對著我還能多說幾句,如今也不肯了。」
  頓了頓,語氣陡然一變,他獰笑道:「不過沒關係,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說話你不開心,不說話你也不開心,何苦!
  最後一句剛說完,沈清秋就驀地睜開了眼睛。
  從小腹深處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
  片刻之後,刺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是一種什麼東西在血管裡爬行的異樣感覺。
  天魔之血蟄伏多日,已經完全適應宿主體內的環境,這時受到原主感召,凝化成蟲,開始在這具身體內臟中四下試探。
  洛冰河慢條斯理道:「脾臟,腎臟,心肝,肺腑。」
  他每說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就傳來詭異至極的癢痛。真的是又癢又痛,就像排排細碎的牙齒在密密地啃噬,還伴著一股灼燒感。
  雖然不至於痛徹心扉,但也夠人受得了。
  沈清秋坐不住了,不由自主彎下腰,有蜷成一團的衝動,冷汗順著下巴上未乾的水珠滴落。
  男主畫風總算是對了,可是輪到他不好了。媽的肚子好痛,妹子來大姨媽是不是就這種感覺?!
  洛冰河溫聲道:「師尊,你想讓它在哪裡下口?」
  哪裡都不想!!!不對原來它還沒下口嗎?!那它下口了該是什麼感覺!!!
  沈清秋呼了系統一巴掌:「想點辦法行嗎?好歹我也算是你客戶對吧?!」
  系統:【是否啟用關鍵道具:假玉觀音?溫馨提示:此道具使用權限僅一次。】
  沈清秋:「現在洛冰河怒氣值為多少?」
  系統:【30點.】
  沈清秋:「為什麼這麼低?你確定沒空算錯?!完全不科學!」
  能消除5000點的神器對付30點,絕對不行!
  沈清秋:「還有沒有別的選項?業內好評度排行第二的方案是什麼?」
  系統:【是否啟用情景小推手?】
  ……這個名字聽起來好像不太高級。但是既然是業內排行第二順位方案,就它了!
  沈清秋果斷戳下!
  洛冰河冷笑:「既不想看我,也不和我說話,是嫌污濁麼?」
  說著,倏地上前一步,哼道:「既然如此,偏不如你的意!」伸手便去抓沈清秋肩部。
  見他動作,沈清秋下意識錯身一閃。洛冰河捉了個空,只捉到一片衣料。原本這件外袍就被小宮主的鞭風刮得七零八落,這麼一扯,嗤啦一聲,直接大半都從肩膀上撕裂開來。
  這種發展兩人都始料不及,當場雙雙愣住,石化原地。
  沈清秋剛被潑了一頭一臉的冰水,到現在,衣衫和頭髮濕淋淋的貼著白皙的皮肉,細如紅線的捆仙索在身上道道纏縛,即便臉上的表情儘是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錯愕,可整個人看起來,仍然是極其的……不端莊。
  洛冰河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呆了一會兒,他才猛地反應過來,像是被烙鐵燙了,立即甩手轉身!
  他這一迴避,原先在內臟中蠢蠢欲動的血蠱彷彿也受了驚嚇,作鳥獸散,血管中剛才那種明顯的堵塞感頓時消散。
  沈清秋喘了一口氣,心中咆哮:大姨媽不痛啦!
  所以說這個情景小推手到底是怎麼運作的?!還不如叫爆衣小能手,就是讓他爆了一下衣啊?!原理指什麼?利用洛冰河看到男人半果體之後的生理厭惡嗎?!
  洛冰河背對他僵硬地站了一會兒,像是四肢都不知道怎麼擺。忽然飛快地脫下外袍,往後一扔。
  外衣兜頭罩麵糊了沈清秋一臉。
  沈清秋:「……」
  這算什麼意思?
  這個場景……為什麼莫名熟悉,莫名讓人渾身不自在?
  為什麼會讓人聯想到「飽受蹂【躪的少女獲救後,男票為她披上了溫暖的大衣」這種經典惡俗橋段?!
  沈清秋毛骨悚然,接受不能,胳膊一頂,讓墨色外袍從他肩膀上滑下來。
   質地柔軟細膩的外袍墜地,銀色光暈順著極細的流線型暗紋流過。洛冰河聽到悉索聲響,回頭一看,外衣委地。沈清秋謹慎地把它還往這邊推了兩下,其實他還有 考慮,要不要給洛冰河疊一疊,誰知道只是考慮,還沒動手,一抬頭,洛冰河已經轉過身來,眼中反射著亮得刺眼的火光,似乎怒氣大漲。手背青筋突顯,指節屈伸 幾下,發洩一般猛地打出幾記暴擊。
  這幾下其實是一發連擊,根本就沒瞄準,幾發打在湖面,遠遠炸起巨大的水花;還有一發打在溶洞壁上,直接爆了個大坑出來,石塊滾滾墜下,火把受震,落入湖中,居然不熄,反而漂在水面上繼續熊熊燃燒,火光映得洛冰河臉色忽明忽暗,鬼氣沖天。
  他緩緩收手,道:「差點忘了,魔族沾手的東西,師尊定是不喜。」
  堂堂男主,本作第一大BOSS,居然在這兒不顧形象亂發脾氣。這跟個不如意的小孩子氣得亂踢玩具積木有什麼區別。
  掉價,太掉價了!
  你沒事轟石頭幹什麼,你有種朝頭上砍!朝這兒砍——哦不對,忘了現在砍的是他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第39章 小黑屋3.0

  好好一個溶洞被打得四壁坑坑窪窪,洛冰河才總算出夠了氣。
  他一轉身,沈清秋仍處於無所事事的圍觀狀態。
  洛冰河太陽穴似乎有一根青筋跳了幾下,他咬牙道:「……我倒要親眼看著,一個月後,你怎麼身敗名裂!」
  擲下這一句,他便拂袖而去,離開溶洞口時狠狠一掌劈在機關上,轟轟作響,水簾飛流直下。沈清秋坐在原地,望望天。
  為什麼這麼生氣?總不至於是覺得被冤枉了吧。
  金蘭城這段劇情,因為原著的時間線上,這時候男主應該還在地下練級,所以根本沒出現過,上帝視角無法開啟。可原作中,有一點是能夠確定的:那就是洛冰河練級完畢、重回地面以後的一切陰謀和屠戮,全都跟他脫不了關係。
  所以,怎麼想,嫌疑最大的都是他。
  可同時,洛冰河其人,只有在有必要偽裝的時候,才會費心思偽裝。對於單手就能碾死的螻蟻,他一般沒有花言巧語哄騙的興趣。
  顯然現在的沈清秋=螻蟻。
  沈清秋想不通就不想了。
  本來他也不是善於推理的那類人,而且頂多再過一個月,就能撒丫子歡脫地奔向全新天地了。何必多想!
  溶洞中陰嗖嗖的,冷風一吹,濕衣貼著皮膚,冰得沈清秋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洛冰河的外袍還扔在他旁邊地上。
  方纔洛冰河甩袖而退那怒氣沖沖的模樣,居然讓他看到了點以往小綿羊的影子。
  雖說其實清靜峰學藝期間的洛冰河,從來不會有亂發脾氣的時候,更別提如今這樣喜怒無常了,可就是感覺……有點兒像。
  沈清秋想了想,還是勉強用手指夾住那件黑衣,磨磨蹭蹭披身上去了。
  沒辦法,不是他剛才口嫌體正直,而是在洛冰河面前,他根本做不來這個動作。
  原作每次啪啪啪完事後洛冰河給妹子披的不就這件衣服麼?!
  當著男主的面,讓他怎麼下得去手!
  沈清秋發現,只要他想打個坐或者冥想一下,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外界干擾。比如在靈犀洞那次,再比如水牢這次。
  兩天之內,到訪三人。他暫押的這個豪華特惠單間,絕對是幻花宮水牢建立以來人氣最紅火的一間了!
  石道升起,腐水斷流。公儀蕭匆匆穿過石道,才看了沈清秋一眼,就腳底打了個滑。
  他結結巴巴道:「沈……沈……沈前輩,你……」
  沈清秋不覺有異:「我怎麼了?」
  公儀蕭表情怪異,看動作,好像不知道該不該轉身迴避,遲疑地定在了石台之外,沒繼續前進。沈清秋順著他目光往下看。
  WTF!
  昨天裂衣之後一直披著洛冰河的外套啊!
  公儀蕭遲疑道:「那件好像是……」
  沈清秋:「咳。」
  公儀蕭這才反應過來,忙也跟著咳了一聲,道:「沈前輩這兩日過得如何。」
  沈清秋道:「尚可。」沒這麼多人來拜訪就好了。
  公儀蕭道:「聽說昨日洛師兄……離開時大發雷霆,晚輩還擔心他會不會對沈前輩做什麼……」他嘴裡說著話,眼睛卻不由自主往那件外袍上飄。
  沈清秋被他盯得情不自禁把胸前的袍子緊了緊。
  能做什麼啊?!亂發脾氣天南地北打了一通,打塌了半個洞而已。你那是什麼眼神!想太多了少年!
  沈清秋忍不住道:「洛冰河……他現在在幻花宮,究竟是何種身份?」
  為什麼他能在別人的地盤上大發雷霆還不受指責?
  公儀蕭愣了愣,苦笑道:「晚輩也說不清楚。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確定,若非他執意不肯拜師,恐怕如今首座弟子的位置,就輪不到我頭上了。」
  真慘啊。
  沈清秋無限同情,對自己戳了人家傷疤深感愧疚。
  公儀蕭正色道:「晚輩此次前來,是有要事。尚峰主今早向師父申請過通行腰牌,只是被延扣下來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批過。他似乎有急事,便讓晚輩帶了一封信進來。」說著,伸手入懷。
  一封信臥槽!
  而且就只草草折了兩道,連個火漆或者咒封都沒加。
  尚清華,你牛!
  公儀蕭道:「前輩請放心,這封信我看過了。」
  那還放心個頭啊?!
  公儀蕭接著道:「不過沒看懂。」
  沈清秋暗暗鬆了口氣。好吧,看來是他誤解了,尚清華不至於大條成這樣,多半在信裡使用的是暗號,即便是被人截了也不怕。
  沈清秋兩根手指抖開那張紙。一眼掃過去,臉青了,看完兩行,臉又白了,各種顏色在臉上交錯開花,好不熱鬧。
  沈清秋:「……」
  這封信是用英文寫的。
  而且是用錯陋百出的Chinglish寫的。
  完完全全的中式語法,不會的單詞還用拼音代替了。
  向天打飛機菊苣你就沒考慮過萬一我看不懂你的廁所式英語該怎麼辦嗎?!
  連蒙帶猜出這玩意兒的大概意思後,沈清秋手上一用內勁,紙張碎成渣渣,宛如六月飛雪片片落地,正如他此刻滄桑的心境。
  原來他還是太小看向天打飛機菊苣了。
  「絕世黃瓜親啟:
   都搞定了,準備妥當。地點不變。只不過時間上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意外。為了讓日月露華芝盡快成熟,我弄了點別的東西來催熟,一不小心就催過頭了,現在它已 經熟的不能再熟了,最多一個星期就要爛掉了,所以希望你能盡快從幻花宮水牢裡面出來。放心,只是一點點類似化學肥料的東西,用起來不會有什麼差別的。應 該。」
  這哪裡是不靠譜,這個人生命裡有譜這種東西嗎?!
  這才剛被關進來就要想辦法出去!早知道就讓柳清歌和師兄他們砍價砍成五天算了,說什麼一個月!還有那種純天然無公害的綠色植物他居然敢用化學肥料催熟!催熟的!「用起來不會有什麼差別的」這種保證,簡直就跟大頭奶粉廠商的保證一樣值得信賴!
  公儀蕭四下看看,道:「前輩,你看完了嗎?看完的話,就請把信投入湖中銷毀。其實洛師兄昨天吩咐過,除他以外誰也不許進來,晚輩須得盡早離開,以免被發現了節外生枝。」
  沈清秋一把抓住公儀蕭:「幫我個忙。」
  公儀蕭道:「前輩請說,只要我……」
  沈清秋不等他那句「力所能及」說出來,真誠道:「讓我出去。」
  公儀蕭:「……」
  沈清秋嚴肅道:「我認真的。」
  公儀蕭艱難道:「前輩……這個真的不行。」
  沈清秋道:「我有非離開不可的理由。絕不是想逃避四派聯審。事畢之後,我自會重回水牢,等候發落。如果你不相信,我們可以立下血誓。」
  血誓不可翻悔。但實際上,露華芝事畢之後,沈清秋回不回幻花宮水牢,都沒有關係了。
  公儀蕭為難道:「我當然相信前輩,可前輩不是主要要求下押水牢的嗎?究竟是什麼事,嚴重到非離開不可?」
  沈清秋剛要張嘴,卻忽然驚覺,不能拜託他。
   畢竟,公儀蕭是幻花宮弟子,私縱犯人潛逃,安到誰身上都不是小罪。況且公儀蕭這小伙子人還不錯,七天時限,機會應該還有的是,坑誰也不能坑他。剛才一時 頭腦發熱沒考慮好,確實不應該。他忙道:「不。算了。就此打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說著勉強去攏地上的碎紙片,投入湖中銷毀證據。
  因被捆仙索纏著大半個身體,動作極不方便,沒動兩下,那件黑衣從身上滑落。
  公儀蕭原本也在低頭幫忙,見黑袍委地,無意間抬眼一看,當場手腳僵硬。
  沈清秋:「……?」
  他身上那件白衫從肩膀裂得整整齊齊,一瞧就知道是被人用暴力赤手撕開的。此外,還有零零碎碎的衣料掛著,看起來像是鞭子抽的,破損處露出的白皙皮肉上,偶爾能看到微紅的擦傷。仔細看,喉嚨上還有輕微的於痕未消。
  公儀蕭三觀受到了毀滅性打擊。
  他顫聲道:「前輩……你……你當真不要緊嗎?」
  難怪洛冰河命令除他以外的人都不許進來,就算有通行腰牌也不行,還扣下了尚峰主的申請。
  原來如此!
  簡直逆徒!
  喪盡天良!
  禽獸不如!
  公儀蕭心中為沈前輩流下血淚。沈前輩卻茫然道:「我不要緊啊?」
  公儀蕭心中大震:為什麼……為什麼到這種時候,沈前輩還能露出這種淡然的表情!
  沈清秋把紙張碎片盡數投入湖中,道:「剛才我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你……」
  公儀蕭霍然站起,轉身就走!
  沈清秋滿臉黑線:說讓你不放在心上你就直接走人了啊?也太乾脆了吧?!
  誰知,半個時辰未過,公儀蕭又回來了。他手拎著一樣東西,走到沈清秋面前,拆了上面的纏裹和封條,拔出,斜揮而下。
  白芒一閃,沈清秋感覺全身驟然一鬆,彷彿猛地被接通了電路。指節屈伸,靈力運轉無誤,收發自如,上次莫名其妙發作的無可解毒性,被捆仙索綁了兩天,似乎得到了抑制,莫非是以毒攻毒、負負得正的道理?
  捆仙索段段墜地,公儀蕭將手中之物投下,沈清秋伸手接住。
  修雅劍!
  沈清秋握住它,喜出望外又詫異,看向公儀蕭:「我以為它該是被收到老宮主那裡了。」
  公儀蕭凜然道:「就算拼著被師父責罰,晚輩也不能坐視前輩受辱而無動於衷。我相信沈前輩,請跟我來!」
  沈清秋油然而生一種無力之感。
  那啥……總覺得……他似乎誤會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但是……算了吧……就這樣吧……
  沈清秋果斷道:「好!」
  雖然他體內的天魔之血尚在蟄伏,無論跑到哪兒,洛冰河都能知道他在哪兒。
  不過,知道他在哪兒不要緊。追不上他就行!
  作者有話要說:

  ☆、第40章 逃殺

  公儀蕭憂心忡忡,道:「前輩,你……你走得了嗎?需不需要我背……」
  沈清秋黑著臉一步邁開,飛身而出,用行動證明自己很好、非常好!
  公儀蕭一愣,連忙緊隨其後。誰知,兩人堪堪跨離石台範圍,踩上石道,剛剛已經被升起的腐水簾轟的一聲,噴出水來。
  沈清秋跑得快,剎得也快,否則就被澆個正著了,兩人退回石台之上,水簾卻又漸漸阻斷。
  簡直就是存心不讓他們離開。這也太智能了吧?!
  公儀蕭恍然道:「我忘了,一旦水牢啟用,石台上就必須留有一人;一旦這一人離開,石台上重量不足,即便關閉了機關,也會自動接通水簾。」以往他從來沒有過帶犯人逃逸的經歷,自然不會記得這種事。
  沈清秋道:「就是說一定要有一個人留在石台上,其他的人才能走出去?」
  公儀蕭點頭。沈清秋道:「你留在這裡。」
  公儀蕭:「……」
  說完甩袖就往外走。公儀蕭在後面弱弱地舉手道:「沈前輩……雖然晚輩很願意效勞,不過,沒有我帶路,你恐怕走不出去……啊……」
  沈清秋回了個頭,補充道:「等我回來。」
  公儀蕭呆立原地,有心跟上去,卻礙於無法離開石台範圍,只得靜靜等待。不到片刻,只聽外邊一聲悶響,沈清秋拎著個人的後脖子拖了進來。
  沈清秋把那昏迷不醒的小麻子臉弟子拖上了石台,拍拍公儀蕭肩膀,道:「剛好見他在巡邏,借來一用,我們走!」
  其實不是「剛好」,巡邏的有四個人,沈清秋潛伏在暗處,可是經過精挑細選才選中了這個!
  公儀蕭剛才也想過要隨便抓個弟子來充作秤砣,但也只是隱約閃過的念頭,眼下沈清秋已經自己做了,不用他出手打暈同門,不由舒了口氣。兩人並肩往外走,又見沈清秋攏了攏披在身外的那件黑袍,喉間一陣梗塞。
  他心中難過道:沈前輩尊為一峰之首,被困受辱,已經是無可奈何,而眼下卻還要靠著對他不敬之人的衣服才能蔽體遮羞,真是……真是令人痛心!
  沈清秋見他眼神閃動,似是同情,又似悲憤,只能以面無表情不變應萬變。
  又開始。他又開始了!
  忽然,公儀蕭道:「前輩,請脫掉!」
  沈清秋:「……」
  啥?!
  不等他反應過來,公儀蕭已經開始脫自己的外袍。沈清秋正在考慮要不要朝他扔個暴擊看看是怎麼回事,公儀蕭已經把自己脫下來的外衣雙手呈遞了過來,道:「請穿這件吧!」
  沈清秋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洛冰河的衣服雖然是黑色的,但是衣如其人,它就跟男主本身一樣低調奢華有內涵,穿在身上畢竟還是太顯眼了。換一件撞衫率相對更高的白衣,比較有利於逃跑對吧?
  想得太周到了!
  他果斷脫了洛冰河的外衣,換上公儀蕭那件。臨走前想了想,還是把洛冰河的衣服給疊好了,這才放到地上……
  離開溶洞,公儀蕭在前,沈清秋自然不消千叮萬囑,自覺緊隨其後。
   剛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麼難走的,可越往外走,就越是覺得著幻花宮迷陣果然可怕得很,一洞接一洞,一道錯一道,三步九繞,直繞得人頭暈眼花,明明公儀蕭背影 近在眼前,可好幾次都險些跟丟。要不是公儀蕭對水牢人手分佈和日程安排瞭如指掌,恐怕早就不知撞上幾隊巡邏的守陣弟子了。
  洛冰河命令除他之 外,不允許其他任何人私探水牢,大大有利於逃跑。因為,只要他本人不來,就沒人會知道那件牢房關的人已經溜之大吉了。是以,半個時辰後,兩人終於繞出了地 底水牢,片刻不停地往外走了好幾里,進入白露林,就快離開幻花宮的地界了,水牢的警鐘還沒被撞響,也就是說,到現在也沒人發現犯人跑了。
  這麼看來,只要有個地位足夠高信息掌握足夠充分的內應,越獄根本小事一樁!
  在白露林休息片刻,沈清秋道:「公儀公子,到這裡就不必再送了。趁現在沒被發覺,你快回去吧。」
  頓了頓,他補充道:「七天之內,你到花月城,定能在那裡找到我。」
  公儀蕭道:「前輩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呢?雖然不知是什麼事,但此去請千萬小心。」
  沈清秋點頭道:「還有一事。請公儀公子代我轉告百戰峰柳師弟。請他立刻前往花月城!」
  公儀蕭道:「定當轉告。一月之後的四派聯審,前輩請放心,如您所說,清者自清,諸位掌門必會為您洗刷冤屈。」
  沈清秋忍不住笑了。
  第一,黑歷史涮不掉,第二,一個月後的四派聯審關他屁事哈哈哈哈……當下胸中豪氣萬千,也一抱手:「後會有期!」
  公儀蕭忽然道:「等等!」
  沈清秋回頭:「何事?」
  公儀蕭笑道:「若後會有期,前輩一定要履行承諾,帶我去清靜峰一覽。晚輩可一直等著呢。」
  分道揚鑣後,沈清秋御劍了一段路程,終於發現了一個問題。
  從幻花宮邊界出發,到花月城一路,途徑了中原人口最密集、經濟水平最發達的一片區域。
  這兩個條件也就意味著,在此區域的俗家修真門派和世家密度非常大。
  這個世界的修真人士對空防是很重視的。就如金蘭城一樣,他們通常都會在自己地盤的上方設立防空結界。如果有仙劍或法器用超過限制的速度飛過,無疑會被發現,並且通告本門上級。
  可想而知,簡直就像拿著大喇叭在高調宣揚自己的逃竄路線。
  就是說他還是得飛一段走一段!
  沈清秋真想拿這書裡一堆狗屁不通的設定狂扇向天打飛機的臉:坑爹呢你?!
  沈清秋日月不休,終於在第三天趕到了花月城。
  只是他來的十分不巧。
  此時正值花月城建城祭典,徹夜燈火通明,花燈結綵。街頭飛龍舞獅,鼓樂震天。人擠著人,攤挨著攤,到處溜著貨郎擔。幾乎像是所有的人都從家裡出來了。
  更不巧的是,他趕到時,烏雲閉月。
  如無日月天光加持,此行的失敗幾率會大大增加。沈清秋覺得夠嗆,決定還是暫且等上一等。最多一天。如果一天之內,雲霧還不散去,就管不了那麼多了。失敗幾率大點就大點,總比抱著熟過頭的日月露華芝哭要強,到時候拿它炒菜下酒都嫌不好吃。
  沈清秋慢慢走著,不時就能撞上誰家嬉鬧的頑童,和笑作一團的少女們擦肩而過,略感可惜。要不是正亡命奔逃,也能在這城裡好好遊玩一番。
  忽然,迎面走來幾名背負長劍,身著統一服色的男子,個個昂首挺胸,一看就是趾高氣揚的雜派弟子。
  說起來也奇怪,越是那些雜門小派的弟子,越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修真之人,恨不得在衣服上繡出字樣來才好。
  沈清秋自然地轉了個身,順手從旁邊抄了個鬼面,罩在臉上,大大方方迎著他們走過去。祭典中十個有六個遊人都是戴著面具的,混在其中,倒也不怕顯眼。
  只聽其中一男子道:「師兄,那修雅劍真的會在這城裡乾等著別人來抓?」
  為首那人呵斥道:「四派聯合發出的追緝令,還能有假?沒見多少門派都派人過來圍堵了嗎?盯緊了,幻花宮的懸賞你們也看到了,不想要?」
  臥槽,原來被通緝了,究竟在他不知道時候,已經有多少人往這邊趕來了!
  「也難怪幻花宮下這麼大血本,要說他們也真是夠慘哪……」
  沈清秋心道我頂多就是打暈了幻花宮一個小小弟子,又沒幹別的什麼,怎麼幻花宮就成這麼苦情的受害者了?
  他有心繼續再聽,那幾人卻越走越遠,沈清秋被人流沖得東倒西歪,只得放棄,正琢磨著找個廢宅歇歇腳,忽然腿上一重,低頭,只見一個小童抱住了他的大腿。
  這孩子慢慢仰起臉來,臉色蒼白,像是營養不良,眼睛卻又大又亮,就這麼直直看著他,抱著他大腿不肯撒手。
  沈清秋摸了摸他的頭:「你是誰家的?走散了?」
  小孩兒點了點頭,一開口,聲音軟軟糯糯的:「走散了。」
  沈清秋見他生得可愛,還似乎有點眼熟,便彎腰,一把將他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手臂上:「是誰帶你出來的?」
  小朋友摟住他的脖子,抿了抿嘴,委屈道:「和師父……」
  沈清秋不知為何,覺得這孩子特別招人憐。他拍了拍軟綿綿的小屁股,道:「師父沒看好你,良心大大的壞。怎麼走散的,記得嗎?」
  小童在他耳邊嘻嘻笑道:「師父親自把我一掌打下去的,怎麼不記得了?」
  這句話一出來,沈清秋登時半邊身子都涼了。
  沈清秋覺得自己抱著的,不是一具幼童身體,而是一條毒蛇,一條盤在他脖子上,亮起獠牙,隨時都會咬他一口、注入毒液的巨蛇!他猛地把手中之人拋了出去,帶著一背的雞皮疙瘩一轉身,剎那渾身的寒毛都直刺刺倒立起來。
  整條街的人都在看著他。
  戴著面具的,沒戴面具的,都彷彿在瞬間靜止了,屏住呼吸看著他。
  戴著面具的,臉上鬼面猙獰可怖;而沒戴面具的,則更讓人□的慌——他們沒有臉!

  ☆、第41章 逃殺2.0

  不能攻擊!
  沈清秋剎那間第一反應就是把手按到修雅劍上,可立即反應過來,不能攻擊!
  這還是他當初教過洛冰河的,在夢魔結界範圍之內,攻擊夢境中的「人」,實際上是在攻擊自己的神智。
  沈清秋額頭沁出冷汗。他居然完全沒發現是從什麼時候進入結界範圍內的。正逃跑呢,他總不至於跑著跑著在路邊睡著了吧?
  雖說,人本來就不會記得,「夢」是從什麼時候、如何開始的。
  身後,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師尊。」
  這聲音剛才在耳邊分明無比軟糯可愛,可現在聽來,居然有一股說不出的森然之意。
  幼年的洛冰河在他身後,幽幽地道:「為什麼不要我了。」
  沈清秋果斷不回頭,拔腿就走!
  這些無面之人雖說都在看著他,不對,不能說是看,因為他們根本沒有眼睛,可臉都對著沈清秋的方向,他的的確確能感受到無數視線投射過來。
  沈清秋通通假裝看不到,逕自往前猛衝,有擋道的就一巴掌扇開。忽然,一隻手截住了他的掌風。轉頭一看,這隻手雖然纖細,力量卻大的可怕,簡直像一隻鐵箍。
  十四歲的洛冰河牢牢把他的手腕攥住,臉上除了常年不散的瘀傷,都是滿溢的憂鬱。那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看著他,近在咫尺。
  你還來!
  沈清秋甩了三次才甩脫,撥開人群繼續往前跑。第一次是幼年,第二次是少年,再來個成年版的,他就真扛不住了!可這條長街彷彿沒有盡頭,總也走不完。在道路兩旁的小攤、嬉戲的無臉頑童與鬼面少女們出現了第二次後,沈清秋終於確定了,夢境裡的這條街,是循環的!
  也就是說,往前走根本走不通。
  既然前後不通,那就另闢蹊徑。沈清秋左右望望,閃到一間酒肆之前。
  酒肆門前大紅燈籠高掛,紅光幽艷,木門卻緊緊閉著。沈清秋拉開大門,才剛邁進去,身後兩扇木門立即猛地自動摔上。
  屋子裡黑黝黝的,還有颼颼冷風流過,不像是置身一間酒肆,倒像是摸進了一個山洞。
  沈清秋倒不意外,夢境不能以常理揣度,每一扇門後面,通往什麼地方都是有可能。
  這時,耳邊浮起一陣怪異的響動。
  那聲音彷彿垂死之人,被扎穿了肺部,艱難無比地喘息不止,痛苦萬狀。
  而且,似乎不止一個人!
  沈清秋打個響指,指尖飛彈出去一枚火光,射向異動傳來的地方。
  火光將那地方的景象映照得無一餘漏,他瞳孔頓時收縮成微小的一點。
  柳清歌正手持乘鸞劍,倒轉劍柄,往自己胸口刺入。
  他身上血跡斑斑,大片觸目驚心的深紅,傷口不止一處,嘴角血流如注,看來已經不知道朝自己身上捅了多少劍,臉上表情卻似怒似狂,總之就是極度亢奮的模樣,明顯已經神志不清、走火入魔。
  這畫面在昏黃的焰光照耀之下,駭人至極,沈清秋一時間居然忘記了這還是在夢境之中,撲上去就奪乘鸞劍。
  那把劍已釘在柳清歌心臟正中,沈清秋只輕輕一碰,當場鮮血狂噴,險些沒噴他一臉。滿眼見紅,沈清秋稍稍清醒了些,後退兩步,卻又撞上一人。
  他猛一回首,岳清源正低著頭,與他對視。
  雖然是與他對視,那雙眼睛卻空漠無光。從喉嚨,到胸膛,四肢,腰腹……密密麻麻刺滿了漆黑的箭矢。
  萬箭穿身。
  沈清秋猛地明白這些是什麼東西了——這是他們本來的死狀!
  本來應該由他親手促成的死狀!
  沈清秋忍不下去了。他寧可在外面被一群無臉人圍觀,也不想看這種東西!
  他朝進來時的方向退去,居然真給他摸到了那扇木門,沈清秋如蒙大赦,一腳踹開門就往外衝。這次心神不穩,自己亂了陣腳,跌跌撞撞的,居然有幾分狼狽之態。街上所有「人」都死寂無聲地注視著他,正分不清天南地北時,沈清秋一頭撞入一人胸膛之中。
  那人立即反手將他一摟,抱了個滿懷。沈清秋一驚,立即抬頭去看。
  這人比他高一些,身長玉立,黑衣如墨,只露出白皙的頸部,再往上,就是一張罩住臉部的猙獰鬼面。
  沈清秋還沒說話,便有帶著沉沉笑意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師尊,小心啊。」
  根本不用掀開面具,也能知道後面是誰的臉。
  沈清秋猛地一掙。對方倒也沒強硬地壓制住他,掙脫倒也不難,一連退了數步,保持在安全距離之外,沈清秋才定住身形。
  他道:「這座城,都是你造的?」
  洛冰河慢慢取下面具。
  他臉上表情,似乎是在遺憾鬼捉人的遊戲不能繼續玩兒下去了,道:「不錯。師尊以為如何?」
  沈清秋緩緩點頭,面無表情道:「不愧是夢魔的親傳弟子。」
  幻境能精細到這種程度,恐怕比起當日夢魔為困住他們造出來的那座城,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非常準確地把握住了他內心所恐懼的一些事物。
  原本洛冰河心情好像還不錯,聽了這話,唇邊笑意卻淡去了,道:「我不是夢魔的弟子。」
  沈清秋:「你不是拜他為師了?」
  洛冰河憋了一會兒,用賭氣一般的口氣回道:「沒有!」
  好吧。沒有就沒有。沈清秋覺得這問題沒必要多糾結。
  洛冰河道:「師尊,如果你願意自己回來,什麼都好說。」
  沈清秋道:「這算是『從輕發落』的意思?」
  洛冰河道:「只要我不化去你體內天魔之血,你逃到任何地方也是枉然。」
  沈清秋道:「哦?是嗎。」
  他笑了笑:「那麼現在,你為什麼不親自來抓我?」
  洛冰河僵了僵,瞳中似有火花一閃而過。
  沈清秋見他這幅模樣,心裡更有底了。
  他慢悠悠地道:「你那把劍,出問題了吧?」
  天助我也!
  洛冰河墜下無間深淵後,在遠古巨獸腹中,尋到了魔族鑄劍大師耗盡畢生心血鍛造的一把奇劍。
  此劍名為心魔。
  聽名字就知道是非常危險的東西,對吧?!
  那是必須的!越是強大的靈器,越是難以駕馭。心魔劍從古至今,易手百餘主人,無一不是各族天縱奇才,饒是如此,最後也都逃不了死於自己劍下的宿命。
  心魔劍,會反噬持有者。如能使之臣服,它就是你手中的利器;如有一天無法駕馭它的戾氣,你就是祭劍的血祭而已。
  原著洛冰河是在進入魔界副本後,才出現第一次心神不寧、險些被反噬的情況,之後還因為要解決這個問題,開啟了長達500章的劇情支線,收了八個還是九個妹子。
  可現在,隨著劇情的錯亂,反噬的情節也跟著提前了!
  心魔劍的反噬那不可不是好玩的,怪不得他沒追來,忙著閉關補救,當然沒辦法親自來捉他了!
  誰讓你縮短練級速度的!!!
  沈清秋心中正咆哮不止,突然,洛冰河抓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扯。
  嗤啦。
  怎麼又來!!!
  又是裂衣!!!每次都撕衣服!!!你羞辱人的手段只有這一招嗎?!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洛冰河臉色都快黑成鍋底了,一字一句,像是在嘴裡咬碎了才吐出來:「就算我本人不能來,師尊也別太高興了。」
  沈清秋這下更狼狽了,抓緊餘下的布料,慍怒道:「你幹什麼?!」那你也別撕我衣服啊?!
  系統:【爽度+50.】
  變態啊!為什麼感覺這麼變態!!!
  洛冰河手中一用力,白衣布料片片消解,隨風而逝。他還不解恨,朝沈清秋壓過去。
  沈清秋一看他眼神,就覺得恐怕沒完沒了了。
  怎麼回事!感情洛冰河還是個撕衣狂魔?!
  他當然不能坐以待斃,可也沒法真正地還擊,只得徒帶招式,不帶靈力,象徵性地抵擋一下。十幾招推送往來,迅捷無論。洛冰河明明可以穩佔上風,卻偏偏貓捉耗子一般,耐心陪著他纏鬥了一番。
   沈清秋動作快是夠快,可不知為什麼,瞄準了的一掌打出去,就像打在棉花上。在洛冰河眼裡,彷彿總是慢了一拍,他總能不慌不忙以毫釐之差錯開,再禮尚往來 般的回擊。再加上系統煩死個人,每個來回之後,都要加個爽度,20、30、50不等,簡直魔音貫腦。幾個來回後,輪到沈清秋臉黑了。
  這哪是打架,連喂招都不算,簡直是調戲!!!
  你朝哪兒打呢?!逗我呢吧?!打架不是應該以擊倒對方為目標嗎?!
  這麼想著,沈清秋一不留神,用力過度,朝洛冰河那頭栽倒。
  洛冰河居然躲也不躲,任由沈清秋咚的一聲,砸到他懷裡。聽聲音帶笑,似乎心情又愉悅了起來:「這招可是師尊親自教我的,力道須有收有放,最忌下盤不穩,為何自己反倒忘了?」
  這一刻,沈清秋腦子裡瘋狂地刷了滿一屏「小畜生」。
  媽蛋的這招他還真教過洛冰河!
  猶記當時,洛冰河剛從柴房搬出來不久。雖然仗著屌炸天的資質,自己胡亂折騰也有一套打架的方法,但除了入門弟子人人皆會的幾下砍刺戳,再往上走的招式就狗屁不通了。
  沈清秋看他練了一套劍法掌法步法,扶額良久。洛冰河惴惴不安在旁邊等評價。
  沈清秋不忍打擊他,半天才擠出一句:「頗為變通靈活。」
   為了把洛冰河這不忍直視的習慣掰正可謂是煞費苦心,天天給他做私人指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以洛冰河之聰穎和領悟力,應該一點就通,不用他說第二次,可 實際上,他卻表現的非常頑固,諄諄教誨,轉頭就忘,總是用力過猛,往沈清秋懷裡撞了不知道多少次,撞到後來沈清秋也怒了。
  你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啊?!他忍不住在洛冰河後腦上不輕不重拍了一巴掌,喝道:「你這是禦敵制敵嗎?根本就是投懷送抱!」
  滿臉通紅的洛冰河這才老老實實練起來,不敢隨便失誤了。
  可是今天,卻要被洛冰河反過來指導他姿勢不對!
  這什麼世道!
  沈清秋覺得自己為人師表的尊嚴受到了挑戰,還未反擊,洛冰河的手順著他脊背線條一路滑下。
  沈清秋生生出了一背的雞皮疙瘩。
  他咬牙道:「洛冰河!」
  腦內彈幕:「小畜生×3!」
  系統:【爽度+100!恭喜!】
  恭喜個頭!
  洛冰河又拽下一段白衣殘片,道:「我看見師尊身上穿著這件衣服,心中十分不快,還是撕乾淨了好。」
  這是不把他扒光不罷休的意思對吧?
  沈清秋道:「你要是討厭我,倒也不用和這件衣服過不去,這是公儀蕭的。」
  洛冰河沉了臉色:「師尊才是真的討厭我,一件衣服也非要和我劃清界限。」
  簡直匪夷所思。
  為什麼!!!為什麼兩個大男人,一個是渣反一個是男主,要在這裡被一群沒臉的「人」圍觀,一本正經地討論一件衣服?!
  洛冰河你原來是感情細膩型的嗎?!
  我都給你拍乾淨疊好了,你還想怎麼樣?總不能要求我手洗了親自給你送回去吧?!
  沈清秋神色變幻莫測,洛冰河見狀,道:「師尊在想什麼?」
  他涼涼地道:「如果是公儀蕭,奉勸師尊,不必再想他了。」
  沈清秋聞言,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祥之感。
  作者有話要說:

  ☆、第42章 亂鬥

  沈清秋沉聲道:「……公儀蕭怎麼了?」
  照理說,公儀蕭被流放到沒有前途可言的荒境去守邊界,應該是在洛冰河和小宮主滾床單之後的事情。
  不過現在劇情已經亂得連向天打飛機這親爹都不認識了,自然什麼都有可能提前。
  可還沒等到洛冰河的回答,沈清秋身邊的無臉人們開始躁動起來。
  他們原本只是呆呆愣愣,智障一樣木然圍觀,或者自己做著手頭的事,現在卻開始以他為中心,慢慢聚攏。
  沈清秋被擠在中間,又不能把他們直接轟開。再看洛冰河,他卻也是眉頭緊蹙,一隻手擋在額前,無暇注意其他的事,似乎正忍受著什麼東西對大腦的侵襲。
  沈清秋登時回過味來。
  暴走!
  多半心魔劍趁機反噬,在試圖擾亂洛冰河神智。他騰不出更多的精力來維持結界,夢境開始暴走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現在洛冰河不能分心給他設絆,那麼只要再經歷一場幻境,並且克服心中潛藏的恐懼,就能把這個開始潰散的結界打破!
  沈清秋說走就走,洛冰河看上去頭痛欲裂,又沒辦法動彈,喝道:「你敢走一步試試?!」
  沈清秋一連走了十幾步。
  走完之後,回頭,悠悠道:「如何?」
  洛冰河看上去就快吐血了。
  他一字一字從齒間迸出:「……你等著!」
  沈清秋目不斜視,高貴冷艷地道:「再見!」
  你讓我等我就等?
  又不是傻逼!
  沈清秋瞅準一旁另一間鋪子,一腳踹開大門,就躍了進去。
  無論這一次,出來的會是什麼東西,沈清秋都絕對有把握能鎮定面對。
  起碼比面對洛冰河有把握得多!
  身後門一關上,外界一切嘈雜喧鬧都彷彿被一柄利刃斬斷,霎時死寂無聲。
  沈清秋屏氣凝神,靜靜等待。
  良久,彷彿誰點亮了一支蠟燭,視野顫顫巍巍亮了起來。沈清秋一低頭,和一張陌生又似熟悉的臉孔正正四目相對。
  他面前跪著一名身形單薄的少年。
  臉色慘白,下頷秀巧,身穿粗布衣衫,彎腰跪著,是一個垂頭喪氣的姿勢,並且,雙手被粗麻繩緊緊綁住。
  這少年目光幾近呆滯,一動不動,和沈清秋對視,瞳孔中倒映出一個黑色的人影。
  沈清秋與他目不轉睛對視。
  這絕對不是他的記憶。
  可這張臉,又的的確確和他一模一樣。只不過,少了時光和修為打磨出來的氣韻,多了少年人的青澀。
  這是沈清秋,可又不是沈清秋。
  一定要說清楚的話——這是沈九!
  沈清秋猛地從木板上坐起。
  驚醒之後,他四下望望,才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廢宅內。
  天色已明,白光從破舊的窗框和糊紙縫隙間灑入。
  對,昨晚他在祭典上亂走一通,沒多久就真的找了一間沒人的老房子。本意只是休息一下,卻不想一不留神睡著,就給洛冰河在夢境裡逮住了。
  如果不是心魔劍搗亂,還不知道要被洛冰河玩兒到什麼時候。
  憶起夢境崩塌前,那個被沈清秋自己打碎的幻境,他不由沉思起來。
  雖然原裝貨和他是不同的兩個人,可現在畢竟用的是人家的肉身,多少也會受點影響。
  昨晚他看到的,應該是「沈清秋」還是「沈九」時,在人販子手裡的記憶。
  這可算是作弊了。因為現在的沈清秋自己,對這段記憶根本沒什麼陰影,當然不花力氣就能輕鬆破出。
  只是有一件事,他頗為在意。
  當時,沈九的瞳孔裡倒映出了一個人影。不過,這個人影,並不是沈清秋。
  也就是說,沈清秋看到的幻境並不完全。
  這場記憶裡,應該有兩個人。除了沈九以外,還有一個「人」,也在現場。沈九眼中倒映出來的,就是他的影子。
  只可惜,沈清秋剛想仔細看看那個人影的相貌,結界就被破除,他便醒了過來。
  沈清秋從光禿禿的木塌上跳下來,下意識摸摸身上,衣服總算都還在。
  不過,雖然衣物完好無損,他卻絕對不想再穿了!
  穿在身上就有一種隨時會被撕掉的威脅感啊!
  沈清秋決定「借」點別人的衣服來穿。誰知,他剛「借」完,翻出牆簷,立定在地,一回頭,就見幾個人大眼瞪小眼瞪著他。
  ……真是冤家路窄,昨天昨夜祭奠遇到的那幾個雜派弟子啊!
  他還一個字都沒說,對方為首的男子立刻亮兵器,洶洶喝道:「沈清秋,你果然在這城裡!今天,就讓我霸氣宗弟子們替天行道!」
  標準台詞有木有!
  順便霸氣宗是個什麼玩意兒,從來沒聽過!
  而且什麼替天行道,昨天不是說好了為的是幻花宮的懸賞嗎?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有意思嗎?!
  沈清秋懶得跟他們糾纏。啪啪啪幾道新鮮出爐的符咒甩出去,當場一人額頭貼了一道,肢體僵直,連格擋的機會都沒有。
  沈清秋心情正糟糕,貼完了之後,慢悠悠做了個「撕」的動作。
  下一刻,那幾名弟子就發現,身體不聽使喚自己動了起來。
  「你撕我衣服幹什麼?!」
  「你不也在撕我的嗎?!」
  「師兄對不起!可我控制不了我的手啊!」
  沈清秋拍了拍新換的一身樸素白衣,頭也不回往前走。
  就是要和衣服過不去!
  在城裡沒走幾步,沈清秋就發現,果然受通緝令湧入花月城的人數不少。
  即便許多修士都裝模作樣地不穿本派統一服色,扮作常人,可往路邊攤一坐,光是架勢就迥異於常人。看來拜託公儀蕭通知柳清歌前來是極為正確的舉動。即便洛冰河沒法親自來,這些各門各派龍蛇混雜的修士如果纏上來妨礙他,也夠煩人了。
  沈清秋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乾脆找個角落,把臉塗黃,再胡亂貼了幾把鬍子。
  修雅劍……就委屈下裹衣服裡面吧,挫是挫了點,總比被人指著大喊「啊!快看!是修雅劍!」要好。
  一切準備妥當,這才慢吞吞回到街上。
  沈清秋抬頭看天,雲色薄軟,似在漸漸散去。
  如無意外,今日正午,應當就是最佳時機。
  他再一低頭,前方人群中,有個雪白修長的身影一閃而過,既快且輕,側顏俊逸。
  柳清歌!
  保鏢來了!沈清秋眼睛一亮,剛要追上去,突然,從一旁酒肆之中傳出一聲嬌叱。
  「嘴裡不乾不淨說什麼呢?!」
  緊接著,就是一陣砰楞嗙啷的打砸巨響。
  這聲音嬌嫩清脆,十分熟悉,沈清秋一愣,不由自主停下腳步,目光被吸引過去。
  這時,另一個少女哼了一聲,道:「怎麼,敢做還不許人說了?也難怪,蒼穹山派出了這種敗類,自然是羞於啟齒。」
  先前說話那少女立即反駁道:「師尊絕對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你休要污蔑!」
  現在還能這樣為他說話的少女,除了寧嬰嬰還有誰呢。
  雖然沈清秋有心要去尋柳清歌,但看這邊氣氛不對,糾結一秒,還是怕清靜峰弟子吃虧,暫且留下來,閃身潛在一旁,觀望一番。
  酒肆一樓之中,明顯分成了兩派陣營。
  一邊是以明帆和寧嬰嬰為首,清靜峰弟子在後,個個面色不善。另一邊則是小宮主叉腰在前,橫眉冷對,身後幻花宮弟子早已亮了兵器,目光更為怨憤。
  兩名少女,一個相貌秀致,一個容色殊麗,婷婷而對,縱然空氣中儘是辟里啪啦滋滋燃燒的火藥味,畫面卻也無比養眼。
  洛冰河又後院起火啦!——不對,連清靜峰弟子都來了!而且跟幻花宮撞上了,這才叫真正的冤家路窄!
  沈清秋斷定,他要是現在撒手走了,絕對是清靜峰吃大虧。要知道,這小宮主可是飛揚跋扈到天下除了洛冰河就沒有她不敢打的人。打傷打殘,那可是她的娛樂活動!
  小宮主哼道:「不是那樣的人?那他為什麼畏罪潛逃?而且還……還……」說著恨恨咬牙。寧嬰嬰反唇相譏:「師尊這麼做,自然是有他自己的原因,本來就沒定罪,算什麼畏罪潛逃了?再說,原本就要怪你們幻花宮輕信,非要關師尊入水牢,才會鬧到今日這種地步!」
  撕【嗶——】的原因居然不是男主而是他!?雖然很感動,但沈清秋何德何能!
  可同時,他心中那種不詳的預感也更濃重了。
  幻花宮恐怕是又出什麼事了。而且看這架勢,新帳舊賬,一把連都算到他頭上了。
  膝蓋已經千瘡百孔了[手動拜拜]
  小宮主勃然大怒(其實沈清秋覺得她無時不刻都在勃然大怒):「照你這麼說,我們幻花宮是咎由自取了?!豈有此理!」
  明帆冷笑:「你們幻花宮的人眼睛瞎耳朵聾,胡攪蠻纏的本事倒是一流。」
  沈清秋震驚了:清靜峰一脈弟子以往在他面前都唯唯諾諾一個樣,屁都不敢放一個,讓喂雞不敢遛狗,原來在外面這張嘴還挺能打的?
  小宮主氣得臉色發白,突然回首,一道黑影彷彿一條毒蛇,從袖中游出。
  我擦換了條新鞭子!
  眼看著終於開打了,原本坐在酒肆一摟的客人們都迅速無比地撤了出來,從沈清秋身邊經過時居然都一臉見怪不怪的淡定,看來花月城人民早就見慣這種場景了,小二甚至出來前還嫻熟無比地在柱子上貼了張賬單。
  小宮主畢竟是老宮主愛女,手把手教出來的功夫,鞭風凌厲,寧嬰嬰一把劍左支右咄,隱隱有點招架不住,明帆想幫忙,卻怎麼也插不進圈子裡去,只能乾著急。沈清秋見狀,順手在腳邊花樽中摘了一枚青葉,飛了出去。
  那枚柔軟的青葉滿滿灌注了一股靈力,和精鐵鞭相撞,居然發出刺耳的金石之聲。小宮主根本沒看清,只覺得虎口被震得發麻,鞭子脫手,飛了出去。寧嬰嬰也跟著一愣。
  小宮主沒了兵器,可反應極快,手上勁勢一轉,化作一耳光打了過去。
  啪的一聲,寧嬰嬰捂著臉偏到一邊。
  你妹!!!!!
  看著寧嬰嬰面頰上五個手指印,臉頰都腫了半邊,沈清秋心疼死了。
  我都沒打過的徒弟,你也敢打?!?!
  明帆拔劍吼道:「欺人太甚!咱們跟他們拼了!」
  清靜峰弟子早就忍不住了,小師妹被打了,能忍?!這時齊齊大喝出聲,長劍出鞘,劍光雪亮。
  這下沈清秋頭都大了。正糾結要不要繼續攪合下去,忽然,注意到幻花宮弟子群中,有一人情形,十分不對勁。
  沈清秋盯著那人觀察兩秒,心中咯登一聲,暗叫不妙。
  這下恐怕沒辦法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水母子GN的手榴彈和orli、果小園、包米白、夜戀 、蘇小若Q、夏點 、巴萊與光同塵V、皮皮Q、小火子、宿世凡塵紀無雙、悠悠水如天、水母子的地雷!
  「你等著!」這句話,可不是說著玩兒的^_^

  ☆、第43章 主角卒全劇終

  那名弟子乍一看之下,其實很平凡。混在一堆幻花宮弟子之中,畏畏縮縮,眼神閃躲。
  沈清秋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為他臉上是一種顏色,脖子是一塊顏色,左手和右手,又是兩種不同的顏色。而且,既不拔劍,也不作怒目相對狀,只是不住地在幻花宮弟子間埋頭擦來撞去,渾似個伺機行竊的扒手。
  在沈清秋的認知裡,只有一種人會是這種舉止。
  明帆焦灼道:「小師妹!師妹你怎麼了?」
  寧嬰嬰愣了半晌,彷彿被打傻了,這時才終於反應過來,挺劍回擊。沈清秋見旁邊有一隻老貓正懶洋洋蜷著尾巴曬太陽舔毛,一把提起,朝酒肆中扔去。
   老貓受驚,一聲尖叫,在兩撥人間竄來竄去,沈清秋低著頭喊了一句「黑子別跑!」就插身進去。莫名其妙鑽進來一個人,雙方都怔了一怔。寧嬰嬰怕傷及無辜, 下手略略遲疑。小宮主卻不管那麼多,撿回了鞭子該怎麼打還怎麼打。沈清秋一邊追著那隻老貓滿堂亂跑,一邊口裡亂喊,「小花」「灰灰」一堆亂七八糟的名字都 安到那隻貓頭上。混戰之中,寧嬰嬰明明束手束腳不敢亂出招,卻總感覺一會兒胳膊肘被人托了一把,一會兒肩膀給人推了一掌,長劍幾乎不用她操縱就舞得精光亂 閃。忽然,「啪啪」兩聲,響亮至極,小宮主捂著臉,呆若木雞,僵住了。
  兩撥人全都看見剛才寧嬰嬰手臂揮舞,左右開弓甩了她兩耳光,這時不約而同停了戰。
  明帆喝彩道:「師妹,打得好!」
  寧嬰嬰弱弱地道:「……不,其實……不是我……」
  明帆鼓勵道:「不要怕,打了就打了!誰都知道,是她先動手的。我們蒼穹山派清靜峰,還怕了個幻花宮不成?」
  寧嬰嬰:「不,真不是我……」
  明帆:「清靜峰的弟子挨了打,絕對要雙倍奉還!」
  沈清秋心中喝彩:明帆這孩子真是太有前途了,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小宮主眼裡淚光閃爍,沈清秋鑽入了幻花宮弟子叢中,終於逮住了那只嗷嗷直慘叫的老貓,一邊順毛一邊安慰道:「乖,捉著你啦。不怕哈。」
  就算再怎麼蠢,也該看出來不對勁了。
  小宮主捧著臉,怨氣沖天盯著他:「喂!你究竟是什麼人?膽敢這樣戲弄於我?」
  幻花宮眾弟子將他團團圍住,喝道:「宮主在問你!」
  沈清秋彎腰放走了那隻貓,直起身子,指向那名縮在最後、鬼鬼祟祟的弟子,道:「你們為什麼不問問,他究竟是誰?」
  眾人目光立刻聚焦那人身上。
  小宮主原本只是眼角一掃,誰知越看越不對勁,也暫時顧不得沈清秋了,轉過頭去,狐疑道:「……你是誰?為什麼我從來沒見過你?」她又轉向屬下:「你們呢?誰認識他?」
  那弟子見勢不好,大叫一聲,眾人紛紛調轉矛頭,對向他。沈清秋提氣喝道:「別靠近他!」手中拈了另一枚青葉,翻腕彈去。
  這次不止是寧嬰嬰,明帆見到這葉片去勢,也愣住了。青葉挾靈光劍氣破空而去,刮破那弟子外服,露出裡面的皮肉來。
  這下,所有人神色都有如見鬼一般,連連退避,有些更是直接跳出了酒肆。
  猩紅色的皮膚!
  正合了沈清秋方纔的猜測,在他的認知裡,只有一種人會是這種舉止。
  偽裝成普通人的撒種人。
   他只有露在外面的部分塗成了常人膚色,其他地方卻沒做處理,此時暴露出來,乾脆破罐子破摔,滿眼血絲,往前衝去,似乎要見誰摟誰。這些弟子多是年輕之 輩,這種怪物只聽過沒見過,真的出現在眼前,個個魂飛天外。沈清秋見那撒種人就快撲到清靜峰一名弟子身上,閃身在前,當胸一腳,踹得這東西砸飛兩張桌子, 外加鮮血狂噴。
  沈清秋回頭喝道:「還不走!」
  寧嬰嬰卻又哭又笑纏上來:「師尊,是師尊麼?」
  不是吧我鬍子貼成這樣你都認得出來?雖然有那麼一點點小感動,但是這種時候不果斷走反而留下來並且叫出了他的身份——果然還是有點智硬!
  眼看那撒種人又頑強不屈地撲過來,沈清秋一手春天般溫暖地把寧嬰嬰送了出去,一手冬天般嚴寒地朝敵人彈出一個火訣。
  沒彈中。
  不對,是沒彈出來!
  沈清秋覺得潛伏在身體中多年的凌霄血又喉嚨裡在蠢蠢欲動了。
  無可解這個就喜歡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毒藥真是夠了!
  一連打了好幾個響指,一點火星子都沒彈出來一個,就像個沒油的打火機,卡嚓卡擦,硬是擦不出火花。
  沈清秋正氣急敗壞,撒種人已經撲上來抱住了他的大腿。
  沈清秋:「……」
  他下意識舉起那只多災多難的右手。果然,三顆紅斑正歡快地生根發芽。
  不公平!為什麼每次傳染他就這麼快!
  也許是有了悲憤作為導火索,最後一個響指,終於在指間噌的燃起一團暴起的烈焰。沈清秋踢飛抱住他大腿的撒種人,熊熊燃燒的一團火掌劈下去!
  撒種人的身軀被湮沒在火光和慘叫聲中。寧嬰嬰和明帆眼淚汪汪地一左一右夾上來:「師尊!」
  現在偽裝也沒啥意義了,沈清秋伸手在臉上一陣亂抹亂抓,恢復了原貌,道:「有沒有人受染的?」然後語重心長地說出了他一直很想對別人講的台詞:「趕緊吃藥,藥不能停!」
  一男一女在他耳邊一高一低地哭:「師尊,可算找到你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沈清秋還沒回話,忽然感覺背脊一寒,推開兩個徒弟,修雅劍從衣服中斥出,鐺的一聲,格住了小宮主的精鐵鞭。
  如果說剛才與清靜峰的口角里,小宮主還算只是一時氣憤,這次出手,就是真的動了殺心。一柄短鞭在她手裡使得如刀劈斧砍。
  沈清秋又問了一個他老早就想問的問題:「你發什麼瘋?」
  小宮主滿臉淚水,大哭大喊道:「你這賊奸人納命來!還我師兄師姐的命來!」
  沈清秋先還以為又是在哭仙盟大會幻花宮那些死傷的弟子們,誰知下一句,小宮主尖叫道:「你殺了公儀師兄,我殺了你!」
  沈清秋靈流在指尖旋轉,兩根手指夾住她鞭梢。
  他錯愕至極:「你說什麼?公儀蕭死了?什麼時候的事?誰幹的?」
  就算在原作裡面,公儀蕭最慘也只不過是被發配到幻花宮在偏遠地區的分部打醬油去了啊?!
  小宮主道:「誰幹的?那要問你!」
  幻花宮弟子呼啦一下全圍了過來:「賊人,為水牢的守陣師兄師姐們報仇雪恨!」
  沈清秋心中發涼。水牢守陣弟子,恐怕人數將近百人,難道一個不漏全被殺光了?
  寧嬰嬰怒道:「跟你這臭丫頭怎麼也說不清,沒看見師尊也不知道這件事嗎?」清靜峰弟子登時也加入了混戰。
  沈清秋看刀劍無眼,再讓他們這麼鬥下去也沒有意義,來不及細想,翻身躍出酒肆,輕飄飄扔下一句:「出來!」
  果然,兩方都顧不上互鬥,追著他爭先恐後擠了出來。
  一站到大街上,沈清秋就無語了。整條街上,一大排服色各異的修士們正嚴陣以待。
  畢竟酒肆裡剛才鬧得動靜那麼大,不被吸引過來也不太科學是吧……
  沈清秋腳底一點,飛身上瓦,穩穩立在飛簷之上,深吸一口氣,丹田發聲:「柳——清——歌!」
  有人御劍而起,怒斥道:「沈清秋,你好歹毒的心,故意逃到此地,把諸派的人手都引過來,為的就是勾結魔族、在這裡一網打盡,重演仙盟大會當初的慘劇?」
  反正現在就是什麼帽子往他頭上扣都不嫌多對吧?!沈清秋定睛一瞧,這不是剛才被他支使去撕衣服的那個什麼……霸氣宗的頭頭嗎?正想跟他溝通一下,東邊傳來劍氣銳嘯,一人白衣御劍,風馳電掣而至。氣勢太過凌厲,無端帶起一陣罡風,直把這人從自己劍上掀了下去。
  柳清歌穩穩踏在乘鸞劍上,道:「何事?」
  太可靠了柳巨巨!
  沈清秋誠懇道:「帶我飛。」
  柳清歌:「……」
  沈清秋道:「我毒性又發作了,提不起氣御劍。勉強禦劍,只有從高空栽下來。」
  柳清歌歎了口氣,道:「上來。」
  底下圍觀眾人斥責不休,什麼「蒼穹山派藏污納垢」、「百戰峰清靜峰同流合污」,兩人權當聽不見。乘鸞劍一天沖天,耳邊風聲獵獵,將身後御劍數十餘人都遠遠甩下。
  柳清歌道:「去哪兒?」
  沈清秋道:「我得去城裡最高的建築的簷上。待會兒勞煩你幫我擋一擋這些人。」
  柳清歌道:「你究竟怎麼回事?入水牢也是你,逃水牢也是你。」
  沈清秋道:「……沒事兒,就是閒的。」
  突然,柳清歌喝道:「跳。」
  沈清秋:「啥?還沒到呢。」
  柳清歌:「有東西在朝這邊過來。」
  沈清秋二話不說,立馬就跳,伏身定在一處屋簷上,柳清歌御劍在半空來了個眼花繚亂的倒連翻,剎住了衝勁極強的乘鸞,凝神望向某處。沈清秋也跟著他去看。
  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嗤笑:「在看哪裡?」
  沈清秋險些當場一個趔趄。
  那句「你等著!」,居然不是說說而已。
  也對,洛冰河什麼時候是「說說而已」的人過?
  居然冒著被心魔劍反噬的風險也要來擒拿他……這是何等深重的怨念!
  洛冰河看上去彷如一尊內裡裹著滔天怒火的冰雕,一點就開炸,一沾就結冰。
  他死死盯著兩人,朝沈清秋緩緩伸出一隻手,道:「跟我走。」
  沈清秋輕聲道:「公儀蕭死了。」
  洛冰河身體一僵。
  沈清秋繼續道:「幻花宮水牢的守陣弟子也死了。」
  洛冰河瞳孔中似乎有赤色一閃而過。
  他冷冷地道:「反正我說什麼你也是不會信的。廢話少提,再問一次,你到底過不過來?」
  他執拗地不肯收回那隻手。沈清秋還未回答,四面忽然空降十餘人,御劍將他們團團包圍在飛簷之上,為首的又是那名霸氣宗的男子。他這次下盤微沉,似在劍上紮了個馬步,防止又被掀下去,嚷嚷道:「沈清秋是我們的,其他人誰也別想動。交給我們霸氣……」
  洛冰河猛地側首,喝道:「滾!」
  他連劍都沒從劍鞘拔出,週身卻迸發出一層強勁的靈流,在場眾人耳內彷彿有哨聲尖鳴,這回,數十餘人無一例外,連人帶劍都被掀翻到數丈開外。
  霸氣宗弟子們遇上了真正霸道蠻橫的氣勢,全軍覆沒。餘下觀望者無不悚然。
  這黑衣青年修為如此了得,之前為何極少聽說他名號?
  柳清歌一推沈清秋:「走!做你要做的事!」
  沈清秋道:「不必。他交給我就行!」5:2啊5:2,這個數據他可沒忘,他叫柳清歌來只是想讓他幫個忙打打雜魚,順便以防萬一,可不讓他送死的!
  可這兩個都絕對不是戰意沖天時肯好好聽人說話的角色,一言不合,不對,是一言未發,便大打出手。乘鸞劍勢如長虹,洛冰河卻沒拔劍,手中運集靈力,以掌為刃,直面應擊!
   沈清秋知道他為何不能拔劍。高手對決容不得一絲鬆懈,這種時候最容易被趁虛而入。眾目睽睽之下魔氣侵腦、殺性大發,後果可不簡單。洛冰河身體裡其實有兩 套修煉系統,一套靈氣,一套魔氣,因為混血混的夠成功,兩套系統互不干擾,各自運作良好,必要時候還能左右手兩種不同攻擊方式合力發威。可現在第一,他不 能拔劍,第二,他不便用魔氣,殺傷力未免打個折扣,是以居然和柳清歌戰成了平手。
  飛簷上巨響震天,白虹共靈光齊爆炸,鬥得太厲害,下面各派修士都不敢貿然插入。
  再沒見識沒眼色的菜鳥新手也能看出來,被這兩人的騰騰殺氣擦中一點,那可不是好玩兒的!
  他們打得這麼激烈,沈清秋其實倒有些心癢,要不是無可解這小賤人發作的太不是時候,他也真想上去打一打。奈何眼下太不是時候了。他瞇眼望天,算著時辰將至,飛身躍上最高那一層。高空中疾風呼嘯,彷彿能把他吹落一般。
  洛冰河遠遠望著,忽然一陣焦躁,無心戀戰,眼底戾氣陡升,反手覆上背後長劍劍柄。
  他居然敢在這裡拔劍?!
  沈清秋道:「洛冰河,你別衝動!」
  洛冰河厲聲道:「晚了!」手腕翻轉,心魔劍挾著一股肉眼可見的騰騰黑氣祭出!
  乘鸞劍直刺而來,洛冰河在心魔劍那薄如蟬翼的劍刃上輕輕一彈,彷彿戰慄之意從中一波接一波漫出,乘鸞居然生生在半空中剎住。
  柳清歌從來就沒有遇到過這種乘鸞不聽使喚的情況,一時間錯愕難掩。沈清秋卻知道事態嚴重了。
  真要讓洛冰河現在被心魔反噬了,這些都不用活了,他自己也別當什麼男主了!
  他拔出修雅劍,道:「洛冰河,你過來,今天是該做一個了斷了。」
  洛冰河抬頭,陰沉沉望他一眼,下一刻,身形便閃現在他身前距離不到三尺處,再一舉手,化開一個結界,罩住整個屋簷上方,把其他人都隔絕開來。
  見沈清秋退了一步,洛冰河神色扭曲地笑道:「了斷?你要如何了斷?你我二人,現在難道還斷得清?」
  怎麼斷不清?
  沈清秋輕吸一口氣,雖然握劍在手,卻沒有要交鋒的意思。事實上,他現在拿著這把劍也做不了什麼。
  他道:「事到如今,我沒什麼好說的,只能說一句,果真,天命難違。」
  天命=系統,系統→男主。
  洛冰河嗤笑:「天命?天命是什麼?就是任一個四歲孩童被欺辱卻無人施以援手?讓一名無辜老婦被活活氣死餓死?」
  他說一句,走近一步,咄咄逼人:「還是讓我跟一條狗搶東西吃?還是讓我真心付出、傾心相待的人欺騙我,拋棄我,背叛我,親手把我推下煉獄不如的地方?!」
  他道:「師尊,你現在看我這樣,可你知道我在地下那三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在無間深淵裡,三年之中,我每一時、每一刻,腦子裡想的都是師尊。」
  「我了那麼久,終於想明白了。」
  洛冰河笑容之中,竟有猙獰之意。
  「天命,要麼根本就不存在,要麼,就是該被踐踏在腳底的東西!」
  烈日當空,最後一絲雲氣也消散無蹤,陽光赤裸裸渡滿整座城池,輝光燦爛,彷彿赤金遍灑。
  沈清秋把目光從天上收回。因為直視太陽,看起來竟有些淚光閃爍之感。
  說起來,洛冰河走到今天這一步,他真是有很大責任。雖然是不得已而為之。
  洛冰河見他神色忽然軟和下來,不由怔了怔。可同時,頭痛之感猛地劇烈起來。他咬牙攥緊了有掙脫之勢的心魔劍。
  不行。至少不能在這裡,被它反噬!
  沈清秋忽然柔聲道:「別讓它壓制過你。」
  這一聲聽來,恍如尤置身當年清靜峰上。
  洛冰河心神越發不穩,腦中似有利刃翻攪,心魔劍倏地黑焰大盛。這次來勢兇猛,洛冰河正劇痛難忍,忽然感覺被人輕輕環住了。
  一股靈力如千里之堤傾塌,洪水席捲般灌入洛冰河體內,霎時將他強制壓下的心魔戾氣撲熄,彷彿久旱之後的暴雨甘霖。
  洛冰河氣息平順,運轉無誤,可心卻瞬間涼了。
  自爆!
  在下眾人有人已經駭然叫出了聲:「沈清秋自爆了!」
  沈清秋放開洛冰河,慢慢往後退去,途中踉蹌了一下。
  修雅劍先墜了下去。主人已自爆靈力,人在劍在,半空中就已斷為數截。
  沈清秋總有把血往肚子裡咽的習慣,此刻卻任由鮮血狂湧。
  爆了靈力以後,他現在就是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廢人一個,聲音輕飄飄的,被風吹去了大半。洛冰河卻依然聽得真切。
  他說的是:「從前種種,今日一併還給你。」
  算是最後做件好事吧。
  然後,向後仰倒,從樓上墜了下去。
   洛冰河原先只是呆呆看著,一切事物在他此刻的眼中,都被放慢了無數倍。連沈清秋下墜的那一瞬間都慢得一舉一動、清晰無比。在空中下落的軀體,彷彿一隻染 血的紙鳶。等到洛冰河身體自己先動了起來,搶在他落地之前將他接住時,他才發現,沈清秋的身體輕而薄,空蕩蕩的沒有一絲靈力,真的就像一隻紙鳶,一撕就 壞。
  甚至不用撕,已經散了。
  他還沒敢相信。
  師尊不是憎惡他血統的嗎?
  為什麼不惜自爆靈體也要幫他壓制住心魔劍的反噬?
  四周似乎有人嚷嚷「魔頭伏誅」、「大義滅親」之類的東西。
  洛冰河腦子裡混混沌沌,只是抱著沈清秋,喃喃叫道:「師尊?」
  清靜峰弟子終於趕到,寧嬰嬰早已聽說洛冰河未死之時,乍見又驚又喜,可再看已平靜閉目的沈清秋。話到嘴頭拐了個彎兒,顫顫巍巍道:「阿洛……師尊……他怎麼了?」
  柳清歌走來,唇邊還帶著血跡,沉著臉道:「死透了!」
  眾弟子呆若木雞。
  突然,明帆大叫道:「是誰殺的?!」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洛冰河身上。
  雖然嚴格來說,不能算是洛冰河殺的,可沈清秋的確是在他面前自爆身亡的,這是實話。
  明帆和身後一眾弟子拔劍就要送死,柳清歌道:「你們打不過他。」
  明帆雙眼赤紅:「柳師叔,那柳師叔總能殺了他,為師尊報仇吧?!」
  柳清歌淡淡地道:「我也打不過他。」
  明帆噎住了。
  柳清歌擦去血跡,道:「沈清秋也不是他殺的。」
  「只是,雖非為他所殺,卻是為他而死。」柳清歌一字一句,猶如利劍出鞘:「此仇必報!」
  洛冰河充耳不聞,方寸大亂,手足無措,還抱著沈清秋迅速冷下去的身體,像是想大聲叫、大力搖醒,卻又不敢,怕被責罵一般,訥訥道:「師尊?」
  明帆喝道:「你別叫師尊了,清靜峰擔當不起!師弟們,咱們上,打不過怎麼的,最多被他打死!」
  寧嬰嬰卻揚手攔住他。明帆氣急攻心,以為寧嬰嬰還念著舊情,斥道:「小師妹,都現在了,你怎麼還拎不清呢?!」
  寧嬰嬰道:「你閉嘴。你這麼上趕著送死,師尊他知道嗎?他知道會怎麼說?師尊寧可自己受染也不肯讓我們吃虧受欺負,你就這樣不惜命?」
  她忽然強硬起來,明帆愣住了,半晌,眼淚流下來。
  他涕淚齊流,淒淒慘慘地道:「可是……這樣的話,師尊也太冤枉了……」
  「明明不是他做的,所有人都要說他勾結魔族,關他進水牢……連澄清的機會都沒有。」
  他哽咽道:「明明那麼喜歡這小子……仙盟大會之後,不肯把正陽劍交還給萬劍峰,非要自己留著在後山立劍塚……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就落到這種下場!」
  洛冰河恍恍惚惚聽著,似幻似真。
  是這樣嗎?
  師尊其實也是……很傷心的?
  寧嬰嬰上前一步,眼眶通紅,卻語氣平穩。她道:「阿洛,金蘭城之事,我們雖然不在場,但也都聽過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沒死卻不回蒼穹山,不回清靜峰,也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幫師尊說話,更不知道當時仙盟大會發生了什麼,但是師尊多年養育栽培之恩,總不是假的。」
  頓了頓,她接道:「你要是覺得,師尊以往對你不好,也想想,你遺失玉珮那天的事。師兄他們莫名其妙被擊退,你應該自己心裡也想過有不對勁的地方。摘葉飛花能作武器,小施懲戒,清靜峰上不會再有第二人。」
  摘葉飛花?摘葉飛花?
  洛冰河不由自主摟緊了沈清秋。
  他小聲道:「我錯了,師尊,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我沒想殺你的……」
  寧嬰嬰大聲道:「言盡於此。縱使師尊以往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真的心裡過不去那道坎兒,今天總能算是一併都還給你了吧?從今往後,你……」
  她說到這裡,還是不忍,轉過頭去:「還是請你……不必叫他師尊了。」
  「還」?
  是。師尊剛才似乎是說過「還給你」。
  難道就是指……昔年將他打下深淵,今日就為他墜下高樓?
  洛冰河慌了起來。
  「我不要你還。我……我只是氣不過,」他自言自語道:「我就是氣不過你一見我就像見了鬼,跟別人談笑自若,卻連話都不願和我多說,還老疑心我……我錯了。」他結結巴巴,邊說邊去擦沈清秋臉上的血,
  「你不喜歡我是魔族,你是人界正道,我只是怕回蒼穹山去,你會把我趕出來。我想把幻花宮拿到手,是不是就能讓你高興……」
  洛冰河顫聲道:「師尊……我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44章 手動重生

  邊境之地。
  晚來風急,在屋叢疏落的小鎮中呼嘯而過。
  整條街上,居然只有一家小茶肆中透出些暖黃的燈光來,這才有了點人氣。
  所謂的邊境之地,並非國與國或城與城的接壤之地,而是魔界與人界的交界之處。
  兩族分屬異界,原本中間還隔著一個撕裂空間的無間深淵,可總有那麼一些地方,異界隔離結界薄弱,時空錯亂,經常能見到兩界居民互穿亂竄,惡意偷渡越界事件也時有發生。
  沒有哪些正常人願意生活在魔族神出鬼沒、今天偷雞摸狗明天殺人放火的地方,是以,邊境之地人煙會越來越稀少。即便曾經是繁華之都,一旦異界空間涇渭不分明,最後多半會來一場大遷徙,只剩下修真界派來的弟子們孤守邊境。
  盧六給新來的斟上一碗熱酒,跟著幾人圍著爐子寒暄:「兄弟打哪兒過來?」
  「南邊過來的。」
  「那邊啊?」幾人面面相覷,做個了然神色:「現在不好過吧。」
  新來的捧著酒碗,愁眉道:「誰說不是?三天兩頭就要打一場,誰也扛不住這麼個折騰法兒啊。」
  角落裡有人插嘴道:「蒼穹山和幻花宮同屬四大派之一,怎麼這些年鬧得這麼厲害?兩邊弟子就沒有一見面不大打出手的,這倆掌門,就不給管管?」
  盧六道:「你是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呆多少年了,不問事也太久了。正是兩派掌門默許,弟子們才越發狠起來斗啊!」
  「這是為啥?六哥你給說說唄。」
  盧六清清嗓子,道:「這說起來可複雜得很了,你們知道現在幻花宮的頭兒是誰?」
  「聽說是個毛頭小子。」
  盧六冷笑道:「洛冰河能被叫做毛頭小子,你我都白活了。要說這洛冰河,可不簡單,他出身蒼穹山派,乃是清靜峰沈清秋座下首徒。當年那一屆仙盟大會,高居榜首,那叫一個風光。」
  旁人疑惑道:「蒼穹山出身,那他怎麼就能當上幻花宮的頭兒?」
  「仙盟大會後,洛冰河失蹤三年,三年裡誰也不知道他去過哪兒、幹過什麼,沈清秋當時說他已身隕,於是,所有人都確信他已經死了。誰知,三年後,他捲土重來,還成了幻花宮舉足輕重的人物,在金蘭城逼得沈清秋當場自爆。」
  新來的道:「這事兒我一直弄不明白。這沈清秋,到底是冤枉的,還是該死的?」
  盧六道:「到現在也說不清。蒼穹山派那肯定是一致對外的,誰提打誰。他們家一向都這幅姿態,連安定峰尚清華叛逃入魔界這板上釘釘的事兒,他們都不許旁人多嘴。金蘭城之事後,幻花宮沒多久就易主了,老宮主退隱,連個人影都見不到,換洛冰河把持大權,誰提殺誰。」
  有人咕噥道:「就因為個死人啊。」
  盧六道:「這死人攪出來的風波不小呢。沈清秋是蒼穹山派的人,還是十二峰峰主之一,他的屍體,肯定要回清靜峰跟歷代峰主葬在一起的——可問題是,洛冰河不肯交還屍體啊。」
  眾人都想到了鞭屍曝屍一類的東西,悚然:「不肯還,蒼穹山派難道不會硬搶?百戰峰峰主還在呢。」
  盧六攤手:「打不過。」
  「啥?!」眾人三觀毀滅。百戰峰在他們心中的定位,那就是不敗戰神,實在不能接受。
  盧六道:「你們都不知道?百戰峰柳清歌自從金蘭城後,跟洛冰河交手無數次,就沒一次贏過的!這還沒完。洛冰河把沈清秋屍體帶回幻花宮,沒過幾天,就親自把千草峰的木清芳給截了。」
  有人道:「千草峰向來不問世事,救死扶傷,怎麼就招惹這個混世魔王了?」
  盧六道:「洛冰河把人押到幻花宮,讓他治活沈清秋。」他唏噓道:「人都硬了,還治什麼?」
  新來的道:「我看兩邊打架的時候,蒼穹山派的總愛叫幻花宮魔族走狗,這又是什麼典故?」
   盧六道:「這是因為蒼穹山全派上下不知怎麼回事,都一口咬定洛冰河是魔族血統。不過,昭華寺數位方丈親鑒,洛冰河體內靈氣運轉正常。蒼穹山派還是一直堅 持這麼叫……這你來我往冤冤相報的,兩派梁子越結越大。我看,總有一天大船齊齊翻,誰都不用活,所以啊,」他說到最後,不忘自我安慰一下:「像我們這樣被 打發來守界的,自在清閒,倒也算是件好事。」
  角落裡那人糊塗道:「我已經搞不清楚,這對師徒和這兩派到底怎麼回事了。」
  「仇深似海是一種解釋,不過還有另外一種解釋……」盧六正要興致勃勃地八卦下去,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扣扣之聲。
  屋內眾人立刻齊齊警覺,方纔的憊懶倦怠一掃而光,各自備好兵刃法器。
  邊境之地人煙罕至,荒涼異常,整個鎮常駐的守界人只有他們一隊,外出巡邏的不會這麼快回來,而所剩無幾的居民更不會大半夜作死出來閒逛。
  屋內無人應答,半晌,木門又被「扣、扣」敲了兩下。
  盧六厲聲道:「是誰!」
  忽然,一陣陰風吹過,撲熄了桌上油燈與燭火,屋子霎時漆黑一片,只剩爐碳暗紅的光幽幽燃燒。
  門窗紙上映出一個背劍男人的影子,那人朗聲道:「六哥,是我啊。今天太冷了,我就先回來了,快開門讓我進來喝杯酒暖暖。」
  其餘人鬆了口氣,罵道:「要死嗎你老秦,光敲門不說話,不知道還以為你被鬼吃了!」
  門外那人嘿嘿一笑。盧六心裡覺得不對勁,可也捉不住那根弦,嘴裡道:「進來吧!」便打開了門。
  門外一陣冷風撲面吹入,空空如也。
  盧六啪的把門關上,沉聲道:「點燈。」
  新來的手微微發抖,轉身捏了個火訣,火光顫顫映出了幾條人影,他還沒點蠟燭上,又轉了回來,吞吞吐吐道:「六哥,我……我想問問你。」
  盧六不耐煩道:「磨蹭什麼?」
  新來的道:「咱們這屋裡子,原先是只有六人對吧?」
  「可我怎麼現在看著……像有七個?」
  死寂。
   突然,一聲暴喝,不知是誰先動的手,慘叫與兵刃相擊聲高低不一。盧六大喊「燈起!燈起!」眾人連忙都施了火訣,但動作太亂,火光亂晃,人影狂搖,晃得人 眼睛發昏,反而越發看不清誰是誰,眾人怕傷到自己人,都不敢下狠手,叫摸進來的那個東西渾水摸魚,這裡一爪子那裡一刀。盧六正惱恨,忽然被掐住了脖子。
  他白眼上翻,雙腳漸漸離地,看不清掐自己的是什麼。正當以為要命絕於此時。大門驀地往兩邊彈開,狂風席捲而入。
  一條人影氣勢洶洶闖入。
  也不見他如何拳打腳踢,盧六耳邊聽到一聲怪叫,似乎是掐自己的東西發出來的,隨後喉嚨一鬆。
  屋內六人驚魂未定,有的已經橫躺在地。那人打個響指,屋內數盞油燈齊齊亮起。
  他低頭察看片刻,起身道:「無礙。暈過去了。」
  這人渾身黑泥,活像剛從墳裡刨出來的,而且滿臉鬍子,密密遮滿五官,明明身形清,臉卻搞得像個虯髯大漢。盧六盯著他上上下下打量半晌,才一抱拳道:「多謝閣下相救!」
  那人一把搭在他肩膀上:「在下有一事相詢。」
  盧六:「請講。」
  對方道:「現在是什麼年了?」
  沈清秋渾身泥土連滾帶爬從山上栽下來時,真是想把向天打飛機爆個一萬遍。爆靈體還是爆菊花都隨便。
  當初他設想的最多的報名法子,其實是假死。
  但是假死有什麼意思?
  傀儡假死金蟬脫殼,電視劇都玩兒的不要得了。
  所以他用的法子是真死。
  當日他可是實實在在自爆了,順便把洛冰河身體裡大部分暴走的魔氣都引渡過來,靈脈說是粉身碎骨都不為過。
  置之死地,方可後生。
   日月露華芝被簡稱為「肉芝」,完全是字面意思。此芝雖然於修煉沒啥大用,但好歹是集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長成,如果將它的幼苗圈養在一處靈氣充沛的土 地,加以引導栽培,精心塑型,血氣澆灌,成熟之時,就可以種出肉體活軀。肉身可以長成,但魂魄卻無法用這種辦法創造,也就是說,種出來的是一個沒有魂魄的 空殼子,拿來做容器再適合不過了。
  「春天種下一個小小沈,秋天就能收穫一個大沈」,不再是夢想!
  露華芝不是大白菜,澆點糞水也能養活,沈清秋種廢了好幾株肉芝的幼苗,才種出了一棵沒長歪的。
  尚清華與他早早算好了各地坐標,進行遠程操作。於花月城最高建築的地底,設下傳送陣法,在日光最盛之時,尚清華在蒼穹山上再設一個推送陣法,沈清秋一旦魂魄離體,就會被傳送到早就埋在邊境深山的成熟露芝之中。
  三個地點,三個法陣,直線連起來就是一個最穩定的等邊三角形大循環,絕對穩定,絕對靠譜。
  唯一的瑕疵在於某個人。
  向天打飛機菊苣真是太靠譜了。
  雖然沒出現沈清秋之前擔心的「胳膊大腿沒長齊」或者「關鍵部位斷了一截」這種錯漏,但是用化學肥料催熟的日月露華芝,果然有副作用的。
  剛醒來的時候,沈清秋靜靜等了一會兒,沒聽到那可恨的谷歌翻譯腔的提示音。
  他心中狂喜:系統沒出來,哈哈哈系統沒出來!勞資換硬件了不裝你個病毒軟件了哈哈哈!雖然只是暫時放下了心,但也忍不住手舞足蹈……手舞足蹈個屁。
  他整個身體還埋還在土裡動彈不得啊!
  埋了一天,從指間蓄力,直到能操控肢體,沈清秋才哆哆嗦嗦爬出來。
  破土而出的剎那,他還沒來得及陶醉在清新自由的空氣裡,就一頭栽倒。啊,身體又不聽使喚了,一頭栽倒。
  整整一天,邊走邊做廣播體操直到晚上,沈清秋行動姿勢才看起來像個正常人,好歹沒有再同手同腳了。
   人形的模子,用的是他前世沈垣的容貌。不如沈清秋仙風道骨,卻也算個不錯的皮囊,就是有點兒小白臉混吃等死的頹廢之感。可因為養露芝的時候,用了一部分 他的血骨,無論如何也會有影響。沈清秋滾到溪水邊用一塊銳利的山石刮了鬍子一看,這張臉仍然和沈清秋十分裡有八分相似。他又默默無言地把鬍子撿起來貼回臉 上了。
  好不容易滾下山之後,抓來這個路人一問——臥槽居然已經過了五年!
  他可以理解剛醒來的時候身體不協調或者偶爾不能動是因為需要一段時應配置的磨合期,但是埋了五年才醒這是怎麼回事?!
  好吧,吐槽歸吐槽,沈清秋對現在這個狀況還是比較滿意的。這具身體……簡直靈力爆棚!
  原先沈清秋的身體,沒有無可解時不時搗亂的話,也算靈力充沛了,只是跟現在這種感覺一比,就像兩格電(夠用)程度和滿格電(剛充完電拔下了插頭)的程度。或者直接說他自己就是一台發電機都行!簡直比脫胎換骨,易筋洗髓還剽悍。
  這是不是他也要開掛的節奏?!
  沈清秋覺得他好像撿起了一點點重生者尊嚴!
  盧六道:「守境人居然還要牢閣下相救,真是慚愧。剛才那東西……」
  沈清秋聽他講完剛才之事,道:「這東西,大概不是魔界來的。能模仿熟悉之人身形和語音,不受屋主邀請就不能進門,似乎是鬼界的『不速之客』。這兩界相通,從邊境破口湧入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這種生僻的鬼怪也能信手拈來,眾人淡淡欽佩之餘也略感好奇,這人是怎麼突然出現在邊境之地的。盧六道:「近些年魔族入侵越來越嚴重,連其他的妖邪之輩也跟著一起湧入人間了。一場大戰恐怕在即……哦,還未請教閣下仙號?」
  沈清秋一句「呵呵在下不才中原蒼穹山派清靜峰峰首修雅劍沈清秋」沒到喉嚨就來了個急轉彎。好險好險,差點就報上了舊號。他一時想不到別的名號,沉吟片刻,定定吐出四字:「絕世黃瓜。」
  決定了,前塵往事如煙,從今往後,行走江湖,就用這個縱橫書評區多年的ID吧。
  言畢,沈清秋飄然離去。只剩下一室人石化風中。
  半晌,新來的喃喃道:「他剛剛說的是……絕世……什麼來著?」
  盧六猜測道:「絕世……黃花?」
  「難道不是絕世皇冠嗎。」
  「不不不,似乎是絕世狂花!」
  沈清秋走出數丈之外,腳底打了個滑。
  那啥,回頭還是再想想,換個稱號吧……
  作者有話要說:

  ☆、  第45章 魔族的文化

  折扇。
  一把白底絹面、潑墨山水的折扇。
  沈清秋刷地展扇而開,搖在胸前,長髮共鬍鬚齊飛。
  形象不是很好,與道具略違和,不過沒關係。
  折扇一把在手,裝B利器我有。
  沈清秋一腳踩上山石,道:「說吧。你們潛入人界,究竟意圖何為?」
  他面前瑟瑟擠著一堆人,啊不,是魔。雖說這這兩者單從外表看,基本是沒有區別的。
  最前面那個戰戰兢兢道:「額們平時也就……偷點人界的小玩意兒,拿回去換點東西。」
  魔族沒有統一貨幣,多進行物物交換,看對眼就換,不對眼拉倒。就魔族那種手工水平和藝術品位,一件普通的刺繡,對他們而言都算是上等工藝品。所以人界的各種玩意兒,其實在他們那邊很受歡迎。而最不值錢的,則是魔界爛大街的各種特效晶石。
  但是在魔族爛大街,不代表在人界沒有市場!
  沈清秋啪的合扇,肅然道:「這窮鄉僻野,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鬼地方,生產水平落後,經濟不發達,人民幸福指數普遍低於平均水準。你們還來趁火打劫,實屬不該。」
  小魔心頭大惑。
  他怎麼記得被抓住的時候,這位……高人也正在偷……啊不是,借衣服穿?
  還有這把扇得正歡的折扇也是。
  沈清秋心道,我這也是迫不得已——總不能要他繼續穿著土裡刨來衣服野人一樣到處晃吧?
  不過,這倒開拓了他的思路。要是能給這些以往只敢偷雞摸狗的小魔提供正當小商品渠道,說不定可以在這個修真打怪為主的世界裡,開闢一片種田發家致富流的新天地呢?
  沈清秋自己無責任YY一番,覺得如果要收小弟,那就要瞭解一下雙方生活習慣。他和顏悅色道:「你們吃腐肉嗎?」
  眾小魔齊齊搖頭。沈清秋正要鬆一口氣,就聽為首那小魔聲情並茂道:「額爹說了,腐肉那是大戶人家才吃得起的……」
  沈清秋:「夠了。」
  根本不是經濟水平問題好嗎!洛冰河魔界上位後夠大戶了吧?怎麼沒見他愛吃這種東西!
  頓了頓,他換了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第一個答道:「六個球。」
  沈清秋:「什麼意思?」
  六個球道:「因為額出生的時候,額爹抱了抱,說有六個球那麼重。」
  沈清秋:「……」
  什麼球?鉛球還是乒乓球?!完全沒有意義啊這種名字【。
  餘下爭先恐後報了自己的名字,一個比一個不忍聽,偏偏他們還彷彿很以此為榮。
  是不是魔族的平民取名都是這種實用主義風格!
  魔族不存在姓氏文化,取名極其天馬行空,大膽奔放。那些一看就從屌絲階層爬上來的武將,比如天錘長老,或者獨臂長老,稱號就非常令人無語。但是如果出身貴族,比如漠北君,紗華鈴,或者洛冰河他爹天琅君,名字情況就稍微好一點。
  沈清秋忽然想到,幸好洛冰河不是被扔到魔界被撿到的啊,要是給魔族平民收養了,按照這種風格,指不定要取什麼看起來像爹媽跟他有仇的名字呢。
  該叫他什麼?
  封面臉?
  不不不,應該有更石破天驚的。記得原著哪個妹子嬌羞地表示過,洛冰河那方面很那啥。後宮三千夜御無數,隨便在哪兒都能來一發,千百年下來還能金槍不倒雄健如初,其實,絕世黃瓜這個名號也挺適合洛冰河的。不過既然已經被他佔用了,那洛冰河不如就叫……天柱?
  哈哈哈臥槽洛天柱哈哈哈哈哈哈好酸爽!
  沈清秋剛笑了一陣,突然呼了自己一巴掌。
  你特麼有病!
  拿主角比比腦內湊低俗的黃色笑話!
  有什麼好笑的。搞清楚應該猥瑣的對象了嗎?!
  眾小魔見這位高人一會兒笑一會兒怒而自扇,雲裡霧裡,大氣也不敢出。忽然,沈清秋笑容戛然而止,扇子壓上六個球肩頭,把他搭了過來。
  沈清秋從他腰間摘下一枚劍穗:「這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這是一隻劍穗,可不是普通的劍穗。
  這可是第一女主角柳溟煙佩劍水色的劍穗!
  男女主定情之物懂嗎?當初在蒼穹山派的時候沈清秋還特地留意過,辨識度不要太高。
  這東西怎麼會流落到一個邊境小魔的手裡?
  六個球惶恐道:「這……這個不是偷的,這個是撿的……」
  你隨便上街去再給我撿一個看看。沈清秋道:「在哪兒撿的?」
  六個球道:「這……這些天來,夜晚裡都有大人物占道,之前會派手下來開道,我們幾個有點好奇,就藏在路旁,之後就在路上撿到了這個。」
  大人物?
  小魔口裡的大人物,必然是魔界的上等人物。
  這種角色一般不會頻繁地出入邊境之地,引人注目,實際上這邊的水土通常也不適合他們。究竟是哪位大人物能夠大搖大擺地占道,並且還遺落了柳溟煙的隨身之物呢?
  沈清秋想到的第一種可能,當然就是某人。
  他問道:「你們說的大人物,是不是一個……長得不錯的青年?」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不要昧著良心了,改口道:「不是長得不錯,是長得很好、特別好。」
  六個球搖搖頭,忽然臉紅了。
  你臉紅個啥?
  沈清秋盤問一番,問不出東西了,心裡琢磨。
  應該不是洛冰河。
  洛冰河有心魔劍,這就是個喪心病狂的逆天巨掛,隨手一斬就能劈裂兩界空間,給自己一劃,扒拉個口子就能鑽進去到魔界了,從來不會費這麼多力,還巴巴地跑到邊境之地規規矩矩走偷渡者的路線。
  那麼,問題就來了。魔族經過之地,卻留下了柳溟煙的東西,難道柳溟煙失手被擒了?
  他可不記得作為第一女主角的柳溟煙原文受過這待遇。哪個狗蛋的小嘍囉敢碰洛冰河他老婆?
   柳氏兄妹雖說平時在各自峰上各修各的,但原文提過感情很不錯,可能只是因為兩人都不是愛黏黏糊糊的類型,這才顯得彷彿兄妹之情平平淡淡。但不管柳溟煙作 為柳清歌的妹妹,還是齊清萋的愛徒,都不能撒手不管。此時,系統(應該)已經(暫時)不能威脅到他,也不怕再受限制,狂扣B格什麼的。
  要不是還是去看看?
  沈清秋道:「交界的破口在哪裡?」
  子夜時分,沈清秋伏在樹梢,藏住一切痕跡,俯視下方。
  不止等了多久,某片空氣忽然一陣扭曲,肉眼可見的異常起來。
  沈清秋眼睛一亮,屏氣凝神,只見一個黑衣少年跑了出來。
  他們相距甚遠,但沈清秋眼神極銳,看得真切。這少年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神色緊繃,是個銳利的俊朗相貌。這張臉沈清秋居然很有幾分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但他肯定自己是見過的!
  忽然,寂夜中傳出一個清脆的女聲,嬌滴滴又涼颼颼的,迴盪在林中:「百戰峰座下果然了得,百道捆仙索縛身,也能打趴我眾多屬下逃這麼久。果然是片刻都懈怠不得!」
  一聽這聲音,沈清秋便恍然大悟了。
  美貌並且身份高貴、有屬下,小魔一提起來就會臉紅的魔族——原來是紗華鈴!
  對不起,這妹子好歹是女主角之一,不過太久沒刷存在感,都忘得差不多了!
  那柳溟煙要是落到她手裡,下場更是令人擔憂。劃花整張臉都是輕的。
  難怪剛才覺得這少年奔跑姿勢不對,而且身軀略顯沉重。沈清秋剛才光看臉了,現在順著往下看,原來是數道極細的銀絲纏在他身上。看服色,果然是百戰峰的人,不過似乎沒在百戰峰見過這麼年輕的弟子。
  這少年知道比快是比不過的對方,猛地剎步,眉間烈氣橫生:「要打便打!」
  紅紗一閃,紗華鈴腰肢漫擺,現出身形,盈盈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你的,怎麼捨得打你呀?快快,跟我回去吧?」
  這少年脾氣暴烈,呸了一聲。紗華鈴道:「不肯?雖然我不會損你靈體,可切下個胳膊腿兒什麼的,倒也不礙著用。」
  她說著就探出右手去抓那少年,可還沒碰到,忽然從指間傳來極其詭異的震感。
  紗華鈴以為中了這少年陰招,忙不迭撤回,舉手一看,五個塗滿艷紅丹蔻的指甲,齊齊被切去了一截。
  雖然只是指甲,半點不痛,可紗華鈴頓感毛骨悚然。
  她厲聲喝道:「是誰?!」
  如果這裡還有個人,能輕而易舉切斷她指甲,那麼要切她的脖子,也絕對毫不費力。
  沈清秋心中舒服多了,把拔光了葉子的小樹枝放了回去。
  他其實就想嚇嚇紗華鈴,順便,指甲留那麼長不好,真的,每次看到都擔心要折掉,極其難受。而且經常把洛冰河背後抓的血肉模糊……就算向天打飛機菊苣喜歡這種重口調調,就算洛冰河恢復能力不是人,不代表這是一種健康陽光的生活習慣對不對,他這也算是做好事對不對?!
  紗華鈴殺心頓起,紅紗翻捲,捲出一團凜凜魔氣,裹在五爪間,披頭朝那少年罩去。這姑娘沒被嚇慫,反而被嚇上了火氣,也真是個人物,沈清秋無奈,從樹梢間一躍而下,空降兩人之間,單手聚力,打出一記暴擊,正正對上紗華鈴。
  他知道這個身體靈力爆棚,可沒想到爆到這個程度。兩人雙掌還沒交接,紗華鈴就像一塊被排斥的磁鐵,直挺挺倒飛了出去,順便那身清涼的衣服又裂了……
  雖然是福利,可沈清秋向來堅持「不看這個世界任何臉在平均水準之上女人的福利」的原則,自覺打上馬賽克。紗華鈴也夠乾脆,上次還要放句狠話,這次掂量實力,連句場面台詞也不說了,直接就地打滾,滾進了那片扭曲的空氣中,身形頓時消匿。
  沈清秋把扇子在手中拋了個來回,望上灌注靈力,化扇為刃,反手一切,捆仙索斷成百十截。少年有模有樣一抱拳,道:「多謝前輩相救!」
  沈清秋道:「你是百戰峰弟子?」
  「正是。」
  「誰座下?」
  「家師百戰峰峰主,柳清歌。」
  沈清秋瞪大了眼睛。
  柳清歌從來不收徒弟。他那百戰峰上,最多的是和他平輩的人,再不就是平輩師兄弟收的弟子,他本人則沒這個興味教徒弟。雖說百戰峰所謂的教徒弟,也只是揍那個人格外多一些而已……
  沈清秋略有些懷疑:「你叫什麼名字?」
  這少年響亮地答道:「楊一玄。」
  我就說眼熟肯定在哪裡見過吧?!
  之前是忘記已經過去五年了,五年足夠一個小孩兒長開長大了。沈清秋上下打量楊一玄,無限感慨。柳清歌居然真的收他做徒弟了啊。
  楊一玄道:「前輩?」
  沈清秋道:「你師父……這幾年怎麼樣?」
  上次最後花月城一見,多少還是坑了他一把。沈清秋覺得必須關心一下師弟近況。
  楊一玄道:「屢戰屢敗。」
  沈清秋:「……」
  屢戰屢敗這個詞跟百戰峰峰主扯上關係,真不是一般的毀三觀!
  沈清秋道:「他跟誰打?洛冰河?」
  楊一玄哼道:「除了那小畜生還能有誰?」
  沈清秋臉色微微扭曲。楊一玄自己比洛冰河都要小不少,也跟著叫「小畜生」,這都是跟誰學的。
  他卻不知道,現在整個蒼穹山派,提到洛冰河,不是「小畜生」,就是「魔族孽障」,再不就是「白眼狼」,直呼其名加個「這廝」都算是客氣的了。
  楊一玄好奇道:「前輩與家師可是相熟?」
  沈清秋咳了一聲:「都是過去的事了……我聽她剛才說話有點奇怪。什麼叫『我怎麼捨得』?」
  楊一玄立刻漲紅了臉。
  沈清秋道:「看不出來啊?你是怎麼被她抓住的?」
  楊一玄憋氣道:「如果不是這妖女使奸詐手段,先扮作落難女子,被我懷疑後又突然脫……脫……我絕對不會中圈套。」
  沈清秋教育道:「你看你,還像百戰峰出來的嗎?不近女色,不是畏懼女色。脫衣服算什麼?一個姑娘當著你脫衣服算什麼?你師父當年去打魅妖,整個洞裡都是沒穿衣服的!」當然,當時他在旁邊,也有懷疑過柳清歌是不是X冷淡或者生理問題也就是了……
  言歸正傳。紗華鈴不止抓了楊一玄,多半也抓了柳溟煙,這麼大張旗鼓地擒拿蒼穹山派弟子,看來,只能是一個緣故了。
  洛冰河出問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46 捕捉

  洛冰河的修煉系統,是一個極其不科學的系統。雙管齊下,把兩種原本會互相排斥的體系蘊為一體,這樣就要求,靈氣和魔氣必須相互制衡。
  但是,心魔劍的介入,則恰恰會讓魔氣大盛,失去平衡,運轉不調。
  洛冰河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採用的辦法是找人肉引子。
  滿月之時,尋一靈力強盛者,把體內多餘的魔氣引渡過去,作為交換,再吸取大部分靈氣過來。如此,自然就平衡了。
  但是,由於洛冰河魔氣太過霸道,常常導致渡完了氣,人也廢了。基本上這些引渡容器的使用限度都只有一次。
  這種勞心勞力抓肉引子的事,洛冰河當然不會親自去辦。不用他多說,紗華鈴自然會把人關籠子裡了給他隨便挑。洛冰河只消在滿月之夜,用心魔劍劈開個口子鑽到魔界去,直接拿人來用就行了。
  杯具的是,紗華鈴費心費力,結果洛冰河卻跟她親自挑選的三名天一觀美貌道姑搞上了。也真是悲慘,可想而知,紗華鈴人都快氣炸了!
  沈清秋道:「你被擒住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其他人?都被關在哪兒了?」
  楊一玄搖頭:「從兩界裂口進去後,就是那妖女的老窩赤雲窟。還有其他人也被擒住了嗎?」
  沈清秋拋了拋那枚劍穗,道:「我猜,不止你一個。」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瞧一瞧,反正今夜不是滿月,不是引渡之時,洛冰河忙著在人界興風作浪挑撥離間,肯定不會來和紗華鈴聚頭。楊一玄連忙跟上:「我也去!我的劍還在那妖女手裡。」
  沈清秋問他:「你不怕她脫衣服了?」
  楊一玄哼道:「我才不是怕。再說,這一路上她都脫了幾十回了,還有什麼稀罕的。」
  穿過空間裂口,就像穿過一片正在湧動的溫熱水流,再出來時,就是魔族的地界了。
  人界那邊已是子夜過後,而魔族這邊,則才是暮色剛剛降臨。
  空氣格外乾燥,沈清秋站了一會兒,有點兒頭暈,類似高原反應。放眼望去,和人界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樹木要稀少一些。
  看來綠化工作做得不太好。
  楊一玄帶路,穿過嶙峋亂石,很快地找到了赤雲窟的入口。久仰魔族建築文化大名,親眼一見,果然是如此的……不同凡響。
  魔族性喜陰暗,居所和行宮大多設在地底。這整個入口看上去,像是一座異常華麗的陵墓。
  沈清秋心道,你告訴我,一個大石包前面豎著個石牌子,上面用扭曲的紅色字體寫著赤雲窟三個字——這不是墓碑是什麼?
  他手裡扣了一發靈流,隨時準備糊可能出現的敵人一臉,從墓道口,不,從入口下去,卻沒見到守衛。想想也對,從來只有魔族偷渡到人界作威作福,哪有人類會跑來這邊找死的,根本沒必要安排守衛。
  二人潛行深入,穿過石廊,就是一個大廳。
  廳中鋪滿各類奇獸的完整皮毛,乍一看彷彿活物。紗華鈴正赤著腳,在大廳地上撲的巨虎皮上踩來踩去。
  沈清秋擔心楊一玄出聲驚動對方,正要提醒,卻見他自覺地緊閉著嘴,便放心地轉回身去。
  大廳兩側,分佈著數只籠子,籠子裡都是被五花大綁的修士們,服色各異。有看上去極年輕的,也有瞧著老道的,有的昏昏欲睡,有的正怒目而對。
  紗華鈴走到一隻籠子前,抱著手道:「你們蒼穹山派的人可真是難纏又討厭!好不容易抓住兩個,還有一個沒關進來就跑了。」她咬牙道:「要不是、要不是……我真恨不得把你們腿都打斷!」
  這只籠子裡,柳溟煙臉罩面紗,閉目盤坐,彷彿不為外物所動。
  紗華鈴見她不理自己,冷笑道:「你臉上這玩意兒,就從來不摘下來嗎?難道是相貌太過醜陋,自卑所以不敢摘下來?」
  沈清秋:妹子……你知不知道你將來最嫉妒的是誰?
  說她醜那是妥妥的打你自己的臉啊!
  也許是第六感作祟,紗華鈴怎麼看柳溟煙怎麼不順眼,打開籠門,把柳溟煙拽了出來,喝道:「跪下!」
  柳溟煙當然不肯跪,雖然靈力全無,卻站的穩穩當當。紗華鈴推推搡搡,硬是沒法叫她膝蓋彎一下,七竅生煙,一把拽下她臉上面紗。
  剎那間,紗華鈴雪白的小臉變得更雪白了。
  沈清秋心中咆哮:轉過來!轉過來!我要看!快讓我看看本書第一美女究竟長什麼樣子!!!
  這些年他自持身份,不能說「你好,師侄,我想看看你的臉,可以嗎」這種像是猥瑣男性騷擾的話,一直看不到柳溟煙的臉,真是快憋死了!
  可柳溟煙還沒轉過臉讓他一睹為快,紗華鈴眼裡就凶光一閃,五指成爪,往柳溟煙臉上抓去。
  比她還好看的容貌、絕對不能被洛冰河看到!
  於是,今晚第二次被震飛的時候,紗華鈴終於忍不住,吐了一口憋屈的血。腦子裡驀地閃過一個自我安慰的念頭:好歹這次衣服沒破,對吧……
  沈清秋雖然把她震了出去,但袖子還是被她抓出五道裂口,心中悚然:這指甲不是半個時辰之前才被他切掉的嗎?難不成還可以無限再生!
  他擊飛紗華鈴,連忙轉頭去看柳溟煙,一看就腳底一滑。
  這麼短的時間,她居然就立刻把面紗戴上了。讓他看一眼又怎麼樣?!
  楊一玄已經迅速無比地打開了十幾個籠門,用剛找到的劍一一斬斷繩索。沈清秋無語。他真不知道紗華鈴抓了這麼多,他本來只想把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柳溟煙救走,這不屬於破壞劇情,反而算是矯正。但楊一玄這樣亂放一通,萬一把要給洛冰河疏導魔氣的三位美女道姑放走了怎麼辦?!
  眼看他已經放得差不多了,沈清秋沒辦法,只得也跟著放起來,誰知,剛打開籠門,對上一張略微眼熟的臉,心裡就咯登一聲。
  糟糟糟。果真是冤家路窄。
  秋海棠蜷在籠子裡,驚疑不定地瞪著他。
  沈清秋定了兩秒,假裝不認識,示意她快出來,又若無其事轉過身了。
  他現在這個形象,(應該)誰都認不出來。況且五年前可是無數雙眼睛都見證了沈清秋當場自爆的一幕。沒什麼好心虛的。
  紗華鈴昏昏沉沉,掙扎著坐起,定睛一看,厲聲道:「是你?你究竟是誰?居然還敢追過來,真是好大的膽子!」
  楊一玄像也忽然想起來這個問題了,一邊開籠子一邊順口問了句:「對哦,前輩,你是誰啊?」
  「對哦」個鬼!
  反射弧太長了少年!
  而且你這種順帶一問的口氣是怎麼回事!
  沈清秋正考慮要不要再報一次絕世黃瓜的名號,紗華鈴哼笑道:「也罷,來了就別想走。」她拍拍手掌,鈴音亂顫。片刻之後,大廳四周終於湧入了赤雲窟的守衛團。
  赤雲窟是紗華鈴私人府邸,正規打手都不在這裡,她手裡的蝦兵蟹將不足為懼。那些小魔圍著他轉來又轉去,手臂舉上又放下,活像跳大神。沈清秋看得雲裡霧裡,正心情煩躁,準備一扇子全都扇飛,忽然,感覺週身似乎被無數根頭髮絲牽制住了,
  捆仙索。
  這些雜兵雖然戰鬥力不咋強,但明顯是受過訓練的。人手一條細如髮絲的捆仙索,圍著他繞個不停,把他繞成了一個大線團,纏滿捆仙索。
  紗華鈴還沒來得及叫好,只見沈清秋笑了一聲,猛一踩地面。空氣中傳來琴弦崩斷之聲。
  爆了。捆仙索居然被這人用靈力生生沖爆了!
  在場眾人多半都驚駭得忘記了手頭該做的事。這還真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能用靈力直接爆斷捆仙索。
  真是簡單粗暴的破解方法!
  沈清秋喝道:「先走!」
   其他人哪需要他多說,早就走得七七八八了。楊一玄與柳溟煙才掙脫捆仙索不久,靈力運轉尚不穩定,知道留在這裡也是拖後腿,再看沈清秋應該應對無礙,留下 一句「前輩保重」,便乾脆地撤了。眾嘍囉見狀,不知當追不當追,原地困頓,尋求上級指令。紗華鈴眼放異彩,直指沈清秋,大叫道:「抓住他!別人都別管的! 就他一個——死也給我把他拖住!」
  沈清秋一扇子扇飛朝他撲來幾隻雜兵:「來多少也沒用!」
  在日月露華芝塑養的肉身面前,捆仙索這玩意兒不足為據,綁多少爆多少!
  忽然,頭頂似乎有什麼東西沉甸甸地壓了下來。
  一張巨網。
  無數根粗如小指的捆仙索交織而成的巨網,劈頭蓋臉罩了下來。
  落到他身上時,光是那份重量,就讓沈清秋膝蓋一軟,險些當場撲街。
  哪來的這種逆天道具。每根繩子這麼粗你確定是用來捆「仙」不是用來捆大象的嗎?!
  紗華鈴等了一會兒,見沈清秋這次果然掙不脫了,這才慢慢走了近來,方纔的狼狽一掃而光,咯咯笑道:「一百條捆仙索拴不住你,難道我不會用一千條麼?這縛仙網原本不是為你準備的,居然用到了你身上,你也該倍感榮幸了。」
  做這東西耗資耗時,絕對不是為了對付他準備的,只不過是提前派上了用場。
  紗華鈴心滿意足,覺得自己這回立下大功一樁,連斥責都嬌嗔起來:「別亂動了!老實呆著,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沈清秋道:「不會拿我怎樣的話,勞煩能把網子撤走否?」
  紗華鈴不跟他交流,自說自話道:「看你天賦異稟,如能歸順我族旗下,權勢榮華,唾手可得。當然,便是你不肯歸順,也沒什麼。該做的還是得做。」
  怪不得剛才紗華鈴棄旁人不顧,火力專往他身上集中。
  感情這丫頭是打算把他當人肉引子送給洛冰河呢!!!
  洛冰河需要的是靈力強盛的人,她抓來的那些修士,哪個比他現在靈力還強的?當然懶得管他們了!
  忽然,紗華鈴忙理了理略顯凌亂的髮絲。
  看到她這個舉動,沈清秋感覺似乎有一隻毛茸茸的生物,順著他脊背往上爬。
  照理說,今天不是滿月之夜,他應該不會來才對。
  紗華鈴一扭身子,朝廳外迎了過去,嬌笑道:「屬下剛剛說過,給您準備的一份大禮,已經在這兒了。」
  雖然沈清秋根本沒看見來人,可一股熱血混著冷汗倒流著衝上了腦門。
  不知從哪裡湧上來一股爆發力,他揪住網面,將體內源源不絕的靈氣以暴擊形式送了出去。
  轟炸聲。
  紗華鈴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慌忙轉回去,登時瞠目結舌。
  大廳中,赤雲窟的屬下們都東倒西歪,橫七豎八趴了一地。縛仙網中央,一個巨大的破洞邊緣還殘留著茲茲亂閃的火星,白煙正縷縷飄散。
  這人太可怕了。居然連這張縛仙巨網,也被他生生爆了一個大洞跑了!
  身後那人越過她,緩緩步入廳中。赤雲窟陰暗無光,只能看見一道修挺長挑的身影,還有黑袍暗紋上細微的銀色反光。
  片刻之後,無喜無怒的聲音響起。
  「這就是你的大禮?」
  紗華鈴恨恨道:「……一時失算,讓他給跑了!」
  她心疼得心在滴血。上千條捆仙索織就的縛仙網,原本是拿來有更大的用途的,結果就這麼被轟破了一個大洞。這可不是縫縫補補就能接著用的東西!
  那人背對著她,低頭看了一眼地上殘骸,一語不發,若有所思。
  紗華鈴道:「這人十分了得,我還從沒見過比他靈力更霸氣的修士,有他一個,您今後就再也不需要每月換一個人做容器了。」
  她咬了咬嘴唇,道:「只要您給我……那樣東西。」
  紗華鈴等待了片刻,忽的一伸手,接住了拋來的一樣事物,牢牢攥在手心。
  她大喜過望,道:「得您之賜,屬下保證,明日滿月之時,他必將在您掌控之中!」
  「蒼穹山派的人,」那人道:「以後別抓了。」
  紗華鈴撇嘴,應道:「遵命。」
  她原本心中不服氣,蒼穹山派的弟子靈力普遍要比其他派的弟子高出一截,拿來做引渡容器最適合不過。可想想,如果能抓住今天那怪人,還要蒼穹山派的人幹什麼?
  對方並未轉身,不多留一刻,逕自朝外走去,似要直接離開赤雲窟。紗華鈴愣了愣,想出聲叫他,卻又不敢。
  他又要去那個地方了。

  ☆、第47章 全黑

  沈清秋肝膽俱裂。
  肝膽俱裂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很可能剛剛才從洛冰河眼皮底下爆種逃出來,而是因為,他在那一瞬間,好像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一個有著谷歌翻譯腔般刻板機械的聲音。
  我屮艸芔茻!
  說好的換了硬件不帶病毒呢?!
  說好的洗心革面從此做人海闊天高任鳥飛呢?!
  沈清秋掩耳盜鈴般捂著耳朵從魔界風馳電掣奔入人界,從荒嶺一路狂飆回邊境之地,那聲音一直魔音貫腦,彷彿駐紮在他神經裡。
  【……激活……激活……靈魂綁定……】
  【……修復……聯繫客服……】
  因為是靈魂綁定,所以遇到洛冰河後又激活了是不是?!
  因為換身體了,所以接觸不良,要聯繫客服修理對不對?
  男主真是他命中魔星!
  沈清秋詛咒了一路,幸好系統除了半死不活重複那幾個關鍵詞,好歹沒能說出完整的句子。他這才放緩步子,慢慢走回鎮上。
  邊境之地的小鎮白天看起來比夜晚要有人氣。說不上繁華,不寬不宅的街道,不多不少的行人,店面都開張後,也可算欣欣向榮。
  茶肆之旁,招旗飄飄,有一對少年男女仗劍而望,走了過去,問道:「你們怎麼還沒回蒼穹山派?」
  柳溟煙向他微施一禮。楊一玄急忙道:「別派弟子都回去了。眼下見前輩脫險了,我們也就放心了。」
  沈清秋與他們一同進入茶肆,找了張桌子坐一坐。一旁有人原本在閒聊,瞥眼見他,頓時驚叫道:「啊,是……是……」
  沈清秋回頭一看,是他剛從土裡爬出來那晚上救過的幾名守境弟子。最先看到他的那人支支吾吾叫不出來,盧六忙道:「原來是絕世……先生!」
  「絕世」後面他是說了兩個字,可聽起來極其含糊,壓在舌頭底下含混而過,其餘幾分忙紛紛效仿:「原來是絕世……前輩!」
  沈清秋向他們點頭致意,心裡決定了一定要另取高號。刻不容緩!
  楊一玄茫然道:「前輩,你姓黃嗎?黃花?光華?」
  沈清秋咳了兩聲,也含混道:「就是……嘛。」
  這個ID用了這麼多年,算是頭一次有點羞恥之心。他略一正色,道:「昨晚各派弟子都在赤雲窟看到了我,雖說是瞞不住了,但如果旁人問我起來,你們能少說的還是少說吧。如能閉口不提,那是最好。」
  楊一玄道:「為什麼?前輩你與家師不是相熟嗎?」
  「呃,熟是挺熟……」
  沈清秋正不知該怎麼說,旁邊那桌接著聊天。有人邊吐瓜子殼邊道:「六哥,你倒是接著說呀,到底另一種解釋是什麼?」
  盧六道:「要說起這另一種解釋,那可有意思的多了。這一說法,似乎是從內部人士那裡流傳開來的,這洛冰河與沈清秋……」
  沈清秋聽到這兩個名字,心裡咯登一聲,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板,豎起耳朵旁聽,手裡的扇子也搖得慢了。蒼穹山派兩人也不住側目。
  盧六喝了一口茶,道:「這洛冰河與沈清秋是師徒,對吧?洛冰河此人,出身寒門,自小受盡人世困苦,入蒼穹山派門下後,也有一段時間不得賞識,被同門打壓欺辱。幸好,沈清秋待他十分之親厚。」
  他說得搖頭晃腦,抑揚頓挫,手裡給擱只梨花木,就和說書先生沒什麼兩樣了。沈清秋暗暗點頭:對的,沒踹洛冰河下去之前,他自問對他還是蠻有良心的。
  楊一玄哼了一聲,道:「待他親厚有什麼用。」
  有人詫異道:「這說法不就跟沈清秋虐徒的傳言反了嗎?」
  盧六道:「這你就驚訝了?那後面還說這對師徒日夜相對,情愫暗生,你該怎麼辦?」
  這邊桌上三人原本茶水都入了口,聽了這一句,沈清秋和楊一玄齊齊噴了。柳溟煙雖然沒噴,手一抖,茶碗一歪,撒了滿桌。
  那一桌吸氣聲此起彼伏:「還有這種說法!」
  盧六道:「正是。不過,嚴格地來說,是洛冰河單方面對沈清秋心懷孽念,一廂情願。」
  一廂情願?一廂情願?!
  「沈清秋是什麼人?清靜峰峰主。清靜峰什麼路子?清心寡慾,一門心思只撲在攝典修行上。洛冰河求之不得,這才因愛生恨!」
  沈清秋額頭手背青筋暴起。
  楊一玄震驚道:「因、因愛生恨?」
  盧六接著說:「如此一來,就非常好解釋了。仙盟大會一事,肯定是這樣的:
  「洛冰河作為清靜峰首徒出戰,成績斐然,自覺心中有了底氣。恰逢魔物失控,結界封山,沈清秋入絕地谷支援。洛冰河一時鬼迷心竅,趁機向師尊表露心跡。」
  沈清秋痛苦地扶額。
  為什麼,總覺得這個人十句話裡有九句都可以說沒錯,但就是最後一句聽起來這麼怪呢?
  而且就是這一句,把整個段落的味道都變得奇怪起來了!
  盧六肅然道:「沈清秋潔身自好,自然嚴詞拒絕。」
  沈清秋動容。可真沒想到,「潔身自好」這個詞現在還有人肯用到他身上。
  緊接著,劇情急轉直下,盧六激動道:「誰知道,被拒絕之後,洛冰河絕望之下,歹念橫生,竟喪心病狂、大逆不道,欲強逼沈清秋就範從之!」
  沈清秋把手指插入滿頭亂髮中,深深埋頭。
  楊一玄已經說不出話了,少年剛被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備受衝擊中。柳溟煙則輕輕「啊」了一聲。
  只聽她道:「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什麼啊?!?!
  「此」是哪個此啊?!?!
  不要以為你是女主我就不會黑你!!!
  不知不覺,盧六那一桌已經聚滿了聽八卦的圍觀群眾,瓜子板凳滿地都是,全神貫注,這時齊齊歎道:「禽獸啊——」
  「真是禽獸不如啊——」
  歎息聲中,卻都是滿足無比的意味。
  大哥你究竟是守境巡邏小分隊隊長的還是八卦小分隊隊長?!
  盧六把茶碗猛地一擱,彷彿拍下驚堂木。
  「沈清秋哪肯就範!師徒交鋒,還是師父更勝一籌,洛冰河落敗而退,黯然離去。
  「雖然撕破臉皮,可沈清秋仍不忍毀去愛徒聲譽,不好明說,只借口,洛冰河已死於魔族之手。
  「所以,這,就是洛冰河仙盟大會後失蹤數年、未死卻不回蒼穹山派的真相。
  「他不是不想見,是沒臉見師尊啊!」
  好激烈的劇情!
  這兩個強【嗶——】犯和白蓮花聖母是誰啊!?
  關鍵是強【嗶——】還沒強【嗶——】成功,太挫了。這怎麼可能是洛冰河!他要強【嗶——】誰,誰都會乖乖自己打開腿好嗎?!
  盧六道:「仙盟大會情場失意後,洛冰河另有奇遇,練就一身絕世奇功,還得到了幻花宮宮主的垂青。可他對沈清秋仍不死心,捲土重來,這才有了金蘭城之變。
  「蒼穹山派不是都一口咬定洛冰河是魔族嗎?我看也未必空穴來風。多半是發現了他和魔族勾結、污蔑沈清秋的蛛絲馬跡。沈清秋高高在上,洛冰河不能入眼,他就要把沈清秋拉下馬來,折光他的傲氣!」
  ……沈清秋不知道自己放棄了什麼,總而言之,就是忽然感到身心一陣輕鬆,什麼都不想聽,也不想管了。
  他和顏悅色對另外兩人道;「點菜吧。」
  盧六回頭說了一句:「絕世……先生你們這一桌算我賬上。」
  然後回頭,繼續痛心疾首。
  「洛冰河想盡千方百計,把沈清秋關到幻花宮水牢裡。幻花宮什麼地方?早就被他翻手為雲覆手雨,收入囊中。說是暫時收押沈清秋等待四派聯審,卻無異於羊入虎口。關進水牢的那幾天,沈清秋為捆仙索束縛,靈力盡失,誰知道這個逆徒對他做了什麼?!」
  眾人高低不一,嘖聲連連:「果然是逆徒——」
  「養虎為患——」
  沈清秋扔開菜單:「要不咱們換個地兒吧。」
  盧六道:「沈清秋不堪受辱,拼了一條命逃出來,誰知到花月城就被洛冰河發的通緝令截住了。他不得已請求百戰峰峰主出面相助。蒼穹山派上下一心,柳清歌當然應允。
  「洛冰河心胸狹窄,醋罈大翻,與柳清歌鬥了個天翻地覆,就要狠下殺手,沈清秋無可奈何,只得當場自爆……從此……」
  他不往後接著說,意味深長地留白,引得眾人一片唏噓。
  最後,盧六才下了定論:「這就是在私底下流傳更廣的另一種解釋。雖然聽起來極為荒謬,簡直無稽之談。但其中許多細節都有可考之處。諸君,切記,野史方為正史啊。」
  細節一點都不可靠好嗎!!!
  正史你妹!!!
  八卦去死!去死!
  勞資就算沒有妹子再悲慘也淪落不到要搞基的地步!!!
  眼見楊柳二人還在發呆,沈清秋斥責道:「趕緊吃,吃完了趕緊回去!。」
  在這裡多留一刻,不知道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還要受到怎樣的衝擊!
  護送二人離開邊境之地,沈清秋選了個和他們相反的方向。
  行至月上中天之時,他耳朵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鬼魅鈴音。
  沈清秋頭也不回道:「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被識破行蹤,紗華鈴也不打算繼續藏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手挽紅紗,笑道:「對待那兩人這般細心,閣下與蒼穹山派究竟有什麼淵源?」
  沈清秋轉身,搖了搖手指,道:「我不跟你打,你也別想打我的主意。」
  憑現在紗華鈴的斤兩,也打不了他的主意。
  紗華鈴笑容詭異:「現在才想脫身?太遲了。」
  沈清秋剛想小小嚇唬她一下,忽然週身一震。
  一種熟悉又可怕的感覺從小腹中蔓延開來。彷彿一隻千足蜈蚣在心肝肺腹中穿行。
  沈清秋一時有些腿腳發軟,可還是牢牢站住了。
  他咬牙道:「……你什麼時候給我吃的。」
  紗華鈴輕佻地道:「今天鎮上的酒菜好吃嗎?幸好你吃了,你要是自恃境界高,不肯入口,我還真有點兒頭疼呢。」
  草,太大意了!
  她繞著沈清秋轉了一圈,得意洋洋:「你知道自己身體裡現在有什麼東西嗎?這可不是普通的毒藥。」
  ……廢話!老子比你熟悉,天魔血老子都吃過兩次了,兩次啊!
  一般是吃一次死一次,誰中獎次數比我多!
  除原主之外,旁人無法操控天魔之血,而此刻血蟲都在他體內蠢蠢欲動,那麼,只能說明一件事。
  紗華鈴忽然向沈清秋側後方躬身,道:「得您賜血,屬下不負所托,已將此人擒下。」
  沈清秋僵直地回過頭。
  空氣被斬開一道黑色閃電般的裂口,正在緩緩閉合。
  一道修長的身影立在他身後,沈清秋這一回頭,正正與他打了個照面。
  洛冰河居高臨下俯視著他,並無表情,可沈清秋被他兩道泠泠的目光一照,別說只是多了一層鬍子,他有種感覺,再多掩飾都無所遁形。
  沈清秋嚥了咽喉嚨。
  以往的洛冰河,彷彿暖陽映照初雪,即便在金蘭城和水牢,多少還有一絲人味兒,而此刻這個青年,無論面容還是神情,都像是凍結千年、直達地心的雪域冰川,使人見之膽寒。
  洛冰河……徹底變了。
  半晌無語。
  剛開始,洛冰河的表情迷惑了一瞬間,這使得他的臉看起來稍稍柔軟了些。很快,這絲柔軟便消散無蹤。
  洛冰河瞳孔驟縮,額頭一縷紅紋流過。
  他袖子都沒擺一下,紗華鈴忽然懸空吊起,彷彿被一隻無形舉手掐著脖子抓起,痛苦地咳嗽。
  同時,沈清秋五臟中那一滴天魔血瘋狂地分裂為千絲萬縷,鑽進鑽出,冷汗浸透背部。
  洛冰河輕飄飄地道:「你膽子真是不小。」
  他語氣雖輕,可任誰都能感覺出來,潛藏在這語氣之下的……暴怒。
  膽子不小?是說他,還是說紗華鈴?
  洛冰河似乎沒認出他。
  現在這張臉雖然和沈清秋還是很像,但還有兩分沈垣的影子。以洛冰河觀察力之細緻,就算隔著一層鬍子也能輕而易舉辨別出細微的不同。看樣子,應該是把他當成了相貌相似之人。
  但是沒認出來也很慘啊!
  姨媽痛到停不下來!
  紗華鈴不知為什麼洛冰河會忽然大怒,邊掙扎邊淚眼朦朧盯著沈清秋看了一陣,忽然露出見了鬼一樣的表情。
  她惶恐道:「……屬下也不知此事,這完全是巧合!君上饒命、這回真不是我做的!」
  沈清秋對現在的狀況莫名其妙。紗華鈴怎麼混到這個地步的。她應該是後宮最受寵的女主(之一)了。
  紗華鈴卻心中叫苦連天。
  因為她有前科。
  自從被洛冰河收入麾下之後,她見他整日對著一具屍體,不明緣由,卻自作聰明,從人界找了個容貌與沈清秋有五分像的,再小施修飾,做到十成相似,可說是鬼斧神工。她把這仿製品送到了洛冰河面前。
  結果,不但沒討到洛冰河歡心,反而讓他大發雷霆,險些把整個赤雲窟都屠淨。
  紗華鈴永遠都忘不了、也再不想見到洛冰河那副表情。
  誰知這次這個人,恰恰和那死人容貌有八成相似。
  這無疑又犯了洛冰河的大忌!
  作者有話要說:

  ☆、第48章 B格暴漲

  洛冰河道:「我應該警告過你,不准打這張臉的主意。」
  紗華鈴被懸吊在半空中,臉色憋得通紅,嗆聲連連,艱難地說:「……這次……真的不是屬下刻意而為之……」
  ……果然記仇得很!沈清秋震驚了。
  人都死了五年了,到現在居然連看到相貌相似之人都這麼生氣。看來,他真的給洛冰河留下了很嚴重的心靈創傷。
  忽然,沈清秋腹中劇痛,五臟六腑彷彿被千絲萬縷鋼針銀線穿刺而過。
  這時候靈力再爆棚也沒用,他還是眼前一暗,吐出一口紅中帶黑的熱血。
  洛冰河週身氣壓極低,看他的眼神,正是在看死物的目光。心魔劍在他腰間興奮地戰慄,嗡鳴不止,彷彿要脫鞘而出。
  他一手強壓住劍柄,眼底泛起滔天的血紅色。
  沈清秋抹了抹嘴邊的血,見狀微楞。
  照理說,進入魔界篇後,他應當調節到相對穩定的狀態了。每個月吸乾個把人,更多的只是為鞏固才對。
  可為什麼他感覺,洛冰河現在體內的平衡狀態越發糟糕了?
  比他自爆壓下去的那時候還要洶湧不定。
  紗華鈴被越吊越高,見沈清秋吐血,知道洛冰河動了殺心,在操控他體內的天魔血,拚命道:「君上……您千萬不能殺他……今天就是滿月、他一定會有用的,沒人比他更合適了……」
  她倒不是真的擔心沈清秋死活,只是如果任由洛冰河暴怒之下,要了這怪人的命,就算他體內不魔氣狂湧失去神智,下一步也不會讓她有好果子吃。
  紗華鈴聲嘶力竭道:「就算不在意這個,想想……想想您那位……」她豁了出去,猛地拔高一個調子:「想想聖陵!」
  聽到最後兩個字,洛冰河動作微滯。
  沈清秋也怔了怔。
  聖陵,是魔族歷代統治高層長眠之地。
  除了現任最高統治者,其餘閒雜一概不允入內,違者格殺。
  世代累積,陵墓之中,各種法寶靈器陪葬品,數量之龐大,品質之罕有,沒人能不垂涎。據傳,陵墓之中,還有能起死回生之逆天神器。
  原著洛冰河得紗華鈴內應,成功上位,潛入聖陵,那些東西都落到了誰荷包裡,大家懂的。紗華鈴在這時候提到聖陵,莫非是在提醒洛冰河,暫時還不能缺她?
  無論如何,她明顯找對了方向。
  洛冰河聽到那兩個字後,目中赤色仍幽光閃閃,紗華鈴的身子卻猛地往下墜了一截,腳尖勉強能夠到地面了。
  「聖陵。」洛冰河指尖緩緩摩挲心魔劍,撫慰著躁動不安的劍身,低聲道:「不錯,還有聖陵。」
  紗華鈴正要喘口氣,忽聽洛冰河問道:「你這算是在威脅我嗎。」
  紗華鈴頓時魂飛天外:「屬下不敢!」
  ……太慘了。好歹是兩大女主之一,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沈清秋還沒來得及慨歎完,就聽洛冰河哼了一聲。
  他彷彿被人猛地拽了一把前胸,整個身體突然被拖了起來。
  他眼睛一花,心口剎那間凍結了一般冰涼。
  他低頭一看,洛冰河一隻手貼在他左心口正中之處。
  這感覺就像被人當膛開了一炮,彈藥是純黑的魔氣,入體之後爆炸般通過靈脈在四肢百骸間蔓延開來。
  系統陡然尖銳明晰起來的提示音吵得他腦袋疼:
  【點觸驗證成功!】
  【與總能源對接,蓄力中!】
  【系統自我檢測,運行正常,感謝您的再次使用!】
  這個點觸驗證是不是有點高級過頭了?!
  沈清秋體內的靈體,本來是個蓄滿的池子,這一次對接之下,被一口氣吸乾了大半。
  可這乾涸也只是一瞬間的狀態,露華芝塑成的肉身迅速開始開始靈力回流。回流的靈力則更迅速地被洛冰河吸收。
  沈清秋覺得自己就像個充電寶,心中咆哮:老子上輩子究竟欠洛冰河多少錢?!?!
  洛冰河「咦」了一聲,撤回手掌,道:「果然有用。」
  這具肉身不同於以往的引渡容器,被抽取了大半靈力,又被灌注了海量魔氣,居然也能迅速自動填充。
  看來紗華鈴大費周章、一心要抓住這人,倒也有她的道理。
  他話音剛落,紗華鈴便跌坐到了地上。
  大難不死,逃過一劫,她驚魂未定,不顧膝蓋還在發抖,忙擺正姿勢,單膝跪地。
  洛冰河漠然道:「我不管究竟是不是你做的。記住別讓我看到他用這張臉。」
  紗華鈴忙埋頭道:「遵命!」
  洛冰河隨手斬開一道空間裂縫,抬腳跨入。說走就走,簡直瀟灑到令人髮指,就這麼把他們兩個人拋在荒原中,似乎完全不關心沈清秋的去留。
  也對,他根本不用關心,沈清秋現在喝了他的血,逃到哪兒都不是逃,只消掐指算算,就能出現在疼得死去活來的沈清秋面前。
  沈清秋驀地驚醒:所以他這算是成了冰哥的小弟了?!
  好歹洛冰河沒認出來他。跟著好好幹,說不定會很有前途!【個鬼
  不就是每個月來一次?
  來著來著就習慣了!
  沈清秋正風中凌亂,冷不防紗華鈴朝他臉上抓來。他兩根手指一擋:「你幹什麼?」
  紗華鈴咬牙道:「你沒聽到麼?剛才他說了,不想再看到你這張臉!」
  沈清秋瞪著她,忽然伸手從她袖子上扯了一片布下來。
  紗華鈴尖叫道:「你撕我衣服幹什麼?!」
  沈清秋把那片紗布摳了兩個洞,罩在臉上,只露出眼睛:「我衣服夠破了,借你的用用。你遇事就只會抓人臉這一招?拿塊布遮遮不就得了,非要毀容嗎?」
  要不是這人今後洛冰河每個月都要用到一次,得保證他毫髮無損,紗華鈴當場就想把他千刀萬剮。
  再想想,縱使洛冰河厭惡仿製品,卻也恐怕不會喜歡看到這張臉鮮血淋漓的模樣,紗華鈴只好忍氣吞聲,喝道:「走!」
  走就走,反正現在走哪兒去都差不多了,不如一步算一步觀望著。沈清秋盤算,洛冰河徹底壓下心魔劍之後,大概也用不著他了,那時候徹底江湖再見,應該也不是多遙遠的事。只要萬事小心,別被他發現自己用露華芝玩了一手金蟬脫殼就行。
  沈清秋適應角色的速度簡直奇快,也跟著跨入那道裂縫。紗華鈴最後一個跟進,裂口緩緩閉合。
  她心想,今後這人也算半個同僚,問道:「你叫什麼?」
  裂縫之後連接的,是一條長廊,兩壁雕鏤繁複,百花爭鳴,只是光線黯淡。沈清秋覺得這地方似乎有些眼熟,隨口道:「絕世黃瓜。」
  「絕世黃瓜?」紗華鈴喃喃道,旋即大怒:「你取笑我嗎?!」
  沈清秋越看越覺得,這地方他就算沒來過,也至少聽過描述,自顧自想著下一步打算,直接忽視了紗華鈴。
  她見得不到回應,氣哼哼地道:「不管你從前是什麼來歷,既然已經飲下天魔之血,今後就是君上的人了。如有逆反之心,死無全屍,都算是輕的下場。」
  等到轉了個彎,路過幾名身穿熟悉的淡黃色衣衫的弟子,沈清秋終於確定了。
  這裡是幻花宮。洛冰河在人界的大本營。
  可是和他認知裡的幻花宮差別太大了。
  幻花宮應該是富麗堂皇,金碧輝煌的。一木一石,都極盡奢華之能事。可眼下這個地方,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
  死氣沉沉。
  歷代宮主都喜好鋪張,洛冰河也不例外。只是他所鋪張的,是黑暗。連長廊兩側的燈盞,都是將熄不熄的模樣。
  紗華鈴一轉眼就換了一身幻花宮弟子的服飾,不刻意散發魔氣,看起來和普通的美貌少女沒什麼區別。兩人遠遠跟著洛冰河神遊一般穿過層層廳堂,在一間主殿中落座。
  須臾便有弟子上殿來報事,拜在座下,恭恭敬敬道:「宮主。您離開期間,那柳清歌又來過兩次。沒見到您,一次砸了菱花部,一次挑了瑾花部。」
  沈清秋聽得心中一緊。
  柳清歌這……該不會是在給他報仇吧?
  對這位師弟,沈清秋自覺坑得已經夠多了,心想回頭一定得找個機會,和他通通氣。
  洛冰河道:「讓他砸。還有嗎?」
  這種「無所謂,老子錢多」的有恃無恐!
  那弟子看他一眼,小心翼翼道:「還有就是……小宮主……要見您。」
  沈清秋原本以為洛冰河會一臉寵溺地宣愛妃上殿,誰知他還是一張愛理不理的面孔。似乎連話都不想多說,只是疲憊地擺了擺手。
  那弟子為難道:「可是……」
  「可是我已經來了!」
  沈清秋一聽這聲音就牙疼皮肉疼。
  小宮主已經闖入殿中。沈清秋只瞥了瞥,略感意外。
  這姑娘這時應當仍是個如花少女的年紀,可看上去竟有幾分憔悴之色。臉上那一點緋紅,似乎都是脂粉堆出來的。
  小宮主昂頭直視洛冰河:「你回來了。」
  洛冰河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小宮主問:「你找到我爹爹了嗎。」
  洛冰河道:「老宮主歸隱雲遊,不見行蹤。」
  這回答簡直太標準太沒有誠意了。
  而且,在沈清秋的印象和各種電視劇小說的默認常識中,坐在寶座上說出這句話的人,一般就是讓前任領導「不見行蹤」的罪魁禍首。
  小宮主冷笑一聲:「又是這句。好,我不提爹爹,就單提我自己。」
  她尖聲說道:「我不去找你,你就不來看我嗎?」
  怎麼可能!
  洛冰河是那種放著妹子不去推的暴殄天物之徒?!
  不要侮辱一個種馬文的男主,那是他的尊嚴!
  洛冰河顯然沒打算要這種尊嚴。幾名幻花宮弟子迎上殿來,看似勸慰,實際上則是強行架住小宮主往外拖。她沿路大吼大叫,紗華鈴道:「小宮主這些年來錦衣玉食半分不少,除了偶爾禁足,似乎也不曾受過什麼虧待吧?怎麼就如此委屈了?」
  小宮主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在幻花宮這樣對我說話?!他這樣對我,跟養著一頭豬有什麼區別?!」
  沈清秋以前對於女主掐架,都是抱著一種敬而遠之的圍觀心態,今天卻沒心情圍觀了。
  他發現了一個很令人震驚的現狀。
  掰掰手指,認真算算:
  紗華鈴:沒收做老婆,反而收作了屬下,累死累活,而且工資待遇什麼的,實在不咋樣×
  柳溟煙:連定情之物劍穗都沒交換×
  寧嬰嬰:過了青春期之後,就沒再表現出年少無知時期對男主的狂熱愛戀。戀愛腦似乎自動痊癒了×
  小宮主:自己都說了洛冰河只把她當豬在養×
  秋海棠:說好了拉把沈清秋拉下馬後就和洛冰河一起愉快地ntr呢×
  秦婉約:……秦婉約在哪兒呢?幻花宮裡她應該是主場之一啊?×
  三個道姑:影子都沒見到。如果見到了的話,根本就不需要沈清秋來做引渡容器了×××
  ……
  這麼看來,洛冰河真的……混的相當之慘啊!
  堂堂種馬文男主,你究竟還行不行了?!
  好好的後宮,被他折騰得烏煙瘴氣!
  沈清秋連忙敲系統去檢查數值。他驀地發現,B格這一行,居然飆到了900多!
  因為似乎許多數值都是在休眠和離線狀態期間加的,所以沒有收到提示音。沈清秋戳開積分明細(什麼時候居然多了積分明細這個東西),裡面排著一堆歷史記錄。
  【寧嬰嬰:反倒貼。B格+100】
  【明帆:反配角智障。B格+50】
  【柳溟煙:反解除。B格+150】
  ……
  無處不在的倒貼女主、以及智障炮灰,這兩點是構成種馬雷文的經典元素。現在女性角色不倒貼男主了,配角雙Q貌似也提高了,所以B格自然提升了。這個沈清秋明白。
  但是洛冰河一個妞都沒泡到,系統居然也沒扣他爽度,這點不科學!
  難道說現在男主的爽度已經不是綁定在他身上了?
  或者說,男主的「爽」,已志不在此了?
  這……沈清秋忍不住抬眼望向表情陰鬱的洛冰河,忽然有種無法直視的感覺。
  罪過啊罪過,難道他把好好一個種馬文男主……養成了X冷淡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49章 新世界的大門

  「……」
  沈清秋蹲在這片熟悉的蒼茫荒原上,深深歎了口氣。
  他說:「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我又被拉進來了?」
  系統:【您目前所在地點:洛冰河的夢境之地。】
  沈清秋抱頭:「這個問題我似乎很早就問過你了,但我還是想再問一次:這裡是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好吧,原因其實他也差不多知道了。
  在洛冰河意識不穩定、波動極大的時候,往往會有旁人遭受波及,被捲進他龐大如深海漩渦的夢境。
  或者說,被他巨大無比的腦洞給坑了。具體情況,參見當初夢魔副本的起始。
  沈清秋跟他走過一回夢魔副本。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這跟連了一次WiFi後第二次就不用輸密碼自動連接了,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目前能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找個位置,坐等洛冰河自己醒過來。
  沈清秋慢吞吞站起來,摸摸自己的臉。
  夢境中恢復了原本的容貌。習慣之後,再一摸臉上沒有鬍子,還真有些不自在。
  竹林颯颯,幽風習習。
  沈清秋根本不用懷疑,這地方哪怕只露一個邊角給他,也能知道這是哪兒。
  蒼穹山,清靜峰。
  這輩子他窩得最久的地方,能不熟悉嗎?
  還有沿路三三兩兩走過的弟子們,他們的臉和身上的服色,沈清秋更不會不認識。
  沈清秋是外界入侵者,和這些「人」不在一個頻道,像個幽靈一樣盯著他們看。這些往往來來的弟子們雖然表情略顯木訥,但的確都有鼻子有臉,而且為數不少沈清秋都能叫出名字。
  連夢魔都無法在支撐龐大結界的同時做到保證裡面的生物帶有五官,洛冰河居然已經能夠做到了。而且精緻到如此地步。
  轉出小竹林後,就是清靜竹舍。
  高低錯落有致的竹簷之間,泉水飛流,折射出陽光七色,叮叮如律。
  一陣踏碎落葉的輕盈足音,走出一個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
  這少年膚色白皙,似乎是一路小跑過來的,額頭起了一層薄汗,臉頰紅撲撲的,身為可愛,眼角眉峰線條明晰而不銳利,青澀之味撲面而來。
  沈清秋忍不住感慨:好久沒見到這麼小清新的陽光少年洛冰河了。
  他在清靜峰修行期間,喜好穿白衣。而逆反之後的混世魔王洛冰河只穿黑衣,和以往一切幾乎徹底顛倒。這種青蔥的鮮嫩模樣,更是完全看不到了。
  他正步走來,整了整衣角,垂頭叫道:「師尊。」
  沈清秋知道,他看不見自己,這一聲自然不是在叫他。緩緩轉身,果然見一襲青衫,立在翠葉掩映中。
  那張臉,不是沈清秋自己又是誰?
  這由夢境記憶衍生的「沈清秋」這麼站在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中,身形清,也彷彿一支修竹。神色淡定,仙氣泠然,單用眼睛看,還真有幾分遺世風姿的味道。
  現在沈清秋作為旁觀者,讓他評頭論足一番,也不得不折服。
  這裝B裝的,到這個境界,太夠味了!
  洛冰河能把種種細節完美地還原出來,也真不愧是夢魔親傳!
  那竹林中似正在出神的沈清秋偏了偏頭,道:「跑完了?」
  洛冰河點頭道:「十圈……跑完了。」
  沈清秋終於想起了這是哪一段了。
  洛冰河說的「十圈」,指的是繞著清靜峰的環籬跑十圈。沈清秋親自給他佈置的任務。
  這可不是他惡趣味地對男主大大進行體罰,而是忍無可忍。
  自從他接手洛冰河之後,琢磨著既然為人師表,怎麼也得教點實在的東西,日後翻臉,好歹提到「師徒之情、授業之恩」這八個字時,不至於話未出口、老臉先紅。
  第一步就要改正他亂七八糟的走位和身法。
  至於教學成果,很早就說過了。最大的成果就是洛冰河往他懷裡撞了半個月。
  沈清秋道:「再來。這次再沒對,就不只是十圈了。」
  洛冰河便聽話地再來了,於是,這次,洛冰河倒是沒撞他,而是腳底一歪,直接抱住了沈清秋的腰。
  沈清秋:「……」
  洛冰河靦腆道:「師尊,徒兒沒用,跑完十圈,腳軟了。」
  沈清秋歎了口氣。
  洛冰河自覺道:「弟子知道。二十圈。」
  沈清秋道:「圈什麼圈?回房休息去吧。」
  他真沒有虐童的愛好。當時真是自暴自棄了。愛咋樣咋樣吧!
  不教了,一點成就感也沒有,摔教材!
  洛冰河渾然不覺自己被嫌棄了,還興高采烈道:「謝師尊!二十圈明天弟子一定會補上的。今晚有什麼想吃的嗎?」
  沈清秋在一旁抹了一把額頭。
  當年的洛冰河……真他媽是個小可愛啊!
  任勞任怨任打任罵給騎給踹給做飯……咳咳,當然這些大部分沈清秋是沒有做過的。
  同時,他也納悶起來了。
  在洛冰河給自己創造的夢境結界中,他當然只會選取自己覺得美好的記憶。如果清靜峰的記憶能佔一席之地,那也應該是和寧嬰嬰相關的才對。
  為什麼會有這一段?
  夢境能最直接地反映人心最真實的一面,不會作虛假偽裝。
  沈清秋油然而生一種他從沒動過的念頭。
  雖然這麼有點顯得臉大,不過……大概、也許、說不定,這段師徒之情,在洛冰河心中的地位,比沈清秋想像的要高那麼一點。
  不過另外一點,沈清秋卻能肯定:
  洛冰河絕對是抖m沒跑!
  一般誰會把自己被罰跑十圈二十圈的記憶特地放到夢境結界裡的!?
  沈清秋正想走進那片還原度極高的竹舍裡去,忽然,脖頸蔓延上絲絲寒氣,感覺有一道又冷又熱的視線定在身上。
  他猛地回頭。
  黑衣的洛冰河正抱著手,虛靠著一隻青竹,凝視著他。
  我靠,本尊!
  沈清秋第一反應,不是拔腿就跑,而是原地不動,把臉上表情調節到最自然。
  這個結界是洛冰河的主場,跑得再快也沒用。「跑」根本不能解決問題。
  剛才那道又冷又熱的視線,不是錯覺,也不是他形容有誤。洛冰河的眼神,真的是像冰又像火,森寒有之,炙熱有之,牢牢鎖在他身上。
  沈清秋硬著頭皮與他四目相對。
  半晌,還是洛冰河先歎了口氣。
  他喃喃道:「會做夢,也是好的很。」
  聽到這一句,沈清秋暫時定了心。
  他大著膽子,居然賭贏了一把。洛冰河此刻神思恍惚,真的把他當成自己一手造出來的夢境產物了。
  沈清秋見他倚著竹子,怔怔凝視自己,單形只影,想到他白天時坐在首座上的情形,再對比原著一呼百應、花團錦簇的光景,忍不住有些可憐。
  一個噓寒問暖的老婆都沒有。太慘了。
  堂堂種馬文男主,淪落到這個地步。哪個男人都不忍心看啊。
  洛冰河道:「師尊,你和我說句話吧。」
  沈清秋此刻心中充滿了對男主不幸遭遇的同情,和顏悅色道:「好啊。」
  沒想到,他開口說了,洛冰河反倒愣住了,一下子站直,有點不可置信的模樣。
  糟糕。
  是不是推測的反應不對頭?
  可既然已經開演了,那就得演到底,沈清秋微微一笑,道:「不是你讓為師和你說話的嗎?」
  是啊,快說,說完了就起床,放我出去……
  洛冰河走了上來,沈清秋強忍衝動,這才沒和他保持開適當距離。
  洛冰河默然片刻,道:「以往師尊都是看也不看我一眼,自顧自走掉,更別提和我說話了……我今天是不是想的有些太美了。」
  沈清秋滿臉黑線。
  難道以往洛冰河腦補出來的「沈清秋」都是對他愛理不理高貴冷艷的嗎?
  是得有多抖m啊?!突破天際了!
  雖然總感覺哪裡怪怪的,不過這話聽著,還真有點兒心酸。而且,貌似洛冰河對他,真的仇恨值沒那麼深。
  沈清秋還沒來得及細想,洛冰河已經欺到了身前。他表情一凝,心想,這是不是有點太近了?
  一低頭,洛冰河左手捏住了他左腕。
  再抬頭,右腕也被牢牢抓住。
  接下來,沈清秋感覺眼前一花。臉頰像被羽毛輕柔地擦過。
  嘴唇上傳來陌生的觸感,柔軟又溫涼。
  他就這麼瞪著眼睛,和洛冰河那雙黑沉沉的眸子對視。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回。
  他想說話,卻沒法開口。
  因為嘴被人咬住了。
  洛冰河閉上眼睛,黑漆漆的長睫毛在臉頰投下彎彎的陰影,看起來十分之乖巧,可動作上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鬆開手,改為扶上沈清秋的腰心,往自己懷裡壓過去。
  沈清秋被他壓在胸膛前,渾身僵硬。三觀以光速不斷毀滅重塑毀滅重塑循環中。
  明明兩個人身影相差不大,他卻能被洛冰河用環抱的姿勢一手攬住。
  打破他崩壞狀態的,是一條伴著歡慶BGM的系統提示:【爽度+500!恭喜!恭喜!恭喜!(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沈清秋咆哮:「我次嗷哦啊哦啊哦——————!」
  他總算是明白,為什麼洛冰河一個妞都沒推倒,後宮三千佳麗連個毛影子都沒見到,爽度卻一直沒被拉下來了!!!
  草草草因為他用自己補足了爽度啊啊啊!!!
  猛地明白真相的沈清秋又是驚悚又是悲憤,抬腳就踹!
  洛冰河被不閃也不躲,生生被他踢了個正著,一步也沒退,看上去又生氣又委屈,問道:「做夢也不行嗎?」
  你委屈個毛線啊?!?!
  你快醒醒!這雖然是在做夢,可勞資不是你做出來的啊!!!
  一巴掌拍醒他不行,任由他繼續稀里糊塗下去也不行!!!
  這才是真正的左右都是死!!!
  沈清秋還沒繼續咆哮點什麼來平復一下情緒,猝不及防,背部撞上青竹,被洛冰河一把摁在上面。洛冰河一低頭,又壓了下來。
  這次不是軟綿綿地親了,簡直是在叼著他啃!
  沈清秋不是沒被人親過,可第一次有這種對方隨時會狂性大發把他上下兩片嘴唇咬掉的恐怖感覺。凌亂的呼吸間隙中,洛冰河低聲道:「師尊,我錯了……」
  你他媽這像是知道自己錯了的樣子嗎?!
  他才是錯了,真的錯了,錯的徹底!
  什麼叫空穴不來風?!
  江湖八卦都是有科學根據的。每一個八卦人士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能夠透過現象看到本質!
  他沒把男主養成X冷淡,也不是抖m不抖m的問題!真相比它們更可怕,他把男主養成了基佬啊啊啊啊啊!!!
  難怪他不要女主!!!
  女人已經不能引起他的興趣不跟他的爽度掛鉤了!!!
  瘋了!!!
  沈清秋正在考慮要不要再自爆一次,突然,洛冰河放開了他。
  他望了望頭頂那片漩渦雲狀的天空,陰沉沉地道:「該死。」
  該死是說這次瞄準他關鍵部位準備踹的沈清秋嗎?
  他還沒來得及施行這一自衛計劃,眼前場景和人像剎那潰散,幻化為萬千碎片。同時,沈清秋在幻花宮主殿的屋頂上一躍而起。
  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沈清秋劇烈地呼吸一陣,好容易定住心神,忽然驚覺,主殿之下火光四起,告警的鐘聲響成一片。
  他探出頭去,衣擺在夜風中翻捲不休,從上而下俯瞰,無數幻花宮弟子正從四面八方湧向這邊。
  「有人入侵!」
  沈清秋大喜,入侵最好,趁亂逃跑,管他什麼天魔血,都比不上節操重要!先走再說,再見!
  結果他還沒飛出兩步,又聽人喊:
  「往幻花閣那邊去了,是柳清歌!是百戰峰峰主又來了!」
  沈清秋腳底一滑,立馬轉身折了回來。
  要命!偏偏柳清歌在這種時候來了,總不能撇下他扔給已經完全崩壞掉的洛冰河不管吧?
  幻花閣是歷代宮主修煉和息居之地,離這裡不遠。沈清秋三兩步跳下屋頂,隨著大部隊趕去。
  還沒跨入幻花宮,陣陣逼人寒氣迎面襲來。從裡面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喝。
  「滾!」
  一眾聽到告警鐘聲、不明就裡的弟子闖進了門,前排數十人都被一波強勁至極的氣浪掀飛。
  沈清秋在後一撥人人裡,剛好閃過這一擊,挑了個好位置,渾水摸魚摸了進去。剛一進門,就被凍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整個幻花閣,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冰窟,踏入一步,就像踏入了冰天雪地。沈清秋衣袖衣袍裡都灌滿冷風,背心額頭的冷汗迅速凍結成薄冰,可想而知,屋子裡冷到什麼地步了。
  非但溫度奇低,四面牆壁都被封的嚴嚴實實,門窗密不透風,又冷又暗,若不是被入侵者強行破開了一個大口,簡直像一具冰制的棺槨。
  閣室中央的坐化台上,帷幔半遮半掩,幾件黑黑白白的外衣凌亂地堆在台邊。
  洛冰河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一副剛從床上爬起的模樣,衣衫不整,領口歪敞,黑髮披散,面色異常蒼白,嘴唇卻是鮮紅的,眸中兩點冷光閃爍,鬼氣逼人。鋒芒畢露,正是備戰狀態。
  他正對面七步之處,柳清歌握劍的手骨暴凸,整張臉都是鐵青色。
  柳清歌盯著坐化台旁的洛冰河,一字一句道:「你這雜種。」
  他每說一個字,乘鸞劍上靈光便殺氣騰騰暴起一陣。
  沈清秋警覺地注視著雙方,然而,只看了一眼柳清歌劍指的方向,腦海中傳來最後一絲負隅頑抗的三觀徹底碎掉的聲音。
  洛冰河右手放在從不離身的心魔劍上,雪白的劍身已出鞘小半截;左手裡,卻還摟著個人。
  這具身體毫無生氣,頭部垂下,肢體無力,卻十分柔軟。也穿著單薄的中衣,衣領滑到肩下,半個慘白如紙的背部都露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50章 新世界的2號世門

  柳清歌道:「你幹了什麼?」
  他真是永遠也忘不了剛才那一幕,乘鸞劍斬破入口後,室內空蕩蕩的,只有坐化台上帷幔之間有人影交疊。
  柳清歌知道洛冰河肯定在裡面,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在裡面的,不止他一個!
  洛冰河挑了挑眉,把左手那具軟綿綿的身體往懷裡帶了帶,道:「你說我幹了什麼?」
  沈清秋都要給他跪了。
  兩個人,或說一個活人和一個死人,衣不遮體地從一個類似於床的地方上滾下來摟作一團——怎麼看也不像幹了什麼好事!!!
  柳清歌一語不發,乘鸞刺出。心魔劍仍未完全出鞘,洛冰河只用劍鞘就擋住了乘鸞鋒芒。劍氣凌人,他微一側身,擋住凜冽的劍氣,把手中軀體護在身後,臉現怒色。
  柳清歌也發覺,在這麼狹窄的室內出動乘鸞,一個不小心,銳利的劍氣就有可能損及那具屍體,立刻召劍回鞘,開始和洛冰河對拼起靈力。
  翻滾廝鬥間,那具身體的衣服鬆鬆垮垮,徹底滑到腰間,洛冰河的手掌心直接貼著那白皙的皮肉。
  柳清歌雙眼佈滿血絲,道:「畜生,他好歹是你師父!」
  洛冰河從容道:「若是旁人,你以為我會這麼做?」
  一旁圍成數圈的幻花宮弟子皆是呆若木雞,弄不明白現狀。洛冰河也不去理會,一心應對柳清歌。兩人身體四周空氣中靈力如同煮沸的水一般翻滾四射,臉上神情一個比一個可怖,根本沒人敢再踏進幻花閣內,生怕殃及魚池。
  沈清秋倒是不怕殃及。他只是單純地無法直視而已。
  ……太重口了。太尼瑪重口了!
  給他月球表面般坑坑窪窪的腦洞也從沒想過有一天他自己會成為這種重口PLAY裡的主角之一!
  洛冰河懷裡抱的那個……的確是死了的對吧?!
  絕對沒錯吧,因為自爆的就是沈清秋自己啊!那是他的屍體好嗎?!?!
  這已經不是西斯空寂的問題了,不用細思都讓人不能接受啊!!!
  雖然無法直視,可他還沒忘記,自己回來的原因,是為了幫柳清歌。
  幫柳清歌就是幫他自己(的屍體)!
  沈清秋閃身至柳清歌身後。後者一警,本以為是偷襲者,冷笑一聲,預備用靈力震開,然而一隻手貼上他背後,一股雖緩卻堅定有力的靈流灌入他靈脈之中。
  這感覺莫名有些熟悉。
  柳清歌這邊得了助力,洛冰河稍稍被壓制住。他不敢大意,微微側首,眼角只能看清身後之人一團模糊的臉部,似乎用東西遮住了面孔。柳清歌低聲道:「是誰?」
   沈清秋不答話,手中加力。兩道強勁無比的靈力匯成一流,洛冰河雖生生扛住了,可這股攻擊性的靈力會順著他的身體、傳到他手中所抱的軀殼上。他能化解,死 人卻不能化解,如不放手,多半這身體會被靈力震得七竅爆裂。洛冰河不願損傷屍體,只得撒了手。那身體旋即被沸騰的靈力場彈開,飛了出去。
  洛冰河脫手之後,視線也牢牢粘在那身體之上,臉上神色無奈又不甘心。沈清秋見他這幅表情,忽然略感不忍心。用這辦法逼他放手,有點像在欺負他。
  有幾名弟子不知輕重要去動,洛冰河喝道:「別碰!」遠遠揮袖,那邊慘叫一片。沈清秋撤去加在柳清歌背後的靈力,腳底一點,飛躍上前,把那具身體接了個滿懷。
  自己抱著自己的屍體,這感覺……真不是一般的奇怪。
  沈清秋粗略看了看,他以前的肉身居然還氣色紅潤得很,四肢柔軟與活人無異,只是雙目緊閉,彷彿沉沉睡去。
  自爆身亡者靈力散盡,體內不會存留修為來助屍身不腐,而且死亡時間已逾五年,單是用冰來保存,做不到這樣的程度。軀體上不聞草藥味,應該也不是進行了化學藥物處理。不知道洛冰河用了什麼方法,才能保存得完美如斯。
  沈清秋閃過一道劈山裂石的暴擊,一抬頭,洛冰河正死死盯著他,滿面猙獰之色。沈清秋這才發現,這具身體上身的衣衫已盡數滑落,赤【裸裸被他抱在懷裡,又摸又看,怎麼瞧都是一個極其……不健康的畫面。
  他忙拉了拉屍身的衣服,往柳清歌那邊一送:「接住!」
   洛冰河要去奪,卻被沈清秋纏住了。沈清秋原本擔心洛冰河催動天魔血蠱,可不知道他是急瘋了還是殺昏了頭,居然沒想到要發動這一王牌。柳清歌一手接住那具 身體,另一手輕鬆擊退湧上來的幻花宮弟子。這屍體被他們拋來拋去,上衣算是徹底裂了,柳清歌一入手,只覺得掌心貼上了一段光滑皮膚,又涼又細,觸手之地彷 彿有細微電流爬過,渾身一僵,摟哪裡都像不適合,險些把人又推回去。好在他終是忍住了這衝動,一脫外袍,白衣飛展如羽翼,把懷中身體一裹,乘鸞出鞘。
  洛冰河瞳孔變成赤色,沈清秋感覺那邊傳來的靈力暴漲。
  整個幻花閣,彷彿一個密封的盒子,盒子中放了一顆炸彈,炸彈炸開,四壁轟然倒塌。
  伴隨著飛沙走石一齊落出的,還有兩樣東西,撞在地上發出金石之響。
  沈清秋定睛一看,居然是兩把劍。
  正陽,修雅。
  這兩把本該斷為數截的殘劍,不知用什麼方法被修好了,繫在一起,安置在幻花閣中,隨著閣室崩塌,這才重見天日。
  再見到這兩把劍,沈清秋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看向洛冰河。
  他原本就衣衫不整,這一波轟炸過後,明晰的鎖骨和胸膛都露了出來,臨近心臟之處,爬著一道形狀猙獰的劍傷。
  洛冰河的自我修復能力極強,即便砍掉手腳,他也能無縫對接回來,甚至可以重新長出來。除非他自己刻意不去治癒,否則他身體上沒有不能痊癒無痕的傷口。
  沈清秋被他陡然暴起的靈力震得內臟幾乎移位,沖柳清歌喝道:「走!」
  感覺他自從到了這邊,經常做斷後的那一個啊?!都要被自己的捨己為人感動了!柳清歌看他一眼,果然毫不拖泥帶水,說走就走,挾著那身體飛身上劍,電光般風馳電掣而出。
  洛冰河眼睜睜看著柳清歌挾著沈清秋屍身離去,臉上出現了剎那的空白。
  他呆呆站在原地,連還擊都忘了,像是個孩子被人奪去了視作全世界、最心愛的事物,一副天都要塌下來了的模樣。
  沈清秋見狀,剛才一閃而過的那種不忍心感越發強烈。
  可不忍心也沒辦法。繼續任由他抱著屍體,不知道還會有什麼可怕的發展啊啊啊!
  他正打算渾水摸魚溜走,洛冰河卻哪會給他這機會,所有的怒火都朝他身上發洩了,心魔劍出鞘一半,正打算把這人千刀萬剮,忽然從幻花宮弟子中掠出一道黑影。
  那身影迅捷無倫,拖起沈清秋就走。洛冰河自問眼力絕佳,居然也沒留意到這兩人是如何逃脫的。他站在原地,暴風雨在眼底胸中聚集。
  幻花宮眾弟子一直插不上手,但也知道洛冰河今晚必然會雷霆大發,忙大片大片跪倒。
  偏偏紗華鈴這時候才趕到,匆匆上前,一來就被洛冰河震飛出去。她早知道這位喜怒無常,也不知是怎麼又惹怒了他,惶恐道:「君上息怒。君上息怒!」
  洛冰河道:「你帶回來的人,真不錯。」
  這個「不錯」簡直比聽到洛冰河讓她當場自裁還可怕。紗華鈴魂飛天外,忙道:「屬下有事稟告!侵入者一進來,屬下就覺察了,並且與之周旋。侵入者不止柳清歌一人!這百戰峰峰主以往也夜探過宮內,可破不了迷陣。這次是有人首先破掉了迷陣,柳清歌才得以入侵成功。」
  洛冰河望著柳清歌御劍消失的方向,緩緩收緊拳頭,指骨喀喀作響。
  紗華鈴心想,洛冰河肯定不關心另外一個侵入者是誰,他在意的恐怕只有沈清秋被奪走的屍體,忙改口道:「柳清歌一個人帶著那……帶著……走不遠的!屬下這就帶人去追!」
  洛冰河道:「不用了。」
  紗華鈴一抖,心涼涼的,湧上一陣不詳的預感。
  只聽洛冰河冷聲道:「我親自去。你把漠北叫上來。」
  沈清秋這次總算知道,以往洛冰河操縱他體內血蠱的時候,到底有多溫柔了。
  如果洛冰河真的想要用天魔血讓一個人死,那麼根本不可能只是大姨媽痛的程度。他能讓你生不如死,痛得站也站不穩、話都說不出,只能在地上打滾,滾完了死屍一樣躺在地上,可渾身上下的痛楚不少一分,根本等不到緩解或者習慣的時候。
  在亂鬥的震怒過後,洛冰河終於想到還有天魔血這樣東西了。
  剛才趁亂把他拖了出來的那人大概是已經把他帶到了安全地帶,放慢速度,扶著他走起來。沈清秋想坐不想走,可已經沒力氣說話了,半死不活被拖著行了一段,那人終於發現不對勁了。
  他把沈清秋放到地上,聽聲音溫柔又清爽,語速略慢,似乎是個年輕男子,語氣關切道:「你怎麼樣?剛才受傷了嗎?」
  沈清秋動了動嘴唇,還是沒力氣說一個字。現在他血管裡有數億條蠱蟲正在狂歡,撕咬膨脹,蠕動扭曲,那感覺又噁心、又痛苦。
  洛冰河現在是真想殺了他。
  沈清秋忽然想到,要是洛冰河知道他是誰的話,會是什麼情形。歸根結底,他倒霉,洛冰河貌似也挺倒霉的。說不清楚誰比誰更倒霉。
  他把這些年種種事跡從頭到尾飛快地過了一遍,真心覺得挺滑稽的。簡直荒誕。剛乾笑了兩聲,隨即又是一陣大痛,真的在地上滾了兩滾。好像這樣就能緩解一下。
  沒滾兩圈就被那人按住了,他摸了摸沈清秋額頭,還有臉頰,稀稀拉拉的鬍子都掉得差不多了,俱是冷汗,再往下摸,摸到了沈清秋的心口和小腹。
  不知為何,他碰過的地方就會稍微好受一點,沈清秋緩過一口氣,忍不住說:「兄弟,你……摸哪裡呢?」
  要在以往,他真的不會在意別人摸他哪裡,愛摸哪摸哪,請自便。但是自從不久之前被洛冰河開啟了一連串新世界的大門,沈清秋二十多年來已成型的三觀受到了嚴重衝擊,他今後必須要用全新的目光來看待這個世界的一切問題。
  第一點就是同性【交友問題!
  那人「啊」了一聲,連忙放了手,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沈清秋道:「別別別!你摸吧!請繼續!謝謝你!」
  不是錯覺,這人一放手,沈清秋立刻就痛起來了。他好像……真的能安撫天魔血!
  沈清秋扭頭,月光之下,不能將對方容貌看清楚,但大致是個明朗俊秀的輪廓,一雙眼睛十分之清澈,露水般交疊倒映著沈清秋的影子和月光清輝。
  沈清秋看著那雙眼睛,腦子裡像有什麼要炸開了,身體也痛得發麻,哀歎一聲,微微蜷起,五指成拳,在地上猛地一砸。
  不成了,尼瑪這死法太坑爹了!
  突然,沈清秋的後領被人提起,下頷一痛,被捏開了口,灌進一股液體。
  他舌頭發麻胃裡反酸,嘗不出這液體什麼味道,但應該不是什麼好喝的東西,嗆了一口,要吐,那人摀住他嘴巴,動作強橫,語氣卻十分輕柔,哄道:「嚥下去。」
  沈清秋喉結劇烈聳動,倉促之間,還是把那液體嚥了下去。嘴角漏了幾絲不明液體,他埋頭一陣猛咳,那男子就在一旁幫他拍背順氣。
  令人震驚的是,這液體入口入腹後,折磨他一路的血蟲噬咬之痛迅速收斂。
  他可從沒聽說過天魔血這種東西是有解藥的!
  沈清秋身體舒服了,心卻吊起來了。他一把拽住那人胸口衣服:「你給我喝的是什麼?」
  他把沈清秋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從胸口拿了下來,微笑道:「現在還痛麼?」
  不痛了。真的不痛了。
  可是就因為不痛了,所以才可怕。
  隨著舌頭的味覺漸漸回復,沈清秋感覺口腔裡的血腥之氣也愈發濃烈。濃烈到幾欲作嘔的地步。
  原著說的很清楚了,一切藥物對天魔之血都是沒有作用的。
  只有天魔血才能與天魔血相互制衡。
  草。
  不但喝過兩次,而且喝過兩道原主不同的天魔血。
  沈清秋覺得,自己真他媽當得起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八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第51章 填坑

  血肉撕裂的聲音。
  還有瘖啞的慘呼。
  沈清秋按緊太陽穴,眼前景象逐漸清晰起來。
  一片血海。
  屍堆成山。
  洛冰河站在這彷如煉獄般的場景中,木然而立。
  他身穿玄衣,染不上紅色,可半邊臉頰都賤上了殷紅的血色,機械又冷酷地手起劍落。
  沈清秋愣愣看著這幕畫面。
  原本他一看到洛冰河,腦中就自動浮現他抱著自己身體從床上滾下來滾作一團的模樣,毛骨悚然,只想立刻躲得遠遠的。可現在,連迴避的心思都被震驚到淡了。
  洛冰河居然在殘殺自己的夢境造物。這跟自己拿一把鋼刀往他腦漿裡攪基本沒什麼區別。
  如果不是弱智不懂事,只有瘋子才幹這種事!
  雖然沈清秋老愛說洛冰河是個抖m喜歡自虐,可自虐到了這個程度,他無論如何也乾笑不出來了。
  洛冰河抬眼看他,目光中混混沌沌,儼然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樣。可雙眼一下子清亮起來,立刻拋開手中長劍,扔得遠遠的。
  他把沾滿鮮血的雙手藏在身後,小聲喊道:「師尊。」
  然後,忽然想起臉上也有血,補救一般用袖子擦了擦半邊臉上的血跡,結果越擦越髒,好像個偷東西被當場發現的孩童,越發不安。
  沈清秋勉強鎮定下來,道:「……你在做什麼?」
  洛冰河低聲道:「師尊,我……我又把你弄丟了。弟子沒用,連你的身體都保不住。」
  沈清秋神色複雜。
  所以他剛才虐殺夢境造物,算是……自我懲戒?
  難怪洛冰河連他是幻境產物還是外界入侵者都感知不了。
  沈清秋是真沒想到,洛冰河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現在這個樣子,跟瘋了沒什麼區別。
  瞧著洛冰河這嫻熟程度,恐怕已經不是第一回這麼幹了。沈清秋何止是不忍心,簡直想說是罪過。
  沈清秋歎了口氣,不由自主放緩了聲音,安慰道:「丟了就丟了吧。」
  洛冰河怔怔看著他,道:「……可我現在只有那個了。」
  他真的五年都是都抱著一具屍體、一個空殼子過來的嗎?!
  洛冰河聲音忽然冷了下來:「花月城之後,我說過這輩子永遠再不會把師尊弄丟,可還是讓旁人搶走了。」
  刻骨的恨意和瞳孔裡的暗紅色一樣表露無遺。被他拋開的長劍受召飛起,將地上垂死掙扎的幾「人」穿膛而過。陣陣慘呼聲中,沈清秋下意識按住他,斥責道:「你別亂來!在夢境裡這是在自殘你知道嗎?!」
  洛冰河當然不會不知道,這個結界都是他一手創造的。
  他直勾勾盯著沈清秋,反手按在他手背上,半晌才道:「我知道我是在做夢。也只有在夢裡,師尊你還會這麼罵我。」
  聽了這句,沈清秋忽然醒悟過來。
  不行。不對。
  不能這樣對洛冰河。
  要是你對一個人沒那種意思,就不應該給他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繼續神志不清、乃至喪心病狂的幾率也更大。就算是在夢裡,也不應該這樣拖拖拉拉婆婆媽媽。
  當斷則斷,再牽扯不清下去就成冤孽了。沈清秋果斷抽回手,正了正臉色,擺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面孔,轉身就走。
  洛冰河一被甩開,呆了一下,立刻追上來,道:「師尊,我知錯了。」
  沈清秋冷冷地說:「知道錯了就別跟過來!」
  洛冰河急道:「我早就後悔了,只是一直沒法對你說。你還生氣我逼得你自爆靈體嗎?我已經把師尊身體裡的靈脈全都修復好了,絕無欺瞞!只要我能進入聖陵……一定有辦法讓你再醒過來。」
  沈清秋不答話,心想是不是該衝他腦門甩幾記暴擊才能把他打醒,可洛冰河猛地撲了上來,從後面把他圈住,牢牢抱著,撒潑打滾也不肯撒手。
  沈清秋被他抱得渾身僵硬,好像被個毛茸茸的東西蹭了,簡直寒毛倒豎,手中運勁,卻還是沒真打上去,咬牙擠出一個字:「滾!」
  說好了黑化之後不走苦情路線的啊!不要拉拉扯扯的!
  洛冰河充耳不聞,道:「還是師尊氣的是金蘭城之事?」
  沈清秋道:「不錯。」
  洛冰河偏不肯放手,喃喃道:「剛從無間深淵返出時,知道師尊你對外宣稱我是被魔族所殺,先前還以為是師尊心軟,畢竟留著幾分情念,不願讓我身敗名裂。誰知一見面後,看師尊態度,我又怕原先是我想的太美了,我怕師尊為我隱瞞,只是覺得教出了一個魔頭,敗壞了清譽。」
  他說得可憐兮兮的,一句接一句搶著往外倒,好像生怕沈清秋粗暴地打斷他不讓繼續說,道:「撒種人真不是我安排的。我那時是氣糊塗了才任由師尊被關進水牢……我早就知道錯了。」
  若是現實中的洛冰河,恐怕不會有這麼滔滔不絕的時候。大概也只有在他給自己造的夢裡,他敢這麼絮絮叨叨。在這種時候一把推開他,就像對一個好不容易抱住浮木、傷心哭訴的小姑娘劈頭蓋臉扇了一耳光,未免有些殘忍。
  沈清秋又是於心不忍,又是倍感荒唐。
  有什麼比你費盡心機逃一個人逃了這麼多年,最後發現人家根本不是想殺你,而是想搞你更荒唐的?雖然無論是殺是操,結果都一樣,沈清秋都會拼了老命地跑。
  一個是想見不能見,抱了五年屍體。另一個是避之不及,卻還總覺得見得多了。
  他僵著手,舉起又落下,捏緊又鬆開。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摸了摸那顆比自己要高的腦袋。
  沈清秋心想:「媽的,真是輸了!」
  好好一個暗黑系的種馬男主,現在別說後宮,沒準人家還是個處男呢。自己都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了,他再補刀,好像太不厚道。沈清秋還是輸給了賣的一手好慘的洛冰河,還有自己的同情心。
  洛冰河立刻捉緊了他那隻手。
  相接之處,感覺洛冰河手心略有不平,沈清秋細看發現,原來是一道劍傷。
  沈清秋原本不明白,他身上這麼多傷口是怎麼回事,可這時忽然想了起來。金蘭城夜會,洛冰河同他玩兒貓捉老鼠玩兒了一路,最後抓住他時,自己刺了他一劍。當時,洛冰河是直接用手抓住了修雅劍的劍鋒。
  至於他胸口鄰近心臟處的傷口,則更不應該忘記,那是仙盟大會上沈清秋逼他下去時刺的。
  好像自己每一次去刺洛冰河,他從來沒有躲過,一直都是不閃不避,正面迎接,讓他刺,讓他砍。正因為如此,兩次沈清秋都沒想真的刺中他,卻都刺中了。砍完了以後,傷口也不去治,反而刻意留存下來。
  要是在以前,沈清秋還能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洛冰河記仇,要留下傷口時刻溫習對他的仇恨,可現在,這種行為到底是什麼意思,沈清秋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那麼長一本書看完了,孩子也拉扯大了,他可從沒發現,洛冰河原來是個純情少男。深情種馬這玩意兒一變基佬,後面兩個字居然立刻去掉,現在這個被他養得歪到不知哪裡去了的洛冰河,心思比小姑娘還細膩,想得太多,抖m又容易受傷。
  也可能,不是他從沒發現,而是他從沒想過要去發現。歸根結底,沈清秋還是把洛冰河當做一本書中的角色,臉譜化,模式化,採取時時遠觀、偶爾褻玩的態度。大多數時候,都是敬而遠之。原著中存在感最強的洛冰河,在他眼裡反而NPC光環最重。
  對著這樣的洛冰河,沈清秋縱然覺得麻煩得要命,卻真有點手足無措了。一條單身狗縱橫多年,好不容易有個人好像對自己有那麼點意思,結果居然1是男的2是他徒弟3是男主4表達方式還有點變態。
  究竟是該把他扇醒,還是隨便他這麼發瘋瘋下去?沈清秋頭大是頭大,但再也不敢隨便下手了。
  沈清秋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體會到,「迷茫」這種情緒有多讓人蛋疼。
  醒來之後,沈清秋睜開眼睛,上方是一片雪白的紗帳。
  有人推門而入,輕聲慢步關上門,道:「醒了?」
  沈清秋轉了轉脖子,斜著眼珠去看。
  燈下看人,好過月下看人,那男子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嘴角噙笑,明俊不可方物,尤其是一雙眼睛,顯出一種溫柔的靈動之氣。
  絕對是露水湖養出來的眼睛。
  沈清秋一□轆坐起,冰袋從額頭上掉落,那男子彎腰撿起,放回桌上,給他換了新的。
  見狀,沈清秋原本含在口裡劈頭蓋臉一大堆「你是誰」「你意欲何為」都不好意思說出來了,乾咳一聲,矜持道:「多謝閣下幻花宮中出手相助。」
  那年輕男子在桌邊站住,笑道:「人有一句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況且沈仙師於我之恩,遠遠不止滴水。」
  第一,他果真是白露林那蛇男。
  第二,他知道這殼子底下的人是沈清秋。
  沈清秋試探著問道:「……天琅君?」
  上古天魔一脈之所以帶了一個「天」,是因為傳言,這一支血脈,是自仙界墮落入魔。
  血統要比洛冰河純,才能壓制住沈清秋體內的天魔血。
  那麼,問題就來了。天魔血系中,原著給出過名字的、沈清秋知道的,就兩個:洛冰河,還有他爹。他只能猜誰呢。
  只是,事不過三。沈清秋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出錯的奇葩猜法,終於在這裡碰壁了。
  那男子搖了搖頭,道:「沈仙師將我認作君上,實在太過抬舉。」
  聽到「君上」二字,沈清秋終於知道這位是什麼角色了。
  原著一開場,天琅君就已經被鎮壓在高山之下。對於數年前那一場大戰,因為和男主的掛逼與種馬之路關係不大,向天打飛機略略帶過,只說「不敵人界諸多修真界泰斗合力圍攻,被鎮壓於××山之下,永世不得翻身,心腹大將死傷離散」。
  究竟××山是什麼山?沈清秋從沒好好思索過這個問題。可受刺激之後,他終於突然想起來××是啥了。
  ,白露山!!!
  白露山上白露林!!!
  沈清秋上下打量那男子。
  這可是洛冰河他爹的「心腹大將」啊!
  現在看,他身上已經完全找不到當初那蛇男的畸形影子了。
  沈清秋嚥了咽喉嚨,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那男子客氣道:「天琅君座下,竹枝郎。」
  他話音剛落,系統傳來提示音:【補全劇情完整度以及人物譜,B格+300。填坑項目啟動,B格+100!】
  沈清秋陡然湧上一陣無可抑制的興奮。
  「填坑」,指的絕對是原作中那幾樁一直沒有交代清楚幕後兇手的坑爹無頭慘案。
  這個,就沈垣最唾棄《狂傲仙魔途》的原因(之一)。也是看完文後最讓他捶胸頓足咬牙切齒的一大恨事!
  現在,他開始引出沒正面出場過的人物了,而且系統也開啟了填坑項目。難道,接下來,就要揭開那些通天巨坑的真相之謎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52章 春山恨

  沈清秋道:「我救過你一次,你也救過我一次了,兩清了。」
  他說的「救過你一次」,是指那時攔著公儀蕭,沒讓他殺了蛇男。竹枝郎卻搖頭,道:「不止於此。如果不是沈仙師,在下恐怕再過數年也無法靠近日月露華芝。怎麼能說是兩清了?」
  沈清秋一聽,正合他意,說:「那好,打個商量,你不能直接把兩道這玩意兒都從我血裡抽出來嗎?一定要留在裡面嗎?」
  這就像是你身體裡長了一條寄生蟲,對付這條蟲子的治療辦法居然是放進另一條寄生蟲來和它抗衡。怎麼想情況都更糟糕了!
  竹枝郎道:「在下這也是頭一次動用天魔血,此前還從未聽說過有什麼方法可以消解的。」
  好吧,血液入體,溶於無蹤,要再把它分離出來,的確也……不太實際。
  竹枝郎道:「雖然不能釋解,但只要在下的血也在沈仙師體內,那位的天魔血就無法起作用。去魔界之後,無法起到追蹤之效,也絕不能折磨於你。」
  打住。
  沈清秋道:「等等。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去魔界了?」
  竹枝郎道:「很快就會去了。」
  沈清秋觀察他神色,道:「你說的『報答』,該不會是要帶我去魔界吧?」
  逗他呢?去魔界幹啥?物資匱乏文化風俗格格不入,還會水土不服。
  而且目下有件更需要擔心的事。他之前被洛冰河接近於戀屍癖的行為嚇到頭腦發熱,讓柳清歌把自己原先的身體帶走了,洛冰河會不會一怒之下,把蒼穹山給一鍋端了啊?!
  他得先回去和諸位同門通個氣。沈清秋立刻掀開被子,打算跑路,誰知,剛一動作,就感覺一條又滑又黏的冰涼柔軟事物順著腿爬了上來。
  一條碧青色的蛇從被子中緩緩探出頭來,正朝沈清秋嘶嘶吐出鮮紅的蛇信子。
  這蛇三指粗細,乍看形似人界毒蛇竹葉青,眼泡極大,瞳孔極小,對比之下,觸目驚心。沈清秋卻不怕這類軟體生物,冷眼看著,手中悄悄凝力,正想出其不意、捏爆它七寸,碧蛇突然身軀弓形後仰,紅口大張。
  明明是一條蛇而已,嘴裡居然發出人嗓一般刺耳至極的尖叫,同時開花似的在蛇頭四周炸出了無數根密密麻麻的綠色倒刺,刺尖泛著鮮紅,蛇身更是打了氣一樣膨脹了幾倍。
  剛才還能算嬌小可愛的觀賞蛇,現在就他媽是個怪物,魔界品種果然凶殘。沈清秋立刻打消了用手直接接觸的念頭。
  竹枝郎斟滿了一杯茶,放到桌上,誠摯地道:「沈仙師為何不聽我說完就要走?在下是真心想報答白露林不殺與相助之恩。」
  沈清秋扯了扯嘴皮:「要我去魔界,不去就放這種東西到我床上來,算是『報答』?」
  竹枝郎笑了笑,道:「不只是床上。」
  又有一條拇指粗細的小蛇從沈清秋衣服裡滑出來。
  這一條一直盤在他衣服裡,被體溫溫熱了,窩得舒舒服服,剛才也一動不動,沈清秋居然一直沒覺察到它的存在。「嘶嘶」聲不斷中,床底下流水一般爬出了無數條大小粗細不一的青蛇,鋪滿了整間房的地面。
  沈清秋沉默半晌,道:「蛇族?」
  竹枝郎自若道:「家父正是南疆蛇族。」
  怪不得他叫這個名字。
  魔族對階級和血統方面非常重視,平民或血統低賤的魔族不允許在名字後稱「君」。沈清秋琢磨著,這個字是個代表地位和階級的後綴,就像帝王名諱不可侵。
  洛冰河之所以上位期間略不順遂,就是因為諸位魔君對他人類混血的那一部分頗有微詞。至於「××郎」這種名字的角色,在魔界副本前期被洛冰河打死不少。所以沈清秋斷定,後面帶這個字的,不說都是貧民窟,至少出身不會多好。
  竹枝郎無疑屬於天魔血系,卻不能稱君,問題肯定出在混血的一方身上。
  蛇族群居活躍在魔界南疆,嚴格地來說,還是算魔族,但這一族本體是巨蛇形態,生下來是就是這樣,隨著年齡增長和修為提高,極少一部分會慢慢化為人形,退去鱗片。但更多的是終生保持蛇形。
  沈清秋道:「令堂是?」
  竹枝郎道:「家母天琅君之妹。」
  天琅君的妹妹好歹也算是魔界公主一樣的人物了,是有多想不開,跟誰不好、非要跟一條蛇生孩子,太尼瑪重口了!!!
  沈清秋忍受著那兩條蛇在他大腿和小腹上慢慢磨蹭,道:「這麼說,你算是洛冰河表哥了?……我說,你不能讓它們別往我……衣服裡面爬了嗎?」
  竹枝郎道:「若單論輩分,的確是可以這麼說。它們似乎十分喜愛沈仙師,在下也沒有辦法。」
  鬼才信你沒有辦法!
  沈清秋忍了,問道:「你為什麼會在幻花宮?」
  竹枝郎很有耐心,道:「原本是去處理正事,卻不想看到了沈仙師。」
  沈清秋心中一動:「正事?你說的正事,可是與洛冰河相關?」
  聯手稱霸?魔族反目?還是#痛哭流涕,失散多年一家團聚抱頭痛哭#?
  這次,竹枝郎卻笑而不答。
  沈清秋道:「恐怕不是認親這麼感人肺腑的正事吧。」
  竹枝郎從容道:「在下只是聽從君上指令。」
  沈清秋問:「你這具身體,是日月露華芝塑造的?」
  是他自己用了倒還好說。如果日月露華芝不是他給自己用的,那就可能是拿去給天琅君塑身了。天琅君被山壓著,吊了一口氣支撐了這麼多年,原先的軀殼恐怕早已損毀,一旦金蟬脫殼,還真不知要先出什麼風浪來。
  想想這蝴蝶效應真夠了不起的,他似乎放出了了不得東西啊!
  沒得到回應,沈清秋繼續問:「要我去魔界,也是你家君上的指令?」
  只要涉及到天琅君的問題,竹枝郎就閉口不答,只是禮貌地微笑,令人十分窩火,他還彬彬有禮。沈清秋便不追問了。竹枝郎見他敗興,這才開口道:「請沈仙師好好休息,如有需要請提出,在下一定為您辦到。最遲明天,就發出前往邊境之地。」
  沈清秋道:「你有錢嗎?」
  竹枝郎道:「有。」
  沈清秋;「我能用嗎?」
  竹枝郎:「請隨意。」
  沈清秋:「我要女人。」
  竹枝郎愣住了。
  沈清秋重複道:「不是你說如果有需要盡量提、請隨意嗎?我要女人。」
  這是沈清秋第一次來花樓這種地方。
  以往身為清靜峰峰主,自持身份,縱使千般好奇抓心撓肝,也堅持過勾欄不得入。現在反而有機會了。
  竹枝郎坐於桌邊,不動如泰山。沈清秋身旁花團錦簇,香粉撲鼻。
  沈清秋道:「你那是什麼眼神?」
  竹枝郎移開目光,道:「只是……略感驚訝。沈仙師居然也會對這煙花之地有興趣。」
  沈清秋道:「你待會兒就知道,我對什麼有興趣了。」
  正說著,一旁款款上來個新的歌姬,懷抱琵琶,坐在花登上,開始咿咿呀呀地唱起來。
  沈清秋原本在留心別的事,無心聽曲,可聽了兩句,突然覺得聽到了兩個非常了不得的東西,叫停道:「姑娘,你這唱的是什麼?」
  那女子嬌聲道:「奴家唱的是新近流行的彈詞《春山恨》。」
  沈清秋黑線道:「不對,我剛才好像聽見你唱了兩個名字?能重複一下麼?」
  琵琶女舉袖掩口而笑,道:「有什麼不對的?先生莫非從沒聽過?《春山恨》的主角,本來就是這沈清秋和洛冰河呀。」
  ……
  ……
  ……
  這他媽啥時候都被人編成流行的彈詞了?!
  竹枝郎原本拒絕一切服務,安靜地坐在一旁,可惜肩膀微微聳動暴露了他。
  沈清秋道:「呃……我能問一下,這個……什麼山恨,它講的是個什麼故事嗎?」
  身旁數女嘰嘰喳喳講道:「先生這個都不知道麼?這春山恨,講的是沈清秋與其愛徒洛冰河之間纏綿悱惻、禁斷不可言說的……」
  沈清秋呈石化狀態從頭堅持聽到尾。
  整理了一下,總而言之,就是一對沒羞沒躁的師徒,整天在某座不知名的山上不務正業啪啪啪、下山打怪也啪啪啪,生出誤會可以用啪啪啪來解決,死前還要來一發啪啪啪、死後繼續啪啪啪的……故事。
  琵琶女幽幽一歎,指尖在琴弦上一撥,道:「生前不解對方心中情意,死後與屍同寢,此等深情,當世無雙。」
  眾女也跟著唏噓不止,更有甚者,已感動落淚。
  沈清秋把頭深深埋入掌中。
  哦草,這他媽不就是個小黃曲嗎?!
  誰寫的彈詞?!
  春山是什麼山?!
  清靜峰嗎?!
  蒼穹山嗎?!
  蒼穹山派分分鐘滅你滿門好麼?!
  究竟是為什麼,好像全天下,不僅八卦流傳之廣遍及邊境之地,連坊間的淫詞艷曲都要拿他們來做文章,好像他們=跟洛冰河當著所有人面滾床單被抓奸在床了一樣!
  竹枝郎噗嗤笑出了聲,轉過身來,道:「沈仙師……就是對這個……彈詞有興趣嗎?」
  沈清秋冷冷看著他。竹枝郎忙正了臉色,卻還是憋得辛苦,改口道:「天色已明,沈仙師,該上路了。」
  沈清秋扶額道:「……走吧走吧。」
  竹枝郎似乎鬆了口氣。然而,他正要起身之時,忽然身形一滯,僵在凳子上。
  沈清秋窺他顏色,笑了笑,問道:「怎麼?終於感覺到身體不適了嗎?」
  他站起身來,抖了抖衣服,一直賴在他懷裡的青蛇辟里啪啦摔了一地,滾落著露出黃黃的肚皮。
  廳中女子驚叫一片,那琵琶女直接把琵琶摔了出去。
  竹枝郎扶著額頭,撐著桌子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盯著沈清秋,舉起右手,抓了一把從袖子裡鑽出的小蛇,卻都纏在他手指間,毫無攻擊力。
  竹枝郎搖了搖頭,虛聲道:「……雄黃。」
  整座花樓,不知不覺間,早已浸在雄黃酒的氣味之中。
  沈清秋點頭道:「雄黃酒,順便一提,都是用你的錢買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找女人是假,找幫手是真。
  幫手不一定非要會飛天遁地,樓裡的姑娘接了錢,悄悄買下了整個鎮上的雄黃酒,圍著煮,對著煮,煮一晚上,絕不可能熏不暈蛇族。
  竹枝郎不是沒防,只是防的是沈清秋聯繫其他修士,卻沒防這些花樓的姑娘,終歸是大意了。
  竹枝郎一抬頭,眼白已變成金色,瞳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拉長拉尖,臉部也開始變形。
  沈清秋迅速打開門,對擠在一旁瑟瑟發抖的花娘們說:「走不走?」
  姑娘們立刻爭先恐後跑了出去,琵琶女跑在最後,沈清秋塞了一袋銀子在她腰裡,算是賠她的琵琶,反手一關門,再回頭,竹枝郎原先站的地方,已經盤起了一條三人合抱的碧青色巨蛇。
  這巨蛇頭部巨大,呈三角狀,黃色的銅鈴大眼,瞳孔是極細的一條線。似乎昏昏沉沉,細細的脖子撐不住沉重的蛇頭一般,不時下墜。
  雄黃酒效果出乎意料,居然讓竹枝郎顯出了原形,這下沈清秋有點兒頭疼了。
  他拿起一旁被人遺落的折扇,展開搖了搖。巨蛇朝他游來,繞著轉了兩圈,似乎要把他纏住,沈清秋輕而易舉便跳了出來。
  蛇身翻滾糾結,喝醉了一樣破樓而出,摔倒街道中央,把過往行人嚇得尖叫四下逃竄。沈清秋也跟著跳下樓,喝道:「出來也沒用,整個鎮上都是雄黃酒的味道!」
   巨蛇口中發出尖嘯,在路上搖頭甩尾,沈清秋決意把它引出人流密集處,飛身躍上蛇頭,只要方向不對、或者要撞到行人或者民居,沈清秋就用扇子在它頭側一 戳,這蛇鱗片有如鎧甲,在地上爬行發出轟隆隆的巨響,沈清秋常常要在扇上灌注大量靈力,才能讓他改變方向。就這麼勉強駕駛著它朝鎮外滾去。
  樓裡的姑娘收了錢,辦事盡心盡力,也不知煮了多少雄黃酒,那氣味被風一帶,遠遠飄散。
  好容易來到一處山腳下,這味道還從上坡源源不斷地傳下來,巨蛇被這氣味熏得難受,又被沈清秋戳戳捅捅騎了一路,筋疲力盡,再也爬不動了。
  沈清秋見已遠離城鎮,這才跳了下來。巨蛇有氣無力,耷拉著腦袋,蜷成山路十八彎。
  沈清秋道:「雖然我對填坑很有興趣,不過對移民魔界不感興趣,而且眼下有更要緊的事。既然你也不能解天魔血,報恩甚的也就不必了。喜之郎,再見!」
  他生怕酒味過了,竹枝郎變回原形又放出一堆蛇來纏他,跑得飛快。在下一座規模稍大的城中找了間十分可靠的連鎖店舖,租了一把飛劍。
  是的,沒看錯,的確是租的,就像出租車一樣,仙劍是可以租的!而且價格非常之公道划算!
  總而言之,還是用了竹枝郎的錢,沈清秋雙手合十感謝這位仁兄一番,御劍向蒼穹山派飛馳而去。
  不過半天光景,一座十二峰高低錯落、延綿起伏的蒼翠仙山出現在雲海霧浪中。
  久違了。蒼穹山。
  沈清秋默默把剛才腦海裡冒出的春山兩個字劃掉。
  作者有話要說:

  ☆、第53章 無地自容

  蒼穹山派外設有空防結界,非本門仙劍不得未通告入境,擅自入境即被打偏軌道,沈清秋便在山腳停下,把飛劍遣回去,順便換了身衣服,弄了個斗笠來戴戴。
  山下小鎮常有修士往來,今天卻沒看到多少,沈清秋正微覺奇怪,有人問道:「這位仙師,您這……可是要上蒼穹山派去?」
  沈清秋點頭。那人又道:「現在去,不大好吧?」
  沈清秋心一緊,問道:「怎麼個不好法?」
  那人與其他幾人面面相覷,道:「您還不知道吧?這山上,已經被圍兩天了。」
  過山門,上登天梯,居然連一個守山弟子也沒有遇到,沈清秋心中不祥預感越發強烈,一躍數階,飛奔而上。
  越往上走,越能看清,穹頂峰上好幾處天空都濃煙滾滾,夾雜電閃雷鳴。
   穹頂峰之巔,狼藉一片,火燒林,冰錐滿地,簷角損毀,看來經過了幾場惡戰。穹頂殿外,陣營分明的雙方正對峙著。一方是人界修士,有站有躺,木清芳穿梭其 中忙碌。另一方是身披黑鎧的魔界士兵,黑壓壓呈排山倒海之勢。雖然似乎暫時停戰,可只要有人劍多出鞘一寸,必將重新引爆空氣中的火藥味。
  看來洛冰河已經不屑於掩飾身份了,沈清秋並不驚訝。原著洛冰河暴露自己血統,也差不多是這個階段。魔界上位已成定局,幻花宮也從裡到外都被他洗腦,整治得服服帖帖,站穩腳跟,自然不需再遮遮掩掩。只是撕破臉皮的前景提要不同罷了。
  峰上弟子雖都必須穿校服,但也有不少成名修士不必受此拘束,沈清秋一身格格不入的裝束倒也沒人太過在意,他擠到殿前,往裡張望。
  岳清源閉目而坐,柳清歌在他身後,手掌與他背部相接,兩人身體四周靈力波動似乎不太穩定,恐怕都情況不好。
  再見這兩位掌門師兄和倒霉師弟,他們貌似又是被自己坑成了這樣,沈清秋無比內疚,再一轉頭,呼吸滯了滯。
  洛冰河沉沉地站在大殿另一側。
  他穿玄色,襯得皮膚白得透明,眼睛極黑,卻又極亮,表情冷淡,卻彷彿有兩團鬼火在瞳孔中熊熊燃燒跳躍。漠北君立在他身後,雖然是副手的位置,卻微微昂頭,宛如一尊理所當然趾高氣揚的冰雕。
  在真實世界中再次親眼看見洛冰河,沈清秋實在很難形容此刻的複雜心情。
  此人固然是他不幸一生的罪魁禍首,可現在思來,似乎常常都是他自己理解錯了洛冰河,亂搞一氣,才讓事情變得更糟糕。他有責任,他承認。而且洛冰河也被他坑得不輕。因此,雖有尷尬,卻無憎惡厭懼。
  這就像看到一個妹子愛你愛得死去活來,就算她再醜,或者你再對她無感,至少也沒辦法討厭她。雖說洛冰河不是妹子(卻比妹子還麻煩),也絕對跟丑是極端反義詞。
  岳清源睜開雙眼,齊清萋急道:「掌門師兄,你……無恙吧?」
  岳清源搖了搖頭,望著洛冰河,緩緩道:「昔年魔族攻上蒼穹山派,閣下作為抵禦魔族的一份子迎戰,你師父更是以一身護下整個穹頂峰,不想今日,卻也是你率領魔族,將蒼穹山逼至如此境地。」
  洛冰河淡淡地道:「若非貴派逼人太甚,我也不想這樣。」
  齊清萋氣極反笑:「哈!哈!蒼穹山派逼人太甚,真該讓天下人來聽聽。你這白眼狼叛出師門、忘恩負義倒也罷了,逼自己師父在面前自爆,之後連死人都不放過,拿他屍體不知道做些什麼見不得光的事,現在倒反咬一口,究竟是誰逼人太甚?!」
  洛冰河對她的嘲諷充耳不聞,木然道:「下一個是誰?我要摘這題字了。」
  沈清秋一驚,抬頭望去。洛冰河說的題字,恐怕指的是穹頂殿中,高懸在上的橫幅牌匾。「蒼穹」二字是蒼穹山派祖師之一親手所題。年歲久遠,意義非凡,相當於蒼穹山的一塊臉面。誰要摘了這題字,就相當於是扇了蒼穹山派的臉一巴掌。
  當年紗華鈴貿貿然率一眾武將圍上穹頂峰,打的就是把這題字摘回魔界耀武揚威的主意。
  齊清萋道:「你要戰便戰,一會兒燒個洞府,一會兒毀一座山門,現在又要來摘這題字,算是什麼意思?零碎折磨不肯給個痛快?」
   岳清源道:「齊師妹稍安勿躁。」他站起身來,雖處劣勢,神色卻穩如泰山,不亂軍心,道:「清秋師弟的仙身已安置在殿內,他是我蒼穹山派的人,更是清靜峰 的人,身隕後必然要下葬清靜峰歷代峰主墓林中,入土為安。閣下除非把蒼穹山派盡數抹殺,否則,只要本門有人一息尚存,無論耗上多久,清秋師弟的屍身絕不會 交予你手。」
  在場數人齊聲喝道:「正是如此!」
  沈清秋就知道他們會是這個態度。正是因為蒼穹山派一定會盡全力護住他那具軀殼,沈清秋才必須要回來和他們通氣。
  初時的震驚和慌亂過後,沈清秋靜心想想,也想通了。屍體不過是屍體而已,洛冰河要便拿去,隨他怎麼高興怎麼玩。他本人回來,蒼穹山撒手不管便是。可他來的畢竟遲了。
  洛冰河一扯嘴角,笑得冰涼。他低了低頭,慢條斯理道:「我絕不會親自對蒼穹山動手。也不會殺一名蒼穹山派的門人。可我有的是時間,慢慢耗。」
  「慢慢耗」三個字,一個一個,清晰地砸在沈清秋耳朵裡,他忽然整顆心往下沉去。
  洛冰河絕不會是這麼客客氣氣和你玩兒文鬥的人。懶得虛與委蛇地偽裝之後,他想要某派的任何東西,他就會採取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血洗,殺光,然後拿走。
  可洛冰河居然能這樣有耐心耗了兩天,不像是有了這種閒情逸致,反而更像是在等著什麼。
  比如,等著沈清秋自己出來。
  沈清秋攥緊了拳頭。
  洛冰河道:「動手。」
  漠北君「哦」了一聲,上前一步,忽然道:「我已經動手很多次了。」
  殿外那一堆爆炸的冰刺和坑坑窪窪的地表牆面,都是他的傑作。
  洛冰河道:「那就隨便找個人,代你動手。」
  漠北君點了點頭,伸手在後一撈,撈出個畏畏縮縮的人。
  他把這人拎小雞一樣拎了出來,撲通一聲,扔到雙方中間那一大片空地上。
  尚清華魂飛魄散地爬起來,蒼穹山派眾人一看他,眼睛裡都要噴出火來了。
  何止他們,沈清秋也要眼睛嘴巴裡狂噴怒火:坑爹的向天打飛機菊苣啊草草草!!!
  齊清萋刷的一下拔出佩劍,喝道:「叛徒!」
  尚清華賠笑道:「齊師妹,有話好好說。不要舞刀弄劍的……」齊清萋早就一劍刺過去,怒道:「誰是你師妹!」尚清華連忙避開,往漠北君身後躲。漠北君毫不留情,一腳把他踹回來。尚清華苦著臉道:「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別這樣,讓別人看咱們同門相殘的笑話。」
  太不要臉了。尚清華真是比他想像的還沒節操,現在還能說出這種話,真是太不要臉了!
  齊清萋罵道;「誰跟你是同門?仙盟大會你放魔物進去,想過死傷的蒼穹山派弟子是你同門?叛逃去魔界,想過我們是你同門?今天跟這混世魔王打上山來,你也有臉自稱同門?!」
  兩人在殿中你追我趕,簡直是一場鬧劇。沈清秋在一旁看著,心潮隨之起伏:「砍砍砍……砍死他!我!就差一點兒!師妹砍他胯【下!!!」
  那頭雞飛狗跳,這頭,卻是誰也笑不出來。
  柳清歌撤去加在岳清源背後的靈力,平息完畢,站起身來。乘鸞在鞘中戰慄不止,嗡鳴不息。
  楊一玄握拳道:「師尊,你已經和那魔頭打了一天了!」
  柳清歌沉聲道:「退下。」
  洛冰河看他一眼,笑了笑,輕聲道:「手下敗將。」
  他說得聲音不大,可吐字清越,尾音上揚,整個大殿的人都能聽到。柳清歌握劍的手緊了緊,眼中電光流閃。沒有什麼,比「手下敗將」這個詞更能讓百戰峰峰主感到更恥辱的。
  楊一玄脾氣沖,當即反擊道:「魔界雜種!」
  洛冰河不以為意:「是。我是雜種。整個蒼穹山派被一個雜種挑了,光彩嗎?不止穹頂峰,餘下各峰我可以一一挑遍,讓世人都知道,修真界泰斗蒼穹山派被一個雜種殺得無還手之力,如何?」
  寧嬰嬰淒然道:「洛……洛冰河,是不是連清靜峰,你也要一把火燒了才高興?」
  洛冰河想也沒想,立即道:「不。」他似乎有一瞬間的微怔,頓了頓,才說:「……清靜峰一草一木,一竹一捨,如任何人敢損毀分毫,決不輕饒。」
  柳清歌鼻子裡哼一聲,乘鸞暴起:「惺惺作態。」
  劍氣掠過洛冰河臉頰,帶得他髮絲橫亂。洛冰河把手放到腰間所懸的佩劍上,譏笑道:「不自量力。」
  然而,兩把劍最終還是沒有再次交鋒。
  沈清秋站在兩人中央,雙方劍氣激盪碰撞,立即把他原本就是戴著做做樣子的斗笠切為兩半。他左手指尖夾住乘鸞劍鋒,不讓柳清歌再進攻一寸;右手則把洛冰河已經按在心魔上的手牢牢壓住,不讓他出鞘。
  其實完全沒必要再打下去了。
  沈清秋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還沒說出這句話。洛冰河猛地反手拽住他手腕,彷彿一隻冰箍牢牢套了上來。
  洛冰河臉上的笑容幾近扭曲,一字一句道:「抓到了。」
  饒是沈清秋早有心理準備,這時近距離看著這張臉,也忍不住毛骨悚然。
  片刻的鴉雀無聲後,殿中軒然大波頓起。
  岳清源錯愕萬分,聲音微微發抖:「可是……清秋師弟?
  齊清萋連尚清華都忘了去砍,後者連忙趁機滾回漠北君身後。寧嬰嬰拽拽瞠目結舌的明帆,喃喃道:「大師兄,我沒看錯吧?怎麼回事,那是……師尊?!」
  明帆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楊一玄則格外畫風不同,他震驚道:「這身法不是絕世黃……黃前輩嗎?!黃……前輩為什麼長著沈師伯的臉?」
  謝謝你沒把整個ID說全啊!
  柳清歌猝然睜大雙眼,素來的無波無瀾被攪得裂了一臉。
  他說:「……你沒死?」
  沈清秋原本愧疚而感激的心情碎成了渣渣。他不能接受地說:「師弟你這是什麼表情?師兄沒死你不高興嗎?」
  柳清歌臉色青了又黑,黑了又白,五顏六色,好不精彩。不少人也跟他差不多。沈清秋還沒接下一句,一隻手把他的臉掰轉過去。洛冰河道:「總算捨得出來了?」
  沈清秋被他抓得骨頭都快斷了,只有腿能動,又不能當眾提膝蓋踹他關鍵部位,那太不雅了。想到一事,隱隱又有怒火翻上來。
  他說:「你故意的。」
  洛冰河道:「師尊指什麼?」
  沈清秋道:「你不直接屠山,而是慢慢地耗了這麼久,就是為了引我出來。」
  洛冰河冷笑道:「師尊也有偶爾猜對弟子心思的時候呢。徒弟真是欣喜若狂,恨不能捶胸頓足,一定終生銘記此刻。」
  柳清歌撤了劍,身子晃了晃,似乎還有些暈頭轉向,指指洛冰河,道:「你,放開他。」
  洛冰河把沈清秋往懷裡拖了拖,不耐煩道:「你說什麼?」
  他動作強硬,沈清秋深吸一口氣,壓下去的那股鬱火又躥起三尺高:「你什麼時候知道夢裡那個是我的?」
  要不是被洛冰河發現了破綻,又怎麼會猜到他沒死成,在蒼穹山成功守株待兔?
  洛冰河道:「師尊未免太看不起我。就算第一次我沒懷疑,第二次還不發覺異常的話,那就是真的蠢了。」
  沈清秋點頭道:「你不蠢。我蠢。」
  也就只有他蠢破天際,才會以為洛冰河真的神智不清到分不清外來入侵者和幻境產物。
  沈清秋道:「既然發現異常,你為什麼不拆穿?」
  陪著演師慈徒孝戲碼很好玩麼?
  洛冰河看著他:「為什麼要拆穿?師尊不也被我哄的很開心?」
  開心?
  呵呵。
  沈清秋閉嘴不答,他繼續悠悠地說下去:「有好幾次,我都差點能順著夢境探查到師尊你的所在地。若是那樣,也不必有今天這一出了。」
  洛冰河臉色又漸轉陰沉,掐著他肩膀,十指用力,恨聲道:「或者一開始,師尊就不要逃跑,不要瞞我,那麼很多事都會完全是另一種樣子。」
  敢情鬧這麼大,始作俑者居然是他自己。而且這邏輯聽起來,真的很有道理。說的很對!
  某些方面來說,沈清秋覺得這個結論挺正確的。不作不死,他一直在作,所以死成什麼德行也是活該。
  只是,沈清秋的確吃軟不吃硬。可你不能讓他吃完之後再啪啪打臉。說:裝的。
  洛冰河根本不是嬌弱惹人憐惜的小白花。沈清秋在夢裡跟他膩歪那麼久,想著反正洛冰河以為是做夢,安慰安慰他也沒啥,沈清秋什麼黏糊糊的撫慰話都說出來了,又是摸頭又是給抱,事後自己都被矯情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想到自己在夢裡真的為此煩惱,但其實這些都在對方掌控之中,沈清秋忽然有種恨不得挖個縫鑽坑裡去的無地自容。
  太難看了。
  
  ☆、第54章

  齊清萋失聲道:「慢著,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指向穹頂殿內:「裡面的那個……那個難道不是沈清秋麼?為什麼又多出來一個?」
  洛冰河看上去心情不錯,道:「不如問問前安定峰峰主?」
  沈清秋:……麻痺他就知道肯定少不了尚清華這個沒骨氣沒節操的功勞!
   尚清華呵呵哈哈,漠北君橫了他一眼,他立刻站了出來,氣沉丹田,昂首挺胸,朗聲道:「沈師兄他數年前曾偶至一地,得一寶器日月露華芝。此芝性靈,能重塑 肉身,沈師兄就是憑著它才在花月城魂魄離竅金蟬脫殼!所以,裡面那個是他,不過只剩下個空殼子,外面這個也是他!兩個都是他!」
  概括精煉,簡潔明瞭。
  數雙眼睛齊刷刷望向沈清秋。
  柳清歌立刻把乘鸞劍尖比向了他,殺氣比剛才對著洛冰河還重。
  初時的震驚過後,岳清源神色轉為怔然,低聲道:「既然如此,為何師弟五年來都杳無音信,和十二峰斷絕聯繫?難道在你心中,諸位同門都不值得你信任托付?」
  沈清秋心中有愧:「師兄你聽我說……」
  齊清萋氣道:「沈清秋你……你知不知道師兄他們被你害得多慘!你徒弟們當時都哭成什麼樣子了?!成天哭哭啼啼的好好一個清靜峰都烏煙瘴氣披麻戴孝了一整年讓人都不想上去!峰主之位也空著,你倒在外面是逍遙快活!」
  沈清秋最怕的就是潑辣的齊清萋指著他鼻子罵,忙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在土裡埋了整整五年,也才剛醒來沒幾天,是他幹的!」
  尚清華見矛頭又指向了他,更冤枉:「怎麼又怪我。不是你說要盡快弄熟的嗎?」
  柳清歌按著太陽穴:「閉嘴!」
  尚清華便閉嘴了。
  他們這一群人吵吵鬧鬧,要是換個場景來看,著實滑稽,可因為時機不對,沈清秋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穹頂峰上,火光四起,焦石土木,兩天的拉鋸和圍攻過後,不復平日威嚴端莊。殿內殿外,都有連帶血污、受人攙扶的弟子,年輕一輩更是惶惶四望。疲態盡露,已是強弩之末。
  而另一方陣中,呈半包圍狀的黑鎧魔族武將和騎兵仍如剛剛磨就的刀鋒,珵亮尖銳,虎視眈眈。
  沈清秋收回目光,道:「洛冰河,你說,你來蒼穹山派,是為了抓我。」
  洛冰河道:「不錯。」
  沈清秋道:「你抓住了。」
  目的達到,該撤兵了。
  洛冰河看著他:「不跑了?」
  「……」沈清秋緩緩點頭:「不跑了。」
  洛冰河嘴角動了動,露出一個無力的微笑。這個笑容裡,總算是沒了方才一直明掛在臉上的諷刺味道。
  他輕聲說:「很多次我都這麼以為。」
  柳清歌忽然道:「你什麼意思?」
  他看著沈清秋,像恨不得對著他腦門捅一劍:「你這是想用自己交換?」
  岳清源伸手撫上玄肅,肅然道:「蒼穹山的人,還輪不到魔族來染指。」
  木清芳按住他,搖頭道:「師兄,你閉關期間強行破關而出,對上強敵,本來就吃了大虧,現在還勉強拔劍,恐怕真的對你修為……」
  岳清源面容湧起一陣翻上來的黑氣,又強行壓下去,勉聲道:「不行也要行。師弟已經死過一次,那時候我們沒能護住他,難道如今又要我再眼看著他去送死?」
  這一番言辭,聽得沈清秋胸中起伏激盪。他轉向岳清源:「師兄,你看這滿門弟子,受傷的有多少?兩天了,該不該讓他們下去?一片狼藉的穹頂峰,該不該休整?」
  要說沈清秋最佩服敬重之人,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岳清源。不但因他對整個門派盡心盡力,也因為這份拳拳回護之情。他是真不忍心再讓蒼穹山派和這位掌門給他操心給他擦屁股了。
  自己作死自己扛。沈清秋道:「我教出的徒弟,我惹下的亂子,一人承擔足矣。掌門師兄你身為一派之首,這十二峰所有的弟子安危性命都繫於你肩頭,定知應該如何做出取捨。」
  殿中死寂一片,氣氛凝重。
  岳清源臉上儘是無奈之色,可身為一山之首,在不利的形勢之下,該如何抉擇,不言而喻。各峰峰主也有一樣的考量。倒是寧嬰嬰奔了出來。
  她扯住沈清秋手臂,大聲道:「我不同意!」
  沈清秋道:「明帆,照顧你師妹。」
  寧嬰嬰抽泣道:「我不要人照顧!魔族妖女那時候也好,金蘭城和幻花宮對立那時候也罷,總是師尊你自己站出來,這次為什麼又要是你?為什麼每次都必須是師尊吃虧受難?」
  沈清秋愣住了。
  對啊,為什麼每次都是他倒霉?!
  這問題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明白。他擺出個鎮定自若的皮面:「這麼大人了還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為師又死不了。」心裡補充一句,大概。
  明帆滿臉悲憤:「師尊,為了蒼穹山派,把自己拱手送給這個魔頭,豈非生不如死?從來只聽過捨命陪君子,哪有捨身飼魔頭的?」
  怎麼說話的?!
  明帆你這熊孩子能說人話麼?!
  拖拖拉拉了這許久,洛冰河恐怕早已失去了耐心,他攥住沈清秋一手,另一手放在心魔劍鞘上道:「將師尊仙軀一併帶走。」
  另一位峰主憤憤道:「你別欺人太甚,把人帶走了不夠,還要那屍體幹什麼?」
  洛冰河不答,只沖漠北君抬了抬手,下達指令。沈清秋見好不容易妥協了下來,一句不對,似乎要再起爭端,有心阻止,本想拉他胳膊,卻又覺得彆扭,改為扯了扯他衣袖,醞釀一番,才硬著頭皮說道:「我跟你走便是了,又何必要做到這種程度。」
  沈清秋說這話的時候,覺得非常恥辱。
  他是個男人,卻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低聲下氣地向另一個男人說這種「跟」不「跟」的話。尤其這男人還曾經是他徒弟,更加憋屈,可恥。
  然而,示弱對任何男人都是有一定效果的。洛冰河臉色明顯晴朗了不少,不僅抓他的力道鬆了些,連語氣也柔和起來。
  只是語氣柔和,內容還是一樣的強硬:「畢竟是師尊原先的身軀,而且牽涉良多。師尊要是再來一次金蟬脫殼,弟子就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他一轉臉,聲音就冷下來:「帶走。」
  漠北君還沒動,那頭齊清萋側頭聽悄然上殿的柳溟煙一陣低語,先是驚詫,隨後喝道:「不用爭了!」
  她昂首道:「洛冰河,現在誰都不用爭了。就算我們肯讓你帶走,你也別想如願。」
  沈清秋知道她性子烈,說不準做了什麼極端的事情要來激怒洛冰河,正感頭疼,誰知,她示意柳溟煙站出來:「溟煙,你說吧。」
  柳溟煙道:「沈師叔的仙身不見了。」
  她說完便讓開了身子,後殿被抬出幾名弟子,這些都是在後留守坐化台、看護屍身的人手,此刻卻都昏迷不醒,從臉到指尖都是詭異的烏青色。
  殿中嘩然一片。岳清源顏色立變,洛冰河也抬了抬眉。
  齊清萋坦然道:「洛冰河,你也不用看我。我的確是想過要藏起來,可惜剛剛我讓溟煙去後殿轉移,坐化台上已經空了。放在上面由我們妥善保存的屍身已經不翼而飛。」
  她心裡痛快,竟是寧可屍身不翼而飛也不想讓洛冰河帶走。木清芳附身察看,道:「意識全無,但性命無憂。中毒。」
  岳清源道:「什麼毒?」
  木清芳道:「現在判斷不出來。身上也沒有傷口。待我取血一試。」
  齊清萋道:「若是人界的毒,木師弟一眼就能做出判斷,既然他看不出來,我還想問問,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洛冰河淡淡地道:「我不喜歡用毒。」
  這的確屬實,況且,現在這種情況,洛冰河沒必要撒謊,既然說了不是,那就不是他所為。即是說,居然有不知名者趁雙方在殿前爭執,神不知鬼不覺混上山來,隔著幾道牆,在雙方眼皮底下,把沈清秋的屍體給盜走了。不可謂不驚心。
  沈清秋就納悶了:偷他屍體幹什麼???怎麼他活著沒人要死了倒成了個香餑餑嗎???
  還是這個世界的變態真的這麼多!
  洛冰河見繼續留在這裡多說無益,皺起了眉,道:「也罷。不管是誰拿走了,總會找到的。」
  心魔出鞘,黑氣蒸騰,劍鋒劃過之處,劈開了一道破口般的軌跡。沈清秋提醒道:「撤圍。」
  洛冰河看了看他,生硬地說:「如師尊所願。」
  柳清歌不由自主走出了一步,動了動嘴唇。沈清秋回頭看看蒼穹山派眾人,再看看他,不知該說什麼。
  乘鸞劍尖垂地,往上走,柳清歌的手在袖下握緊,爆裂的虎口鮮血橫流,順著劍身往下滑落,滴落。
  他定了半晌,才吐出兩個字。
  「等著!」
  這兩個字猶如兩道冰錐擲出,卻挾著沉沉怒火,滔天戰意。
  洛冰河冷笑:「儘管來。」
  心魔回鞘。
  兩界裂口連接的,是一條寬敞的石廊。一對一對火把向前無盡延伸,最深處是看不清的黑暗。
  看這石廊兩側的壁畫風格,還有陰暗的氣氛,就知道這裡是洛冰河的魔界大本營,
  裂口封閉之後,洛冰河就沒再繼續鉗制沈清秋,慢慢鬆開手。
  沈清秋站直了身,一拍袖子,一語不發。
  兩人都無話可說,目不斜視,一前一後,腳步都悄然無息,氣氛又僵又冷。
  沈清秋十分奇怪。
  他本以為,再見洛冰河,肢體動作這麼多,爽度應該一直往上飆才對——好吧,雖然這麼想是有點不要臉。不,應該說是非常之不要臉。
  可系統居然一直沉寂無聲,屁都沒放一個。
  地宮中的岔路分毫不能影響洛冰河的速度。兜兜轉轉一番,眼前突然豁然開朗。
  魔界建築多盤踞地下,挖空地底,終年不見日月星光,而這一片居然在頂上打穿了地面,讓陽光直射下來,平添不少人氣。
  推門而入,屋中陳設佈局,十分眼熟,居然和清靜峰竹舍很是相近。
  沈清秋莫名其妙的有些窩火。
  他真想對洛冰河說一句:有什麼意思呢?舞台劇一樣把場景設置好,圈養起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玩夢裡面師徒相親相愛的小劇場嗎?
  可惜,人在屋簷下,什麼都得往肚子咽。
  洛冰河朝沈清秋走近了一步。
  要再早幾天,沈清秋肯定避之不及,近一步退三步,可現在,他反倒不想做躲閃或者縮成一團之類的動作了,那樣看上去像個被暴徒挾持的少女,太裝太難看太矯情。即使游龍潛水虎落平陽(臉真大),但求能保持最後一份優雅風度。
  可他還是難免緊張,心緊繃成一弦,指節蜷了蜷,眼皮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第55章 抖m

  洛冰河何其敏銳。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師尊以為,我會對你做什麼?」
  沈清秋真心實意地說:「我猜不出來。」
  他再也不敢隨便亂猜男主的心思了。事實證明,每次都錯的十萬八千里!
  洛冰河伸出右手,沈清秋不動聲色,視線卻忍不住粘在他指尖,隨之一路探來。
  那隻手修長素淨,不像是屬於已經取過無數性命的魔頭,更像是一隻生來就該撥動琴弦的手。虛虛滑過他臉頰,若有若無擦過皮膚。
  然後落在他喉嚨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隻手正好按在沈清秋頸項間一條重要的血脈上。
  沈清秋直視前方,喉結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洛冰河卻撤回了手。
  「我的血。」他說話時,看不出喜怒哀樂:「不受召喚了。」
  原來他剛才皮膚相觸,是在探查沈清秋體內已被壓制的天魔之血。
  洛冰河道:「看來這短短幾天裡,師尊另有奇遇。」
  沈清秋道:「你要怎麼辦?再給我喝一次?」
  洛冰河道:「喝了也跑,不喝也跑,左右都是一樣,還是不要再讓師尊心裡對我多一層厭惡了。」
  在旁人面前,他一點面子都不留給沈清秋,私下獨處時,卻忽然客氣斯文起來,沈清秋也真是醉了。越是這樣,越發不能掉以輕心。
  「師尊就請暫時留在這裡。如果願意,地宮內可以隨意走動。」洛冰河說:「外面我留了人手,他們不會進屋,如果有任何需要,傳喚即可。」
  沈清秋說:「很周到。」
  洛冰河凝視他片刻,道:「有什麼想要的。」
  沈清秋道:「什麼都行?」
  洛冰河點頭。
  沈清秋就直說了:「我想盡量少見到你。不見是最好。」
  洛冰河像是完全沒料到沈清秋會說出這句話,臉白了白。
  沈清秋見狀,痛快是痛快了,可也好像被一根針紮了一下。畢竟,他過往從來不對人說話這麼尖刻不留情。
  血色湧回洛冰河臉上的過程極其緩慢,他說:「師尊曾問過我,想不想變強。」
  沈清秋說:「我問這句話的時候,好像也告訴過你,變強是為了守護,而不是掠奪殺戮。」
  洛冰河漠然道:「不。成為最強者,才能把想要的人牢牢攥在手心。我終於知道,等著師尊你過來,是不行的。」
  他握了握拳,勉強扯出一個凶狠的笑容。「所以,這次抓到,就別想再跑了!」
  混世魔王退場之後,沈清秋敲了敲系統:「2.0,在不?」
  系統:【24小時為您提供全方位、人性化的在線服務。】
  沈清秋:「呃,方位是夠全的,人性化就算了吧。現在各項數值多少了?」
  系統:【B格1330,《狂傲仙魔途》成功去除「天雷滾滾」標籤,摘取「槽點略多」勳章,請再接再勵,期待您的下一枚神秘勳章揭曉。爽度3840,怒氣值1500,心碎值4500。還需努力。】
  很好。經過他一番努(zuo)力(si),這本爛大街的種馬文終於B格有所上升,雖然「槽點略多」也不是什麼好評價,但總比「天雷滾滾」要強半個錢吧。心碎值好高,洛冰河居然還是個BLX,怒氣值反而沒有想像中的逆天。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沈清秋:「爽度這麼高,可以兌換什麼嗎?」
  系統:【可以升級系統工具。】
  沈清秋大喜:「好好好,升級吧升級吧。」
  系統「嚶嚀」一聲,開始嬌羞地下載升級包。
  沈清秋想了想,忽然問:「對了,這個系統工具叫什麼來著?」
  系統:【情景小推手豪華套裝版。】
  沈清秋果斷地叉掉了升級下載框。
  ,已經下載完了,爽度還他媽扣了3000!!!他要給差評!!!
  蛋疼地給系統發了一堆投訴和垃圾信息,沈清秋開始了他的軟禁生活。
  洛冰河忙著聯合漠北君領土上的北疆魔族,紗華鈴似乎也正式開始了坑爹大業——字面意義上的。總之,近期洛冰河要抹殺和要拉攏的對象很多,恐怕事務繁雜,無法抽身,所以一直沒有出現。
  或者是那天被沈清秋說了一句重話,玻璃心碎了一地,不敢出現。
  無論是哪種,沈清秋都謝天謝地。
  如果洛冰河一直這樣不來找他,這種生活,不就是他一直追求的混吃等死頤養天年的日子嗎?,
  而且洛冰河也沒有用鎖鏈之類的東西鎖住他。
  狗屁!
  沈清秋會這麼自我安慰的話,就是腦子進翔了。他又不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患者,稍微養得肥一點就感恩戴德。幸福生活要靠自己創造不能靠別人施捨懂不懂?!
  沈清秋手上一使勁兒,書頁嗤啦裂了,而窗外傳來更響亮的裂竹聲。他打起簾子,見是一堆魔族小廝在忙活,探頭問:「你們在幹什麼?」
  「沈仙師,你怎麼出來啦?」
  那小廝態度十分熱情又恭敬,倒不像是在對一個被軟禁的人說話。他笑道:「這邊在種竹子。」
  沈清秋一怔:「竹子?」
  「嗯。您該知道這種人界的植物。它在魔界這兒不好種,長不成,可君上一定要種在這裡,大家就只好想辦法啦。」
  沈清秋觀察他力量和運勁方式,絕對不是個普通雜役。洛冰河找來的這些魔族恐怕都是從黑鎧武將裡挑的。讓這些高手給他來打雜,真是暴殄天物。
  這還不止。
  頭兩天沈清秋沒心思沒胃口,而第三天他就失去食慾不振的興趣了,同膚白貌美胸部大的魔族MM侍女矜持地溝(da)通(shan)幾句,叫了頓飯。
  沒動兩筷子,他就吃不下去了。
  那名侍女歪頭,笑嘻嘻地問道:「怎麼啦沈仙師,味道不好麼?」
  味道很好,非常好。就是因為太好了,好的極其熟悉,沈清秋很多年沒嘗到過了,這才吃不下去了。
  他放下筷子:「是姑娘做的?」
  那侍女咯咯笑道:「怎麼可能呀,我只會殺,只會生吃,或者等肉腐了再吃,不會這種人界的做法,又是火又是一堆柴米油鹽的,麻煩死了。」
  ……靠,原來是腐食愛好者,沈清秋更吃不下了。
  沈清秋早看出來,這姑娘每天擦桌掃地,太委屈她了。沈清秋認為,她的畫風和實力更適合掄著一對板斧上陣殺敵如砍瓜切菜。很有可能她原本就是這個崗位上的。
  沈清秋悶聲不動色:「那是誰做的?」
  那侍女道:「啊唷,這個我可不敢說。說了君上要殺了我的。」
  不說?不說他就嘗不出來了?
  沈清秋翻個白眼,說不清是氣悶還是煩躁。
  洛冰河真是……煩死了!
  你以為他黑得徹底了,一會兒他又來可憐巴巴討好示弱;你以為他是一朵楚楚可憐的小白花,他過會兒馬上啪啪來打你臉;當面凶神惡煞拽狠狂霸,背地又暗搓搓搞些小動作。SJB啊!他真的活脫脫是個SJB!
  那侍女撤去飯菜,一扭一扭離開。她出去後沒多久,簾子一挑,搖搖晃晃走進來個人。
  沈清秋一看清那張臉,惡向膽邊生,抄了一記暴擊迎上去:「向天打飛機我操【你——」
  尚清華連忙舉手一格,一把未出鞘的劍往中間一橫,化去攻勢。他說:「哎哎哎,別,千萬別。沈大大,你現在可不能隨便操人。你要是操了我,我固然沒啥好下場,你也別想那位能讓你好過。」
  沈清秋咆哮:「你居然賣我!友誼呢?!同鄉之情呢?!」
  尚清華說:「不賣能怎麼辦。那可是洛比比,我就算不賣你,他差不多也猜出來了。我為什麼要平白多挨打挨揍,又不是傻逼,我選擇坦白從寬。」
  他說得太理直氣壯不要臉,沈清秋為之震驚,一不留神,尚清華已經跨步提擺,在桌子旁坐下了,他把手中長劍「啪」的往桌子上一放:「別說這個啦。我是奉命來送東西的。」
  沈清秋定睛再看,手已經先撫了上去。
  是他那把自爆時隨著潰散的靈力被震斷為數截的佩劍。修雅劍。
  沈清秋對它還是很有感情的,故劍入手,當即再顧不上毆打尚清華。抽出劍身,依舊清白雪亮,修長纖雅,鍛接得天衣無縫,靈氣盎然,不見一絲裂痕。
  那頭,尚清華呼呼嘿嘿地搓手,嘖嘖歎道:「哎呀,我真是……怎麼也想不到……劇情會歪成這個樣子。」
  沈清秋:「你寫的種馬文男主變成了一個基佬,你難道不應該憤怒嗎?」
  尚清華真誠地說:「無所謂啊。反正看上的不是我。」
  沈清秋對他比了個親切的中指,低頭擦劍。尚清華豎起大拇指:「其實也不必這麼悲觀嘛。你挺有前途的,挺有前途。這金大腿,粗壯,牢靠!」
  沈清秋說:「去尼瑪的金大腿。好歹那也得是大腿,老子這抱到什麼地方去了?!大腿中間!」
  尚清華:「大腿中間更好啊。大腿中間可是男人的關鍵部位。」
  要不是修雅劍剛回到手裡,捨不得拿來做齷齪的事,沈清秋真有心把他大腿中間的部位削下來一坨。他想起要緊的事,臉色一正,問道:「既然坦白從寬,那我問你,天琅君這個人物,你有沒有做過什麼設定?」
  尚清華:「你問冰哥他爹幹什麼?」
  沈清秋道:「不幹什麼,就是覺得奇怪,男主他爹你居然不大做文章。要知道多個老婆你都能寫50萬字,多個爹你肯定還能再連載兩年。」
  尚清華精神一振:「你真有眼光,果然是我的忠實讀者。我跟你說啊,我原來呢,是打算展開大框架寫的,設定是冰哥他爹是BOSS,結果寫著寫著,電腦崩了一回,大綱丟了,很多細節都不清楚了。」
  ……沈清秋總算知道他那麼多坑是怎麼來的了:「所以乾脆就這麼坑坑窪窪了?」
  尚清華說:「其實坑坑窪窪也沒什麼對吧,主要是大家看的爽了就行。妹子該推的都推了,賤人該殺的都殺了,也沒必要非要再安排個BOSS。」
  向天打飛機砍大綱是砍得爽了,可系統則把嚴謹負責地這個世界的坑都補全了!
  尚清華繼續道:「其實還有更重要的原因。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編了。天琅君血比他兒子純,武力比他兒子高,成名比他兒子早,人設比他兒子叼,我想了半天,居然想不出來該讓男主怎麼打敗他!」
  沈清秋扶額。
  哦草。
  這要是天琅君真的被放出來了,洛冰河究竟能不能打敗他?!
  說不定,利用這個可以牽制住洛冰河?
  沈清秋立馬掐滅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對於根本不知道有幾斤幾兩的對象,妄想利用,說不定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結論還是萬年不變的:向天打飛機菊苣真是太能讓人省心了!
  沈清秋拍桌:「你老實交代,你還有什麼設定過但沒寫出來的東西沒有。撿要緊的說!」
  尚清華:「要不要緊我不知道,不過有一個是跟你、準確來說是跟沈九有關的。」
  沈清秋一聽,寒毛都豎起來了。
  依向天打飛機的尿性,會給他加什麼畫風正常的設定才怪!
  沈清秋抱頭道:「你……你說吧。我能扛得住。」
   尚清華開始慷慨激昂地談他的寫作理念:「沈清秋這個人物我有很多想法。我希望能把他塑造成一個圓形的立體人物,他人渣,他猥瑣,但他也有渣的原因和不渣 的一面。不過讀者不太買賬,我一開始寫那個苗頭,他們就在書評區掐了,所以我一看風向不對,立刻把他改成了一個臉譜化的猥瑣賤人。但其實他……」
  沈清秋正聚精會神,忽然,屋外幾名侍女齊齊恭聲道:「君上!」
  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這一聲傳進來,尚清華臉色大變,火舌燎了屁股一般一蹦三尺高,衝向後門:「你那位來了,今後再說!」
  別走啊!沈清秋伸出爾康手。
  去你的「今後再說」!卡在這種地方比【目擊證人說「兇手其實是……」然後吐出一口血就地身亡】還不能忍!!!
  沈清秋回轉身體的時候,青簾一挑,洛冰河正低頭走進屋來。
  他立即換上一副波瀾不驚的面孔。
  因為被打斷了非常重要(大概)的嚴肅座談,臉色也不好。洛冰河目光先是在他手中修雅劍上一點,這才移了上去。
  沉默片刻,還是洛冰河率先開的口。
  「這些天過得如何。」
  「挺好。」沒見到他,的確挺好。
  洛冰河道:「師尊似乎一直不曾休息。」
  沈清秋道:「若是能不做夢,休息也是好的。」
  他這話意思非常清楚。洛冰河居然也沒生氣。
  他眼睫輕垂,站了一會兒,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才低聲道:「雖然夢境中那時對師尊有所隱瞞,可我當時所說的話,卻不是假的。」
  你丫真敢說!
  一提到這個,沈清秋就火大,恨不得掄起胳膊抽他百十個大耳刮子。
  夢裡的洛冰河當真是可愛多了,雖然男主還是那個男主,但淒淒楚楚柔腸百轉的,縱使直男如沈清秋,也忍不住心生憐惜。只是當時越憐惜,事後臉就被抽的越疼。栽了個跟斗丟了個大臉,怨不得他惱羞成怒。
  沈清秋道:「我現在是真不知道你哪句話真,哪句話假了。」
  他還說過金蘭城之事不是他做的,沈清秋原先都有九成信了,現在卻一成都不敢信了。
  洛冰河血氣上湧,臉色微紅,抬起眼瞼,冷冷地說:「師尊只顧生氣我騙了你,可如果我不這麼做,恐怕現在我還不能和你說上一句話。」
  那是,沈清秋一向都是見到他轉身就跑的。即便是說上話了,不知道為什麼,也像現在這樣,三句兩句就僵持住了,火藥味十足。
   洛冰河手指無意識把心魔劍的劍柄越扣越緊,指節用力到發白。不止瞳孔發紅,眼眶也在隱隱發紅:「師尊又何嘗沒騙我?你說不贊同魔族人界之分,可轉眼就不 承認。花月城身死,五年裡我招魂上萬次,屢試屢敗,屢敗屢試,從未心灰意冷,即便如此,我也從沒懷疑過師尊厭棄我到了這種程度,寧可棄身也不想看到我。」
  他說到最後,尾音有些不穩,聲調也漸漸揚起,又似激憤又似賭氣:「師尊現在當然大有理由指責我是混世魔王,我為禍蒼生。可為什麼我什麼都沒做的時候,也要被避如蛇蠍?你騙我兩次,我也騙你兩次,不是公平得很?」
  ……他這算的也太清楚了!
  一樁還一樁,果然是有仇必報的類型!
  縱使覺得他算得沒錯,沈清秋仍忍不住由衷地說:「你真記仇。」
  洛冰河嗤笑,「師尊恐怕是沒看過我真正記仇的樣子。」
  他笑著笑著,神情漸轉陰鬱,淡淡地道:「如果我說,對師尊,我只記,不仇。也多半不會被相信吧。」
  沈清秋暗暗心驚:「你冷靜。」要說話就好好說,不要變臉!
  洛冰河沉聲說:「師尊你向來都能冷靜,可我冷靜不下去了。」
  沈清秋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只聽咕咚一聲,後背一痛。再緩過神來,兩人已經雙雙滾到了床板上。
  ……好久沒睡這竹床板了真他媽硌得慌!
  沈清秋罵人了:「反了你了?!」
  洛冰河抿嘴不說話,沈清秋正想一腳踹開他,突然炸開了毛。
  一隻手倏地從下擺探進了他內衫。
  我屮艸芔茻!
  沈清秋膝蓋猛地往上一頂,被洛冰河單手握住膝蓋,就勢一壓。
  沈清秋心裡狂一百遍,他可不想被掰成兩腿大張躺在別人身下的姿勢!當即上身衝起,用了段巧勁,腰部一轉,一個斗轉星移大翻身,把洛冰河反壓在身下。
  修雅出鞘三寸,寒澄澄抵上洛冰河喉間,沈清秋也被激上了火氣,獰笑道:「玩兒霸王硬上弓?嗯?」
  受制於人是實話,可也別想他擺出乖乖就範的姿態!
  洛冰河上下三路加頸上命門都被制住,卻目光炫亮,分毫不畏懼頸間利刃,一把握住沈清秋手腕,另一手在地上一撐,形勢即將再次倒轉,沈清秋哪能讓他如意,修雅劍劍柄刺他穴位,你來我往幾個回合,打作一團骨碌碌滾下床去,沈清秋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這可是修真文,肉搏個屁!有炮不用,傻逼嗎!?
  他立刻揚手,摜了一把靈力,石破天驚的一拳搗上洛冰河小腹。
  這一拳打得痛快極了,沈清秋接連數日的憋屈惱火都彷彿跟著砸了出來,正爽破天際,突然系統滴滴叭叭地撒花提示:
  【*★,°*:.☆\\( ̄▽ ̄)/$:*.°★* 。恭喜~爽度+500!】
  沈清秋:「……」
  我靠,這人真的變態!他真的是!當之無愧的受虐狂!不虐不爽!打他一拳居然能有500爽!連繫統提示都變得花裡胡哨春心蕩漾還破天荒帶了個飄號,活了多少年也沒見到這樣的奇葩!
   沈清秋還待再砸一記暴擊,洛冰河卻不陪他玩兒了,右手一撥,沈清秋失了準頭,暴擊打偏,屋頂轟的砸出一個形狀規則的坑。可沈清秋這一下是連環的,一記打 偏,第二第三波靈力接踵而至。洛冰河只撥開,不還擊,偶爾被打中,生生受住,哼都不哼一聲,一路翻滾,所到之處白光火花四處爆炸,靈氣魔氣混混沌沌,暴擊 亂飛。
  裝B裝太久,沈清秋不知多久沒這樣粗魯地暴打一場了。怎一個解氣了得!冷不防一隻手撕開內衫,肉貼肉摸上了他腰身。
  沈清秋當場軟了一剎那,立即匡的一劍柄甩上洛冰河腦門,罵道:「畜生!」
  這種時候還能幹這種事,不是畜生是什麼?!
  暴打了他一頓,系統提示五十多條,爽度起碼加了4000多!
  洛冰河自暴自棄道:「反正師尊眼裡我就是畜生不如,還不如坐實了。」
  沈清秋氣得想笑,找虐是吧?包你爽!一個「滾!」字並雙手聯合大暴擊還沒迸發出去,突然眼前一花,身體歪了歪。
  修雅劍摔落在地。一種魂魄整個都快被抽出體外的拖力襲來。
  他只僵住了身子,洛冰河就停了動作,驚疑不定,警惕非常。瞬息之間,沈清秋已經頭疼得快炸開了。
  眼前飛快地閃過無數畫面碎片,有時候空白一片,有時候漆黑一團,有時好像看到影影綽綽的人形。尖銳的耳鳴刺得耳膜生疼。
  洛冰河這才感覺大不對勁,翻身坐起,伸手去按他。沈清秋居然沒被他按住,彷彿有一雙巨手在往外粗魯地拽他的靈魂和腦子,沈清秋抱著頭在地上翻滾掙扎起來。
  有東西在叫,從四面八方伸出手一邊嘶叫一邊撕扯他的魂魄。
  即便是天魔之血被催動得最兇猛的時候,沈清秋也沒有這樣想慘叫的衝動。
  洛冰河慌道:「師尊,我……我剛才只是嚇嚇你。你別當真。你怎麼了?」
  沈清秋身軀在他臂彎中騰挪翻轉,洛冰河半抱著他,飛快地用靈流在沈清秋體內過了一道,明明沒有異常,可沈清秋叫聲說不出的淒厲可怖,像是被燒紅的鐵烙直接探入腦子裡。
  隨著沈清秋的心跳脈搏越來越弱,洛冰河開始發抖,先是輕微的戰慄,而後越來越厲害,撐不住身體,由半跪跌成了雙膝跪地。
  他用盡了一切辦法,還是不見起色,只能吼道:「來人!都滾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56章 棺中之人

  沈清秋猝然睜開雙眼。
  漆黑一片。
  他心臟狂跳不止,耳膜似乎也在跟著跳動。
  為了看看到底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還是自己瞎了,沈清秋真的伸出了五指。還沒伸多遠,指尖就碰到了堅硬的壁壘。沈清秋慢慢四下摸索起來。
  摸了一陣,心裡大概有了個底。他現在身處一個狹窄的空間內部,像是被放進了一個長方的石匣子。
  輕輕拍了拍石壁,冰冷,質地光滑細膩,目測是大理石一類。用靈力勘測一番,不算厚,應該不超過四寸。
  他摸了一陣,提氣屏息,陡然發力,靈力震盪,轟的一掌拍在頂上的石蓋正中央。
  接連拍了三下,黑暗隨著一聲裂石巨響四分五裂。大量新鮮空氣湧入,沈清秋猛地坐了起來,用力吸了幾口,才發現並不新鮮,像多年空氣不流通的地氣,而且十分稀薄。再低頭一看,他居然躺在一口棺材裡。
  這個長方狀的石匣子,居然是一口雕飾精美、通體瑩白如玉的石棺。
  他在棺材邊緣輕輕一按,躍了出來。
  四下望望,他正站在一間光線黯淡的石室裡,那口被轟飛石蓋的棺材放在中央的供台上。石室四角不規則堆放著蒙塵的物什,兵器、寶石、書簡、瓶瓶罐罐,皆有,刀槍劍戟的寒光與珠光寶氣在一層厚塵之下,隱隱光色流轉。
  環顧一圈,牆壁上都是彩繪的群魔亂舞,重重包圍在四面八方。
  沈清秋一巴掌拍在腦門上。
  錯不了。這裡絕逼是聖陵。
  他還沒消化這個信息,無意間低頭,又被另一個信息擊中了。
  這個身體……不是日月露華芝塑成的肉身。這是沈清秋的原裝身體!
  聖陵有起死回生生之法,真的不是糊弄人的。看情形,多半是有人把沈清秋的屍身偷運入聖陵內部,發動了招魂陣法。生生把他從新的軀體上拉了回來。
  聖陵是魔族禁地,歷代最高統治者們身後安居之所,沒有達到這個高度的地位,入內者死。而沈清秋進來時是個死人,而後魂魄附體,算是鑽了個空子才有了一個觀光遊歷的機會。
  洛冰河說他花了五年時間修復了這具身體的靈脈,居然是真的。沈清秋試了試,靈力運轉流暢完好。至於「無可解」,暫時沒有滯澀感,不知道有沒有被化去。
  露華芝塑成的肉身一旦注入了魂魄,又被抽離,就會迅速枯萎壞死。洛冰河前一刻還在被他暴打,現在恐怕要被他萎成渣渣的肉身嚇個半死了吧。
  勤勤懇懇的老農沈清秋種了那麼多年的露華芝,就這麼萎了。萎了!
  沈清秋正恨不得捶胸頓足,系統「嚶嚀」發來消息:
  【溫馨提示:您現在已進入場景「聖陵」。「填坑」任務已發佈。請踴躍出擊,把握主動。】
  沈清秋「哦」了一聲,繼續蹲著。
  系統:【請踴躍出擊,把握主動。】
  沈清秋不動。系統:【警告:請踴躍…】
  沈清秋:「知道了知道了!去去去!」
  沈清秋蛋疼不已,朝墓室外走去。邊走邊回憶原著的聖陵副本。
  魔界民居窩藏地底,陵墓卻建在在地上,總之一切風俗都和人界反著來。陵墓中不但機關重重,凶險非常,更有無數守陵的魔物,潛藏在暗處。
  要不是系統魔音貫腦,沈清秋磕了藥才跑出來在墓道裡亂晃!
  墓道極黑,可沈清秋沒有動用火訣。屏住呼吸,悄然無聲朝前方走去。
  不久,耳邊浮起一絲綿長粗重的呼吸聲。
  說是呼吸,其實更像是垂死之人的歎息。
  沈清秋定定站住。
  這麼快。來了。
  黑暗之中,緩緩現出一個細瘦伶仃的影子。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跟在後面,遊魂一般慢吞吞飄了過來。
  這些影子走一步,晃三晃,越走越近。沈清秋不動聲色,側開身子,把呼吸頻率放到最緩。
  等級最低、遇見幾率最大的守陵魔物之一,盲屍。
  盲屍名字裡有個「盲」字,實際上,該長的眼睛一隻沒少,反而要比別的怪物多長几雙,擠在臉上,噁心又獵奇。
  不過眼睛雖多,卻基本上沒啥用。大多數時候,盲屍只是睜眼瞎,整天在聖陵裡遊蕩巡邏,效率奇低。它們的眼睛又多又大,可退化的非常厲害。但對光線感知能力極強,哪怕是一點微弱的反光,也能被迅速捕捉。
  一旦被捕捉,它們會畫風陡轉,本能地對光源發出兇惡的攻擊。到時候,可就是不在墓道裡慢悠悠排隊走的這個速度了。
  這樣的怪物,單獨拿出來,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常常和它一起出現的一樣東西。
  沈清秋這麼想著,一隻盲屍歪歪扭扭靠了過來,他往旁邊錯開一部。
  驀地,黑暗之中,燃起一絲微弱的火光。這縷火苗是幽綠色的,越來越亮,把一條墓道照成了綠油油的顏色。
  那幾隻正要擦肩而過的盲屍突然轉頭,每一張臉上都起碼鑲嵌著三雙血絲爆滿的巨大眼球,直勾勾瞪著咫尺之遙的沈清秋。
  媽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沈清秋速度奇快,下一秒就閃到了墓道末端,可他閃到哪兒,哪兒就幽幽亮起一片綠光,把他人影身形照得無所遁形。他快,受到光源刺激的盲屍更快!
  嚥氣燭!
  沈清秋擊飛幾隻猛撲過來的盲屍,
  此燭用生人之氣和呼吸作為燃料,一旦有活人活物靠近,就會自發燃起。聽起來像個可以拿去坑蒙拐騙的小玩意兒,可當它和盲屍搭配使用的時候,效果簡直毀天滅地的凶殘!
  想想吧,如果聖陵裡竄進了入侵者,走到哪兒,都要呼吸,他一呼吸,燭火就會亮起,撲不滅,掐不完,整座聖陵裡任何角落都有可能放置著嚥氣燭。成群結隊的盲屍全撲了上來。直到死,燭火才會漸漸暗下去。嚥氣嚥氣,嚥氣燭這名字取得真是好!
  比如現在,越來越多感光而至的盲屍已經把墓道塞滿了!
  沈清秋奔出墓道,搶進一件墓室。這一間寬敞氣派得多,中央高高供著一口棺材。他飛身躍上,一掀,沒掀動,再拍,響聲沉沉,可照樣紋絲不動,竟然比他剛才躺的那具石棺材質堅硬得多。沈清秋心想,莫不是裡面有人了?!他敲敲棺蓋:「可借貴地暫且一避否?!」
  他本來只是腦抽,誰知道敲了兩下,裡面真的傳一個聲音。
  那聲音明明從棺材裡發出,卻清晰如在耳旁,一點兒也不悶,彷彿帶著笑意:「請自便。」
  臥槽!!!詐屍啊!!!
  沈清秋悚然。抬腿一掃,掃下了幾隻撲上石棺的盲屍。兩步又翻下石棺,朝天頂打了一記暴擊。
  碎石滾滾落下。沈清秋見打得鬆動,繼續狂打。最好把天頂打塌了,他趁亂跑出去,把盲屍和詐屍的全都埋在石塊裡!
  混戰之中,忽然從墓殿外傳來陰沉的嘶嘶之聲。
  沈清秋抬頭一看,殿外彷彿點起了兩個明黃的燈籠,好一對金刺刺的銅鈴大眼,正對著這邊,中間一條豎直的瞳線,猙獰非凡。
  那群盲屍聽到這聲音,彷彿受到無形的震懾,停止了撕咬撲纏,低頭縮起肩膀,湧作一團,瑟瑟發抖。
  那雙大眼眨了兩下,與沈清秋直直對視了一會兒,忽然消失不見。片刻之後,從殿外轉進一個人來。
  沈清秋看清來人,並不意外,叫了聲:「喜之郎。」
  竹枝郎腳下一滑。
  他摸了摸鼻子,雖然鬱悶,仍不失禮,笑道:「沈仙師若願意這麼叫,也請隨意吧。」
  沈清秋道:「穹頂殿偷屍的,果真是你。」
  渾身烏青的毒,多半是碧蛇的毒液。木清芳粗略看時找不到傷口,是因為蛇牙口細小,下口難以被發覺。
  竹枝郎道:「事發倉促,只得出此下策,還望沈仙師海涵。不敢觸犯貴派門人,只讓他們小睡一段日子。」
  沈清秋乾咳一聲,「事發倉促」,指的肯定是他拿整個鎮的雄黃酒熏竹枝郎,還把人家打回原形騎了一路的事。
  好在竹枝郎沒殺蒼穹山派的弟子,否則這事就沒完了。沈清秋道:「你在聖陵把我召回,也算是解決了我眼下一個……困境。之前你要我到魔界來,現在我來了,究竟是什麼目的,可以說了嗎?」
  竹枝郎道:「緣由之一,早已對沈仙師說明。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至於二,沈仙師並非在下召回的……還是直接詢問君上的好。」
  沈清秋道:「好。天琅君人呢?」
  竹枝郎愣了愣,道:「我以為,沈仙師和君上已經打過照面了。」
  打過照面?
  沈清秋低頭看了看那口石棺。
  難道……裡面那個詐屍的……就是天琅君?!
  嚴格地來說,根本就沒打「照面」好吧?!
  剛才他撬了半天也沒撬開的棺蓋震顫不止,緩緩自動滑開。從裡面慢慢坐起一個人來。
  這人一隻手肘搭上棺沿,側首微微一笑,道:「清靜峰主,久仰啊。」
  沈清秋震驚了。
  ……這一家人興趣愛好雖然廣泛,但也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一般的畫風清奇。兒子喜歡抱屍體,爹喜歡躺棺材。天魔血系,就是不一樣,服!
  洛冰河相貌肖似其母蘇夕顏,可多少還是能在上面找到其父的影子。比如眼睛。
  天琅君眼廓深邃,眉峰英挺,瞳孔黑如深潭,這點洛冰河就和他十分相似。若是洛冰河連眼睛都像他娘,那相貌就陰柔過頭,反而不好了。
  再比如,笑容。這對父子的笑容,都讓沈清秋有種難以形容的……不妙感覺。
  沈清秋謹慎地說:「我不做峰主很多年。」
  作者有話要說:

  ☆、第57章 聖陵副本

  天琅君笑瞇瞇地道:「我對峰主可是神往已久。」
  沈清秋深深體會到,氣度這種東西,果然不是單純的掛逼附帶物,還是要靠家世和從小的教養來刷。
  不說別的,讓這對父子坐同一副棺材,擺同樣的POSE,天琅君可以坐出王族的雍容效果,洛冰河雖然長得帥……呃,大概坐出的還是棺材的效果。
  和兩位天魔血系的傳承者,處在同一個空間,並且這個空間裡還有不少魔界貴族的乾濕粽子在圍觀,沈清秋表示壓力非常大。
  他皮笑肉不笑,道:「不敢當。既然神往已久,為何閣下不出……出來一聚呢?」
  再怎麼裝B,坐棺材裡面裝,也太不像話了。除非——
  他站不起來。
  天琅君手指緩慢而規律地敲打著棺沿,瞳孔裡倒映出墓室跳動的幽綠火光。
  他愉悅地說:「好啊。可否請峰主助我一把?」
  有詐有詐。絕對有詐!
  有詐也要硬著頭皮上。沈清秋微微一欠上身,朝他伸出一隻手:「請?」
  天琅君欣然扶住,站了起來。
  原來不是為了隱藏某些弱點啊。沈清秋略感失望。
  然後,拽了個空。
  可他手裡明明還感覺握著天琅君的小臂。沈清秋目光下轉,低頭一看。
  的確還握著,但是也只剩下一條小臂了。
  沈清秋面無表情。
  天琅君掉了一截手臂,空了半邊袖子,仍很有禮貌:「啊。又斷了。勞煩峰主把它遞給我。」
  沈清秋:「……」
  靠靠靠靠靠!
  好驚悚!!!
  你特麼是人偶嗎關節可以隨意拆卸?!
  沈清秋的手不顧心靈的顫抖,蛋定地把那截小臂遞給了天琅君。後者和竹枝郎都一臉習以為常,卡擦一聲,真的是卡擦一聲!就把手臂接回去了!接回去了!
  天琅君活動了一下接回的部分,莞爾道:「見笑了。」
  沈清秋留意到,不止斷口之處,那條手臂上不少地方,筋脈血肉都變成了紫黑色,在偏白的皮膚上格外駭人。甚至他領口下方,也延伸出來半片淡淡的烏色。
  沈清秋沉吟片刻,道:「露華芝。」
  他這只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引起的可不只是一場海嘯。
  頭先猜測,竹枝郎極可能把露華芝采去替天琅君塑身了,果然沒錯。
  只是,這具日月露華芝塑成的身體,天琅君恐怕用的不太順心。
  沈清秋之所以魂魄與露芝契合度不錯,第一,露芝是用他血氣養出來的;第二,露芝是靈氣作物,沈清秋也是以靈氣為修煉基礎,二者從屬性上來說,渾然相合。
  然而,天琅君情況卻不一樣。
  他是魔族,修為以魔氣為基礎,露華芝會有自發的排斥反應,肉身保鮮效果得不到保障。出現這種軀體被侵蝕的狀況,也不是不可能。
  天琅君一點也不忌諱這個話題。
  「正是如此。說起來,能離開白露山,其中也有沈峰主的一份功勞。」
  沈清秋瞅瞅默然站立一旁的竹枝郎,憶起當初他白露林中的形象,實在是……非常之不好。簡直是慘不忍睹。可即便是這樣,天琅君被高山鎮壓的那些年,他居然一直不曾退出白露山,得了露芝,也沒給自己用,而是毫不猶豫幫主子塑了身。
  好一曲忠誠的讚歌!
  沈清秋口裡答話,眼角餘光卻在墓殿中的壁畫上掃動。
  他心不在焉道:「功在喜……竹枝郎。白露山蟄伏數年,終於等到了機會。有此得力下屬,天琅君真令人羨艷非常。」
  天琅君道:「我這個外甥的座右銘你沒聽過嗎?」
  沈清秋道:「聽過。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嘛。」
  竹枝郎紅了臉,在幽綠的燭光下看十分詭異,道:「沈仙師莫要取笑於我。」
  沈清秋可沒取笑他,他正一門心思琢磨壁畫。
  這壁畫色澤鮮艷,筆觸狂潦,但能看出,正對大殿門口的,是一張巨大的女人臉孔,雙眼彎彎,嘴角上揚,正是一幅喜不自勝的模樣。
  沈清秋暗暗判斷,這間墓殿,是聖陵「喜怒哀」三座聖殿之中的「喜殿」無疑。
  這個信息,將會非常有用。
  天琅君並未覺察異樣,說道:「他就是這樣,腦子轉不過彎。所以才一直向我懇求要帶你來魔界。」
  沈清秋一直搞不明白這種邏輯,略略回神,看了竹枝郎一眼:「要我來魔界,和報恩究竟有什麼聯繫?」
  天琅君從容道:「當然有聯繫。因為四大派一個都不能留下,若沈峰主現在還在蒼穹山派,便也在這範圍之內。他自然不希望你留在那裡。」
  沈清秋不知道該接什麼話了。
  剛才還覺得這位看上去是個講道理的主兒,現在看看……跟所有雄心勃勃的大中小BOSS也沒什麼區別。目標都是「毀滅世界、殺光正派」。
  不過話說回來,一個魔界大好青年,懷揣著對人族的熱愛,卻無緣無故被鎮壓了這麼多年,心生怨恨也是應該的。沈清秋無語片刻,配合地問道:「下一步是把整個人族滅絕麼?」
  天琅君奇怪道:「為什麼這麼想?當然不會。我喜歡人。只是不喜歡四大派。」
  他笑了笑,道:「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人界。」
  「禮物」。呵呵。
  絕對不是什麼能綁上絲帶讓人心情愉悅的東西!沈清秋正想吐槽,突然,墓殿陷入一陣突如其來的震顫之中。
  天頂沙石簌簌而落,沈清秋腳底站得穩,卻晃得厲害,隱隱還能聽到某種生物在遠方撼天動地的嘶吼之聲。他警惕道:「什麼東西?」
  天琅君凝神聽了片刻,道:「來的比我想像的要快。」他轉向竹枝郎:「多少?」
  竹枝郎道:「最少兩百隻。」
  天琅君笑道:「捕獲十隻都算了不得了,也真難為他。」
  沈清秋聽不懂,看來他們也不打算跟他交流一下讓他聽懂。天琅君撥了撥肩頭落下的一縷沙灰,道:「沈峰主,我這外甥可是拼了命的腰幫你和蒼穹山派一刀兩斷,不知你意下如何?願意跟他走嗎?」
  這都直接把人擄祖墳裡來了還問個屁啊問!
  不對……一刀兩斷?
  沈清秋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金蘭城,撒種人。就是讓我和蒼穹山派一刀兩斷的契機?」
  一刀兩斷。想來想去,現在他有山不得歸,一切的源頭都是從金蘭城開始的。
  沈清秋一字一句質問:「當時那個突然指向我的撒種人,是你們安排的?」
  竹枝郎低了低頭。天琅君拍拍他肩膀,似在鼓勵:「那原本只是為了解決南疆魔族食物緊缺的一個小試驗。不想沈峰主剛好在場,他也只是想讓沈峰主徹底斷絕回歸人界的心思罷了。」
  沈清秋立刻對這竹枝郎怒目而視。
  說好的報恩就是這個,找撒種人來抹黑他,坑爹呢?!蛇的報恩果然不靠譜!
  竹枝郎低聲道:「沈仙師,君上說要抹消四大派,就絕不會留一人存活……在下是真心想……」
  沈清秋壓著怒氣,說:「秋海棠也是你找來的?」
  天琅君道:「不認識。」他看了看竹枝郎,後者立刻看向沈清秋:「那女子並非在下尋來的。」
  那突然出現的秋海棠和撒種人左右夾擊沈清秋,逼得他不得不主動被幻花宮押進水牢,難道只是巧合?
  是不是都也無所謂了。沈清秋道:「除此之外的原因?」
  天琅君慢悠悠地道:「召沈峰主前來,的確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他歎息了一聲,道:「我那個兒子,這麼多年來真是勞煩沈峰主照顧有加了。」
  果然是為了洛冰河。
  雖然早有預感,和他脫不了關係。沈清秋還是心中一緊。
  沈清秋勉強打起精神,道:「洛冰河?又關他什麼事。」
  天琅君噗嗤笑了一聲,低頭道:「怎麼說呢?我發現他對沈峰主,非常之……」
  他話說的曖昧不清,甚至答非所問,沈清秋卻很容易能做出一大串聯想推測。
  隨著天琅君使用這具身體的時間越長,魔氣越盛,修為恢復得越多,肉身就會愈加殘破,到處打滿補丁。他遲早需要一個新的身體。
  有血緣關係。同為天魔血系傳承人,並且因為混血關係,自帶兩套系統。
  有誰的身體比洛冰河的更合適?
  沈清秋瞇了瞇眼:「召我回魂,目的是引他前來聖陵?」
  天琅君道:「沈峰主真是明白人。」
  沈清秋提醒他:「洛冰河現在還沒坐上你原先的位置,不能進入聖陵,就算他想來,也來不了。」
  天琅君卻像對他很有信心,道:「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夠來。」
  沈清秋緩緩地說:「不管你想做什麼,那可是你兒子。」
  天琅君道:「的確。」
  「你和蘇夕顏的親生兒子。」
  天琅君道:「所以?」
  聽到這裡,沈清秋終於確信了。
  天琅君談及洛冰河的寥寥幾句中,雖然微笑不減,可言辭神情之中,透出一種冷酷無情。
  正版的天琅君以往在沈清秋腦子裡那種熱愛和平深情似海的形象出入太大了。他提到蘇夕顏的時候,語氣都不帶個顫。喜歡稱洛冰河為「我這兒子」,可分毫不覺得他有任何父子的概念。
  他不光不是一個和平愛好者、連愛情至上主義者也不是。完全顛覆了沈清秋長久以來(一廂情願)的認知。
  其實這也正常,對於情感,魔族本來就疏離冷淡,他們更注重口腹之慾,崇尚權勢和力量。只是,怎麼也不至於是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沈清秋多少有些不舒服。
  洛冰河真是……真正的爹不疼娘不愛[蠟燭]。
  尤其是想到金蘭城這個黑鍋沈清秋一直都扣在洛冰河頭上,這孩子委委屈屈被糊了一臉那麼久,申辯了幾次也直接被無視。而且不久之前他們剛分開時,自己還暴打了他一頓。
  沈清秋真心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墓殿剛陷入一陣死寂,第二陣百獸咆哮和地動山搖降臨,打破了一池死水。
  這次來勢愈加兇猛,幾乎逼近天崩地裂之勢。沈清秋下盤再穩也站不住了,他單手扶著棺材:「有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嗎?」
  「什麼」還沒說完,墓殿上方嵌滿寶石的天頂突然大片大片傾塌下來,殿中三人都反應極快,遠遠讓開。一聲巨響,有個沉重的東西砸了下來,落在墓殿正中央,煙塵滾滾和晶光亂閃裡,現出一團龐然黑影。
  洛冰河踩在一頭通體漆黑的巨獸上,黑衣共白塵亂飛,心魔劍在背後凜然出鞘,一雙眼睛赤光流轉,正殺氣騰騰俯視下方。
  那頭巨獸乍看略像犀牛,頭頂一隻彎如月勾的獨角,可張嘴一聲長號,居然從血紅的口腔裡吐出一隻盤旋的赤色巨蟒,犀叫混雜著蟒蛇嘶鳴,尤為震撼。
  真!黑!月!蟒!犀!
  黑+月+蟒+犀。原來黑月蟒犀就是這四個元素簡單搭配組合而成的!向天打飛機菊苣的取名風格一如既往的實在!
  竹枝郎立刻盡職盡責地擋在天琅君面前,順便也擋在了沈清秋面前。沈清秋一見洛冰河,下意識往竹枝郎身後靠了靠。
  問心有愧啊問心有愧,他現在是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倒霉孩子。
  更不敢去想,洛冰河在親眼看著他的肉身枯萎時,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只能掩耳盜鈴一下,作眼不見心不亂狀。
  天琅君挑了挑眉,這個動作也和洛冰河有八分神似:「不惜捕獲兩百頭黑月蟒犀來破除聖陵的結界。沈峰主,我這個兒子,對你還真是很不一樣。」
  沈清秋無可反駁。這可是原著中連無間深淵都能吼開的稀有魔獸,為了突破聖陵,洛冰河居然能一次性抓來兩百頭。
  洛冰河沉著臉從蟒犀頭上躍下,那巨獸像是耗盡了氣力,再也堅持不住,轟然倒地。他死死盯著沈清秋,眼裡火花崩炸,又激憤又像要哭的樣子。
  沈清秋突然反應過來,他剛才往竹枝郎身後閃的舉動,太像是在嫌棄洛冰河了!
  煙塵散去之後,沈清秋才看清,洛冰河竟是單形只影闖的聖陵。聖陵是魔族聖地同時也是禁地,無論哪一個,本土魔族都會心懷敬畏,不敢觸犯。這是信仰問題,誰也不敢跟著一起來,他當然只能單形只影。
  沈清秋終於喝道:「回去!」
  站在這裡的可是原作者都蓋章「不知道該怎麼讓男主打敗」的男主他爹啊!
  洛冰河不答話,一抬手,修雅劍拋出,看沈清秋接住後,這才轉臉,對著墓殿中另外兩人,兩團烈烈翻滾的魔氣分挾在掌中,身形虛閃,直接送了過去。
  這就交上手了?!
  洛冰河左手砸中竹枝郎小腹,毫無懸念地把他擊飛。右手則撞向天琅君。
  沈清秋定睛凝神觀望。
  天琅君接住了!一步未退,反手輕輕劃下,在洛冰河肩部一擦。
  沈清秋發誓,他聽到了洛冰河身上傳來骨折的聲音。
  彷彿是為了驗證這一點,洛冰河眨了眨眼,毫無預兆的,一口鮮血湧了出來。
  他整個下巴和脖子胸膛都被一片污紅,還在滴滴落地。洛冰河擦了擦嘴角,看上去還有些茫然。
  說真的,他已經很久沒體會過肉體受傷吐血的感覺了。
  說!好!的!男!主!掛!逼!金!身!不!破!定!律!呢!
  不坑爹改坑兒子了麼!
  作者有話要說:

  ☆、第58章 困境

  天琅君只輕輕拍了洛冰河肩膀一掌,那隻手臂便又斷了。他皺了皺眉,竹枝郎立即代為拾起,雙手呈上。
  洛冰河也不去擦拭鮮血,眼中閃過凶光,反手握住背上心魔。天琅君道:「劍是把好劍。可惜用法亂七八糟。」
  洛冰河沖沈清秋低聲喝道:「走!」
  走什麼走?走得了嗎!
  竹枝郎道:「遲了,兩百頭黑月蟒犀也只不過能讓聖陵結界打開一瞬,放你進來而已。」
  洛冰河厲聲道:「那就用你們兩個做血祭,再開一次!」
   誰知,心魔劍還未完全出鞘,就猛地又插回了鞘中。天琅君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到他身後,一隻手指就把劍壓回鞘裡,竟是不讓他把劍抽出。洛冰河反應也快極,轉 身迎擊。誰知無論他多快,每次心魔都只能拔出最多三寸,隨即就被壓回。幾個來回,天琅君似乎失去了興趣,手腕一翻,不管心魔,而是直接壓在了他的天靈上。
  洛冰河雙眼猝睜,一團濃郁的紫黑之氣在他天靈上方翻捲,不知道天琅君正在做什麼,他竟說不出話來。
  天琅君閉目一陣,睜開雙眼道:「原來不止你一人,還捎帶了兩條小魚進來。」
  他提起手,對著洛冰河那張臉看了看,客觀地評價道:「像他母親。」
  一旁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眼睛像你。」
  天琅君緩緩回頭。
  修雅劍寒光閃閃,橫在竹枝郎頸間。沈清秋道:「這麼好的下屬,沒了可不划算。天琅君是不是該斟酌一下?」
  竹枝郎低聲道:「君上,屬下一時疏忽。」
  都「一時疏忽」了還這麼難搞!沈清秋費了老大勁才把他制住。這人不化蛇形的時候也一樣滑溜!
  天琅君緩緩道:「你這麼對竹枝郎,他會傷心的。」
  沈清秋半真半假道:「你這麼對你兒子,我也會傷心。你放開你兒子,我放開你外甥,如何?」
  天琅君道:「只怕不給我這個機會。」
  沈清秋手心其實全是冷汗,可聲音聽上去極其冷靜:「我正在給你這個機會。」
  天琅君道:「我是指,竹枝郎不會給我這個機會。」
  話音未落,竹枝郎猛地主動朝沈清秋劍尖撞去!
  這一下力道非常,真的是拚死之勢,絕無半分作假嫌疑。沈清秋吃了一驚,下意識撤劍。劍鋒一收,竹枝郎趁勢脫身,閃回天琅君身旁。
  天琅君做了個「你看吧」的表情,笑道:「若要我為他受要挾,竹枝郎會自求一死,沈峰主可千萬別小看他。」
  沈清秋氣得要吐血。作為人質,竹枝郎真是完全沒有價值可言。好不容易挾持一次,完全沒有成就感!
  天琅君道:「我外甥受了點委屈,理應在沈峰主徒弟身上討回來。」說著,五指微微收攏。
  洛冰河悶哼一聲,眼角有鮮血流出,可眼珠還艱難地轉向沈清秋那邊,咬住牙裡的血沫,道:「……走!去哪兒都好……別待在這裡!」
  沈清秋猛地抬頭,修雅劍向正前方擲出。彷彿白電橫閃,急刺向天琅君,他微一偏頭,劍鋒擦著他的臉頰,鐺的一聲,釘在身後遠處畫壁上。
  他道:「準頭不大好。」
  沈清秋慢慢收回手,一勾嘴角:「很準。正中靶心。」
  天琅君微微一怔,當即回頭。
  只見修雅劍正正釘在壁畫上微笑女人面孔的一隻眼睛上。原本鑲嵌在瞳孔部位的寶石碎成數片,閃爍著落下石壁。
  那女人明明只是畫在牆上的一張臉,可彎彎勾起的嘴角越勾越翹,竟像是越笑越開心,一隻咧嘴咧到了耳朵邊,彷彿裂口女的血盆大口。
  突然,墓殿之中,爆發出尖銳無比的大笑聲。而這笑聲,正是從壁畫上的女人嘴裡發出來的!
  喜殿有防盜措施。一面牆壁上都是鑲嵌的寶石,可你只要撬下來一塊,就等著被喜殿魔女的音波武器活生生笑死吧!
   這笑聲對魔族功傚尤為明顯,畢竟本來就是為了防備魔族,沒有哪些人會閒得沒事來魔界盜墓的。一入耳朵,心臟和腦筋突突狂跳不止,一陣銳痛,天旋地轉,眼 睛發花。竹枝郎忍不住捂起了耳朵,天琅君也抽出一隻手按住了太陽穴。沈清秋早有準備,趁這一瞬間的機會,倏地掠過,左手一揚,修雅劍應聲回鞘,右手抓起洛 冰河就跑!
  衝進下一座墓殿,沈清秋第一件事就是放下閘門,放死!沉重的巨石應聲落地,激起亂塵,他只找到關門機關,沒找到開門的,開不了最好!他剛剛這麼想,好不容易放了心,回頭一看,險些給跪了。
  竹枝郎一隻手被他緊緊拽著,眨了眨眼。
  醉了醉了。這也能拎錯人!!!造的是什麼孽,他居然把那對正在單方面家暴的父子留在了喜殿啊啊啊!
  罪過啊罪過!!!沈清秋甩開手轉身就要去劈石門,竹枝郎扯住他:「沈仙師,你別回去了。君上面前,他沒有勝算的。」
  沈清秋要抓狂了。
  究竟為什麼這麼近也能搞錯人?!都怪喜殿那畫壁女笑聲攻擊力太強,綠燭昏昏,三個人又都穿的是乍看差不多的黑衣服。因為親戚所以對顏色款式的喜好都差不多嗎?!
  沈清秋被自己蠢哭了,他忍無可忍一錘石門,道:「我本來是想和洛冰河在一起啊!」
  竹枝郎聞言愣住了。
  半晌,他才道:「沈仙師你和他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嗎?」
  「……」
  跟這群人真是說不清!
  沈清秋抬手讓他閉嘴,轉身走了幾步,忽然覺得腳底不平。
  竹枝郎跟了上來,他做了個阻擋的手勢:「別動!」
  一張巨大的女人臉孔,鋪滿了整個大殿地面。他們正踩在這張臉的耳朵上。
  和喜殿的女顏不同,這張臉毫無嬌媚之態,反而凶神惡煞,目眥欲裂,細目闊鼻,極盡醜惡之能事,活像個母夜叉。
  沈清秋謹慎道:「別踩臉。」
  竹枝郎:「……」
  這整個地上都是臉,不讓踩臉踩哪兒……
  喜怒哀三殿一重接一重,過了第一重喜殿之後,緊接著的,就是「怒殿」。
  原著洛冰河觀(xi)光(jie)聖陵、打通過這一關時,採用了特定的走位,可惜沈清秋沒記清楚他到底踩得是哪幾部。如果不小心踩錯了一步,怒殿的防盜措施就會啟動。御劍也是不行的,只要在垂直上方通過,都算是踩。
  話說回來,被人踩臉當然生氣了!怪不得要怒啊!
  他敢衝進來是因為以為抓的是洛冰河,他肯定知道走位。誰知道會搞出抓錯人這種情況!看樣子喜之郎和天琅君之前都只在第一重喜殿活動,多半是不能指望靠他通關的!
  地面越來越熱。沈清秋蹲身,試探了一下溫度,沾手立即抽回。燙的像有一把火在地底炙烤,站在地面上的都是鐵板燒的肉料。地上這女顏的臉頰原本是緋紅色,正逐漸升溫變成艷紅色。
  恐怕他們剛才已經不知不覺中在這臉上踩了幾腳了。沈清秋退後幾步,盡量向側沿靠攏。
  突然,炙亮金黃的紅色液體噴泉一樣從地面爆發。
  竹枝郎一剎那化出原型,一條鱗片閃著螢光的黃眼青蛇盤在地上,立起上身,昂首嘶叫,足有四人之高。把沈清秋捲成一團,牢牢裹在鱗甲當中。白森森的獠牙挨著沈清秋的腦袋,那對金黃大眼近距離看,更加獵奇。
  天琅君說的真對,喜之郎果然腦子轉不過彎來。之前被雄黃酒熏得迎風流淚不記得了?剛剛還被他用劍指著也不記得了?現在還這麼盡心盡力護著他,簡直讓沈清秋都不好意思坑他了。
  突然,一聲轟隆巨響,怒殿一側的牆壁整片倒塌下來。硝煙瀰漫中,天琅君一邊活動手腕,一邊走下亂石傾牆,踏入怒殿,道:「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沈峰主似乎比我還熟悉這聖陵呢。」
  竹枝郎化回人形,失聲道:「君上,別進來!」
  天琅君還沒露出疑問的神色,已經在地上這女人的臉上一連踩了六七步。
  沈清秋:「……」
  竹枝郎:「……」
  一道四人合抱的岩漿巨柱猛地沖天噴起,天琅君瞬間被熊熊火焰吞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清秋心中狂笑不止。讓你不聽人把話說完!讓你毆打親兒!你裝啊,儘管裝,裝B遭雷劈!
  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洛冰河在後面,跌跌撞撞也闖了進來。他一條手臂鬆鬆垮垮,似乎徹底折了,血從頭上止不住地流下,一隻眼睛都睜不開了。
  好慘。這麼慘,比他剛過來的那段時間洛冰河被原裝貨打得慘多了!
  洛冰河這體質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長輩都這麼愛用暴力的方式來教育他。又不是百戰峰的!
  竹枝郎圍著那火柱團團轉,無暇顧及其他。洛冰河把殿內景象盡收眼中,再低頭一看,跳下亂石堆,瞬息之間走出了五六步,來到沈清秋跟前。
  不科學,他究竟是怎麼只看一眼就知道該怎麼走而不引發機關的!
  洛冰河似乎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言簡意賅道:「走臉上穴位。」
  說話間,兩人已經穿過怒殿,進入下一重。石門閘閘落下時,沈清秋還是忍不住多看了洛冰河兩眼,確認這次沒有找錯人。
  沈清秋站在墓殿邊緣,不敢妄動。「哀殿」的主殿魔女,棲落在天頂之上。抬頭一看,果然繪著一張眉峰緊蹙,哀慟婉轉的女顏。
  覺察有人入侵,那張臉雙眼一睜,五官皺挪,表情愈發淒苦,先是淅淅瀝瀝的水滴從兩眼滲落,沒過多久,整個天頂上飄下了密集的雨絲。
  他剛要說話提醒這是屍雨,不能沾身,洛冰河揚起一隻手,把他護在下面,挾著兩人直接衝了過去……
  沈清秋:「……」
  智商呢!原著你可是技術流,這也太簡單粗暴了!!!
  喜怒哀三重殿可是原著打了二十萬字的副本,現在換算下來,一章有沒有?!哀殿起碼拖拖拉拉打了十章才完,現在呢?三行有木有?!你很趕時間嗎?!
  系統嚶嚀發來提示:【砍去注水內容,精煉情節,B格+100!】
  砍得太多了!
  出來之後,就是一條黝黑寂靜的墓道。兩人一離開墓殿,綠色火光幽幽亮起,一排接一排,無盡地延伸下去。
  聖陵防盜措施簡直無孔不入,喪心病狂,嚥氣燭就像不要成本似的到處亂放。原本在墓道中無神遊蕩著的盲屍們流著口水湊了過來。洛冰河舉起一隻手,神色冷峻又不耐,它們不甘地低聲嘶叫,喉嚨裡儘是呼嚕呼嚕的低哮,埋著頭縮回黑暗之中。
  洛冰河沒看沈清秋一眼,鬆了手,道:「走吧。」
  之前他每次抓到沈清秋,都要盯著死看猛看,這次卻不看了。
  沈清秋注意到,洛冰河的臉紅得厲害,在幽綠的燭光下看,突兀極了。但絕對不是因為害羞。沈清秋有點懷疑他是不是中毒了,或者被打得腦充血了,可看他腳步還算沉穩,又不像那麼回事。
  他想開口問一句,可又不知道怎麼問。
  沈清秋快要憋出一句時,還是洛冰河先開口了。
  似乎每次氣氛陷入僵持,都是他先開口打破沉默。
  「這具身體,靈脈運轉可好?」
  沈清秋沒料到他第一句會是這個,愣了一下,答道:「正常。」
  他想起來,這具身體的靈脈,都是洛冰河花了五年時間一點一點修復起來的。
  洛冰河點了點頭,道:「那就好。另外一具身體,我保存了幾天,但實在保不下去了。」
  露華芝軀魂離即死,瞬間枯萎消解,洛冰河居然還能支撐幾天,還敢在這之後來聖陵單刀赴會。沈清秋越發不知道該說什麼。
  天琅君似乎剛才提過,洛冰河「捎帶了兩條小魚」,沈清秋問道:「你還帶了誰?」
  洛冰河終於看了他一眼,道:「我一個人來的。」
  頓了頓,他接著說:「剛才那兩個,不是好相與的角色。師尊就算不想呆在我那裡,也希望不要跟他們一路。」
  沈清秋道:「你之前見過他們?」
  洛冰河淡聲道:「之前在南疆遇過那條蛇,交了幾次手,險些吃了虧。另外一個沒見過,但我打不過他。」
  竹枝郎出身南疆,在那邊奔走,自然要勤快些。天琅君也說過,金蘭城的瘟疫事件本來就是為解決南疆糧食問題鬧出來的。洛冰河在南疆和竹枝郎打過幾架,意料中事。
  可竹枝郎似乎沒對洛冰河說明他的身份,更沒將他視為少主。天琅君也瞧著沒這麼個打算。
  這麼看來,父親和表哥,都沒有承認他的意思。
  沈清秋心下五味陳雜,正不尷不尬踟躕著,燭光忽的一閃,墓道暗了一暗,洛冰河的身體壓向了他。
  擦,剛剛對這孩子的同情心回來一點,就又來!又來!
  可洛冰河這次沒抱著他,也沒動手動腳,而是徹底歪倒在他身上,然後就一動不動了。
  沈清秋總算發現了蹊蹺之處。他也很累了,沒支撐住兩個人的身體,咚的一下靠在石壁上,洛冰河則靠在他身上,軟趴趴的,腦袋在牆上磕了一下,發出響亮的撞擊聲,聽得沈清秋心也跟著一抖,牙根發疼。
  他連忙站直,反手抱住洛冰河,一陣摸索,摸到他背部。洛冰河背後衣物破破爛爛,都是被哀殿屍雨淋出來的的,再往裡面探探,皮下肌膚觸感詭異,似乎有潰爛跡象。而且已經發出腥味。
  畢竟屍雨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按照沈清秋的叫人習慣,他愛首先上來就左右開弓賞兩個小耳刮子,可他這爪子剛伸出去,就有點下不了手,於是改為輕輕拍了他臉頰兩下,聲音也不由自主放輕了:「洛冰河?洛冰河?」
  洛冰河沉沉閉著眼睛,睫毛顫都不顫一下,臉色愈發紅的不正常。
  沈清秋伸手一摸,額頭和面頰滾燙,像是發燒。但是洛冰河身上絕對不會存在「發燒」這種概念。再碰一碰手,手卻是冰涼的。他整個人就像頭放在微波爐裡,身體放在冰窟裡。
  在沈清秋的概念中,男主即便偶爾有落魄受困的時刻,也不會持續多久,更不會到失去意識的地步。
  沈清秋一手放到洛冰河腦後,揉了揉他剛撞到牆上的地方。
  「洛冰河,聽得清嗎?」
  沒有回應。
  沈清秋算了一算。為了護住肉身不讓其枯萎,洛冰河消耗了幾天的靈力(最後還沒護住);大費周章到處亂抓黑月蟒犀;來聖陵後,先被天琅君拳打腳踢,再正中喜殿音波攻擊,繼續被天琅君拳打腳踢,最後是屍雨淋身。
  怎麼想都比發燒嚴重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59章 融冰

  洛冰河昏迷之後,威壓失去震懾力,方才縮進黑暗深處的盲屍們又開始蠢蠢欲動,呵呵嘶嘶地圍了上來。
   沈清秋一手抱著歪倒的洛冰河,一手握住修雅劍,猛地一甩,劍身脫鞘飛出,勢如飛矢,第一個來回穿刺了十幾隻。然而雪亮的劍刃反光十分厲害,嚥氣燭的綠光 映在劍身上,愈發刺眼,盲屍對光線的捕捉能力極強,閃避也快,第二次這招就不管用了。沈清秋剛把佩劍插回腰間,幾隻枯瘦的手臂已經伸到近處,甚至有一隻沖 洛冰河的眼球探去,他一掌甩出一個暴擊,把那只不規矩的盲屍腦袋炸開了花。
  只是,暴擊這招雖然好用,卻不能時時用。靈力消耗太大,不多久便會 彈盡糧絕,而且沈清秋現在又回到兩格電的靈力狀態,不能再像之前那樣無所顧忌,打出二十幾發後便微覺力不從心。盲屍在墓道中推推搡搡,他只好來一個踹飛一 個,這些怪物雖然低級,卻總也打不完,還要抱著一個昏沉沉的洛冰河,踉蹌之間,一時沒抱牢,洛冰河腦袋又在石壁上撞了一下。
  「咚」的一聲,聽著格外疼。沈清秋心虛地用手墊住他後腦勺,摸了又摸,總覺得似乎鼓起了一個大包。他心下祈禱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這又燒又摔的,可千萬別把孩子磕傻了!!!
   小鬼難纏,繼續留在這條佈滿嚥氣燭的墓道,只會引來源源不斷的盲屍。他換了個姿勢,把洛冰河一隻手扛在肩上,大步流星拖著往前走,盲屍在身後被甩出數 丈,可隨著他急促的呼吸,嚥氣燭不斷亮起,把二人身影照得無所遁形,盲屍雖然跟不上,卻一直甩不掉,窮追不捨。直到拐角處路過一間小墓室。
  這也可能是一間準備室,裡面棺槨橫七豎八,擺的極不整齊,有的連棺蓋都掀翻在地,半點不見莊嚴凝重。沈清秋急忙忙拖著洛冰河進去,一口一口挨個查看,有的裡面躺著姿態奇異的枯屍,有的裡面則空空如也。
  墓室外呵嘶之聲越來越近,拉出長而亂的黑影在地面交錯亂行。沈清秋見形勢危急,躍進石棺。他本想把洛冰河塞進另一口棺材,可沒那個時間了,兩個人抱作一團,齊齊翻身滾入石棺之中。
  饒是裡面墊著柔軟的底托,沈清秋還是摔得眼冒金星。洛冰河在上,沈清秋在下,他被沉沉壓著,險些沒一口氣喘不上來。
  吃什麼長大的這孩子!看著挺瘦怎麼這麼沉!
  還有半邊棺蓋沒蓋嚴實,沈清秋正要伸手去關,外面幽幽綠光晃動,天頂上映出數道佝僂的黑影。
  盲屍進來了。
  它們緩慢地走近墓室中,不時傳來輕輕的「扣扣」之聲,還有尖銳的指甲擦刮過石棺表面的雜音,令人毛骨悚然。
  但如果說有哪個地方絕對不會藏著嚥氣燭,就是棺材裡了。只要沒有光源,這些睜眼瞎也抓不到他們。
  沈清秋不慌不忙,仰面朝天躺著,洛冰河臉朝下壓在他身上,頭嵌在他的肩窩上,熱量傳到沈清秋脖子上,燙得人難受。
  連他都難受,洛冰河自然更難受。剛好洛冰河手冰頭熱,不如用他的手給額頭降個溫。沈清秋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正想抓著洛冰河的腕子舉起來,忽然身體一僵。
  五根枯皮包骨、指甲奇長的手指出現在棺材上方。
  為什麼會搜查的這麼仔細徹底!!!不是說盲屍智商很低的嗎!!!不是發光的東西人家根本不想理的好嗎!!!
  沈清秋突然發現,他臉旁的確有個東西在發出淡淡的紅光。
  斜眼一看,洛冰河雖然眼睛閉著,可額頭上的天魔印已經化出來了,額頭間赤紅的紋印正隨著他的呼吸明明滅滅。紅光隨之一黯一亮。
  這玩意兒是啥!難道是類似於每次奧特曼打小怪獸時最後關頭都要閃巴閃巴的玩意兒嗎?
  他兩手都被洛冰河壓住,抽不出來摀住那枚壞事的印記,下意識猛一轉頭,唇角壓住了那片光潔的額頭。
  看上去……好像有點像在親洛冰河的額頭。不要在意這種細節,保命要緊!
  那只枯瘦伶仃、指甲裡塞滿污垢、還纏著幾縷髮絲的手顫顫悠悠探進石棺來,四下摸索著。
  這棺材內部空間狹窄,可棺肚深長,只要它繼續保持這個摸索範圍,還是碰不到棺底的兩人。但這隻手卻分毫不知收斂,越探越深。沈清秋心跟著他越吊越高,眼看就快碰到洛冰河的背部,他一咬牙,抽出一隻快被壓麻的右手,在洛冰河背後找了一片還算完好的地方,按了下來。
  這麼一按,洛冰河的上身和他徹底貼到了一起。原先還有縫隙可尋,現在,兩個人幾乎嵌成了一團,胸膛貼胸膛,小腹貼小腹。
  本來,小腹應該是人體最柔軟的部位,沈清秋肚子卻被洛冰河的小腹硌得慌,越往下壓,越確信他肯定練了八塊腹肌,硬得硌死人。
  那隻手雖然在洛冰河背部上方毫釐之處停住了,卻改了方向,另一側摸去。
  眼看著又要摸到洛冰河小腿,沈清秋把心一橫,把腿分開,讓洛冰河左腿落入他雙腿中間。
  已經把兩人所佔空間壓縮到最小了,真的不能再小了!
  那只盲屍哆哆嗦嗦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摸到,慢吞吞抽了出去。
  等到盲屍們咕嚕咕嚕不滿地退出墓室,成群結隊遊蕩得遠了,沈清秋才鬆了口氣。
  現在這個姿勢太難看、太不堪入目了……要是有人伸頭過來往裡一看,保準覺得沈清秋牢牢抱著洛冰河不肯撒手,拼了命地在把他往懷裡塞。
  他剛想扶著洛冰河坐起,墓室內忽然突兀地響起一個聲音。
  「現在就放下心,未免為時過早了。」
  這聲音蒼老,語氣嘲諷。沈清秋立即抓起修雅劍,翻了個身,把洛冰河壓在下面,自己坐起,橫劍在前,全神戒備:「誰!」
  盲屍群早已遠去,這墓室空蕩蕩的,只有滿屋冷冰冰的石棺。
  ……別告訴他是哪具棺材裡的又詐屍了!他剛才看過了,差不多全是乾貨啊!
  那聲音又道:「老夫若不想讓你看到,你即便翻過整個聖陵,也別想看到。」
  聽了兩句,沈清秋發覺,這聲音很熟悉,他絕對在哪裡聽過。而且不只一句。
  靈光一閃,他把劍插回鞘中,道:「既然是夢魔前輩,也不必裝神弄鬼了。」
  話音剛落,一個老者驀地出現在墓室中央,衣著華貴,目如鷹隼。
  他盤坐在一具石棺上,傲然俯視沈清秋:「你倒也還記得老夫。」
  沈清秋道:「自然記得。夢魔前輩既然出現在我面前,那我現在一定是在做夢了。」
  夢魔之前一隻能以一團黑霧的形象出現在夢境中,現在卻可以化出人形了。看來借洛冰河的軀體恢復得很不錯。
  見來者是他,沈清秋反倒放了心。夢魔是絕對站在洛冰河這一方的,他既然出現,至少不會害洛冰河。
  夢魔哼道:「可你二人眼下困境,卻不是在做夢。」
  沈清秋道:「能否請夢魔前輩相助,進入洛冰河夢境中,將他喚醒?」
  夢魔道:「喚不醒。」
  沈清秋詫異:「為什麼?」難道洛冰河的腦子已經燒壞了?
  夢魔淡淡地道:「進不去。這小子現在元神混沌,一片虛無,迷霧重重,墮夢不醒。老夫以往只在兩種人的夢境中遇到過這種情況。其中一種,是重病臨危之人。」
  看來不是要講什麼好話。沈清秋耐心問道:「第二種?」
  「癡傻之人。」
  沈清秋握著修雅劍的手緊了緊。
   夢魔自顧自道:「也是這小子活該。過往五年,白日耗費精氣神招魂,夜裡胡亂殘殺自己的夢境造物。老夫早就教導過他,這麼做無異於自毀元神,他不理會。遲 早會有這麼一天。近七天為保存你肉身,靈力耗損,那魔劍更伺機作亂。何況他還硬闖聖陵,和本族歷代天賦最高的天魔血系傳人正面對上。」
  沈清秋喉嚨發乾,回頭看了一眼躺在石棺中不省人事的洛冰河,道:「……前輩也沒辦法喚醒他?」
  「束手無策。」
  沈清秋衝他一抱拳,默默躺回棺材裡。
  夢魔:「……」
  他豎眉道:「你在幹什麼?」
  沈清秋答:「睡覺。等睡醒。」
  夢魔額頭青筋暴起:「你敢無視老夫?」
  沈清秋閉著眼睛:「既然前輩都說了束手無策,當然只能等我自己醒來護他出去了。」
  夢魔哼道:「本族聖陵禁地凶險重重,還有兩個麻煩角色在等著,憑你一人,護不住他。」
  他這話很對,非常對。
  可現在除了他,還有誰能護、或者說會護住洛冰河的?
  沈清秋睜眼,歎了口氣:「保不住也要保。怎麼說也是我徒弟。」
  坑了洛冰河這麼久,沈清秋心煩意亂,不知到底什麼感覺,但有一點很明確:說什麼也不能讓洛冰河交待在這裡。
  夢魔冷冷道:「時隔多年,你總算肯再承認這小子是你徒弟了?」
  沈清秋贊同道:「的確是隔了很久。」
  他還等著夢魔繼續陰陽怪氣開嘲諷,那老者卻忽然歎了口氣,
  他道:「要是這小子能醒過來,聽到你這句話,不知道該有多歡喜。」
  大爺,您能不能不要每句都這麼晦氣!
  沈清秋滿臉黑線。什麼叫「要是」「能醒過來」,這種生死難測語氣搞得他也越發心裡不安了好嗎!
  夢魔忽然怒氣上湧,大聲喝道:「明明我才是這小子的師父,教了他多少東西?!啊?!通天徹地之能,操縱人心之術!可他就是不肯叫我一聲師父,『前輩』、『前輩』的掛在嘴邊!你這凡修不過是教了他一些粗淺拳腳毛糙心法,他卻追在你後面哭著喊著叫師尊!真是氣煞老夫也!」
  他很早就憋了一肚子氣,眼下看到這兩個人躺在同一具棺材裡,越發覺得畫面刺眼,老眼要瞎,極不痛快,大發牢騷。
  沈清秋也不痛快,蒼穹山派的劍法是粗淺拳腳?!
  他呵呵道:「我是他人生導師。」
  系統認證,洛冰河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都受他影響 √
  夢魔卻道:「你也知道?那你為何這麼多年來能狠心棄他不顧?」
  沈清秋又噎住了。從洛冰河的角度來看,這句質問好像沒啥不對的地方。
   夢魔吹鬍子瞪眼道:「若是當年在夢境中,神不知鬼不覺將你除去,今日也就不會生出這些事端。」他在石棺上負手走來走去,暴躁道:「這小子本來是個大有前 途的可塑之才,可一遇到你就這般窩囊,婆婆媽媽,哭哭啼啼,偏偏還要在你面前裝模作樣,故作冷酷!照老夫說,要麼就把你給辦了,要麼就把你給殺了,這般折 騰鬧騰,欲拒還迎欲說還休,讓人看了忒也生氣!!」
  沈清秋真恨不得摀住耳朵,或者縫住他嘴。
  夢魔真煩啊!!!當著本人把這種事情講出來,真的好嗎?!
  他瞥了身旁洛冰河安靜睡著的臉一眼,腦中閃過一瞬他哭哭啼啼的樣子……呃,立刻撤回目光,臉頰像有點發燙,肯定是錯覺!
  沈清秋忍無可忍:「前輩能讓我醒了嗎?」
  夢魔還有怨氣:「醒?醒了你也不知道該怎麼出去。」
  沈清秋:「我當然知道。請前輩告訴我洛冰河用黑月蟒犀破界是在哪個方向。」
  夢魔道:「打開的入口已經閉合了。」
  沈清秋道:「未必不能再打開。」
  他目光落在洛冰河腰間的心魔劍上。剛被打開一次的入口必然尚顯薄弱,再用心魔劍使一次劈空斬,說不定能再度開啟!
  夢魔順著他目光看去,心中瞭然,卻不以為意:「此劍未必肯為你所用。」
  這點他當然也知道。沈清秋暗暗咬牙,沉聲說:「沒別的辦法了。總要一試。」
  醒來時,他還躺在石棺之中,洛冰河也乖乖壓在他身上,被抱得嚴嚴實實。
  謝天謝地,總算夢魔那磨人的老妖精肯放他出來了!
  沈清秋正要一骨碌坐起,忽然,右腿似乎蹭到了什麼東西,在他大腿根內側硬呼呼的戳了戳。
  沈清秋先以為是劍柄,心不在焉伸手去撥,剛碰到,系統消息陡然炸開:
  【爽度+1000┌(┌ ^q^)┐~~~恭喜取得成就「肉體關係進展」!!!】
  一剎那,沈清秋僵成了一條乾貨。
  「肉體關係進展」?是個毛玩意兒?
  他再低頭看看。這「劍柄」可真是個了不得的東西。
  天柱啊!!!!!!!!!!!是天柱啊!!!!!!!!!!!!!!!!!!!!
  沈清秋殺人然後再自殺的心都有了!
  風中繚亂狂舞了半晌,他啪的一掌拍在臉上,心中安慰自己:聖陵裡不分日月,可能現在外面正是早晨呢?!正常現象,正常的生理現象!
  它會自己消掉的吧?!一般來說都是這樣的沒錯!
  但這樣放著不管,好像也太可憐了!!!
  可憐也沒辦法,總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幫他擼吧?!?!?!
  假裝沒看到應該能被原諒的對不對?!?!?!
  對啊!說到底,做師父根本沒有義務幫徒弟消火啊、就算火是他蹭出來的也一樣!!!
  沈清秋把洛冰河猛地推起來,一掌拍在胸口,送了幾波靈力進去。雖然不多,可現在他也輸出不了更多了,能輸多少是多少。
  其餘的東西,一概無視!無視!
  出了石棺,一路拖拖拉拉,拽著洛冰河往夢魔所指的「正東方盡頭」走去。走了一陣,墓道四壁開始變得潮濕,腳底生滑,青苔重重,要站穩越發不易。沈清秋放慢了速度,避免滑倒。
  繼續走,不止青苔,雜草花叢也冒了出來,墓道逐漸開闊,兩側高矮不一的樹木拔地而起,地面不止濕滑,還有老樹根盤虯糾結,不時絆一絆腿。飛蟲掠過,鳥語聲聲。藍黑的天頂陡然拔高,鑲嵌其上的晶白石粒閃閃爍爍,乍看好似夜空星幕。
  雖然看上去有置身叢林的錯覺,可他們並沒有走出聖陵,只是來到了聖陵內部一間特殊的墓室。
  聖陵中每間墓室,都是歷代魔族貴族在生前為自己設計的。千奇百怪,五花八門。就像一座公寓,住戶搬入,人手一套毛坯,剩下的當然就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裝修佈置房子。擅長機關的,就會偏重奇門遁甲。熟悉魔獸的,就會豢養守陵怪物。擅長藥草的,則會種滿毒花異草。
  這間墓室的主人,顯然就是最後一種。別看這些樹花草木平凡無奇,沈清秋絕對不想沾身。
  他解下外衣,罩在兩人頭上,緊了緊摟著洛冰河腰部的手,謹慎地邁出步去。
  草葉簌簌而動。
  突然,尖銳的破空聲挾著一道寒白的冷光射來。
  沈清秋左手打個響指,腰間修雅劍應聲出鞘,鐺的一聲與飛襲而來的冷劍交成十字。那邊還沒解決,第二道白光旋即而至。這次竟是直接朝洛冰河的喉嚨刺來。修雅劍正擋著第一把劍,無法召回,更不能扔開洛冰河,萬一碰到那些花草就完蛋了!
  情急之下,沈清秋微微錯身,一抬手臂,赤手抓住了劍鋒。
  劍刃深深豁開手掌心,可被他牢牢握住,硬是沒再前進半寸。鮮血不是滴落,而是潑落,沈清秋半邊衣衫和地上碧草瞬間覆上一層艷紅色。
  他終於發現,直接用手去抓白刃,是一件多疼的事了。
  血光染紅了沈清秋的眼,他猛地抬頭,瞳孔驟縮。
  真是萬萬沒想到,天琅君口裡的「小魚」,居然指的是這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第60章 以身相護

  虯結粗壯的老樹之後,走出兩個人來來。
  準確的說,只走出了一個人,另外一個,被推在一隻類似輪椅的小車上。
  站著的是個腰肢纖細、凹凸有致的美貌女子。被推著的雖然坐在椅車上,頸部以下都裹在一條粗氈毛毯裡,但露出的那顆頭沈清秋卻十分熟悉。
  那柄劍還在前進,沈清秋不得不抓緊了它,用力之大,劍刃幾乎要切下他半個手掌。
  他臉上表情一成不變,假笑道:「秋姑娘,老宮主,別來無恙。」
  秋海棠目光怨憤。老宮主的頭動了動,聲音嘶啞:「沈峰主看我這像是無恙麼?」
  也就是說說走個過場而已。沈清秋乾笑一聲。
   仔細觀察,他發現,「無恙」這個詞,真的不適合用在此時。從前的老宮主是得道仙家一般的人物,無論仙盟大會初見,還是金蘭城不歡而散,外表儀態,都是絲 毫不墜。可現在的老宮主,從來一絲不苟的雪白鬍子變得污垢糾結,面容更是蒼老了不少,皺紋堆積比他身後的老樹枯皮還密。
  老宮主語音森然:「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變成了這個樣子。」
  沈清秋心想我能說不奇怪然後你可以放我過去麼?嘴上卻說:「在下聽聞老宮主歸隱雲遊去了。」
  老宮主嘿嘿道:「歸隱雲遊?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就要問你的好徒弟了。」
  雖然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但看來是找洛冰河算賬的。
  沈清秋不動聲色,把洛冰河往身後掖了掖,盡數擋住。
  秋海棠恨恨道:「沈九,我早就說過,你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我早就知道花月城你自爆的事肯定有詐,自裁謝罪?呵呵,你怎麼會是那種人?在那魔界妖女的地盤我一眼便瞧了出來,你果然沒死!」
  你認出的只是我的肉體,沒有認出我的靈魂,有什麼用啊……沈清秋無奈。
   當日在紗華鈴的赤雲窟被擒時,沈清秋救各派人士出來,只和她見了短短一面,居然就引起了懷疑。他重回蒼穹山派,被洛冰河帶走之後,秋海棠也穿越了邊境之 地,跟著一路來到魔界。洛冰河大量抓捕黑月蟒犀破除聖陵結界,必然焦頭爛額,心神紊亂,無暇防備,竟然沒注意到有人跟著偷偷混了進來。總結:女人的仇恨真 是不能小覷。
  只是這兩個人的組合,沈清秋還真從沒想過,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搭上線的。
  想到這裡,沈清秋忽然明白了:「當初秋姑娘忽然出現在金蘭城,這裡面也有老宮主的一份功勞吧?」
  既然竹枝郎已經否認是他所為,那就是別人在推波助瀾了。否則憑秋海棠所在的雜門雜派,哪有機會搶到前沿。
  老宮主冷冷一笑,不答話,也沒否認。
  空氣中漂浮著蒲公英種子一般細小的白絮,晃晃悠悠,飛過眼前去。沈清秋道:「沈某自問不曾得罪過老宮主……」
  老宮主道:「事到如今,也不必隱瞞。」
   他嗓子瘖啞,彷彿有一塊痰堵在喉嚨裡:「當初洛冰河入我幻花宮,我悉心栽培,有意扶持,他卻執意不肯拜我為師,更不肯娶我女兒,偏偏對你念念不忘。我自 然要對沈峰主好好探查一番,看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誰知倒讓我查出不少陳年舊事。對你的底細,我一清二楚。你師從何人,做過哪些事,究竟如何拜入蒼穹 山派門下,真是精彩得很。即便是沒有撒種人這一樁,水牢你也是去定了。誰知另有其變,倒沒讓我費心。」
  這麼說,當年幻花宮弟子對他態度奇差,不是洛冰河有意引導,卻是老宮主在刻意影響。
  沈清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洛冰河。
  這孩子若是腦子轉一轉彎,拜其他人為師,也不會生出這麼多事端了。但這份執著和死腦筋,沈清秋卻埋怨不起來。他只好歎氣:「小徒承蒙老宮主厚愛。只是宮主剛才那兩劍,都擺明衝著他來,未免言行不一。」
  老宮主道:「當初是當初,如今卻不一樣了。沈峰主請讓開,我要同這小子算清總賬。」
  沈清秋:「我讓開,宮主只殺他,不管我?」
  秋海棠冷笑道:「他不管你,我還在這兒呢!」
  本來她戰鬥力太低,可以忽略不計,但眼下這個狀況,還真有點麻煩。
  老宮主道:「這畜生忘恩負義,把我害到如此地步,我非手刃了他不可。」
  沈清秋說:「他要是真忘恩負義,也不會留你女兒一條命了。斬草須得除根,這個道理他比你我都明白。」
  打死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幫洛冰河說話辯解的一天。
  聞言,老宮主桀桀怪笑出聲。秋海棠猛地掀開蓋在他身上的粗氈。沈清秋呼吸滯了幾秒。
  毛氈之下,只剩一個平整四方的軀體,四肢全都不翼而飛。
  老宮主竟然被削成了人棍!一代宗主,就這麼人不人、鬼不鬼、髒兮兮地窩在一座小破車上,只剩一顆頭能轉動。這畫面淒厲駭人至極。
  原著沈清秋的下場居然移花接木到了老宮主身上。這梁子結大了,絕對不是幾句開導就能解決的問題!
  老宮主冷笑道:「看見了沒?他倒還不如斬草除根。」
  沈清秋嚴重贊同。為什麼不斬草除根!
  這兩條小魚,一個想殺洛冰河,一個想殺沈清秋。秋海棠修為不濟,需要有人幫助;老宮主雖然落魄,卻比她強得多。好歹曾經是一派之首,四肢齊斷,行動不便,可靈力不減。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正是瞎子背跛子。
  沈清秋赤手折斷了劍刃,把它拋到一旁草叢中,死死盯著對面虎視眈眈的兩人。
  其實他可以賭一把。
  雖然面對天琅君這個沒有原始數據的人物,洛冰河的掛都不管用,可老宮主卻是仍在原著範圍內的角色,主角金身不破定律面對他時,應該還沒失去作用。
  他可以試著撒手不管,就像當初雙湖城副本坑死剝皮魔蝶兒那樣,放手讓老宮主去砍洛冰河,看看最後到底是誰坑誰。
  老宮主緩緩道:「我再問一次,你讓不讓?」
  沈清秋垂下手臂,掌心的血原本稍稍止住了流勢,又開始滴滴答答下墜。
  他抬了抬頭,不冷不熱地說:「老宮主以為清靜峰弟子好欺負麼?」
  沒辦法,現在已經和當初那時候不一樣了。
  他無論如何也沒法說服自己,仗著男主金身不破定律,冷眼旁觀,放手讓別人砍洛冰河,賭到底誰熟誰贏。
  到了現在,如果他還能心安理得冒著這麼大風險利用洛冰河,就真成猥瑣人渣了!
  老宮主突然雙眼暴起,爆出數聲大喝。
  他沒了四肢,把靈力蘊在喝聲裡,依此出擊。每一聲大喝,沈清秋都感覺有一陣強勁的靈流刀削斧砍般鋪面襲來,威勢不輸暴擊。草木狂搖,林葉斜飛。沈清秋用尚在流血的右手握住劍鞘擋了幾下,震顫之中,掌心傷口傳來劇痛,可他不敢換手,不用左手抱住洛冰河他怕會把人摔出去!
  即便被削成了人棍,老宮主靈力卻分毫不弱。難怪秋海棠要仰仗他。正這麼想,老宮主忽然一聲長吼,修雅劍劍鞘傳來極輕的裂聲,終是沒擋住。
  一陣強力襲來,沈清秋被向後掀倒。掀倒途中他轉了個身,以己為肉墊,沒讓洛冰河摔到地上,又被他重量壓得眼冒金星。
  老宮主總算不嚎了,秋海棠推著他慢慢靠近。
  他平息一陣,俯視摟著洛冰河的沈清秋:「你倒也真是護著他。」
  沈清秋心想,要是洛冰河醒著,自己怕是反而不會這樣護著他了。
  老宮主道:「為何不用靈力還擊?莫非你已經油盡燈枯?」
  沈清秋不答話,一縷一縷的細小白絮飛過,即將沾上洛冰河蒼白的臉頰,他輕輕一吹,白絮歪歪扭扭斜飛了出去。
  老宮主以為他這是認命待死的表現,不再理會,目光一轉,凝在洛冰河安靜睡著的臉上。
  他剛才吼叫不止的模樣被抹去了一樣,忽然消失,現出了一種癡癡之態。
  沈清秋:「……」
  這個表情……很不對勁啊。
  老宮主癡癡地看了半晌,歎道:「睡著的時候,是最像的。」
  他的眼神毛茸茸的上下爬動,如果他有手,一定就摸到洛冰河臉上去了。沈清秋微覺反胃,不由自主把洛冰河的腦袋抱住,往懷裡帶了帶。兩人現在是洛冰河緊緊依偎在他身上、頭也靠在他胸口的姿勢。
  沈清秋沉聲道:「你看清楚,這不是蘇夕顏。」
  也許這個名字喚醒了老宮主,他惡狠狠地道:「要是能乖乖聽話,權勢,地位,幻花宮,什麼我不會傳給他?偏偏一個兩個,都忘恩負義。忘恩負義!」
  一連咆哮了幾十次忘恩負義,他忽然又神情一轉,柔和起來,哼哼道:「夕顏……過來……讓師尊……讓我……」
  老宮主陷入了迷離之中,口水順著嘴角滑下,秋海棠悄悄後退,面露嫌惡之色。
  沈清秋心下雪亮,反胃感愈發強烈。
  難怪一直老宮主對洛冰河都好的有些奇怪。難怪蘇夕顏明明是他最心愛的弟子,結果對幻花宮卻毫不留戀,說叛出師門、就叛出師門,義無反顧跟魔界青年雙宿雙飛去了。
  這種「心愛」,跟猥褻也差不多了。老宮主青睞洛冰河,肯定是從他身上找到了昔年愛徒的影子,對蘇夕顏病態的佔有慾延伸到了洛冰河身上,妄想把他培養成聽話的乖娃娃。
  但看他這種狂態,恐怕不止要洛冰河做接班人這麼簡單。「聽話」也遠遠不止字面意思。
  不怪洛冰河要把他削成人彘。
  沈清秋一手覆上洛冰河後腦,把他的臉壓在自己胸口旁,不讓老宮主繼續對著他意淫。忍無可忍道:「你夠了!」
  一看不到那張臉,老宮主面部肌登時垮下,痙攣般抽搐一陣,目光滿溢怨恨,猛地張開嘴。
  可他沒叫出聲音。兩顆眼球凸了出來,整個人突然定成一尊石像。
  沈清秋屏住呼吸片刻。老宮主喉嚨裡咕嚕咕嚕,眼白血絲密密爬了上來。
  可就是動彈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終於來了!
  真當他那麼傻逼聖父,被打不知道還手嗎?!
  真當他多拖了個人就弱到不能啪啪扇臉扇回去嗎?!
  秋海棠驚疑:「怎麼了?」
  她似要拔劍,沈清秋道:「秋姑娘,奉勸你一句,不要拔劍,不要妄動靈力,除非你想像他一樣。」
  秋海棠疑惑地轉到老宮主前面,「啊」的尖叫出聲。
  之間老宮主那張蒼老的臉上,密密麻麻的皺紋之間,長滿了綠色的肉芽,似乎劇痛難忍,不但不能動彈,連話都說不出來。
  秋海棠顫聲道:「你幹了什麼?」
  沈清秋道:「我什麼都沒幹。但別忘了,這可是在別人的墓室裡。你們以為魔族不會有防護措施?」
  空氣中漂浮著的、像是吹散的蒲公英般的白絮,其實是一種魔界植物,「情絲」。
  這種植物會在活物身上下種,而且尤其容易被發散能量的人吸引。亂動靈氣或者魔氣,就會把種子們吸到身上。這也是沈清秋剛才盡量堅持肉搏而不動用靈力的原因。
  「情絲」入肉,不痛微癢,以血肉為土壤,一旦發芽,破皮而出,每長一寸都是撕肉挖血的疼。而且越動靈力長得越快,敢打暴擊,瘋長一陣,瞬間就能發芽。
  老宮主剛才一直用吼聲攻擊,靈流匯聚在頭部和喉嚨,現在長滿了一臉的肉芽。肉芽莖看起來都是血管,表面微帶著薄薄的茸毛,根還在皮下往裡面長,一直長到跟神經緊密相連。
  沈清秋嘖嘖道:「老宮主千萬別再大吼大叫了,不然情絲暴長,長入了腦髓,那可真就無力回天了。」
  這景象既噁心又恐怖,秋海棠捂著嘴,抖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一個動彈不得,一個沒了意識。完勝!
  沈清秋鬆了口氣,抱著洛冰河艱難地站了起來。
  老宮主肌肉緊繃,含含糊糊地說:「別高興得太早,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僅僅是說幾個字,他就痛得面孔扭曲,滿臉肉芽也跟著齊齊發顫。
  沈清秋呵了一聲回應。
  從右臂到肩頭,爬上了深入血肉、歇斯底里的疼痛。
  剛進來擋住那兩把劍時,逼不得已動用過靈力,現在終於跟著發芽了。
  不過,還好,總算這次沒坑了洛冰河。

  ☆、第61章 光棍節一更

  見沈清秋半拖半扛著洛冰河就要走,老宮主喉嚨裡「啊啊」叫出聲來,因為急迫,從小車上摔了下去,沒有四肢的軀體在地上花草中艱難地扭動,一蹭一蹭朝前爬,看著既可怖又可憐。
  老宮主喃喃道:「別走……別走……不要走……」沈清秋腳底溜得越發快。誰知老宮主突然雙目暴睜,喉底發出咆哮。
  他居然拼著不要命也要攻擊!
  沈清秋已經搞不清他到底是不想讓他們走、還是不想讓洛冰河活了。他用已經開裂的劍鞘勉強擋了一次,右手受震,牽動了冒了個頭的血芽,痛得撕心裂肺,可居然還沒扔開洛冰河。劇痛之下,血氣上湧,他猛地看向老宮主,眼裡殺氣頓生。
  老宮主剛才吼了一次,又有不少肉芽破皮而出,甚至有的從眼角延伸生長出來。他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哈哈狂笑,在地上翻了幾滾,像條豬肉一般,滾到秋海棠身邊,衝著她耳朵大喊:「你不要是要殺沈清秋嗎?他就在你眼前,睡什麼?!快起來,殺他!把他們全殺光!」
  他真的瘋了!
  秋海棠被喊得悠悠醒來,一睜眼就是一張枯橘皮的老臉,上面還生滿異物,血洞密集,當場魂飛魄散,歇斯底里尖叫不止,拔劍往空中亂砍。沈清秋怕她亂動靈力,把情絲種子也引到身上,喝道:「冷靜!」
  老宮主怪叫:「快!快!你不是一直求我幫忙嗎?現在他要撐不住了,快動手!」
  秋海棠把沈清秋看在眼裡,這才像稍稍回了魂,兩手發抖,眼睛發直。
  平心而論,沈清秋對此女沒有什麼仇恨,說起來她還是原裝貨的苦主。可她要是非得在這兒擋路,他就不得不出手了。
  意料之外的是,秋海棠卻並沒有像以往那樣不問青紅皂白殺上來,而是呆呆瞪著沈清秋,瞪著他懷裡的洛冰河,非但不前進,反而後退了幾步。
  她嘴唇哆哆嗦嗦:「沒可能……沒可能……假的!都是假的!不是我哥。不是我哥!」
  怎麼回事?
  她又哭又叫:「我什麼都沒做、我憑什麼要受這麼多年的苦?!」
  沈清秋愕然。秋海棠不過是昏迷了短短一瞬,醒來的時候怎麼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或說,像是看到什麼不能接受的東西,被嚇瘋了似的。
  沈清秋心知有蹊蹺,沉聲道:「你別亂動。」
  老宮主叫道:「你還等什麼?!」
  秋海棠失去理智,抱著頭沖沈清秋尖叫:「你為什麼不殺我。你為什麼不殺我?!」
  沈清秋被叫得一頭霧水,秋海棠奪路而逃。他在後面喊道:「喂!」
  在聖陵裡亂跑,死路一條!
  可人已經跑遠了,沒那個閒時間來追了。沈清秋心裡給她點了個蠟,繼續前進。
   老宮主見她跑遠,最後一絲希望也消散無蹤,呆呆趴在地上,突然埋頭啃了一口草葉,兀自大笑不止。笑著笑著,頭上肉芽越長越密、越生越快,瞬息之間包滿了 他整個腦袋。不久之後,他就再也笑不出聲了,沈清秋似乎還聽到了顱骨腦髓被擠壓的異響。老宮主呼呼喘了幾口粗氣,頭重重擱到地上,再也抬不起來了。
  一代宗主,居然死的如此淒厲難看,也實在令人唏噓。
  沈清秋沒走幾步,一個空朦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似乎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天琅君語音帶笑:「沈峰主真是玩兒的一手好捉迷藏。不如猜猜,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面?」
  沈清秋摸了摸腿,摸到了一手的異物,額頭冷汗涔涔流下。情絲已經順著血脈長到了腿上。
  天琅君又傳音道:「一路向東,是想回到破界入口逃出聖陵麼?」
  這廝居然知道他的方位。沈清秋暗暗心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
  一旦讓腿上的情絲徹底生根,到時候想走也走不了了。他咬咬牙,看了一眼洛冰河,把心一橫,撕開下擺,抓住一片血芽,猛地一撕!
  他腦子裡似乎出現了長達數十秒的空白。好像被撕掉了一整片皮肉。
  沈清秋一連喘了好幾口氣,漸漸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呼吸的聲音聽起來,像極了在哽咽。
  他現在連抹一把臉都做不到。沒辦法。真的……太他媽疼了!
  雖然血流成河,可好歹是能走路了。他剛才還覺得洛冰河看上去慘,誰料到他現在的模樣,才真正是十二分的淒慘。
  天琅君知道他的方位,必然在往這邊趕來。再帶著洛冰河繼續往東走,一定會正面撞上他的兩個好親戚。媽的老宮主真害死個人,都是被他活活拖成這樣的!
  沈清秋出了這間野林一般的墓殿,途徑幾間墓室。他迅速進去撿了一口還算乾淨舒適的石棺,護著洛冰河的腦袋,小心翼翼將他安置進去。手背一試他額頭,還是熱得燙手,眉心間的印記卻愈發鮮亮艷紅。
  沈清秋把心魔劍壓在洛冰河手下,定了定神,這才緩緩合上棺蓋。
  天琅君不緊不慢走在前,竹枝郎緊隨其後。
  石道一轉,沈清秋手持修雅劍,站在一件墓殿正中央,冷冷注視著他們,似是等候多時了。
  他半邊青衣都被染成赤紅色,右手還有鮮血順著乾涸的痕跡往下滑落,嘴唇幾乎和臉色一樣白。
  天琅君訝然:「不過是片刻未見,沈峰主為何變得如此狼狽。」
  沈清秋回望他。明明在怒殿被岩漿火柱吞了個滿口,現在天琅君身上卻連個烤靈芝的香味也聞不到,頂多黑衣焦了一點邊緣,真是豈有此理。
  天琅君問道:「沈峰主的愛徒呢?」
  沈清秋道:「出去了。」
  天琅君笑了:「沈峰主還在這裡,他怎麼可能會出去。」
  沈清秋也對他笑笑。
  這麼笑來笑去的,天琅君忽然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發現,他邁不出步了。
  他低頭看看。從腳底到腰部,不知什麼時候,被一層極堅固的晶冰覆蓋住了,並且覆蓋範圍還在順著他身軀往上蔓延。竹枝郎情況比他略強,雙腿和一條手臂也已被凍得嚴嚴實實。他這才注意到,這間墓殿十分寒冷。
  天琅君定了定,道:「漠北氏。」
  猜的到很準。這一間墓殿,正是漠北君祖父親手所設。他們這一支血脈擅操縱冰,冰法魔界無人可出其右,身後墓殿也與冰法息息相關。
   在聖陵之內,處處都是可以利用的場地。不必他出手,自然有能牽制敵手的事物。沈清秋記得原著描寫過,一旦有溫度比墓殿空氣溫度高的東西進入,便會被當場 凍結,變成冰雕,凍上個兩三天,就碎成了冰渣渣。所以他進來之前先調動靈脈將身體溫度降到最低。不然坑人不成反被坑就划不來了。所以他看上去才會臉色青 白。
  一句話的功夫,堅冰已爬到天琅君胸口,他表情不變,手中魔氣騰騰,卻化不破包裹住他拳頭的冰晶,收效甚微。就算不能一直凍住他,至少也能拖半個時辰。
  天琅君道:「看來真不是錯覺。沈峰主對我族禁地,幾乎可以說是瞭如指掌。」
  沈清秋一句不話不說,衝他們擺一下手,轉身就走。
  天琅君看了一眼竹枝郎,緩緩道:「我說過,你若真要帶沈峰主去魔界,就得保證他不會搗亂。該怎麼做,你知道。」
  竹枝郎低聲道:「……屬下明白。」
  聽了這兩句,沈清秋油然而生一陣極其糟糕的預感。
  竹枝郎道:「沈仙師,對不住了。」
  別!千萬別!你要感謝我我都這麼慘了,你要是對我道歉,我還能有命嗎!?
  正這麼想著,沈清秋本來走得好好的,突然身體一歪,扶住了石壁。
  有東西似乎正在從他胃裡蠕動掙扎奔湧而出,湧向全身上下無數道筋脈。
  這感覺熟悉又可怕。沈清秋險些當場爆出一句草泥馬。
  天魔之血。
  洛冰河現在棺材裡睡著,在他體內作亂的,就只可能是別人的血了。
  天琅君說:「峰主也該不是第一次喝了,怎麼還沒習慣?」
  沈清秋強忍住乾嘔的衝動:「……什麼時候給我喝的。」
  天琅君道:「沈峰主別忘了,你的仙軀在我們手裡已經很長時間了。能做的事太多了。」
  難怪這麼輕易就能判斷出他所往方位。
  沈清秋停了停,繼續往前走。越走腹中越是絞痛,可他速度不減反快。其中有他捱疼能力增強的緣故,更有知道現在絕對不能跪的緣故。
  趁這兩位被凍住了,還有機會逃出去。要是等他們解凍,再想坑他們可就難了!
  雖然心裡清楚其中利害,可走得越快,竹枝郎催動得越是猛烈,沈清秋忍不住回頭狠狠瞪向他。
  說好了要報恩的,就是這樣讓血蟲在他肚子裡產卵扎窩閤家歡樂嗎?!
  天琅君歎道:「這樣也能走這麼多步,沈峰主心志堅定,果非常人。還是該說,你為洛冰河,連性命都不要了?」
  忽然,竹枝郎道:「君上,我……屬下壓不住了。」
  話音未落,沈清秋便覺那陣淤痛陡然化開。
  天琅君見他居然跑了起來,很是詫異:「你的血不是能壓住他的嗎?」
  竹枝郎也大惑不解,道:「之前壓得住。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壓不住了!」
  沈清秋耳朵裡嗡嗡作響,聽不清也看不清了,可想著還得把洛冰河拖到入口扔出去,撐著牆壁繼續慢跑。不知踹到了什麼東西,晃了一下。
  硬扛了這麼久,已經臨近極限,處在虛脫邊緣,他膝蓋登時軟了。可是這一下卻沒跪下去,而是被一隻手牢牢攙住,半提半抱了起來。
  沈清秋頭昏眼花,雙眼聚焦往上看去。
  黝黑黯淡的石道裡看不清面容,卻能看清一雙怒火灼灼滔天的眼睛,和一枚赤光流轉的印記。
  作者有話要說:

  ☆、第62章 光棍節二更

  天琅君和竹枝郎已經從腳脖子凍到了頭頂,兩尊黑氣環繞的冰雕佇立在中央。洛冰河踏入殿中,絲絲寒冰白氣順著他黑靴往上爬,被毫不留情地踏碎。他沖那兩具冰雕各拍一掌,堅冰上現出蜿蜒的裂痕。
  沈清秋半倚著石壁,道:「沒用,已經成型的晶冰沒那麼容易碎,而且你這麼打,也傷不到裡面的他們。倒不如抓緊時機,趁他們被封住,逃出聖陵。」
  洛冰河霍然轉身,又朝他走來。
  乍見洛冰河,沈清秋又驚又喜。原本就是打算再回石棺那裡去接人的,沒想到人自己醒了,剛想脫口而出問他一句感覺怎麼樣,卻發現洛冰河似乎火氣大得很。
  洛冰河厲聲道:「不是說了讓你別跟他們一路嗎?!」
  這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沈清秋本來就暈,被吼得耳膜隱隱作痛,彷彿遭人迎頭澆了一盆冷水,呆了一下,驀地一股無名火起,躥上心頭。
  他乾巴巴地說:「你好了嗎?」
  洛冰河語氣仍是不善:「好什麼好?」
  看他中氣十足,多半是好了。
  既然如此,也算是還了洛冰河一點人情。好歹說起來,自己也不算人渣得徹底了。
  沈清秋點點頭:「那好。」轉了個身,胡亂找了個方向走開。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走哪裡去,要出聖陵,心魔劍,洛冰河,兩者缺一不可,少哪一個都只能在聖陵內部瞎晃悠。可是,拼了老命把人拖了一路,到頭來還被吼一臉,悻悻然的呆著也沒意思。
  他沒走出幾步,石道旁一隻嚥氣燭驀地亮起,幽幽燭火,照亮了他半張側臉。
  洛冰河突然伸手拉住他:「……你哭了?」
  沈清秋聞言一愣。
  他哭了嗎?
  他哭了嗎?
  他怎麼可能哭了!!!
  沈清秋抬起左手擦了擦臉頰,這只完好的手剛才一直牢牢抱著洛冰河,現在才有機會騰出來做別的事。一摸臉,,真的濕漉漉的啊好噁心啊。
  沈清秋猛地想起來,這是剛才把腿上破皮生長出來的情絲拔掉的時候疼出來的眼淚。
  真難看。
  洛冰河剛才聲音裡的火氣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怔怔地道:「這麼說,我當時隱隱聽到師尊在哭,不是假的?」
  沈清秋有點惱羞成怒:「哭什麼哭,不知道!」說完摔手就走,洛冰河連忙從後面抱住他。
  好死不死,剛巧抱到了沈清秋被情絲扎根的右手臂,沈清秋忍著沒慘叫,還是悶哼了一聲。洛冰河立刻鬆開,只牽著他左手,藉著燭火察看。
  越是察看,越是心驚。現在沈清秋身上幾乎沒有一塊能看的地方,傷是傷,血是血,糊作一團,當真慘不忍睹。
  洛冰河記得,昏迷之前,沈清秋分明是完好無損的。他聲音發抖:「這些……都是為了……我?」
  沈清秋要吐血了。不然呢?
  他說不出這種話,弄得好像跟敲鑼打鼓曬恩情似的,只迸出兩個字:「放開!」
  洛冰河瞬息之間換了一張臉,軟了下去:「不放。師尊你別生氣,我錯了。」
  這話他說過很多次!
  沈清秋一掌揮開。趕緊走走走,盲屍都圍了上來,在這裡擋道像什麼樣子。
  洛冰河被他遣開,又牛皮糖一樣纏了上來,掰都掰不下:「要不師尊你打我吧。再打一頓出氣可好?」
  快來人這裡有個抖m誰快來把他關起來——
  他腳底飛快,兩人走了一路,洛冰河就纏了一路,洛冰河那套路現在沈清秋已經熟悉了,看準了他吃軟不吃硬。磨了半天,沈清秋無奈道:「……你老是這樣,哭著認錯,死性不改。有什麼用?」
  洛冰河給他說的都快抽泣了:「我改還不行嗎。師尊不要拋棄我。」
  看了他這幅窩囊樣子,要不是顧念他後腦勺還有自己撞出來的包,沈清秋真恨不得衝他腦門抽幾章。他的教育方式也沒問題啊?怎麼就養出了一個哭包。混世魔王洛冰河喜歡牽著師尊衣服哭哭啼啼,說出去像什麼樣子,誰特麼的敢信!?
  寧嬰嬰都沒他愛哭!
  沈清秋快受不了了:「誰拋棄你了?啊?」
  洛冰河道:「我昏過去的時候,殘存著一點意識,拚命想著要醒來。可是好不容易醒過來了,發現躺在一口棺材裡,師尊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我一時氣昏了頭,以為又被丟下了,以為師尊你寧肯跟他們走也不想理我……」
  一覺醒來,發現被孤零零「拋棄」在棺材裡,滋味確實不大好。沈清秋心虛地咳了一下。
  洛冰河又道:「我剛才不是故意的。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心裡不想這樣,不想說那種話,可在師尊面前,我總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這樣難看、丟人,但是師尊你原來沒扔下我,一直都在護著我,不是我做夢,我好高興……」
  究竟是誰比較難看、丟人?
  兩個大男人抱成一團擦鼻涕抹眼淚,都不好看,知道嗎!?
  大概是因為太高興了,更多餘華麗的話反而說不出來,只知道重複著「高興」、「開心」兩個簡單的詞。沈清秋的臉抽搐了兩下,揉揉太陽穴,深深歎了口一長氣。
  算啦。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連夢魔都說過,這孩子就是這副鬼德性,當面酷炫狂霸黑得掉渣,背後說不定又要扭著手絹哭了,還跟他計較什麼呢。
  話說回來,自己也有夠無聊的,剛才那麼點小誤會,也沒啥好生氣的,也會莫名其妙發火,跟這SJB的倒霉孩子也沒什麼區別了。
  他緩了口氣:「那你現在是真沒事了吧?」
  洛冰河立刻點點頭:「沒事。」
  剛才燒那麼厲害,現在一點兒事都沒有了?沈清秋很是懷疑,把手貼上他額頭。果然溫涼光滑,沈清秋要把手抽回來,洛冰河的手卻覆了上去,壓住不讓他抽開,交疊雙手下的眼睛亮晶晶的。
  這種神情太熟悉了。這不就是當初清靜峰上每天咩咩叫跟著他吃草的三好青年小綿羊的神情嗎。
  沈清秋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卻又不好強行抽回。
  當別人正興高采烈的時候這麼做,不就等於啪啪扇臉?
  他說:「你真一點事都沒有?不頭暈?靈力和魔氣都沒有運轉不靈?」
  洛冰河說:「很靈。非常靈。比以往更靈。」
  說話間,已經到了正東方的一間墓室,洛冰河拔劍,斜斬,照壁上劃出一條黑洞洞的空間裂口。
  折了的手臂又神奇地長好了,腿也不瘸了,一臉的血都擦得乾乾淨淨,一直不聽話的心魔劍也給收拾的服服帖帖。
  沈清秋什麼都不想說了,做了個「走吧走吧」的手勢,率先穿過了裂口。
  陵外光線充足,洛冰河主動伸手來扶沈清秋。
  說起來,他們真是很久沒這樣正常地相處過了。
  沈清秋才心底感慨了一句,忍不住瞥了瞥洛冰河。瞧他神清氣爽的,看來是真的「很靈」。
  虧他還生怕又坑了一次男主,豁了老命來護著,結果人家屁事兒沒有,呼呼大睡是在給外掛續費充值[手動拜拜]
  正鬱悶著,洛冰河忽然道:「不過,除了聽到師尊在哭……」
  沈清秋問:「誰哭?」
  洛冰河立刻改口:「除了聽到有人在哭,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聞言,沈清秋又有點兒擔心了。果然還是有後遺症的吧?他沉吟道:「什麼感覺?」
  洛冰河搖了搖頭:「……說不上來。」
  沈清秋:「疼不疼?」
  洛冰河道:「不疼,很……」
  他話沒說完,臉現困惑之色,朝身下看去。
  沈清秋立刻垮下了臉。這次是真想一巴掌把他掄回聖陵去。
  天柱你好天柱再見!
  這個話題沒能持續下去,就截止了。
  天琅君的聲音陰魂不散追了上來:「沈峰主,為何這麼急著要走?你們兩位幾乎把本族聖地倒翻了過來,就這麼走了,不留下點什麼,未免說不過去吧?」
  他沒說一個字,聲音就逼近不少。沒用多時,就出現在視野中。沈清秋脫力地翻了個白眼。不過,漠北氏那在陵墓中扛了千百年的冰法能把這兩人拖到他們出了聖陵,夠良心了。
  洛冰河方才沒能把他們轟成碎渣,原本就心中不快,現在人自己送上來了,反倒合意。他指節喀喀作響,盯著竹枝郎,陰沉道:「你竟敢給我師尊喂血。」
  竹枝郎一窺沈清秋,面露慚色。天琅君道:「別用這種表情說這句話。難道你沒有給他喂血嗎?否則沈峰主體內另外一道血蠱是誰的?」
  聞言,洛冰河一僵,握緊了拳頭。
  沈清秋只是抬了抬握住修雅劍的那隻手,洛冰河立刻低聲道:「師尊不用出手,我一人足矣。」
  說打就打!
  三道黑氣柱暴風一樣沖天翻騰,沈清秋在旁觀戰,越發深刻地認識到魔和人果然是不同種族的。
  破壞力差別太大了!
  而且洛冰河果然是升級了。果然給外掛續費了!一個時辰多之前還被暴打無力還手,現在看來,男主光環還是牢牢罩在洛冰河頭上的!
  觀戰中,空中盤旋著一隻赤紅色的骨鷹,降下雙翼,探尋著插【入混戰的機會。洛冰河以一挑二,似乎沒注意到那只明顯不懷好意的骨鷹,沈清秋卻看得清楚,正要出聲提醒,那只骨鷹忽地一個俯衝,向洛冰河頭頂掠去。
  偷襲?
  沈清秋將修雅劍倒提在手中,瞇眼瞄準,朝它猛地投射而出。
  雪白的劍身猶如一道劍矢,閃電般將那骨鷹穿刺而過。
  誰知他還沒鬆一口氣,骨鷹的身軀並不下墜,而是潰散成千珠萬滴,朝沈清秋飛去。
  那邊天琅君忽然收手,跳出了戰圈,笑出了聲音。洛冰河見了空中血珠飛散的景象,臉上則閃過一瞬驚惶。
  沈清秋驀地反應過來,這只骨鷹居然是天琅君用自己的血化形凝聚而成的。他故意讓骨鷹偷襲洛冰河,其實是要引得自己出手擊落它!
  剛發現這件事,他就被瓢潑血雨澆了一頭一臉。
  大暴血術,血包兩毛一袋,買一袋送兩袋,不要錢啦!
  天琅君微微一笑,舉手,在空中虛虛一握。沈清秋頓時感覺心臟一滯,似乎真的被一隻手抓在了掌心,惡意揉捏起來。
  血量太多,剛才雖然閉緊了嘴巴,可口裡還是泛起了淡淡的鐵銹味。似乎還是中招了。
  沈清秋就呵呵呵呵呵了。
  有誰像他一樣把天魔血當紅牛喝的。有誰像他一樣喝過三道天魔血的?
  草泥馬,老子不玩兒了!不玩兒了行嗎!!!
  洛冰河眼睛都急紅了,可天琅君的血在沈清秋體內,又不敢貿然出手,怕他忽然暴催血蠱,只能咬牙道:「……停手!」
  竹枝郎見沈清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忍不住道:「君上,手下留情……」
  天琅君聳肩:「那要看另一位小朋友怎麼辦了。」
  三道血蠱在沈清秋體內翻江倒海,鬥得難解難分。其中,洛冰河的血主要是在護著沈清秋的五臟與筋脈,壓制穩穩著竹枝郎的血,兼之要與天琅君的血勉強抗衡,一心三用,以一敵二,難免縛手縛腳。最能放手大開大闔倒騰的反而是天琅君的血蠱,因為他完全無所顧忌。
  他對洛冰河道:「你想清楚了,再這樣下去,先撐不住的是誰?」
  洛冰河眼神深處焦灼和無措越來越濃,最終,還是退了步。
  他說:「你先撤!」
  天琅君分毫沒有讓一讓小輩的長輩覺悟,反道:「你先。」
  洛冰河立刻道:「好。」
  天琅君笑得意味不明:「果然是……」
  他轉頭看向竹枝郎:「怎麼辦,不知為何,我看見他們,心中竟有種極其不快的感覺呢。」
  竹枝郎默默點頭。
  時隔多年,終於有蒼穹山派以外的人士感受到了瞎狗眼的不快。
  沈清秋自認倒霉,卻不想別人也跟著倒霉,他一手捂著心口,勉力保持臉上表情不變:「閣下想怎麼折騰我,請隨意。如你所說,喝了這麼多次,也該習慣了。可你若是要洛冰河的肉身,想都別想。」
  沈清秋生平最恨那種被作為要挾籌碼的角色,想讓他扮這種拖後腿的角色,還不如叫他去死。
  洛冰河又氣又無奈:「師尊……」
  沈清秋說:「你閉嘴。」
  天琅君奇怪道:「誰說我想要他的肉身?」
  沈清秋無言以對。
  天琅君道:「他相貌不如我英俊,我為何要他的肉身?」
  誰說你比他英俊的?
  誰蓋章的?
  誰說的誰說的誰說的?
  向天打飛機菊苣親筆寫的洛冰河上天入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老少通吃本書第一大帥逼好麼?
  嫌棄洛冰河血統不純麼?!
  沈清秋滿臉黑線:「……那你到底是想怎樣?」
  竹枝郎道:「君上要的是那把劍。」
  天琅君道:「是了。我要送給人界的禮物,缺了那把劍可不行。」
  呵,想要男主的金手指?
  沈清秋腦袋裡剛冒出「癡心妄想」、「不自量力」,只見洛冰河一揚手,竹枝郎也一舉臂,瞬間之間,完成了交接。
  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
  沈清秋瞠目結舌。
  你個敗家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

  ☆、第63章 表白狂魔

  夢境之地。
  竹舍。
  屋外疏風穿林,竹葉颯颯。沈清秋坐於案旁,雙手攏袖,定定出神。
  簡稱坐著發呆。
  未過多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洛冰河出現在竹舍門口,急道:「師尊!」
  他搶進屋裡,沈清秋憋了老半天的槽終於一口炸了出來。
  沈清秋道:「讓你給,你真給啊?!」
  洛冰河道:「我不給的話,還不知道那魔頭要怎麼折磨師尊。」
  還說人家是魔頭,你自己就是魔頭,一個大魔頭一個小魔頭,折騰死人了!
  沈清秋耐心道:「我一沒叫二沒喊,怎麼就值得擔心了?我……為師也不是不能忍的人。」
  時隔多年,首次在洛冰河面前重新自稱為師,感覺莫名酸爽。
  洛冰河看著他,隱隱有悲憤之色在目光中閃動:「師尊,你都疼暈過去了,還說不值得擔心?」
  好不容易能醒來見面,好不容易終於把話說開,卻還是迫於無奈,眼睜睜看著人被帶走。
  若不是顧忌天琅君的血蠱,洛冰河也不至於束手束腳。明明不想拖人後腿,卻還是讓人受了牽制。沈清秋心中煩躁:「不是你沒用。是我不留神,著了他的道。」
  洛冰河道:「師尊被他灌下血液,也是為了幫我的緣故。即便師尊能忍,我卻不能忍。那劍他要就給他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沈清秋給他跪了。
  什麼叫「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那可是你的金手指啊!!!
  話到嘴邊,他迅速改了口:「你有沒有考慮過,心魔劍落入旁人手裡的後果?魔界,北疆,人界,蒼穹山,都會是他摧毀的對象。」
  他在挑明利害,洛冰河卻又鬱鬱起來:「……師尊生氣我把心魔給了他,只是因為害怕牽連蒼穹山派?」
  ……
  這孩子怎麼就不明白?
  他說不要你的肉身只要你的劍,你信他?
  有這麼甜嗎?萬一他拿了劍翻臉不認人怎麼辦?
  擔心蒼穹山派和擔心洛冰河,這二者並不矛盾啊!
  洛冰河這一句話給人的感覺,就像那些整天抓著男人問「你到底愛不愛我、你更愛你的事業還是更愛我」的小女孩兒一樣,不知道思考究竟是什麼回路。
  跟這孩子怎麼說也說不通,沒三兩句又糾結起來了。沈清秋正干捉雞,誰知,洛冰河反倒先告狀了:「跟師尊總是說不明白。」
  沈清秋負手而立,深吸一口氣。
  雙方都覺得跟對方無法溝通,還能不能好了。代溝,這就是代溝!
  洛冰河忽道:「師尊是知道我心意的吧。」
  話題轉到這個上面來,沈清秋僵了一下,感覺頭大了幾分。
  他最不擅長應對這種場合了。
  洛冰河說:「這竹舍,是我夢中美景。每當我心煩意亂時,來到這裡,就能很快平靜下來。」
  就是他偷偷抹眼淚哭的地方嗎……
  洛冰河緩緩道:「清靜峰學藝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之中最快樂的時光。」
  他說這句時,神情和尾音都柔和至極,沈清秋看在眼裡,心尖彷彿被戳了一下,連在心裡吐槽都不好意思了。
  因為,這真是一個人將某物視若珍寶、愛如性命神情所能達到的極致。
  任誰也不忍心輕笑置之。
  洛冰河的手指輕輕拂過被打磨的光滑無比的綠竹桌面,低聲說:「剛剛入蒼穹山派的時候,我很開心,也很惶恐,想著從今往後,一定要勤勉努力。拜入清靜峰座下,師尊一開始對我並不在意。」
  「可我更記得,第一次送傷藥給我的是師尊,第一次讓我上馬車,給我準備房間,耐心教我劍法,暗地裡偷偷維護……這些全都是師尊。」
  沈清秋默默聽著,忽然發現,一直以來,他都忽略了另外一面。
  洛冰河並非只是個單純記仇的人。
  固然仇恨之人他會千倍奉還,可旁人對他的好,他更會牢牢烙刻在心裡。每一件,每一點滴,沈清秋自己不以為意,有些都完全沒印象了,他卻清清楚楚銘記在心。
  記得,當然是件好事,可這份心思要是能不歪,就更好了……
  洛冰河撤回落在竹案上的手,忽然朝他邁出一步。沈清秋條件反射道:「你冷靜。」
  這時候要是他的折扇在手就好了,扇呼扇呼,給兩人都冷靜一下。洛冰河還算聽他話,臉上勉強保持了冷靜:「師尊可知道,我為什麼總也對你冷靜不下來?」
  沈清秋是真猜不到,只得默不作聲。
  洛冰河說:「師尊曾問我,是不是無論遭受什麼樣的苦楚折磨,都能忍受。」
  沈清秋:「?」
  好像是有過。
  他說:「不錯?」
  洛冰河道:「不錯,我能忍。旁人無論如何,我都可以毫不在乎。可這苦楚折磨,不能是你給我的!」
  一千個一萬個人都可以對他不好,無所謂。但是只有一個人,不能夠對他不好!
  他的意思表達的非常明確,眼神更是毫不收斂,灼燒的火焰般死死鎖定沈清秋。沈清秋簡直快招架不住了。
  他說:「你先放一放……」
  這種時候應該談正事不對嗎?談一談怎麼取回被搶走的金手指,818洛冰河的兩個JP親戚,猜一猜天琅君要送給人界的禮物,這些要如何應對,還有沈清秋體內的三道血該怎麼解決。
  洛冰河卻鐵了心的不要談正事。他執拗地道:「除非一切從頭來過,師尊你從頭到尾就不要為我做這些,不收我為徒,不三番兩次救我,不悉心教導我,不要給我任何希望。事到如今,你還怎麼讓我放棄?」
  如果說來,倒像是沈清秋不負責任了!
  他剛伸出手,想給洛冰河順一順毛,就被一把拽住,拉到跟前。
  沈清秋:「……喂。」
  洛冰河道:「師尊要是討厭我這麼做,就揍我,砍我,殺我。我從來不還手,你知道的。」
  他說完,垂下眼睫,喉結顫了顫,俯首把頭湊近了些。
  似是十分緊張,生怕被拒絕,連嘴唇也在輕輕發抖。
  沈清秋無奈了。
  明明是他鉗制著沈清秋,為什麼反而是用強的那個看上去更無助?
  竹林綠捨、空山鳥語無影無蹤。
  沈清秋一骨碌爬了起來。
  空氣甚干,喉嚨發癢。他身旁蹲著個黑皮膚的魔族少女,一見他坐了起來,口音濃重地沖外邊叫道:「醒啦!」
  天琅君一隻手掀起簾子,探頭進來看了看,挑眉:「睡得真夠久的。」
  這夢醒的太是時候了!
  不然洛冰河那小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把他放出來。他叼住了就會銜死不放的!
  沈清秋抹了把臉。燥風吹得紗簾亂舞,外界景象漏入車中。
  他現在躺在一隻黑鱗巨蛇上方,巨蛇背著一座華台,平穩地在地上爬動。
  四周分散著大大小小各式全獸、半獸形態的魔族,匯成一支雜亂卻規模宏大的軍隊,正在前行。
  沈清秋判斷,這裡應該是魔界南疆。
  北疆是漠北君的地盤,現在則成了洛冰河的地盤,人型魔族偏多,攻法。只有南疆才會獸型魔族和雜交種多,跟動物世界似的。
  不知道天琅君帶著這群魔族要遷移到什麼地方去。又打算做什麼。
  沈清秋觀察環境完畢,忽然發現,右胸膛、整條手臂還在隱隱發疼發麻,而且略感遲鈍不靈便。
  沈清秋深吸一口氣,做好十二分充足的心理準備,低頭一看。
  ……草。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
  他就像被接了一條樹枝草葉做的假肢,密密爬滿了綠色的肉芽肉葉,隨著輕微的肢體動作簌簌顫動。五指麻木,連蜷曲手指都做不到。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看了。修雅劍就在手邊,真特麼想拿起來把這隻手剁掉。
  這時,竹枝郎拿著一隻裊裊冒煙的小金爐走近。沈清秋警惕道:「你幹什麼?」
  竹枝郎道:「在下只是想幫沈仙師……」
  沈清秋立刻比了個「暫停」的手勢。他最怕竹枝郎說這種話。他算是領教了,蛇的報恩就是塞了他滿口的天魔之血。竹枝郎苦口婆心道:「請相信在下。情絲一天不除七次以上,殘根會一直留在血肉裡。今天才拔過三次,現在正是緊要關頭,拔不出來沈仙師這條胳膊就留不住了。」
  一聽有殘疾危險,沈清秋立刻把胳膊奉上。
  竹枝郎從小金爐中取出一塊燒得通紅的炭石,赤手拿著,面不改色,啪的一下按到沈清秋胸前。
  沈清秋:「……」
  他就知道不能夠期待竹枝郎的「幫助」是正常方式。
  這炭石壓在他胸前的情絲芽上,燒得芽葉枯萎翻捲,燙到根子裡,燒得沈清秋有齜牙咧嘴的衝動,礙於那樣太難看,他繃著臉強忍了。
  等到竹枝郎把冒出綠芽的部位挨個燙遍,這條胳膊,好歹是暫時能看了。
  竹枝郎收回炭石,道:「下午還要再燒三次。」
  沈清秋把剛才解下的外衣拉上肩膀,竹枝郎無意中瞅了一眼,忙不迭低下頭。
  天琅君在外笑道:「你害羞什麼?」
  對啊,沈清秋也想問,你害羞個什麼?對著剛剛還肉芽叢生的胸膛和手臂,有什麼好害羞的?
  竹枝郎一本正經道:「君上不要取笑屬下。屬下對沈仙師絕對沒有非分之想。」
  他看著沈清秋,強調道:「沒有洛冰河那種非分之想。」
  你強調個什麼勁兒啊?!
  竹枝郎匆匆帶著小爐跳下蛇背,回到下面,指揮調整隊伍去了。沈清秋風中凌亂一陣,目光開始四下亂轉,到處搜索。
  心魔劍……心魔劍……心魔劍在哪兒呢?
  哦,在外邊兒天琅君座旁呢。扔腳邊那柄就是。
  沈清秋為之絕倒。
  也太隨便了!
  人家好歹是《狂傲仙魔途》第一奇劍!就這麼亂扔真的好嗎?!
  天琅君原本正托腮眺望遠處,注意到沈清秋的怪異表情,問道:「沈峰主在看什麼?」
  頓了頓,順著他目光下望:「看我這把劍?」
  沈清秋淡淡地道:「那是洛冰河的劍。」
  天琅君無所謂地笑了笑,道:「沈峰主,有句話,我一直很想問你。」
  沈清秋:「請。」
  你儘管問,我胡亂答。
  天琅君道:「你和我兒子,雙修過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第64章 幽會

  沈清秋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天琅君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我問沈峰主,你和洛冰河,雙修過沒有?」
  沈清秋臉皮抽搐了幾下。天琅君道:「還是沈峰主不明白我所指雙修的意思?意思就是……」
  沈清秋:「夠了。」
  能要點臉嗎?!
  沈清秋強作鎮定,「你為什麼會覺得,我跟他雙修過?」
  天琅君道:「實不相瞞,我對人界的民俗文化,風土人情一直都很嚮往呢。」
  沈清秋:「所以?」
  嚮往人界的風土人情,跟這個問題有半毛錢的關係?
  天琅君伸出一隻手指,搖了兩下,輕聲哼唱了一段旖旎綿軟的小調。
  沈清秋先是面無表情,然而,天琅君越是哼下去,他的冷傲神情越是繃不下去。
  我!去!泥!煤!的!春!山!恨!
  怎麼它原來已經流行到了魔界嗎!!!
  天琅君哼了整整兩段,心滿意足,意猶未盡:「也只有人傑地靈的人界才能孕育出這樣一部驚世巨作。實在精彩的很,尤其是每每結尾之處,留個鉤子,讓人欲罷不能,對下一作滿載期待。」
  哦草原來這特麼還是連載的?!
  沈清秋:「……等等。聖陵裡第一次見面,你說了一句『久仰』。」
  難道就是這個「久仰」?在小黃曲裡的久仰?
  天琅君欣然道:「正是這個『久仰』的意思。」
  系統:【與BOSS進行興趣愛好交流,反派形象立體化,B格+150!】
  見鬼的興趣愛好!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那照顧沈清秋直到他醒來的黑皮膚魔族少女從下方奔過,歡快的像一隻羚羊。沈清秋定睛一看,發現她真的長著一雙羚羊腿。那少女一跳一跳的,仰臉大聲問道:「君上!咱們要去的新地方,很好很好嗎?」
  天琅君笑著衝她揮回了手:「那自然是極好的。」
  那少女一派天真,問道:「水多嗎?」
  天琅君道:「河流山川,遍佈天下。」
  那少女歡呼一聲,蹦向遠方。沈清秋望著她的背影,琢磨著不對味兒:「你要把他們遷去什麼地方?」
  天琅君悠悠道:「沈峰主心中已有定論,又何必明知故問?」
  河流山川,根本不是魔族的常見地貌。
  「好地方」,無疑是指人界。沈清秋說:「看數量,南疆恐怕超出兩成的魔族都聚集在這支隊伍裡。閣下以為,如此浩大的規模穿越邊境之地,修真界會注意不到麼?」
  天琅君道:「誰說一定要穿越邊境之地?」他直起上身,笑了:「你以為我想要這把劍來做什麼?」
  沈清秋覺得,他不光猜不准男主的心思,男主他爹的心思也猜不准,所以他乾脆不猜,這次直接問了出來:「你要用心魔劍,在兩界之中斬出裂口?」
  天琅君補充道:「準確地說,是把兩界合併。」
  合併人界與魔界!
  不就相當於把異次元揉碎、揉成一團?
  沈清秋並不覺得這個想法匪夷所思,相反,他肯定,只要有心魔劍在手,絕對能辦到這件聽上去彷彿荒唐臆想的事情。
  因為,這是有原著依據的!
  兩界合併,正是原著臨近大結局時,洛冰河為徹底統一魔界與修真界所做的一件喪心病狂的事。
  原先沈清秋總認為,原著的「洛冰河」是他最熟悉的。可現在想起,竟覺得這個角色離自己十分遙遠,很是陌生。
  那個「洛冰河」,毫不關心這麼做會帶來的毀滅性後果。他的理由是兩界分離不利統治,而且資源不平衡,魔族那幫老婆和小弟天天吵吵嚷嚷,鬧得他心煩,乾脆就給合併了,方便管理。
  沈清秋沉聲道:「……這就是你要送的『禮物』?未免惡意太大了。」
  天琅君摸了摸下巴,溫文道:「我真的沒有惡意。我很喜歡人界,讓兩族更密切地交流一番,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
   沈清秋挑眉道:「天琅君是真沒想到還是根本不在意?魔族能適應人界,人族非修真者又有多少能適應魔界的?換句話說,」他有選擇地咬重字眼:「就算你『喜 歡』人,可你能保證所有魔族都喜歡?兩界從古以來便處相離狀態,這樣都紛爭無數,如果貿然合併,更別想有一天安生了。」
  天琅君無奈道:「沈峰主果真是四大派出來的人,都是這麼個調調。我也不想這麼倉促。但事到如今,我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先合併了再說。慢慢地來,總會磨合的。」
  天大的事在他口裡只是「倉促」。最後一句話的邏輯其實等於強姦一事,奸著奸著,對像總會配合的,先奸了再說。
  沈清秋忍不住問:「你和蘇夕顏……莫非也只是為了『兩族密切交流』?」
  天琅君輕輕歎了口氣:「夕顏啊。她當然很好。我喜歡她。」他語氣一轉,攤手道:「可是她已經死了。」
  因為死了,所以就毫不留戀了?
  說到底,魔族的喜歡,太過薄涼了。
  對與之相戀的女子都不過爾爾,對親兒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沈清秋默然片刻,道:「你究竟是怎麼看洛冰河的?」
  洛冰河雖然從來一句都不曾提過,可沈清秋知道,他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是抱有幻想的。
  他只知道自己是名門女子和一名天魔血系的貴族所生,卻不知道究竟是哪兩個人,哪兩個名字。
  他其實一直都有悄悄地想像,如果父母還在,該會對他多好。若是洛冰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這副樣子,那些想像,就真的只是可笑的想像了。
  天琅君看了他一眼:「心疼他?」
  沈清秋哼了一聲。
  BOSS都中二,果然是天理。只是天琅君情況比較特殊。從前他是天真理想化的中二,總覺得自己可以拯救全世界、帶來兩族愛與和平。被壓在白露山下這麼多年,現在的他,懷揣的是一份帶有不自覺惡意的中二。
  必須把天琅君的意圖告訴洛冰河,讓他想個辦法給蒼穹山派遞個信,至少早作準備。
  入夜,煙塵滾滾的大隊停駐在一片莽原之上,就地紮營。
  需要紮營的其實只是為數不多的人型魔族。獸型魔族幕天席地就好,土坑、樹頂、草地,什麼地方都能睡。
  沈清秋的休息之處是一頂舒適寬敞的白帳篷,外表簡易,內裡卻應有盡有。竹枝郎親自佈置完畢,才把他送了進去。
  那跟了他一路的魔族少女一走,沈清秋立刻迫不及待躺上床,閉目安睡。等著洛冰河入夢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感覺月影晃動。沈清秋一睜開眼睛,只見洛冰河半跪在床前。
  沈清秋剛說了半句:「洛冰河,你聽我說……」洛冰河就撲了過來。
  沈清秋被他撲了個正著,壓回床上,嘴也被一片溫軟堵得嚴嚴實實,連唔唔之聲也發不出來,只能乾瞪眼,怒得臉都紅了。洛冰河不知收斂,越親越重,到後來就變成小獸撕咬般的啃噬。
  沈清秋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罵道:「洛冰河!……你發什麼瘋!」
  他自己覺得是罵,可幾個字出口,上氣不接下氣,倒像是假嗔。洛冰河怨念道:「繼續上次沒做完的部分。」
  還敢提上次上次他是鬼迷心竅了才沒踹開洛冰河!上次兩個人嘴唇就快碰到一起的時候,沈清秋就醒了,這時提起,他臉一下子燙熟了。幸好燭火已熄,不然就好看了。
  打住。
  沈清秋突然發現,現在四周場景,不是清靜峰竹舍。
  即是說……不是在做夢?!
  他一下子坐了起來。果然,還能看見帳外巡邏魔族小兵的火把之光,也能聽見狼嚎牛叫還有刻意壓低的呵斥之聲。
  洛冰河就站在他帳裡,不是站在夢境之地,是他本人來了。
  真是……膽大包天!
  沈清秋要吐血了:「你瘋了!一個人跑過來送上門,南疆起碼兩成的魔族都在這隊伍裡,再加上兩個同血系的魔族。萬一被發現了,你這是找死!」
  洛冰河一邊給他拍背,一邊說:「師尊,我不能明著搶人,我怕他催動你體內的血蠱,可你總不能叫我坐著等。師尊你就別罵我了,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他現在沒有了可以拿來當任意門的心魔劍,橫穿北疆過來,少說也有千里之遙。沈清秋就是想扇他後腦勺,想到這路途迢迢,下手也要斟酌三分。眼見他打蛇隨棍上,一條腿這就壓上了床沿,立刻拿出做師父的威嚴,嚴詞警告:「你是不是忘了,為師還什麼都沒答應你?」
  洛冰河振振有詞:「我上次說過,師尊你要麼殺了我,在這裡叫一聲,外面的醜八怪們就會圍進來。師尊既然不叫,那就是答應我。」
  這不要臉的,沈清秋給他氣得都笑了。想玩二選一,要麼殺人要麼給操,傻逼才上當,乖乖從裡面選!
  必須得糾正,這廝不是膽大包天,根本是色膽包天。
  沈清秋不好踹他,怕踹出太大動靜,不斷把他腦袋推開,竭力維持一本正經:「你進來的時候,有沒有驚動到誰?」
  男主千軍萬馬中來去自如,那還用懷疑嗎?洛冰河道:「怎麼可能?我要進來,誰也別想瞧見,只是有一件事需要擔心……」
  他還沒說究竟是什麼事,忽然從帳外傳來一聲清咳。
  竹枝郎的聲音響起:「沈仙師?休息了嗎?」
  一聽這聲音,洛冰河兩眼殺氣陡生,冷冰冰的橫了出去。沈清秋忙按住他,眼色嚴厲,示意他別衝動。
  洛冰河被他瞪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反而臉頰染上一層淡紅。沈清秋沒時間對他這抖m性吐槽了。帳外有魔族獸兵巡邏,帳內又無處可躲,他掀開被子,洛冰河會意,從善如流擠了進去。
  竹枝郎在外自言自語道:「這麼早就歇下了嗎?」
  對,所以快走!
  帳外靜默片刻,沈清秋還以為他走了,正要鬆一口氣,竹枝郎道:「那……在下就打擾啦。」
  怎麼原來睡著沒睡著你都是要進來的嗎?!
  那還問個屁!!!
  洛冰河露出個腦袋,又氣又疑:「這蛇趁師尊睡覺要進來幹什麼?」
  躲好你的就是了熊孩子!!!
  沈清秋把他腦袋按回去,跳下床叫道:「別進來!」
  竹枝郎果然沒進來,困惑道:「原來沒休息嗎?沈仙師剛才為何不答話?」
  沈清秋道:「困了,不想答話。喜之郎你走吧。」
  竹枝郎愣住了:「白日不是說好了嗎?」
  死死死。白天確實說好了,竹枝郎晚上會來給他拔除剩下的情絲!
  洛冰河又露出臉,悄聲質問:「說好什麼?」
  沈清秋前腳剛把第二床被子堆到他身上,放下床簾,竹枝郎後腳便進帳來了。
  他手裡拿著那隻小金爐,眼睛斜視一旁,道:「深夜冒犯,沈仙師還請海涵。只是情絲不除盡,唯恐多生事端。」
  進來了再趕出去就太惹人懷疑了,反正竹枝郎出於莫名原因不敢多看他,只能盡量小心些。
  沈清秋擋在床簾前,微笑道:「明白,麻煩你了。」
  竹枝郎客氣地道:「在下分內之事而已。沈仙師為何不到床上……」他還沒走出一步,沈清秋錯身擋在他面前,抓住他手臂,轉了個圈。
  轉到竹枝郎背對床簾,他才說:「不上床。就在這裡。」
  竹枝郎莫名其妙被他拖著手臂晃了一圈,也不好發問,只當他一時興起,好脾氣地問:「站著?」
  沈清秋果斷道:「站著。」
  竹枝郎:「沈仙師受得了?」
  在他身後,洛冰河猛地掀翻被子,身上殺氣騰騰,黑霧勃發。沈清秋權當看不見,目不斜視:「習慣了。」
  竹枝郎點點頭,轉身在小桌安置金爐。趁此機會,沈清秋隔空對洛冰河發了一掌,把他打回被子裡,火速將他蓋住,竹枝郎轉身時,早已各就各位,一切如常無異。
  他拿著燒紅的炭石說:「請沈仙師除下外衣。」
  沈清秋低頭,慢吞吞開始解衣帶。他真不敢解快,要是真脫了,洛冰河估計就要拆床拆人了。
  他動作慢的令人髮指,竹枝郎等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瞅了一眼:「沈仙師可是手指不方便?可要在下幫忙?」
  沈清秋見他抬眼,忙猛地一扯衣襟,外衣溜溜地從肩頭滑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65章 貴圈真亂

  他這麼一扯,外衣落在腳邊。再把那條胳膊送到竹枝郎眼皮底下去,後者登時無心再注意其他地方,對著它認真研究起來。
  堅持不懈除拔除了一天的情絲,終於有了衰退的跡象。沈清秋半邊胸膛和手臂果真再沒像白天剛醒來時那樣須葉茂密了,只剩疏疏零零幾根小芽。
  洛冰河悄然無聲送出一掌,一陣黑氣正正朝竹枝郎背後襲來。
  沈清秋忽然揮手,啪的把竹枝郎手中那顆炭石拍飛。
  那塊炭石骨碌碌滾到帳外,竹枝郎無緣無故挨了一巴掌,大惑不解。沈清秋說:「手滑。」
  竹枝郎毫無心理障礙地接受了這個說法,出帳去撿。他在外走了一陣,疑道:「滾哪兒去了?」
  沈清秋腳底一蹬,火速上床。洛冰河低聲道:「師尊,你在他們手底下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
  混吃等死無所事事的日子!
  沈清秋也低聲道:「別亂來,被發現了你我都不好過。」說完,手起手落,把洛冰河摁回毯子中。
  洛冰河極不甘心,憋屈得很。他自覺現在對上天琅君也不會毫無還手之力了,可師尊體內血蠱一日不除,就要一日受制。他勾勾手指,地上外衫飛入手裡,他將那外衣披在沈清秋肩頭:「穿上!」
  似乎有路過帳口的小魔在向竹枝郎問好:「大將!」
  竹枝郎「嗯」的應了,道:「來得正好。幫我找個東西。」這架子和語氣,倒真符合大將的身份。
  沈清秋道:「穿什麼?本來也是要脫的。」
  洛冰河震怒:「……為什麼師尊你非得脫衣服給他看不可?」
  摁來摁去都摁不老實,沈清秋正費力著,竹枝郎忽然折回來了。
  沈清秋來不及站回原位,霍地旋身一壓,擺成了端坐於床中央的姿勢。
  竹枝郎道:「沈仙師剛才不是說不上床?」
  沈清秋呵呵呵:「是嗎?」
  藏得匆忙,不小心把洛冰河坐身下了……
  這一坐也好,洛冰河總算是乖乖不動了。竹枝郎走到床邊,見被毯雜亂,隨口說了句:「沈仙師不熱麼?」
  沈清秋只求速戰速決,抓著竹枝郎的手,把那塊通紅的炭石壓到胸口,嗤嗤聲響中,坦然道:「不熱。」
  竹枝郎:「那沈仙師你……不疼?」
  沈清秋:「不疼。」
  竹枝郎欣慰道:「之前數次,沈仙師似乎一直不情不願,今夜總算主動一次了。」
  沈清秋壓根沒聽仔細他說了什麼,一心想快點弄完快點趕人,口裡問:「行了嗎?」
  竹枝郎收回炭石,道:「可以了。」
  沈清秋大喜。估計洛冰河也快到極限了。誰知,竹枝郎又加了一句:「君上方才說,今晚也會過來一趟……」
  句末的「一趟」一沒說完,洛冰河終於忍不住,暴起了。
  看不清他如何出手的,竹枝郎便單膝跪地,嗆了一口血出來。再抬頭時,床上便多出了個人。洛冰河一隻胳膊環著沈清秋,正對他怒目而視。
  他先是震驚,隨後,迅速變成一種恍然大悟:「你?沈仙師?你們!」
  沈清秋把額頭埋到手掌裡,不想說話。洛冰河另一隻手揚起,做了一個「掐」的虛動作,竹枝郎喉嚨間現出幾道黑色的手印,身軀猛地吊起,浮在半空中。
  沈清秋低聲道:「你要是在這裡殺了天琅君的屬下,就麻煩了。」
  洛冰河緊閉著嘴,手背青筋暴起,五指合攏。
  竹枝郎臉色逐漸變青,卻硬是沒露出痛苦之色。
  正當此時,又一個聲音在賬外響起。
  「沈峰主,我可以進來嗎?」
  今天晚上為什麼這麼熱鬧,說曹操曹操到,這也太快了!
  帳內三人,掐人的被掐的圍觀的,臉通通刷的黑了。沈清秋先指被掐著脖子吊起的竹枝郎,再指洛冰河,比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再雙手交叉比成叉狀,一片混亂。洛冰河也不知道明白沒有,就是怒氣沖沖地搖頭,再搖頭!
  這樣的情況下,當然不會有人給門外那個回音。片刻的沉默過後,天琅君道:「我進來了。」
  跟他外甥一樣,都是進門之前的詢問只是做做樣子的類型!
  於是,天琅君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竹枝郎和沈清秋拉拉扯扯滾在床上,後面一堆被子毯子堆得又高又亂。見他進來,齊齊猛地轉頭,四隻眼睛兩張臉,一般的大驚失色,紅白交錯。
  沈清秋上衣還垮在胳膊肘上,一副要脫不脫的模樣。
  饒是天琅君為人奇葩,見到這種場面,笑容也一時僵住了。
  半晌,他才輕聲說:「……真是沒想到。」
  竹枝郎汗顏:「君上,不是這樣的……」
  他的身軀擋住了洛冰河藏身的被毯,沈清秋則半趴在他身上,將洛冰河那只牢牢掐住他命門的手遮個正著。
  這混亂的體位,加上飄飄的床簾,一時半會兒,真的很難發覺多了個人。
  天琅君點頭道:「不必解釋,我懂。我都懂。」
  以他那愛聽春山恨的品味和腦回路,他說「懂」,那就必須需要解釋!
  沈清秋說:「不知閣下深夜造訪所為何事?有事明言無事安寢,謝謝。」
  天琅君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小小蹊蹺而已。竹枝郎又不知哪裡去了,所以我先過來看看。不過,似乎來的不是時候。沒關係,你們請繼續。我隨意。」
  竹枝郎:「君上……」
  他多說一個字,洛冰河就加力;
  稍微動動腿,洛冰河加力;
  想換個姿勢,洛冰河也要加力;
  加力加力,洶湧的魔氣順著命門騰騰灌入,灌得他口裡發苦。
  竹枝郎不知心塞為何物,但確實體會到了心塞的感覺。
  沈清秋:「好,多謝體恤,那我們就繼續了。你請自便。」
  天琅君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找了張凳子,坐了下來。
  他悠悠地道:「沈峰主為何不追問我,究竟是什麼『小事情』?這可跟你之前表現的不大一樣。」
  看起來,這一位是沒那麼容易能打發走的了。
  沈清秋覺出不對勁,反而鎮定下來,笑道:「天琅君若喜歡旁觀,講話助興也無不可。請。」
  天琅君道:「不久之前,我那邊出了一樁小奇事,心魔劍忽然飛起,懸掛空中,嗡鳴不止。明明並沒有人在召使它,卻有此現象,實在令人有點在意。」
  好吧,沈清秋知道了。
  剛才洛冰河沒說完的「只有一件事需要擔心」,就是指心魔劍需要擔心。
  畢竟是跟隨洛冰河多年的佩劍,原主出現在附近,多少會有所感應。
  沈清秋說:「倒的確是個蹊蹺事。不過天琅君來找我談這個,怕也沒什麼意義吧。」
  天琅君緩緩站起,道:「找沈峰主談肯定是沒有意義的。可若是有頑皮的小朋友過來找沈峰主,那就很有意義了。」
  短短一席話,他分成了好幾段,每說半句,便朝床邊走近一步。
  竹枝郎明被沈清秋雙手扒住,暗被洛冰河死死鉗著命門,隨著天琅君一步一步,越靠越近,這對師徒兩個人下手都越來越重,他當真是……無辜至極,倒楣至極。
  正當天琅君舉起手,要掀開床簾時,帳外驀地傳入一陣高亢淒厲的野獸長號。
  天琅君猛地撤手,轉身望去。
  白帳之外,火光沖天而起,飛馳的黑影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獸類長號混雜著聲嘶力竭的呼喊。
  「有入侵者!」
  「圍住圍住!都圍上去!」
  「別讓他跑了!」
  「——殺出來了——!」
  刀劍相擊、劍矢破空、牙爪撕扯之聲混作一團。天琅君一句話也來不及說,閃身出帳。
  沈清秋一顆心高高拋起又落下。這入侵者來得太是時候了!
  洛冰河翻身下床,扶了他一把。竹枝郎被扔到地上,還暫時無法動彈。
  沈清秋道:「剛才多謝了。」
  以他之忠心程度,方才居然沒奮不顧身地指出「君上!就是他們!就是這兩個人!」也得算上是他刻意相幫了。
  竹枝郎聞言,歎一口氣,說:「在下能理解的。」
  沈清秋:「理解什麼?」
  洛冰河不耐道:「跟他廢話什麼?」
  竹枝郎抬起頭,誠摯地說:「沈仙師為解相思之苦,夜中私會,雖然於清譽有礙,卻也情有可原。」
  沈清秋:「……」
  果然是不應該跟他廢話什麼!
  走還是留,這是個問題。沈清秋決定先觀望一番所謂的入侵者。
  他與洛冰河潛出帳外,只見莽原不遠處,黑壓壓的南疆魔族大軍團團包圍著某一中心。兩道雪白炫目的影子在其中顯得猶為奪目。一道是劍影,凜凜然勢不可擋,一道是人影,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片甲不留。
  包圍圈被不斷擊潰,又不斷有新的魔族填充上去。
  天琅君由衷的讚歎順著夜風飄來:「好劍法。好靈力!」
  來者立在被他斬於赤手之下的一隻披甲巨狼頭顱上,白衣一塵不染,只有頰邊一點飛濺狀的血漬。
  這麼大張旗鼓、簡單粗暴、說打就打、生怕敵營中沒人不知道他大駕光臨的打法,真不負百戰峰囂張好戰之盛名。
  是柳清歌。

  ☆、第66章 貴圈太亂

  兩頭雪白的座狼掠過獸群,伏於天琅君腳下。其中一隻仰起頭,從嘴裡發出人聲:「君上,是蒼穹山派,百戰峰峰主柳清歌!」
  天琅君點頭:「原來如此,難怪劍法靈力都驚絕如斯。只是不知,百戰峰峰主為何會突然光臨南疆?」
  柳清歌微微一側身,乘鸞飛回手中。他甩落劍尖的一點血珠,冷冷地道:「沈清秋是不是在這裡。」
  沈清秋受寵若驚。怎麼柳巨巨是來解救他的嗎!?
  洛冰河瞥了一眼他臉上神色,抿了抿嘴。
  天琅君恍然大悟:「原來你是來尋沈峰主的。他的確是在我這裡。」
  柳清歌道:「讓他出來。」
  天琅君語氣曖昧道:「現在他恐怕不太方便見你。就算見了,多半也不想跟你回蒼穹山。」
  沈清秋呵呵呵呵呵呵。
  柳清歌瞇了瞇眼。天琅君腳邊一頭座狼道:「什麼百戰峰,我看倒未必見得。聽說這柳清歌與洛冰河那小子交手,大敗無數次,早就不配這號稱了。現在應當叫做『九十九戰峰』才是。」
  另一頭接道:「不對,應當叫做『九十八戰峰』峰主。他若對上咱們君上,也是必敗無疑的!」
  這兩頭畜生真損!又諂媚又損!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柳清歌足下一點,白電般身形掠出。天琅君不急著迎戰,平伸出一手。暗紅色的鮮血從指間滴落,滴匯成束,變成流落,血液落地不沁入泥土,反而凝結成形。瞬息之間,化出六隻毛色赤紅的血狼,團團圍住柳清歌,風火輪一般繞著他撕咬偷襲。
  柳清歌游刃有餘,乘鸞一出,六隻盡數頭顱飛離,化回液態。可劍鋒回轉,血狼又迅速重新凝形,繼續齜牙咧嘴張牙舞爪。他的攻擊雖然精準強勁,無可挑剔,卻並沒有起到實際效果。天琅君也沒有收回放血的那隻手,就這麼伸著,血往下落,不斷有新的猛獸化出。
  放了這麼多血臉色都不帶白一下的,他是個移動血庫嗎!
  沈清秋側首道:「上去幫個忙。」
  洛冰河不情不願道:「剛才師尊不是還說,萬一我被發現了,你我都不好過嗎?」
  剛才是剛才,現在柳清歌被牽涉了進來,自然另當別論。好歹人家是來救他的,沖這個情面,沈清秋也不能坐視不理。可洛冰河出面也的確不合適,沈清秋想了想:「好,你呆著。我去。」
  他還沒動,洛冰河就搶先一步,閃了出去。
  天琅君定睛一看,訝然:「你果然來了。」
  洛冰河冷冷地道:「師尊在,我焉能不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旁柳清歌正要說話,忽然瞥見沈清秋,要呵斥的都忘了,當即一怔,喊道:「喂!」
  沈清秋揮手招呼。天琅君驚詫之色不退反增,對著洛冰河:「所以,剛才,你們,在裡面,三個人?」
  一句話,斷成五個詞,沈清秋還是弄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洛冰河不知懂了沒有,黑著臉迎了上去。
  莽原獸群中的戰圈,登時成了三方大混戰。天琅君打兩個,柳清歌也打兩個,洛冰河打一個不理一個,還要扛下兩人份的攻擊。黑氣白光爆炸,劍鳴獸嘯沖天。
  柳清歌有心接應沈清秋,無奈包圍圈越聚越厚,乘鸞旋成一道小型龍捲風,十幾隻血獸絞入其中,碎成萬千飛濺血珠。沈清秋喝道:「閉嘴!別吞進去了!」
  柳清歌根本不需要閉嘴,因為那些血根本沾不上他的身。天琅君卻笑了:「我倒還忘了,還有沈峰主呢。」
  他倒是希望被忘了……天琅君一記起來,沈清秋立刻不好過了。腹中絞痛之感密密麻麻爬了上來。
  洛冰河原本下手最狠,招招對準天琅君,可現在攻勢陡然一緩,心也分了。沈清秋喝道:「接著打。別管我!」
  他不叫不喊,裝成毫無感覺的模樣,回到帳中,把竹枝郎拖了出來,必要的時候再看看能不能當人質。他笑得都扭曲了:「這回你總不能再往我劍底下撞了吧?」
  竹枝郎無奈道:「在下血脈不純,出身微賤,若非君上提攜,到不了今天的地位。而沈仙師則救我於水火之中。又何苦總要讓我為難。」
  沈清秋疼得背後直冒冷汗,嘴裡有一搭沒一搭閒扯,想轉移注意力:「想必,你對仇恨之人,也一樣毫不留情了。」
  竹枝郎道:「不錯。君上也是如此。所以,蒼穹山派,昭華寺,幻花宮,天一觀,君上一個也不會留下。」
  仇恨之人。仇恨之人。
  沈清秋忽然想起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注意力真的被轉移了。
  他從幻花宮水牢遁逃後,在花月城,曾聽人說,幻花宮水牢守牢弟子被盡數殺死,連公儀蕭也不能倖免。這口黑鍋當時蓋在了他頭上。他又把它扣到了洛冰河腦袋上。說來還沒算清,究竟是誰做的。
  竹枝郎現在對他不錯,是因為當時自己攔住了要殺他的公儀蕭。
  那麼,公儀蕭對他而言,應該就是有仇之人了。
  沈清秋緩緩道:「你記不記得,公儀蕭這個人?」
  竹枝郎看著他,道:「是指那名幻花宮弟子?」
  果真記得。
  「那時要去水牢迎接沈仙師,在下先是將那弟子誤認作了洛冰河。」
  沈清秋能理解。公儀蕭身形背影,的確和洛冰河有些肖似。甚至乍看之下,容貌也略為相像。所以他有段時間,對公儀蕭格外有親近之感。
  竹枝郎繼續說道:「後來,發現他就是白露林那名隨沈仙師一起進入露芝地的幻花宮大弟子,便順手殺了。」
  順手殺了。
  公儀蕭這死的也太冤枉了!
  他只是要動手殺,又沒真的殺!
  沈清秋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麼看,竹枝郎果真是個很簡單的魔,跟他舅舅說的一樣,「腦子轉不過彎」。天琅君提攜他,他就死命跟著;沈清秋無意救過他,他便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報答。
  同理,睚眥必報。
  沈清秋看著竹枝郎的目光越來越複雜,可原先那種輕鬆愜意的成分已經不在了。
  後者剛覺察到這種變化,沈清秋便站起身來,朝前走去。
  竹枝郎一愣:「你要去哪裡?」
  沈清秋說:「我必須走了。再在這裡待下去,要病。」
  天魔血系都是SJB。跟一個SJB在一起,總比跟兩個在一起要強。好歹那一個還肯聽他的話!
  竹枝郎揚聲道:「我只是想對幫過我的人好。這有什麼不對嗎?」
  沈清秋說:「可問題在於,你覺得是對我好,我卻並不覺得。」
  他每走一步,都感覺筋脈抽搐,似有萬千蠕蟲扭動啃噬。洛冰河連連回頭看他,好幾次都險些沒避過攻擊。
  竹枝郎不能理解:「就算沈仙師不得善終,也執意要和他們一路?」
  沈清秋不答話,繼續往前走。
  竹枝郎低聲說:「……我明白了。」
  話音剛落,天琅君聲音上揚,微含慍意:「你在幹什麼?」
  沈清秋也莫名其妙,不知道誰幹了什麼,可忽然之間,體內滯澀疼痛之感盡數消失了。
  在場中人,只有天魔血系者才知道怎麼回事。
  原先沈清秋體內有三道天魔血,洛冰河以一對二,略處下風。而剛才,竹枝郎不再催動血蠱與洛冰河作對,而是倒戈一擊,和洛冰河聯手壓下了天琅君的血。
  姨媽不疼了,那還留在這兒打什麼!
  沈清秋拔出修雅,飛身上劍,喝道:「柳師弟,走!」
  柳清歌見他御劍飛來,也翻身踏上乘鸞。天琅君總算不放血玩兒了,魔氣裹挾一掌襲來,被洛冰河擋了回去。沈清秋路過,順手一拉,洛冰河揚手,一串動作接合得天衣無縫,兩手正正握住,隨之一提,便把洛冰河帶上了修雅劍。
  兩道劍光瞬息之間馳出天外。
  莽原上嚎聲連片。天琅君打個響指,餘下的幾十頭血獸失去動力,皮毛獠牙迅速融化,不多時便化成灘灘極不新鮮的黑紅血液,溶入土壤之中。
  他看向竹枝郎:「就這麼放走了?」
  竹枝郎一言不答,對他單膝跪下。
  天琅君不甚在意,讓他起來,隨口道:「也罷。各人有各人路。強求不得。他總有一天會領會你的好意。」
  竹枝郎心知,那就是四大派滅門之時。費盡心思,恩人卻毫不領情,一心奔著死路去,也實在無奈至極。
  天琅君又看了看遠處天邊,喃喃道:「不過,實在沒想到。沈峰主居然喜歡人多。每次都必須至少三人嗎?」
  竹枝郎:「……」
  君上大概最近又看了什麼人界流傳的奇怪配圖小冊子了。
  三人御劍飛出數里,直奔邊境之地。
  柳清歌沒想到沈清秋把洛冰河也捎帶了,怒道:「你拉他幹什麼?!」
  柳清歌和洛冰河之間苦大仇深的,沈清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籠統道:「這是有原因的……」
  洛冰河聽他沒否決「在一起」三個字,眉眼彎彎,嘴角也勾了起來。柳清歌見他無端端笑意盎然,手中擬了個訣,靈力指間茲茲流閃,警惕道:「沈清秋,你過來!」
  洛冰河變臉比翻書還快,前一刻還溫情脈脈,下一秒就嘲色滿堆,摟緊了沈清秋的腰。他原本就樓的緊,再這麼一使力,沈清秋險些喘不過氣,一巴掌拍松他的手,才說:「柳師弟,這個解釋起來略複雜,咱們現在先走,回頭我再慢慢說。你要先相信我。」
  柳清歌說:「我信你。但我不信他。」
  沈清秋不假思索道:「我信他。」
  柳清歌眉峰一凜,肅然道:「之前你信他,什麼下場?」
  洛冰河的微笑綿裡藏針,口氣不冷不熱:「師尊都說信我了,你還廢話什麼?」
  是嫌沒打夠嗎?!
  沈清秋說:「對師叔怎麼說話的?」
  柳清歌本來就話少,何來的廢話?他果真不多說了,甩出一團暴擊。
  這可是高空行駛,在劍上面打架很好玩麼?!注意安全,安全第一!
  沈清秋偏了一下飛行軌道,算著應該閃過了,洛冰河卻在身後悶哼了一聲。
  沈清秋轉頭問:「怎麼了?」
  真打中了?
  洛冰河搖搖頭,道:「沒事。不疼。」
  照理說,就算被打中了,也應該沒什麼啊?沈清秋仔細看了看他,覺得他印堂間的確有一股黑氣,沉吟道:「你臉色不太好。」
  洛冰河嗓子虛軟,溫言道:「跟那老魔頭對上的時候,頭就有點暈。剛才更暈了。不過也沒什麼,一記暴擊而已。」
  不知怎麼回事,柳清歌忽然有種和人血戰到底的衝動。這都打過多少次了,一個暴擊就頭暈了?
  他說:「沈清秋你讓開。」
  沈清秋忙賠笑道:「柳師弟,他之前有傷在身,才剛好,你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他不懂事,要是冒犯了你,我代他道歉。」
  柳清歌看上去就要當空一口凌霄血了。沈清秋見他臉色不善,又說:「他之前是犯了不少錯,今後不會了。我一定好好管教……」
  柳清歌的臉終於青了:「……你真信他?」
  沈清秋心虛了。洛冰河還抱著他的腰,又露出了那種略惴惴不安的神色,似在等著他的回答。
  說實話,之前他其實從來沒真正地信任過洛冰河,所以一直誤傷。事到如今……
  沈清秋苦笑道:「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

  ☆、第67章 三人行必有臥槽

  家裡孩子不懂事,大人不容易做。沈清秋賠完笑,又說好話:「一段日子不見,柳師弟修為愈發精進了。」
  柳清歌揚了揚下巴:「閉關剛出。」
  洛冰河圍堵蒼穹山那時,柳清歌說過「等著!」,果然是閉關修煉去了。剛出關就來救人,沈清秋摸了摸鼻子,心覺單說謝謝似乎不夠。
  洛冰河眼珠在兩人之間左轉右轉,插嘴道:「還是不如我強。」
  沈清秋看了他一眼。是是是,你最強,男主全書第一掛,能不強嗎?知道啦!
  他又面向柳清歌,調開話題:「你怎麼知道來南疆這裡找我?」
   原來柳清歌出關之後,火速趕至魔界北疆洛冰河的地盤,一路殺進去,幾乎殺翻個底朝天,結果沈清秋不在,洛冰河也不在,說是匆匆趕回交待一番就立刻撤了。 他先是抓住那名叫紗什麼的魔族妖女審問——百戰峰的審問方法就是毆打,充其量只分不同程度的毆打。他當然不好毆打女子,於是沒問出來。好在,又撞上了閒得 亂晃的尚清華。
  對這貨柳清歌可毫不容情,拳頭剛揚起來,他就滔滔不絕地全招了,包括沈清秋呆在魔界時的伙食如何、每日的消遣娛樂活動、以及被擄到到南疆去的重要信息。
  問出來之後,柳清歌便打算把這叛徒就地正法,豈料那漠北君又突然冒出來。兩人打了一架,把洛冰河的地宮震塌了小半,這才耽誤了些時間。
  這跌宕起伏、充斥著暴力元素的一段東西,就是柳巨巨近期的行程了。
  如此費心費力……柳清歌,真是一個比親哥還靠譜的男人啊!
  沈清秋這才想起有要緊的事必須交代,正色道:「好了,就此打住,柳師弟,我有正事必須告訴你。」
  柳清歌道:「講。」
  沈清秋說:「你可知天琅君?」
  對於修真界的人士而言,這個名字可謂是傳說級的。
  數年前,天琅君被鎮壓於白露山之下的那一戰,四大派傾巢而出。蒼穹山派雖然也是主力,但那時參戰的都是上一代的峰主們。現任蒼穹山派的峰主中,只有岳清源作為穹頂峰首席弟子參戰過,並且以玄肅嶄露頭角,起到了關鍵作用。
  這些柳清歌自然不會不知道:「魔族上一任聖君?他肉身損毀已有七八年了。」
  沈清秋說:「肉身損毀,不代表死了。也有可能是脫殼了。」
  柳清歌揚起一邊眉毛:「和你一樣?」
  沈清秋心中慚愧,乾咳:「正是。」
  柳清歌不追究下去了:「他出來了,然後?」
  沈清秋說:「天琅君打算合併魔界與人界。」
  「是指他打算攻上人界?」
  沈清秋就知道,一般人很容易搞混這兩個概念。
  說到「合併」,許多人都以為只是「統一」的意思,其實不然,天琅君打算用心魔劍做的,是字面意思上的「合併」。
  魔界和人界,就如同一張紙的兩面,處於不同的空間。在紙張的正面畫上一筆,再怎麼延伸,也畫不到反面去。
  而心魔劍,則能夠把這張紙的正反,拼接到同一個平面。
  舉個例子。人界大陸上有洛川這條河流,魔界則有埋骨嶺,這兩個地方處於異界空間。而原著中,洛冰河以心魔為匙,將兩界合併後,埋骨嶺便被「拼」在了洛川中央,變成了一座孤島。
  簡單地解釋過後,柳清歌皺起眉:「這種事真做得到?」
  當然做得到。原著洛冰河就成功辦到了!
  沈清秋沉沉點頭。柳清歌想了想,道:「茲事體大。還需證據,方能取信於諸位掌門。」
  要說證據,還真沒有。沈清秋正略感頭疼,這時,安靜了半晌的洛冰河忽然道:「師尊為何不問我?」
  沈清秋還沒答話,柳清歌先行一步,嗤了一聲。
  嗤的原因很充分。洛冰河有魔族血統,並且早早跟諸派翻臉,惡名遠揚,幻花宮被他生生搞成了邪教組織,雖然實力在他的操控下不弱反強,四大派早就把它踢出行伍,作為修真大派卻名存實亡,自然也幫不上忙。
  所以,問他,恐怕沒什麼建樹吧……
  這話沈清秋心裡明白,卻不能多說。不然洛冰河那顆脆弱的玻璃心不知道還要怎麼碎呢。
  他乾笑了幾聲,還沒笑完,肩膀上忽然多了一點重量。
  洛冰河的頭輕輕靠在了他的左肩上。
  沈清秋以為他又在撒嬌,抖了一下,可再仔細看看,洛冰河的眼睛閉著,是一副安然昏睡的模樣。
  站著也能睡!剛才不還聊得好好的嗎!
  沈清秋反手捉緊他胳膊,防止他摔下飛劍,輕聲喚道:「洛冰河?」
  沒有反應。頓了一頓,沈清秋換了更低更輕的聲音:「……冰河?」
  叫了兩聲,他才慢慢睜開眼睛,沈清秋見他眼神渙散,忍不住問:「你是不是真的很累?」
  離出聖陵還沒幾天,洛冰河受過的那一大堆傷就算好得快,怕是也有些遺留後果,暈一暈也是有可能的。
  洛冰河搖搖頭:「沒有。」
  沈清秋琢磨了下,轉向抱著雙手冷冷注視這邊的柳清歌:「柳師弟,過了邊境之地,不如你先走,回蒼穹山派和掌門師兄他們召各派商議一下。」
  柳清歌雙目微睜:「那你呢。」
  沈清秋說:「我可能要遲些回去。洛……冰河他這個樣子,我看,還是休息一下再走穩妥。」
  柳清歌提氣道:「我來,就是為把你帶回去。」
  沈清秋躊躇,洛冰河一言不發,低著頭,模樣看著乖巧得很,他又說:「就一晚。」
  柳清歌看著窩在沈清秋身後的洛冰河,嚴厲地說:「一晚也不行。」
  那怎麼辦呢?
  一個時辰之後,三人穿過邊境之地,停在城中最大的客棧門前。
  這座城遠離中原,多的是雜門小派,卻鮮少見到這般丰神俊朗、仙氣凌然的人物出現,還一次出來三個,一個賽一個的好看,不少都駐足圍觀。柳清歌昂首闊步,握著乘鸞,率先邁進門檻。
  大堂富麗,寬敞明亮,立刻有夥計上前招呼。沈清秋道:「柳師弟,你真要跟我們一起?」
  總感覺柳清歌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根本不需要睡覺、就算睡覺也會在雲氣繚繞的靈台上的類型。
  柳清歌執劍抱手站著,冷冰冰地說:「不放心。」
  他眼皮一抬,恰好見到洛冰河在沈清秋身後,無聲地哼哧了兩下。眼珠邪轉,嘴角笑容輕蔑,目光惡意滿得都要溢出來了,登時大怒,握著乘鸞的手背青筋暴起。沈清秋見狀忙道:「有話好說,不要生氣。」他再回頭,洛冰河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嘴唇還微微有些發白。
  夥計笑道:「幾位客官是來住宿的?」
  柳清歌不理人,洛冰河一副隨時要倒的模樣,沈清秋只好自己出來:「不錯。」
  夥計:「要幾間房?」
  沈清秋:「三……」
  洛冰河:「兩間。」
  柳清歌就差沒把「狼子野心,可恨可誅」八個字寫在臉上了。
  洛冰河和顏悅色道:「麻煩兩間房。謝謝。」
  柳清歌說:「三間。」
  洛冰河笑了笑,反問道:「請問,誰出錢?」
  沈清秋柳清歌滯了一下。
  沈清秋不消說,剛從魔窟跑出來,哪有帶這些東西。柳清歌就更不可能了,殺了一路的人,怎麼可能記得在身上放錢。
  洛冰河慢條斯理地說:「是我。我沒帶夠錢。所以,兩間。」
  沈清秋:「……柳師弟,你別跟他計較了。」
  這個問題是真心沒辦法解決。沒錢的話,總不能把修雅或者乘鸞當了吧……
  也不知道洛冰河是不是故意的。現在沈清秋是真不敢隨便下定論了,領了房牌,上樓時柳清歌走在最前,沈清秋在中間,回頭無奈地說:「下次再這樣氣你師叔,就把你賣了湊錢。」
  洛冰河仰臉道:「師尊你總是這麼狠心。」
  前方的柳清歌回頭看了一眼,皺了皺鼻子,一副打心底嫌棄的模樣。
  能讓他露出這幅表情,洛冰河也算是很厲害了。
  兩個房間緊緊挨著。
  房間的分配是個嚴肅的問題。
  柳清歌自有考量。這洛冰河為人行事都匪夷所思,邪氣甚重,連抱著具屍體都能一抱五年。現在,這活人就在他眼前。
  能讓他得逞?
  空氣中似有火花辟里啪啦碰撞。沈清秋從容不迫,開門,轉身,關門。
  關了,又驀地拉開一條縫:「那你們好好休息吧。」
  火花瞬間結冰了。
  柳清歌:「……喂!」
  逗他呢?!
  洛冰河印堂這下真黑成一團烏雲了,控訴道:「師尊,他會殺了我的。」
  沈清秋對柳清歌豎起食指:「你可以打。別打死就成。」
  開玩笑。他可不敢跟洛冰河一個房。直彎深夜共處一室,找死呢!
  是的沈清秋堅持他還是直的!會看狂傲仙魔途這種種馬文就是槓槓的證明!
  也不敢和柳清歌一個房。雖然柳巨巨乃蒼穹山派第一直男,直得天地可鑒,但洛冰河這魔界小醋王一缸子翻了,更不好對付。
  綜上所述,沈清秋愉悅地說:「就這麼決定了。」
  洛冰河泫然欲泣:「……師尊你怎麼忍心。」
  沈清秋呵呵,果斷關門。留下走廊外石化風中的兩人,外焦裡嫩。
  本來是看洛冰河體虛氣弱,才決定找個地方休息的,這麼看,他不是氣色挺好的嗎?
  白操心了!
  沐浴完畢後,沈清秋換上乾淨的中衣,閒來無事,見窗邊小几上疊著幾本薄薄的小冊子。本本封面花裡胡哨,看不清標題大字,還標著「壹」、「貳」、「三」等等數字,便抽了一本,靠在床頭看。
  一目十行翻了翻,這小冊子所載文字,辭藻艷麗,敘事纏綿,還配有十分精美的插圖。沈清秋正想再仔細看看,久違的系統提示嚶嚀的來了。
  系統:【您好。通知一:爽度超出一定數值,關鍵道具掉落條件達成,請做好接收準備;如掉落時未能接住,則道具作廢。】
  關鍵道具。那個能消除怒氣值5000點的假玉觀音?
  沈清秋把手裡的小冊子拋到一邊:「你等下。『爽度超出一定數值,關鍵道具掉落條件達成』,是說之前沒達到一定爽度的時候,關鍵道具是不能夠啟用的?」
  系統:【正確理解。】
  那之前還提示他是否啟用關鍵道具有毛線用啊?
  點了啟用,沒達成條件,不是照樣要用情景小推手?!
  而且,這個道具其實也沒什麼用了吧。沈清秋真心覺得,現在的他,就算不跟洛冰河攪基,只要不跟別的人攪基,男主的怒氣值就不會上漲。
  就算把洛冰河摁在地上往死裡打,他會增加的也只是爽度而已……
  系統:【通知二:前方高能。前方昭華寺即將出現重點任務。請貴方做好接受任務準備。祝您愉快。】
  2.0還有前方高能提示!
  說起來,最近洛冰河有些動作親近過了頭,爽度卻一直沒有增加。這點沈清秋一直抱有疑惑。
  不是沈清秋自戀,而是按照洛冰河那個瞪一眼罵一句打一下都能蹭蹭蹭暴漲的尿性,沒有翻倍,真的不科學。
  莫非是他沒聽到,錯過了提示?
  戳開數據庫,爽度果真沒有增加多少。
  他問了出來。系統答道:【由於近期爽度一項數值的增加過於頻繁,為節省系統資源,爽度改為月結算。祝您愉快。】
  月結算?
  沈清秋有預感,那將會是一個很可怕的數字……
  他正要回憶一下,原著昭華寺這一塊有什麼重要劇情,忽然,房間的木門被「叩」的輕敲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第68章 昭華寺

  沈清秋第一反應,覺得肯定是洛冰河。
  可來人進門後,他才發現這次臉大了一回。
  走進來的居然是柳清歌。
  柳清歌不是一向都喜歡踩著被他踹倒的門板直接進房嗎,他什麼時候學會敲門的?!
  直男,可以放進來!沈清秋側身相讓,關了門,他隨口問:「柳師弟深夜造訪所為何事?洛冰河呢?」
  柳清歌板著臉:「不知道!」
  那表情明明白白寫著,他寧可睡屋頂也不跟那小畜生一個房間。
  沈清秋心裡笑得直打跌,柳清歌瞪他一眼,把手伸入懷中,掏出了一樣東西,拋過來。沈清秋抬手接住,一看,居然是他擱在清靜峰竹舍的一把舊折扇。
  沈清秋情不自禁唰的展開,涼風習習,頓覺神清氣爽。
  果然折扇才是裝B利器,瞬間感覺B格暴漲!
  他感動了:「師弟……你竟然還記得帶這個給我!」
  柳清歌當然不是專程來給他送折扇的,他揀了個凳子,正襟危坐,只有一條手臂擱在桌上,肅然道:「我有話跟你說。」
  被他情緒感染,沈清秋也不由得正經起來,挺直了腰桿。
  柳清歌道:「你跟洛冰河,究竟是怎麼回事?」
  百戰峰峰主肯定不是抱著八卦的心態來問這句話的。沈清秋琢磨了一陣,由衷地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變成這樣了。」
  柳清歌道:「你真心相信他改過自新了?」
  沈清秋道:「不是改過自新,而是我似乎一直對他有所誤會。」
  柳清歌冷笑:「誤會?他逼你自爆,荼毒幻花宮,圍堵蒼穹山,燒砸穹頂殿,打傷掌門師兄,都是誤會?」
  一聽最後一句,沈清秋立刻追問道:「掌門師兄沒事吧?上次他似乎帶了傷,木師弟給他看好了麼?真是洛冰河下的手?」
  柳清歌慍道:「不然還能是誰?你還想給他找借口?真是糊塗!」
  不。他不是想給洛冰河找借口,而是真不能確信,洛冰河能那麼簡單打傷岳清源。
  要知道,《狂傲仙魔途》中,洛冰河和岳清源也有過幾次正面交手,可一次也沒能討到這位掌門的便宜。還是利用了原裝貨沈清秋,才將這一派之首害至萬箭穿心的慘死地步。
  說起來,無論原著還是這個世界,岳清源對「沈清秋」,確實厚待得非比尋常。看書的時候他老早就鬱悶了,這麼好一個掌門,憑什麼要對一個猥瑣人渣掏心掏肺?這其中是否有什麼未曾發掘的淵源?會不會也屬於填坑項目之一?
  他在低頭沉思,柳清歌卻以為他被罵得心生羞愧,神色緩了緩,口氣也不那麼嚴厲了:「諸位同門都不明白,你究竟為何對他那麼好。」
  ……說真的,沈清秋沒覺得自己對洛冰河有多好。真的!
  柳清歌微微前傾身子,明燭照映得他雪白的臉染上一層暖色。
  他緊繃繃地問:「還是說,那些傳聞,盡皆屬實?」
  以為柳巨巨會對八卦嗤之以鼻的他真是太天真太甜了!
  沈清秋抓緊了折扇,呵呵呵呵:「柳師弟居然也會聽信傳聞這些無稽之談。」
  柳清歌重新坐直了身子:「我不信。你卻一心袒護那白眼狼。」
  沈清秋無奈道:「我沒袒護他。只是不想再誤解他。」
  柳清歌冷淡地道:「我不懂你們之間的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洛冰河絕非善類,你好自為之。」
  他說完,起身就走。
  沈清秋當然也知道洛冰河絕非善類,可如今也不能斷定他屬於歹類,兀自頭疼。那邊,柳清歌即將出門,路過那方小几,瞥了一眼,像是瞥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腳踩了個空。
  沈清秋抬頭,見柳清歌還沒出門,覺察有異:「怎麼?」
  柳清歌僵硬地回頭,用一種全新的複雜目光上下打量他。
  半晌,搖了搖頭,這才開門出去。短短幾步路,似乎還被門檻絆了一下。
  究竟怎麼了?!
  沈清秋蒙頭一夜大睡。
  第二日清晨,半夢半醒之間,他覺察到,房間裡進了人。
  這人輕手輕腳,四下走動。沈清秋掀開眼皮一看,當即愣住了。
  會有興趣大清早溜到他房間裡的,當然只有洛冰河。
  不過,是很不一樣的洛冰河。
  他換上了一身白衣,黑髮也用淺色的髮帶規規矩矩束起,正神色輕鬆愜意地在房間裡忙前忙後。
  這幅裝束和模樣,和仙盟大會之前的洛冰河全無二致。一個標準的純潔無暇名門弟子(劃掉)勤快能幹小俏媳婦(劃掉)的形象,實在……
  實在是太具有欺騙性了!
  洛冰河轉頭,見他一隻胳膊撐起了上身,笑瞇瞇地道:「師尊醒了?早膳在桌上。」
  沈清秋一手扶額,身體卻不由自主做出了反應,握住洛冰河一隻手,下了床。
  怪就怪在,這樣的早晨根本是過往清靜峰每日清晨的服務標配。下床,披衣,洗漱,上桌,吃,自然而然地就在洛冰河的貼心服務下把一套做完了。
  如果場景換作清靜峰竹舍,真的會有一種時光倒流的可怕錯覺!
  洛冰河評價道:「這客棧的早飯真難吃。委屈師尊了。」
  如果對比對象是洛冰河的手藝的話,這評價非常之客官。
  沈清秋深吸了口氣,問:「你師叔呢?」
  洛冰河面帶微笑:「不知道。」
  這兩個人一提到對方,都是簡單粗暴的「不知道」三個字。沈清秋算出摸出門道來了,問了也是白問。
  一晃神的功夫,洛冰河又去給他鋪床了。
  混世魔王給他鋪床!這畫面太美,沈清秋不敢看!
  冷不防,洛冰河的聲音傳來:「不過,師尊既然讓我管柳清歌叫師叔,就是說,還是承認我是清靜峰弟子了。」
  這不廢話嗎?
  你都追著師尊前師尊後喊了多少聲了?
  沈清秋道:「為師什麼時候說過你不是我弟子?」
  洛冰河低聲說:「我還以為師尊早就默認把我逐出師門了。我一直追著叫師尊,其實很怕只是我一廂情願。」
  ……受不了。
  沈清秋捂臉。
  有點兒志氣行嗎?冰哥!!!
  你可是對後宮們冷酷地說過「我的女人就是這麼多而且只會越來越多要麼忍要麼滾」這種霸氣側漏宣言的絕品種馬男。
  這個一邊給人家端茶送水洗衣疊被一邊羞答答扭著背才肯講話的純情少男究竟是誰?
  啊?
  是誰佔據了你的身體!
  沈清秋終於又有了訓徒弟的機會。他喝了一口茶:「你有這個想法,很好。既然你知道自己還是清靜峰的弟子,那麼今後對諸位師叔師伯就不能像現在這麼無禮。尤其是今天回蒼穹山之後,老老實實為你上次圍山砸殿的事道歉。」
  道歉當然不僅僅是口頭上的道歉。一定要把破壞的公共設施原價賠償。這是起碼的誠意!
  洛冰河一邊順手收走了早膳的盤子,一邊漫不經心說:「今天不必回蒼穹山了。」
  沈清秋:「你說什麼?」
  洛冰河道:「我說,師尊若真想見諸位……師叔師伯,不必回蒼穹山。我們調轉方向,直接前往昭華寺即可。」
  「昭華寺」三個字從他嘴裡吐出時,系統發來提示:【「昭華寺」任務正式發佈!發佈人:洛冰河。請貴方選擇是否接受!】
  任務發起人居然是洛冰河本人麼!
  沈清秋瞇了瞇眼:「你怎麼知道的?」
  洛冰河道:「師尊去了不就知道?趁著柳……柳師叔還沒回來。」
  話音剛落,匡噹一聲,柳清歌便踹門回來了。
  他看也沒看洛冰河一眼,對沈清秋道:「改道。今日不回蒼穹山,去昭華寺。」
  沈清秋站起身來:「出了事?」
  柳清歌沉聲道:「出了事。昨晚子夜過後的消息。今日不少門派都有派首應邀前去昭華寺商議。蒼穹山派包括在內。本城的修真世家方纔已整裝出發。」
  前往昭華寺途中,路徑金蘭城。
  時隔幾年,也不知昔日繁華的商業之都經歷那一場劫難之後,如今是什麼模樣,要不是緊著趕路,沈清秋肯定要飛那厚厚的雲層去瞧上一瞧。
  過金蘭城不久之後,便是昭華寺。
  寶寺莊嚴,坐落於一座蒼翠古山腰側。原本是一座清幽古剎,今日卻人聲鼎沸,人影躥動,山腰更不斷有飛劍陣成群結隊駛入駛出。
  大雄寶殿層層石階之下,三人駐足。柳清歌對沈清秋道:「你隨我去見掌門師兄。」
  沈清秋剛要點頭,洛冰河也跟了上來。他身份特殊,這場合出現比較敏感,沈清秋說:「你先匿一匿,不要讓諸位派首把矛頭指向你。」
  洛冰河無所謂道:「要指便指。我當然要跟著師尊走。」
  這又是個不聽勸的。真讓他跟著,被人認了出來,會多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沈清秋道:「柳師弟你先去,我隨後就來。」
  柳清歌冷冷橫他們一眼,飛身上階,先去和蒼穹山派會合了。
  只要刻意收斂,洛冰河完全可以讓自己看上去人畜無害,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除了臉格外好看些,真的像個普通門派的好徒弟。至於沈清秋,除了在金蘭城有一次不太光彩的拋頭露面,這都埋土裡多少年沒露臉過了,被認出來的幾率更小……
  殿外和廣場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牆。若是在以往,最多最趾高氣揚的,肯定是幻花宮的弟子,可如今幻花宮已成邪教,自然被排斥在外,壓根未曾受邀,一個也不見。
  大雄寶殿中心主持大局的是昭華寺數位方丈。無塵大師竟也站在其中,沈清秋定睛細看,才發現他兩條小腿皆是木製假肢,借此才能如常站立行走。
  蒼穹山派以岳清源為首,坐在殿側,柳清歌剛站到他身後,俯身低語幾句,岳清源神色觸動,微微揚頭,四下環視。無塵大師旁,便是昭華寺的主持無妄方丈。
  這位鬚眉花白的老和尚雙手合十,渾厚低沉的聲音在大殿中迴盪,聽來響亮至極。
  「老衲便直問了。」
  「在場諸位,究竟有多少人前夜做了那同一個夢?」

  ☆、第69章 身世

  夢?
  不消說了。洛冰河幹的好事!
  後者在沈清秋耳邊輕聲道:「師尊不是苦惱沒有『證據』麼?這樣就不必再費心了吧?」
  怪不得當時他在修雅劍上昏睡了一瞬,沈清秋還以為他是體力不支,卻原來是在那時候發動了夢魘技能。
  洛冰河眼神裡滿滿的「求表揚!」、「求摸頭!」,他假裝沒看見,視線挪開。
  究竟洛冰河造了個什麼樣的夢境給他們,才會讓事態嚴重到這麼多人都忙不迭前來昭華寺嚴肅討論的地步呢……
  用不著他問,有人先急躁了:「有沒有人說一句,究竟是什麼樣的夢?」
  這人看著眼熟得很,沈清秋思索一陣,忽然想起來了。這不是花月城那名……什麼宗來著、哦,霸氣宗!霸氣宗的大師兄嗎!
  無塵大師客氣道:「請問這位門主,您的修為?」
  那人答道:「金丹後期!」
  兩位方丈對望一眼,不少人開始輕聲咳嗽。
  一陣莫名中,無塵大師出來做小明白了:「那……這就奇怪了。在本寺中,所有金丹修為以上者,都做了同一個夢……」
  言下之意,如果他真是金丹後期,應該也做了這個夢才對……
  底下紛紛附和:「不錯,本門也是金丹以下的昨夜都無恙。」
  眾目睽睽之下謊報修為,還被當場拆穿,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沈清秋心裡給這位過了好些年仍沒一點長進的仁兄點了個蠟。
  可那名師兄這些年雖然修為沒漲多少,臉皮卻厚了不少,這樣也還沒害臊,大聲道:「凡事都有例外的嘛!倒不如說出來,究竟是什麼夢?」
   一個霸氣宗,如此霸氣側漏的名字,居然一個達到金丹的修士也沒有,不然他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追問了。看來這位不是受邀共議,而是純粹湊熱鬧混臉熟來 的。無妄皺了皺眉頭,無塵大師卻是個好脾氣,耐心地給了個梗概:「夢境內容是,鎮壓在白鹿山下的天琅君,重塑了肉身,掀起腥風血雨。」
  依洛冰河的品味,無塵大師口裡的「腥風血雨」,肯定不是簡單的打打殺殺。絕對有不少重口PLAY!
  無妄道:「一兩個人做一樣的夢,可以說是奇妙。幾百人同時做一樣的夢,連玄妙也不能解釋了。況且這夢非比尋常,逼真至極,醒來之後,甚至覺得現實也不如那夢境真實。」
  在場金丹以上的修士對此都感同身受,心有餘悸,紛紛頷首。
  有人疑惑道:「這天琅君,到底是為何被鎮壓的?若他真這般可怕,當初又是如何被鎮壓的?」
  無塵大師歎道:「說起來,這也是一樁冤孽。幻花宮宮主如今若是在場,還不知要怎樣唏噓。」
  有女聲訝然道:「幻花宮宮主?關洛冰河什麼事?」
  這聲音嬌媚清脆,婉轉如鶯啼,沈清秋聞聲側目。
  說話的,乃是天一觀眾中一名身形窈窕的美貌道姑。
  具體是那一名,沈清秋說不上來,因為有三名道姑從臉龐到身形裝束,彷彿一個模子立刻出來的,站在一起,彷彿三朵明媚的藍花。甚至連神情,也都是同樣不可言說的詭異……興奮。
  沒錯的確是興奮!
  洛冰河後宮裡的孿生三姐妹!好久不見啦後宮們!
  要是在以前,沈清秋肯定又會激動不已,然後樂此不疲YY接下來推妹子的橋段。可是現在……
  洛冰河聲音壓得很低,酸味仍飄了十里:「師尊,漂亮麼?」
  唉,不提也罷。沈清秋撤回目光。劇情改的亂七八糟後,那三名道姑此時應該不認識洛冰河,卻仍然對他相關信息表示了關切。沈清秋自動把她們臉上的興奮解釋為芳心萌動。洛冰河的種馬力,還是十分強悍的!
  無妄大師道:「阿彌陀佛。這裡說到的宮主,指的是上一代老宮主。那洛冰河不過憑借陰損手段奪得了主位,何德何能服眾成為宮主?」
  洛冰河一挑眉,不屑地撇了撇嘴。
  無妄大師接著說了下去。
  「不過,這其中淵源,確實與幻花宮脫不了干係。數十年前,老宮主座下有一首席弟子,芳名蘇夕顏。」
  沈清秋精神為之一振。
  這……這是要揭開洛冰河身世之謎的節奏!
  「那時,老宮主膝下無子無女,對這親傳愛徒疼愛珍重有加,視為掌上明珠。無論行至何處,都命蘇夕顏隨侍身旁,器重非常。」
  沈清秋回憶起聖陵中老宮主雙目呆滯,口水橫流的模樣,心想:恐怕不是視為掌上明珠,是視為禁臠才對吧?隨侍身旁,也不是因為什麼「器重」,只是方便猥褻罷了。
  大雄寶殿中,鴉雀無聲,只有無妄大師一人的聲音響徹。
  「一次,老宮主與蘇夕顏應求降服妖獸,回宮途徑洛川下游一座舊城。蛇妖作亂,附近城中人口所剩無幾,師徒二人卻遇上了一名孤身出入的青年。
   「那青年氣度不凡,容貌服色皆為上品,坐於垂柳之下,彈唱詩詞。這樣的人物,不應該此時出現在此地,師徒二人初時好奇,便同他交談了幾句。問答往來一 番,老宮主心覺此人有異,絕非凡類,又摸不清底細,便催促愛徒不作理會,速速離去。蘇夕顏卻不明白師父苦心,臨走時還戀戀不捨。」
  沈清秋聽得津津有味。
  原來天琅君真是個愛好人間詩詞歌賦的文藝青年。把妹不用怕,就怕把妹的有文化。長一張帥臉,歌不要唱的太嚇人,一見鍾情絕對可以有!
  「回宮之後,不知怎麼回事,蘇夕顏開始頻繁外出。她往日一直乖乖留守師父身旁,如今卻借口不斷,老宮主先開始只是不滿,抱怨幾句,到後來她越走越遠,不歸的時日也越來越長。
  「老宮主覺察蹊蹺,留心派人暗中跟隨。誰知,派出去的弟子卻總是被甩脫。終於,有一次,老宮主親自跟在了徒弟後面。這一跟,才弄清楚,她不回幻花宮的這些天,都在做什麼。
  「蘇夕顏和那日見到的奇特青年並肩坐在一起。兩人偎依於一條青麟巨蛇頭上,低聲說話。
  」老宮主生怕驚動兩人,在不近處便止步,隱隱約約聽他們交談。
  「只聽蘇夕顏道:『你真要向我師父去說我們的事?你……你敢麼?』那青年漫不經心道:『為何不敢。』蘇夕顏歎氣:『你是魔界貴族啊。況且就算不為這個,師父怕是也不會答應。』」
  這蘇夕顏真是生性柔順,對老宮主仍師父相稱。洛冰河作為這兩個人的孩子,完美地遺傳了其母的聖母小白花氣質,以及其父的沒心沒肺,變成了一個基因優秀的——精分蛇精病。
  「對話到這裡,老宮主駭然,明白徒弟惹上了了不得的人物。震驚過後,繼續探聽,他們已轉過這一段。那魔族青年說:『待我血洗修真界,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你還怕死人不答應嗎?』」
  聽到這最後一句,人群中傳來齊刷刷倒吸冷氣的聲音。沈清秋卻噴了。
  前面的敘述,倒是還算畫風正常。可最後一句是啥玩意兒?!
  怎麼想也覺得天琅君不像是會說這些雄圖霸業梟雄野望一類豪言壯語的角色!
  他嘴裡冒出來的東西,不可能腦回路這麼正常這麼標準BOSS化!
  無妄大師繼續語氣平板地做復讀機:「見蘇夕顏受了驚嚇,那青年又改口道:『只是逗逗你罷了。』接下來,只說些風花雪月,順便旁敲側擊,哄騙蘇夕顏為他盜取幻花宮幾間秘寶,說是看看就還。」
  到這裡,沈清秋基本上能夠確定,後半段根本是老宮主別有用心胡編亂造的東西了。
  呵呵呵呵,稀罕幻花宮那幾件秘寶?
  天琅君可以隨意出入魔族聖陵,裡面的秘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人家都是閒得沒事就在地上擺個攤子套圈圈兒玩兒的好麼?
  由此判定,這段轉述,絕逼是老宮主本著私心,本著對搶走了他「心愛寶貝」的天琅君的極端仇視,對這兩人的情話添油加醋,斷章取義,缺斤少兩,一番編排的成果。
  無妄語氣帶上了一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女子一旦為情所迷,就容易昏了頭腦,蘇夕顏果然滿口應允。老宮主說,她看天琅君的眼神慕戀癡迷,而天琅君看他,卻與看一般異族並無二致。分明已被魔族哄騙的團團亂轉,卻仍執迷不悟!
  「老宮主急在心頭,一面暗中通知各門派首,商議合力圍攻之計。一面將蘇夕顏關在幻花宮中,防止她走漏消息。」
  有人憤憤斥責道:「這女子真是糊塗!師門養育栽培數十年,竟比不上一個男人幾句花言巧語。」
  無妄道:「至於後來,就是白鹿山一戰了。當日的情形,還是由在場出戰的岳掌門轉述為好。」
  岳清源微微頓首,道:「當日戰況,其實並沒有什麼好說的。天琅君未曾料到前來的不是蘇夕顏,而是圍攻者,身邊只有座下一名魔將,喚作竹枝郎,陷入包圍圈中,這才失手被擒。」
  如此,己方可以說是勝之不武了。他卻坦然陳述,分毫不遮掩粉飾,沈清秋也真是佩服岳清源。在場卻有不少從小聽師門前輩吹噓白露山一戰到大的人,首次聽到真實版本,倍覺尷尬。

  ☆、第70章 任務失敗1

  岳清源道:「竹枝郎為護主,受我師尊天劫降罪之術正面擊中,咒術纏身,半蛻回原形,變成人不人蛇不蛇的模樣,就地遁逃。天琅君則被鎮壓於白露山下。」
  原來露芝洞那時竹枝郎的蛇男形態是被上一代穹頂峰峰主一個天雷轟頂轟成那樣的,照他那個恩怨分明睚眥必報的尿性……沈清秋還沒來得及想下去,系統滴滴叭叭發來提示:
  【任務發佈!請協助「洛冰河」完成昭華寺支線,目標:正面值提高不得少於200點!】
  正面值?
  哦哦哦!沈清秋恍然大悟,終於想起來昭華寺是有什麼劇情了!
  這裡不得不提一提紗華鈴她爹九重君。
  這位倒霉的魔界貴族,被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坑掉領地了以後,在南疆流浪了一段時間,聚集了一幫烏合之眾,指望東山再起,找洛冰河報仇雪恨。可遇上金剛不壞的男主光環,他這輩子也別指望能完成這兩個美好願望的任何一個……
  九重君的計劃屢屢受挫,心裡當然憋屈。憋屈怎麼辦?
  當然是找別人撒氣!
  於是,這個「別人」,他找的是昭華寺……
  這個行為,和當初紗華鈴攻上穹頂峰一節,有異曲同工之妙。一般的不知天高地厚,上趕著作死。沈垣看書當時就吐槽,不愧是親父女,腦回路的清奇方式都這麼雷同。
  由於九重君派了一堆雜兵雜將在昭華寺附近一帶擾民擾僧,原著中,昭華寺開會的原因,不是為了對付天琅君,而是為了收拾這個亂找存在感的神煩落魄魔族。
  不過,開會的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昭華寺,的確就是一段讓洛冰河刷正面值的劇情。
  九重君手下的魔族混入人群中伺機發難,想「給這群禿驢點顏色看看」(原話),而他們才發難了沒幾秒,就被洛冰河漂亮霸氣地壓了下來。如此展開,正面值當然多少能刷點。起碼能從「十惡不赦」刷成「亦正亦邪」。
  沈清秋不動聲色,眼珠轉一轉,果然在人群裡,發現了一些神情不太對勁的「人」。
  很好,道具都準備就緒了!
  三位美貌道姑原本也是這一段的重要角色,有後宮們裡應外合,刷正面值的效率當然更高。可是,現在她們已經變成了徹底的圍觀群眾。
  結論:所以就是又把女主的戲份加到勞資身上來了對吧[手動拜拜]
  無妄肅然道:「那夢境之中,天琅君憑借再造軀體,血洗人界,使至生靈塗炭。老衲以為,這是他對我們的示威,也是他對白鹿山一戰復仇的前兆。」
  有人道:「既然天琅君原本的肉身已經損毀,他即便是要復仇,也不足為懼吧?」
  無妄道:「萬萬不可小覷天琅君。他是魔族內公認的天魔血系最強勢的繼承人,歷代無出其右者。況且,他手下除了有得力干將竹枝郎,還有一個兒子。」
  眾人紛紛交頭接耳:「蘇夕顏和他竟然有兒子?」
  「是誰?」
  有的側重點比較特殊,考慮到了生殖隔離:「人和魔族真能有後代麼?」
  「長得都差不多,應該能有的吧。」
  無妄道:「這個人,諸位都十分熟悉。正是方才提到過的,在幻花宮鳩佔鵲巢的洛冰河!」
  這一句話一出,殿中的竊竊私語瞬間漲成了軒然大波。
  柳清歌也是一怔,難得在公共場合開口多說了幾個字:「洛冰河是天琅君後人?」
  沈清秋忍不住悄悄觀察洛冰河。
  起初的時候,洛冰河聽著聽著,還有心思調笑,越聽到後來,越是嚴肅。此刻,笑容已完全消失,臉看起來也有些蒼白。只有一雙眸子亮得發寒,如冰刺在瞳。
  岳清源指節緩緩在玄肅劍柄上撫動,道:「我與蘇夕顏數年前仙盟大會中有過一面之緣,洛冰河相貌與其母有七分相似。原先也以為只是巧合,畢竟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為數不少,可既然他還有一半天魔系的血統,這就無論如何也算不得巧合了。」
  天一觀一名老道驚疑不定:「老宮主將蘇夕顏關押幻花宮中,一查之下,發現她已有身孕。這我記得,可我還記得,這孩子是打去了的。」
  ……我擦?!
  沈清秋頭皮炸麻了。
  這是啥。
  這是啥!!!
  好像聽到了了不得的東西?!
  那名霸氣宗的男子又插嘴了:「這蘇夕顏聽來對天琅君十分愛慕癡迷,又怎捨得打去腹中骨肉?
  無妄道:「的確,一開始老宮主軟硬兼施,她也不肯聽從命令。可如果,天琅君和洛冰河,只能二者取其一呢?」
  #老公和兒子,究竟選誰?#
  沈清秋便是沒想到,還能有這種類似保大保小的選擇題。
  無妄道:「蘇夕顏在水牢關押期間,得知天琅君即將在白露山被圍殲。老宮主對她說,若肯服下藥物,便能放她去和天琅君見面。蘇夕顏便服了軟,主動吃下了藥物。」
  洛冰河面無表情,手指卻輕微地屈伸了幾下。似乎是無意識的。
  兩人所站立的地方近旁,有人嘀嘀咕咕:「就算是為了給天琅君通風報信,這女子未免也……」
  「一個是尚未出世的孩子,一個是愛郎,兩相權衡,當然是天琅君的性命更重要些。」
  那名霸氣宗的男子突然道:「慢著。這麼說,蘇夕顏服下了藥物,你們卻仍去圍攻了天琅君?」
  忽然之間,大殿裡鴉雀無聲。
  那人渾然不覺,接著說:「我就問問。不過,這不就是欺騙一個小姑娘嗎?」
  這位仁兄雖然每次都ky,但總算有一次ky的有點道理了。
  打破這短暫沉默的還是無妄。
  他白眉倒豎,合掌道:「與魔族私通得來的孽種,如何能留?若能除去這孽胎,什麼手段也不為過!只可恨那魔頭生命強盛,即便是服用了藥物,似乎也沒能把胎兒除去。好在,當年蘇夕顏終究是沒能趕上給天琅君報信。」
  這一段話說得大義凜然,當下有人拍手大聲叫好。無塵大師面露不忍之色,雙手合十,直念佛號。
  不是沒人覺得這樣未免殘忍,可聽了無妄剛才那番話,再一想,那腹中的胎兒可是洛冰河,有什麼值得同情的?於是,也跟著叫好喝彩了。
  洛冰河垂著眼睫,像在聽,又像已經神思游離。這幾天原本逐漸在軟化的輪廓重新變得冷如冰雕。
  大雄寶殿中這些人,正在為他的不死而咬牙切齒,為想像中他的死亡而歡呼叫好,他卻彷彿一句都聽不到。
  沈清秋心頭不詳的預感越發濃厚。
  這個地方本來應當是這種發展:掌門們嚴肅地商議如何對付天琅君→突然出現搗亂挑釁的魔族→洛冰河單挑魔族刷正面值和好感度。
  可因為一群八卦人士聊著聊著,扒出了洛冰河的身世,導致重點出現了偏差。
  看著一語不發的洛冰河,他現在有點後悔了。
  也許,昭華寺這個任務,不該接的。
  無塵大師歎氣道:「其實又何必這麼說?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哪個為人娘親的願意打下自己的孩子?蘇施主流落在外,老宮主愛徒之心不減,派人不懈尋找,終是不見蹤影……」
  無妄斥道:「師弟莫要胡亂心慈,在金蘭城你被害至那般地步,就該明白魔族何其險惡。這一對父子蓄謀已久,聯手捲土重來,妄圖覆滅我等。縱容他們不是仁善,不過婦人之仁,下場只會比那夢境中更為悲慘!」
  這無妄和尚修為雖高,戾氣卻太重,除了少了點頭髮,身上佛性無幾。不該拿法杖,應該拿板斧。倒是無塵雖然功力平平,卻心慈平和,更擔得起「大師」這兩個字,即便被斥責也不改色,更不改口:「蓄謀聯手,這……也未必吧?」
  這邊昭華寺兩位方丈扯不清楚,岳清源卻忽然道:「無論他們聯手與否,有一點是肯定的。洛冰河絕非善類。」
  他揚起聲音:「清秋,還不出來?」
  沈清秋背脊一毛。磨蹭了幾秒,這才慢慢站了出來。
  他有種小學生上課被老師點名批評的感覺,臉皮底下有點辣,不過好在臉皮厚,泰然自若,躬身一禮:「掌門師兄。」
  既然注意到他,那他身旁的那位就更藏不住了。當即有人驚呼:「洛冰河!是洛冰河!」
  「真是他!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沈清秋也在。他真沒死啊?!」
  「當初花月城我可是親眼見他自爆的……」
  這些聲音大多是如見惡鬼的語氣,其中卻混雜了幾個嬌柔的女聲,正是天一觀那三名美貌道姑。三人互相捉緊對方手臂,臉泛起不自然的紅暈。奇怪的是,這些紅暈有的好像還是對著沈清秋泛的……
  岳清源坐著看他,淡淡地問:「這些日子,胡鬧夠了?」
  岳清源從沒用這麼嚴厲的態度同他說話過。「胡鬧」這個程度的詞,相當於是在打板子。看來剛才柳清歌沒少說他壞話。
  沈清秋發誓總有一天要把乘鸞偷過來切遍整個十二峰廚房的豬腿肉,切得油光蓋滿劍光。
  掰回劇情!掰回劇情好嗎!拜託你們把注意力放在混入寺中的魔族身上行不行!
  這樣還怎麼刷正面值!
  他剛要動點手腳,讓旁人注意到那些偽裝成雜派弟子者的異常之處,無妄法杖在地上猛地一頓,冷笑道:「洛冰河,你自己送上門來,倒也省事。不如直說,天琅君打算何時實踐他夢境中的所作所為?」
  洛冰河冷冷地說:「那是他要做的事,與我何干。」
  旁人哼哧:「你們可是父子,你說與你何干?」
  洛冰河漠然道:「他不是我父親。」
  無妄道:「鐵證如山,還要狡辯,就沒什麼意思了。」
  洛冰河搖了搖頭,不知道在執著些什麼,只是重複:「他不是我父親。」
  無妄哼道:「真是禍害遺千年,蘇夕顏當初若是把你除了下來,倒也乾淨!」
  這話未免惡毒。洛冰河呼吸彷彿停滯了一瞬,眼底隱隱有血色閃過。沈清秋顧不得多想,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柳清歌抱手站在岳清源身後,看他眾目睽睽去牽洛冰河,額頭有根青筋跳了跳:「喂!」
  柳清歌一惱怒、又不想多說話,就會喂一聲,完全沒有威脅力,沈清秋直接無視掉。要是洛冰河在這種場合發作,那可不是好玩兒的。不光是正面值能不能刷上去的問題,關鍵在於,昭華寺副本,不好硬打!
  用靈力,在場幾百個人一起拿靈力打他一個,夠嗆;用魔氣,這裡可是結界高手如雲的昭華寺,最擅長的就是封魔。硬打,智商豈非淪落到跟省略號父女一個水平線。
  洛冰河冷冰冰地道:「蘇夕顏是誰?我母親只是一名洗衣婦。」
  沈清秋低聲說:「無妄的轉述不盡不實,老宮主是什麼人你更清楚,這兩人加工過的陳年舊事,可信度很值得商榷。通通都先忘掉!」
  他用的是對徒弟訓示的語氣,盡量冷靜客觀。洛冰河拖住他一條手臂,像是在求證,又像是自證:「師尊,天琅君不是我父親。我不需要父親。」
  沈清秋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握緊他的手,示意他先穩住。
  原著中,洛冰河的身世並沒有揭露的這麼細,所以沈清秋無法判斷這件事對洛冰河的打擊有多大,但恐怕不是幾句安慰幾下摸頭就能解決的。
  長久以來心存的微弱期待和幻想都毫不留情地被盡數粉碎。父不父,子不子,隻字不提,在聖陵裡也毫不手軟。母親更是做出了明確的選擇。雖然艱難,但那終歸也是選擇。
  洛冰河,是不被至親所需要的。
  沈清秋只顧唏噓,卻忘了《狂傲仙魔途》中未挑明的一大鐵的定律。
  這個定律還是他自己總結出來的:
  每次受過打擊、領略了世界的惡意之後,男主的黑化程度,都會自暴自棄地更上一層樓……
  作者有話要說:

  ☆、第71章 系統懲罰程序

  無妄皺眉道:「果然是魔族,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洛冰河充耳不聞:「如果他是我父親,為什麼不提。」
  充其量只是在毆打洛冰河的時候,不含褒貶地說了一句「像他母親」。
  像,然後呢?
  就沒有了。
  沈清秋被問得啞口無言: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
  最大的可能就是因為天琅君真的是個神經病吧?
  氣氛不太對,沈清秋沒空大吐其槽,他轉身道:「請諸位稍安勿躁,這次洛冰河出現在昭華寺,並非是為挑釁或心懷不軌……」
  無塵大師附和道:「不錯,師兄不妨先聽沈峰主一言。」沈清秋感激地看他一眼,無妄冷笑道:「不是心懷不軌?那這是什麼?」
  最後一句,他是喝出來的。人群中忽然冒出幾十個身穿赤金僧袍的武僧,扭住了一堆人,按到地上。
  被擒住的人身上慢慢溢出黑氣。順理成章的,現場一片:
  「有魔族混進來了!」×n
  「洛冰河果然是有備而來!」×n
  這發展!坑爹呢!
  沈清秋要淚奔了。
  九重君這些亂七八糟的手下原來是用來給洛冰河刷正面值的道具,結果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被當成是和洛冰河一夥的埋伏了!
   他很有先見之明地抽出折扇,果然,下一刻,無妄的法杖便沉沉砸了過來。沈清秋舉扇一點,生生讓那法杖在半空頂住。他用的力道很有分寸,剛好可以和無妄形 成僵持,還有空回頭匆忙對洛冰河說了一句:「交給為師!」剛要繼續說點場面話,無妄當頭斥道:「沈清秋,你也和蘇夕顏一樣,讓魔族迷了心智嗎?身為一峰之 主,多少要知點廉恥!」
  沈清秋腳底一滑,險些沒頂住。
  這性質能一樣嗎?!?!
  他好不容易調整了扭曲的面部表情,誰知,洛冰河對著無妄就是一掌劈下。
  雄孩子又來舔亂!沈清秋在扇尖灌入靈力,震開無塵的法杖:「不是說了交給我嗎?!」
  洛冰河滿面陰霾:「他可以說我,但不能說你!」
  幾句話的功夫,二人已被大雄寶殿中服色各異的修士們團團包圍住。果然,一用魔氣就特別容易引發敵意。無妄一揮法杖:「岳掌門,這魔頭還口口聲聲叫沈清秋為師尊,沈清秋也不加以否認,你怎麼看?還承認洛冰河是蒼穹山派門下嗎?」
  岳清源不答,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語氣也不起不伏,仍穩穩坐著:「清秋,回來。」
  沈清秋下意識朝他走了一步,心想不如先認個錯,讓老大消消火。岳清源如果能站到他這邊,絕對鎮得住場子。可他人還沒過去,洛冰河便一把拽住他:「別過去!」
  沈清秋剛張了張嘴,洛冰河又說:「別過去。」語氣中竟帶上了點哀求的意味。沈清秋正要說話,數百道劍氣靈光齊齊衝著包圍圈中心的兩人打去。
  柳清歌瞳孔驟縮,乘鸞應聲出鞘,正要護住沈清秋,忽然,整個大雄寶殿都震動了起來。
  一層白電黑電滋滋交錯流轉的光罩爆開!
  震動過後,地上東倒西歪一片,大約只剩四分之一的人或站或靠。洛冰河雙眼紅得白日發亮,彷彿熊熊燃燒的炙熱岩漿,襟袖裹挾著黑氣翻捲不息。
  被按在地上的一名魔族放聲大笑:「果然不要臉,對付天琅君時用圍毆這下限法子,今天還用!」
  洛冰河單手攬著沈清秋,一字一句道:「你們圍攻我隨意。可我師尊做了什麼,要跟我一起被圍擊?」
  他其實沒受傷,剛才震得太厲害,剛踉蹌了下,就被洛冰河扶住拖進臂彎裡護著了,正想繼續調停,無妄道:「你喊他師尊,他不否認,難道這還不夠?」
  這禿驢!
  沈清秋皮笑肉不笑:「沈某否不否認,與爾何干?」
  他將手中折扇轉得飛起,從各種奇葩角度襲來的刀劍不斷被扇子擊飛,辟里啪啦之聲不絕於耳。一個轉身,忽見岳清源一手按在玄肅劍柄上,迎面過了來。
  他當場手一軟,差點把折扇直直拋飛了出去。跟岳清源打?別鬧!
  誰知,岳清源單手舉起玄肅,並沒對準沈清秋,而是打偏了幾寸。耳邊鐺的一聲巨響,沈清秋猛一扭頭。玄肅劍柄和無妄的法杖卡成一團,槓上了。
  無妄打不著洛冰河,居然改成朝他後腦打了,臥槽!
   岳清源雖然插【入了混戰,卻並不攻擊戰圈中心的兩個靶子,而是有一搭沒一搭幫沈清秋擋個刀什麼的。掌門下水,柳清歌也跟著混了進來。兩人一陣亂打,都是 差不多的德性,誰都打,就是不打沈清秋,純屬添亂,要命的是添亂的還是兩個高手,出手又準又狠。無妄終於忍無可忍,怒道:「柳峰主!」
  柳清歌一劍把天一觀眾道人的拂塵通通削成禿撣子,面無表情地說:「手誤。」
  無妄氣得鬍子倒翹:「岳掌門!」
  在岳清源把無妄砸向沈清秋的法杖砸開三次之後,岳掌門也淡淡地道:「眼花。」
  在場眾人不約而同默默想:蒼穹山派護短派之說,果然名不虛傳!
  一個手誤可以解釋,兩個手誤怎麼回事?一次眼花可以理解,打自加入進來就一直在眼花,還能不能好好打架了,你們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兩位這是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其他人:打架,可以;欺負清靜峰峰主,不行!
  沈清秋反手推了一把洛冰河:「想死?先走!」
  洛冰河不但沒被推開,反而捉住他手腕:「師尊,我們走。一起走!」
  沈清秋沒回頭看他表情,一來無暇,二來也不大忍心,抽手催促:「還不動!讓你走就走,聽話!」
  他不知道能拖住旁人多久,更不可能拋下這種混亂的局面跟洛冰河先跑路。岳清源他們放水放的太明目張膽,無妄已經動怒,自己和洛冰河兩人總得留一個,不然昭華寺和蒼穹山派之間又要生出齟齬。
  片刻的沉默之後,洛冰河輕聲說:「……好。」
  「既然是師尊你說的。」
  下一刻,他就落在了大雄寶殿外的廣場之上。
  這速度太快了,快得恐怖,一時之間,眾人居然忘了收回兵刃追著打下去。無妄叫道:「布界!」
   數名僧人向廣場抄去。沈清秋迅捷無倫拔出修雅,打個響指,劍身橫衝直撞,把他們的陣型和步伐擾得亂七八糟。他喊道:「為師先回蒼穹山,之後再去找你。」 洛冰河有夢魘技能,想見面什麼時候都不是問題,倒頭大睡就行。後半句其實是在安撫洛冰河,意思是到時候再好好安慰一下他受傷的心靈,可就這麼當著人說出 來,難免有點心虛,沈清秋忍不住偷瞄了下蒼穹山那邊的兩位。
  見狀,洛冰河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一個奇怪的微笑。
  不少人看到他這個笑容,都一個寒噤,心中無端端□得慌。
  洛冰河緩緩道:「我會回來接你的。」
  話音未落,他身形便消失在殿外。
  人一不見,無妄發出一聲懊惱的呔聲。沈清秋卻鬆了口氣,立刻把修雅召回入鞘。
  他解劍橫持,雙手托到岳清源面前:「方纔形勢緊急,清秋不得已,對在場諸位多有冒犯,請掌門師兄責罰。」
  岳清源把劍推了回去:「人回來了,責罰一事,回蒼穹山再議。」
  沈清秋窺他臉色。
  岳清源雖然看著十分嚴肅,但從剛才混戰中的行為來看……果然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
  「回蒼穹山再議」,不就等於「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咱們回去吃飯吧」一樣嗎……
  自家掌門的確好說話,可無妄哪有這麼好打法。洛冰河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放跑了,雖然主要得怪三位峰主攪混水,可昭華寺怎麼說也有點丟臉,他合掌道:「這件事恐怕不能這麼算了吧?沈峰主多少要有個交待。或者,蒼穹山一定要代沈峰主有個交待!」
  有人在角落裡尖聲尖氣:「方纔說蘇夕顏糊塗,師門恩義竟比不上一個男人幾句花言巧語。這沈清秋更糊塗,用不著洛冰河花言巧語,便這般不知輕重。」
  沈清秋只當沒聽見,岳清源客氣道:「蒼穹山派的人,岳某自會管教。相信一定會給諸位一個交待。」
  無塵大師欣然道:「阿彌陀佛,那就最好不過。相信岳掌門和沈峰主一定能把此事平息。」
  無妄哼了一聲,還要責難:「那倒未必。莫非諸位都忘了,金蘭城撒種人一事,其實沈峰主還是沒給出交待?在幻花宮水牢關押不久,便潛逃出外,之後在花月城更是假死遁。此事至今蒼穹山還沒給出詳細解釋,如果這就是沈峰主和貴派的『交待』,老衲實在不敢恭維。」
  他舊事重提,沈清秋卻神遊天外,壓根沒在聽。
  系統都發來紅色警告了,誰踏馬還有心思聽老和尚炒冷飯翻舊賬!!!
  系統:【「昭華寺」支線截止,數值統計:正面值﹣200。任務完成情況:徹底失敗!】
  達到200了,不過不是+200,是﹣200!
  這算是他跟系統拉拉扯扯了這麼久以來,第一次任務失敗。失敗得徹底!
  沈清秋忙問:「失敗有什麼後果來著?」
  突然,腦中襲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和劇烈的眩暈。
  系統:【任務失敗!請貴方做好準備,60秒之內將遣送您回到原世界。】
  想起來了,任何一項數值低於0就會被遣回!
  沈清秋咆哮:「別啊草!這就直接送回原世界了?!我原賬號註銷了你不知道嗎?!只是一次失敗而已,我爽度值那麼高難道不能抵消一點嗎?B格呢?!B格也很高啊!這麼高總得有點用吧?!」
  他腦內排山倒海,臉上也變幻莫測,青白紅綠交替,看上去隨時要嘔吐或者暈倒的樣子,柳清歌注意到他神情不對:「你怎麼了?」
  系統:【是否付出目前全部爽度,購買其他懲罰方式?】
  沈清秋:「買買買!多貴都買!」
  叮!系統:【購買成功。爽度清零。請注意餘額。懲罰加載中。】
  粉紅色的爽度條真的變成0了……呵呵,看來是等不到月結算的時候讓爽度的數字震驚自己的那一天了。這已經是第二次清零了[手動拜拜]第二次!
  沈清秋腦瓜是不疼了,可頭還是暈。
  岳清源也發覺他不對勁了:「剛被打中了?」
  柳清歌一手抓住他,讓他站穩,一面抬頭,問:「誰打的?」
  百戰峰峰主發問,眾人忙不迭紛紛搖頭。
  裝的吧?!誰能打中沈清秋?!就剛才那情況,誰被打沈清秋也不可能被打好嗎?!三個人都明裡暗裡護著的是誰啊!還好意思晃!只有他打別人的份!
  外界的爭執聲越來越嘈雜。沈清秋暈著暈著,兩眼一黑,在岳清源和柳清歌的中間,咚的一聲。
  真倒了。
  再睜開眼睛時,已經不在昭華寺了。
  沈清秋環顧四周,空無一人。
  這該是夢境吧?
  可是,一般來說,他現在只要做夢,場景一定是清靜峰,因為他和洛冰河夢境相連,後者最喜歡用的夢境地圖就是清靜峰。
  沈清秋又走了一陣,仔細觀察,猛然發覺,這個這方的確是清靜峰。
  不過,是被焚燒過後的清靜峰。
  竹林、竹舍,被焚燬殆盡,只有焦黑的殘垣和枯根,歪斜倒塌,上有白煙混著糊味縷縷飄散。
  這荒涼淒慘的,沈清秋越看越是淡定不能。
  燒太乾淨了,這得多大仇!
  沈清秋敲系統:「能報個地址嗎?」
  系統:【您好。懲罰程序運行中,系統其他功能不予正常開放,敬請諒解,祝您好運。】
  WTF……!!!
  原來已經開始了!沈清秋捶了一下並不存在的牆,忽然,耳邊傳來踏碎沙石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走一步,頓一步,緩慢而不拖沓,反倒給人一種蘊含勁力、蓄勢待發的感覺。
  一片焦土瓦礫之中,走來一道人影。
  冷風穿原,那人黑袍寬袖微微浮動,臉和交疊的衣領一般的雪白無瑕,慢吞吞走出來,眼睛像長在天上,一副目空一切的神情;抱著手臂,一腳踩在一塊焦石上,一副興味索然的模樣。
  沈清秋下意識叫道:「洛冰河!」
  洛冰河眨了眨眼,頭部轉了一個微小的角度,一道冰雪凝刃般的目光投射過來。
  沈清秋被這目光一看,就像被釘了兩刀子,心頭突地一跳,忽然覺得風大,衣服有點薄。不然為什麼額頭和背脊都涼颼颼的?
  洛冰河挑起一邊的眉,彈了一下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焚灰,鼻子裡發出一個略帶疑惑的「嗯?」
  沈清秋猛地剎住腳步。
  這個感覺,不對。
  洛冰河歪了歪頭:「沈清秋?」
  越發不對。
  這語氣、神情、氣質,不像是洛冰河,可也的確像是洛冰河。
  一定要說清楚的話,站在沈清秋面前的,似乎是原著那個「洛冰河」。

  ☆、第72章 沈九其人

  沈清秋僵立在原地,「洛冰河」見他不答,朝這邊走出了一步。
  沈清秋下意識想握劍防身,可腰間手間空空如也。
  他嚷:「系統!懲罰程序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你是讓我赤手空拳打BOSS嗎?!」
  系統:【您好,懲罰程序運行期間,系統一切其它功能不予開放,包括咨詢。謝謝理解。祝您好運。】
  我屮艸芔茻!
  這個狀況完全不知道該幹點什麼啊!
  洛冰河雙手攏在袖子裡,莞爾道:「沈清秋,你怎麼在這兒?」
  好吧,沈清秋能確定了,面前的,絕逼不是這個世界的洛冰河!
  洛冰河對他都是師尊前、師尊後,叫得蜜裡調油,根本不敢這樣直呼名字,更不會用這麼隨便的口氣。
  反正是懲罰程序,應該死不了。這麼一想,沈清秋稍微放鬆了點。
  他鎮定道:「這裡是清靜峰。」
  洛冰河看了看四周:「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了。」
  為什麼想不起來!
  如果這個真是原著的洛冰河,清靜峰不正是他一把火燒成這樣的嗎!
  沈清秋道:「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洛冰河聳肩:「不清楚。」
  然後,他對著沈清秋露出一種詭異的笑容。
  這種笑容,就像是他養了一條狗,有一天忽然發現這條狗會說人話。沈清秋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洛冰河道:「你不怕我了?」
  外面那個,不怕。裡面這個,怕!!!
  洛冰河對他舉起一隻手:「過來。」
  如果是原裝貨,被黑化後的洛冰河這麼一招手,絕對就怕得要死乖乖過去了,沈清秋才不想這麼傻逼。
  剛一轉身,那道黑色的身影就出現在他面前,擋住了去路,只差不到幾寸便要撞上。沈清秋猛地撤步後退,險些仰面栽倒。洛冰河伸出兩指,扯了下他的衣袖,把他拉了回來,溫和地說:「跑什麼呢?」
  現在再看這張臉,沈清秋總感覺情緒複雜,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簡單無謂地面對了。
  打也打不下去,怕也怕不徹底。五味陳雜。
  他還不死心,狂敲系統:「這個真是原著的洛冰河吧?!不是這個世界的洛冰河吧?!我該怎麼做才能通過懲罰?難道是要打贏他?坑我呢?!」
  系統:【您好,懲罰程序運行期間……】
  沈清秋叉掉了對話框。
  洛冰河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皺眉道:「你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你真是沈清秋?」
  沈清秋眨了眨眼,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洛冰河凝視著他的臉,似乎略感困惑,慢慢握住了他的右手。
  他的手掌一如既往,乾燥又冰涼,沈清秋心中微動,剛想說點什麼,忽然,右肩一涼。
  那一瞬間,沈清秋並沒有右手臂從肩膀脫離的感覺,只是看著一條東西飛了出去,半邊身子變輕了,還迷迷茫茫的,沒反應過來。
  直到毀天滅地的劇痛猛地躥過他全身和大腦。
  洛冰河生生把他的右手臂扯了下來!
  受到巨創,沈清秋的軀體自發反彈出一波靈力,被洛冰河拍了一掌,立即潰不成軍。
  噴湧的鮮血完全止不住,沈清秋頭昏眼花,可能聽到有人在慘叫,也可能沒聽到,耳鳴太尖銳,他不清楚,只想著趕快從眼前這個人面前逃開!
  他踉蹌著倒退,沒退幾步,絆到地上的焦竹殘根,整個人仰面倒了下去。
  斷臂的疼痛太慘烈,以至於後腦摔地的感覺都被忽略了。洛冰河從容地隨了上來,這次,輕輕撫上了他的一隻小腿。
  人棍!
  洛冰河現在是打算把他做成人棍!
  沈清秋疼得呼吸都困難,用剩下那隻手臂抓住他,胡亂搖頭,上氣不接下氣道:「別……別……」
  別用這張臉做這種事。
  洛冰河單手把沈清秋牢牢按在地上,目光幾乎可以說是款款深情。
  他柔聲道:「師尊可千萬不要再拒絕我了。」
  剎那間,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從左腿根部迅速蔓延遍佈全身。
  沈清秋忍無可忍,厲聲慘叫起來!
  突然,那陣疼痛陡然消失,沈清秋從地面上彈起。
  系統平板的語音發來提示:【懲罰結束。】
  懲罰?
  呵呵。
  系統你媽炸了!!!
  沈清秋連吐槽和呼系統巴掌的心情都沒有,跪在地上,看著冷汗一滴一滴墜上地面,好半天都沒有已經逃離出來的實感。
  一旁有個聲音忽然道:「你怎麼回事?」
  他這才注意到,這裡不止他一個人。
  而且,他似乎還沒被拉回現實世界,這裡仍是夢境。而且這個山洞有點眼熟。
  當年第一次入夢時,夢魔呈黑霧狀態潛伏的那個山洞。
  旁邊那人,正是夢魔。
  沈清秋勉強定住心神:「我怎麼在這裡?」
  夢魔道:「你進入了一個極其強勢的夢境,元神劇震,老夫見似乎不妙,便把你拉入了這邊的結界。」
  這麼說,他沒被完全削成人棍,還要感謝夢魔及時把他拉了出來。
  印象中,夢魔應該不怎麼待見他,居然會見勢不好,把他拉出來,沈清秋略感意外,由衷地道:「多謝。幫大忙了。」
  夢魔哼道:「不必言謝。老夫不過驚訝,上次你居然真的能在聖陵堅持到那小子醒來。你也算是幫了他不少。幫他,便是幫老夫。」
  洛冰河。
  一想到這個名字,沈清秋忍不住左手抱住右邊肩膀。
  那種生生被撕下一條手臂的劇痛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神經上,隨時會被觸發。
  他吸了幾口氣,這才能聲音不發顫地叫出那三個字的名字:「怎麼沒見洛冰河?」
  照理說,最積極、最喜歡拉他入夢的應該是洛冰河。基本上沈清秋一睡著,他就過來騷擾(……)。而這次,居然被夢魔搶先,把沈清秋拉進了結界中。
  夢魔想起來就鬱悶:「老夫怎知道?這小子自從掌控了我的夢魘奇術,我就再也進不去他的夢境了。天底下只有他一人所思所夢,老夫分毫奈何不了。」
  如果不能盡快見到那個乖巧的洛冰河,沈清秋覺得自己要發瘋,會一直想到這個名字就四肢疼,一直胡思亂想下去。
  麻煩純情少男小白花趕快出來給他吃一顆定心丸!
  夢魔斜眼瞥他,見沈清秋臉色發青,嘴唇發白,板著臉道:「那小子自會來找你的,你急什麼?之前不是避之不及?」
  這算是……安慰嗎?
  沈清秋看著故作不屑狀的夢魔,忽然覺得這老頭兒有點可愛。
  頓了頓,他忽然想起一事:「夢魔前輩,之前在聖陵,我帶洛冰河往東走,途中遇到兩個人,其中有個女子,你有沒有……」
  那時,秋海棠昏迷了一陣,醒來時便無端發瘋,落荒而逃。沈清秋極度懷疑,在那失去意識的那會兒,她在夢境中遭遇了什麼。
  當時洛冰河也昏迷著,腦子燒得像炭火,當然無暇侵入秋海棠的夢境。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夢魔在其中動了手腳。
  果然,夢魔一捻鬍鬚,道:「正是老夫略施小計。」
  他雖然說的是「略施小計」,故作淡然,卻掩不住語氣中自傲之意。沈清秋忍不住問:「你究竟給她看了什麼?」
  一般而言,夢魔要擊潰一個人的心理,就是給她看自己最灰暗痛苦的記憶。難道夢魔把秋氏被滅門的記憶翻出來了?
  也不對。
  如果是這樣,那麼秋海棠醒來之後第一眼看到沈清秋,不應該是那種反應,而應該是恨意滔天、一劍刺過來、往他身上戳幾百個窟窿才對。為什麼會又哭又叫,轉身就跑?
  夢魔道:「我給她看的,不是她的記憶,是你的記憶。」
  沈清秋秒懂。
  是殘留在他身體裡的一點沈九的記憶!
  他對向天打飛機之前提到的關於沈清秋原設沒寫出來的部分一直非常在意,立刻說:「能請前輩調出來,給我看看嗎?」
  夢魔看他一眼,並沒問他自己的記憶為什麼要別人調給他看,只問:「你是不記得了?」
  沈清秋正準備扯什麼走火入魔記憶受損來搪塞,點頭:「不錯。」
  要知道,走火入魔記憶受損什麼的,這概率也是相當之低。夢魔居然也沒追問懷疑,卻道:「有些事情,不記得也好。」
  別這樣吊人胃口行不行!!!
  沈清秋道:「懇請前輩相助。」
  夢魔道:「你真的要看?」
  沈清秋連連點頭。夢魔伸出一指,點於他額頭之上:「閉眼,等我鬆手,再睜眼。」
  沈清秋依言閉目。夢魔又道:「你記憶殘缺不全,跳躍而不連貫,也可能會見到面目模糊的人像。這是你自身所致,不必在意。」
  這意思,其實是在強調,如果出了BUG,那是你自身源文件的問題,不是他技術的問題!
  沈清秋心中默數十聲,等到額頭壓力消失,一睜開眼睛,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年披頭散髮,被麻繩五花大綁著,跪坐在他前面的地上。
  這少年白臉尖下巴,眉清目秀,面相卻帶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鬱,嘴角額頭兩塊於紫。正是年紀尚幼的沈九。
  在花月城的時候,沈清秋從洛冰河的夢境結界中逃出,無意間落入了沈九的殘識記憶中,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一番環視,他發現,這是間書房和臥室連在一起的寬敞屋子,中間用檀木月洞門隔開,陳設富麗,四壁掛著裱裝精美的字畫。
  沈清秋抱起手臂,靠在一旁多寶格的架子上,靜靜地等著。
  前方的雕花木門無聲無息打開。
  沈九頭僵定不動,眼珠上轉,來人身形的倒影被映入瞳孔之中。
  邁入門檻的,是個衣飾華貴的青年男子。
  看他那張和秋海棠五官有六分相似的臉龐,沈清秋便知道,這必然是秋氏滅門事件最大的苦主,秋海棠她哥哥了。
  那時沈九眼裡的人影,居然是秋少爺,這可出乎意料,沈九看上去根被虐待多年似的,沈清秋本來還以為那人影是人販子。
  看這情況,沈九在秋家裡的日子,怎麼也不像秋海棠所說的「待他親厚非常」。

  ☆、第73章 沈九其人2

  那青年慢悠悠踱到沈九身邊,繞著他轉了半圈。
  沈九緊繃著臉,抿著嘴唇。雖然陰沉沉的,肩膀卻在微微發抖,明明十分害怕,卻強作鎮定。
  忽然,秋少爺踹了一腳,正踹在他背上。沈九頓時臉撲上地。
  秋少爺冷笑道:「怎麼,這次不敢打回來了?」
  沈九碰了一鼻子灰和血,低聲道:「少爺饒命。我不知道那是您。」
  秋少爺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也敢惹我!」
  他一巴掌把沈九拍到地上,後者腦門咚的撞出悶響,兩道鼻血順著下巴流。秋少爺像是從中得到了莫大的樂趣,拍皮球一樣玩兒得不亦樂乎。
  沈清秋:……
  這人是有S喜好吧?變態的人的變態的魔,真是各有各的酸爽!
  如此來回數十次,沈九終於忍不住,大叫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秋少爺笑得惡毒:「你現在是我們家的人了,自然是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忽然,門外響起一個柔美的少女聲:「哥哥?哥哥?你在裡面嗎?」
  秋少爺一聽妹妹叫喚,臉色一變,把沈九身上繩子解開,低聲威脅道:「把你臉抹抹!敢說錯一句話,要你的命!」
  沈九又恨又怕,眼睛裡凶光閃動,敢怒不敢言,惡狠狠在臉上抹了兩把,擦去鼻血和灰土。秋少爺已換了一副表情,打開門,笑的滿面春風:「棠兒怎麼過來了?」
  沈清秋總算是知道原裝貨那種當面奉承背地陰人的性格是怎麼形成的了,多半是在秋少爺身邊耳濡目染養成的……
  秋海棠身穿淡紫色錦衣,腳上一雙白緞小蠻靴,邁進門來,嘻嘻道:「我聽說哥哥買了個人,過來看看是什麼樣的。」
  她見角落裡站著一個少年,低頭耷腦,縮手縮腳,臉蛋卻清秀得很,眼睛一亮,走過去,笑盈盈地道:「你就是小九了?」
  沈九悶頭悶腦,一句不答。秋少爺站在其妹身後,目露威脅之色,笑道:「他不怎麼愛說話,脾氣古怪的緊。」
  秋海棠牽起他的手,道:「你為什麼不愛說話呢?跟我說一說,好不好?」
  她聲音嬌柔,語氣親近,又是一副天真爛漫之態,任是誰也不忍心給不好的臉色。沈九原本板著臉,卻也扛不住一個小姑娘這樣軟磨,神色鬆了鬆,轉過頭去。
  看到這裡,沈清秋多少有點想法了。少女時期的秋海棠,和寧嬰嬰真是有點相似。原來沈九一直都喜歡這種類型。
  秋海棠見狀,拍手道:「哥哥,他真好玩兒。我有點喜歡他。」
  秋少爺皮笑肉不笑道:「我也很喜歡他呢。」
  沈九聽見「喜歡」二字,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記憶到這裡,忽然整個畫面黯淡下來。
  在場的幾個人都倏地消失無蹤。沈清秋一怔,立即明白這是出現了夢魔所說的斷層情況。由於原裝貨留在他體內的記憶殘缺不齊,斷層會十分頻繁。上一段記憶已經結束,現在是另一段記憶的開始了。
  場景還是這間房。沈九這回沒被綁,鼻青臉腫趴在地上,手指正狠狠摳著地毯絨子,摳得手指間血跡斑斑。
  忽然,傳來輕輕兩下叩門聲。外邊一個少年壓低嗓子叫道:「小九,小九?」
  一聽這聲音,沈九忽的一動,撲到門上去,把臉湊到鎖邊:「七哥!」
  外邊那少年道:「小聲些,我是偷跑進來的。」
  沈清秋原先猜不到門外的人是誰,而轉念一想,沈九之所以名字裡有個九字,是因為在人販子手裡排行第九,那麼往上去,自然也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了。
  不過,沈九居然也有交好的朋友,這點真讓沈清秋稍微有些吃驚。
  門上傳來嘎啦嘎啦之聲,似乎是外邊的人在晃門。沈九道:「沒用。裡面外面都鎖了五六道。窗子也鎖了。」
  那少年擔憂道:「這次沒跑成功,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沈九忽的氣湧上來,罵道:「沒把我怎麼樣?你蠢嗎?把我關這兒兩天了,打斷了我兩條腿。你說呢?!」
  其實沈清秋看得清楚,他雖然挨了一頓好打,不能行走,兩條腿卻是好好的,哪裡被打斷了。那少年卻看不見門內情形,似乎當了真,內疚道:「都是我不好。」
   沈九怒道:「當然是你不好!都賴你。那幾個新來的咱們又不熟,被他踩就踩踩得了,要你出什麼頭!你還怕咱們這種命賤的受不起?!你不出頭,我怎麼會幫 你?我不幫你,怎麼惹到他,姓秋的怎麼會買了我?!他不買我,我怎麼會這樣?!兩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把我當條狗玩兒!」
  那少年不住地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果然,沈九這種性格如果有朋友,那對方一定脾氣好得慘不忍睹。一連道歉了數聲,沈九才勉強消了氣,道:「算啦!我這輩子從不講義氣這鬼東西。一生一次的義氣就給你了。」
  那少年感激道:「七哥知道。今後一定好好補償你。」
  沈九吸吸鼻子,鬱鬱道:「還說什麼今後。像你這樣一輩子窩在人牙子手裡,今後也是當人牙子的命。」
  那少年道:「小九,我就是來跟你說這件事的。我要走了,今天是來跟你道別的。」
  沈九吃了一驚,上身立刻坐起:「走?你走哪兒去?」
  被叫做七哥的少年道:「我不能在留在這裡了。秋家在城裡勢力大,我們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過。天下修仙術的門派那麼多,我要去投一個,學好仙術,回來救你。」
  沈九眼睛裡忽然放出明亮奪目的光彩:「七哥,聽說東方有一座仙山,每年都會招收資質優異的弟子,你會去那裡嗎?」
  那少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都會去試試,總有一派肯收我。」
  沈九喃喃道:「要是我沒被關在這裡,也能和你一道去了……」他臉上忍不住流露出嫉妒之色,過了會兒,又歎了口氣,道:「七哥,你今後可千萬別那麼衝動了。每次都壞事。這次算我倒霉,可以後你投了那些仙人的門派,還這個樣子,那該怎麼辦啊?」
  那少年慚愧道:「我一定記住。」
  沈九勉強爬起來,因為有了希望,聲音都熱切了:「七哥,你千萬記住說過的話,你一定要回來救我啊!」
  七哥彷彿在用力點頭,重重地說:「好!你且忍一忍,等我學成,一定來帶你走!」
  兩個少年隔著一道門,沉默了一陣。沈九問:「你走了嗎?」
  那少年忙道:「還沒呢。我等你說話。」
  沈九道:「七哥,你湊過來,讓我從門縫裡看一看你吧。也不知道還要過幾年才能再見。」
  那少年道:「好。」沈九艱難地挪起身子,把臉朝門縫處湊去。
  沈清秋大感好奇,也跟著湊了上去,越過那一道極細的門縫,向外望去。
  ……WTF!
  沈清秋不是在為對方的臉而暴走。如果是的話那就好了,可關鍵是門外的少年——特麼的長著一張大糊臉!!!
  跟打了馬賽克似的!!!
  雖然一開始夢魔就說過,有一定概率出現人臉模糊和記憶斷層,可這概率真被沈清秋撞上了,他還是有一股強烈的嘔血慾望。
  夢魔巨巨咱就不能把這個BUG修復一下嗎?!
  好想知道這張臉究竟長什麼樣啊啊啊!
  正當沈清秋準備穿出門,看看距離近點能不能把馬賽克消掉時,記憶又斷層了。
  這次的場景是書房。
  秋少爺在案上寫字,沈九侍立一旁,給他默默研墨。
  這時的沈九已經不再是個瘦弱的少年,身量拔高,在同齡人中算得上修長,站在那裡侍奉,帶著一陣冷淡的書卷之氣。
  一張紙即將寫完時,沈九低眉順目地說:「少爺,有一件事……」
  秋少爺眼睛也不抬:「你想說的,是不是城裡那江湖騙子的事?」
  沈九辯解:「那位前輩不是江湖騙子。」
  秋少爺擱筆,蹙眉道:「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這家裡,做你的姑爺,跟我妹妹安心過日子就行了。老想那麼多虛幻之事做什麼?」
  沉默了一陣,突然,沈九咬牙切齒:「……過日子過日子……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秋少爺終於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驀地一腳踹在他小腿彎上。
  沈九撲通一下,正面栽倒在地。
  這兩位莫非這麼多年了一直是這個相處模式嗎……
  秋少爺起身離座,冷笑道:「教了你這麼多年,學的東西,居然還比不上江湖騙子的邪門小伎倆。」
  沈九碰了一鼻子灰和血,低聲道:「那不是邪門伎倆,是仙術。」
  秋少爺蹲下身來,拉了拉他的頭髮,親暱地道:「仙術?難不成你這個小賤種,還想修仙?」
  沈九一別頭,想躲過他的手,秋少爺慢慢拍著他的腦門,動作中飽含侮辱之意,笑道:「你人都不算,還想做仙呢?」

  ☆、第74章 如約而至

  沈九抱著頭,一語不發。
  見他蔫了,秋少爺下手的力道輕了些,語重心長道:「乖乖待著,老實本分,有什麼不好的?你都十五歲了,年紀不小,都要成家了,早錯過了修煉的最佳時機,能修出個什麼來?你稀里糊塗跟著走,人家還不一定肯要你呢。」
  作死,簡直作死!
  原裝貨生平最在意的就是他的修為,容不得有人比他好,更聽不得別人說半句不好,不然也不會對洛冰河嫉恨得喪心病狂了。
  這廝居然敢直接說他沒前途!
  沈九猛地一翻手臂,把桌案上的墨台抓下,朝秋少爺摔去。
  這個角度看,也像是在朝沈清秋砸去,他下意識往旁邊一躲。
  墨台當然砸不到他,也砸不到秋少爺,可後者被甩了小半擺子的黑墨點,一件精工細繡的袍子就這麼毀了。
  秋少爺的臉立刻垮了下來,呵斥道:「我妹妹喜歡你,那是你幾世修來的福氣!不是我們家,你現在還在街頭扮乞兒坑蒙拐騙討生活,如今你不愁吃穿還能讀書寫字,人模狗樣的,這些是誰給你的?」他把沈九腦袋拍到地上去:「分毫不知感恩。」
  沈九像是豁出去了,惡狠狠地道:「我是人。你是個畜生!」
  勇氣可嘉!
  秋少爺一掌把他摜到牆壁上去,罵道:「以為這幾年你真有點長進了,果然還是爛泥扶不上牆!」
  白牆上掛著一柄寶劍,被沈九一撞,墜下地面。沈九跌坐在牆根,手摸到劍柄,情急之下,一把抽出,哆哆嗦嗦雙手握著,對準眼睛爆滿血絲的秋少爺。
  後者根本不信他敢真動手,指著他道:「火氣還挺大。骨頭又癢了?」
  眼看他走近了幾步,沈九魂飛魄散,大叫道:「別過來!」
  秋少爺道:「沒出息!你……」
  一個「你」字之後,他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慢慢低頭,那把劍直接捅進了他肚子裡。
  秋少爺一臉不可置信,沈九猛地拔出劍來。
  沈清秋在一旁那個酸爽……
  臥槽臥槽臥槽,兇殺現場直播!
  瞬息之間風雲變,沒說上幾句話,慘案就發生了!
  沈九傻了眼,秋少爺一手摀住小腹,氣勢洶洶奪過劍,一腳把他踹趴下,喊道:「來人!」
  沈九忙撲上去勒他脖子,扭打撕扯中,幾名家丁闖了進來,一看到書房裡這種場景,大聲喝將起來。沈九又慌又怕,比了個不知道什麼訣,秋少爺手裡那把劍飛猛地橫了出去,幾名家丁被穿膛而過。
  再一轉頭,秋少爺踉踉蹌蹌朝他走來,猩紅的手像要來抓他頭髮,沈九又是一劍刺出,這回刺穿了他的肺部。
  然後,一劍接一劍,用盡全力,沈九越刺越狠,臉上表情也越發猙獰,一連刺了五十多劍,直到屍體面目和要害都血肉模糊,他才氣喘吁吁停下手來。
  這估計是沈九第一次殺人,更是第一次用自身靈力殺人。
  沈清秋目睹全程,震驚了。
  第一次就這麼凶殘!
  他對著滿室橫屍愣了半晌,忽然清醒過來,匡噹一聲,扔下了劍,在書房裡走來走去。不過,也只六神無主了一陣,居然極快地鎮定了下來。
  整個情緒的變化,只花了不到一分鐘。這心理素質,沈清秋再次給跪。
  沈九定住身形,試探著勾了勾手指。地上那柄觸目驚心沾滿鮮血的寶劍緩緩升起。
  看著飛到他面前的利劍,沈九臉上綻放出奇異的興奮,一把牢牢握住!
  他甩了甩劍鋒,提著凶器跨出書房。沈清秋只站了一會兒,系統傳來消息:【溫馨提示:請鎖定填坑目標,建議距離不超過10米,以保證劇情收集完整!】
  原來不跟上填坑目標會遺失得分點?沈清秋忙緊隨其後,一步也不敢落下。沈九剛拐了個角,撞上兩個膀大腰圓的家丁。他手臂一揮,冷光橫閃,兩條肥得流油的脖子一齊被抹了,血如噴泉。
  沈九幾乎見人就殺,越殺越起勁,嘴角陰毒的笑意上揚的越來越厲害。一路慘叫不斷,乾脆利落地斬了十來人,沈清秋正看得心驚肉跳,忽然背後傳來一聲驚叫。
  秋海棠站在長廊盡頭,愣愣地看著這邊。沈九滿身鮮血,猶如活鬼,正把劍從一名家丁脖子裡抽出。
  秋海棠明媚的臉抽搐了幾下,雙眼一翻,躺在了在一片血泊之中。
  看來這姑娘從前就是個容易在關鍵時刻暈倒的體質!
  可能是看見秋海棠,稍微冷靜了些,沈九握著劍的手垂了下來。他沉吟片刻,朝伙房走去。
  沈清秋注意到,他只殺男人,一個女人也沒殺過,性別區分明確,仇恨傾向非常之明顯。小丫鬟和僕婦都躲在廚房角落裡不敢出來,他也不特地去滅口。
  不久之後,一把火燒了起來。秋府上方夜空的黑雲被映得紅如煉獄岩漿。
  沈九把秋海棠的身子拖到外邊一處灌木叢中,身後無聲無息現出一人。他回頭一看,鬆了口氣,道:「前輩。」
  這個「前輩」,肯定就是在城中開壇試靈,引得沈九逆心大起的那位高人了。
  對方桀桀道:「不殺光?」
  沈九默然片刻,道:「我想殺的人,已經死了。」
  那人道:「其實你哥哥說的有一點倒也不錯。你天資固然是好的,可已經錯過了最佳的修行年紀,根骨受損。今後應該也能有一番成就,不過,想要更上一層樓,真正登頂,那是不可能的了。」
  這人既然聽到了秋少爺的話,就說明他把這一樁慘劇從頭看到了尾。卻無插手之意,反而作壁上觀。看來這位「前輩」,也不是什麼溫柔角色。沈九若是真跟他走了,怕也不會走什麼陽關大道。
  話說回來,沈清秋本以為能十幾年結丹就夠強悍的了,怎麼,原來他這具身體的資質,本來可以更牛的嗎!
  沈九冷冷地說:「那畜生不是我哥。事到如今,我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那人嘖嘖惋惜道:「若是早幾年,那又大不一樣……」
  沈九握劍的手背青筋凸起。
  那人已轉了身,見沈九還站在秋府門口,問道:「還不走?你在等誰?」
  這個「等誰」,應當只是隨口的一句反問和催促。
  沈九回頭望著秋府沖天的火焰,瞳孔也彷彿燃燒了起來。
  倖存未死的秋家下人們爭先恐後逃出宅中。一片哭嚎聲中,只有他這一道蒼白的人影頂頂立在大門前,身上赤黃的火光明明暗暗,交錯亂舞。
  秋府的大火越燒越旺、梁宇傾塌,沈九被熏得滿是煙灰的臉,似乎被沖刷出了一道淺色的痕跡。
  他把劍用力擲出,投入一片火海之中,也跟著轉身了。
  「不等了。」
  沈清秋就知道。
  保證一定會回來救他的那個少年,果然沒有回來。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這是flag啊!信誓旦旦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我馬上就回來」,都是妥妥的flag!
  說這話的人,絕逼就再也見不著影了!
  尤其是這倆孩子想得太美太天真。
  一個一個地拜師,一定有一家肯收?完全錯!
  即便是拜師成功,過了幾年,真的學有所成,見了更廣闊的世面,有了更多需要煩心憂慮的事,他又不一定肯回來找幼時玩伴了。
  再加上江湖不測,還有各種飛來橫禍的可能性,這少年真能回來解救沈九的概率低於5%。
  不過,填坑填到這個份上,沈清秋總算能理解向天打飛機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也難怪他直接砍設定,把「沈清秋」改成個臉譜化的賤人角色了。
  真按著原設定寫,這類型的角色,絕對吃力不討好!
  你說他渣吧,他又可憐;你看他可憐,他又的確心狠。又渣又慘的角色,往往是掐掐的盛宴。
  秋海棠更是無辜。愛之深,恨之切,整件事中,她並沒做錯什麼,仇恨卻生生把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磨成了一個處心積慮苦大仇深的婦人。聖陵裡死得更是冤枉。結局還不如原著種馬文來的幸福。
  若是當初能順手拉她一把就好了。
  沈清秋正唏噓,畫面忽然像老舊電視機一樣,黑白雪花狂閃起來。場景和人臉都扭曲得慘不忍睹,聲音呱唧呱唧,聒噪如外星語。
  系統提示:【記憶殘缺,損失資料完整度5%;損失資料完整度7%;損失資料完整度9%……】
  記憶斷層在不斷擴大!
  損失百分點數值越來越高,沈清秋狂拍系統提示框,就像他小時候給人家「修」電視那樣,邊拍邊喊:「調頻!調幅!專治信號不良接觸不良!」
  拍了幾十掌,居然真有奇效,在資料完整度損失到10%的時候,提示音終於戛然而止。
  畫面雪花陡然消失,轉為清晰。
  沈清秋這才鬆了口氣,一收手,後退。還沒站穩,便瞪大了眼睛。
  他身前幾步之處,蹲著一個小小的少年。
  白白的臉蛋上有幾道灰印,脖子上掛著一枚紅繩吊著的玉觀音,背上捆一個小破布包裹,正認認真真地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挖坑。
  沈清秋脫口而出:「洛冰河?」
  小洛冰河沒聽見,兀自努力挖坑填土。
  環視四周,一片開闊谷地中,數百名年齡不一、男女不限的雜服人士,都在齊刷刷賣力地……挖坑。
  沈清秋腦內靈光一閃,抬頭望去。
  果然,谷地上方,有一塊峭立的山石,其上站著兩人。
  一人身著深色玄端,氣度沉穩,專注地俯瞰下方谷地百人。另一人腰懸長劍,幾隻手指慢慢轉折指間的折扇,青衫如綠水隨風起微瀾。角度微妙地昂著頭,眼珠下轉,對下面的螻蟻一副愛看不看的姿態。
  正是岳清源與「沈清秋」。
  這是洛冰河拜師入蒼穹山派那年的入山試煉現場。
  是的你沒看錯沒錯,試煉題目就是挖坑!
  雖然向天打飛機用很多段落以及作者題外話解釋過,挖坑不僅僅是挖坑,而是通過看似簡單的運動,測試出挖坑者的耐力、速度、恆心、靈力運作方式,甚至品性等等等等,但沈清秋一個理由也沒記住。
  在他心裡,扯再多的解釋,那就是單純的挖坑而已!
  這時候的沈九,應當已經坐上了清靜峰峰主之位。
  蒼穹山派的規矩是這樣的,十二峰峰主共同進退,接任一起接,退位也一起退,舉辦儀式都搭伙擠作一團,歸隱更是成群結伴。即便是在任期間,哪位峰主不幸身隕,也只會把他的位置空出來。
  當初沈清秋假死遁的那五年裡,清靜峰飛峰首之位便是空的。所以不會存在不同輩的峰主共事的局面。
  雖然有特殊情況會比較麻煩,但勝在沒有代溝,凝聚力和峰主之間的情感維繫特別強。
  想到這裡,沈清秋忍不住又跳到了另一個規矩上。
  歷代峰主確認首席弟子後,都會按照字輩給弟子改名,彰顯其身份的不同。天底下「清×」的名字那麼多,沈九卻偏偏分到了一個「秋」字,真是世界的惡意。
  沈九對「秋」這個字恨之入骨,偏偏被賜了這個名字,豈不得心塞得要死。連沈清秋也忍不住想要憐愛30S。難怪原裝貨對上一代清靜峰峰主也不怎麼尊敬感激了。
  話說,修仙之人最忌師從多人,沈九要拜入蒼穹山,原先把他帶出秋府的那個師父,再留著恐怕會十分麻煩,只好「死於非命」。
  從這點也能推測出,原裝貨也不是啥懂得感恩的人。
  岩石上,兩人似乎正在交談。沈清秋看了一眼埋頭努力的小洛冰河,虛虛摸了摸他的腦袋,躍上山石,站到兩人身邊,聽他們說話。
  岳清源道:「今年似乎比往年人還要多。」
  沈九瞇了瞇眼,面無喜怒,兩指微動,手中折扇微微開合。
  側方走上來一人,向岳清源行禮:「掌門師兄。」
  這人直接無視了站在一旁、怨色都要溢出眼睛的沈九。
  這麼屌,除了柳巨巨還能有誰!
  此時的柳清歌正式坐上百戰峰之位也應該還沒幾年,五官輪廓尚能看出兩分青澀,氣勢中的凌厲尤為明顯,行止之間,有種屬於年輕人的意氣風發。
  岳清源道:「柳師弟來得正好,不妨看看,哪個好。」
  柳清歌只看了一眼,道:「天資最好是他。」
  沈清秋滿意地點頭。柳巨巨眼光果然不錯,指的正是背對著三人努力挖坑的洛冰河。
  岳清源道:「柳師弟可想要?」
  柳清歌道:「要來的,自然會來。」
  百戰峰一向都是:愛來不來,來了就要做好挨打的準備。不主動上百戰峰來求打求虐、而是坐等別人來挑他的弟子,那都是沒有戰鬥力,沒有前途的!
  沈九淡淡地道:「天資好,未必有所成。」
  柳清歌連個乜眼都不屑給他,道:「比起十六歲才正式修習的野路子,成就一定要高。」
  ……這兩個人從前果然極度不對盤。柳清歌不愛說話,為了嘲諷沈九,居然能說二十個字!
  如今柳清歌跟自己關係倒還不賴,簡直是個奇跡。
  岳清源責備道:「柳師弟。」
  柳清歌不聽說教,轉身就走:「練劍去。」
  說走就走,來去如風。沈九僵立在原地,被他幾句話氣得發抖,扇骨捏的太用力,卡卡響了兩聲。岳清源溫言道:「柳師弟只是不會說話,你向來知道的,千萬不要和他計較。」
  沈九哼了一聲,陰陽怪氣,正不知準備說點什麼,寧嬰嬰爬了上來。
  她一把抱住沈九的腰,叫道:「師尊、師尊,嬰嬰究竟能不能有師妹,或者師弟啊?」
  沈九看到她,臉色緩了緩,道:「想要師弟師妹?」
  寧嬰嬰連連點頭。沈九抬起頭,展扇搖了搖。
  他忽然道:「我要那個孩子。」
  他盯的是洛冰河,岳清源一怔。
  原裝貨此前對待天資優異徒弟的斑斑劣跡,估計早已聞名全派上下了,這時候又開口找岳清源討要好苗子,實在……不能不好好斟酌。
  見岳清源沉吟不答,沈九又冷冷重複了一次:「我要他。」
  跟掌門也這麼說話,找打嗎?!
  誰知,岳清源緩緩點頭,真的同意了:「好。」
  沈清秋徹底無語。
  岳清源居然還能容忍他……好醉!
  這具身體究竟是怎麼安然無事活到今天的!
  還有柳巨巨。搞半天,沈九非要把洛冰河討到自己手上,原來是你害的!
  寧嬰嬰歡呼一聲,奔下岩石,到谷底人群中去拉洛冰河。
  這一段,就是原著中洛冰河拜入「沈清秋」門下的開場!
  不過,因為是男主視角,向天打飛機菊苣可沒有把這三位峰主之間的暗湧也寫出來,而是直接從香噴噴的小蘿莉拉走洛冰河開始下筆的。
  相信每一個讀者看到那一段,都和當時的沈垣一樣,以為這是男主一生狗屎運桃花運不斷的開門紅。
  殊不知,這根本是虐童實錄前的一丟丟糖渣渣!
  沈清秋知道接下來等著洛冰河的是什麼。
  可他只能乾著急。真想和他說,別去!!!
  洛冰河隨著寧嬰嬰來到清靜峰竹舍。沈九坐在沈清秋最常坐的那個位置,端著茶盞,兀自刮著茶葉。
  他早早支走了嘰嘰喳喳的寧嬰嬰。明帆侍立一旁,代他開口:「今天開始起,你就留在清靜峰。」
  小洛冰河的臉湧上一層驚喜的暈紅,規規矩矩跪下行禮,清脆的聲音朗朗地道:「弟子洛冰河,見過師尊!」
  沈九扯了一下嘴角,總算把茶盞從下巴邊挪開了。
  他慢條斯理道:「你為什麼要來蒼穹山派?」
  洛冰河靦腆道:「弟子仰慕仙山上諸位仙師風采,如能拜入門下,弟子學有所成,母親在天之靈亦能安寧。」
  沈清秋知道,這是他來時路上反覆想了無數次的答案。
  沈九「哦」了一聲,道:「家中有母親?」
  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問:「母親怎麼樣?」
  洛冰河認真地說:「母親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沈九的臉抽了抽,抬手讓他打住。
  他上下打量洛冰河一番,道:「的確是最適合修行的年紀。」
  沈清秋能從原裝貨臉上看出三個詞。
  嫉妒,嫉妒,還是嫉妒。
  嫉妒洛冰河有「世界上對他最好的母親」,嫉妒洛冰河的天資,嫉妒洛冰河在最合適的年紀拜入了蒼穹山派。
  跟一個小孩子嫉妒,他就是這樣的人。
  沈九站起身來,朝洛冰河一步一步走去。
  沈清秋下意識擋在他面前,可哪裡擋得住?
  洛冰河仰起臉,看著向他走過來的清靜峰峰主,彷彿仰望天神。
  誰知,天神目不斜視地側身走過了他,順手將手中那盞茶水,連杯帶蓋澆在了他身上。
  茶不是剛泡的,只有七分燙,可洛冰河還是整個人都呆住了。
  明帆嗒嗒跟上逕自負手走出竹舍的沈九,回頭呵斥道:「跪好!師尊不讓你起來,你要是敢起來,當心把你吊起來打!」
  ……沈清秋第一次發現,明帆這孩子,在作死炮灰這方面的天賦,真是滿格的!
  洛冰河剛剛拜師入門,正滿心歡喜、滿心感激,突然莫名其妙被迎面潑了一桶冰塊夾水,整顆心都冷了熄了。
  他呆呆地跪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
  無聲之中,兩顆淚珠滾下眼眶。
  這是洛冰河自從養母死後第一次哭,也是在蒼穹山派最後一次哭。
  自此以後,他無論受了多大委屈,無論原裝貨為了發洩扭曲的情緒如何虐待他,洛冰河都再也沒哭過。
  沈清秋蹲在他面前,可袖子舉起便穿透過去,碰都碰不到,抱也抱不了,連想給他擦擦眼淚都辦不到,難受得想死,心疼得要命。
  明知洛冰河聽不到,他還是說:「不哭了哈。」
  洛冰河盯著自己的膝蓋,拳頭在腿上慢慢握緊,眼淚越流越凶,滴滴墜在衣襟上。
  沈清秋徒勞地擦著他的臉頰,哄道:「師尊再也不打你了。別哭了。」
  洛冰河抬起手掌,揉了揉眼睛,將地上的茶杯收拾好,放到一旁,握一握心口那枚玉珮,端正了跪姿。
  沈清秋知道他此刻的心理活動。
  肯定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對,惹惱了峰主,這才要給他個教訓。跪一跪師父也是應該的。
  再見到他這個舉動,沈清秋忍不住面對著他,跪了下去,伸出手,把洛冰河整個小小的身體緊緊攬在虛無的懷抱裡。
  再一次睜開眼睛時,雪白的床幔和四角流蘇佔據了整個視線。
  突然間看到不一樣的場景,沈清秋還沒反應過來,一動不動。
  岳清源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醒了?」
  沈清秋機械地又眨了幾下眼睛,嗓子有點幹,勉強出聲道:「師兄。」
  岳清源坐在床邊,看了他一陣,道:「你一直在叫洛冰河的名字。」
  沈清秋:「……哦。」
  岳清源:「邊哭邊叫。」
  沈清秋擦了一把臉,這才發現,除了冷汗,真的糊了一臉的淚水。
  草,眼淚這玩意兒,果然感染力強。
  「……」他心虛地說:「師兄你聽我解釋……」
  解釋個毛線!
  能解釋什麼?
  什麼理由才能夠使「沈峰主夢裡邊哭邊叫自己徒弟名字」這個事實聽起來讓人信服?!
  見他說不出話,岳清源歎了口氣,道:「算了。醒了就好,不必解釋。」
  沈清秋訕訕地坐起。忽然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熟悉。
  說起來,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醒的時候,也是岳清源守在他床邊。
  岳清源觀察他臉色,道:「你睡了五天。還要不要繼續再睡?」
  睡了五天!
  沈清秋險些沒當場再倒下去。
  怎麼不一覺睡到天琅君他們打過來!
  豬一樣,還醒個屁!
  系統:【填坑項目「沈九」,完成進度70%】
  才完成70%!
  等等,除去記憶殘缺導致資料不全的那10%,還有20%呢?到哪兒去了!
  沒時間想那麼多了,沈清秋一把抓住岳清源道:「師兄,下雪第一天,在洛川!」
  發現自己過於激動,語無倫次,他定了定神,換了一副從容嚴肅的神情,道:「我的意思是,天琅君很可能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用心魔劍打開兩界入口,開始合併。」
  岳清源:「你怎麼知道?」
  沈清秋又卡了。
  他能說,因為原著寫過,這個時間和這個地點是最適合的嗎!
  沈清秋:「……我在天琅君手裡呆過一段時間。」
  岳清源:「所以他就直接告訴你了?」
  事出突然,沈清秋一時間找不到理由,只能硬著頭皮說:「師兄千萬要相信我。」
  岳清源看了他半晌,閉目一陣,站起身來,溫言道:「你先休息。這件事交給其餘的同門便好。」
  休息。是指睡覺嗎?
  都睡了五天了!
  金丹還要睡這麼多天,換一本小說真是要被笑掉大牙!
  岳清源前腳剛走,沈清秋後腳便一骨碌從床上滾下,到處找外衫。
  正團團亂轉,冷不防一人欺近身後,一隻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沈清秋下意識一肘擊去,喝道:「誰!」
  膽子這麼大,又愛和他玩這種無聊把戲,還能有誰?
  他的手肘被穩穩接住,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道:「師尊不如猜猜?」
  都開口說話還叫師尊了,還猜個毛線!
  沈清秋翻了個白眼,背後那人忽然把他腰一摟,滾到一旁的竹榻上。
  兩個人的重量壓得竹枝嘎吱作響。眼前的遮擋物移開,果然是洛冰河。
  他的手改為捂著沈清秋的嘴,道:「別眨眼睛。師尊睫毛好長,刮得我手癢,心裡也癢。」
  你才睫毛長,睫毛最長的就是你!
  沈清秋一連眨了幾十次眼睛以示怒意。洛冰河笑了笑,啾的一下,親了親他的眼皮。
  他說:「千萬別叫。萬一在清靜峰被人發現,師尊多年清譽就真的毀於一旦了。」
  呵呵。
  還有個屁的清譽,早就毀的差不多了。
  洛冰河順著沈清秋的眼睛,一路親下去,道:「我說了要來接你的。這麼多天沒見,師尊想我不想?」
  按照沈清秋的標準答案,應該是先一個膝彎頂上他小腹,把這逆徒踢下榻去,再優雅地整理一下儀容,最後回一句冷艷高貴的「不想」。
  可不知怎麼的,想到剛才記憶中洛冰河孤零零跪在竹舍中,默默收拾地上茶杯的模樣,這腿怎麼也抬不起來。
  沈清秋連呼吸也像在洛冰河手掌心裡顫抖了起來。
  他閉上雙眼,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第75章 麼麼噠

  洛冰河估計早就做好了被一腳踹下去的準備,完全沒料到沈清秋真的會點頭。
  他當場就僵在沈清秋身上,表情凝固了。
  沈清秋也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事、剛才那個點頭意味著什麼。他殺人滅口再羞憤自盡的心都有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你聽我解釋!!!
  洛冰河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摟腰的手猛地收緊,聲音沉了下去:「……真的想我?」
  沈清秋給他勒得眉頭一皺。洛冰河氣息急促,追問不休:「真想?」
  你捂著我嘴呢就算我想回答也沒法回答啊!
  只能要麼點頭,要麼搖頭的意思?
  沈清秋一會點頭一會兒搖頭,胡搞一氣。洛冰河急道:「到底想不想?」
  見他又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沈清秋實在沒轍,認輸了。
  他生出一種莫名的悲壯之感,豁出老臉不要,又磨磨蹭蹭,點了一下頭。
  這一次,沈清秋看得真真切切。確認的那一瞬間,洛冰河的呼吸滯住了。
  一點微弱的星火在他瞳孔裡慢慢亮起,迅速以燎原之勢席捲了這整張臉、整個人。
  就在沈清秋以為他要喜極而泣的時候,洛冰河深深埋下頭去,把臉擱在沈清秋頸窩裡,摀住沈清秋的手慢慢鬆開,然後,開始又碎又密地啄著他的嘴角。沈清秋好容易能喘口氣,齒縫間蹦出兩個字:「……胡鬧。」
  洛冰河喃喃道:「我也好想、好想。沒有一時一刻不在想……」
  沈清秋提到胸間的一口氣又慢慢洩了出來。
  他死魚一樣躺在榻上,自暴自棄似的盯著竹舍上方屋頂,半晌,歎氣道:「……那你為何前幾天又不去夢境中找為師。」
  洛冰河又黑又濕潤的眼睛盯著他道:「師尊不嫌我煩麼。」
  白天也纏,晚上夢裡還纏,一天十二個時辰全都對著這張臉,當然煩!
  可一不小心,就被纏習慣了。現在洛冰河都趴他身上來了,沈清秋居然也覺得不是不可以接受……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是不是有點過了!
  沈清秋乾巴巴地道:「知道自己煩,還不收斂。」
  洛冰河道:「反正師尊也不是第一次嫌棄我了,煩就煩吧。」
  聽他這麼說,沈清秋忍不住有些心酸。
  洛冰河究竟有多喜歡他啊。
  即便是初入蒼穹山的日子裡,遭受了那樣的對待,一旦沈清秋對他表露了一點善意,洛冰河就把曾經受過的傷害忘得一乾二淨,毫不猶豫地將他放進了心底。
  一顆玻璃心,就這樣被沈清秋毫無知覺地打碎,再自己小媳婦樣一點一點撿起來粘好,再滿懷期待小心翼翼地遞過來,再被打碎、粘合……
  洛冰河低聲道:「師尊每次在蒼穹山派都笑的那麼開心。我還以為不怎麼會想我。」
  鬼扯。
  沈仙師這麼多年裝B裝成了習慣,尤其在蒼穹山派,最多也只是含蓄而意味深長地似笑非笑,或者皮笑肉不笑,再不就是敷衍了事的假笑,哪有「開心大笑」過。沈清秋:「胡說。」
  洛冰河道:「誠然師尊臉上總不會笑得開懷。但師尊心裡笑沒笑,我當然是知道的。」
  一邊趴在人身上哼哼撒嬌,一邊捉著人一縷頭髮玩兒,你是小女生嗎!
  沈清秋翻白眼道:「是。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洛冰河道:「我不要做蛔蟲。」
   沈清秋拍蚊子一樣拍他玩自己頭髮的手:「那你還想做什麼!你倒是說說,為師、都對誰、笑、過!」說到後來,說幾個字就拍一下,那只閒得發慌的手還揮之不 去。洛冰河真的開始數了:「很多人。柳……柳師叔,岳掌門,尚清華,明帆,寧師姐,仙姝峰的,萬劍峰的,千草峰的,穹頂峰的,百戰峰的,守山門的,掃山梯 的……」
  連守山門和掃山梯的都不放過,這孩子何止是記仇,整個蒼穹山派都要被他的魔界進口特濃飄香陳醋給淹了!
  沈清秋批評:「那聲師叔叫得太沒有誠意了。以後不許這麼叫。」
  洛冰河怨念道:「他管我叫小畜生白眼狼,那倒是誠意十足。」
  沈清秋忍不住笑了出來。折扇就放在榻邊,他順手抓起來,在洛冰河腦門旁敲了敲:「他說錯了?你不是小畜生是什麼?狼爪子都敢伸到我身上。」
  話說得太順溜,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這句有點沒把持住度,語尾隨嘴角上挑,似輕還重,略顯輕佻,極不端莊。
  洛冰河居高臨下,把這幅情狀看在眼裡,只覺得一把無名火在心頭腹部毛躁躁地亂燒,不自覺動了動,把一條腿插【進沈清秋雙膝之間,又怕被發覺後給踹下竹榻,忙把頭送過去,讓沈清秋拿著扇子敲個夠,道:「就算是小畜生,也只是師尊一個人的小畜生。別人不許叫。」
  沈清秋險些沒把折扇掰斷。
  肉麻。
  太特麼的肉麻了。
  又酸又癢!又麻又爽!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沈清秋決定談點正事,把這種越來越詭異的氣氛歪掉。
  他用折扇戳戳洛冰河胸口,撐住:「起來。」
  要談正事,首先要端正坐姿。一個壓一個的姿勢,話題再怎麼正經也會變得不正經。洛冰河不大甘心,還是爬了起來,坐到榻邊。
  沈清秋睡了五天,老腰都睡斷了,總算能直一直。他覺得自己是一副老頭子愁眉苦臉捶腿揉腰的模樣,在別人眼裡可不大一樣。
  髮絲微亂,散於肩頭,中衣領口歪斜,露出一段白皙的頸與肩,喉結和鎖骨明晰。因為才在榻上滾了一遭,臉頰湧上一層薄紅,蹙眉不語,低頭揉著後腰。
  洛冰河眼睛一眨不眨,湊過來,慢慢幫著他揉。沈清秋滿意地說:「乖。貼心。」
  洛冰河道:「我更貼心的好處,師尊還不知道呢。」
  好會邀寵。沈清秋正要切入正題,洛冰河繼續說下去了:「和天琅君對上的時候,若是師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叫我。」
  沈清秋一直避免觸及天琅君的話題,防止刺激到洛冰河,真沒想到,居然會是他主動提起。
  沈清秋琢磨了下,斟酌著道:「你父親……」
  洛冰河把頭埋在他肩膀上,悶悶地說:「我沒有父親。只有師尊。」
  ……
  怎麼感覺我跟你爸一樣了!
  沈清秋揮去這股囧感,認真地說:「若是勉強,千萬不要逼自己。」
  再怎麼奇葩,好歹也是洛冰河他爹。好歹也是洛冰河曾經悄悄憧憬過的人物。雖然真人和洛冰河腦補憧憬的相去甚遠。
  洛冰河手上動作不停,無所謂道:「不勉強。」
  沈清秋仔細觀察他。嗯,的確是一臉……發自真心願意幫忙圍毆的正直表情。沒有勉強的痕跡。
  這其實是件好事。如果洛冰河真願意和修真界聯手斥退天琅君,不但人界這邊多了強悍的助力,洛冰河也能順便刷爆正面值,把昭華寺那裡刷出的負值補救一下。
  他稍微放下心,又覺著有點不厚道。
  聯合兒子去坑爹,是件不太厚道的事情。
  沈清秋沉吟道:「掌門師兄可能不會讓我出戰。」
  剛才岳清源走前說,讓他好好休息,「這件事交給諸位同門便好」,擺明是不要他參戰的意思。沈清秋道:「初雪之時,洛川。這個時間和地點,你最好留意一下。」
  洛冰河捏著他腰的力道緩了下來,溫聲道:「有時候,我覺得,師尊對一些事真是瞭解得過了頭。」
  咯登一聲,沈清秋的心打了個突。
  是不是有點得意忘形了。
  洛冰河繼續道:「就像在聖陵那時。師尊分明從未進入過聖陵,卻對其中墓室佈局,守陵魔物瞭如指掌,還能善加利用。」
  沈清秋刻意輕描淡寫道:「清靜峰那麼多典籍,並非一紙空文,連篇累牘,總有些可用之處。」
  洛冰河「哦」了一聲,揉完了腰,開始用手慢慢梳理沈清秋散在背心的長髮:「那些典籍弟子也讀了讀,卻沒看見這麼多。果然比起師尊還差得太遠。」
  擦。怎麼能忘了,洛冰河還有逆天的學霸掛。清靜峰上那堆灰撲撲的陳年老書,他說「讀了讀」,意思就是「已倒背如流」,當然知道裡面究竟有沒有「可用之處」。
  這孩子不是岳清源。他不想說,岳清源就不會追問,洛冰河卻是絕對會死纏爛打刨根問底,沒那麼好忽悠。沈清秋正絞盡腦汁想該怎麼把這一彎繞過去,忽然,竹舍外傳來寧嬰嬰的聲音:「師尊,您是醒了吧?嬰嬰可以進來麼?」
  好孩子,真是乖徒弟!
  沈清秋低聲道:「你先走。」
  洛冰河的手頓了頓:「為什麼是我走,不是他們走?」
  明礬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他嚷嚷道:「師尊,幾位師叔都來了,您方便起來嗎?」
  怎麼一來就來這麼多!
  沈清秋跳下榻,把洛冰河推到窗前。洛冰河邊走邊回頭道:「原來師尊喜歡這樣偷偷摸摸……」
  沈清秋一折扇敲他腦門上去:「究竟是偷偷摸摸的是誰,是誰的錯!」
  為什麼每次都非得弄得跟偷情似的不可!
  洛冰河身子無聲無息翻出了窗,手又伸進來,握住沈清秋,柔聲道:「師尊,等到這些事情都平息之後,你要不要跟我走?」
  沈清秋道:「為師還是清靜峰峰主呢。」洛冰河想見他的話,直接來找不就行了,為什麼非得跟他走不可?春山恨又要有新素材了!說到底,還是老臉拉不下來。
  洛冰河歎息道:「我想也是這樣。」
  剛關上窗,竹舍竹門便開了。齊清萋人未到聲先至,撩起簾子,露出一張明艷的面孔,努嘴道:「真是越發嬌貴了。你在昭華寺挨了幾杖還是被打到吐血了啊?一睡能睡五天!」
  沈清秋轉身,半真半假道:「齊師妹別這樣,我體弱你是一向知道的。」
  齊清萋哼道:「你麻煩事多,我是一向知道的。」
  她身後跟著柳溟煙,進屋後欠身失禮,再後面就是柳清歌。明帆和寧嬰嬰跟著木清芳走在最後。不大不小的竹舍裡,一下子擠滿了人。沈清秋汗顏,幸好讓洛冰河翻窗出去了,不然這怎麼藏得下去!
  木清芳笑道:「我就說沈師兄氣色不錯,並無異恙,真的只是在睡覺而已,這回你們該信了我吧?」
  沈清秋口中說慚愧,給眾位峰主指了座位。見柳清歌進來後,一直在整個屋裡掃視,目光冽冽,道:「柳師弟,我在這裡。」
  柳清歌收回了目光,轉向沈清秋,道:「剛才誰來過?」
  作者有話要說:

  ☆、第76章 深淵重臨

  沈清秋特地再給他指了一次座,道:「掌門師兄剛走。」
  他執起桌上茶壺,明帆連忙上來幫忙,被他示意不必插手。沈清秋親自給眾人斟完茶水,柳清歌終於坐了下來,端起茶盞,喝一口,不說話了。
  齊清萋道:「掌門師兄自然是來過的。柳師弟你擺那張臉,我還以為你說的是洛冰河。」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沈清秋一陣腮幫子疼,假笑道:「怎麼可能。」
  齊清萋把茶盞在桌上重重一擱,挑目道:「不錯。那怎麼可能。洛冰河這廝現在要是還敢上蒼穹山來,人人見他就是一劍!」
  坐在一旁籠著袖子的木清芳隨口道:「那也得刺得中他呀。」
  沈清秋呵呵呵呵,齊清萋指他道:「笑,你還有臉笑。最鬧人心的就是你!沈清秋我告訴你,好在你這次自覺跟著師兄師弟他們回來了。要是又像上次那樣,二話不說就跟著他走,我第一個清理門戶,看你還能不能折騰!」
  明明是關心告誡的話,非要說得這麼潑辣,就差沒跳起來揪沈清秋後脖子了。一屋子人圍著,看笑話的看笑話,喝茶的喝茶,嗑瓜子的嗑瓜子(為什麼柳溟煙嗑瓜子面紗也不取下來),沈清秋算是怕了她,連忙轉移話題:「師兄怎樣,上次受的傷好全了吧?」
  木清芳道:「算是好了。」
  他雖然說是「好了」,可分明是想要歎氣的神色。齊清萋哼道:「要不是師兄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拔劍,又是聽聞異變,強行破關而出的,洛冰河別想從他手下討到便宜。你要是再晚出來一會兒,說不定就能瞧見師兄的玄肅出鞘了。」
  這說的沈清秋也有些心癢。
  要知道,無論在原著還是在這邊,他都從沒見識過玄肅出鞘是什麼光景呢。好吧,這也是向天打飛機的坑!
  雷聲大雨點小,前面鋪陳無數,到後面——沒了!
  完全不交代一下,岳清源直接就萬箭穿身,死了[手動拜拜]
  坑爹呢!
  寧嬰嬰自從進來後,一直低頭站在旁邊,沈清秋招呼她上來,問道:「怎麼了?」
  寧嬰嬰慢慢蹭上來,抬起臉蛋,一雙眼睛紅得跟小兔子似的,帶著鼻音,嘟噥道:「師尊,你這次回來,就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哭了。
  又哭了。沈清秋傻眼。
  怎麼回事,他不是個淚腺發達的人,最多的是生理性淚水,為什麼養大的徒弟個個動不動都愛梨花帶雨……
  明帆觸景生情,悲從中來,也一起乾嚎:「師尊——」
  這個跟梨花帶雨完全不沾邊!
  齊清萋立刻逮到機會教訓他:「看看!看看你徒弟,心疼不?你又不只是有一個徒弟!就疼那一頭白眼狼,別的還管不管了?」
  沈清秋拍著寧嬰嬰的後背,邊小小安慰她邊辯解:「我什麼時候只疼一個了?」
  柳清歌把茶喝到剩三分之一,垂著眼睫道:「回來了,就留著。」
  當然要留著。
  蒼穹山派這麼好的組織,上了船就不能下來。沈清秋簡潔地道:「嗯。」
  聽到他的回應,齊清萋滿意至極。柳清歌剛要說點什麼,忽然眉宇一凜,殺氣橫生。
  屋內眾人覺察到他氣勢變化,不約而同把手放上了佩劍。柳清歌霍然起身,瞬間閃身至窗前,沈清秋一顆心高空拋物般吊起。
  柳清歌猛地推開兩扇格窗。
  外邊上方是疏星朗月,下方是竹林深深,空無一人。
  洛冰河當然不會一直傻站著,肯定早走了。
  屋內氣氛迅速鬆懈下來。木清芳道:「柳師兄,你看什麼呢?」
  然而,柳清歌並未回身,而是伸出一手,彷彿在接住從天而落的什麼東西。
  半晌,他收回手,轉身道:「下雪了。」
  沈清秋睜著眼睛躺了一夜,第二日,一聽到告警鐘聲,便衝出了竹舍。
  這鐘聲一下比一下急,又重又急,回音震盪不止,在整個蒼穹山之巔盤旋縈繞。
  各峰弟子從虹橋通往清靜峰集合,穹頂殿外人頭攢動,卻鴉雀無聲。
  沈清秋安置好清靜峰的人,來到殿中。一面高逾丈的白晶石鏡立在殿側,除了安定峰來的是一名代理事弟子,諸位峰主已經到齊,站在它之前,神色凝重。
  鏡中映照出的,是一條寬闊平坦的江流,兩側有綠山青田,還疏疏落落嵌著一排或幾個白色的屋頂。
  岳清源道:「洛川中游,上空。」
  在這派景象之上,一座黑壓壓、洞窟叢生、陰森詭譎的山嶺從雲叢中冒出頭來。彷彿一個坑坑窪窪的漆黑骷髏頭,倒立著從滾滾烏雲裡爬出,空洞森然地俯瞰下方。
  那就是魔界的埋骨嶺。
  岳清源道:「消息是說,從昨夜子時開始的。初時只見到一片亂石,沒過一個時辰,就能看清是一座山嶺了。」
  一位峰主驚道;「一個時辰未過?這……也太快了!」
  不。這是合併的正常速度。天琅君果然還是選擇了原著所說的「最佳時機地點」行動。
  不出意料,半天後,各地都會出現這種異像。兩天之內,兩界就能徹底合併。
  就像撕碎兩幅畫,再把它們胡亂拼接成一幅。
  柳清歌抱著手臂,乘鸞執在手中,道:「所以我們得更快。」
  岳清源道:「各峰峰主抽取座下三分之二內門弟子隨行。半個時辰內到達洛川中游。」
  得掌門令,峰主們呼啦一下全散了。
  半個時辰內到達,給他們準備的時間只有不到十分鐘,自然要快。沈清秋也準備回去點人,岳清源卻叫住了他:「你留在這裡。」
  果然。
  沈清秋回頭,道:「師兄,你知道我非去不可。」
  岳清源神色肅然,道:「師弟,除了初雪、洛川,你還知道什麼?」
  沈清秋緩緩地說:「要截止合併,先要拔掉心魔劍。它就在埋骨嶺顱骨之處插著,天琅君一定在那裡供給力量。」
  意思就是,解決方法:1毀了心魔劍;2殺掉天琅君。
  岳清源堅持道:「你留守。」
  沈清秋正要說話,岳清源手起一訣,似乎是要開一個禁制,直接把他封在穹頂殿內。
  掌門要來硬的了!
  沈清秋背脊緊繃,不知該不該把手放到修雅上。正在這時,殿外傳來參差不齊的驚呼。
  兩人同時搶出殿外,順著廣場上弟子們手指的方向望去,沈清秋暗暗抽了一口冷氣。
  只見蒼穹山上空中,浩瀚奔湧如怒海翻騰的雲層泛起了血色。
  一道道紅光劃破天際,一顆顆裹挾的火焰的巨石,彷彿烈焰流星,朝蒼穹山直墜而來。
  岳清源神色不變,訣隨手起,玄肅連鞘帶劍呼嘯而出,將那數顆巨石擊碎為齏粉。無數如煙花爆炸後帶有餘溫的小粒子散落。
  火山口一般的紅雲裡,隱隱能看到無數的人手和正在嘶號的人頭,翻滾掙扎,痛苦萬狀,猶如煉獄。
  草!泥!馬!的!無!間!深!淵!
  沈清秋心裡咆哮不止:向天打飛機!
  你有本事寫合併,你有本事寫清楚蒼穹山這個位置竟然是和無間深淵合併到一起的啊!!!
  坑人呢這是——!!!
  蒼穹山真是抽中大獎了!!!
  蒼穹山暫時不能留了。
  這一波過後,不知什麼時候還會有下一波來襲。不知道還要多久,就會和無間深淵合併到一起,成為一片岩漿禍害,人間煉獄。
  岳清源向那名安定峰的代理弟子道:「請昭華寺諸位大師前來助陣。」
  他揚聲道:「留守弟子聽令,一旦結界破裂,不攜一物,立即撤山!」
  廣場上千名弟子齊聲道:「是!」
  岳清源轉頭道:「清秋師弟,你也一起前往洛川。」
  點完百戰峰弟子的柳清歌折了回來:「那掌門你?」
  岳清源道:「我先阻擋一陣,等昭華寺援手,隨後就到。」
  沈清秋道:「師兄你一個人撐得住嗎?要不我留下來……」柳清歌拽著他就走,言簡意賅道:「走了。他說隨後到,必然隨後到。」
  大禍臨頭,蒼穹山派總算是有了作為一本修真小說第一大派的自覺,終於不再有車馬舟船慢悠悠走的閒情逸致了。
  數千道飛劍風馳電掣從空中掠過,下方若有人仰頭觀望,就會看到一片流動的星河般的炫目光陣。
  這景象何其壯觀。只可惜,空中那些冒出頭來的詭異山石,會讓人完全無心欣賞這種壯麗又稀奇的奇觀。
  安定峰果然是後勤好一把手,效率奇高,估計昭華寺的布界援兵到的很快,撐住了結界,岳清源也極快抽身,追了上來。
  不到半個時辰,已至洛川中游。
  因人數太多,不得不分區分批次著陸。洛川兩側早已擠滿了得到消息、覺察異像,前來查探的修真界人士,各門各派服色混雜。天一觀的道人們正忙著疏散洛川旁的尋常百姓。無妄與無塵領頭,帶著昭華寺一眾前來匯合。
  岳清源拱手道:「多謝諸位大師派來弟子解難。否則蒼穹山派千百年基業,今日說不定便要毀於一旦。」
  無妄這和尚一向話多,今天卻板著臉孔,一語不發。反倒是無塵大師抹了把汗,開口道:「阿彌陀佛。千百年基業險些毀於一旦的豈止是貴派,昭華寺也險些落入此種困境。」
  岳清源微訝:「竟有此事?諸位大師將寺中百名布界弟子都派往了蒼穹山……可還有餘力護寺?」
  沈清秋也疑惑。
  昭華寺的覺悟莫非真的高到了寧可自身受損也要幫助別派的地步?
  無妄的臉色越發難看。
  無塵大師見他還不說話,只好繼續代言,道:「這……實在是難以啟齒。並非依靠自身餘力,而是借了旁人的鼎力相助。」
  岳清源道:「莫非是天一觀?」
  天一觀素來以閒散逍遙聞名,乃是最無組織無紀律的一個大派。於結界一行,基本沒有建樹,如果真是靠了天一觀的幫助才撐下來,這可令人稱奇了。
  無塵大師搖頭道:「是幻花宮。」
  沈清秋脫口而出:「幻花宮?那是……」
  無妄鐵青著臉道:「不錯。正是洛冰河。」
  忽然,一旁傳來兩聲輕笑。
  一個清凌凌又溫文有禮的聲音說:「鼎力相助,不敢當。若非要說,我只是為幫師尊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77章 埋骨嶺

  擠在這裡的,全都是五感極盡靈敏的修真之人,無論是附近抑或不是附近的,此時通通刷的轉向了沈清秋,數百雙眼睛,各色目光,從四面八方把他包抄其中。
  折扇一展,沈清秋默默擋住半張臉,矜持地半闔眼瞼。
  洛冰河信步走來,江風斜吹,黑衣下擺瀲瀲,腰間懸的佩劍竟是正陽。他身後,漠北君仰著脖子在左,紗華鈴妖妖嬈嬈在右,好久不見的幻花宮弟子們緊隨其後,最末則是一小隊魔族黑鎧步兵。
  尚清華混在中間,忽前忽後,鑽來鑽去,滑溜的像條泥鰍,畫風極其違和。兩人一打個照面,眼睛雙雙放出鉤子,鉤作一團,千刀殺來萬劍捅去,好不熱鬧。
  洛冰河堂而皇之橫過,站成了鼎足而立的第三方,眾人臉上那精彩紛呈,都夠湊成一整套表情包了。尤其是蒼穹山派,有段時間和幻花宮一見面就打,現在也是分外眼紅。可偏偏聽昭華寺的話,他們此刻似乎是友非敵,只得強忍,按捺不動。
  齊清萋警惕道:「兩位大師此言當真?」
  洛冰河莞爾:「齊峰主這可是在懷疑昭華寺也被我侵蝕了?」
  眼看著又要糾纏起來,沈清秋忙道:「無塵大師說話,自然不會有假。」
  聞言,原本從他身上散去的數百道目光彷彿受了莫大刺激,又一次刷刷聚了過去。
  齊清萋狠狠瞪他,一副恨鐵不成鋼,(劃掉)女大不中留(劃掉)之態。
  洛冰河目光定在他身上,柔聲道:「師尊,多日不見,弟子好生掛念你。」
  昨晚上不是才見過嗎……
  換個人說這句「好生掛念」,一定能把在場所有人激出一身的雞皮疙瘩,可偏偏洛冰河有著「無論說什麼都不會使人感到違和」的硬件和設定,所以大家的重點竟然沒有被轉移到他身上。沈清秋切身感受到了「慘無人道的圍觀」究竟是怎麼回事,含糊地「嗯」了一聲。
  洛冰河嘴角還殘留著三分笑意,繼續道:「北疆南醬素來紛爭不斷,並不贊同合併之舉,此次願助一臂之力,與諸位聯手擊退敵人。」
  看洛冰河現在負手而立,人模人樣,誰知道是個背地裡最喜歡賴在人身上又是哭又是撒嬌的……奇異生物。
  說出去誰信!
  岳清源從容道:「恕岳某多疑,上次昭華寺不歡而散,如今洛宮主忽然要與修真界聯手,擊退親生父親……」
  洛冰河言簡意賅道:「我只為一人。別的一概不知。」
  這次他倒沒說是為誰,可是,有區別嗎?有意義嗎?
  傻逼也知道這「一人」是誰!
  沈清秋只好也當一回傻逼,飄雪的大冬天裡,把用來附庸風雅的折扇搖成了蒲扇,恨不能把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各種眼神刮飛九天之外。
  一位掌門乾笑道:「沈峰主真是教得好徒弟,實乃我修真界之莫大幸事。」
  雖然他說的是「教得好徒弟」,但語氣和「嫁得好夫郎」一般無異,聽得沈清秋搖扇動作帶了幾分殺氣。無妄看上去就像恨不得一法杖當場把這兩個傷風敗俗的東西夯死。無塵大師忙道:「既然洛施主有心相助,那便再好不過。還請岳掌門主持大局。」
  岳清源一向是諸派默認關鍵時刻能起作用的頂樑柱,這時自然而然地開始佈置統籌。
  「昭華寺請安排餘下人手,撐起結界,不讓埋骨嶺繼續下墜,務必阻止它與江面相接。」
  無塵大師面露難色:「自當盡力。只是,洛川寬闊,兩岸相隔甚遠,無處落腳,根基不穩,不宜設陣。」
  岳清源略一思忖,道:「支蒼穹山派一峰弟子御劍護持,在空中結陣如何?」
  洛冰河忽然道:「不必那麼麻煩。」
  他一側頭,漠北君出列,行至江邊,踏上水面,身形不墜。他所過之地,堅冰迅速蔓延,不過多時,這一片水域竟然都冰凍三尺,並且範圍在不斷擴大,游魚都被凍在冰中。相信只要給他一點時間,凍住洛川中游這一段,絕對沒問題。
  魔族輸出方面的優勢是天生的。四周驚歎有之,不甘有之。無塵連聲道謝,洛冰河不露驕色,只回頭看著沈清秋,眼睛晶亮。
  臉上就差寫滿「求摸頭!」「求表揚!」了。
  沈清秋不知道該說什麼,含蓄地一點頭,矜持道:「嗯。做得好。」
  洛冰河唇邊笑意蔓延開來。不知怎麼的,沈清秋好像被感染了似的,也揚了揚嘴角,一覺察立刻往下扯,這才控制住了表情。
  岳清源接著分配任務。天一觀繼續向洛川以外其他開始出現合併異像的地方擴散,保護和疏散百姓。接下來便是蒼穹山派。
  岳清源略一沉吟,道:「第一波南疆魔族破界時,百戰峰上。」
  百戰峰只來了四十人,有人忍不住發問:「南疆魔族獸形居多,個個力大無比,四十人真能擋住第一波攻擊?」
  居然懷疑戰鬥種族(……)的戰鬥力!
  柳清歌一腳踩著亂石,劍穗與白袖黑髮隨風亂舞。他不正面回答,只冷冷地對身後弟子們道:「沒殺夠一千的,自己滾到安定峰去。」
  四十人齊齊大喝:「是!」
  尚清華弱弱地嘀咕:「不要歧視安定峰……」後勤無罪,後勤萬歲!
  岳清源繼續安排下去,穹頂峰,仙姝峰,千草峰……各就其位,各司其職。沈清秋見洛冰河一派悠閒,忍不住問:「你帶了多少人手。不安排一下嗎?」
  他一開口,就感覺有無數只耳朵豎了起來,屏息凝神偷聽,連竊竊私語聲都陡然小了不少。近旁那三名婀娜的孿生道姑發出吃吃詭笑。
  洛冰河道:「能帶的都帶了。安排還不簡單。」說著一指身後的紗華鈴與漠北君:「九重君交給她。醜八怪畜生交給他。」
  ……這是要讓女兒去再坑一次爹嗎,簡直……
  沈清秋道:「還有嗎?」
  洛冰河鄭重點頭:「還有。」
  他展顏一笑,道:「師尊交給我。」
  四周咳嗽聲響成一片,沈清秋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他啪的一下收了折扇,握在手裡,調整表情,正色道:「為師有話和前安定峰峰主說,你暫且和諸位掌門磨合一下,共商迎敵大計。」
  他也不管其他人回應如何,說完就跑,拽住尚清華,拖死豬一樣拖到一顆稍偏僻的樹下。沈清秋說:「你怎麼還沒死!你早八百章就該死了,漠北君怎麼還沒neng死你!」
  尚清華整整衣領:「沈大大,你理應死得比我早,現在還不是活蹦亂跳,好意思說我嗎?」
  沈清秋扶了扶額頭,深吸了一口氣:「向天哥,菊苣,打飛機菊苣,你是不是缺愛啊,啊?你當初說的關於『沈清秋』的原設定,就是童年被個變態虐待?!你就這麼喜歡寫辛酸悲慘的往事?」
  尚清華:「悲情人物,人氣更高。」
  沈清秋:「狗屁!被刷了兩棟求閹高樓,你跟我說這是人氣高?」
  「那不是我砍設定了嘛。」尚清華跟他擺論據,講道理:「冰哥,慘不慘?人氣,高不高?」
  還敢拿洛冰河當例子!
  沈清秋抽他一扇子:「你是有多喜歡用這個梗?」
  一想到洛冰河淒淒慘慘跪在地上撿茶杯、又小又瘦的身子挑著兩個水桶山梯上吃力地來回跑,晚上還縮成一團,抱著手臂窩在柴房角落瑟瑟發抖,他心裡就亂得慌,不揍人一頓不舒服,而且這個人必須是向天打飛機!
  尚清華看他臉色,詫異道:「……你什麼表情,別告訴我這是心疼?我擦,我一直以為你是直的!」
  沈清秋踹他一腳:「沒空跟你廢話!說,天琅君到底該怎麼打!」
  尚清華:「我不都說了嗎?我自己都想不到該怎麼打。」
  沈清秋:「想不到就現在想。這個世界的邏輯都是你建立的,按照你的思維,一定……」
  他還沒說完,洛冰河的聲音飄來:「師尊可談好了?差不多的話,就該出發了。」
  這才五分鐘沒到呢!
  沈清秋霍然轉身,道:「出發?」
  洛冰河道:「岳掌門和我都覺得,派出十人前去拔劍最好。師尊去不去?你去我就去。」
  沈清秋道:「可以。」
  頓了頓,指指尚清華:「帶上他。」
  尚清華大驚失色:擦擦擦,沒拿到攻略勞資不想去打埋骨嶺副本謝謝!
  沈清秋挑眉:沒攻略,路上自己好好擼,擼一個新鮮熱乎的出來。不謝。
  柳清歌和百戰峰負責留守冰面,沈清秋與他錯身而過,忽然倒折回來,半真半假道:「要徒弟殺一千個,那師弟自己一定要殺夠一萬個做表率。」
  柳清歌哼道:「敢來便殺。」
  沈清秋:「這次放心了?」
  柳清歌想了想,勉強道:「有師兄在。」
  洛冰河拉著沈清秋衣角道:「師尊,帶我飛。」
  沈清秋低頭看他腰間:「……你不是有劍嗎。」
  單獨對著沈清秋,洛冰河立刻不邪魅狂狷酷炫狂霸了,靦腆道:「最近魔氣用太多靈力用太少,有點忘了怎麼用。」
  其餘近十人都看著這邊,沈清秋不能再拖了,胡亂道:「上來!」
  御劍飛上高空,一入埋骨嶺,立即落地。所以,洛冰河也沒摟他多長時間。
  著陸之處,是一片嶙峋亂石堆,森森白石縫隙間,枯骨叢生。抬頭望去,漆黑的怪木參天,虯結交錯。不知什麼怪物的桀桀怪叫,混著老鴉鳴聲,迴盪在嶺中。
  找到心魔劍之前應該還要在嶺中搜尋一段時間。沈清秋出言提醒道:「埋骨嶺魔物眾多,最好別碰任何看上去有生命的東西。」
  洛冰河是魔族,這時候又要表示合作誠意,自然走在最前,沈清秋與他並肩而行。
  兩人走著走著,洛冰河就摸了過來,悄悄牽住了他的手。
  無妄大聲咳嗽,無塵阿彌陀佛,岳清源的目光平靜地移了過來。
  沈清秋一陣呼吸不暢,額頭,面頰,脖子,耳垂,連片的燥熱發燙,無端端心虛心慌,慢慢抽出了手。
  手心握空的一剎那,洛冰河眸底彷彿瞬間化成了一片被冰雪覆蓋的莽原。
  很快,他笑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怕什麼。他們有求於我,不敢說什麼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78章 BOSS戰

  沈清秋低聲說:「不是這個問題。」
  洛冰河不依:「那是什麼問題?」
  沈清秋豎起折扇:「先解決眼下之事,之後再說。」
  洛冰河慢慢退開,微笑:「好。」
  他輕輕地道:「……反正有的是再說的時間。」
  眾人都能覺察到,四周陰陰簇簇的枝葉、及腰高的草叢,以及慘白的亂石堆縫隙間,潛藏著無數蠢蠢欲動的生物。瑩綠的眼睛和呼呼的低哮,如同微小的細浪,此起彼伏。
  這個時候,讓洛冰河走在最前的好處,就充分體現出來了。
  但凡是他對著走過去的方向,妖風立刻停歇,鴉雀無聲。潛伏的魔物們要麼成群結隊裝死,要麼簌簌狂退。
  說難聽點,就跟避瘟神似的……
  有此神助,找到目的地的時間比預想的要快很多。
  如果白霧繚繞之中,忽然有一個地方黑氣滾滾,直衝雲天,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異常。
  這山洞洞口掩映著層層厚重的綠葉,陰陰的甚是森然,站在洞口邊,一陣寒涼。
  眾人都停住了腳步,遲疑著。
  按照原先的設想,在到達這裡之前,應當先殺他個敵將八百,斬他個魔物一千,順便什麼毒蟲奇花都要過上一通,才能千辛萬苦來到最後關卡。
  就算沒這麼多道程序,衣服起碼要沾點血才對得起BOSS戰吧?!
  一位掌門道:「恐怕不能貿然行動。」
  另一位贊同道:「最好先探一探虛實。」
  洛冰河道:「那是一定。」
  他剛說完,漠北君就一腳把尚清華踹了出去。
  真的是踹了出去……了出去……出去……去……
  在沈清秋震驚萬分的目光中,尚清華連滾帶摔就飛進了山洞,「探一探虛實」去了。
  死寂半晌,突然,洞中爆發出一聲慘叫:「我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清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了一把籐葉,隨眾人湧入洞中,就聽一個聲音傳來:「沈峰主,又見面啦。」
  心魔劍插在山洞盡頭的巖縫之間。那黑氣紫煙便是從它劍鋒上溢出的。
  天琅君坐在一塊青石之上,尚清華就站在那塊青石前不遠處。
  洞外的天光投射進來,照亮了天琅君半邊身體。登時有人倒抽一口冷氣。
  沈清秋總算知道尚清華剛才為什麼叫那麼慘了。
  天琅君雖然面上笑容不改,卻因為小半張右臉盡皆成了腐爛的紫黑色,顯得這笑容極其恐怖。
  他左邊袖子空蕩蕩的癟著。看來,那條總是掉下來的手臂,再也接不回去了。
  這幅破破爛爛、油盡燈枯的模樣,可跟沈清秋想像中的最終BOSS不太一樣。
  沈清秋忍不住留意洛冰河神色。只見他臉上是接近於木然的平靜,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天琅君側了側頭,道:「來的比我想像的要少。我還以為,會像上次白露山那樣,數百名高手齊上陣呢。」
  無妄哼道:「你看看你這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樣,身邊一個嘍囉都沒有,還用得著那麼多人來嗎?」
  天琅君道:「嘍囉?我這裡的確沒有,不過外甥倒有一個。」
  話音未落,洞中閃過一道青影。竹枝郎無聲無息擋在了天琅君側前方。
  不知為什麼,這一對主從,都是一身狼狽。天琅君的露芝軀不適應魔氣,被腐蝕得坑坑窪窪,這可以理解。竹枝郎竟也瞳孔泛黃,脖子、臉頰、額頭,手臂,凡裸露在外的地方,都爬著一塊一塊的鱗片,猙獰可怖,看上去和露芝洞裡的半人半蛇形態十分接近。
  他啞聲道:「沈仙師。」
  沈清秋:「……是我。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岳清源不動聲色:「師弟,你和這位又有何淵源?」
  淵源深了去了。走到今天這一步,跟這位有著莫大的關係。沈清秋正想說話,天琅君微微一揚下巴,對岳清源瞇眼道:「我記得你。」
  他想了想,確定地說:「當時幻花宮那老兒要你助他偷襲,你沒理會。如今蒼穹山派的掌門是你?不錯。」
  岳清源道:「閣下記性倒是好得很。」
  天琅君笑著笑著,歎了口氣。
  「如果你們也被壓在一個黑□□的地方十幾年,不見天日,每天只能想些過往之事虛度光陰,也會像我一樣記性好。」
  這次沒人答他的話了。岳清源握住玄肅,連鞘帶劍打了出去。
  天琅君堪堪避過,轟隆陣陣,他身後洞壁被生生轟塌了半邊,開了一個大洞,外面便是高空,飛沙滾石跌落,向下方墜去。寒氣霍的流捲而入,細碎的雪花漫空飛舞,迷人視線。百丈之下的冰面上,隱隱傳來一浪高過一浪的獸鳴和廝殺聲。
  第一波南疆魔族已經落地了。
  天琅君道:「我猜,一定又是百戰峰打頭陣。對不對?」
  數十人分散開來,從各個角度抄了過去。無妄法杖揮得虎虎生風,剛猛十足,搶攻在最前。竹枝郎被玄肅逼得節節敗退,卻仍盡職盡責地吸引著大部分的火力。天琅君繼續坐在青石上,清閒得很,道:「當年我便記得,你拖到最後一刻才拔劍。今天也要這樣?」
  岳清源不答話,正要一掌擊上竹枝郎胸口,另一名掌門搶先打了上去。竹枝郎不避不退,生生受了這一擊,可發出慘叫的卻是那名掌門。
  沈清秋瞳孔驟縮,喝道:「別碰他!他身上都是毒!」
   混戰之中,幾人中毒,幾人被爆炸的魔氣靈力震出洞外,身體飛入半空,下墜的途中翻上了飛劍,才穩住身形。尚清華偷偷摸摸往沈清秋那邊溜,竹枝郎正戰得血 氣翻騰,驀地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往外蹭,不假思索甩了兩條青蛇過去。沈清秋看得清楚,反手一翻,一枚青葉正要飛出,挽救作者菊苣的生命,兩條青蛇被倏然 生出的冰劍穿刺而過。
  漠北君鬼影般出現在戰圈之中,拎起尚清華,扔小雞一樣扔到沈清秋那邊,一拳砸向竹枝郎。
  接下來的十秒內,沈清秋算是見識了什麼叫做「暴打」……
  竹枝郎這邊被漠北君狂毆不止,圍攻天琅君的火力陡然加大。
  天琅君雖沒了一隻手,以一對多,風度仍分毫不亂,笑道:「其實我本來沒合併兩界的意思。偶爾越界,來這邊唱唱曲,讀讀書,挺好。不過,既然都在白露山待了那麼多年,不真如你們所想做點什麼,還真是有點不甘心。」
  岳清源指尖一彈,玄肅出鞘三寸,靈力暴漲。天琅君身上骨骼錯位般咯咯作響,「咦」了一聲,道:「果然是掌門。」
  他伸出一手,直接握住玄肅劍鋒,恍如無知無覺,笑道:「為何不盡數拔出?只是這樣,還奈何不了我。」
  岳清源目光一沉,玄肅再次出鞘半寸!
  忽聽洛冰河涼涼地道:「他奈何不了你。我呢?」
  天琅君笑容未褪,突然,一道強勁的魔氣如斧砍刀劈般襲來。
  他僅剩的那隻手脫臂而出,被狂風捲起,飛出洞外,直墜下埋骨嶺。
  洛冰河終於出手了!
  這對父子再次對上,這次,終於輪到天琅君毫無還手之力。
   洛冰河兩眼紅得刺目,緊繃著臉,出手狠戾,毫不容情。天琅君現在雙手皆斷,竟然有了左支右咄、應接不暇之態。竹枝郎好不容易才擺脫了漠北君,臉上身上已 是血肉模糊,見主受困,像是殺昏了頭,橫衝直闖過去。恰好無妄被天琅君魔氣掃過,口噴鮮血,向後飛出,無塵大師迎身去接。眼看竹枝郎就要撞上他,沈清秋見 勢不好,閃身擋在無塵身前。
  竹枝郎一見沈清秋,黃澄澄的瞳孔閃過一絲清明,猛地剎步。導致身形不穩,踉蹌著險些栽倒,正要繞過沈清秋去助天琅君,倏地一道白光橫穿而來。竹枝郎背部重重撞上洞壁,被生生穿胸釘在了岩石之上。
  他胸口那半截修長的劍身,正是正陽。
  沈清秋回頭,洛冰河緩緩收手。天琅君平靜地站在他身後兩丈之外。
  只站了一會兒,他就姿勢優雅地倒了下去。
  ……
  打完了?
  這麼簡單?
  沈清秋還有點沒法接受。
  他都沒打幾下呢。這就完了?!
  他拍尚清華:「……你不是說天琅君很難打嗎?」
  尚清華說:「……是很難啊。」
  沈清秋:「這贏的有邏輯嗎?」
  尚清華:「再難打的BOSS,也會被男主端了。這不是公認的邏輯嗎?」
  兩人環顧四周,來時有數十人,滿血狀態,到現在,站著的已經沒剩幾個了。
  沈清秋看著之前視作超難關卡BOSS的兩位。
  一個正躺在地上,十分符合「飽受蹂躪的破布娃娃」的描述;一個被釘在牆上,鮮血淋漓。
  半點也沒有打完終極BOSS的酣暢淋漓之感,越看越覺得,這根本就是己方在欺負老弱病殘,仗著人多不要臉地群毆……
  是的他們的確是在群毆!
  可誰知道會變成這樣?BOSS實力和想像中的差太多了!
  洛冰河轉回身,滴血未沾,氣定神閒,問沈清秋:「要殺了他嗎?」
  他指的是天琅君。竹枝郎聞言,握住正陽劍身,奮力外拔。他脖子臉上鱗片似乎在混戰中被刮去不少,這時一陣一陣用力,血流如注。
  自從知道公儀蕭為他所殺後,沈清秋心裡一直有個疙瘩,但這幅模樣,實在慘不忍睹,見者很難不同情。而且,雖然沈清秋被他詭異的報恩方式坑了無數次,可好歹竹枝郎從沒對他起過壞心思。
  他心想,這人一生稀里糊塗,都是因為腦子轉不過彎,歎道:「都變成這樣了。你何苦。」
  竹枝郎咳出一口血沫,乾啞地說:「變成這樣?」
  他苦笑道:「如果我說,白露山那副模樣,才是我的原身,沈仙師你有何想法?」
  一個轟天雷劈到沈清秋腦門頂上。
  怎麼,原來白露林那在地上爬爬爬的蛇男才是竹枝郎的原始形態嗎?!
  竹枝郎喘了一口氣,道:「我說過,我血統微賤,只因我父親是一條巨蛇,母親生下我時,便是這半人半蛇的畸形模樣。一直長到十五歲,旁人皆棄我惡我,辱我驅我。若非君上助我化為人身,我便一生都是那蠕動在地的怪物。」
  他咬牙道:「君上第一個讓我為人,沈仙師你則是第二個。或許對你們而言,不過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卻是萬死莫敢不報……沈仙師問我『何苦』?你說我是何苦?」
  天琅君忽然歎道:「傻孩子,你跟他說那麼多做什麼?」
  他雖然躺著,卻躺的依舊很雍容,如果忽略掉被魔氣侵蝕的小半張臉,就更雍容了。
  他望著天,悠悠地說:「人啊,總是相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再親密的人,轉眼也可以欺騙於你。何況一直都只是你一廂情願地要報恩?你說再多,他也不懂你,只會厭煩。又何必多言?」
  ……莫非他這麼多年,一直以為當年是蘇夕顏刻意將他騙上白露山的?
  沈清秋本想脫口而出,你誤會大了!可他再看一旁面無表情的洛冰河,又說不出話了。
  無塵大師卻道:「若閣下當年真的無此意圖,聽信讒言,是我們的錯。今日之事,躲不過,避不得。種惡因,得惡果,遲早都要償還。」
  他合掌道:「可蘇施主不惜自服毒藥,也要去見你一面,又怎能說她是欺騙你?」
  天琅君微微一愣,抬起了頭。
  沈清秋心裡也是一動。好歹,無塵大師把「墮胎藥」改成了「毒藥」,也算是照顧了下洛冰河的感受。
  他軀體殘缺,這樣勉力抬頭,還有血跡凝在唇邊,竟有種說不出來的可憐。
  頓了半晌,天琅君道:「……是嗎。」
  說完這兩個字。他又問了一句:「真的?」
  無塵大師道:「老衲敢以性命擔保,所言非虛。」
  天琅君轉頭,看向沈清秋和岳清源,索證般地問道:「真的?」
  岳清源點頭,沈清秋也緩緩一點頭。
  天琅君像是忽然脫了力,重新躺了下去。
  他歎道:「好吧。好歹,總算有件不那麼糟糕的事。」
  沈清秋轉頭去看洛冰河。
  他正微微低頭,眼睫垂著,沾了一點雪花,輕輕顫動。
  這樣把話說開,天琅君的心結固然是解了。可對洛冰河而言,未免殘忍。
  心魔劍還在源源不斷散發著紫黑之氣,下方廝殺之聲越發清晰。恐怕埋骨嶺的下落仍在持續,不知距離洛川冰面,還有多少距離。
  岳清源朝插著心魔劍的巖壁走了幾步。沈清秋道:「事已至此。天琅君,你收手吧。」
  現在收手,還不算太晚,如果天琅君繼續往心魔劍中輸送魔氣,就真的只有殺了他才能阻止合併了。怎麼說,沈清秋也並不特別希望天琅君真的去死。
  畢竟,談個戀愛被坑成這樣,實在是夠倒霉了。再要人家的命……沒有哪個BOSS這麼苦逼的!
  天琅君卻忽然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笑聲在山洞和嶺中迴盪。
  他像是覺得十分滑稽,歪頭道:「沈峰主,你看,現在的我,甚至連竹枝郎的人形都維持不住了啊。」
  這時候,沈清秋還沒覺察他話中的意思,只是隱隱覺得心中哪裡一跳。
  天琅君慢條斯理道:「和你們鬥了這麼久,我這副身體,消耗不可謂不大。你以為,一直撐住心魔劍魔氣供給的,究竟是誰?」
  這句話他說的不快不慢,可進了沈清秋耳朵裡,一字一句,聽得他如墜冰窟,脖頸漸漸僵硬起來。
  「你是該叫人收手。只是,那個人卻不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第79章 執念

  天琅君肢體已殘破不堪,竹枝郎被釘在巖壁上,無塵大師扶著頭破血流的無妄,漠北君拎著尚清華,岳清源站在沈清秋身邊。
  只有洛冰河立在正對心魔劍的位置上,正低頭,慢慢整著袖口。
  沈清秋沉聲道:「洛冰河,你過來。」
  洛冰河搖了一下頭。
  只一下,但非常堅定。
  沈清秋失望透頂,冷聲道:「……你又騙我。」
  洛冰河道:「師尊,我說過會幫你對付天琅君。現在我可以立刻殺了他給你看,怎能說我是騙你?」
  天琅君笑道:「養寇自重,這一步棋想的是挺好。只可惜我不太中用,還是得他親自出馬了。」
  「養寇自重」四個字一出來,沈清秋越發心中不安。
  心魔劍,會不會是洛冰河故意給天琅君的。
  拿到心魔劍後,天琅君那露華芝塑成的身軀,腐蝕的越來越快,就算把劍給他,對洛冰河也構不成多大威脅。
  也許是他亂過了頭,把心中所想也漏在了臉上,洛冰河傷感地說:「師尊,你又在想什麼呢?心魔劍的確是他搶去的,只是它仍舊認我這個主人而已。為什麼又不肯相信我了呢?」
  沈清秋緩緩地說:「我信了你很多次。到剛才為止,還一直是相信你的。」
  洛冰河說:「是嗎?」
  他牽起一個扭曲的笑容:「可我卻不敢相信師尊了。」
  這笑容詭異至極。沈清秋覺察他情緒不對勁,放緩了表情和語氣:「你究竟是又怎麼了。」
  他稍微溫柔一點,洛冰河便忽然不笑了。
  他看上去像是傷心欲絕的樣子:「師尊,我就說過,果真你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是最高興的。」
  剛開始,沈清秋還沒弄明白「他們」指的是什麼。
  洛冰河在心魔劍的巖壁前,緩緩來回踱著。
  他自嘲地笑道:「每次我求師尊跟我走,你從來沒有一次答應。即便答應了,也只是我強求所致。可他們讓你留下來的時候,你便毫不猶豫。」
  他看著沈清秋:「師尊,你不常笑。我愛看你笑,可是一想到,你只有在和他們一道時,才會這樣笑,我就……」他輕聲細語道:「……非常,非常痛苦。」
  沈清秋終於明白了。
  「他們」,指的是蒼穹山派!
  那天在竹舍,柳清歌忽然開窗查看,果然覺察到了一直徘徊在外的洛冰河。
  他沒有離去,而是把竹舍內的歡聲笑語、把他那一聲「嗯」的應承,全部聽在了耳中,記在了心裡。
  沈清秋道:「你是因為這件事,所以生氣了?」
  「生氣?」
  反問之後,洛冰河陰戾地吐出兩個字:「我恨!」
  「我恨我自己!」
  他負著手,暴躁地加快步伐。
  「我恨我沒用。我恨我總是留不住任何人,從來……沒有誰肯選擇我。」
  洞中其餘人都不便輕舉妄動。洛冰河現在維持著心魔劍的供給,誰都不想他突然發難。
  岳清源卻道:「你的意思,是要他二選一?」
  洛冰河頓住腳步,搖了搖頭:「二選一?不。這不是。」
  「我知道,如果要選,師尊一定不會選我。所以,只要沒有選擇就好了。」
  洛冰河流露出一種奇異的興奮,蒼白的臉湧上一層潮紅。
  「所以這次我吸取了教訓。蒼穹山派不存在就好了。這樣,師尊就只剩我了。」
  無塵大師不忍卒聽,合掌佛號不斷,阿彌陀佛道:「洛施主,你魔怔了。」
  洛冰河兀自大笑,無塵大師繼續道:「沒有選擇的可能,固然也沒有了放棄你的可能。但沈峰主對你的所作所為,又怎會釋懷?」
  洛冰河柔聲道:「師尊,清靜峰沒了,我可以再給你造一個。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我不奢求什麼了。你一不順心,就可以打我,殺我,反正我死不了。只要……只要你不離開我就好。」
  他虔誠地說:「真的,我只有這一個願望了。」
  沈清秋喉嚨乾啞,口裡發苦,說不出話來。
  他終於確定,洛冰河已經神智不清了。
  他瞳孔渙散,紅色的漣漪時擴時縮,笑容扭曲,真真正正是一副徹底發瘋、失去理智的模樣。心魔劍上紫光大盛,不知道他在控制這把劍,還是這把劍在控制他。
  竹枝郎忽然道:「除了蒼穹山派,這世上沈仙師在意的東西千千萬,你是不是都要毀了才好?」
  洛冰河莞爾道:「好啊?為什麼不好!」
  他一側頭,陡轉陰鷙:「讓他閉嘴!」
  漠北君聞言,想了想,對準竹枝郎臉部打了一拳。
  天琅君看著洛冰河,目光中憫色閃動,歎道:「……心魔劍已經侵蝕入腦。他真的瘋了。」
  洛冰河微笑著點頭:「對。我是瘋了。」
  沈清秋聽他親口承認自己發瘋,心臟一陣抽搐的悶痛。
  他輕聲道:「冰河,你先離開那把劍,離它站遠點。」
  他一邊溫言相勸,一邊手在寬袖底悄悄按上了修雅劍劍柄。洛冰河笑道:「沒用的。師尊,你不必這樣。你越是對我好,我越是怕。」
  他說著,右手做了個略略上揚的手勢。剎那間,心魔劍上紫氣大盛。
  竹枝郎吐出一口淤血。剛才那一拳,也只讓他閉嘴了一會兒。他平靜地道:「可憐。」
  「可憐?」洛冰河喃喃道:「不錯,我是可憐。就算是可憐我也好,師尊你能有一次留在我身邊嗎?」
  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滾滾流下。
  洛冰河瞳孔赤紅地咬著牙:「師尊你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放開我。」
  「每一次,每一次,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能夠成為你拋棄我理由,每一次都是這樣!」
  忽然,尚清華啪的一聲摔到地上。沈清秋也下意識扶住了石壁。
  整個地面開始劇烈地震顫。
  埋骨嶺的下墜速度加快了!
  岳清源淡淡地道:「師弟,他是瘋了,你要如何處置。」
  洛冰河冷笑一聲,後退兩步,猛地抓住心魔劍柄。
  地面震顫愈發強烈,透過洞口向外望去,能看見滾滾雲叢中,探出無數高低不一的山頭。沈清秋剛要祭出修雅,忽的身旁白光炫目。岳清源先一步抽出了劍。
  劍嘯聲撕裂了瀰漫的飛雪和紫黑之氣。
  玄肅出鞘!
  漠北君見岳清源劍尖對準洛冰河,上前迎戰。玄肅靈力暴漲,還未相接,直接將他震了出去。
  漠北君像是完全沒料到自己也會有被人打飛的一天,保持著這種表情,轉眼墜下埋骨嶺。尚清華魂飛魄散,抓了一把劍就衝過去,沈清秋忙拽住他:「你幹啥!」
  尚清華咆哮道:「我靠,他不會飛啊!」說完便跳了下去。
  沈清秋逆著飛雪和狂風從破口處往下看,恰好看見距離冰面還有百丈的高空中,乘著飛劍的尚清華抓住了漠北君。
  確定他摔不死後,沈清秋連一口氣也來不及松,猛地轉回頭,洛冰河已和岳清源正面對上。
  洛冰河固然爆發力可怖,沈清秋卻沒料到,玄肅完全出鞘後,威力竟如此強悍,能和發狂狀態下的洛冰河戰成平手。沈清秋能感覺到,耳膜和喉嚨被空氣中激盪的靈力和魔氣壓得隆隆作響。
  他見這洞遲早要塌,搶上巖壁,徒手握住心魔劍,一用力,把它拔了出來!
  雖然拔了出來,可埋骨嶺下落之勢還沒緩住。洛冰河見狀,要來奪劍。岳清源哪會給他機會,玄肅劍尖在空中劃出肉眼可見的炫目軌跡,一道巨型禁制,繁複的咒印生成一座無形的牢籠,將洛冰河禁錮其中。
  岳清源見沈清秋拔了劍,沉聲道:「走!」
  還走?!沈清秋立刻搖頭,剛要把心魔劍拋給他,便覺腳下一軟。
  不是他軟了,是地面軟了。
  這個山洞,終於塌了!
  埋骨嶺第二層。
  沈清秋把岳清源從亂石堆裡刨了出來:「掌門?師兄?掌門師兄!」
  岳清源面色隱隱發白,唇角淌血,嚥了咽喉嚨,似乎把一口熱血嚥了下去。
  他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沈清秋:「……其他人呢。」
  埋骨嶺內部結構類似不規則的蜂巢,一個洞接著一個洞。沈清秋四下望了一眼:「沒看見無塵大師和天琅君他們,可能埋在這裡,也可能隨著亂石塌到其他的洞裡去了。」
  他回頭:「師兄,你什麼時候受的傷?」
  岳清源不答,問道:「心魔劍還在你手裡?」
  沈清秋把劍拿給他看:「在。可埋骨嶺還在下落,合併應該還沒結束。師兄,你帶著劍下去,把它毀了吧。」
  岳清源在他的扶助下,慢慢站起:「……你呢?」
  當然是回頭找洛冰河去。
  沈清秋避而不答:「師兄,你這傷怎麼回事?」
  岳清源答非所問,道:「原本不想的。可我……終歸是個容易衝動的人。」
  沈清秋覺得他這話說的奇怪,卻沒心思細想,扶著他繼續走:「師兄你還能走嗎?你先下去,毀劍,找木師弟。洛冰河交給我。」
  岳清源被他扶著,勉強站起,鮮血滴滴落地。沈清秋以為他沒問題了,便放開了手。
  誰知,剛放開手,沒站一會兒,岳清源便倒了下去。
  沈清秋大驚失色,連忙把他又扶了起來:「師兄?師兄?」
  岳清源神情恍惚,像是沒把沈清秋的話聽進去,低聲說:「金蘭城和洛冰河圍山的那兩次,我是穩住了,顧全大局了……可事後每每回想,倒還不如……衝動的好。」
  看他昏昏欲睡,沈清秋恨不得猛掐岳清源人中,把他掐醒,又不敢幹這越矩的事,只得在他耳邊大聲說話,不讓他暈過去:「師兄,醒醒!你做的沒錯!」
  岳清源閉上眼,搖了搖頭。
  他喘了口氣,又是一陣讓沈清秋心驚肉跳的劇烈咳嗽。
  血止不住地隨著咳嗽往外流。他勉強道:「幫我……把玄肅收回去。」
  沈清秋連忙將跌落一旁、劍身白光刺目的玄肅壓回鞘中,遞給他。岳清源臉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些,緩過了一口氣。
  他怔怔望著沈清秋收起玄肅的手,沒去接,而是道:「若我在此身隕,你……便幫我把玄肅帶回萬劍峰吧。」
  沈清秋吃了一驚:「你說什麼?」
  身隕?岳清源當真受傷這麼嚴重,到了很可能要死的地步?!
  岳清源道:「玄肅威力奇大,我卻從不拔出它來應敵,你一定猜過原因。」
  沈清秋點頭。不止他猜過,很多人都猜過。
  岳清源道:「玄肅即是我的性命。你可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完全不明白。
  但沈清秋知道,它肯定不是修辭手法。
  他還知道,岳清源接下來要說的,一定是一件從未告訴過別人的秘密。
  果然,岳清源道:「每一次拔出玄肅,消耗的,都是我的壽元。」
  此話一出,沈清秋頓時覺得,手中的玄肅,陡然重了千斤。
  難怪他不到萬不得已,從不拔劍。
  以壽元催動靈力。將自己的性命和自己的劍捆綁在一起。
  為什麼岳清源會修這種邪道!
  沈清秋震驚地說:「師兄你……這是走火入魔過?」
  岳清源緩緩道:「我十五歲拜入穹頂峰,心有所繫,急於求成,追求人劍合一境界不成,反倒落得如此下場。與所求背道而馳,遺下大恨,懊悔終生。」
  他說著,臉上那因為咳嗽剛湧起的那一點殘餘血色,忽的又褪得乾乾淨淨。沈清秋忙打斷他:「別說了。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送你下去,找木師弟。」
  兩人艱難地走了幾步,岳清源忽然低聲道:「……對不起。」
  說什麼對不起。岳清源沒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反倒是自己,老是帶累岳清源,惹出一堆麻煩。
  可岳清源接下來的話,把他整個人都被震懵了。
  岳清源聲音都在發顫:「……真的……對不起。」
  「明明是為了更快地回去,明明是想立刻去接你的……可反而壞了事。我畢竟是個容易衝動的人……」
  「自那以後,師尊將我關在靈犀洞一年有餘,廢去全身筋骨靈脈,一切打亂,休整重來。」
  「我盡了最大努力,可再回去的時候,秋府早已廢敗多日了啊……」
  腦海深處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那是沈清秋的世界觀。
  剎那間,往日岳清源的殷切關懷,無聲相護,種種畫面,種種細節,走馬燈一般串聯在腦海中,清明無比。
  難怪「沈清秋」再怎麼作死,掌門也從來沒給他小鞋穿過,永遠都是無限包容,無限忍讓。
  難怪,沈九沒有等到回來救他的人。
  岳清源,沈清秋;岳七,沈九。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岳清源道:「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回去的。只是,生生錯過了……」
  他每說一句,鮮血便越發洶湧。沈清秋攙著他,走一步就要停兩步,咬牙道:「別說了。」
  後來的事,他都知道了。
  岳清源卻堅持道:「這一次,你就讓我說完吧。」
  「正如你一直所說,『對不起』不過一句空言,根本沒有用。我也從來不解釋,今日告訴你,不是為求諒解。而是如今再不說……恐怕就真的遲了。」
  沈清秋心中酸澀,眼眶發熱。
  遲了。已經遲了!
  沈九已經不在了。
  也許是死了,也許是像沈垣這樣,魂魄轉移去了另外一個陌生的世界。
  可無論如何,岳清源的話,他是再也聽不到了。
  系統傳來接連的提示:
  【隱藏人物1竹枝郎,補完度100%】
  【隱藏人物2天琅君,補完度100%】
  【填坑項目1沈清秋,補完度100%】
  【填坑項目2岳清源,補完度100%】
  【人物完成度基本達標,經系統檢測未見明顯邏輯漏洞。各單獨項B格+300,共計總數1200.恭喜由「槽點略多」升級,獲得「文荒可讀」勳章。】
  【爽度清零。此情況下可使用B格代替支付關鍵道具掉落所需條件,請問是否接受?】
  提示音一片大好,喜氣洋洋。沈清秋卻前所未有的沮喪。
  他說:「有什麼意義嗎?」
  系統當然不會回答他。沈清秋發自內心地朝界面比了兩個中指。
  系統你全家都炸了!
  這系統究竟是個毛玩意兒,有什麼意思?
  就是為了讓他知道這些人究竟能倒霉到什麼地步嗎?就是為了讓他親眼見證人世間各種最慘烈的坑爹嗎?
  還是為了讓他逼瘋洛冰河?
  所有人都說洛冰河已經瘋了。連他自己也笑著承認自己瘋了。
  原著中,掙扎數百萬字,最終被洛冰河鎮壓下來的心魔劍,在這裡卻佔據了上風,侵蝕了洛冰河的心智。
  這不是一件或者兩件事造成的,而是一點一點積累起來,最後才徹底爆發。先前已經出現過很多預兆,可沈清秋從來也沒注意到。
  應該說,他從來不知道,洛冰河骨子裡竟然這樣沒有安全感,甚至到了自卑的地步。
  他先是把洛冰河想得太邪惡,後來又把洛冰河想得太陽光堅強。
  回頭看看,心魔劍開始侵蝕洛冰河的神智,最初在昭華寺就有了徵兆。
  剛聽到自己身世的洛冰河大受刺激。正是在最惶然的時候,他對沈清秋伸出了手,求沈清秋跟他一起走。
  可他沒接住洛冰河的手,而是讓洛冰河自己一個人先走。
  那時候的洛冰河開始精神極度不穩定。他需要的不是安全撤離,而是和沈清秋在一起。哪怕是被困昭華寺不得脫出,哪怕是被在場所有人圍攻,也好過讓他一個人離開啊!
  這對那種精神狀況下的洛冰河而言,無異於「拋棄」。
  就像是當初蘇夕顏服下藥物、只求去見天琅君的那一幕的重現。
  正如洛冰河自己親口說的,他不是在逼人做二選一。
  因為洛冰河從骨子裡就堅信他知道答案:沈清秋終有一日會拋下他。
  滿腦子都充斥著對沒發生的事情近乎妄想症的恐懼和焦慮。怎麼不是瘋得徹底。
  岳清源的步伐越來越軟,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
  看來剛才玄肅出鞘的那短短一段時間,對岳清源各方面的消耗真的極大。沈清秋從沒見過掌門虛弱到這種地步的模樣。
  岳清源一向都是沉穩而有力的,哪怕話不多不少,沒有攻擊性,溫和可親,卻十分可靠,不失威嚴。
  如今,他非但連行走都困難,話也一反常態多了起來,恐怕是真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
  沈清秋幾乎是拖著他在前行,邊走邊說:「師兄,你撐住,千萬別暈過去。馬上就全都好了。」
  岳清源怔怔地道:「這麼多年來,你從不提過往之事,一直只叫我師兄。是打定主意,再也不叫七哥了麼?」
  沈清秋握劍的手筋骨漸漸凸起。
  岳清源想聽沈九叫七哥。可是,他不是沈九啊!
  他琢磨著原裝貨那又冷又恨的勁兒,斷然拒絕:「不叫。」
  不能立flag!
  看看電視劇小說裡那些完成了最後遺願的角色,都是心願一了、立刻翻眼蹬腿。
  沈清秋冷硬地道:「你剛才說了什麼,我全都沒聽見。撐著,下去!」
  岳清源閉上了眼睛,歎息道:「小九啊……」
  別叫了。
  他不敢去想,原著中,洛冰河割下了「沈清秋」的兩條腿,用錦盒裝著送到蒼穹山派。岳清源究竟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明知有去無回,仍義無反顧踏入洛冰河的圈套,直至萬箭穿身。
  一生一次的義氣,竟然要用這麼多東西來償還。
  岳清源甚至來不及告訴滿懷怨恨、為求多苟活一刻、幫著洛冰河將他引入陷阱的「沈清秋」,當年之所以沒去接他的理由。
  為什麼不早點說。
  就像他和洛冰河,也是一樣的。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
  若是從一開始就別那麼多揣測和理所當然,洛冰河說不定自始至終都不會黑化,會一輩子都做清靜峰上那個乖巧靦腆的徒弟。
  就算退一萬步,當初非要踹洛冰河下無間深淵時,他完全可以換一種方式來達成目的。
  其實,甚至用不著費任何心思。直到現在,沈清秋才明白,如果他想要洛冰河下去,很可能只消說一聲,洛冰河就會聽話地下去了。
  沈清秋從前根本沒想過有這種可能性。他不相信人有那麼傻,洛冰河有那麼乖。
  可事實上,他真的有那麼傻,那麼乖。
  兜兜轉轉,走了不少彎路,饒了這麼大一個圈,茫然四顧,不知如何自處,只能懊悔「早知如此」。
  可這世上,從來沒有「早知如此」。
  轉過這個山洞,忽的現出兩個灰頭土臉的身影。
  一看那兩顆圓滾滾亮堂堂的光頭,沈清秋脫口而出:「無塵大師。無妄大師。」
  身材矮小、扛著身材高大的那名和尚正是無塵大師,他的木製假腿缺失了一條,單腿艱難獨行,又騰不出手來合掌,不願失禮,便多念了幾聲佛號:「阿彌陀佛,沈峰主,可算找到你了。岳掌門這是怎麼了?」
  岳清源閉上眼後,便已昏昏沉沉靠在沈清秋身上。沈清秋道:「掌門師兄……被石頭砸到腦袋了。無妄大師如何?」
  無塵道:「被那位天琅君的魔氣所傷,暫時未醒。洞穴坍塌,那幾位魔族,全部都不見蹤影了。」
  沈清秋拔出修雅,遞了過去:「大師,可否拜託您,先帶著我師兄和無妄大師,御劍離開埋骨嶺?」
  無塵道:「沈峰主呢?」
  沈清秋言簡意賅:「我的徒弟,我去收拾。」
  無塵大師肅然道:「沈峰主若肯坦然面對,那是再好不過。」
  沈清秋道:「慚愧。但求在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之前,了結這一樁。掌門師兄便交託給大師了,請您下去後盡快將他交給千草峰的木師弟。沈某不勝感激。」
  無塵放下無妄,接過修雅,端端一禮,忽然道:「心魔皆因執念起。」
  沈清秋一愣:「大師是不是想說,若要除去心魔,非斷去執念不可?」
  無塵卻搖頭道:「若斷得了,那便不是執念了。」
  「我想也是。」沈清秋回禮,轉身。
  誰讓他便是洛冰河的執念。
  作者有話要說:

  ☆、第80章 和諧拯救世界

  埋骨嶺內部坍塌得一塌糊塗,原本裡面上百成千個洞窟之間,四通八達,可現在幾乎被巨震震塌了一半,到處都被落石堵塞。
  沈清秋在其中艱難地擇道穿行。
  忽然,一處巨大的拱石堆中,透出些許微弱的魔息。
  沈清秋下意識喊:「洛冰河?」
  別是被岳清源用大禁制封住的洛冰河給壓了個正著吧?
  他躍了過去,抬起最上一層石板。露出來的是殘損的青色鱗片。
  伴隨著青鱗微弱的起伏,大小石塊滾滾落下。
  竹枝郎的蛇形盤成一座小型堡壘,天琅君躺在中間,被護得滴水不漏。
  他的軀體腐蝕的更嚴重了,隨時頭都能掉下來的樣子,睜眼看了看沈清秋,招呼道:「沈峰主。」
  沈清秋道:「你們兩位情況如何?」
  天琅君道:「竹枝郎不太好。」
  的確不太好。
  以往明火燈籠一般亮堂堂的兩顆碩大黃瞳已經開始渙散,但還算有神。蛇身青鱗脫落了不少,紅一片黑一片,傷痕纍纍。
  沈清秋幫忙把壓在它尾巴上的石塊推開,發現正陽還插在蛇身上。他一伸手,握住劍柄便拔了出來。失血什麼的對魔族倒沒什麼,倒是這靈力絕品的正陽劍插在它身上,傷害更嚴重。
  天琅君伸手摀住竹枝郎的傷口,道:「沈峰主不是不怎麼愛理會他的嗎?」
  沈清秋道:「誰說我不理會他,只是有時候溝通困難。他……怎麼樣。」
  天琅君摸了摸那顆三角蛇頭,沒有回答,反問道:「接下來的局面,沈峰主打算怎麼辦?」
  沈清秋道:「當然是毀劍。」
  天琅君道:「心魔劍已經侵蝕入了洛冰河的神魂,與他同命,你現在要毀劍,不就等於殺了他?」
  ……
  沈清秋果斷道:「那就再想別的辦法。」
  天琅君道:「即便來不及阻止兩界合併?」
  沈清秋吸了口氣,煩躁地說:「……來不及就來不及吧!盡力而為,別的到時候再說。」
  天琅君終於又笑了一下。
  他說:「沈峰主,你這人真奇怪。用句你們的話說,道是無情卻有情呢。對竹枝郎如此,對我兒子更是如此。」
  他歎了口氣,感慨道:「果然還是沒辦法討厭人啊。」
  再怎麼奇怪,也沒您老人家奇怪啊。沈清秋跟他說不下去了,問:「洛冰河呢?你看見他沒?」
  天琅君奇怪地道:「我以為沈峰主知道呢?不就一直在你身後嗎?」
  沈清秋猝然睜眼,毛骨悚然之下,慢慢地回頭。
  洛冰河果然站在他身後,正直勾勾盯著他的背影。
  不知道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那裡的。或者說,是從什麼時候就跟在沈清秋身後的。
  洛冰河微笑道:「師尊,把劍給我吧。」
  沈清秋不動聲色,把心魔劍舉起:「你可以過來拿。」
  洛冰河向他走了一步,忽然頓住了。他嘴角抽了抽,肩膀發起抖來。
  沈清秋橫劍在前,問道:「怎麼了?」
  洛冰河咬牙切齒道:「……滾開。」
  沈清秋還沒來得及回應,洛冰河一手按住太陽穴,甩出一記暴擊,喝道:「通通滾開,滾!!!」
  這話不是對他說的,暴擊也沒甩到他身上,而是和沈清秋擦肩而過,打垮了一方本來就坑坑窪窪的洞壁。
  天琅君友情提醒道:「心魔劍的幻覺。」
  不用他說,沈清秋也大概能猜出來。洛冰河現在的樣子,明顯是看到了旁人看不到的東西,手中靈力魔氣亂轟,專門往他身旁打,和不存在的對手廝殺著。
  山體又在振動,滾石簇簇墜落。沈清秋看了一旁兩人一眼,喝道:「跟我來!」
  洛冰河果然跟著他來了。
  兩人追逐間,前面那個腳底生風,後面那個遊魂一般,卻速度分毫不落。沈清秋有種自己是肉骨頭,勾著一隻汪的感覺。
  這時,系統提示道:【「洛冰河」怒氣值300.乘以心魔劍係數100後,現狀態3000.】
  沈清秋咆哮:「我操關鍵道具呢?!快點死出來行不行!玉觀音!玉珮!麻利點拿出來溜溜!」
  系統:【您好,關鍵道具掉落加載中。建議您暫時先使用其他工具。】
  沈清秋:「還加載個屁——!有什麼工具翻出來看看!」
  系統:【溫馨提示:您上次購買升級的情景小推手豪華版尚未投入使用。】
  沈清秋猛地剎步。
  說實話,他到現在還沒弄明白這個情景小推手究竟是個毛玩意兒、原理是什麼。
  但是,根據那僅有一次的用戶體驗來評價,它好像是——相當之有用!
  沈清秋咬牙道:「……來!」
  讓老子見識一下豪華版的霸氣酸爽,來吧!
  他剛剛把「確定」狠狠戳下,地面便再次塌陷了。
  下落的途中,沈清秋只有一個念頭:
  坑爹呢還小推手——你丫推土機吧!
  然而,滾了一陣,頭部上方石影滾滾,他卻並沒被塌陷的山石砸中。
  有人擋在了他身上。
  洛冰河儘管神智不清,腦子稀里糊塗的,可在這種時候,仍是本能地用身體幫他擋住了亂石。
  他單臂反手一推,把砸在自己背上的巨石甩開,渾然不覺有何壓力,低頭呆呆和沈清秋對視,眸子裡似乎有剎那清明轉瞬即逝,茫然眨眼,忽的又一片混混沌沌。
  暗紅的紋印順著他的額頭蔓延,爬遍了整張雪白的臉,還在往脖子下蔓延。
  跌落一旁的心魔劍也彷彿和他身上的紋印呼應一般,明明暗暗,紫光黑氣流轉。
  洛冰河嘟噥道:「師尊……?」
  沈清秋「嗯」了一聲,見有鮮血順著洛冰河額頭往下流,嗓子有點發顫。
  洛冰河道:「師尊,真的是你嗎?」
  「……嗯。」
  洛冰河道:「這次是真的?你剛才不是和他們走了嗎?」
  沈清秋說:「我不走。」
  洛冰河慢慢俯下身體,把臉埋到他頸窩裡,小聲地說:「師尊,我疼。我頭疼。」
  這語氣,又像是在撒嬌,又像是真的疼。沈清秋慢慢伸出雙臂,摟上他的肩背,輕柔地拍了拍:「乖乖的。很快就不疼了。」
  洛冰河道:「我乖乖的,就不疼了,師尊也不會再讓我一個人了麼?」
  沈清秋說:「馬上就不疼了。」
  洛冰河低聲道:「我不信。」
  他突然暴躁起來,怒吼道:「我不信!我不相信!」
  見他再次發作,沈清秋攀著他的肩膀,猛地抬頭。
  角度出了點問題,牙齒和牙齒碰撞到一起,撞得生疼。
  嘴唇被堵住的洛冰河,眼睛還愣愣睜著。眨了一下,兩下。
  沈清秋也睜著眼,這樣大眼瞪大眼,心裡覺得詭異至極。互瞪了半晌,只好退了一步,自己先閉上眼。睫毛一陣顫動,用力加深了這個吻。
  老實說,這種撞得牙齒嘴巴現在還疼得發麻的,根本不能叫吻,只能叫啃。
  但明顯,洛冰河啃的很高興,在沈清秋唇瓣上咬來咬去,呼吸越來越急促。突然把沈清秋壓了回去,按在地上。
  嗤啦幾聲,沈清秋外衣被撕成數片。
  其餘的衣物,則被沈清秋自己脫了下來。撕撕扯扯間,下半身褪到膝蓋,上身脫到只剩一件中衣鬆鬆垮垮罩著,滑下了圓潤的肩頭。


  洛冰河的手順著衣領摸了進去。
  他渾身上下都在發燙,比那次在聖陵燒得還厲害,手在沈清秋皮膚上用力揉捏。
  又燙,又痛,又心慌。
  沈清秋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他早下定決心,做好了準備,這時自覺地翻了個身,後背對著洛冰河。
  雖然他對這種事毫無經驗,但也聽說過第一次的話後入比較容易。雖然心裡覺得這個姿勢有點可恥,但顧不得那麼多了。原本是為了方便洛冰河為所欲為,誰知道,卻被猛地翻了回來。
  洛冰河卡在他雙腿之間,全神貫注盯著他的臉,相距不過幾寸,炙熱的呼吸交織糾纏。
  下身乾澀的穴口被抵上一根火熱的東西,直徑略恐怖,像一顆飽滿的圓球。
  因為前端略略濕潤,緊閉的穴口稍微能含住一點。
  洛冰河沒有立刻衝進去,他迷迷糊糊的,卻堅持非要盯著沈清秋的臉不可,一點一點,在他面頰上連綿細碎的親著。沈清秋原本緊繃的神經,因為他這無意識的舉動稍微放鬆了點。
  他放鬆的太早了點。
  沈清秋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被活活從中間劈成兩半」的感覺。
  他疼瘋了,蹬腿往後退去。洛冰河鉗住他的腰部,生生往回拖,脊背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火辣辣的皮肉疼。
  這一剎那的劇痛讓沈清秋什麼東西都拋到腦後了。
  他彷彿脫水垂死的魚,劇烈掙扎起來。可他越是掙扎,洛冰河越是情緒不穩,兩眼赤紅,氣息凌亂,腦子混混沌沌,只想死死摁住沈清秋,一插到底!
  最粗的前端已經埋入,後面連著長長的柱體,朝他內臟沉沉壓去。沈清秋用手抵著洛冰河的胸口,腰卻被箍住動彈不得,雙腿更被按到胸前,臀部高高翹起,根本阻擋不住腸肉被一路撐開。
  他把慘叫憋了回去,盡量放鬆,敞開下體,任由洛冰河插到最深處。
  盡根埋入後,就像被一根火熱的釘子貫穿,活活釘死在岩石上。洛冰河像是終於找到一點安全感,抓起沈清秋的頭髮,拉起來就親。
  頭皮上的疼倒是可以忽略不計,體位的變化讓沈清秋有種內臟被頂移位的可怕錯覺,後穴不受控制,蠕蠕而動。洛冰河沒有意識,不知收斂,覺得爽快,便毫不留情抽插起來。
  他動作又快又狠,上百次深淺不一、緩慢交替的抽插過後,洛冰河終於可以順暢連續地齊根沒入他穴內了。
  啪啪撞擊聲和噗嗤水聲不絕於耳。
  沈清秋熱淚盈眶。
  疼。
  疼啊。
  他疼得打哆嗦,卻沒忘了現在該幹什麼,運調靈力,把洛冰河身上洶湧的魔氣引渡過來。
  這法子非常之蠢,但也非常之有效。心魔劍的魔氣供給是洛冰河,如果把他體內的能量分過來,動力不足,自然就無法再讓埋骨嶺下墜了。
  肉穴顫抖蠕動著含住那根凶狠地搗進搗出的東西,這地方從未有外人造訪過,壁上嫩肉被磨得又辣又脹。初時進出還略有困難滯塞,陣陣灼痛後,腸肉逐漸濕潤,鮮血和分泌的腸液使得這場交合順利起來。
  黑暗之中,淡淡的血腥味瀰散開來。痛苦壓抑的喘息和肉體相撞聲格外清晰。
  洛冰河做得高興,抱著沈清秋不肯撒手,臉頰蹭著沈清秋的額頭,又乖又委屈的模樣,可下身完全不是這個畫風,幾乎說得上是殘暴。


  沈清秋被他抱得呼吸困難,右手五指在地面岩石上抓出血痕,連一口氣都被打斷成好幾次才能喘完。
  撐不住了。
  真的快撐不住了。
  就在他頭昏眼花、眼前越來越黑的時候。一道微弱的白光劃過。
  叮的一聲,落地聲清脆。就墜落在沈清秋的赤【裸的肩旁。
  洛冰河十分警覺,抬眼一看,剎那間,恍惚了一下。
  然後,瞳孔猛地縮成一點。
  先前模糊的景象慢慢重合,越來越清晰。
  他緩緩低下頭,臉色當場刷的慘白了。
  沈清秋躺在他身下,衣衫盡數撕裂,雙腿瑟瑟發抖,合都合不攏,眼眶紅得厲害,快要氣絕的模樣。
  洛冰河不敢置信,伸手想去碰他,又不敢,僵在半空中,喃喃道:「……師……尊?」
  終於聽到洛冰河正常地叫了一聲師尊,沈清秋像是終於活過來一樣,喘了口氣。
  這口氣喘得太艱辛,聽起來倒像是啜泣。
  洛冰河怔怔地道:「師尊……我……我幹了什麼?」
  沈清秋本想清清嗓子,說沒幹啥,幹了你師父我而已。結果,嗓子沒清成,咳出了一口血。
  兩個人都懵了。
  沈清秋的眼淚還沒下來,洛冰河的淚水倒先下來了。
  滴滴打在沈清秋臉頰上,順著往下滑。
  沈清秋以前最怕女人哭,現在最怕洛冰河哭,顧不得屁股痛,給他擦臉,哄孩子一樣安撫道:「不哭了哈。」
  洛冰河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他肩膀滾落,一邊手足無措抱著沈清秋,一邊哽咽道:「師尊你別恨我……我不知道……我不想傷你的……為什麼你不推開我,為什麼你不殺了我。」
  沈清秋在他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順毛:「為師知道。為師願意。」
  一邊哄,一邊心中無限淒涼。
  被爆的人是他好不好!
  為什麼爆人的那個哭的比他還厲害……
  被日的還要反過來安慰日人的。
  破處的洛冰河,簡直比破處的小姑娘還難伺候!
  沈清秋無奈道:「……你先出來……」
  洛冰河淚水還掛在眼睫毛上,小心翼翼地退了出來。他愣愣看著沈清秋雙腿之間的一片慘不忍睹,臉色越來越白。
  儘管如此,還是細心地給沈清秋整好了中衣,把自己的外衫披到他身上。
  沈清秋也不敢往自己下身看,慢吞吞地並上腿,過程中臉上肌肉一直在隱隱地抽。
  他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沒什麼痛感。
  為了轉移洛冰河的視線和注意力,沈清秋伸手去撿了一旁的玉觀音,示意洛冰河低頭。
  他心裡正怒系統一萬遍。
  麻痺的系統!!!賤人!!!
  早點掉落關鍵道具不行嗎?!
  早點不行嗎?!
  一定要日完了才掉落!
  日完了你掉有個屁用!
  有屁用!
  還是說不掉就日不完啊?!?!
  洛冰河結結巴巴道:「我以為……我以為它早就丟了……我以為再也找不到了……」
  沈清秋給他把紅繩戴上脖子,說:「今後收好。不要再丟了。」
  洛冰河訥訥道:「那時候是師尊幫我解了圍,難道從那以後,師尊一直,把它帶在身旁?」
  它一直都在系統空間內,說是一直帶在身上,也不算說錯對吧。
  沈清秋有氣無力點了一下頭。
  洛冰河抱著他的手緩緩收緊。淚水漣漣間,忽然看見手臂上的紋印,正在迅速消退。滾燙的額頭和臉頰也在迅速降溫。
  洛冰河愕然道:「你在幹什麼?」
  沈清秋牢牢抱緊他,把洛冰河強硬地鎖在臂彎之中,不讓他亂動,沉聲道:「不幹什麼。我跟你說過的,很快就不疼了。乖一點,別亂動。」
  洛冰河失聲道:「……師尊你又要像上次那樣,用自身引走心魔劍的魔氣嗎?」
  沈清秋說:「跟上次不一樣。」
  洛冰河的拳頭慢慢握緊,顫聲道:「哪裡不一樣?師尊你為什麼能這樣對我?為了別人,你居然能把同樣的事情再做一遍!你是覺得,我還能再承受一次嗎?」
  沈清秋嚴厲地說:「洛冰河你聽著!」
  洛冰河果然含淚乖乖聽著了。
  沈清秋道:「上次這樣,是為了逃避,這不假。」
  「可這一次,我這麼做,不是為了別的任何什麼人、什麼事。」
  他一字一句地說:「只是為了你。」
  洛冰河道:「……只是為了我?」
  沈清秋點頭:「所以,再別說什麼沒人要你、沒人選你這種話了。」
  「你母親是拼著死才生下了你,如果她不想把活路留給你,數九寒天,冰天雪地,你在洛川上,根本等不到別人來救,早就凍死了。她怎麼會不需要你。」
  沈清秋輕聲道:「……師尊也不會不要你。如今你總算該相信了吧。」
  洛冰河惶然地說:「我知道了,我信了。師尊,你停下來。你先停下來。你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這麼多魔氣!」
  沈清秋搖頭:「沒辦法停。」
  洛冰河看著他,霍然起身:「我去毀了心魔劍。」
  沈清秋拉住他:「是你說的,我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這麼多魔氣。可它已經引渡過一半了。事到如今,再去毀劍,也沒用了。」
  洛冰河跪了下來。
  他說:「不關師尊的事,是我又把事情搞砸了。都是我不好。」
  「若是早知道師尊心裡也是有我的,若是早點清醒,就不會到這個地步……」
  沈清秋心裡歎了口氣。
  早就說了,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麼「早知如此」。
  誰又比誰聰明呢。
  他說:「誰讓你是我徒弟,教不嚴師之過,有再多的不好,為師都沒有讓你一個人扛著的道理。」
  洛冰河抓著沈清秋的手放到臉上,忽然破泣為笑。
  他道:「師尊,我們一起。」
  沈清秋一愣:「一起?」
  洛冰河柔聲說:「師尊你是我的容器,我是心魔劍的容器。待會兒我去毀劍。師尊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咱們就不給人添麻煩。不合並了,什麼都不管了。就在這埋骨嶺,一起煙消雲散。你陪著我,我也陪著你。」
  ……
  男主和反派剛啪完就共赴黃泉嗎。
  好吧。
  媽蛋,這種奇葩結局,一定是千年不遇的神作,一定會載入種馬小說的史冊,名垂千古!
  沈清秋乾笑了兩聲。
  洛冰河的熱度似乎傳染給了他,頭有點暈。
  昏昏沉沉間,他快聽不清洛冰河的說話聲了。
  恍惚間覺得,他似乎真的拿起了心魔劍。
  就這樣吧。
  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但有一個聲音,還能聽得真切。
  【恭喜,各項數值達標,貴方升級為VIP用戶。請問,是否啟用高級功能「自救」?】
  作者有話要說:

  ☆、第81章 大結局

  《狂傲仙魔途》,是一本YY種馬小說。這一點,從最開始,就已經明說了。
  沈清秋,是個天地可鑒、問心無愧的直男,這一點,他從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自我定位明確了。
  所以,如果在剛翻開《狂傲仙魔途》這本雷得渾然天成、雷出了自己的風格水平的奇書時,有人對沈垣說,啊,你會去搞基,而且會和這本書的男主搞基,而且,還是你自己趴地上送上去給人家搞的——他一定拿全套四十冊的《狂傲仙魔途》厚磚頭實體書讓對方見識什麼叫腦漿塗地。
  現在,他飄在最開始進入這個世界時通過的那個虛無的空間裡,聽著系統一如既往谷歌翻譯般親切的鄉音,傳遍每一個角落。
  【您好,通過您的不懈努力與積極配合,各項數值已達到升級所需標準。】
  【系統很榮幸地通知您,貴方已晉陞為初級VIP用戶。在此特向您提示,VIP用戶可啟用高級功能「自救」。】
  【在生命值跌落最低點的情況下,可滿血回復一次。】
  滿血復活!
  這個VIP待遇,真特麼良心!
  沈清秋說:「那啥。這個自救功能,只能用一次?只能用在我自己身上?」
  系統:【理解正確。】
  沈清秋立刻考慮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他先把洛冰河身上的魔氣引了大半過來,現在就算再毀掉心魔劍,應該也不會對洛冰河造成什麼影響。
  原先以為自己多半死定了,那孩子就哭哭啼啼說要陪他一起死。現在使用了自救功能,他可千萬別傻里傻氣跟著自殺了啊!
  沈清秋忙問:「洛冰河呢?他現在怎麼樣了?」
  系統:【目前您的權限暫時無法咨詢總能源相關問題。請問是否要查看歷史成就?】
  都VIP了為什麼還不能咨詢!
  沈清秋急得抓心撓肝,但系統的尿性他早get了。
  不夠就是不夠,不給問就是不給問,再急也沒用!
  系統:【請問是否要查看歷史成就?】
  ……好吧,看來這玩意兒非看不可。沈清秋揮手:「看看看!快看!」
  伴隨著一陣喜氣洋洋的BGM,系統緩緩拉開卷軸一樣的成就列表:
  【避開雷點數目達到20以上,除去「天雷滾滾」標籤,獲取「槽點略多」勳章。】
  【歷史B格數值最高點突破5000,摘取「文荒可讀」勳章。】
  【大撒狗血達到三次以上,摘取「狗血淋頭」勳章。】
  【砍去注水內容與無關緊要支線,除去「無敵水神」標籤。】
  【補完隱藏人物,基本填坑完畢,除去「大坑遍地」標籤。】
  【爽度數值突破可統計範圍,摘取「尚可一擼」勳章。】
  【達到系統推薦標準。一句話簡介:一個戀愛腦的中二病要毀滅世界的故事。】
  看到這一行,沈清秋:「……」
  完全無法反駁[手動拜拜]
  仔細想想,的確,從他重生到這邊開始起,《狂傲仙魔途》就從一本無下限色哈哈情種馬小說,變成了一個純情處男蛇精病糾結的狗血戀愛故事。
  不過,看著這一排閃閃發亮的勳章,沈清秋其實暗搓搓的有點佩服自己。
  作者不填坑,勞資自己來填,有沒有很吊!!!
  種馬文歷史上,有哪個讀者像他一樣,捨身填坑,硬生生把這本書的B格拉高到這個檔次、獲得這麼多項榮譽的?!
  雖然方向上可能出了點偏差,但至少,這才是真正的「you can you up, no can no BB」!
  忽然,沈清秋注意到,榮譽列表左上角,有一個小小的粉紅色符號「♀」。
  他知道符號♂代表男,♀代表女,覺得有點奇怪:「這個符號什麼意思?」
  系統:【表明列表中所取得的各項成績均為女性向榮譽。】
  沈清秋:「……你逗我呢吧。」
  系統:【《狂傲仙魔途》作品分類已修改。】
  等一下!
  為什麼會被分到女性向!!!
  怪不得這種奇葩又狗血的劇情為什麼還能摘取這麼多勳章,原來是被劃到女性向分類了!!!
  女性向為什麼還有「尚可一擼」勳章,她們拿什麼擼!!!
  難道這是從終點主站被發配去女頻了嗎?!
  不對。真相,應該更可怕!
  沈清秋猛然想起,自從系統升級後,界面都換了,怪不得有點眼熟。這個界面的風格和色調,好像……好像那個傳說中的綠丁丁文學城啊?!
  從第一天重生開始起、一直憋到今天的一口陳年老血,終於被悉知真相的沈清秋,噴了出來。
  他向天伸出爾康手:「不要——!」
  房間裡靜默了兩秒。
  呼啦一下,黑壓壓的人頭全圍了上來。
  寧嬰嬰、明帆、齊清萋、木清芳、一堆人擠在床邊,七嘴八舌。沈清秋被吵得腦仁兒抽抽的疼,什麼都沒聽清,彎腰抱頭。只聽柳清歌道:「都走開!」
  他一說話,其他人立刻閉了嘴。晚輩們吐了吐舌頭,灰溜溜地退開。騰出的空位被柳清歌填補上。他抱著手,站到床邊,沈清秋好不容易看到個靠譜的,抓住就問:「洛冰河呢?」
  柳清歌的臉一黑,說:「死了!」
  沈清秋:「……死了?」
  不可能吧?!
  他真傻乎乎地跟著殉情去了?!
  看柳清歌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柳清歌也從不開玩笑。沈清秋猛地一下子坐了起來,動作勢頭太猛,突然從屁股傳來一陣鈍痛。
  他的臉剎那扭曲,咕咚一聲,又倒了下去
  這反應太過誇張,柳清歌像是受了莫大的驚嚇,蹬蹬蹬後退三步,別彆扭扭,像是又想走上來說話,又想拔腿逃走。齊清萋抓了他一把,尖叫道:「你看看你,你看看你!這幹的是什麼事!都讓你別嚇他了,活活把人又嚇暈過去了!」
  沈清秋躺在床上,舉手:「我沒暈。我……」
  只是屁股痛,一時沒坐住……
  寧嬰嬰過往最怕百戰峰峰主,這回膽子倒大了,對柳清歌使脾氣跺腳:「柳師叔,你怎麼能這樣。就算你再不喜歡阿洛,可明知師尊剛醒,受不了刺激,你……你還亂說,亂咒他死。」
  木清芳也滿臉責備:「柳師兄,你這樣,真是不好。一點都不好。」
  柳清歌第一次成為眾矢之的,他本來就不善言辭,乾脆退回桌邊,發作道:「我不說話了!」
  沈清秋一手按著太陽穴,一手按著腰:「誰來告訴我,到底他死沒死!」
  齊清萋道:「沒死!那小子以為你不行了,差點跟著你一起去,後來木師弟說你沒事,還有氣,他哪還捨得死。」
  果然如此。
  萬幸沒陰錯陽差!
  沈清秋知道了柳清歌剛才是說的氣話,可也被嚇住了一兩秒,老臉有點掛不住,批評道:「柳峰主別這樣行不行。我是信任你才第一個問你的。你太讓我失望了。」
  柳清歌瞪他。沈清秋不怕他瞪,慢騰騰坐起來,挑了個不會把屁股壓得太疼的姿勢,問:「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又回清靜峰了。埋骨嶺呢?洛冰河人呢?」
  齊清萋道:「別擔心埋骨嶺了,早炸了。」
  沈清秋重複道:「炸了?」
  齊清萋說:「你和洛冰河不是在埋骨嶺把心魔劍毀了嗎?劍斷的時候,整座山就炸了。」
  明帆擠了個頭到床邊,道:「是啊是啊,師尊,大半座山砸到冰面上,砸出了好大一個洞,後來洛川上的冰就融化了。您和洛冰河都掉到洛川裡,還是柳師叔把你們撈上來的。」
  沈清秋正接著寧嬰嬰遞上來的茶,準備喝,還好沒喝,不然肯定就噴了。
  「你們」?
  沈清秋心虛地斜眼瞅柳清歌。
  臥槽,沒記錯的話(這種事怎麼可能記錯),他當時剛跟洛冰河那啥完事啊!
  雖然後來洛冰河給他穿了衣服,但身上多少殘留罪證,憑柳巨巨慧眼如炬,會看不出來什麼異常,那才是奇怪。
  怪不得柳清歌一直用這麼嚴厲的目光盯著他!
  傷風敗俗啊!
  齊清萋絮絮叨叨:「一撈就接了兩個,抱得跟屍僵似的,分都分不開,那麼多人都看著呢,丟不丟人啊……」
  眾目睽睽之下抱著掉下埋骨嶺!
  沈清秋悔恨萬分。
  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住春山恨有了新素材!
  可依洛冰河那個腦回路,居然沒把他直接帶走,而是肯乖乖送他回清靜峰,這也太奇怪了。沈清秋覺得不太尋常,追問:「那究竟洛冰河現在人在哪兒?」
  還是寧嬰嬰乖巧孝順,道:「師尊你睡了這麼多天都不醒,他當然是去給您找靈藥啦。」
  找什麼靈藥啊。好不容易大難不死,滿血復活,這小子不跪在床旁邊等他醒,出去亂跑什麼。這種雜事,交給小弟做!
  寧嬰嬰小聲嘀咕道:「還不是被各位師叔師伯趕下山去的……」
  洛冰河得罪了蒼穹山派太多人,被趕也正常,只是他現在居然懂得忍氣吞聲,乖乖被趕了。也真可憐。
  不過,沒事,就好。
  見眾人神色如常,還這麼能鬧騰,沈清秋猜岳清源該是安然無恙,還是問道:「掌門師兄怎樣?」
  齊清萋沒好氣道:「你還知道關心一下掌門師兄啊。沒死。」
  果然,埋骨嶺中拔劍一搏,並沒耗盡岳清源的壽元。看來,玄肅的秘密仍未被旁人知曉。
  沈清秋正鬆了口氣,忽然,外邊漆黑的夜空中,炸開幾朵金燦燦的煙花,仔細聽,還有喧囂人聲從穹頂峰飄來。他問道:「怎麼回事?穹頂峰那邊這麼吵。」
  木清芳笑道:「沈師兄你醒的太是時候了。剛好可以趕上慶典。」
  啥慶典?沈清秋臉大地想,難道是慶賀他終於甦醒?!
  柳清歌像是猜出了他在想什麼,道:「兩界合併失敗,加上蒼穹山派四百年大典,一起慶了。」
  沈清秋決定先去穹頂峰見岳清源。
  這次慶典,不止只有蒼穹山派內部人士參加,不少在洛川參展的門派也應邀前來。沈清秋看見了不少熟人。
  無塵大師阿彌陀佛,笑容滿面道:「沈峰主安然無恙,真是萬幸。」
  無妄橫了沈清秋一眼,十分嫌棄地走到別處去了。
  無塵大師道:「沈峰主不要和無妄師兄計較。自從老衲在金蘭城沒了這雙腿,他就對魔族十分痛恨,連帶也對沈峰主……」
  沈清秋摸了摸鼻子,無所謂道:「不礙事。」
  被個老禿驢嫌棄,算不得什麼!
  他想了想,問道:「聽說,天琅君由貴寺收押了?」
  無塵大師道:「算不得收押,老衲只想與他暢談佛法,同時助他延緩露芝軀的衰敗,待到幾年他穩定下來後,再隨他去。那時他愛遊歷人界,還是愛回魔界,隨心即可。老衲以為,他身上並沒有什麼戾氣,即便是曾經有,也該消散了。」
  無塵大師在金蘭城雙腿為撒種人所毀,撒種人又是天琅君派出的,他卻能不計較這一樁,沈清秋不由得心生敬佩。
  而且,他並非亂慈悲。最後一別,沈清秋也覺得,天琅君,應該再沒什麼毀滅世界的中二慾望了。
  中二病擁有能毀天滅地的力量,這句話絕對是真理!
  告別昭華寺的僧人們,穹頂殿旁,站的是天一觀的道眾。
  那三名孿生的美貌道姑正溫言軟語纏著一人,竟然是輕紗遮面的柳溟煙。
  現在看著洛冰河這些後宮們聚在一起爭芳鬥艷,沈清秋有種十分奇妙的感覺,和以前一樣熱衷於圍觀,不過已經沒辦法抱著YY的心態來圍觀了。
  他斜眼多瞧了兩下。只聽那三姐妹嬌聲道:「好姐姐,好大人,給題個字吧。」
  「好不容易見著著者了,就給留個念罷。」
  她們手裡拿著一摞花裡胡哨的小冊子,往柳溟煙手裡塞,小冊子看起來十分眼熟。沈清秋暗暗納悶,總覺得很值得在意,正想走近些看清封面上的三個大字究竟是什麼,忽然一旁有個人影鬼鬼祟祟閃過。
  沈清秋兩步跟到他身後,一把揪住那人,涼嗖嗖地說:「你還敢上穹頂峰,不怕齊清萋活剮了你。」
  被人抓住,尚清華差點嚇跪,一聽是沈清秋,長舒一口氣,轉身說:「幹啥呀,好歹也幫忙打架過的不是,別急著趕人嘛。」
  沈清秋:「你剛剛是從穹頂殿出來的?」
  尚清華:「不錯,說出來別嚇著你。我可能就要回來繼續做安定峰的峰主了。」
  沈清秋:「岳清源讓你回來?」
  尚清華:「我是浪子回頭,迷途知返,也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為啥不讓我回來?」
  沈清秋放開他,悻悻然道:「掌門師兄就是人太好了。」
  尚清華整整衣領:「哎,看到自己寫的小說面目全非成了這個樣子,真是……說不出的醉。」
  雖然知道他是在生硬地轉移話題,沈清秋卻被這句話勾起過往種種回憶,由衷贊同道:「對。太醉了。胡天胡地折騰一通,真不知道到底是為啥。」
  尚清華道:「話不能這麼說嘛。可能你覺得是瞎折騰,屁用沒有,不過,對冰哥而言,可能整個世界存在的意義,就是你的瞎折騰。」
  ……靠,向天打飛機菊苣能說出這種話?!
  沈清秋悚然:「擦。你不是原裝貨吧?」
  尚清華嚴肅道:「你不要這樣。我也是個有文學理想的年輕人,當然有自己的感慨。」
  沈清秋冷笑:「你的文學理想呢?為什麼我只看到了無下限的殺必死?」
  再加上日更一萬的手速,還有間歇性爆發兩萬的魄力。如果沒有這些硬件,誰會看這本天雷滾滾的小說!
  尚清華攤手道:「你以為我一開始就是寫無下限掉節操內容的嗎?我以前也是有寫過純文學的,但本本撲街,只好開闢一條大眾化的道路了。」
  沈清秋打量他:「你看上去好像一點也不心塞。」
  尚清華說:「我為什麼要心塞。與其寫個種馬男主,塑造現在的冰哥這樣性格複雜一點的奇葩男主,更符合我的寫作理念。」
  沈清秋總結道:「所以,你的寫作理念就是寫基佬?」
  尚清華:「你瞧不起基佬男主嗎?純文學家,藝術作品,都喜歡塑造基佬。你看,」
  他掰手指:「斷背山,白先勇,霸王別姬,經典,名家,他們都喜歡寫基佬。純文學青睞基佬你知道嗎?!」
  沈清秋呵呵:「寫個基佬男主就是純文學。你知道丁丁原創網嗎?照你這麼說,上面都是純文學了?」
  尚清華擺手:「我不跟你溝通,你是個黑粉。」
  沈清秋剛想說「我只黑不粉!」,忽然聽見尚清華在唧唧哼哼。
  什麼「人情暖,恩難承,唇兒相湊,願使今夜過明朝,朝朝暮暮永不休」,關鍵是那個調調聽著特別耳熟,耳熟的沈清秋手癢牙癢,指他道:「尚清華,你哼什麼呢?」
  尚清華繼續哼哼:「不知今時復明日,正陽陽盡需幾時,正陽冉冉,秋聲簌簌,修雅鞘無,寒水噴薄,泣不成聲慘相求,求而不得復又起……」
  沈清秋不可置信:「我操你——再唱一句試試?」
  尚清華說:「沈大大你怎麼不聽人說話,千萬不要隨便操人。冰哥要瘋。我告訴你,這個春山恨,現在是相當於十八摸的存在。你們倆個那就是傳說級別的國民Homo你懂麼?你堵我的嘴有什麼用,堵不住天下悠悠眾人之口……」
  終於,沈清秋如願以償地把向天打飛機菊苣暴揍了一頓。
  好賤。太賤了!!!
  這種挖坑不填還爛尾、角色崩到西伯利亞反而喜大普奔的作者,就應該被活活打死!
  揍完以後,他整理儀容,埋入穹頂殿。大殿中央,岳清源正背對著他站立。
  沈清秋上前行禮道:「掌門師兄。」
  岳清源驀地轉身,臉上微露欣喜之色:「小九……」
  沈清秋道:「師兄,是清秋。」
  縱使不能對岳清源說明真相,沈清秋還是希望盡量能以示區別。
  儘管這樣,可能有些殘忍。
  岳清源怔了一會兒,低頭輕聲說:「……是清秋。清秋師弟。」
  沈清秋看向他腰間的玄肅,還沒開口,岳清源便自發道:「師弟不必擔心。之後再閉關數月,應當暫時無恙。」
  沈清秋道:「師兄,那你今後千萬別再衝動拔劍了。修為可以提,境界可以再升,壽元卻是無法補回來的。」
  岳清源露出一絲澀然的微笑,緩緩搖頭道:「補不回來的,又豈止是壽元。」
  邁出穹頂殿,沈清秋在沿路年輕弟子們的歡聲笑語,還有頭頂的簇簇煙花中慢慢走著。
  離開之前,岳清源對他說:「但是,蒼穹山派,永遠是你可以回來的地方。」
  他說得鄭重認真,岳清源一向是如此,承諾的事必然做到。做不到的,就會用一切辦法來彌補。
  要是他真的是沈九就好了。
  要是原裝貨真的能聽到這句話,就好了。
  沈清秋越走越慢,忽然,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抬頭放眼望去。恰好看見,洛冰河在人群中奔走,滿臉急惶,似乎在尋找著誰。
  旁人見了他那張臉,什麼表情都有。沈清秋叫道:「洛冰河!」
  洛冰河也看見了他,瞬間移到眼前:「師尊,你為什麼沒在清靜峰?你現在能走了嗎?」
  沈清秋道:「我才要問你,為什麼不去清靜峰等著,出去亂跑。」
  洛冰河低頭道:「蒼穹山派所有人都不歡迎我。我只能時不時悄悄去陪你。剛才沒在竹舍看見師尊,還以為你又走了。或是被他們藏起來了。」
  沈清秋聽他有點委屈地辯解著,不由自主想起了尚清華剛才的話。
  如果他不胡攪蠻纏一通,說不定真的洛冰河就一黑到底,成了原著和懲罰系統中那個手撕人棍的暗黑青年。
  雖然現在,長成了一個神經病的戀愛腦青年,似乎也沒好到哪裡去……不過多少也有惹人憐愛之處吧。
  沈清秋歎道:「知道自己不受歡迎,那還把我送回蒼穹山。」
  洛冰河低聲說:「我以為師尊醒來的時候,肯定會更想在蒼穹山……」
  沈清秋扇了他腦門一巴掌。
  都事到如今了,這孩子怎麼還這麼自卑,這麼死腦筋,這麼想不開!
  他恨鐵不成鋼道:「為師當然是最想先看到你了!」
  洛冰河啪的挨了這一巴掌,臉卻激動的都紅了。眼睛也開始水汪汪的,欲言又止的模樣,沈清秋正被他這種目光看得受不了,忽聽四下呼喝與刀劍聲四起。
  楊一玄站在穹頂殿簷上,嚷道:「那魔頭又來纏沈師伯啦!」
  一呼百應,當下有人跟著嚷嚷:「打!都打過去!」
  「這廝居然還敢來!」
  「洛冰河你這魔族宵小!敢上蒼穹山派一次,就有被打下來的覺悟!」
  難怪洛冰河沒一直守著等他醒,感情他在蒼穹山派還人人喊打,這麼受「熱烈歡迎」呢!
  沈清秋無奈道:「看來你確實只能偷偷地來。」
  洛冰河小聲說:「我早說了我在這裡不受歡迎。」
  沈清秋摸了摸他的腦袋:「沒事。我歡迎你。」
  穹頂峰上一片喊打喊殺之聲,真假半摻,躍躍欲試,都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亂之徒。更多的則是對洛冰河這個混世魔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和平路人。沈清秋哭笑不得,道:「不如你先帶我走。」
  洛冰河一時沒反應過來:「走?」
  沈清秋點頭道:「想帶我去哪裡,都可以。」
  洛冰河愣愣地看著他。
  沈清秋繼續說:「你不是說在這裡不受歡迎嗎?那就走。魔界,幻花宮,想去任何地方,為師都陪你。」
  他沒壓低聲音,峰上除了蒼穹山派的弟子,還擠滿了受邀前來參加慶典的各派修士,五感靈敏,哪有聽不清的道理,不約而同裝聾作啞,看煙花的看煙花,談笑的笑得更大聲。
  他們如此配合,顧全蒼穹山派的面子,柳清歌卻不領情,從屋簷上跳了下來,幾乎是氣急敗壞地沖沈清秋叫道:「喂!」
  齊清萋怒不可遏:「……老娘不管了!愛去哪兒去哪!讓他們兩個相互禍害去吧!……溟煙,走了!還看什麼!」
  沈清秋一回頭,黑線了一下:「怎麼又哭了!」
  洛冰河忙去抹眼睛,聲音發顫:「不哭了,再也不會哭了。」
  沈清秋覺得自己像唐僧,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千辛萬苦,終於降服了一個鬧天鬧地的徒弟,勉強修成正果。媽的,實在太不容易了,就讓他哭哭吧,反正,洛冰河就這麼個德性。
  瘋子也有,傻瓜也好,戀愛腦也好,神經病也罷。就這樣了。
  沈清秋牽住他的手,像牽孩子一樣,問道:「這次一起走?」
  洛冰河慢慢抬頭,眼底彷彿閃爍著熠熠星河。
  手掌心貼合,十指緊扣。
  沈清秋在前大步流星,聽到洛冰河在身後叫著自己。
  他輕輕地喊:「師尊。」
  其實,這聲音從未改變過。
  始終如一。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還沒修完

第82章 番外:冰妹與冰哥的巔峰對決1

  離開蒼穹山派後的第一站,毫無疑問,肯定是洛冰河在北疆的魔界大本營。
  之前沈清秋被「軟禁」時,在這地宮中呆過一陣。當時,按照1:1比例仿造的竹舍外,又是翻土又是施肥,高高低低的竹子養著死了活活了死,如今故地重訪,不知道洛冰河那群兢兢業業的魔族小弟用了什麼法子,居然真的把竹子種活了,種出了一片綠蔭颯颯。
  剛到的那十幾天,洛冰河果然每天都黏著他,扒都扒不下來,最近幾天居然開始有所收斂,忽然客氣起來。說是北疆和南疆最近衝突不斷,事務繁忙,於是到沈清秋面前晃來晃去的時間大大減少。
  這當然是假的。沈清秋覺得,肯定是因為他之前婉拒了洛冰河同床共枕的要求,又傷到了洛少女的BLX[手動拜拜]
  好吧他只是習慣性地推拒一下,只要洛冰河再多纏一下就會答應了啊!
  誰知道剛擺了擺手,洛冰河就衝出門外,自覺找角落蹲地種蘑菇去了……
  心碎的瞬間突如其來!
  沈清秋猜,這幾天他多半是躲到內殿去了,決定還是自己主動過去順順毛算了。
  內殿是除了洛冰河以外任何人都不允許進的。但是洛冰河說過,這地宮他可以閉著眼睛走,任何地方都能隨意進出。
  命令層層下達,哪還有不長眼睛的敢攔他。沈清秋大刺刺溜進去,意外地沒瞧見洛冰河,先把洛冰河這個以往捂得嚴嚴實實的私人小空間裡裡外外看了個徹底。
  正當他準備也摸個徹底的時候,石門突然大開,跌跌撞撞、闖進來一個人影。
  沈清秋先是眼神一凜,看清來人後,失聲道:「洛冰河?」
  洛冰河似乎完全沒料到,內殿裡居然還有另一個人存在。
  他半迷茫的瞳孔驟然收縮,抬眼一看,把沈清秋那張臉倒映在漆黑的眼珠裡,原先滿面的殺氣,頃刻轉化為萬分的錯愕。
  沈清秋卻沒注意到這麼多。
  他現在眼睛裡能看到的,只有洛冰河滿身滿頭的鮮血。
  洛冰河走了幾步,膝蓋一軟。他迎上去,剛好把向前撲倒的洛冰河容進懷裡,自然而然反手撈住對方被血浸透的背部:「怎麼回事?誰幹的?」
  洛冰河居然有在他自己的地盤被打成這樣的一天!
  好吧,這其實也不算什麼BUG。種馬文男主都搞基了,還有什麼樣的情節夠資格稱之為BUG!
  洛冰河喉間抽動,牙齦都要咬碎一般,從齒間炸出一個字:「……走!」
  「走」?
  意思是……要他逃跑?
  沈清秋忙道:「好,我們走。」說著就去撈洛冰河的腰。
  誰知,洛冰河緊閉著嘴,猛地把他推開。
  沈清秋這還是頭一回被他推開,當場一愣,心想,這小子是要他一個人自己先走嗎?
  ……怕連累他?
  好像只有這個解釋!
  當下數落道:「別鬧,為師帶你回蒼穹山派。」
  洛冰河額頭青筋暴起,厲聲道:「不去!」
  沈清秋以為他又在耍脾氣:「都這時候了,還鬧什麼彆扭,先去那邊躲一躲!」說著手心貼上洛冰河背部。
  洛冰河的臉陡然僵住。
  背部傳來一陣和煦而源源不絕的靈力,被一波接一波推送入他體內。
  送了一陣,沈清秋覺得應該差不多了,撤手拔出修雅劍,拉起洛冰河,就地一飛沖天。
  修雅劍乃萬劍峰所出,無論任何時候,乘修雅進入蒼穹山派的空防結界範圍內,絕不會觸發告警,是以,沈清秋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個人回到清靜峰。
  可是,瞞得過其他峰的,卻瞞不過自己峰上的弟子。
  他拖著洛冰河鬼鬼祟祟來到竹舍時,已經有人先在裡面了。
  明帆正拿著把笤帚,邊掃地邊絮絮叨叨,寧嬰嬰站在小竹凳上,挽著袖子,踮腳用拂塵清理書架最高層的灰塵。
  沈清秋踹門進來,兩人嚇的一悚,定睛再看,馬上叫開了:「師——」
  沈清秋在嘴前比了個拉上拉鏈的動作,兩人當即發不出聲音了。
  沈清秋低聲道:「嚷什麼嚷,你們想把百戰峰那一堆都引過來嗎?」
  知道他回來了,柳清歌肯定會過來,他一過來,洛冰河現在這個樣子,哪還藏得住!
  要知道,每回見到洛冰河,最積極踴躍圍毆他的,就是百戰峰那一群恐怖分子。洛冰河礙著自己,又不敢還手打他們,每次都成了被人追著打的活靶子,即便打不死,也麻煩得很!
  寧嬰嬰杏眼大睜,雙手捂嘴,小雞啄米一般不住點頭,再看渾身血跡斑斑的洛冰河,挪開手,吸著涼氣道:「師尊,阿洛他怎麼啦?」
  洛冰河橫眼一掃明帆,眸底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又極度憎惡的神色。
  那眼神冰冷徹骨,明帆不由得握緊了笤帚,縮了縮肩膀,險些跌到地上去。
  沈清秋卻沒看見這些細節,扶著洛冰河坐到床邊:「受了點傷。你們先出去。千草峰送過來的藥箱還放在原地吧?」
  寧嬰嬰道:「竹舍裡的東西沒動,都放在原地。師尊,要不要弟子們幫忙?」
  沈清秋道:「不用。為師一個人可以應付。」
  趕出了兩個徒弟,沈清秋把洛冰河扶正,背後墊上枕頭,讓他靠好,這才蹲下來給他脫靴子。
  洛冰河一直緊閉著嘴不說話,視線凝聚在沈清秋低頭後對著他的黑髮上,目光莫測,警惕和冷厲之色流轉變幻。沈清秋以為他是有傷在身無力開口,見他額頭也冷汗漣漣的,弄了清水和軟巾給他擦臉,從木清芳配給的藥箱裡挑了一堆瓶瓶罐罐,回頭便伸手去解他衣服。
  洛冰河猛地抓住他的手。
  這一抓用力極大,沈清秋皺了皺眉,又不能用另一隻手扇他腦門,壓低聲音道:「別任性,我給你看傷口。」
  洛冰河還不放手。沈清秋左掌裡抓了一堆五顏六色的藥丸,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這時候,乾脆一把都塞他口裡去!
  數十顆大小不一的藥丸塞了滿嘴,洛冰河臉都黑了,終於撤手。沈清秋趁機把他衣服「嗤啦」一下撕開。看了兩眼,有點無從下手,只敢用軟巾在一片血污之中輕輕點拭。
  翻捲的皮肉溢出絲絲黑氣,不像是普通的傷口,否則依洛冰河的自愈能力,早就恢復如初了。沈清秋邊小心翼翼給他清理,邊說:「這幾天你究竟跑哪兒去了,跟誰打打成這樣的?」
  洛冰河始終不說話。沈清秋擦完了他的胸口,按照木清芳教過的,捉住洛冰河手腕,探他的脈,若是真的情況不好,還是把木清芳請過來再說。
  探著探著,他多看了洛冰河的手背和胸口兩眼。
  一股怪異的不安爬上心頭。
  隱隱的,覺得有點不對勁。
  似乎……少了點什麼。
  可看洛冰河嘴唇發白,眼光冷淡的模樣,他也顧不得細細琢磨了,坐上床邊,繼續給他輸送靈力。
  隨著靈力緩緩流遍洛冰河體內筋脈,沈清秋感覺他僵硬的肌肉漸漸放鬆,悄悄舒了口氣,伸手,打算把洛冰河攬進懷裡。
  洛冰河再次掙脫了出來。
  第二次被推開的沈清秋扔開右手裡的布巾,無奈道:「你又怎麼啦。」
  洛冰河眼裡滿滿的警惕和防備,沈清秋暗暗翻個白眼,批評道:「都這時候,還鬧什麼脾氣。不就是前兩天沒讓你一起睡麼,值得生氣到今天。」
  聞言,洛冰河的嘴角似乎抽了抽。
  沈清秋悻悻,改為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沉吟道:「有點發熱。你暈不暈?」
  忽然,寧嬰嬰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柳師叔,您不能進去,師尊他現在不方便……」
  寧嬰嬰平時說話輕聲細語,嬌嬌嗲嗲,有時候不靠近根本聽不清,這樣大呼小叫,明顯是在給屋裡的沈清秋通風報信。
  他立即跳下床,剛放下簾子,竹舍木門便被砰的撞開。
  柳清歌背著劍,三步闖進屋內,沈清秋一隻手負於身後,轉身挑眉道:「柳師弟別來無恙。」
  柳清歌劈頭蓋臉道:「蒼穹山派有規矩,洛冰河不能上來。」
  沈清秋:「我怎麼沒聽說過這條規矩。」
  柳清歌:「新定的。」
  明帆探頭探腦,插嘴道:「是啊師尊,現在蒼穹山派真的有這條規矩,就是掌門師伯沒給刻上規訓石上而已。大家都知道……」
  沈清秋斥道:「你閉嘴!」
  別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你這熊孩子叫柳清歌來的!!!
  這小子對百戰峰傾慕已久,屁大點事都要匯報一下柳清歌,簡直已經成了清靜峰的奸細!
  雖說年輕人裡沒有幾個不仰慕百戰峰的,情有可原,但是這種胳膊肘往外拐、暗搓搓去打小報告的行為,簡直可恥!
  回頭再收拾你!
  明帆一被呵斥便蔫了,灰溜溜地退出去,寧嬰嬰惴惴站在門口,還不解恨,使勁兒猛踩他腳,嘴裡嘀嘀咕咕怪他壞事。
  兩人一退出去,柳清歌立刻掀開了床簾。
  洛冰河半坐在床上,目露凶光,彷彿一頭受傷的年輕野豹,殺氣騰騰,盯著柳清歌,眼如冰刀,又似毒焰,手中扣了一記暴擊,隨時蓄勢待發。沈清秋連忙插到中間,一條腿壓上床板,擋在洛冰河面前:「師弟你別這樣。」
  柳清歌驚疑不定:「他受傷了?」
  沈清秋真想給他作揖,歎道:「要不是他受傷了,我也不好帶他回來。柳師弟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趕他了。」
  柳清歌道:「受傷怎麼不留在魔界?」
  就是因為呆在魔界才受傷的啊!
  沈清秋:「出了點狀況……」
  「那群妖魔鬼怪叛亂了?」
  「呃。」沈清秋眼角瞅一瞅洛冰河,不知道牽涉到魔族內務,當講不當講,含糊道:「可能吧。」
  柳清歌道:「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蒼穹山派是你的後盾,可不是他的後盾。」
  洛冰河忽然冷笑一聲,牽動了胸口附近的傷,隨即咬牙隱忍。聽他忍得辛苦,沈清秋忽然底氣足了,正色道:「柳師弟莫要忘了,這裡是清靜峰。」
  清靜峰要不要留人,當然是峰主說了算!
  柳清歌恨其不爭,冷著臉道:「你就袒護他吧!」
  摔下這一句,他蹬蹬蹬闖出門去。沒過兩秒,又蹬蹬蹬退了回來,摔了一樣東西進沈清秋懷裡。
  沈清秋接住一看,居然又是他那把折扇。
  洛川上一場混戰中,不知掉落到什麼地方的折扇。每次都是柳清歌撿到,可見跟他這把扇子真的挺有緣的,要不然,乾脆送給他算了!
  他乾咳一聲,溫文爾雅道:「每次都勞煩柳師弟了。」
  柳清歌拂袖而去。
  洛冰河的聲音在沈清秋背後響起,嗓子有些低啞:「……柳清歌?」
  這一聲,是真正不確定的疑問。
  沈清秋道:「別在意。他就是這樣,喊兩聲而已。喊完了,人就走了。」
  洛冰河瞇了瞇眼,漸漸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色。
  沈清秋把折扇放到桌上,安慰他:「別怕,為師今天都這麼說了,他暫時不會來為難你了。若是百戰峰弟子再來圍攻你,你打回去便是,不打死就行,不用刻意讓著。也算是給清靜峰長臉。」
  洛冰河越是聽下去,目光中閃動的光彩,越是奇異。
  他試探一般地叫了一聲:「……師尊?」
  沈清秋歪了歪頭:「嗯?」
  語氣神色,都是十二分的溫柔和遷就,有應必求。
  洛冰河收回目光,扯了扯嘴角:「沒事。只是想……叫叫看。」
  這孩子有事沒事喜歡師尊師尊叫個不停,沈清秋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摸了摸他的後腦:「睡吧?魔界那邊有什麼事,都在這兒養好了傷再說。」
  洛冰河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見狀,沈清秋俯□,抽去他背後的被枕,扶著他往下倒。躺下之前,細心地先給他把髮帶解開,免得睡時壓著,硌了腦袋。
  做完這些,沈清秋才吹熄了燈盞,悉悉索索脫去外衣,也上了床。
  他抱著洛冰河,說:「你睡吧。為師給你調息。」
  這下抱也抱了,睡也睡了,之前那點小脾氣該沒了吧?
  沈清秋閉上雙眼,將全身靈息調至最平緩的狀態,傍晚的潮水一般,柔和地沖刷著洛冰河的靈脈。
  黑暗之中,一雙清粼粼的眸子冷光閃爍,良久都未闔上,直勾勾注視著安然閉目的沈清秋。
  沈清秋的長髮散落在他手臂和指間,他抓住一縷黑髮,慢慢收緊,無聲地用口型重複念著這個名字。
  沈清秋。
  沈清秋。
  一絲詭異陰戾的弧度在他唇角驀然勾起。
  靜默的笑意在「洛冰河」臉上越擴越大。
  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極其有趣的玩意兒,目光灼灼發亮,帶著一點近乎殘忍的興奮之色。
  這一晚,沈清秋的夢境,繁複而漫長。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番外,目前計劃:
  冰妹冰哥的巔峰對決
  記一次甜蜜的和諧(冰妹徹底破處完整記錄)
  小王八蛋沈九和他的老好人七哥
  與柳巨巨一起打魅妖
  尚清華與抖S漠北君
  春山恨精彩段落節選
  只是暫定計劃_(:)∠)_考試將近,更新時間會很不穩定,請先接受我的土下座 TAT

第83章 番外:冰妹與冰哥的巔峰對決2

次日清晨,先睜開眼睛的是洛冰河。

他雪白的臉稍微回復了些血氣,看上去比昨夜顏色好看多了。倒是沈清秋,頭天晚上臨睡前還活蹦亂跳,今早醒來時還抱著他,半昏半醒,微現疲色。

沈清秋真的給他送了一晚上的靈力,直到迷迷糊糊睡過去也沒停下。

洛冰河緩緩翕動著眼睫,目光複雜地盯了他一會兒,伸手去挪沈清秋的胳膊。

這一挪,沈清秋便被驚醒了。洛冰河趁機起身下床。

沈清秋納悶得很。

以往踢他也踢不下去,今早倒是自覺?

他按了按睛明穴,蹙眉道:「這麼早起來幹什麼?做飯麼?今天就別做了。」

又見洛冰河只穿著單薄的中衣,領口虛掩,雖然交錯縱橫的傷口已平復,只留了淡淡的痕跡,估計今天之內就能徹底痊癒,可小半片胸膛正坦坦受風。昨晚那件外袍是不能穿了,便提醒道:「你以前的衣服還在偏室。嬰嬰他們都沒動。」

洛冰河繞過一道屏風,轉去偏室。

一方小天地映入眼簾,一塵不染,青竹所制的桌椅床櫃俱全,床頭還有一張小案,書卷和毛筆擱置得井井有條。打開櫃門,白衣疊放得整整齊齊。上方還懸著各式成色上佳的佩玉。

洛冰河在偏室內的期間,沈清秋也慢吞吞從床上坐了起來。他一邊用目光搜索著靴子在哪兒,邊揉著太陽穴。

昨晚睡得太特麼糟糕、太特麼鬧心了!

一直在做夢!做夢做夢做夢做夢!

連去雙湖城打剝皮魔這種丟人的黑歷史都夢到了!順便還有夢中夢!

什麼仙盟大會金蘭城花月城聖陵全都走馬燈似的過了一遍,挨打的、吐血的、身上長草的……[手動拜拜]

一個晚上這麼多夢擠到一起腦袋都要炸了!

絕逼是因為邊睡邊給洛冰河輸靈力的緣故。他一旦神識不穩,附近的人睡覺都要遭殃。

這時,洛冰河穿好衣服,從偏室轉了出來。沈清秋還沒找到靴子,便不找了,對他招了招手,讓洛冰河走到床邊,把他往下拉。

拉了一下,沒拉動,洛冰河挑眉道:「做什麼?」

沈清秋從枕頭下摸出髮帶和一隻木梳,道:「你說做什麼。」

洛冰河這才乖乖坐到了他身前,在竹舍中四下打量,沈清秋邊梳邊隨意道:「在看什麼?」

洛冰河目光依舊銳利而冷靜,聲音軟了下來,道:「這些年每次回清靜峰,都匆匆忙忙,來不及好好看看。」

沈清秋用嘴叼了一會兒髮帶,偷偷摸摸惡趣味地給他編了個小辮子,道:「這些天你可以看個夠。之後我再去百戰峰打個招呼,讓柳清歌好好管管他們。清靜峰的弟子,斷然沒有該被百戰峰追著打的道理。」

洛冰河頓了一會兒,慢慢回過頭,對他展顏一笑,甜絲絲地喊道:「師尊?」

「嗯?」

「師尊。」

「嗯。」

他像是從沒嘗試過這般新鮮的叫法,一連叫了好幾聲,每次都能得到回應,越叫越上癮,叫得沈清秋忍不住,抄起折扇刷了他後腦勺一記:「叫什麼叫。叫一次就行了。好好說話。」

洛冰河後腦挨了一下,臉一黑,迅速調整回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珠轉到一旁,道:「師尊昨晚睡得不好?」

抱著你,能睡得好嗎?

沈清秋淡淡地道:「夢了一堆陳年舊事而已。」

洛冰河道:「那不如下次改為我抱著師尊睡?」

這種話他真是能信手拈來。沈清秋大功告成,拍拍他腦袋,推他下床:「去去。去去。」

沈清秋果然依言去拜訪百戰峰了。

他去那邊可謂是輕車熟路,拜帖也不用遞一個,喝了兩口明帆送上來的清粥邊整整衣衫,飄然而去。洛冰河被他摁在竹舍裡,得了「乖乖等為師回來」的叮囑,又怎麼會肯乖乖等著。

方一開門,只見一道嬌小的橙色身影躍了過來。洛冰河定睛一看,道:「嬰嬰。」

誰知,寧嬰嬰打了個寒噤,大驚失色:「阿洛你怎麼了!你傷到腦子了麼?!你為什麼這樣叫我!」

洛冰河:「……」

寧嬰嬰滿面悚然還不消退:「你怎麼不叫我寧師姐?!」

洛冰河:「……寧師姐。」

這一聲「師姐」,叫得頗為咬牙切齒。寧嬰嬰卻鬆了口氣,拍拍胸口道:「這才對嘛。忽然改口,哪像是你。雖然師尊疼你,但也得時刻注意,長幼有序,這才不枉對咱們清靜峰弟子的身份。」

洛冰河聽得額頭青筋跳動,失去耐心,打斷她:「我有話問你。」

寧嬰嬰立刻露出了然神色。

她一揮手,鄭重其事地把拂塵和掃帚交到了洛冰河手裡。

她說:「師姐知道。給。」

洛冰河:「……」

寧嬰嬰誠懇地道:「阿洛你不要介意,師尊的竹舍你一貫只想自己一個人整理打掃,這我是知道的。可是你和師尊一去就是這麼多天,我和大師兄就只好先代勞啦。不過,既然你回來了,那還是交還給你吧。師姐不會跟你搶差事的。這點師姐還是懂的。」

……

懂個屁!

洛冰河轉頭又去了仙姝峰。

仙姝峰的弟子一向是非常歡迎他的——無論在哪裡都是一樣。

柳溟煙素紗遮面,客客氣氣地躬身一禮,道:「洛師兄。」

以往,這些跑腿打雜的事,沈清秋也沒少支使洛冰河干,在仙姝峰上常能見到他的身影,時不時來傳個信、遞個貼、請個人、借個東西。

其 他峰的男弟子上來,多少會鬼頭鬼腦,東張西望,望著望著,就望進了各位仙子的閨房乃至是澡堂,當然,後者沒到澡堂,早就被仙子們亂劍【嗶——】。只有洛冰 河,每每登峰來,都能以禮相待,自覺嚴格保持距離,是以,洛冰河在仙姝峰的口碑,那是相當之高。因而,仙姝峰上下默許他可以進入內殿等待。

洛冰河還沒說話,柳溟煙便向洛冰河點頭道:「洛師兄可是奉沈師伯之命來請師尊的?請在此稍等片刻,我安置了這幾位天一觀的道友便回來。」

她口中所說的三位道友,正是三名俏麗道姑。

玲瓏有致的身材被裹在水藍色道袍中,正圍著她團團轉。六道水汪汪的目光,盯著洛冰河,一會兒悄咬耳根,一會兒跺腳撒嬌不依,臉頰酡紅,彷彿三朵鮮艷的藍花繞著一支亭亭清蓮,迎風亂顫,咯咯嘻嘻、打打鬧鬧,跟著走了出去。

洛冰河便依言在原地耐心等待柳溟煙回來。

站了沒一會兒,忽然發現,書案上一堆亂卷底,露出一隻書角。明顯是匆忙之間囫圇壓下的。

柳溟煙居然也會有要藏的東西。

他隨手抽出那本被藏起來的小冊子,粗粗掃了一眼,只覺得封面花裡胡哨,書名三個大字一個扭得比一個厲害,皺了皺眉,見署名是「柳宿眠花」,微微一笑,翻了開來。

……

……

沈清秋從百戰峰回來時,洛冰河已在竹舍中等著他。

一進門,就感覺有兩道火燎燎、滾燙燙的視線掃射過來,

沈清秋:「……」

=口=忽然有點不敢關門怎麼回事啊!

洛冰河斜靠在床上,微笑道:「怎麼了?師尊為什麼不過來?」

語氣是還是一般的軟乎乎帶點小委屈,眼神可不是這麼回事。

他在用一種彷彿從沒看過沈清秋的目光,上下來回打量他,就像要用視線活活把他看剝一層皮。

沈清秋其人,皮相甚佳,肩不寬不厚,腰細腿長,罩在清靜峰校服那層青衣之下,很有點風姿。

對。就是風姿。

沈清秋反手關上竹舍的門,還沒靠近到他五步之內,就感覺被人拉了一把,直接撲到洛冰河懷裡,腰間一緊。

洛冰河滑到他腰側,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捏著。

手。手。謝謝!手!你的手!

沈清秋反手去抓洛冰河的爪子,洛冰河就勢一擰,不知怎麼的,就被按到了洛冰河大腿上,雙腿分開坐著,卡的死死的。下一刻,洛冰河摸著他的脖子往下壓,沈清秋的嘴唇又被叼住了。

不敢動。臥槽,這個體位,真的不敢動!

其實兩人早就做過了更逾越的行為,可上次屬於特殊情況,又大禍臨頭,根本顧不上害羞或是矜持。之前在魔界那將近半個月的日子,洛冰河是跟他挺親密的,可不知道害羞還是怎麼樣,始終沒做過什麼出格的行為。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狀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太陽還沒下山呢。白日宣淫真的好嗎!

估計是把孩子憋壞了_(:)∠)_

沈清秋很不習慣跟人在清醒狀態下貼這麼緊,可洛冰河這種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肯定不能再摔了,於是應和著他,稍稍張開了嘴。

說來也怪,沈清秋這具身體,他用了這麼久,是這麼個感覺:從頭到腳,上上下下,死死板板,沒有不能碰的地方,戳哪兒都不癢,也似乎沒有什麼敏感之處,可現在被洛冰河輕緩不一地捏著,竟覺得癢的難受。

為什麼這麼熟練,為什麼?

明明是個處男!為什麼?

一次就無師自通了?為什麼!

這不公平。我要控訴,我要吶喊!

洛冰河時輕時重咬著他的嘴唇,舌尖在他口腔內挑動,沈清秋有點跟不上節奏,微微喘起了氣,但一錯開頭部,就被掰回角度,吻得更深。上氣不接下氣,皺眉閉眼,自然看不到洛冰河目光中閃動的惡意。

在大腿上坐得不穩,他下意識伸手去捉洛冰河的衣領,一捉之下,沒抓住衣服,倒是直接摸到了胸口的皮膚。

光滑、完整的皮膚。

剎那間,沈清秋腦子一片雪白清明。

他掌心陡然發力,往洛冰河心臟打了一記暴擊。洛冰河正面直接下這一記強勁的靈力,卻毫不受影響,冷笑一聲,一手掐住沈清秋右腕,一手繼續壓他後脖頸,嫻熟無比地翻身抱成一團滾上床,居高臨下,笑瞇瞇地道:「怎麼啦師尊,你不是很愛我麼?為什麼不肯給我?」

草你媽的!沈清秋罵道:「滾!」

洛冰河唇齒從纏綿轉為撕咬,沈清秋口裡瞬間瀰漫了血腥味。

他左手成訣,擱在桌上的修雅應召飛來,洛冰河動作微滯,沈清秋趁機一腳飛起,踹在他踹胸口,還沒爬起來,腳腕一緊,回頭一看,洛冰河一手握住他腳踝,猛地往回一拖,重新把他拖回身下。緊接著扳正沈清秋身體,握著他小腿用力下壓,折到了胸口。

整串動作一氣呵成!

沈清秋厲聲道:「他人呢?!」

「洛冰河」歪頭道:「你問誰?問我的話,不就在這裡?」

沈清秋忽然緩了口氣,說:「你怎麼到這邊來的?」

洛冰河玩著他的頭髮,道:「比起這個,我更想問,『師尊』你如何發現的?」

媽蛋。洛冰河手心和胸口有傷口的啊。都是他給弄出來的!

沈清秋道:「你真想弄清楚?」

洛冰河壓低了點身子,涼颼颼地道:「不說也罷。我們多的是時間,可以慢慢『弄清楚』。」

沈清秋道:「那你轉過頭去看看?」

洛冰河嘴角的弧度驀地僵住,猛然驚覺,回頭戒備。

半明半暗之中,一張與他分毫無二致的臉逼了過來。

如冰似霜,徹骨嚴寒,而一對眸子卻彷彿鬼火一般,騰騰燃燒著赤紅之色。

作者有話要說:對鹿光的愛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表達了。有點小虐,只能默默脫下衣服


  ☆、第84章 番外:冰妹與冰哥的巔峰對決3

  竹舍之中,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除了一人白衣,一人黑衣,完全看不出任何差別。
  黑衣的洛冰河腰間懸著一把劍,層層疊疊,以符咒封裹得嚴嚴實實。
  昔日霸氣側漏的心魔劍,竟然被裹得如此粗暴難看,連一絲魔氣也洩不出來。
  他沙啞著嗓子低喝道:「滾下來!」
  伴隨著這一聲怒氣爆棚的低喝而來的,還有一記暴擊。卡在沈清秋雙腿之間的白衣「洛冰河」當即毫不含糊地還了一記。兩兩相抵,空中一聲厲響,硝煙墜散。
  他看上去掃興至極,蔑然道:「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要在這種時候……」
  還沒說完,沈清秋勾勾食中二指,方才刺偏後釘入牆壁的修雅劍柄微微顫動,忽的飛到他手中。沈清秋手掌一握,立馬揮臂斬下!
  兩面夾擊,「洛冰河」終於不能繼續保持這個挑釁的體位了。他翻身下床,臨離之時還不忘在沈清秋腰上掐了一把,輕輕巧巧落定在竹舍另一端,故作黯然:「師尊下手好重。就一點都不心疼弟子麼?」
  滾你媽的!
  誰是你師尊!
  這貨是《狂傲仙魔途》原著的終點種馬男主「洛冰河」啊!之前在系統的懲罰程序上線時,放出來過的——終點讀者膜拜嚮往的神一般的男人,當年誰人提起來不尊稱一聲:冰哥!
  沈清秋萬萬沒想到,這貨不僅能在懲罰程序中出現,還能真的以實體形式出現在這個世界。這麼看來,系統的所謂懲罰,不是放出模擬人格,恐怕是直接從平行的原著世界中把冰哥拉過來了!
  雖然昨天以來,一直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洛少女一直都是這個動不動就會鬧個彆扭撒個小嬌的調調,再加上關心心切,光顧著給他治傷去了,沈清秋這才沒細想。
  真正的洛冰河,手心和胸口處,都有自己留下的劍傷。這種東西那孩子都當個寶貝一直留在身上不肯治好,又怎麼會讓他摸到「光滑完整的皮膚」?
  說到底還是對彼此的身體不夠熟悉,才會遲遲想不起來。
  萬幸還是懸崖勒馬了。好險好險,差點晚節(……)不保。
  那麼昨天在地宮內殿碰面時,他說的那個「走」字就很好理解了。這個字意思不是「快逃走」,而是「你個人渣快給老子滾開!」
  腰間懸劍的黑衣洛冰河撲了過來,急道;「師尊,這雜種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呃,罵他雜種,不是在罵你自己嗎……
  吐槽歸吐槽,看著這個洛冰河滿臉急切,抓住自己就不放,沈清秋很是欣慰。
  這畫風才對嘛!
  他清了清嗓子,確認衣服沒破沒歪,儀容不亂,這才道:「為師沒事。」猛然想起昨天「洛冰河」身上傷痕纍纍、皮開肉綻,這只恐怕也不會毫髮無損,忙問:「你怎麼樣?受傷沒有?」
  洛冰河點頭道:「已經好了。」
  沈清秋抓起他的手腕,翻過來,掌心一道說淡不淡、說重不重的白痕,心中觸動:「究竟怎麼回事。這兩天你去哪兒了,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洛冰河搖頭道:「弟子不知。前日在地宮內殿閉關,忽然心魔劍的殘片上紫光湧動,這個……人就出現了,手裡還拿著另一把心魔劍。我和他交手,一時不慎,進入了心魔劍斬開的裂口中,裂口閉合。我只來得及把劍搶走,再回來時,沒看見師尊,便只好一路找上蒼穹山派。」
  所以這兩天來,洛冰河是跑到《狂傲仙魔途》的原著裡去了?
  原來心魔劍的劈空斬,已經逆天到這種地步,連平行世界的空間入口都可以斬開。
  這已經不是能用BUG可以說明的存在了!
  一個混綠丁丁的基佬忽然置身於終點的後宮佳麗三千里,這孩子怕是被嚇壞了吧。沈清秋正忍不住心生憐愛(……)忽然聽到有人冷冷地道:「勞駕,我還在這裡。能別晾著嗎。」
  原著洛冰河習慣了永遠作為萬種矚目的中心出場,見這兩個人一照面就撲成一團,渾當他不存在,膩膩歪歪肉麻至極,心內說不出的煩躁,腳下暗暗使力,把幾塊青石無聲無息踏得粉碎。
  洛冰河擋在沈清秋身前,語氣森然:「你剛才在幹什麼。」
  「洛冰河」淡淡地道:「玩玩兒罷了。」
  沈清秋震驚了。
  玩兒誰?
  ……玩兒我嗎?
  冰哥你……來者不拒的?!
  男女不忌,葷腥不計,送到嘴邊的就吃?
  還是說這邊原本的後宮都沒收,憋得慌?
  冰哥嘖了一聲,鄙夷道:「誰讓他這般沒用,居然一個女人都沒有。」
  這個「沒用」的標準,也是醉了。洛冰河的關注點卻不在此,憤怒得瞳孔之中似乎要留下鮮血,沉聲道:「你竟敢這樣羞辱師尊……」
  另一個「洛冰河」的眼睛也倏然轉為赤色,與他對視,冷笑道:「我何止是要羞辱他?看看你這幅沒出息的樣子!『我』居然這般難看,同沈清秋這鮮廉寡恥的小人成日廝混……」
  他沒說完,洛冰河就炸了。
  竹舍內幾乎被烏氣瀰漫得伸手不見五指,誰也不讓誰,忽然一道白光自頭頂透入,原來兩人相互亂扔暴擊,竹舍天花上的木簷被無辜殃及,轟出一個大洞。洛冰河抬頭一望,臉登時比他手上打出去的魔氣還黑。
  沈清秋也差不多是這個表情:媽蛋,這讓安定峰來修理的時候該怎麼說?
  洛冰河不願毀壞竹舍,躍出大門,喝道:「出來!」
  原著那只哼道:「正好,小破屋裡放不開手腳!」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瞬息之間消失不見。沈清秋正在考慮喊百戰峰的人過來的話,他們會不會把兩隻洛冰河都打死,這時,明帆和寧嬰嬰率著一堆弟子衝了過來,。估計剛才還在晚讀,聽到異響,匆忙趕來,抱琴的抱琴,有的手裡還拿著書。沈清秋立即道:「站住!」
  一眾弟子連忙站直了,明帆開口問道:「師尊,這邊有什麼……」
  沈清秋打斷他:「排好隊。」
  清靜峰弟子們立即條件反射般地列好了隊。沈清秋又道:「下去,繞著清靜峰跑圈。跑圈三十圈!」
  若是直接趕他們走,這群小不點必然不肯定,還非得留下來幫(tian)忙(luan)不可,倒不如直接先趕走了。這麼直接一命令,眾弟子都面面相覷。師尊讓跑,那就跑吧。一群青衣少年少女開火車一樣頭接著尾,朝清靜峰下跑去。
  沈清秋見調開了他們,鬆了口氣,回首飛身躍入後山竹林。
   原著那貨是可以完全控制心魔劍的,他養的這隻,卻因為心智不太穩定,或說心裡雜念特別多,很容易被侵襲反噬,因此恐怕不敢妄動心魔劍,略束手束腳,恐怕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主動用符咒封住心魔劍。抓著金手指卻不敢用,拿著金飯碗還不能討飯。是以劍未出鞘,看上去就像在肉搏。
  可這肉搏破壞力也太強了!
  地面已經被辟出了數十道深坑,竹枝傾倒,落葉紛飛,棲鳥驚鳴沖天。再這樣下去,清靜峰都要被削成禿頂峰了。沈清秋看準空隙,策動修雅,沖原著洛呼嘯而去。
  銀光躥動,劃過狹長的眼眸,「洛冰河」猛一側首,彈指撥開劍刃,歪頭道:「分明我們是同一個人,師尊你為何幫他而傷我?」
  鬼才跟你是同一個人!
  他養大的這只洛冰河,是被沈清秋介入劇情後,由系統篡改分類劃到綠丁丁文學城旗下的蛇精病少女洛,簡稱冰妹,跟你個渾身上下充斥著王八之氣、滿腦子都是下流思想、一路刷低智商反派和配角升級的終點種馬男主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沈清秋閉口不答,與洛冰河對視一眼,無需更多言語,一齊向原著洛進攻。
  原本兩個洛冰河之間,實力差距就不大,之前原著洛身上的傷,多半就是洛冰河砍出來的,再加上一個沈清秋,天平緩緩傾倒。
  雪白如游龍翩然的劍光之中,靈力與黑氣交錯翻騰,配合的天衣無縫。「洛冰河」險險避過幾波攻擊,微微瞇眼,似乎是動了氣,可並不過分流露這種情緒,只抿了抿嘴,忽然道:「他技術那麼差,有什麼好的?」
  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沈清秋的手抖了一下,忍住,繼續打。
  誰知,冰哥還不收斂:「師尊你也見識過我的本事了。反正都是一個人,不如你跟我走。一定讓你比跟他快活。」
  沈清秋:「閉嘴!」
  洛冰河喃喃道:「……見識過了?」
  沈清秋:「專心打架。」
  洛冰河道:「什麼叫見識過了。什麼叫比跟我快活?」
  「洛冰河」曖昧地道:「還是說,師尊你就是喜歡被人弄疼?即便是這樣,弟子也保管能讓您滿意。」
  剎那間,洛冰河的臉扭曲了,他幾乎是無意識地把手放到了心魔劍上。
  沈清秋忙喝道:「別拔!」
  洛冰河這才回過神,立即撤手,可瞳中赤色越發濃烈,呼吸也急促起來。一咬牙,搶身攻上,率先開啟近戰。
  兩人硬碰硬對上,力道一致,招式一致,所造成的後果也是一致。沈清秋聽見沉悶的「喀喀」之聲。
  兩個洛冰河,一個斷了左手,一個斷了右臂,皆是軟綿綿地垂了下來。連接下來的反應也是一模一樣:手斷了就用腳踢,於是,又是「喀喀」兩聲——這回斷的是腿。
  沈清秋忍無可忍:「夠了!」
  這種打法,是要同歸於盡嗎?!
  「洛冰河」忽然臉色一柔,望著沈清秋道:「師尊,你是不是怪我上次把你弄疼了?」
  另一隻睜眼道:「師尊,你之前和他也見過面?」
  如果在系統裡也算見過面的話,那就算。沈清秋不願敷衍,道:「一面之緣而已。」
  冰哥可真會見縫插針,委屈道:「上次是我不好。弟子認錯,可剛才師尊不也快活的很麼?都是徒弟,你怎麼忍心就對我這樣?」
  裝。你裝。你繼續裝。不愧是兩面三刀口蜜腹劍嘴上笑說好心裡操千道的冰哥!
  果然終點流的暗黑系男主就是陰險,他這是在故意擾亂洛冰河的心智。沈清秋哪能讓他得逞,罵得理直氣壯、毫不含糊:「一點也不快活!」
  剛罵出來,他就覺得從小腹騰起一股強烈的酥軟麻熱。
  無法忽略,無法壓抑,好像千萬隻螞蟻黏黏糊糊地在他身體裡蠕蔓。
  「洛冰河」的嘴角勾起,愉悅而陰森地說:「還能口是心非麼?」
  天魔之血。
  怎麼能忘了,只要洛冰河,都能操縱他身體裡的血蠱呢。
  這邊兩隻洛冰河,一個煽動血蠱,一個強壓血蠱,明著較勁兒,造成的後果就是,那陣酥麻和燥熱一陣一陣,斷斷續續,從腹部迅速瀰漫全身,甚至是指尖。沈清秋喘了幾口熱氣,視線有些模糊,握劍的手也開始不穩。
  洛冰河一個晃神,腰間所懸的心魔劍便被奪去。
  原著洛笑容得意,又帶著幾分幾近嗜血的興奮,就在他握住劍柄,即將拔劍出鞘時,沈清秋忽然冷冷地道:「別高興得太早。你看看頭頂。」
  此刻三人頭頂上方,只有疏疏簌簌的竹枝青葉,隨風而起伏搖擺。「洛冰河」不必抬頭,就能感知到上方並無威脅,他淺淺莞爾:「這種對付幼稚小兒的伎倆,師尊拿來戲弄弟子,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不看?
  好,自找的!
  沈清秋左手成訣,清脆脆的打了個響指,眼神一凝。
  「洛冰河」正想說話,一片輕浮的飛葉劃過他眼前。
  他的笑容凝固了。
  一道細微的血流,順著他的臉頰緩緩落下。
  四面八方,竹葉越落越多,悠悠飄散而下的青葉速度陡然轉快,片片如東風帶寒刀一般,以他為中心刮去。
  摘葉飛花奧義版!千葉萬花!
   「洛冰河」揮出一掌,擊潰朝他密集開火的葉刀,沈清秋,整片竹林裡都是天女散花般追魂奪命朝著原著洛追去的飛葉,看似溫柔,可一沾身,就是削肉刮骨的威 力,一片兩片還能閃避,可千百片鋪天蓋地包抄而來,再怎麼樣也能讓人手忙腳亂一陣,更何況兩人剛剛那般粗魯的打法,俱斷了一手一足,行動不便。沈清秋正要 欺身而上,便見一道黑影搶在他身前,完好的那隻手掌,正正打中了「洛冰河」的心口。
  看著那張熟悉至極的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霎那間,沈清秋竟然有些不忍心。
  「洛冰河」倒退兩步,嚥了咽喉嚨,似乎吞下了一口血,譏笑道:「真有默契。不錯啊?」
  雖然是嘲諷,可他完好的那隻手已經緊緊握成了拳,手背青筋時隱時現。
  成年之後,從來沒有人,能把他逼到這種地步。
  這樣落於下風,讓他想起了曾經受人欺辱、百般踐踏的日子。
  澆到頭上的熱茶、四面透風的柴房、無止境的拳腳毆打和言語謾罵、從烈日炎炎的午後跪到深夜,食不果腹。
  那些日子,和眼前那張臉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可現在,這張臉的主人卻站在和他一模一樣的那個人身邊,托著那只折了的胳膊,不敢碰也不敢放,彷彿自己也能感覺到切身的痛感,皺眉道:「為什麼要跟他硬撞。明明知道折了還打。下次別這麼胡來了。」
  雖然聽起來是在斥責,可這聲音,又氣,又急,又心疼。
  蠢貨都能聽出來。
  冷風穿林,簌簌葉動,竹葉片片飄落。
  不甘心。
  不公平。
  那兩個人站在一起的畫面,竟然這樣刺眼,刺得他眼球生疼,眼眶火辣辣的。
  明明都是「洛冰河」,憑什麼,他遇上的就是這樣的沈清秋,而自己遇上的卻是一個心胸狹窄、嫉妒成形的無恥之徒。
  憑什麼!
  被悉心保存的衣服和物件,清新整潔的偏室,喁喁細語,千般可憐,萬般遷就。
  明明只是抱著折辱的心思,明明對這兩個人這種令人噁心的關係不屑一顧。
  可是,現下這句「跟我走」,卻是情不自禁對著沈清秋脫口而出的。
  洛冰河聽他說了這三個字,冷笑道:「你說什麼?嗯?」
  他指骨響動,看樣子,竟然是起了殺心。
  雖然沈清秋贊同補刀行為,補刀萬歲,可是……讓洛冰河殺洛冰河,這是個什麼事兒啊?
  讓他動手殺?更不可能。
  況且,不知道「男主金身不破」定律,在原著洛身上會不會也起作用?
  沈清秋兩指在他肩頭壓了壓,讓他先別衝動。正頭疼該怎麼處理,「洛冰河」卻自己先動了。
  他拍裂心魔劍的咒封,黑氣紫光洶湧,在兩人全神戒備中,使出劈空斬,劃開一道空間裂口,躍身而入。
  回眸時,他狠狠咬住了嘴唇。
  不甘心。
  裂口隨著那道身影消失。
  這就……走了?
  冰哥……這麼好打發?!
  沈清秋愣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回去立刻把心魔劍斷劍的殘片銷毀。這東西不能留。」
  這玩意兒的BUG太大了。繼續留著,不知道還會鬧出什麼神展開。
  洛冰河默默點頭,雖然他應該不需要人扶,沈清秋還是繼續把半邊身子都借給他靠著。
  兩人沒走幾步,洛冰河憂鬱地問「師尊,我的技術,真的很差嗎?」
  ……
  說實話,差。
  真的差。不光是親,摸,脫,滾,都差了不是一個檔次。
  至於插,沒有比較過,但是以此類推,應該也是……不及格。
  沈清秋當然不會說出來,一筆帶過道:「也沒有。」
  洛冰河臉上的憂鬱之色越發濃重了。
  沈清秋安慰他:「畢竟你沒什麼經驗。」
  冰哥的嫻熟,那可是身經百戰夜御百女,煉出來的!
  洛冰河低頭了。看樣子,似乎又在考慮圈哪塊地蹲著種蘑菇比較好。沈清秋最不能看他這樣了,哄道:「為師先給你治好手和腿,之後我們再……一起探討一下。這樣如何?」
  洛冰河驀地抬頭:「真的?!」
  沈清秋就知道他是這個反應,淡定地拍拍他腦瓜子:「先去治。」
  洛冰河點點頭,喀喀兩下,就把手和腿接了回去。
  他霍然站起,用完好的雙手托住沈清秋的兩條胳膊,臉頰湧上一層暈紅,雙眼閃閃發亮:「治好了!師尊,一……一起探討?」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更吃肉,下次更吃肉,下次更吃肉(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期末考將近,所以更新不穩定,說明放在了文案,也不敢隨便保證什麼時候更新。不過肉會就在這幾天上的。
  糾結了好久的人稱……就這樣吧……

85 番外:你們懂的

竹舍上面,有個洞。
嗖嗖的,正在漏風。
沈清秋仰面朝天躺著。洛冰河壓在他身上,像小狗一樣,順著他脖子親親舔舔,一路往下。他瞪著上方那個剛才交戰中不知被哪位「洛冰河」暴擊砸出來的大洞,實在是無法繼續假裝看不見,出聲了:「……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吧。」
洛冰河抬頭,執拗道:「不要。」
下山去開個房什麼的,也比在這裡強啊!
沈清秋還沒開口,洛冰河又道:「不換。就在這裡。就在竹舍。」
這話說的非常堅決。大概,對他而言,竹舍真的是很特殊的地方。
沈清秋自認栽了,自覺地把衣服脫下。他現在也算是有一點經驗了。不然等洛冰河來脫,脫完衣服就不能穿了,倒不如他自己先剝乾淨。
一陣悉悉索索,外袍、中衣、腰帶,一件一件落到地上,青色和黑色交疊。
「坦誠」相對,涼風吹過,沈清秋很有點冷,又很有點尷尬。洛冰河卻完全沒這種感覺。
他跪在沈清秋雙腿之間,喉結上下滾動了一輪,神色緊張至極。
上次在埋骨嶺那一次,雖然他迷迷糊糊記不清楚,可看事後血流成河的慘狀,也知道自己做的有多糟糕。再加上被狠狠打擊了一次,他有心要好好表現,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沈清秋看他躊躇得可憐,唉了一聲,主動伸手,去解他褲腰帶。
見洛冰河白淨的臉蛋上紅暈怒起,他忍不住抬手搔了搔洛冰河的下巴,覺得這孩子有點可愛。
可解完了腰帶,視線下移,看到了那根已經抬頭的東西,剛才那點覺得他可愛的心思,霎時拋飛九霄雲外。
……
!這個尺寸!
沈清秋果斷道:「不行!」
洛冰河如遭雷擊,顫聲道:「師尊,說好的……」
「不行」的意思是,不能這樣直接上,要出人命的!
他上次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被這種東西插到身體裡居然還沒死!沒死!
沈清秋糾結了一下,說:「為師……我先幫你用手解決一次吧。」
多少給他先擼消下去一點兒!
沈清秋的五指姑娘可從沒服務過別人,這還是破天荒地頭一遭。他碰了碰那根幾乎是紫紅色,青筋交錯凸起,造型誇張至極的肉柱前端,狠了狠心,一把抓住。
洛冰河叫了一聲痛,看他的目光帶了一點委屈。
沈清秋不斷自我催眠,手上不鬆不緊握著,開始慢慢捋動。
越擼越是心驚。
無論從粗度,硬度,還是溫度來討論,這根本不是任何生物該有的器官吧?
說是凶器也沒關係吧?!
除了剛開始沈清秋沒把握好輕重,抓的一下有點疼,洛冰河顯然迅速就被套弄得進入了狀態,盯著沈清秋的眼睛微微瞇起,水光蕩漾,喘息也微微不穩。
沈清秋面無表情,可動作極為賣力。越擼手越酸,但是這根造孽的東西,除了前端的傘狀頭分泌出了一點點白濁,根本沒有發洩的意思。不肯消,不肯射,反而越漲越硬,沈清秋再鎮定自若,表情也無法控制的扭曲起來。
洛冰河一直偷偷留意他神情,這時候,忽然小心翼翼地說:「師尊,不然……你來?」
啥?沈清秋懷疑自己聽錯了。
洛冰河肯讓他上?
洛冰河道:「我怕又弄疼師尊,倒不如讓師尊來。」
他說的認真,神色誠懇,馬上就要躺下了,沈清秋忙道:「不。還是你來吧。」
讓他來——他也沒這種經驗好嗎。要是一個不小心,把洛冰河搞到鮮血橫流,即便知道這樣洛冰河仍會興高采烈,他晚上也會睡不著覺的!
反正今後有的是機會上回來,不妨再哄他一哄,先讓他嘗點甜頭。
總之,絕對不是因為稍微有點感動才放棄主動權的[手動拜拜]
像是鼓勵他一樣,沈清秋拍了拍他的腦袋,自己轉過身,趴在枕頭上。
他手肘撐在床上,肩胛骨高高聳起,腰線下塌成一道驚心動魄的柔軟弧度,臀部幾乎是送到了洛冰河身前。
沈清秋正老臉臊得發燒,冷不防被洛冰河擒著腰部,翻回了正面。
他無奈道:「你又怎麼樣了?」
洛冰河說:「師尊,要前面……」
想正面上我?!
沈清秋黑線:「別得寸進尺。」說著又要趴回去,心裡碎碎念:
這孩子真是屁事多啊!
肯給他幹就不錯了!
誰知,洛冰河又翻煎餅一樣,把他翻了回來,哭喪著臉,道:「師尊,你就這麼不願意看著我的臉……嗎?」
他額頭都是憋出來的細密汗珠,鼻尖微紅,眼眶裡彷彿有淚花在打轉轉。
沈清秋絕對不懷疑,拒絕他的話,洛冰河當場就能嚎啕大哭!
想到這樣的畫面,沈清秋又囧又心軟,嘴裡不由自主道:「不是的。」
洛冰河泫然欲泣,傷心欲絕道:「那為什麼每次都要用後背對著我?」
你真的想太多了……究竟是哪來的這麼多小心思小情緒啊!
……算了!老臉不要就不要,免得洛冰河東想西想。沈清秋胡亂道:「好好,前面就前面!把眼淚收回去,像什麼樣子。」
事實證明,洛冰河的眼淚根本不值錢,「哦」了一聲,說流就流,說收就收,腆著臉挨過腦袋來,手摸上了沈清秋的皮膚。
沈清秋腰肢纖細,光溜溜的兩條大長腿,筆直修長。因為兩人是面對面的姿勢,不得不交疊折起,朝下走,雙腿之間,風光一覽無遺,兩團渾圓的臀瓣中間一道幽深的溝壑。
洛冰河的手微微發抖,順著細膩光滑的大腿內側一路往上摩挲。沈清秋忍不住縮了縮,洛冰河像是生怕他反悔,壓住他一條大腿,另一隻手就送了一指進去。
手指上似乎已經塗滿脂膏,滑膩膩的,進去並不困難,迅速被滾燙柔軟的內壁包裹接納。
一根靈活的手指,在緊致的體內擠壓彎曲的感覺,十分詭異,沈清秋只覺得一陣戰慄順著尾椎上爬,頭皮發麻,也顧不得思考洛冰河哪來這麼充分的準備工具了。
洛冰河屏住呼吸,全神貫注,送到第三根手指的時候,沈清秋有了輕微的撕裂感,喘了口氣,搭住他的小臂,咬牙道:「……慢點。」
洛冰河立即點頭,彷彿一個蹣跚學步的的稚兒,果然慢了下來,照著沈清秋教導的,一步一步來,試探著按揉,當他觸到某一片柔嫩的肉壁時,沈清秋抖了一下,覺得不那麼難受,便忍著羞恥說:「……嗯,那裡……可以……」
為什麼還要他親自教別人怎麼搞自己。
當師父當到這個份上,沈清秋好想給自己點滿整一座蒼穹山的蠟燭。
洛冰河一邊細細為他擴張,一邊觀察沈清秋的表情。泛起艷紅色的眼瞼眼角,強行抿住不讓聲音洩露的嘴唇,時蹙時舒的眉心,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洛冰河的眼睛。這種無所遁形之感,讓沈清秋越發羞恥難忍,窘迫地剛想把臉轉向側方,忽然眼角餘光掃到一片異樣之處。
在洛冰河身上臨近心臟的地方,有一道猙獰的傷口橫於胸前。
那是當初推洛冰河下無間深淵時,刺在他心口的一劍。
他真的從來沒有要故意傷到洛冰河的意思,可總是一次一次地讓他受傷,這也是實話。
沈清秋眼前恍惚了一瞬間,下意識伸手去碰那道疤痕。就在這一瞬間,洛冰河完成了初步的準備工作。
手指一抽出去,穴口立即緊密閉合,洛冰河滾燙的胸膛貼了上來。
火熱粗大的傘狀頭頂住柔軟濕潤的入口,沈清秋抱緊洛冰河脖子,赴死般的深吸一口氣,感覺身體正在一點一點被那根東西劈開。
還是疼。入口太小,脹得疼。
雖然有不知道哪裡來的脂膏潤滑,摩擦不大,可入侵物直徑卻太大。隨著下體疼痛的加劇,沈清秋不由自主把洛冰河越摟越緊,雙腿不自覺在他腰側挨挨蹭蹭。洛冰河一說話,他耳膜就嗡嗡作響。
「師尊……這樣行嗎?」
洛冰河聲音裡,儘是克制之意,明顯是在盡最大努力,不一衝到底。
沈清秋違心地說:「……可以。」
得到他的肯定,洛冰河托著他腰的手微微收緊,往裡插得更歡了。
腸 道被塞滿,穴口撐成了一圈緊繃的圓形,下體彷彿不屬於自己了。洛冰河退出一點點,再頂進大半,如此進進退退,咕唧水聲不斷,折磨得沈清秋又疼又癢,恨不得 拿頭撞牆,不知不覺間,淚水橫流。剛好洛冰河錯開臉,準備去親一親他,忽然看到沈清秋這幅痛不欲生的模樣,愣了半晌,大受打擊,眼淚也嘩啦啦的跟著出來 了。
淚珠啪嗒啪嗒砸在沈清秋臉頰上,砸得他也無語了。
你哭個什麼勁兒啊!?
洛冰河道:「對不起……還是弄疼師尊了……」
「……」
洛冰河道:「是弟子太蠢了……」
兩個人對著掉眼淚,這算什麼見鬼的情況!
沈清秋忍著下體不適,親了親他臉頰和眼睛,吻去他的淚水,道:「沒事。也不是很疼。誰都有不擅長的時候。你繼續吧。」
洛冰河沮喪道:「我還是出來吧。」
擦!開玩笑,真就這麼不了了之,今後兩個人都要有心理陰影了,不怕X萎?!
長痛不如短痛,事到如今,起碼要讓一個人爽到吧?!
沈清秋打定主意,猛地翻身坐起,把洛冰河壓在身下。
蓄了半天的力,在這裡一次用盡,沈清秋再沒力氣撐住兩條腿,臀部重重坐下,把洛冰河的東西吃到最深。前端彷彿頂到了胃部,湧上一陣突如其來的乾嘔衝動,被他吞了下去。
上次洛冰河沒射,大概還不算徹底破處,這次起碼要幫他把處給破了!
這麼想著,他扶著洛冰河的腹部,勉強坐起一點,忽然體內含著的那顆粗硬覃頭擦過某一點,一陣突如其來的麻癢席捲而來,從小腹爆炸,蔓延全身。沈清秋猝不及防,後腰一軟,往前趴下。剛好洛冰河向上坐起,把他抱了個滿懷。
洛冰河敏銳至極,追問道:「師尊,是不是碰到那裡就不痛?」
豈止是不痛,有點……爽!
現在的姿勢,沈清秋正雙腿大張,坐在洛冰河身上,面對著面,下體緊密相嵌。
為保持平衡,沈清秋不得不伸出酸軟的手臂,環住他脖頸。洛冰河輕微的動作,牽動連接的下半身,逼得沈清秋從鼻子裡逸出幾絲變了味的哼聲。洛冰河抖數精神,托起他飽滿的臀瓣,抬起一點,再對準剛才那一點放下來。
這 次,沈清秋終於咬不住牙,嗚的一聲,雙腿不聽使喚,哆哆嗦嗦夾緊了洛冰河。後穴也絞得死緊。抓到竅門後,洛冰河開始發動強攻。毫無章法,只知道一味猛干, 可偏偏就是這樣,才能逼得人丟盔棄甲。沈清秋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痛苦還是快了,若有若無的呻吟和凌亂的喘息都被頂得斷斷續續,黏膩的水聲和密集的啪啪之響從 下身傳來。前端滲出乳白的液體,漸漸的越流越多,順著往下滴落。越是抽插,體內的燥熱和麻癢越是難以紓解。
忽然,竹舍外飄來零散雜亂的腳步聲。
「累死啦……」
「師兄等等我們……跑……跑不動了……」
若說沈清秋剛才還沉溺在情慾中昏昏沉沉,這下子就魂飛天外了。
是他剛才派下去跑圈的清靜峰弟子們!
沈清秋猛地扶住洛冰河肩膀,要從他身上起來。誰知,洛冰河鉗住他的腰,狠狠往下按。
這一下進的太深,撐得太滿,刺激過於強烈,沈清秋剛張開了嘴,立刻被洛冰河堵住,唔唔發不出聲,只能嚥下滿腹哽咽,閉著眼睛,生理性的淚水不住下滑。
洛冰河嘗到了甜頭,哪這麼容易放開他,唇齒溫柔纏綿,身下大力搗干。只聽明帆在外面道:「咦,我怎麼覺得竹舍上面像少了點什麼。是不是破了個洞?」
「是啊大師兄,好像真的有個洞。」
「啥時候有的?要不現在去跟安定峰的說一聲,讓趕緊上來修吧。」
沈清秋生怕他們真的進來,或者叫人進來,十指一用力,陷進洛冰河背後,後穴收縮,吞吐得愈發艱難。
寧嬰嬰似乎跺了跺腳,發作道:「修什麼修?跑了這麼久,累也累死了,要修什麼明天再修去!」
眾弟子忙道:「好好。聽師妹的。」
「師妹說明天修就明天修。」
寧嬰嬰又道:「再說啦,師尊連阿洛住的偏室都不喜歡隨便讓外人打掃和進入,肯定不高興我們再擅自動任何東西的,還不長記性嗎!」
聽了這句,洛冰河目光閃動,猛地把沈清秋壓倒在床上,
眾 弟子邊碎碎念邊朝著膳堂的方向走遠,洛冰河終於不再壓著沈清秋的嘴唇,而是把頭湊到他胸前,啃咬乳尖,下身抽送越發兇猛。沈清秋就是不用看,也能感覺出 來,內壁嬌嫩的肉被帶得翻進翻出,一會兒涼絲絲,一會兒火辣辣。插了這麼久,腸道已經習慣洛冰河的陽物尺寸,吞吞吐吐,配合至極。
洛冰河喃喃道:「師尊。」
沈清秋忍不住道:「別……叫了!」
這種時候還一本正經按師徒輩分稱呼,恥度成倍地往上翻,沈清秋臉皮再厚也扛不住。可洛冰河忽然在他耳邊低聲道:「師尊,我在那邊找不到你。」
他的聲音在發抖,沈清秋清醒了些。
洛冰河道:「那邊的『我』,身邊有很多人,可是沒有你。師尊,我找了很久,一直沒找到你。」
「是不是因為沒有你,『我』才會變成那樣。」
他說:「我……我不想變成那樣。」
沈清秋深吸一口氣,把他的腦袋抱在胸口前,拍了拍,道:「沒事,你不會變成他那樣的。」
「師尊再也不會丟下你了。」
魔族很持久。沈清秋知道。
男主很持久。沈清秋也知道。
但是魔族血統+男主設定,究竟能有多持久,沈清秋顯然沒做好心理準備。
等到洛冰河終於射出來時,沈清秋人已經稀里糊塗,還是在肚子被灌入一股滾燙的熱液時燙醒的。
這個時候他已經不想再糾結套套不套套,中出不中出的問題了。他只想睡覺!
內壁腫了,光是慢吞吞的摩擦,都火辣辣的疼。洛冰河戀戀不捨退出來,盡心盡力幫他紓解前面的慾望。擼了兩發,沈清秋還是那句話:只想睡覺!
洛冰河道:「師尊……」
沈清秋知道他要說什麼,毫不留情道:「差。」
洛冰河這回被他批評也不沮喪了,反而興高采烈承認道:「是差。太差了。」
「……你幹什麼。」
「就是因為太差了,所以還求師尊能多陪弟子探討……」
「……」
 
  ☆、番外:記一次和柳巨巨打魅妖的經歷

  
  沈清秋道:「我還覺得你不要跟過來比較好。真的。」
  柳清歌聽若未聞,兀自前行。
  昂首闊步,傲視前方,乘鸞的劍穗在身後甩動,彷彿走的不是花枝參差、葛籐垂連的山間小道,而是百戰峰烈日炎炎下的演武場。
  沈清秋衷心地說:「師弟,不要勉強自己。」
  柳清歌打斷他:「你回不回去?」
  沈清秋說:「幹完這一票……處理了這裡的魅妖,我便回去了。」
  柳清歌:「上次你也是這麼說的。」
  沈清秋:「嗯。」
  柳清歌:「然後一個月不見蹤影!」
  沈清秋道:「師兄不會死在外面的。無可解將發作的時候,我哪次沒回蒼穹山找你?不必勞煩師弟特地追出來……」
  柳清歌強調道:「我沒追。掌門師兄吩咐的。」
  是是是。沈清秋憂傷地道:「掌門師兄,真是個好人……」
  頓了頓,他說:「其實師兄是為你好。山下城中傳言,這魅妖最喜愛相貌俊美、血氣方剛的男子,柳師弟非要跟過來,恐怕會受覬覦啊。」
  柳清歌哼哧一聲,正要答話,忽然一陣妙曼旖旎的歌聲悠悠在山谷之間迴盪開來。
  這歌聲一唱三轉,儘是語猶未盡的撩撥之意,轉得人如羽搔在心。兩人轉過小道,來到一處山洞口。
  四周的花花草草中,忽然躥出七八個小鬟,個個水靈靈的,梳著雙髻,瞧著稚嫩,也的確稚嫩,身上的妖氣都不知道該收斂一下,脆聲喝問:「來者何人?」
  沈清秋和顏悅色道:「這裡是……」
  他還沒打完招呼,柳清歌反手伸到背後,將乘鸞拔出兩寸,劍氣橫掃。
  只這一下,山洞門口的土石塌了小半,七八個小鬟立刻齊刷刷尖叫著縮回了花草中。
  魅妖這生物,因為種族優勢,相貌很容易討人喜歡,一生之中很難有這樣被粗暴對待的機會,這幾隻又是年紀小沒見過世面的,當即哭了出來。
  四面八方都是小女孩兒抽抽噎噎、哭哭啼啼之聲。沈清秋揉了揉耳朵,道:「師弟,你太不懂憐香惜玉了。」
  柳清歌不耐煩道:「妖魔鬼怪,何須憐惜。要打快打,打完回去!」四字一句,鏗鏘有力,朗朗上口!
  忽然,洞中有人道:「兩位仙師好生粗魯,奴家這些小丫頭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仙師,竟要將她們嚇成這樣?」
  聞言軟語中,有個一身碧綠的裊娜女子,腰臀款擺走了出來。洞口陽光一照,只見她膚色膩白,容姿妖冶,舉手投足之中,自有一股蝕骨銷魂的媚態。
  被柳清歌嚇哭的小魅妖們哭訴道:「魅音夫人,這修士好生嚇人!欺負我們!」
  這位魅音夫人,既然是魅妖一族,而且國色天香,那麼,按照種馬文的尿性,必須要和洛冰河有一腿。
   通常情況下,對洛冰河沾過的女人,沈清秋很有自覺,避之不及,更別提主動去找她們的麻煩了。這次之所以硬著頭皮來湊熱鬧,其一,是因為山下那對兒子被勾 去了魂兒的老夫妻哭的太淒慘,又的確膝下只有一子;其二,則是因為,魅音夫人浪蕩成性,除了洛冰河以外,還有無數個正夫和姘頭!她跟洛冰河那一腿,腿完了 就沒了,露水姻緣而已,並沒被收入後宮。讀者們享受的就是那種一次性NTR了一堆人的奇特快感。
  所以嚴格地來說,魅音夫人不算洛冰河的老婆!
  柳清歌明顯不打算和異性搭話,轟塌了人家洞門,毫無愧疚之意,扭過頭去。沈清秋道:「咳,我師弟,不習慣外人靠近。」
  魅音夫人幽幽地看著沈清秋:「奴家手下的小鬟還年輕,不懂事,衝撞了仙師,這廂賠禮。可這片地方還是新修的呢,兩位仙師才大駕光臨,便塌成了這樣。」
  不要看我啊,看旁邊那個去!是他震塌的!
  那個是蒼穹山派拆遷辦的!學拆遷,到百戰峰!
  沈清秋向來秉持先禮後兵的準則,搖扇客客氣氣道:「損毀夫人洞府,並非本意。只是受山下黃氏夫婦所托,還望夫人能將黃公子放回去。」
  魅音夫人道:「哦?黃公子?奴家這裡見過的黃姓公子,沒有十位,也有八位,不知仙師,指的是哪一位黃公子?」
  柳清歌冷笑道:「通通放出來不就行了!」
  魅音夫人故作為難,道:「不是奴家不放他走,可若是他自己非要留下來、不肯回家,奴家這廂也沒辦法呀。」
  柳清歌嘖了一聲。
  沈清秋也不想繼續打太極,道:「無論如何,請夫人把人帶出來就是了。剩下的我們自有安排。」
  魅音夫人柔聲道:「既然如此,那請兩位仙師隨奴家來。」
  她轉身朝山洞裡走去,在前面款款而行,沈清秋隔了幾步才跟上,把聲音壓到只有兩人能聽清:「她既不打算交人,也不打算放你我出去。」
  柳清歌道:「怕她不成。」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過早撕破臉皮,不如走一步是一步,隨機應變。
  兩人隨著引導,走進一處鋪滿香草織錦的寬敞山洞內。十二名窈窕豐滿的侍女分列洞府兩旁,手執團扇,言笑晏晏。
  魅音夫人引著他們在石桌旁坐下,道:「已經派下小婢去請黃公子了,在等待期間,不若奴家與兩位仙師小酌一杯?」
  沈清秋知道她想玩什麼花樣,並不忌憚,微笑道:「費心了。」
  魅音夫人慇勤地為二人斟酒獻盞,一片秋波脈脈,一直在往苦大仇深皺著眉頭的柳清歌那邊飄。越飄挑逗的味道越是露骨,柳清歌直接當她是死的在翻白眼,沈清秋心內卻樂不可支。
  魅音夫人喜歡的就是洛冰河這一掛的精緻相貌啊!柳清歌被她看入了眼,還能逃出魔爪嗎?
  看到這樣的男人,她可是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纏死纏活也要黏上去,非把人撲倒爽個夠(……)不可。
  待會兒柳清歌的表情,一定會非常精彩。
  怎麼辦居然有點期待!
  果然,沒坐一會兒,魅音夫人便以袖掩口,怯生生望著柳清歌問道:「不知這位仙師,可有雙修對像?」
  好直接。
  從來沒有任何人、或者妖,敢問柳清歌這種問題,彷彿被一個悶雷劈到頭頂,一時之間,他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眉尖和嘴角都抽了抽,目光略顯茫然,下意識轉去看沈清秋。
  沈清秋第一次看到這種近乎匪夷所思的表情出現在柳清歌那張臉上,千年冰山一朝崩塌,心裡的狂笑掀起驚濤駭浪,面上仍波瀾不驚,忍得搖扇的手都在發抖,勉強擋住下半張臉痙攣的嘴角,一本正經道:「……沒有。他沒有。」
  魅音夫人不解:「為什麼沒有呢?如此風貌人品,怎麼會沒有女修戀慕?這話奴家可不信。」
  沈清秋表示贊同:「嗯。我也很好奇。」
  蒼穹山派十大不思議謎團之柳巨巨到底是不是X冷淡!?說不定今天就要揭曉謎底!
  柳清歌悶不做聲吸了口氣,冷冰冰地道:「人怎麼還沒來。」
  魅音夫人道:「仙師稍安勿躁。許是黃公子不願意來。若是煩悶,不如讓奴家耍個小玩意,給兩位解悶?」
  沈清秋欣然應允。又聽她道:「奴家別的不會,但一直以來,小卜小算一些風月之事,都還準確。哪位仙師願意讓我算上一算?」
  沈清秋側首:「師弟,有興趣嗎?」
  柳清歌硬邦邦地道:「沒興趣!」
  沈清秋攤手:「他沒興趣,只好我來了。」
  按照原作設定,魅音夫人算風流債姻緣情這類東西,那可是十成十的准。
  她說洛冰河會有六百一十三個老婆,那就絕對不會有六百一十二個。她說洛冰河下個妞喜歡乘【嗶——】騎,那就絕對不會擅長後【嗶——】背!
  如何不讓沈清秋這條前途未卜的光棍狗心癢難耐。
  魅音夫人嫣然一笑,皓腕一翻,翻出一朵嬌艷的花蕾,送到沈清秋面前:「請仙師賜息。」
  沈清秋知道這個流程,微微低頭,在花蕾上輕吹了一口氣。
  魅音夫人再收回手時,剛才還是一團花苞的花朵,已然緩緩開放。她拈著花莖,舉到眼前,口角噙笑,看了一眼花瓣中心,忽然僵住了。
  柳清歌本是正襟危坐,這時身子偏過來了一點,似乎想聽。沈清秋扇子頂住他的肩,提醒道:「師弟,『沒興趣』啊。」
  柳清歌立刻又坐直了。
  魅音夫人看了一會兒,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她苦惱道:「仙師,您這過往的紅線,奴家學藝不精,有些……看不準。初看時,像是孤身之勢,可再細看,似乎又有一條若隱若現的紅線。」
  她惋惜道:「這紅線斷得……當真是十分可惜。」
  沈九是有過未婚妻的人,但沈垣可是條單身狗!兩條線混雜交錯,看不準也正常。沈清秋表示理解:「過往之事,不必理會。夫人不妨算算今後的。」
  他真的很想知道能不能在這邊把到個妹子。不要絕色美女,不是個人妖就行!
  誰知道,魅音夫人臉色更怪了,彷彿難以啟齒。
  這表情讓沈清秋心裡咯登一聲。
  媽個雞的,難道結果是——注生孤?!
  終於,魅音夫人開口了。
  她支支吾吾地道:「唔……對方,年紀比您要小。輩分,或說資歷……也不如您。」
  年紀和資歷比他都要高的女子,到目前沈清秋也就見過幾個天一觀的老道姑,實在不合他的胃口。估計放眼望去,整個修真界也沒多少,所以魅音夫人給出的這兩點十分合理,合理得差不多是廢話。
  魅音夫人繼續道:「初見面時,不甚愉快,或許還有嫌惡之心。可因為某個十分重要的契機,這才開始徹底轉變。」
  這一條似乎有點靠譜,沈清秋忍不住心裡一動。柳清歌不知不覺又湊了過來,這次沈清秋顧不上戲弄他了,專心聽解。
  魅音夫人秀眉蹙起,又道:「此人常伴隨您身邊左右。你們都曾經救過彼此的性命。」
  聽到這裡,沈清秋又糊塗了。
  怎麼感覺身邊符合這些條件的妹子一個都沒有?
  寧嬰嬰?柳溟煙?
  不用想,洛冰河的後宮,叉出去!
  齊清萋?
  的確,資歷比自己略差一點點,初見面……初見面到底是個什麼情形早就忘了。「常伴身邊左右」,這個又不太符合,沈清秋倒是想去仙姝峰「常伴左右」,可有賊心沒賊膽,也做不出窺伺的猥瑣之事。
  說到底,沈清秋完全無法想像自己和齊清萋談戀愛的畫面!
  柳清歌冷不防開口道:「還有嗎?」
  沈清秋怔了一下,這才發現,剛才柳清歌還只是暗搓搓地在一旁偷聽,現在卻已經完全坐過來了。
  柳巨巨什麼時候對八卦這麼感興趣的?
  魅音夫人道:「仙師的命定之人,對旁人極少在意。可一旦在意了一個人,便會全心全意。」
  柳清歌想了想,竟然神色凝重,問道:「相貌如何?」
  沈清秋無語地看著他。
  我都沒問,你問個啥?
  而且直擊重點!
  魅音夫人肯定地道:「一等一的美貌。」
  柳清歌一反常態,窮追不捨:「靈力?天賦?」
  「天資過人,靈力高強,身份顯赫。」
  柳清歌似是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道:「你方才說,這個人,和他,常在一起?」
  魅音夫人點頭道:「或許會經歷短暫分離,不過,很快便能重新聚首。而且,每次都是對方主動追上來的。」
  柳清歌眼角跳動不止,他狠狠按住,似是受到了極大的觸動。或者用個更貼切的說法:被狠狠雷到了!
  魅音夫人又加了一句,給他致命一擊。她對沈清秋歎道:「此人對您,真是一往情深啊。」
  柳清歌僵著脖子,轉向沈清秋,流露出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複雜表情。明明無喜無怒,卻彷彿備受煎熬。沈清秋奇怪道:「師弟你怎麼了?」
  柳清歌艱難地道:「……不准。」
  沈清秋:「嗯?」
  柳清歌猛地抬頭,堅定地道:「她算的不准!」
  魅音夫人不服氣:「為何能如此篤定奴家所算不準?」
  說實話吧,沈清秋也覺得不准。
  什麼常伴他左右,年紀又小又美又尊貴,還倒貼他……一股濃濃的終點男屌絲YY感,YY都不至於這樣好嗎!他身邊壓根就沒有符合這些條件的白富美。呵呵!
  柳清歌果斷道:「胡說八道。什麼一往情深!沒有的事!」
  拿手絕活受到質疑,魅音夫人也怒了:「你又不是他的姻緣,憑什麼說不准?」
  等一等,黃公子還沒上來呢,你們能不能別為這種微不足道的事衝突?而且這一卦的當事人不是我嗎?
  柳清歌早就不耐煩了,對方一翻臉,當即發作,猛地一掌劈下,石桌整整齊齊裂為兩半,乘鸞應聲出鞘,劍氣如刀割。魅音夫人勃然大怒,拍手道:「都出來!」
  等一下……為什麼就這樣打起來了……究竟導火索是什麼!我還沒搞清楚轉折點在哪裡……
  沈清秋的爾康手自然無人理會。眼見魅音夫人和數十名魅妖侍女團團把他們圍住,調整了一下表情,迅速進入戰鬥狀態。靈力亂擊中乘鸞穿梭,魅音夫人吹了一聲尖銳的口哨。
  擦!不要這麼快!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一聽見主人那哨令,所有的魅妖侍女身上的衣物都爆開了!
  白花花的、白花花的、滿目所望,皆是一片白花花肉體的汪洋大海……
  雖然沈清秋知道,這魅妖最喜歡放集體爆衣群魔亂舞的殺手鑭,可是不代表,這種震撼的畫面出現在眼前時,他能承受得住視覺衝擊!
  他下意識閉上眼睛,倒退兩步,後背撞到了柳清歌。魅妖們嬌聲浪語不斷,在整個山洞中迴盪。若是正常的男人,早就被迷得心智盡失,棄劍投降,乖乖投入溫柔鄉去了。可沈清秋悚然地發覺,柳清歌居然渾如不見,仍是面無表情,一劍橫掃一大片,刃光血影,殺得好不痛快!
  赤身裸體的魅妖們顯出原形,四肢著地,尖銳的指甲扣緊泥土沙石之中,嘶溜溜吸著口水,朝包圍圈中兩人前赴後繼撲來,又被靈力反彈出去。
  沈清秋真的也想認真打架的。真的。可無法直視!
  像他這種閱片無數的資深前輩,見到如此鮮活的肉體群,也很艱難才把持得住,柳清歌究竟是怎麼做到絲毫不為所動的?!
  魅音夫人花容失色,她沒料到所有的屬下一起上也沒能迷了這兩人的神魂,提起裙子拔腿就跑。沈清秋本下意識要追,可一想,此行目的是救黃氏夫婦的兒子,還有其他被魅妖關起來當寵物養的男子,便對柳清歌道:「剩下的不用打了,料她們也興不起風浪。救人要緊。」
  柳清歌突然道:「你不要信。」
  沈清秋莫名其妙:「啥?」
  柳清歌道:「剛才那個!她亂算的!」
  沈清秋道:「不要激動。我本來就沒信。」
  柳巨巨言行太過反常,沈清秋忍不住拿眼睛瞟他。沒瞟兩下,被柳清歌逮到目光,後者立刻嚴厲地呵斥:「別看我!」
  他越是這麼說,沈清秋越是要看他。一看才發現,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怎麼的,柳清歌從眼角到臉頰,都暈著一層輕薄的淺紅。以往平靜近乎漠然的目光,彷彿冰湖碎裂成千萬片,在眼中來回激盪。
  沈清秋盯著他,忽然伸手去捉他脈門。
  一握住柳清歌的腕,便覺他皮膚溫度偏高。把脈把了一陣,沈清秋嚴肅地說:「嗯,柳師弟,你老實告訴師兄,你和人雙修過嗎?」
  柳清歌:「……你問這個幹什麼。」
  沈清秋道:「就是問問。知道怎麼雙修嗎?」
  柳清歌喘了口氣,咬牙切齒道:「沈,清,秋。」
  沈清秋道:「好。我換個問題,柳師弟你現在……感覺如何。」能忍到下山嗎……
  柳清歌道:「不好。」
  當然不好了。
  就算是柳巨巨,中了魅妖的yin毒,那也是非常之……糟糕!
第87章 番外:竹枝词1
竹枝郎很早就知道,它是個噁心的怪物。即便是在怪物叢生的南疆,也稱得上怪物中的怪物。

    那時它不叫竹枝郎,沒有名字。

    通常而言,看到一條半人半蛇的東西在地上爬動,沒有誰會閒到想給它取個名字。即便有這個功夫,南疆的魔族們也更願意給它兩腳,或者紮紮它的尾巴、研究這玩意兒究竟有沒有七寸、打了會不會死。

    它每天的行程非常簡單。爬,找水,爬,找食物,爬,和其他的獸型魔族撕咬纏鬥。雖然儀表不佳,但打起架來,並不會有太大的弱勢。相反,非但肢體柔軟靈活,而且那噁心的外貌常常能讓對手在戰鬥中因不適而分神。於是,這個又醜又難纏的玩意兒在南疆極其不受歡迎。

    *

    天琅君端詳了一陣,認真地道:「好醜。」

    他身後漠然侍立著的黑鎧武將們當然不會答話。天琅君不知是在對誰抱怨,重複道:「太醜了。」

    這句話的強調得太重,它縮了一下。

    不過,總覺得,這位尊貴的貴族的批評中,好像沒有真心嫌惡的意味。後者的眼神它見過很多次,並不是這位這樣的。

    天琅君半蹲著,盯它,道:「你記得你母親嗎?」

    它搖搖頭。

    天琅君道:「唔。也好。我若有這樣一個母親,恐怕是會更希望自己不記得。」

    它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然,就算知道,它也沒辦法說出來,蛇男的嘴裡,只能發出嘶嘶的低啞聲音。

    天琅君笑了笑,道:「不過,有些事還是應該告訴你。你母親死了。我是她的哥哥,應她的臨終要求,過來看看你。」

    魔族冷血。對於血脈之親的死亡,都能說得輕快,飄飄的一句就帶過了。

    它並沒有什麼感覺,慣性地愣愣點頭。

    天琅君似乎是覺得沒意思了,索然道:「好了。她的遺願我已經完成了。這些全都是你的屬下。從今往後,這片地方歸你了。」

    他所指的「屬下」,就是跟在他後面來的數百名烏壓壓的黑鎧武將。這些東西雖然沒有心智,不會思考,但不怕疼,不怕死,不會累,不會停止,可以成為一隻無堅不摧的軍隊,居然就被這樣隨便地交給了一條半人半蛇的怪物。

    他站起身來,拍拍下襬並不存在的灰塵,轉身便走。

    鬼使神差的,它磨磨蹭蹭,扭動著跟了上去。

    天琅君回頭,困惑:「你跟著我幹什麼?」

    蛇男不敢亂動。天琅君見狀,再次邁步,它又在後面開始蠕蠕而爬。天琅君頓足,奇怪道:「你聽不懂我說話嗎?」

    如此反覆二三,天琅君乾脆不管它了,負手自顧自前行。蛇男便笨拙地「跟」在後面。

    *

    天琅君身份特殊,血統尊貴,地位非比尋常,自然有不少仇敵。一路跟隨,明明天琅君並不需要別人幫忙,它卻總是拼了命地上去死鬥。

    次數多了,天琅君總算不能無視它的存在了,看了遍體鱗傷的蛇男兩眼,評價道:「還是好醜。」

    蛇男受傷地縮了縮。天琅君又笑:「而且又倔。這可不大討人喜歡。」

    一路跟過來這麼久,怎樣的千難萬阻,它都不曾退縮過,這次卻有了幾乎轉身逃(pa)走的衝動。誰知,下一刻,天琅君赤手摸到他天靈之上,嘆道:「又醜又倔的,看不下去了。」

    一股溫涼奇異的緩流躥過四肢百骸。

    不對。

    它哪來的四肢。

    很快的,蛇男發現,它原先畸形的肢體上,不知什麼時候生出了完整的四肢。十根手指,這種以往在他看來精巧而遙不可及的東西,此刻就長在他新的手掌之上。

    這是一個少年人的軀體。大概十五六歲,健康,完整。天琅君把手挪開,漆黑的瞳孔中倒映著一個白色的人影。

    他張開嘴,想說話,好不容易才有了人形,舌頭嘴巴卻怎麼也不聽使喚。剛一開口,發出一個略遲滯的音節,眼眶裡搶先滑出了溫熱的液體。

    *

    雖然竹枝郎堅信,君上做的總是沒錯的,但他暗地裡認為,君上的腦子不太好使。

    得到跟在天琅君身邊的默許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竹枝郎還沒有名字。天琅君並不常使喚旁人,也不需要叫到他的名字,於是就這樣稀里糊塗過了好幾個月。

    直到某天他想去找本人界的詩集,翻箱倒櫃也沒找到,迫不得已要個人來幫忙,才忽然想起書房角落裡還有個空氣一般的外甥。

    可是「哎」了一聲後,居然想不到要接什麼。天琅君皺眉想了想,問道:「我是不是沒問過你名字?」

    他老實道:「君上,屬下沒有名字。」

    天琅君道:「那我該怎麼叫你?」

    他道:「君上愛怎麼叫便怎麼叫。」

    說完,便走到書架前,把上次看完便被胡亂塞進去的詩集取出來,雙手呈到天琅君面前。

    天琅君很滿意,接過詩集道:「沒有名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取一個便是。」低頭胡亂翻了兩頁,擇了個字眼,隨口道:「就叫竹枝君吧。」

    他搖頭。

    天琅君道:「不喜歡?」把書遞過來:「那你自己挑一個吧。」

    他哭笑不得,道:「君上,貴族才能被這麼稱呼。」

    天琅君道:「小小年紀,講究真多。罷了,那就叫竹枝郎。」

    他做什麼都是不甚上心的。取個名字,恍如兒戲,可對於此刻誕生的「竹枝郎」而言,這個人給了他生,給了他名。

    就算再漫不經心,再糊裡糊塗,也是他此生將為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人。

    殊不知,天琅君也琢磨著,這個外甥是不是當蛇當了太多年,腦子不好使。不肯叫舅舅,非要叫君上。不到南疆做逍遙領主,非要過來打雜跑腿。好好的名號品級不接受,非要自降一格。

    真是腦子轉不過彎。

    *

    君上真的非常喜歡和人相關的一切東西。

    大概是覺得魔族都是一群冷淡並且無趣的東西。他對人這種異族,抱有近乎詭異的熱情和近乎誇張的美好想像。

    每逢出外,去的最多的就是邊境之地。穿過界碑,短的時候喝杯小酒聽個評書,長的時候遊山玩水一年半載也不在話下。

    天琅君應該是不喜歡被跟著的。黑鎧武將常常幾百幾百地送出去。不過竹枝郎一不說話,二不阻東阻西,只會默默跟在後面,和不存在也沒有什麼差別。偶爾幫忙付個賬跑個腿什麼的,還很方便,天琅君便沒有很嫌棄他。

    就連和那位蘇姑娘見面時,兩個人都不介意他跟在旁邊,他們很默契地直接將他真的當做聽不懂人話情話的蛇,自顧自旁若無人。

    只有一次,天琅君出口趕過竹枝郎,並且用到了「滾」這個字。那算是一向追求文質彬彬的君上說過最粗魯的話之一了。

    白露山。
番外:竹枝词 2(少量BG慎买)
  
  天琅君和苏夕颜初遇究竟是怎么个情形,竹枝郎并没亲眼见到,因为他当时应了天琅君的要求,排队去买一位知名撰书人的新作了。

  他原本也并不好奇。可自那以后,天琅君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种状态:

  作为蛇形代步工具的时候,天琅君在他头上说。

  “我看戏本子里,人界的姑娘都是柔情似水、体贴可人的,还以为所有的姑娘都是这样。原来我受骗了。竹枝郎啊,戏这种东西不能看多。”

  下一次,完全忘了自己说过“戏不能看多”的君上,在看得津津有味时又会说。

  “我看上去像是手不能提的样子吗?像是穷到连回家路费都没有的样子吗?”

  竹枝郎洗他的衣服时,天琅君仪态优雅地蹲在旁边,还会说。

  “竹枝郎,我的脸如何?不英俊吗?一般而言,看到我这般模样的人,难道不是应该立即化身芳心萌动怀春少女吗?”

  竹枝郎抖开拧干的衣服,用竹竿叉了,一边恭恭敬敬地附和,一边默默地想,以前他乱七八糟的戏本子也和君上一起看过不少。别人怎样他不知道,不过君上这幅样子,倒是真的比较像本子里那些芳龄二八的怀春少女。

  由是不由得他不好奇。
 

  在竹枝郎的想象中,一个只身出入妖魔作乱的荒城、砍邪祟时让天琅君要弹琴唱曲走远点唱去不要碍事、砍完了扔给天琅君三颗银子给他当回家路费的姑娘,不说膀大腰圆五大三粗,至少也要骨骼清奇目露凶光。

  而等真的见到了那名引发天琅君哲思自我、折磨竹枝郎许多日的罪魁祸首,竹枝郎却发现,对方跟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天琅君喜欢逛人界。逛人界需要花钱。而他从来不记得带钱。只好竹枝郎帮他记住。然而他花钱还没有概念不知收敛,豪情一上来了便一掷千金,竹枝郎拦也拦不住,如此流水出入,即便每日背负金山银海也难以应付,终有囊中羞涩时。

  正当二位异乡客街头羞涩着,一名高挑的黑衫女郎背剑信步走过。

  天琅君道:“站住。”

  错肩擦身时,那女郎微微扬眉,嘴角一缕揶揄的笑意,果真站住。

  天琅君道:“路遇不平,岂非应该拔刀相助?”

  对方道:“拔刀尚可考虑,解囊在下拒绝。上次借你回家那三两银子还没还给我。”

  天琅君道:“有么?三两银子而已。好吧,只要你再借我三两,你可以买我三天。”

  断然拒绝:“阁下看起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买你何用?”

  竹枝郎看了半天,耿直地道:“君上,这位……恐怕是嫌贵了。”

  天琅君被人嫌弃。这没什么,有时候服侍他的侍女和守卫也会偷偷嫌弃一下他,尤其是在他声情并茂朗读时。可是不该价钱压到三两还被嫌弃。

  天琅君道:“别的不提。难道我的脸还不值三两银子??”

  对方噎了噎,端详他的脸一阵,笑道:“嗯,果然足以。”

  甩手便是一锭金沉沉的锞子。

  从此,天琅君在人界的用度就像大水冲了闸坝,越发自在逍遥到惨不忍睹。他找到了一座多金的靠山,只要竹枝郎翻出空空如也的荷包露出点尴尬的颜色,他就不假思索又快快乐乐地去敲那座山的大门。

  竹枝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倒错了。

  为何苏夕颜这么像戏文里一掷千金身份显赫的豪门公子。

  为何天琅君这么像不谙世事离家出走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以及为何他自己这么像小姐身边微小谨慎跟班打杂的陪嫁丫鬟。

  竹枝郎有试着提醒君上正视这种位置上的倒错,重拾一下自己作为魔族至尊的尊严,天琅君却对这种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乐在其中。过往他对整个人类盲目的热情,尽数倾泻到了一个人身上。

  苏夕颜当真是一个冷酷无情却妙不可言的人。

  见时,会带他们找各种珍稀的玩意儿,去各种有趣的地方。竹枝郎怎么也搜罗不到的禁书钞本,长在某个隐蔽溶洞里的奇特灵芝,流动的水晶般的露水胡,艳名并未远播,却弹得一手绝妙多情琵琶的烟花女子;不见时,却十天半月不见踪迹,怎么也见不着。

  不动声色,不见痴迷,不说相思。自有盘算,冷眼旁观。

  因为那一半的蛇族血统,竹枝郎有一种动物天然的直觉,隐隐觉得这个人的接近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不像魔族的女子那样千篇一律的妖妖娆娆,而是一本正经,目不斜视,看上去斯文有礼。却也的确只是“看上去斯文”而已。竹枝郎不敢说真的厮杀起来能在她手底下讨到好。

  斯文的表面下是倨傲和冷漠,野心中还藏着心机。作为幻花宫中的第二位掌权者,身居高位动辄号令千人。而以幻花宫等四大派为首的修真界自古以来又是魔族的死对头。对他们而言,苏夕颜实在是个危险人物。

  竹枝郎将探来的情报悉数告知天琅君,天琅君却全不关心。

  他一旦痴迷上了什么东西,就会忘死忘生,孤注一掷。并非不知底细,而是一直从未怀疑。

  为“不怀疑”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被镇压的白露山下整整十几年的暗无天日、不得翻身。

  “我想杀人。”

  这是十几年里,天琅君重复次数最多的一句话。而以往的天琅君最喜欢的就是人,他从不杀人。

  没有强大的魔力来源支撑他的人形状态,竹枝郎又退回了半蛇之身。每次见到他在地上艰难地爬来爬去,天琅君就要扔给他一个“滚”。

  “你爬的太难看了。”他说。

  竹枝郎便默默扭出去,在外边寻一处日光月光晒不到的地方,继续练习生疏多年的爬行。

  君上的脾气变得难以想象的坏,竹枝郎却半点提不起愤怒或委屈的力气。

  天琅君的“滚”,意思是让他滚回魔界,滚回南疆,滚回他老家,滚哪儿去都行,就是不要呆在天琅君跟前。

  天琅君不能容忍有旁人看到他如此狼狈卑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他一出生就是魔族最尊贵的世子,从没有吃过苦头,永远从容优雅,拒绝一切可能破坏形象的低俗事物,还有轻微的洁癖。他不喜欢难看的东西,可实际上现在的他,比谁都要难看。

  满身血污地被锁在七十二道铁索、四十九重符咒之下,只能每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逐渐腐烂腥臭,偏偏神智还极度清醒,连想昏厥都做不到。修真界那帮人杀不死他,就想尽千方百计来活活折磨他。恐怕竹枝郎丑怪的半蛇形态,都要比这种状态下的天琅君好看点。

  退化后的竹枝郎无法说话了,天琅君就开始自己对自己说话。每天有将近一半的时间,他都在重复那些戏文里的对话和唱段。有时天琅君唱着唱着,也会忽然被割断了喉咙一般戛然而止。竹枝郎就知道,这一定是苏夕颜带他们看过的某一出戏。

  可是在停顿了一段时间之后,天琅君又会戛然而起,用更高的声音继续下去。缠绵的曲调在杳无人烟的山谷和嘶哑的嗓子里,被拉得很长。长而凄厉。

  竹枝郎不能说话,不能让他“别唱了”,不能举手,不能捂紧耳朵,不让自己听到这声音,从而越发明白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既然伤心,既然痛苦,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他能做到的,只有坚持日复一日,一点一点用叶子衔来露湖的水,清洗天琅君身上那些永远也好不了的伤口。

  十几年里,他们从来不知道洛冰河的存在。苏夕颜并未如预料般的成功掌权登位,而是销声匿迹不知所踪。哪怕是重见天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也还是不知道。

  因此竹枝郎在南疆第一次看到那张脸时,惊诧得连交代给他的正事都忘了办,一番斗罢,直接回去禀报了天琅君。

  于是有了圣陵一战。

  把沈清秋从口中吐出来安置好之后,天琅君盯着专心扇蒲扇烧炭石的竹枝郎,道:“你看他究竟是像我还是像她?”

  这个“他”和“她”,竹枝郎都明白是谁。他道:“君上不是已说过了。像他母亲。”

  天琅君摇了摇头,笑道:“那股子故作冷酷的劲儿……”

  其实他们都知道,洛冰河对于人的眷恋和依赖,还有义无反顾、死不回头的偏执和痴意,更像天琅君。

  天琅君单手托腮,看着闭目的沈清秋,叹道:“可他比我幸运多了。”

  洛冰河死不放手的是沈清秋这样的人,确实幸运。起码沈清秋一定不会召集整个修真界,把洛冰河镇压在苍穹山下。

  而且,在这世上,没有用嫌恶的目光来看竹枝郎那副丑恶模样的,只得两个。一个是天琅君,另外一个就是沈清秋。

  天琅君道:“如何?你想不想把这份幸运抢过来?”

  瞪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天琅君的意思,竹枝郎闹了个大红脸:“君上!”

  天琅君道:“抢吧抢吧。都是魔族,还讲究这个?何况表兄弟而已怕什么,漠北一族上代领主还堂而皇之抢了亲弟弟的正妻呢。”

  竹枝郎道:“我没有这种念头!”

  天琅君奇道:“那你为何脸红?”

  竹枝郎隐忍道:“君上……若是少让我搜罗那些本子,或是不要叫我一起看,又或者不要念出来强迫我时时温习,属下就一定不会脸红。”

  害得他总是耳边时时回荡着一些奇怪的东西,无法问心无愧地直视沈仙师。

  他明白天琅君为什么总爱这样揶揄他。戏耍背后,还有试探和怂恿之意。

  自白露山中重见天日的那日开始起,天琅君就没有长久使用这个身体的打算,也没有为今后考虑的打算。

  可是见得沈清秋人时,天琅君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想:“傻外甥总算有个接手的了。”

  竹枝郎这种笨脑子,只能围着别人转,不会为自己着想。若是能换个追随之人,在天琅君把自己折腾死后,也不至于茫茫于世。他觉得沈清秋是个不错的追随对象。无论哪种意义上的追随。

  在这种谜之安心中,天琅君越发肆无忌惮地任魔气挥霍,躯体的侵蚀和衰退一日比一日快,身上时常掉个胳膊手指什么的。为寻求修补之法,竹枝郎焦头烂额。

  这次他试着用针线缝补肢体。天琅君任他捧着手臂扎来扎去,道:“你直觉一向很准。”

  竹枝郎应是。天琅君道:“你看我和洛冰河,输赢将会如何?”

  沉默半晌,他悠悠地道:“你不说话,我也知道。我输定了。”

  竹枝郎咬断线头,打了个结。

  天琅君半真半假道:“不如你今后就跟了沈峰主吧。他能罩洛冰河,不差多罩你一个。”

  竹枝郎道:“睡吧君上。”

  天琅君还在胡说八道:“今晚你不是要去沈峰主的帐中给他拔除情丝?你听我今日问他和洛冰河双修过没有,他那副样子,一看就知道还没有。先下手为强,你懂我什么意思吗?”

  竹枝郎只作不闻,弯腰去脱他的靴子。手里一空,天琅君屈起腿,靴子踩在兽皮上,认真地问他:“我要怎样做,才能打击到你的自尊心,使你对我心灰意冷、黯然离去?”

  竹枝郎道:“戏和话本看得太多,这桥段不新鲜了。属下的自尊心永远不可能被您打击到。所以睡吧君上。”

  天琅君道:“我不想这么快睡。你快去沈峰主帐中,我随后要来看你们。”

  竹枝郎无奈道:“君上,您真任性。”胡搅蛮缠,异想天开,尽出些馊主意。

  天琅君说:“我岂非这么多年来一直这么任性?如何,要不要考虑离开我。”

  今天的君上像喝醉了一样,教人哭笑不得的本事倍乘以十。竹枝郎摇摇头,伸手捞了五六次,终于捞到了他的靴子,硬是给脱了下来,重复道:“睡吧,君上。”

  天琅君被他按到榻上,强行盖毯,评价道:“你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

  他叹一口气:“你以为舅舅全是逗你玩儿?既不劝我收手,也不给自己找条后路。竹枝郎,你这样,今后该怎么办。”

  “果然还是没办法讨厌人啊。”天琅君是这么对沈清秋说的。

  听到这句话,竹枝郎的心里其实有点为他高兴。

  君上终于承认了他从未改变过的真实想法、终于不用再自己勉强自己了。

  滚尘落石之中,天琅君喃喃道:“唉,竹枝郎,你这副样子,实在不怎么好看哪。”

  这倒是不必发牢骚。它想,它还有那么一点力气,够撑一会儿,不会让君上和它一起死的。无须担心与它同死有失美观。

  埋骨岭随着轰天巨响化为烟尘,一条巨蛇向着银麟闪闪的洛川之心坠去。

  其实沈清秋没把天琅君的话听完,后面还有低低的一句,只有竹枝郎听到了。

  他说:“可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这么难。”

  当时的竹枝郎挤不出微笑,也说不了话。只是若有所思,吐了吐信子,吐得天琅君一脸蛇涎。

  它想,真是很难。可是,再难也难不过,要一颗心停止这份喜欢。                        

第88章 番外:洛沈相性坑爹100問

    問卷採訪對象:洛冰河x沈清秋

    問卷主持人:向天打飛機

    問卷提供者:系統

    向天打飛機的系統發佈了一個任務。

    一份詭異的問卷。

    整份問卷不知到底想要調查什麼,越到後面,問題越是不堪入目。

    可是,再不堪入目,他也得攢點積分不是?!

    拋棄(本來就沒幾斤幾兩的)尊嚴哀求沈大大之後,沈清秋終於勉為其難答應帶他養大的那隻,啊不,他養大的那個徒弟來完成這份問卷。

    於是,以下是飛機實況。

    尚清華:「請問你的名字是?」

    洛冰河剛坐下就聽到這個問題,眉頭一挑,不悅道:「連名字都不知道,還問什麼?」

    尚清華:「你的年齡是?」

    ……說句實話,沈清秋還真不知道這具身體的具體年齡。他沖尚清華抬頭道:「你不是應該更清楚嗎?」

    尚清華轉著毛筆,心道,這個問題他也沒想過啊,不如隨意,於是胡亂兩筆畫了個數字上去。

    尚清華:「您的性別是?」

    開場一連三個弱智問題,洛冰河已不屑作答,沈清秋也不能忍了:「被分在綠丁丁純愛頻道,你說呢?」

    尚清華默默劃掉了問卷後面三十多個類似的廢話問題,重新問道:「請問你的性格是怎樣的?」

    沈清秋想了想,道:「還好吧。」

    洛冰河道:「不知道。」

    尚清華:「對方的性格呢?」

    沈清秋一一數來:「愛哭鬼,少女心,戀愛腦,中二病,膩膩歪歪黏黏糊糊。」

    洛冰河眼裡水光閃爍,似是被嫌棄了,有點受傷,還是乖乖回答了問題:「師尊的性格當然是最好的。又溫柔又強大,又體貼。」

    沈清秋:「……」

    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啊怎麼回事!

    他幹咳兩聲,改口道:「這孩子性格其實還不錯。有個優點尤其難得。聽話,這個就夠了。」

    洛冰河雙頰生暈。

    尚清華乾巴巴地:「兩人是什麼時候相遇的?在哪裡?」

    這問題他知道答案啊!

    洛冰河道:「第一次遇見師尊,是在剛剛通過蒼穹山派的入門考核的時候……」

    沈清秋不甚自在,那時候洛冰河遇到的不是他,而是原裝貨,而且,那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他搖扇道:「過,過!」

    尚清華:「對對方的第一印象是?」

    洛冰河繼續回憶,輕飄飄地道:「高高在上、遙不可攀的仙人。」

    沈清秋實話實說:「一隻小包子。」還是個帥哥胚子。

    尚清華:「喜歡對方哪一點?」

    沈清秋慈眉善目道:「夠聽話。」

    洛冰河莞爾:「師尊的哪一點我都喜歡。」

    尚清華:「討厭對方哪一點?」

    洛冰河果斷道:「沒有。」

    沈清秋見他答得如此斬釘截鐵,有點感動,禮尚往來,也道:「沒有。」

    若是真的說了討厭哪一點,讓他當著外人的面哭出來,那可丟大人了……

    尚清華:「您怎麼稱呼對方?」

    洛冰河索然無味,轉頭道:「師尊,這些問題真讓人莫名其妙。我們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沈清秋淡定道:「冰河乖。走個過場而已。就當救你尚師叔一命吧。」

    尚清華:「希望對方怎麼稱呼你?」

    洛冰河臉紅了。

    沈清秋一見他這般嬌羞,心中湧起不詳的預感,擺手道:「過!過過過!」

    尚清華見似乎有爆點,起鬨道:「過什麼!每道題都過過過,還有什麼好問的。冰哥……師侄你且直說!」

    洛冰河惴惴瞅了沈清秋一眼,小聲道:「就像平常夫妻相互稱呼的那樣。」

    尚清華立刻道:「沈大大,冰……師侄想聽你叫相公,你聽見沒有啊?」

    沈清秋道:「你閉嘴。」

    尚清華:「如果以動物比喻的話你覺得對方是?」

    洛冰河不假思索道:「霖林白鶴。」

    沈清秋道:「動物想不出來。植物倒是有。黑蓮花吧。」

    洛冰河不解道:「師尊,蓮花也有黑的嗎?」

    尚清華:「如果要送對方禮物你會選擇?自己想要什麼禮物?」

    洛冰河道:「只要師尊開口,任何事物我都會奉上。」

    沈清秋老實道:「好像沒什麼特別想要的。」

    作為一峰之主,還真沒什麼東西是很難搞到手的。這麼想想,真有種坐守金山的浪費之感。

    洛冰河道:「那我想要師尊誰都不理,陪我三天。」

    尚清華舔了舔筆尖,嘟噥道:「怎麼不乾脆陪你一輩子。」

    洛冰河搖頭道:「師尊會不高興。」

    見他黯然*,狀如怨婦,尚清華瞠目結舌,沈清秋卻十分淡定:「你這孩子,又在瞎想,為師哪裡會不高興了。」

    尚清華:「你們關係進展到什麼程度?」

    沈清秋道:「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

    洛冰河委屈道:「為什麼會有不該做的?難道師尊覺得我們……是不該做的嗎?」

    沈清秋道:「沒有。真不該做的話,為師不會讓你做的。」

    尚清華:「兩人初次約會是在哪裡?」

    洛冰河道:「幻花宮水牢。」

    尚清華:「……」

    沈清秋:「……」

    冰哥你管那個叫約會啊?!

    尚清華:「那時兩人的氣氛怎麼樣?」

    洛冰河:「不太好。」

    根本不是用「不太好」就可以形容的行嗎!

    尚清華:「經常約會的地點是?」

    沈清秋一手撐著下巴:「一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他。閉上眼睛,看到的還是他。這算不算無時不刻都在約會?」

    洛冰河小心翼翼道:「師尊會覺得煩嗎?」

    沈清秋摸摸他的背脊,道:「不會。你就是想得多。」

    尚清華心道,跟冰哥,不對,跟冰妹處對象,真他媽累啊!

    這才幾個問題,沈大大就哄了他三次!這blx碎碎粘粘的,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煩死了!

    沈清秋就跟個帶孩子的幼兒園老師似的!

    尚清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洛冰河:「我。」

    沈清秋:「當然是他。」

    尚清華:「對方做什麼會讓你覺得沒轍?」

    沈清秋攤手無奈道:「他一哭哭啼啼我就沒辦法了。」

    洛冰河道:「師尊一生氣,我就沒轍了。」

    尚清華嗯哼一聲,抖著腿,邊記邊心內吐槽:果然跟幼兒園小朋友和幼兒園老師一模一樣!

    尚清華:「兩人在一起時最讓你感到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洛冰河認真地說:「摸頭,教導我的時候。」

    沈清秋道:「呃,眼淚汪汪求我什麼事的時候吧。」

    洛冰河接著道:「還有罵我,打我的時候……」

    他滿面沉醉,沈清秋看來早習以為常。

    尚清華默默在洛冰河名字旁加了個附註:病入膏肓的抖m。

    尚清華:「你曾向對方撒過謊嗎?你善於撒謊嗎?」

    剛問完這個問題,他就在洛冰河名字後面信心十足地寫上了「撒謊精」三個大字。

    洛冰河道:「有。但再也不會了!」

    尚清華:「曾經吵過架嗎?都是些什麼樣的吵架?」

    沈清秋嘆道:「吵得可厲害了。作天作地的,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洛冰河慍道:「老問這些問題幹什麼?平白地惹師尊不高興。」

    尚清華攤手:「怪我咯。」

    尚清華:「之後如何和好?」

    沈清秋揮手道:「啪啪啪拯救世界!」

    尚清華:「兩人的關係是公認還是機密?」

    沈清秋反問道:「你聽過春山恨嗎?」

    接下來的問題,一路往下限狂奔不止。尚清華清了清嗓子:「請問你是攻方還是受方?」

    洛冰河不解:「什麼意思?」

    他是真不懂,沈清秋則是假裝不懂,搖扇道:「誰知道什麼意思,過過過。」

    尚清華:「為什麼如此決定?」

    沈清秋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就這樣定了。大概……看他可憐?」

    洛冰河疑惑道:「我還是不懂在問什麼。」

    沈清秋拍拍他頭頂,語重心長:「不懂沒關係。反正你不吃虧。」

    尚清華:「初次肌膚之親的地點是?」

    沈清秋剛要答話,洛冰河搶道:「清靜峰。」

    沈清秋:「埋……」

    洛冰河再次搶道:「清靜峰,竹舍。」

    沈清秋心想,好吧,洛冰河是不會承認那麼失敗的第一次的。清靜峰就清靜峰,沒什麼好爭的,隨他怎麼答,也不糾正了。

    尚清華:「當時的感想是?」

    沈清秋不作聲。

    若是實話實說,那就只有三個字:「疼疼疼」,在別人跟前也太削洛冰河面子了。

    洛冰河沮喪道:「師尊真好。可是我好沒用。」

    尚清華:「初夜的早上,你的第一句話是?」

    洛冰河:「師尊,早餐做好了。」

    沈清秋:「什麼都別說,先把衣服穿上!」

    尚清華:「每月同房的次數?」

    沈清秋匪夷所思:「誰這麼閒還算這種東西?還有,問題為什麼一直在朝一個很奇怪的方向發展?」

    洛冰河認真地道:「大致算來,三天一晚。若是師尊高興,偶爾願意兩天就讓我碰一次。」

    尚清華咬了咬筆桿,邊刷刷記錄邊嘀咕道:「這不科學啊……按我的設定,從月初搞到月末不間斷應該都沒問題啊?」

    尚清華:「一般情況下,肌膚之親的場所是?」

    沈清秋道:「他對竹舍有執念。」

    洛冰河笑眯眯地點頭:「嗯。」

    尚清華:「你想嘗試的【嗶】場所是?」

    沈清秋道:「到哪兒不是做,換什麼場所。」

    洛冰河從容道:「百戰峰。」

    四週一片靜默。

    洛冰河冷靜地道:「百戰峰演武場。」

    沈清秋=口=:「……臥槽?!」

    尚清華:不要命還是不要臉了!?

    尚清華:「【嗶】時兩人有什麼約定嗎?」

    洛冰河:「疼了一定要告訴我。一定啊!」

    沈清秋:「不許哭!」

    尚清華:「我說,你們是不是搞錯了『約定』這個詞的含義啊?」

    尚清華:「對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這種想法,你是持贊同還是反對?」

    沈清秋不贊同道:「盧瑟……失敗者的想法。」

    洛冰河道:「沒有心,要*何用。」

    尚清華心酸不已:洛冰河在他筆下,明明就是個只追求肉【欲的絕世種馬,強【嗶】的妹子絕對有兩位數吧……

    他知道在這個奇怪的世界洛冰河變成基佬了,可是他到底是怎麼一步一步,淪落到這個地步的!

    尚清華:「如果對方被暴徒強【奸了,你會怎麼做?」

    這問題太超現實主義了。

    沈清秋無語半晌,道:「誰這麼想不開來強【奸他……」

    找死也找個淒美好看點的死法不行嗎?

    洛冰河攏了攏袖子,慢條斯理道:「做成人彘,扔進無間深淵,再想點別的法子,慢慢炮製到死。」

    尚清華:「如果好朋友對你說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請……並要求肌膚之親,你會?」

    洛冰河漠然道:「我沒有那種不知廉恥的朋友。我不需要朋友。」

    沈清秋低頭刮一刮盞中茶葉,啜了一口,道:「我也沒有。」

    洛冰河懷疑道:「是嗎?柳……師叔不會做這種事?」

    茶水噴了一地。

    尚清華換了一件乾淨的衣服回來,繼續提問。

    「你覺得自己擅長房事嗎?對方呢?」

    沈清秋呵呵乾笑。洛冰河泫然欲泣。沈清秋一見他這愁雲滿面,淒楚難言之態,心中憐惜,轉向尚清華,怒道:「哪壺不開提哪壺嗎?過!」

    尚清華掏掏耳朵:「反正都怪我咯。」

    尚清華:「對□□有興趣嗎?」

    洛冰河道:「那又是什麼?師尊,為何我聽不懂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沈清秋道:「喔。就是問你,喜不喜歡我打你,喜不喜歡我罵你,或是被我用針扎一扎、用火燙一燙,你有沒有感覺。」

    洛冰河略現羞澀,柔聲道:「既是師尊所為,弟子又怎麼會不喜歡。」

    尚清華瞭然,提筆一揮:「洛冰河對□□很有興趣!」

    尚清華:「房事中比較痛苦的是?」

    洛冰河:「太小。」

    沈清秋:「太大。」

    尚清華暗罵一句師徒都不要臉,提筆一揮:「自行領會!」

    尚清華:「曾有受方主動誘惑的事情嗎?」

    沈清秋指了指自己:「我?像是那種人嗎?」

    尚清華嘟噥道:「難說啊。其實你看起來也挺直的……」

    尚清華:「喜歡被對方親吻哪裡?」

    洛冰河道:「額頭,手指,嘴唇,所有的地方。」

    沈清秋無奈道:「其實……這孩子不會親,只會咬啊。」

    尚清華:「【嗶】中最能取悅對方的方法是?」

    沈清秋道:「誇他有進步?」

    洛冰河道:「不哭。」

    尚清華筆走如風,心不在焉添了一句:「沈大大要求真低。」

    尚清華:「那時候你會想什麼?」

    沈清秋道:「這問卷誰出的?有沒有點經驗?那種時候腦子裡除了一片空白還能想什麼!」

    尚清華:「衣服是你自己脫還是對方幫忙脫?」

    沈清秋道:「讓他來,我就沒幾件能穿的衣服了。」

    洛冰河辯解道:「師尊,那種時候,我怎麼還能控制力道?」

    尚清華:「一天晚上大概幾次?」

    沈清秋頭疼道:「幾次?這事兒誰還真的數啊?」

    尚清華翻了一頁,還待再問,早已失去耐性的洛冰河冷笑道:「真這麼想知道,今天數一數,回頭再告訴尚……師叔,不就行了!」

    洛冰河果然是行動派,說數就數,尚清華還未反應過來,他已拽起沈清秋,道:「恕不奉陪!」踹門而出,氣壯山河,大風入室,把他剛寫好的一疊問卷吹得飄了滿地。

    尚清華嘴角抽搐不止,蹲下來,撿了幾張,半晌,忽然跪了。

    「沈大大……任務……還沒問完……系統不要這麼快就扣給我點時間啊啊啊啊!」
第89章 番外:春山恨精彩片段1

  沈清修兩條大腿掛在洛冰河腰上,滑膩如脂的腿根內側肌膚無意識在他腰上蹭動。
  沈清秋黑線道:「等等,你先冷靜一下。」
  一進門就把人掀床上扒庫子,什麼情況!
  這又是受什麼刺激了!
  洛冰河卡在他雙腿之間的身體又往前挪了一段,道:「可是弟子今天看到了一樣非常有趣的事物,恐怕幾天之內都冷靜不下來了。怎麼辦呢師尊?」
  沈清秋鎮定道:「這還不好辦。是什麼東西,你且拿來給為師瞧上一瞧,然後我們探討一番。在那之前,先給為師拿條新褲子和腰帶來。」
  洛冰河點頭,直接忽略了最後一句,道:「好,那就給師尊瞧一瞧。」
  他不緊不慢,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那小冊子花花綠綠,乍看十分艷俗,並且眼熟。
  沈清秋正狐疑著,洛冰河翻了開來,挺直腰桿,輕聲朗氣地誦讀了出來。

  「……入夜之後,洛冰河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慣睡柴房冷地,忽然躺了床鋪,反倒難以入眠。尤其思及心心念念的師尊正躺在不遠之外,只隔著一層屏風,一層紗帳,白日的噓寒問暖、殷勤關切如在眼前,更是彷彿有一團邪火壓在腹中,越燒越旺,越竄越高……」

  沈清秋:「……」

  洛冰河面不改色,繼續念道:「……洛冰河摸上了床,悉悉索索解開了沈清秋的中衣帶子,探進布料內,只覺光滑細膩,肌骨柔韌。意亂情迷之中,神智昏茫,將腰帶也扯斷為兩截……」

  沈清秋望了一眼地上剛被洛冰河汹汹扯斷的腰帶,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道:「夠了。」
  洛冰河略收一收冊子,抬眼一本正經道:「這上面說,弟子破處正是在搬入柴房的那一晚。情火高漲,淫心大起,深夜摸黑進竹舍內室,將被夢魘壓制住、動彈不得的師尊如此這般,如此那般,恩愛繾綣,直至天明。」

  什麼鬼!!!
  沒記錯的話洛冰河那時候才十五歲吧!!!
  喪盡天良!!!
  喪心病狂!!!
  洛冰河邊翻邊道:「書裡這個"洛冰河",除了要比弟子膽大、敢做敢為以外,對師尊的這份心思,倒也八九不離十。」
  沈清秋聲音都變塌了:「你若當真這樣"敢做為"為師不保當場就要了你的小命。」
  洛冰河俯下身,親他的耳垂,熱氣在他耳蝸邊磨磨蹭蹭,撒嬌道:「師尊,不是您說,要一起探討的嗎。好歹多看兩眼啊。」
  不敢看,怕瞎了鈦合金狗眼沒地方換!
  洛冰河嘻嘻笑著道:「不願意看?那弟子念給您聽。」
  他抑揚頓挫道:「自那夜師尊失身於"洛冰河"之後,將這忤逆弟子狠狠責罰一頓,有心將他趕下趕下蒼穹山派,卻最終不忍下手,只是冷淡對待,直至仙盟大 會,異變徒生,師徒分離,輾轉幾載,重逢之後,"沈清秋"終於被"洛冰河"逮了正著。來啊師尊,你看,幻花宮水牢這段,寫的可精彩呢。」

  沈清秋拗不過他,又突然有點好奇,一時沒把持住,從眼角睨了一下。
  只這一下,活活被劈了個外焦裡嫩。

      【春山恨 第三十七劫之 水牢情挑
  沈清秋搖著頭,口齒不清道:「洛……冰河,你……你放過我……」
  洛冰河握住他兩瓣臀肉,捏揉幾把,往兩邊拉開,強迫那個被蹂躪了無數次的小穴部露出來。他獰笑道:「師尊,你現在哭著讓我放過你,當初可想過會有今日?」
  沈清秋啜泣不止:「已經腫了……插不進來了……」
  果然腫得厲害,幾乎不能看了。一圈鼓鼓的紅肉腫得發亮,緊密閉合,看上去極難突破。洛冰河心生幾分憐惜,可很快想起當年沈清秋拋棄自己的模樣,恨意盪漾,冷酷無情地挺身而入,只插了小半,就覺得異常困難。因為紅腫比平時的穴肉更火熱濕滑,但也更窄緊。
  沈清秋哭的梨花帶雨,嘶嘶吸氣,被強行突入的肉棍捅得痛不欲生。肉壁上細小的傷口被重重刮過,大概再插進去幾分就又要流血了。
  「要壞了……快爛了……疼……」沈清秋雙手被缚,徒勞掙扎扭動,始終不得解脫。】

  沈清秋:「……」
  臥槽這尼瑪什麼玩意兒!!!
  這梨花帶雨的特麼是誰!這邪魅狂狷的貨是誰!
  明明每次上床哭得最厲害的那個是洛冰河好麼!
  洛冰河閱讀完畢,評價道:「若是換了弟子,斷然做不出這等強逼之事。師尊只要皺一皺眉頭,弟子便下不去手,如何能到這痛哭的地步不罷休呢?這裡的處理,有些失真了。」
  豈止是失真……沈清秋好想告作者啊……
  OOC。OOC得沒邊兒了!
  什麼鬼春山恨!
  壓根就是個OOC到天際的RPS同人天雷小黃文,居然還能這麼火!
  怪不得以往總聽人說,越雷的文越容易成為圈內紅文!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沈清秋詛咒這本小黃文編這支小黃曲的人一輩子不舉!單身狗!活該一生擼!擼到死也娶不到老婆!

  洛冰河道:「師尊何故臉色忽白忽紅?後面的情節,更加跌宕起伏,令人撫掌叫絕。雖說那五年內,我敬師尊軀體如聖,從來也不敢做什麼稍有褻瀆,但既是坊間流傳的小冊子,這些獵奇的情節,看看一笑,倒也無妨。」
  沈清秋一眼瞅到個標題:春山恨 第四十九劫之 五年空待。
  蛋碎一地。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這個標題!!!
  新世界的大門也不放過!不至於這麼重口吧!?
  事實證明,沈清秋低估了春山恨作者的下限。

  【……

  燭光顫動,沈清秋儘管無知無覺,可眉翠唇紅,整個人都染上了一層春色,洛冰河將他綿軟的雙手搭上後脖頸,才去親吻,看起來彷彿沈清秋醒了過來,主動勾住洛冰河脖子回吻。簾子墬地,無風而動,抵死纏綿中,凌亂衣衫委頓在地。晃動不止的紗幔間傳來洛冰河低沉的喘息。

  ……
  沈清秋毫無生氣的趴在洛冰河身上,被他堅實的臂彎攬在懷裡。兩個乳頭都被吸允吸得艷紅腫脹,像兩粒小小果實。臀部上都是青紫的手印。身下被肏到熟紅的肉穴還軟軟含著半硬的陽根,濕淋淋的。】

  沈清秋雷哭了。
  這也能下的去手!!!
  挑戰三觀挑戰道德極限!!!
  據說綠丁丁生子文很火老天保佑春山恨千萬不要千萬不要有生子情節謝謝啊!!!

  隨著幾頁匆匆翻過,緊接著,又是一記轟天神雷。

      【春山恨 第五十五劫之 天魔邪血
  兩人胸膛緊密相貼,洛冰河感覺懷中人肌膚細膩幼嫩,在山泉中浸泡,更是水光潤滑。
  他一言不發摟住沈清秋,低頭深深一吻,時而咬住他的唇瓣輕輕撕扯,時而探入舌頭,在他口中肆虐糾纏。
  沈清秋雖不情願,奈何天魔血在腹內作怪,渾身無力,加之被吻得喘不過氣,胸口不規則起伏,乳尖在洛冰河肌肉上蹭動,漸漸挺立。不知不覺被掰開了雙腿,洛冰河猛地衝了進去。
  雖然兩人胡天胡地鬼混了好一陣時日,沈清秋早便能適應洛冰河的巨物了,可突然闖入,還是極為難受。尤其是肉棍捅開腸壁瞬間,溫熱的泉水也趁機湧入,下 面的嘴喝了不少水,掛在洛冰河腰部兩側的雙腿頓時夾緊了,腸壁也跟著顫慄不止。洛冰河只覺那個小洞又箍又吸,舒爽無比,大力揉捏沈清秋臀肉,邊讓他放鬆, 邊調整姿勢。
  畢竟經肏多日,已經被幹熟了,沈清秋不一會兒就緩過氣來含淚斥道:「……滾!」
  洛冰河笑道:「師尊嘴上這般斥罵,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呢。」

  沈清秋咬牙不甘道:「……若不是你給我餵了那毒血……我又怎會受你這白眼狼這般折辱……」
  在天魔血的操縱下,他只有乖乖把雙腿分得更開的份,放鬆後穴,方便洛冰河肏弄。穴肉軟媚地含著洛冰河,細細允吸。
  沈清秋越喘越亂,欲哭無淚,被捅得狠了,就抿緊嘴唇,鼻子裡泄出低哼。洛冰河一手拖他臀部,保持兩人胯部緊密鑲嵌,一手不輕不重地拍打沈清秋渾圓雪白的臀瓣,插一下拍一下,拍的沈清秋羞憤萬分。
  一輪過後,休息不到片刻,洛冰河抱著他出水。離水氣冷,沈清秋手腳連帶後穴都縮了縮。洛冰河將他獻祭一般赤裸裸攤平放在溫泉旁一塊大青石上。幕天席地 下抱作一團。青石冰涼,沈清秋剛躺上去便一陣扭動。他膚色白皙,剛經歷過一場劇烈情事,被泉水蒸騰,周身泛出艷麗的粉色,漆如星點的黑眼睛裡水光盪漾渙 散,又倦又睏,心灰意冷,轉過頭去,不肯直視洛冰河這逆徒。
  洛冰河卡在他雙腿之間,把潔白的小腿扛上肩頭,陽具噗哧一下挺進去,又不緊不慢抽插起來。內壁每一吋,都被撐到極限,被柱身狠狠擦過。肉洞口的皺褶也被撐得平滑。】

  沈清秋:「……」
  迷J強J逼J,花樣百出,作者玩得很開心嘛……
  洛冰河緩緩道:「其實我從沒想過,天魔血還能作這用途。」

  沈清秋默然不語。
  他也沒想到,洛冰河在魔界那片帶溫泉的地宮,還能作這用途 ……
  洛冰河道:「長見識了。」
番外:打飛機奇遇記1

  向天打飛機是個種馬寫手。
  一個小有名氣的種馬寫手。

  在終點文學網這種大神遍地跑、小神多如草的黃金土壤上,也能有一定頻率被人提起來的種馬寫手。

  那堅持三年如一日日萬字的超高手速和毅力,那定期爆更八章、氣吞山河的魄力,對同樣是從透明撲街一路走來的寫手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神話,可遇不可求的傳奇。

  那節操被狗吃的大開後宮線,以及智商被狗吃的征服世界線,則是他為萬千讀者所津津樂道的標誌性特色。

  對他的文,最多的評價是:
  「小白文!當然是小白文!但是爽啊!」

  沒錯,向天打飛機的最新力作,《狂傲仙魔途》,屬於罵的人非常多、但是追捧的人更多的典型文。這種玩意兒,大家統稱為:無口碑紅文。

  喜歡的人非常喜歡,噁心的人把它踩進屎裡在啐上好幾口都不解恨。

  比方說,現在,向天打飛機一邊噼哩啪啦不帶腦子地碼著今天地更新內容,一邊打開某著名網文論壇,準備灌灌水蹭經驗。第一眼就虎軀一震,看到一個掛著他書名筆名,標題極具攻擊性的飄hot帖子,在首頁激烈地沉沉浮浮。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趕上掐架現場了。向天打飛機一如既往,淡定地點開了帖子。

  果然,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1#
  網上看書將近十年,就沒有看過比狂傲仙魔途更爛的修真文。哦不對
,一天到晚吃飯睡覺收妹子,你他媽告訴我這是修真文,我去年買了個包[怒火
] [怒火] [怒火]愛看這本書的人進來告訴我,你們究竟喜歡它哪一點?究竟是什麼心態?推這本書的人跟別人有多大仇!實在忍不了,棄了!

  2#
  我很早就想吐嘈了[汗]……他這個等級設定,有什麼意義嗎?金丹跟元嬰也跟凡人沒什麼區別,每次我看到寫吃飯啊睡覺啊就不忍心看下去,根本就是個擺設吧。飛機自己都說了他設定弱,LZ不必教真,你就把它當一本武俠YY小說看唄。
  不過這書粉很剽悍的,估計馬上要來圍攻你了,LZ好自為之,送你一頂鍋蓋,遁了。

  3#
  寫的跟屎一樣。看的人都是SB。

  4#
  樓上罵誰SB呢?素質真低。

  5#
  戳開這帖之前就知道會是這個走向了。每次了這本都要吵起來ヾ( ̄▽ ̄ ) ノ從來沒有例外。搬板凳圍觀。

  6#
  煩死了,每次都吵。有什麼好吵的,你不喜歡不代表別人不喜歡,多簡單的道理。愛看看不看滾。有本事自己寫,you can you up懂什麼意思嗎?樓主還沒看完,感覺是為噴而噴。

  7#
  圍觀活體小學生。U CAN U UP都出來了,笑摸狗頭。孩子,多讀幾年書吧。沒放假就來混論壇真的好嗎。一坨屎我不需要吃到最後才發現這是坨屎。

  8#
  [心] [口水] [口水]情節不記得了,就記得妹子~~~活活活~~~

  9#【絕世黃瓜】
  理解LZ的心情。最近一直在看這本書,真尼瑪長,又長又水,後半本直接打開了水龍頭。

  沒見過比這本書智商更低的反派了,典型的砲灰IQ40主角IQ60,作者一直瘋狂打臉,結果一點都不爽。女角色大多數都是弱智花瓶,唯一一股清流柳溟煙居然還不推?正宮你不推你他媽是逗我?打飛機交過女朋友我這套書生吃了。

  設定各位書友早就在前30萬字吐嘈過了,我就不再吐了。其實最有意思的是魔界怪物,多寫點就好了。後面一收就是整個家族十幾個妹子倒貼上來,每個妹子 連性格都區分不出來,文筆奇差無比,是個女的出場就要「酥胸顫動」,顫泥媒,你好歹換個詞,換個字也成啊?嚴重懷疑作者小學語文沒學好。

  男主到是塑造的還不錯,從無辜正直到陰狠毒辣的轉變還挺詳細自然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該殺的直接殺毫不手軟。看那種膩膩歪歪的男主,經常想抽他ㄚ的。冰哥當得起一聲哥,夠爽夠黑,我喜歡,哈哈!

  沈清秋賤人不解釋。
番外:打飛機奇遇記2

    10#

    有沒有人喜歡岳掌門的,最喜歡溫油攻,嚶嚶嚶,默默飄過。

    11#

    沒意思。寫的不如《仙xx戰》,差得遠了。那才叫真正的修真文。

    12#

    ls踩一捧一很爽是吧,呵呵。

    13#

    9l的黃瓜兄給大毒草打那麼多字的評絕對是真愛。

    14#

    回覆13l,呵呵不敢收,原句還給你。狂傲書粉上躥下跳踩別的書難道還少了?要不要翻記錄找截圖甩你一臉?

    15#

    回覆10l:有沒有人喜歡岳掌門的,嚶嚶嚶,默默飄過。

    抓住十樓的妹子!是妹子吧?!我也喜歡掌門師兄!可喜歡了!☆\( ̄▽ ̄)/★無底線寵溺什麼的不能更萌!(w`)可惜攤上這麼作死的師弟,be得太徹底了……

    16#

    沈清秋賤人不解釋10086!我天15l居然萌的起來這種人渣。

    總覺得百戰峰峰主死那麼早好可惜,讓飛機菊苣這種天然腐寫出來一定很蘇。

    17#

    上面幾樓信息量好大,我想說[天雷滾滾]論壇是不是被奇怪的人入侵了?

    18#【絕世黃瓜】

    樓上蛋定。這論壇裡綠丁丁網的妹子不少。

    19#

    黃瓜兄當然是真愛,不過在這裡噴的沒有書評區兇猛啊。不夠惡毒,差評。

    20#

    狂傲粉又來炒了,哪兒都能看到這本書,噁心吐了。這本書的水平根本擔不起這個火度,說飛機沒請水軍我才不信。

    21#

    回覆4l:樓上罵誰sb呢?素質真低。

    笑話,愛看狂傲這種爛書的小學生也好意思談素質。誰都沒有你們素質低。

    22#

    因為一兩個人開地圖炮也是醉了。又見20l炒作論,別的不說你只看飛機的更新量,每天日更萬字週末爆更二萬五,幾個人能做到。嗯,質量問題先放到一邊。

    23#

    寫了冰哥x人渣沈的同人_(:3)∠)_不知道有沒有人要看。萌上冷cp好像到了北極好痛苦,在終點文裡面找cp我也是作死。

    24#

    寫同人的妹子別走!是帶第八字母君的嗎?!求!

    25#

    作者太不會寫感情線了,不如不寫。我覺得洛冰河對哪一個老婆都沒有感情,只有利用。

    26#

    妹子全收了就行,感情要不要都無所謂。

    26#【絕世黃瓜】

    二十五樓開玩笑呢,你讓飛機不寫後宮?這本書的三分之二就沒了。

    ……

    ……

    ……

    向天打飛機菊苣一邊翹著腿攪動泡麵,一邊淡定地滾動鼠標滾輪,瀏覽帖子,眼中自動對絕世黃瓜這個眼熟的id加了一層高亮。

    這位鼎鼎大名的黃瓜兄,經常在他的書評區狂噴不止,但是訂閱和催更票從來都沒少過,因此,他懷疑過此人是個抖m。

    黃瓜兄在書評區的咆哮,給他這種感覺:好比一個女人嫁了個不爭氣的老公,每天都來大姨媽一樣暴躁,恨不得騎在他身上掐著他脖子搖晃,又愛又恨地邊親邊吐口水。一邊無法自拔地追下去,一邊嫌惡「為什麼我控制不住點開閱讀的賤手!」

    「口嫌體正直!」

    飛機菊苣下了定論,哈哈哈哈,拍電腦桌狂笑不止。

    這一拍可不得了,泡麵傾倒,潑了他勞苦功高的心愛鍵盤一臉,麻辣湯汁一瀉千里,打飛機大驚失色,霍然蹦起趕緊搶救,蹦得太高,腳絆到了接線板,筆記本啪嚓一閃黑了屏。

    一連串樂極生悲的連鎖反應後,打飛機臉色煞白。

    ffffffff!

    他邊刷論壇邊碼字文檔還開著臥槽不會就這樣報廢了吧今天的更新已經擼了8000了啊!

    他下意識撲到接線板旁,撿起插座往插孔裡那麼一插——

    切身體會到了什麼叫「周身過電九天神雷」。

    *

    *

    *

    「你這蠢貨想什麼呢!還不去幹活!」

    飛機菊苣呸的一聲,吐出了叼在口裡狗尾巴草。

    他心中對凶神惡煞的安定峰某師兄比了一千個中指一千個f開頭的單詞,轉頭笑靨如花,腆著臉顛兒顛兒地迎上去:「來嘞!」

    x師兄啐道:「就知道偷懶!」

    生理年齡為十七歲的大齡外門弟子尚清華,一邊慢吞吞地跟隨大部隊把船上貨物卸下碼頭,一邊東張西望。

    是的,打飛機菊苣,成了尚清華。

    他親手寫的種馬文裡的猥瑣小人、陰險間諜,一生勤勤懇懇給漠北君打工、最後被冷酷無情的老闆用完就扔的炮灰後勤‧尚清華。

    不對,這個時候,他還是安定峰上人人都可欺壓的一名外門弟子,非首席弟子,沒改名入清字輩。

    安定峰本身就是個很憋屈的峰,峰主本人,就好像家政服務中心的主任,憋屈;連帶著弟子,就像無償鐘點工,也憋屈;外門弟子,更不用提,食物鏈的最低端,憋屈中的憋屈。人人都火氣大,資格老的欺壓資格淺的,常事。

    尚清華偶爾會腹誹,等老子坐上峰主之位你們看我不……嘿嘿!

    然而這種妄想很快就被他自己掐滅了。

    想想吧,坐上峰主之位=有魔界扶持=漠北君是老闆=最後結局:被老闆用完就扔不得好死

    顯而易見,不划算!

    如果能按照尚清華的意願來辦,他就衣服一脫鋪蓋一卷,奔下蒼穹山派,逃離修真界,奔向自由的貧民生活。就憑他以前為了寫穿越種馬文查的一堆資料(例如怎麼製造肥皂、玻璃、算盤),他相信自己可以把小日子活得順風順水紅紅火火恍恍惚惚何厚鏵!

    但是,只要他一起這種念頭——

    【違規,扣分。】

    穿到自己寫的種馬文裡也就算了,為什麼不是主角。

    不是主角也就算了,為什麼還有個見鬼的什麼系統!

    一切都怪那個開貼的人,沒有掐掐就沒有傷害!還有那個絕世黃瓜!

    尚清華把船上一箱一箱沉重的書籍搬上板車,套好馬,仍在兀自含恨不休。

    運貨這些小事,在修真文裡照例是應該一揮手臂就能搞定的。說來說去,都要都怪他自己,好死不死,寫什麼低魔設定,苦力都得踏踏實實地干,到頭來還是坑了自己。

    好吧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清靜峰真他媽能折騰人!

    就屬他們最能來事!你說幫仙姝峰的仙女姐姐仙子妹妹們運送衣物什麼的,累是累了點,可心裡好歹是酥酥的。苦在身上,甜在心裡。給清靜峰當搬運工算怎麼回事?!

    每次一採購,幾百斤幾百斤的書,讓他們這些安定峰的吭哧吭哧下山來取,再吭哧吭哧送上峰去。他們倒好,屁股不離凳,手指不離弦,坐等送貨上門。

    高冷你妹夫,有本事自己下山來取!

    其餘的外門弟子也在抱怨:「清靜峰那些弟子明擺了就看不起咱們安定峰,咱們回回還得給他們當牛做馬。」

    有人忿忿不平道:「尤其是那個沈清秋,也太拿自己當回事,眼睛長在頭頂上。」

    「便是修雅劍有點名堂,這也太囂張了。」

    「呵呵,他連百戰峰首席柳師弟都敢惹,哪還會把咱們這等無名小卒放在眼裡。」

    「百戰峰那個脾氣,柳清歌那個脾氣,竟然沒打死他?」

    「哪兒能呢,你當岳師兄會幹看著不攔?有他在,柳師弟怎麼也打不死沈清秋的。」

    一名同樣也是超齡拜入蒼穹山的外門弟子酸溜溜地道:「也不知道這沈清秋一個半路出家的,是怎麼被選中為首席弟子的。說他跟岳師兄交好,又不見他去過穹頂峰,見了岳師兄也是一副假清高的死人臉;說他們不好,又不像。」

    尚清華默默不語,憋得慌。

    唉!好想八卦!!!好想把我設定了卻胎死腹中的情節大綱甩你們一臉啊!!!這些陳年舊事沒人比巨巨我更清楚!!!

    一行人的碎碎念怨氣衝天,越說越氣,妒恨交加,也不知道是在跟誰吵架。尚清華縮著駕車,被人搭話就打個哈哈混過去,謹慎地一句話也不插。

    別看他們現在吐苦水吐的起勁兒,日後指不定就暗搓搓把今天抱怨過的人給供出去了。貪嘴一時快,到時候被人打了小報告,別峰的弟子盯上你,吃不了兜著走。

    雨後的路面坑坑窪窪,車輪碾過,東搖西晃。一陣歪斜中,系統「叮」的提示道:

    【任務,準備。】

    尚清華一聽,臉就皺成了菊花。

    他賠笑道:「系統哥哥,您每次發佈的信息,是不是簡短得坑爹了點?您倒是說清楚什麼任務啊?怎麼準備?準備個啥?好歹給個提示,行不行?」

    系統含蓄道:【你懂的。】

    尚清華:「……」

    老子不懂!

    這時,喀拉一聲,板車突地不動了,彷彿被什麼東西卡在了地上。

    車上和後面跟著的外門弟子師兄們跟著顛了一顛,東倒西歪,原本就火氣大,當即拍桿怒罵道:「蠢貨!趕個車也趕不好!走啊,停著幹什麼!」

    尚清華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卡住,納悶兒地跳下車,看了一眼,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車輪之所以走不動了,是因為它陷進了地面上的土坑水窪裡,小坑的水結了冰,生生把木輪凍住了。

    四周空氣中,看不見的寒氣肆虐。

    冬天冷,尚清華的心,更冷。他哆嗦著一抬眼。

    一道披著黑斗篷的影子,正慢慢迎面走來。身形挺拔又高挑,依稀是個少年身形。

    系統:【目前對方怒氣值:500。任務目標:活下來。】

    【提示完畢,祝您好運。】
第90章 番外:蜜月旅行(蜜月流水賬)

    清靜峰將混世魔王洛冰河窩藏了十幾日後,眾弟子終於不堪騷擾,跪求沈清秋攜此人「暫避風頭」。

    寧嬰嬰嚶嚶嚶道:「師尊,我討厭百戰峰。討厭討厭討厭!他們都好粗魯,山門被踩壞好幾回了!」

    明帆含淚控訴道:「師尊……這次真不是我去說的!弟子發誓,您相信我!」他惴惴瞄了洛冰河一眼,提議道:「要不您就把洛師弟放出去跟他們切磋交流上幾場吧。打夠了他們就不會來騷擾清靜峰了!」

    洛冰河八風不動,冷淡地道:「我同師尊談議正事的時間都沒有多少,哪來的空同這群野猴子切磋交流。」

    沈清秋矜持地搖扇不語。

    你所謂的「談議正事」,原來就是研究新菜式,擦洗竹舍的餐具和桌椅,以及不分場合時間的賣巧求歡麼……

    明帆一把鼻涕一把淚,嚎啕道:「師尊——您行行好吧——安定峰的已經不願意來幫咱們修山門了,每次都是弟子上下山幾百里自掏腰包啊——」

    沈清秋被他嚎得不勝其煩。

    最終,在明帆的千恩萬謝和寧嬰嬰的戀戀不捨中,終於大發慈悲做了件好事,尊駕移出了清靜峰。

    所以他老人家很是鬱卒。

    要命,這是什麼鬼世道!

    師弟a縱容手下爪牙(……)打上師兄的門,打完了還不給賠;

    師兄受了經濟損失,找師弟b的部門要求撥用公款,師弟b又不肯批;

    徒弟不光沒有為集體奉獻的無私精神,反而要把師父趕下山去。

    真是反了!

    洛冰河卻一副很是開心的模樣。只要黏著沈清秋,他去哪裡都是一樣,沒有一群礙眼的天天在旁亂晃,於他反而更合心意。

    他挽著沈清秋的手臂,歡歡喜喜地道:「師尊,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沈清秋低頭看了一眼他圈住自己胳膊的姿勢,不忍直視。

    真是……越發少女了。

    活脫脫兩個采蘑菇的小姑娘手挽著手一起出門╭(′▽`)╭(′▽`)╯

    沈清秋為自己造的人工雷絕倒。他反問:「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洛冰河想了想,道:「不如去我們以前去過的地方,瞧瞧如今變成什麼樣子了。」

    於是,兩人來到了被「趕下」蒼穹派後的第一站,雙湖城。

    原本御劍而出,不到一炷香便可抵達,洛冰河卻不知犯了什麼小心思,非要拉著他坐馬車。

    坐就坐,沈清秋怎麼樣都無所謂。誰知,兩人上車後,洛冰河一直用那種(自以為掩藏的很好的)期待羞澀眼神盯著他。

    車廂內空間不大,沈清秋避無可避,被他這熱乎乎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

    擦。

    這……是想玩兒車震的意思嗎?

    想都不用想,為師不會應承你的!

    真是反了!

    洛冰河盯了他半晌,見他並無特殊表示,顯然沒有會心相通,慢慢低下了頭。

    他對了對手指,有點失落地道:「師尊……不記得了嗎?」

    沈清秋悲哀地發現,現在自己每天的心理活,基本可以用六個點點點來開頭。

    他說:「記得?記得什麼?」

    洛冰河悵然:「當初師尊帶清靜峰一眾弟子下山歷練,讓我和師尊同乘的事……」

    那麼遙遠的陳年舊事,洛冰河居然記得這麼清楚!

    而沈清秋卻忘得七七八八了。

    洛冰河嘆道:「果然不記得了啊。」

    對比之下,沈清秋不免心虛,招了招手,讓洛冰河靠過來,揉揉他的臉,算是給塊小糖吃,道:「師尊一時給忘了,對不住啦。」

    洛冰河吃了糖,心滿意足,唇角翹起,道:「嗯。師尊對我的好,遠遠不止這些,又怎會一一記住呢。」

    ……

    不要把他腦補的這麼慈愛這麼聖父好嗎,他真的只是單純地不記得了,擔當不起這份光環!!!

    雙湖城城門大道。

    兩人優哉游哉,在街上亂晃。兩側琳瑯滿目的攤販中,一面花枝招展的錦旗迎風飄搖。沈清秋先是被它吸引了目光,目光下移,移到了旗下襬攤攤主的臉上,原本那「若有若無似隱似現看似儒雅溫和實則冷清疏離」的模式化笑容登時一僵。

    洛冰河何其敏銳,立即道:「怎麼,師尊,有相識者?」

    旗下一張人頭攢動的小桌,好像江湖算命先生的卦攤。桌後坐著一位貌美窈窕的女郎,風情萬種一抬螓首,一甩秀髮,與沈清秋遙遙打個照面,登時活像吞了一斤砒霜。

    可目光一轉,轉到一旁洛冰河的臉上,對這款相貌的熱愛之情立刻超越了一切,當即眼睛放出雪亮的光,主動招呼道:「仙師別來無恙!」

    沈清秋道:「許久不見。夫人風采更勝昔年。」

    那美貌女郎正是魅音夫人。她揮走了小桌旁神魂顛倒的男客們,騰出空位,笑吟吟地道:「仙師如今春風滿面,如何?奴家上次所言,是不是一一應驗了?」

    洛冰河眨一眨眼,莞爾道:「師尊,您與這位夫人,看來交情不淺。」

    他雖然面帶微笑,沈清秋卻聽得牙幫子發酸。

    說起來,洛冰河與魅音夫人,原本應該是419無數次的一對狗男女,現在卻正直無比地坐在對面,陰陽怪氣,各說各話,這畫面真的……十分詭異。

    他幹笑道:「淺得很。淺得很。一別經年,不想江湖再見,夫人竟然在雙湖城中幹起了這等營生。」

    魅音夫人哼道:「這不都得多謝上次和閣下一起來惠顧奴家的那位仙師。」

    洛冰河突然道:「哪位仙師?」

    沈清秋第二次笑容一僵。

    魅音夫人怨聲怨氣道:「莫要怪奴家背後數落人的不是,當初好聲好氣招待,哪有半分虧待了兩位仙師,那位倒好,一上來就打塌奴家半個洞府,驚走大半姐妹。後 來幾次再遇,半分薄面都不留,奴家混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鐵面無情的男人,不懂風月不解溫柔,只知道喊打喊殺。啐!」

    你被啐了啊,柳清歌。你居然被啐了!

    這種暴力行為,只有誰能做得出來,洛冰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看著他:「師尊,是柳……師叔嗎?您和他什麼時候單獨出來過?」

    眼看他額頭有青筋隱隱跳動,沈清秋乾咳道:「那都是在你……不在期間的事。」

    洛冰河重重捏了捏他的手掌心,道:「師尊能不能給弟子具體說說,您,柳……師叔,和這位貌美如花的魅妖,聚在一起,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呢?」

    沈清秋哄他已經是輕車熟路,步驟如下:1淡定地先說:「不如你貌美。」2在魅音夫人抽搐的笑容前,再保證:「真的沒有幹什麼。」

    魅音夫人還嫌火上澆油得不夠,在一旁道:「雖然臨走前給那位仙師散了一把魅妖迷香,不過依那位的冷情冷性,想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魅妖迷香是什麼玩意兒,聽名字就知道了。

    春天裡的藥啊!

    洛冰河勃然變色:「『沒有幹什麼』?」

    ……天地良心,真的沒有幹什麼!

    連幫擼這種程度的都沒有!

    話說那日,確定柳清歌中了魅妖的招後,沈清秋當機立斷。

    他說:「柳師弟你加油。師兄有事先行一步!」

    柳清歌一把拽住他後頸衣領,厲聲道:「加什麼油?!有什麼事?!」

    沈清秋回頭一看,駭了一跳。

    若說剛才柳清歌那張臉只是紅霞敷面,現在就是火燒連雲,臉紅脖子粗的能嚇死個人。

    他忙道:「不要衝動!柳師弟!你冷靜!你在這裡打坐,師兄先去把黃公子他們放出來,回頭再來找你哈。你放心,這段時間內我絕對不會回來的,你想幹什麼都可以,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的。」

    他說完拔腿就走,柳清歌一隻手如精鋼鐵爪猛地搭上他肩頭:「你跑什麼!」

    媽蛋這還纏上了!

    柳師弟,柳峰主,親哥!我是要迴避一下,給你自己解決的時間和空間啊。

    別告訴我你連這種暗示都不懂!

    白活這麼多年了!

    結丹結到腦子裡去了吧!?

    沈清秋道:「師兄留在這裡,不也沒什麼用處嘛。」

    柳清歌冷笑道:「你給我打一頓,讓我洩了憤,很有用處!」

    這可不是打一頓就能了的事。沈清秋道:「師弟,你為何如此暴躁,莫要讓那魅毒控制了心智啊。」

    柳清歌一張俊俏的臉蛋紅紅白白,像是憋得慌,又不知道該怎麼辦,茫然地揪住沈清秋,就是不放手。

    沈清秋看他這可憐的樣子,心想,百戰峰那種成天只知道打打殺殺的暴力集團,人人醉心修行鬥毆,柳清歌在這種傳統中長大,這方面說不定真的弱智如斯,連怎麼擼都不知道,一時深感同情。

    說到哄人,沈清秋那是一把好手,臨危不亂:「柳師弟,來來來,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認識我的嗎?」

    原文當然沒有詳細講述過這兩位炮灰是怎麼結下樑子的,沈清秋東拉西扯,無非是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若是平時,柳清歌肯定沒這麼好整,可現在被他拉著,昏亂的甚至還能勉強把持得住,邊走邊咬牙道:「記得。十二峰試劍大會,我打了你!」

    沈清秋:「……」

    √

    原來是不打不相識。

    難道是因為當初柳清歌打過他,而且打得很爽,所以剛才才要求自己留下再給他打一頓洩憤嗎?

    沈清秋「哦」了一聲,引著他往洞內深處走去,又問:「那我後來打回來了嗎?」

    柳清歌燒得厲害,還不忘加個自負的「哼」:「怎麼可能。」

    很好。

    沈清秋把手放在他肩上,拍了拍:「那師兄現在就要討回來啦。」

    然後——

    把柳清歌踹進了魅音夫人飄滿玫瑰瓣的浴花池裡。

    「就這樣?」

    「就這樣。」

    魅音夫人咬著指甲,恨恨道:「奴家的玫瑰花池……」

    *

    陳宅。

    既然來了雙湖城,那自然要找點事做。少不得為民除害什麼的。打聽一番,居然又是陳宅府上出了怪事。當年窮凶極惡的剝皮魔化身老爺愛妾蝶兒藏匿府中,被當場打死後她住過的廂房一直不得安寧,夜夜聞鬼哭狼嚎,令人膽顫心驚,多年一直不得解決。

    陳員外已近古稀之年,白髮蒼蒼,依舊雄心不減。數年前好歹身邊扶著他的美貌小妾只有蝶兒一個,如今卻一左一右,美妾成雙。愛女之心分毫不因剝皮魔曾潛伏在身邊而削弱半點。

    這位老爺子年事已高,卻記性不弱,見了沈清秋還知道大喊「沈仙師」。

    「沈仙師」之高冷,一如當年。等到問起身邊這位公子,才終於微微牽了牽嘴角,溫文作答:「是我當年的小徒弟。」

    陳老爺笑道:「難怪看來眉目依稀眼熟。如今看見仙師與愛徒,方才驚覺,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一番寒暄往來,自然還是交給回歸事事代勞小秘書角色的洛冰河。沈清秋樂得站在一旁閉嘴裝b。

    眼見酷炫狂霸拽的魔界之主洛冰河耐心得彷彿一件貼心小棉襖,沈清秋難免飄飄欲仙,感覺良好,看他的目光忍不住越發慈愛。而洛冰河說兩句就要回來看他一眼,這一眼挪過來就轉不回去了。於是,一對師徒就這麼在外人面前開始「眉來眼去」……

    半晌,沈清秋才猛然驚醒。

    這是何等的傷風敗俗!

    去廂房的路上,洛冰河總想去牽他的手。沈清秋一來顧忌旁人,而來有心逗他,偏不給牽。身法手□□番上陣,若是被修真者或是魔界的誰誰誰看到這對師徒拿本門本脈的術法來打(da)打(qing)鬧(ma)鬧(qiao),弄得不倫不類,非吐血三升不可。

    傳說中鬧鬼的廂房無人敢接近,自然情景非常,洛冰河見終於沒了人,立刻黏了上來,磨磨蹭蹭從背後摟住他的腰,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幽怨地控訴:「師尊,我心裡很是難受。」

    院子還是當年那個院子,一點沒變,只是陰氣頗重。沈清秋一邊觀察一邊聽,鼻子裡哼哼兩聲,表示知道了。

    自從兩人開始在一起鬼混(……),洛冰河一天少不得要難受個三五十次。跟別人多說兩句話他要難受,少吃兩筷子他要難受,洗個澡嫌浴桶小讓他滾出去也要難受……他的難受就跟吃蠶豆似的。咔嚓一下就來了,咔嚓一下又沒了。

    「弟子在無間深淵裡披荊斬棘,師尊卻在山清水秀之地,和別的男人流連花池……」

    「別的男人」是什麼鬼,好好說同事或者同門不行嗎?!

    而且「流連花池」又是什麼鬼。一個人在群魔亂舞的荒山野嶺,把另一個人踹下了冰冷的水坑,這種事有什麼好值得羨慕的!

    吐槽狂魔快要上線時,冷不防洛冰河繼續輕聲道:「這裡發生的事,師尊還記得嗎?」

    當然!

    這裡不就是他第一次使用簡單模式的地方!

    ……好吧開玩笑的啦。

    他怎麼可能不記得,這裡是他第一次坑洛冰河坑得夠嗆的地方。

    那時為了保命,險些就讓剝皮魔一掌打上洛冰河的天靈蓋。這事做的比較不厚道,現在想起來還犯怵,沈清秋也不好意思細想。

    站在這個曾經的「犯罪現場」,沈清秋心中有愧,忍不住就要軟化幾分。吐槽狂魔剛要上線就萎了。他反手上去,拍拍洛冰河的臉頰:「別鬧小脾氣了。今天師尊答應你一個要求。眼下先把這裡的邪物了結了再說。」

    洛冰河欣喜:「真的?」

    「師尊什麼時候……」剛想接下去,沈清秋及時閉嘴,避免了自打臉的悲劇。

    無論說「什麼時候騙過你」還是「什麼時候坑過你」,都是妥妥的自打臉啊!

    人真是不能干虧心事……

    「既然師尊說了……」洛冰河紅著臉,拿出了一截一截的紅繩。

    捆仙索你好,捆仙索再見。

    說拿就拿,說不是早有預謀能驢誰!

    見沈清秋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洛冰河也沒有勉強,嘆了口氣,仰頭望天,幽幽地道:「自那日從剝皮魔手下化險為夷後,不知為何,好幾天晚上,弟子都會做奇怪的夢。」

    ……什麼叫奇怪的夢?

    沈清秋嘴角抽動。

    醒了之後會洗內褲的夢嗎?

    造孽。原來他還是洛冰河的青春期性啟蒙老師!

    性啟蒙對象對人的一生是至關重要的,就算不是波濤洶湧的大姐姐,起碼也要是文秀瘦弱的鄰家妹妹吧。

    洛冰河的人生真是悲慘得難以一言蔽之,給他啟蒙的居然是個帶把的啊!

    鞠一把同情淚!

    可是再同情,他也不會就範的。節操這玩意兒雖然在洛冰河的軟磨硬泡下已經沒剩多少了,但能撿起來一點算一點!

    還有更重要的是你先干正事行不行,有一團黑霧在你身後凝聚啊。出來啦,它出來啦!

    洛冰河恍若未覺,自顧自煩惱道:「時至今日,弟子仍時時被這夢境困擾。」

    要說之前倒也還信,到了現在,操縱夢境得心應手的洛冰河還會被「困擾」,這謊話也太厚顏無恥了,簡直就是厚顏無恥得理直氣壯,不怕被人戳穿。沈清秋一邊把手放到修雅劍上,準備穿刺那團黑霧,邊呵呵道:「所以?」

    洛冰河頭也不回,右手微微一擺,那團黑霧發出一聲慘叫,彷彿大風吹散一團炊煙,瞬息至今消散無蹤,院子裡的陰氣也霍然潰去。

    沒了礙著談情說愛的煞風景玩意兒,他這才羞赧道:「所以能否請師尊屈尊配合一下,讓弟子輕輕地、用這捆仙索扎一扎,綁著做上一回,讓夢境成真,讓弟子了卻多年的心願,就能安心了。」

    綁著做綁著做綁著做……

    ……

    ……

    雖然黑霧已經被打散了,可沈清秋覺得還是很有必要把修雅劍抽‧出來。

    原來最終目的是捆綁play?!

    原來這就是洛冰河直奔雙湖城而來的企圖!

    「師尊,你答應過的。」

    「滾!」

    「師尊,你又這樣對我……」

    「哭什麼哭,哭也沒有用。不要在外面丟人了,滾滾滾!」

    收回前言。果然對這小畜生而言,什麼心軟啊同情啊,純粹都是多餘的!
第91章 番外:岳清源與沈清秋

    1

    哐噹一聲。

    沈九踹飛了那隻黑漆漆的小木盆。

    他抱著手,沒說話。不知道是十五還是十四的少年縮了縮。

    旁邊的小兄弟們都拿眼睛慫恿,他硬著頭皮,梗著脖子道:「沈九,你不要太霸道。這條街又不是你買的,憑什麼不讓我們也在這裡!」

    這條大街,寬闊平坦,人來人往,行人也有觀望這群孩子打架的,更多的則是行色匆匆。

    若要行乞,的確是一個風水佳地。

    這小子敢跟他叫板,沈九低頭正準備抄塊板磚給他點顏色看看,恰好一個高個子的少年走到這邊,一見他擼袖子低頭,忙上來攔住他:「小九,我們到別處去。」

    沈九道:「不去。我就在這裡。」

    那少年趁機告狀:「七哥,他欺負我。」

    岳七道:「不是欺負,十五,小九跟你玩笑呢。」

    沈九說:「誰跟他玩笑?我要叫他滾。這裡是我的地界,誰跟我搶我弄死誰。」

    有岳七攔在前面,十五膽子肥了,叫道:「你別以為你多了不起,每到一個新地方都霸著最好的位置,大家早就想揍你了!」

    岳清源責備道:「十五。」沈九掙扎中踢了岳七小腿一腳:「想揍倒是敢揍啊?自己沒本事就會賴地方不好。雜種,誰是你七哥?你再叫聲試試!」

    「你才雜種。遲早被賣掉!賣去做龜公!」

    岳七哭笑不得:「哪裡學的亂七八糟的話!」邊拉著沈九往路旁走邊哄:「好啦,你最有本事。不挑地方,咱們換條街。」

    沈九踩他腳:「滾開!怕他嗎?單挑,群上也不怕!」

    岳七當然知道,真讓沈九跟他們打起來,他就會使陰的,挖眼撩陰下三路,毒得很,到時候吃虧嚇到哭的還是別人,憋著笑說:「踩夠了沒?別踩了。七哥帶你玩兒去。」

    沈九惡狠狠地說:「玩個屁!他們全死光才好玩。」

    岳七看著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有七有九,自然有一到六。

    只是早一批入手的孩子裡,六以上要麼被轉手賣掉,要麼早已夭折。

    沈九又瘦又小的一團,岳七抱著他的腦袋坐在地上,前麵攤著一張「血書」,寫著兄弟父母雙亡,外地尋親落難、孤苦伶仃、漂泊無依云云。

    按照要求,岳七應該嚎啕大哭,只是他無論如何也哭不出來,於是這個任務每次都落在了本該裝病去半條命的沈九身上。

    他人小,臉蛋不錯,哭起來稀里嘩啦的,路人見著可憐,紛紛慷慨解囊,說是一棵搖錢樹,毫不為過。

    後來岳七年紀漸長,越來越不願意做這檔子事,才被差去放風巡邏。

    兩人正要繞出這條最繁華的長街,忽然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

    兩旁貨攤主們大驚失色,推車的推車,跑路的跑路,如臨大敵。岳七不明所以,沈九剛拽著他躲到路旁,一匹高頭大馬蹬蹬地轉過街來。

    馬嚼子居然是赤金打造,金燦燦、明晃晃、沉甸甸,上邊倨傲地坐著個精神抖數的小少爺。容色豔烈,眉眼細長,黑瞳裡兩點精光,亮得刺人。紫衣下襬寬寬地散在鞍座兩側,箭袖收得很緊,白皙的掌中握著一柄漆黑的鞭子。

    沈九被金色晃得迷了眼,情不自禁探出腦袋,岳七連忙把他往回拖了拖,兩人避了開去。

    走了沒多遠,忽然聽見尖叫轟散聲,一眾小兄弟奔了過來,紛紛往岳七身上撲,嚇得鼻涕眼淚都要蹭上去了,沈九大發雷霆,岳七忙道:「哭什麼,怎麼了?」

    有人慘叫道:「十五不見了!」

    岳七立刻頓住腳步:「他沒跟過來?」

    那孩子嚎啕道:「剛才街上太亂了,我沒瞧清楚……」

    岳七道:「別急,慢慢說。」

    原來,剛才那騎馬的少爺領著家丁轉過街口,眼角掃到街角的十五他們,皺了皺鼻子:「哪兒來的?」

    有家丁道:「秋少爺,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乞兒。」

    小少爺道:「這些腌臢東西還留著幹什麼?」

    家丁們不需要主人更多的指示,悍然過來轟人。

    十五好不容易從沈九手裡把地盤搶過來了,怎麼甘心就這樣被趕走,伸長脖子叫:「你憑什麼趕人……」

    他還想說一句「這條街又不是你的」,那小少爺一揮手,黑影落下,他臉上就多了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鞭痕距離眼球不到幾毫,十五還來不及覺得疼,只是驚得呆了。

    那小少爺粲然笑道:「不憑什麼。就憑這條街是我家修的。」

    十五不知道嚇暈了還是疼暈了,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沈九不等聽完就哈哈大笑起來,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岳七點人發現少了幾個,回頭道:「你先走,我馬上過來。」

    沈九幸災樂禍:「別多管閒事,姓秋的還真敢殺了他們不成。」

    岳七搖頭道:「你先回去。我是最大的,不能不管。」

    沈九道:「死不了。最多打一頓。打不死長個記性。」

    岳七道:「回去吧。」

    沈九拉不住他,罵道:「七哥,你太多事了!」

    罵完跟了上去。

    2

    秋剪羅覺得沈九非常好玩兒。

    就像打狗。你打一條狗,它蔫頭耷腦,縮到一旁嗚嗚咽咽,固然沒什麼威脅,可也沒什麼意思。但若是你踩這條狗,它咕嚕咕嚕低聲咆哮,畏懼地望著你,又不敢反抗,這就有趣多了。

    他扇沈九一耳光,沈九心裡肯定操了秋家祖墳百十八遍,可還不是得乖乖挨踢,乖乖把臉伸過來讓他打。

    實在好玩兒!

    秋剪羅想著,忍不住笑出了聲。

    沈九剛挨了一頓好揍,抱頭縮在一旁,看他笑得前俯後仰,真心覺得他是個瘋子。

    秋剪羅剛把沈九買回來的時候關了幾天,關得灰頭土臉。看到自己也噁心了,才拎小貓一樣拎給了幾個五大三粗的家丁,讓他們給「洗洗涮涮」。

    於是,沈九真的被狠狠洗涮了一番,皮都快刮掉一層,才被提回了書房。

    燙掉身上的陳年老垢後,臉蛋和肩膀手臂因為搓得太用力,顯得白裡透紅,濕漉漉的頭髮還冒著點熱氣。穿齊整了,規規矩矩侍立一旁,倒也瞧著蠻討人憐的。

    秋剪羅歪著腦袋,看了半晌,心裡有點奇異,又有點喜歡,原先想踢出去的一腳也不踢了。

    他問道:「識字麼?」

    沈九小聲說:「識幾個。」

    秋剪羅攤開雪白的紙張,敲敲桌子:「寫來看看。」

    沈九不情不願地抓起一支小狼毫,握姿倒也有模有樣。點點墨,想一想,先寫了一個「七」,頓一頓,又寫了一個「九」。

    雖然筆畫倒走,卻不歪不斜,端正清秀。秋剪羅道:「從哪兒學的?」

    沈九道:「看人寫的。」

    這小子狗屁不通,只懂依樣畫葫蘆,居然也能唬住人。秋剪羅大感意外。

    於是,越發和顏悅色,學著以前自家老夫子的口氣,讚許道:「有點資質。今後若是肯好好學點東西,說不定也能走上正途。」

    秋剪羅比沈九大四歲,十六歲的年紀,被父母寄予厚望,金磚砌的房子裡養出來的,誰都不放在眼裡,生平唯一的一個心肝寶貝兒就是妹妹海棠。

    海棠也是全秋家的心肝寶貝,秋剪羅在海棠面前,一直都是個好哥哥。以往他巴不得妹妹一輩子不嫁人,沈九來了之後,他又有了別的打算。

    秋海棠很喜歡沈九。

    如果能把沈九教好了,做個便宜姑爺,似乎也不錯。妹妹在身邊,沈九也可以繼續留著玩兒,只要他老實聽話,便相安無事。

    嫁給他不用遠走,吃穿用度還是靠自家,跟沒嫁沒什麼兩樣。除了可能配沈九略嫌癩□□沾了天鵝肉,幾乎挑不出缺點。

    秋剪羅算盤打得挺美,經常警告沈九:「你要是敢讓海棠不開心,我就讓你沒小命。」

    「沒有海棠,我早打死你了。」

    「人要知恩圖報。我們家讓你變得像個人樣,就算你拿命來報,也是應該的。」

    沈九越是長大,越是明白,對這個人不能有半分的忤逆。他說什麼,必須應什麼,哪怕聽了心裡再作嘔,也不能表露出來,這樣才不會換來毒打。

    但他心底時時懷念第一次見到秋剪羅那天,唯一一次把秋剪羅這個畜生氣得發瘋的那天。

    岳七堅持要把十五他們帶回去,迎面就快撞上秋剪羅的馬蹄。剎那間沈九忘記了岳七叮囑過他,他們的這種「仙術」最好不要被別人看到,讓金子化作利刃,刺進了馬骨之中。

    秋剪羅縱馬在街頭原地打轉,馬匹狂跳不止,沈九心裡使勁兒咒他快摔下來、摔下來折斷脖子,可偏偏他騎術居然十分了得,馬前蹄懸空也穩穩坐在鞍上,咆哮道:「誰幹的?!誰幹的!」

    當然是沈九干的。

    可是如果後來秋剪羅找上門時,十五不主動說出來,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是他動了手腳。

    如果不是他們救了他,十五已經被踩死在秋家的亂蹄之下。他撿回一條小命,卻反過來出賣了他們。十五應該被踩死。當初岳七就不該回去救他。他死了也是活該!

    沈九就靠反覆咀嚼這點甜蜜又於事無補的惡毒聯想取得慰藉,度過一日又一日的煎熬。

    3

    關於七哥為什麼沒有回來找他,沈九想過很多。

    可能逃走的時候被發現打斷了腿,可能路上沒幹糧吃被餓死了,可能沒有哪座仙山肯收留。還想過如果他死了自己會怎樣邊哭邊用手給他的白骨刨坑,如果活著自己會怎樣不顧一切救他出水深火熱——即便沈九自己才出狼窩又進虎穴,本身也處於水深火熱。

    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過,會在這種情形下再見。

    他重複著手起劍落、手起劍落的姿勢,鮮血橫飛,畫面淒厲。眼睛濺入血珠,只是眨了眨眼皮,再沒有多的表情,動作可以說是從容而嫻熟的。

    無厭子把他帶出秋家之後,教給他這個「徒弟」最多的,就是如何殺人放火,偷雞摸狗,渾水摸魚。比如這樣,趁仙盟大會,打劫一幫幼稚可笑,偏還自以為是修仙精英的世家子弟,搶走他們的儲物袋,處理掉他們的屍體。

    岳七發現他時,一定被他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驚呆了,連地上那幾具別派弟子的屍身都視而不見,往前走了兩步。

    沈九打了個哆嗦,猛地抬頭。

    岳七看清了他的臉,剎那間,眼眶便通紅了。

    沈九忙厲聲道:「別過來!」

    他竟有些六神無主,第一反應是撲到地上,從屍身上搶過求救煙花,向天放出。

    岳七仍是懵懵懂懂的震驚著,邊走邊朝他伸出手,張口要喊——

    桀桀的怪笑從一旁的密林中傳出。

    「乖徒弟,這是個什麼人,把你唬成這個樣子。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沈九一鬆手,手裡煙花筒無聲無息墜落在地。

    他猛地轉身:「師傅,我不是怕他,剛才我一時失手,沒留神讓地上這幾個把求救煙花放出去了。怕是馬上就有人要過來了!」

    岳七終於發覺事態似乎十分危急,不動聲色,指尖扣起一發靈力。

    無厭子哼道:「方才我看到那煙花,就猜是這麼回事。你手腳一貫利索,這次怎麼回事!」

    沈九低頭道:「都是弟子的錯。」

    岳七擋在他們面前,舉起手中佩劍,仍是微微發紅的眼睛看了沈九一下,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你們不能離開。」

    沈九對他怒目而視。

    無厭子一打量他,再打量他的佩劍,嗤笑道:「蒼穹山派的。還是穹頂峰的。玄肅,岳清源?」

    沈九聽了,微微一怔,很快又道:「師傅,既然是蒼穹山的,一時半會兒也殺不了他,不如我們快些逃走。人都追來了咱們就完了!」

    無厭子冷笑道:「蒼穹山派雖然大,我也不至於怕了個小輩。何況是他自己找死。」

    等他和岳七真正交手起來,沈九發現自己原先對岳七性命的擔憂極其可笑。

    自己怕無厭子這個「師父」怕得要死,而岳七或說岳清源對上他,即便不拔劍也遊刃有餘。

    可他不能完全放心,因為他熟悉無厭子的作戰方式和保命王牌。無厭子有一套惡詛黑符咒,他無數次看到無厭子在落於下風後拋出這一打符咒,出其不意中將對手擊殺。連許多成名修士都逃不過他這一招,更何況岳七現在一看就沒多少應敵經驗,一板一眼。

    只是無厭子這次沒機會拋出那套黑符了。因為沈九在他背後捅了一劍。

    岳七抓住他的手,奪命狂奔,經過一番惡戰,兩人驚魂未定,靠在一棵樹上,喘息不止。

    冷靜下來後,沈九才開始仔細打量岳七。

    氣度沉穩,衣著光鮮,儼然大家風範。和他想像中認定的水深火熱分毫不沾邊。

    這是岳清源,不是岳七。

    岳清源神情激動,張了張嘴,正要說話,沈九沉著面,劈頭蓋臉問道:「你進了蒼穹山派?」

    岳清源不知想到了什麼,激動的神色稍稍萎靡,臉色漸漸發白。

    「你做了穹頂峰的首徒,為什麼不回來找我?」

    「我……」

    沈九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接下來的話,道:「怎麼不繼續說?我等著你呢。反正已經等了好幾年,再多等一會兒也無妨。」

    岳清源哪還能繼續說。

    沈九抱起手臂,終於等來了岳清源低低的聲音:「是七哥對不起你。」

    沈九心中升起鋪天蓋地、瀰漫著血腥味的冷冷的憤怒,彷彿鼻腔和嘴巴裡真的能嘗到氣急攻心的血腥味。

    他先是一隻忍氣吞聲、抱頭待打的老鼠,然後是一隻陰溝裡到處亂竄、人人喊打的老鼠。無論怎麼變都是老鼠。藏頭夾尾,見不得光。虛度年華,浪費光陰。岳清源則是一隻真正飛上枝頭的鳳凰,躍過龍門的鯉魚。

    他道:「對不起對不起……你從前就只知道說對不起。」

    沈九冷笑,一錘定音:「沒有任何用。」

    有種人是天生的壞胚子。沈九想,他大概就是這種惡毒的壞胚子。因為他有一個極其強烈清晰的念頭:

    他寧可見到死在不知名角落的岳七寒磣的屍骨,也不想看到一個優雅且安然無恙的岳清源。

    4

    沈九討厭的東西和討厭的人太多了。

    一個人如果什麼都討厭,那麼他的性格必然很難說好。

    萬幸,當他成為沈清秋時,已經懂得如何讓它至少不流於表面。

    蒼穹山派中,他最討厭的無疑是柳清歌。

    柳清歌少年得志,天賦出眾,靈力高強,劍法驚絕。家世優渥,父母雙全。這些東西里面無論拿出哪一點,都值得讓他咬牙切齒輾轉反側上三天三夜,何況還聚於一身。

    蒼穹山派十二峰演武年會上,沈清秋的對戰對象是柳清歌。

    結局自然是毫無疑問地輸了。

    輸給未來的百戰峰峰主,這沒什麼好丟人的,或說本該如此,這才是正常。

    可沈清秋絕對不會這麼想。他能看到的不是旁人對自己與他堅持周旋了這麼久的驚嘆,只有柳清歌將乘鸞劍尖點在他喉嚨前毫釐之處時的理所當然的倨傲。

    清靜峰自詡君子峰,沈清秋扮君子扮得如魚得水,但柳清歌總能逼得他戾氣暴長,連偽裝同門和諧的精力都不想浪費。

    沈清秋說:「柳清歌我遲早殺了你!」

    柳清歌看他一眼:「憑你?」

    只有兩個字,沈清秋卻從中聽出了無窮無盡的刻毒意味,手腕一轉。

    岳清源見勢不好,把他手肘下壓,止住拔劍的動作,回頭喝道:「還不走!」

    柳清歌似乎也懶得糾纏下去,冷笑一聲,身影瞬息之間消失。只剩下暖紅閣廂房中的兩人,一個衣衫不整,一個一絲不苟。

    岳清源把沈清秋從床上揪起來,難得帶了氣:「你怎麼能這樣?」

    沈清秋道:「我怎麼樣?」

    岳清源道:「蒼穹山派的弟子,在秦樓楚館大打出手。好聽嗎?」

    沈清秋道:「你們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哪門哪派!蒼穹山派是蒼穹山派,蒼穹山派哪一條門規規定過,本派弟子就不能來這裡。蒼穹山又不是和尚廟道士觀,管天管地管不著我找姑娘。」

    蒼穹山派是沒有明文規定過,可修真之人,本身就該懂的清心養性的道理,自覺自律,尤其是清靜峰,峰主歷來潔身自好。這不成文的共識反倒成了沈清秋狡辯的理由。

    岳清源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一陣嚥氣吞聲,悶悶地道:「我不會說的。柳師弟他們也不會說的。不會有人知道的。只是……女色有損修為。」

    沈清秋冷笑:「你沒聽到你柳師弟那兩個字的語氣?損不損都這樣了。」

    岳清源默然片刻,道:「柳師弟其實人不壞。他並非針對你,只是對誰都一樣。」

    沈清秋嗤道:「『對誰都一樣』?掌門師兄千萬別誆我。對你也是一樣?」

    岳清源耐心地道:「你若是對他付諸一份善意,他就會雙倍回報於你。」

    沈清秋說:「掌門師兄當真善解人意。只不過他怎麼不先對我付諸善意。怎麼不先可憐可憐我?」

    刀槍不入到這個份上,岳清源也難以開口了。

    他自然不能直說,要不是你在演武會後想盡手段暗中使絆偷襲他要給他難看,如今和柳清歌也不會一沾即眼紅,相看兩厭。這麼說了,沈清秋勢必會翻臉翻得更難看。

    暖紅閣裡原先的姑娘被嚇跑了,沈清秋呆在這裡也沒意思,摔開手,跳下床,把肩頭衣服扯上去,修雅插入鞘中,轉身道:「你怎麼知道來這裡找我?誰給你報的信?」

    岳清源道:「我去清靜峰,沒看到你。卻看到百戰峰的師弟們準備上去。」

    「準備上去幹什麼?」

    「……」

    這次的衝突其實巧的很。

    一名百戰峰弟子到偏遠小城執行任務,恰好看到一個眼熟的人進了暖紅閣。

    百戰峰上下和柳清歌一樣,對沈清秋無甚善意。見此機會哪肯放過,當即跟了進去,譏諷沈清秋平時假德行扮清高,居然出入這種地方,真是丟盡了本門本派的臉。

    三言兩語不合,沈清秋將他打成重傷。這名弟子回百戰峰後,又被柳清歌撞上。追問之下,柳清歌火冒三丈,立即御劍趕來找他算賬,準備一拳不落地打回來。

    如果不是岳清源逮到了準備去清靜峰圍堵沈清秋竹舍的百戰峰師弟們,還不知道這小城會被他們砸成什麼樣。

    見岳清源閉口不言,沈清秋也能猜得出來,百戰峰哪會打算幹什麼好事,也不問了:「你去清靜峰幹什麼?我不是讓你別來找我嗎。」

    岳清源道:「就是想看看你過得如何。」

    沈清秋道:「牢岳師兄費心。過得很好。雖然是個討人嫌的東西,好在清靜峰峰主不嫌棄。」

    岳清源跟在他身後,嘆道:「如果真的過的好,你為什麼從來不在清靜峰留宿?」

    沈清秋陰陰地看他一眼。

    他知道,岳清源一定是以為他在清靜峰遭人排擠。

    其實他這回還真猜錯了。沈清秋雖然沒有得到同輩的喜愛,但也不至於被排擠到連個通鋪都擠不了。

    他只是憎惡跟同性別的人擠在一起。

    當年,每每被秋剪羅毆打之後,他總會爬去秋海棠懷裡瑟瑟發抖。那是他唯一能躲的地方。從前這樣的一個女人是他們中的大姐。可是年紀到了以後,大姐就被賣給一個乾癟的老男人做填房了。

    喜歡女人一點也不可恥,但是把女人當救星,縮到她們懷裡找自信,不用人說,沈清秋也知道極其可恥,所以他死也不會告訴別人,尤其是告訴岳清源。

    沈清秋慢條斯理道:「我若是說,我在清靜峰過得不好,你打算怎麼辦?把我弄進穹頂峰?」

    岳清源想了想,鄭重道:「如果你想。」

    沈清秋果斷地哼道:「我當然不想。我要做首徒,你肯把這個位置讓給我做?你肯讓我做掌門?」

    擲地有聲:「十二峰中,清靜峰好歹排行第二,我還不如等著坐這個位置。」

    岳清源苦笑:「小九,你何必總是這樣。」

    聽到這個名字,沈清秋背後一片顫慄,心中無比煩躁:「別這麼叫我!」

    清字輩中沈九機敏,頗得峰主喜愛。是以入門不多時,而且根基不比旁人,卻仍被定為下一任接班人。峰主給首徒取名之後,原先的名字便棄之不用。

    從前秋剪羅逼他學讀書寫字,沈九不肯學,惡之成狂,如今卻偏偏靠著讀書背書比旁人聰明,才得了清靜峰峰主的青睞。更可笑的是,天底下那麼多字號,偏巧峰主給他取了一個「秋」字。

    再可笑、再咬牙切齒,沈清秋也不會不要它。這個名字代表的,就是他從今往後、煥然一新的人生。

    沈清秋整頓心思,笑吟吟地道:「原先的名字我已忘了。

    「請掌門師兄也忘掉吧。

    岳清源看著他的笑容,縱使有再多想說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5

    沈清秋終是沉不住氣,去了一趟穹頂峰。

    穹頂峰,沈清秋一直能少去則少去。岳清源,則是能不見則不見。

    每年的十二峰演武會對他來說是件相當麻煩的事。

    蒼穹山派十二峰有固定排位,排位無關每峰實力,只是由蒼穹山派最初代開山峰主們的成名時間決定。後代峰主之間相互稱呼便是根據排位決定,而非根據入門先後 順序。所以,即使他入門比柳清歌晚了許久,可清靜峰排名第二,僅次於穹頂峰,百戰峰排名第七,柳清歌還是不得不老老實實叫他一聲「師兄」。

    可同時,也因為這個排位,每次穹頂峰和清靜峰的弟子都列於相同的方陣內,首徒更是不能不站在一起。

    岳清源在其他時候逮不到他的人,就會抓緊這個機會不停地喋喋不休問東問西。大到修煉心得,小到溫飽寒暖。沈清秋雖不厭其煩,但也不會笨到大庭廣眾之下給掌門首席弟子難堪。岳清源問二十句,他回一句,疏離卻不失禮,心裡卻在琢磨昨晚背的法訣,盤算別的事情。

    這是每年演武會最滑稽的一道風景。這兩人或許不知道,可對許多弟子而言,演武會正式開始之前,看兩位首席弟子一個無視肅靜小聲嘀嘀咕咕,一個心不在焉忍耐嗯嗯啊啊,是冗長的峰主發言一節間唯一的樂趣。

    所以,沈清秋主動上穹頂峰,不光岳清源驚訝且高興,幾乎所有在場的弟子都覺得分外有趣。

    沈清秋卻沒什麼話好說,更沒興趣給人當猴戲看,前腳申請了靈犀洞駐修權,後腳拔腿便走。

    靈犀洞靈氣充沛,與外界隔絕。沈清秋在內穿行,臉色越來越陰沉。

    在秋剪羅和無厭子手下荒廢的那些時日,畢竟還是有影響。

    新一代的峰主們中,岳清源自然是最早結丹的。齊清萋和柳清歌幾乎是同時緊接著突破,連安定峰尚清華那種碌碌之輩都在正式即位之前跟上了境界。

    沈清秋越是心急,越是卡在那裡不上不下。焦慮不安,每日都像吞了幾百斤菸草炮仗,在腹中腦中燒得心浮氣躁,怒火狂飆。

    他這副樣子,自然誰也不敢惹他。只是不敢惹,不代表沈清秋就會放過。

    洛冰河明明拿著他給的錯誤的入門心法,早該練得七竅流血五體爆裂而亡,可為什麼非但沒有如此,他的境界反而還在穩穩提升!

    早跟寧嬰嬰說了千遍萬遍離洛冰河遠遠的不許混作一團,為什麼每天都能看見他們在眼前竊竊私語!

    沈清秋疑神疑鬼,總覺得所有人都在背地裡討論他遲遲無法結丹的事,不服他的位置,想暗地裡下陰手,把他取而代之。

    此次靈犀洞閉關,如果不能突破……

    沈清秋在石台上,兀自往下胡思亂想,白白把自己想出了一身冷汗。氣息不通,眼冒金星,同時有一股靈力再脈絡中橫行霸道,這可非同小可,心裡一慌,連忙坐定,試圖收回神思。

    忽覺有一人靠近背後,沈清秋毛骨悚然,霍然持起修雅,出鞘一半,厲聲道:「誰?!」

    一隻手掌輕輕壓在他肩頭。

    岳清源道:「是我。」

    沈清秋:「……」

    岳清源繼續給他輸送靈力,平息狂暴如亂蹄的靈流躁動,道:「是我不好,嚇到師弟了。」

    沈清秋剛剛是真的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嚇到了,正因為如此,才更聽不得別人戳穿,慍道:「嚇誰?!掌門師兄不是從來不入靈犀洞閉關?何至於我一來就要跟我搶地方!」

    岳清源道:「我並不是從來不入。我……以前也是進來過的。」

    沈清秋莫名其妙:「誰關心您來沒來過?」

    岳清源嘆氣:「師弟,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專心調氣平息嗎?」

    乾涸的石燭台上,幽幽燃□□點明火。

    看清他挑選的這一處洞府的全貌後,沈清秋怔了一怔,脫口道:「這裡有人死鬥過?」

    洞壁上皆是刀劈斧砍的痕跡,彷彿人臉上層層疊疊的傷疤,猙獰駭人。

    岳清源在他身後說:「沒有。靈犀洞內不允互鬥。」

    除了劍痕,還有大片大片的暗紅色血跡。

    有的像是用利刃穿刺身體,噴濺上去的。有的則像是有人用額頭對著岩壁,叩首一般,彷彿哀求著什麼,一下又一下磕上去的痕跡。

    沈清秋盯著那幾乎成了黑色的血跡,說:「那……就是有人在這裡死了?」

    他們兩個相處時,通常都是岳清源不厭其煩地說著話,從來沒有這種岳清源一語不發的情形。沈清秋很不習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情不願中沒話找話道:「聽說靈犀洞有時候會關押一些走火入魔的人?」

    良久,岳清源微弱地「唔」了一聲,不置可否。

    沈清秋道:「看來這人是真的很想出去,掙紮了很久才死。」

    如果這些血是同一個人流的,不死也要去半條命了。

    沈清秋說著,忽然覺得岳清源貼在自己肩頭的手不太對勁。

    他警覺道:「你怎麼了?」

    半晌,岳清源才道:「沒什麼。」

    沈清秋閉嘴了。

    他看不見岳清源的表情,但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6

    沈清秋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身上的傷口傳來絲絲清涼。之前生不如死的灼痛緩解了不少。

    勉強睜開眼睛,有一道身影靠在他近旁,單膝跪地,正俯首察看他的狀況。

    黑色的下襬平鋪在縫隙中生滿苔蘚的石地上,沉沉壓著一柄古樸的長劍,倒著幾隻已經空了的藥瓶。

    劍是玄肅。人還是那張溫和俊逸的臉,只是比平時蒼白了不少,滿面倦容。

    當然是岳清源的臉。這個時候也只有岳清源還會來看他了。

    沈清秋開口,聲音嘶啞:「你怎麼進來的?」

    洛冰河一心不讓他好過,怎麼會肯讓岳清源進水牢來幫他吊一口氣。

    岳清源見他還能說話,舒了口氣,一邊握他的手,一邊低聲道:「別說了。凝氣聚神。」

    他想給沈清秋傳輸靈力,讓傷口恢復的更快。沈清秋這次總算沒甩開他,因為心裡在想:也對,好歹是一派之主,洛冰河同幻花宮那老兒再強硬也要表面上禮讓三分。

    但也大概費了不少事才進來。

    靈力流經傷口,皮肉翻捲的痛楚如鋼針密密刺著他,沈清秋咬緊牙根,恨得反而笑了:「洛冰河這小雜種,手段花樣倒是不少。」

    聽到他語氣中刻骨的惡意,岳清源嘆了口氣。

    岳清源其實不是個愛嘆氣的人,只是沈清秋總有本事讓他千瘡百孔。

    他疲憊地說:「……師弟。事到如今,你為什麼還一點都不想想自己的過錯?」

    打落牙齒,和血肚裡吞,沈清秋向來死不認錯,尤其在岳清源面前,更別想他鬆口。

    沈清秋道:「我有什麼過錯?洛冰河不是雜種是什麼?你且等著吧。他不會只滿足於對付我一個人的。如果今後修真界要起什麼軒然大波,我唯一的過錯,就是當初沒直接一劍殺了他。」

    岳清源搖搖頭,像是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回答,也不想開導勸誡了。事已至此,任何勸誡都沒用了。

    他忽然問道:「柳師弟真的是你殺的?」

    沈清秋一點都不想看他臉色說話。

    可仍是不由自主抬眼瞅了一眼岳清源的神情。

    他頓了頓,猛地把手抽從岳清源掌中出來,從地上坐起。

    岳清源道:「我沒想到,你真的會殺他。」

    沈清秋冷冷地說:「殺都殺了,你現在來指責我,不覺得太遲了嗎?」

    岳清源緩緩地道:「我沒資格指責你。」

    他的臉色和眼神,都寧靜至極,寧靜得讓沈清秋莫名的惱羞成怒:「那你是什麼意思?!」

    「師弟可曾想過,如果當初你沒有那麼對待洛冰河,今天這一切根本不會發生。」

    沈清秋啞然失笑。

    「掌門師兄為什麼要說這麼可笑的話?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就是一千遍一萬遍『想過』,也沒有如果,沒有當初——沒有挽救的機會!」

    岳清源微微仰起臉。

    沈清秋知道自己的話是在往他胸口扎刀子,最初快慰不已,可看到他愣愣坐在地上,呆呆看著自己,所有的鎮定與端儀蕩然無存的模樣,彷彿瞬息之間,蒼老了許多年,忽然心頭湧上了一股奇怪的滋味。

    大概是憐憫。

    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永遠從容自若的蒼穹山派岳掌門,這一刻真的讓他有些憐憫。

    這種憐憫使得忽然之間,有什麼鬱結在沈清秋胸中多年的東西得到了紓解。

    他愉快地想,岳清源對他真的仁至義盡了。

    就算是再怎麼心中有愧,也早該補償完了。

    沈清秋說:「你走吧。我告訴你,就算重來一次,依舊會是這個結果。我心思歹毒,滿腹怨恨。今天洛冰河要我不得好死,都是我咎由自取。」

    岳清源道:「你現在心中,可還有恨?」

    沈清秋哈哈大笑:「我就是要看別人不痛快,我自己才痛快。你說呢?」

    「若還有恨。」岳清源點頭,立正身子:「拔出玄肅,取我性命。至少能讓你恨意消弭。」

    沈清秋哧道:「岳掌門,在這裡殺你?你嫌洛冰河給我的罪名還不夠多?再說了,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我無藥可救,岳掌門把自己當成那一劑良藥,未免太往臉上貼金了。」

    岳清源像是鼓足了勇氣,叫道:「小九……」

    沈清秋斷然道:「別這麼叫我。」

    岳清源低下頭,重新握住他的手,輸入源源不絕的靈力,緩解他的傷勢。

    像是勇氣被打散了,接下來的時間內,岳清源再也沒有開口說話。

    輸完之後,沈清秋說:「你滾吧。今後我都別出現在我面前。」

    岳清源才走了出去。

    能走多遠走多遠吧,岳掌門。

    若能逃過一劫,從今往後,再也不要和沈清秋這種東西再有任何聯繫了。

    7

    沈清秋用僅剩的一隻眼睛盯著地窖的入口。

    不知道盯了多少天,洛冰河終於來了。

    即便身處陰暗潮濕的地牢,洛冰河依舊一派清逸優雅,一塵不染,踩過地面凝結成污黑的血痕。

    「岳掌門果然如預赴約。真是要多謝師尊那封哀慟婉轉的血書了。否則弟子一定沒辦法這麼輕而易舉得手。原本想把岳掌門屍身帶回來給師尊一觀,奈何箭身淬有奇毒,弟子靠近前去,輕輕一碰,岳掌門便……哎呀,只好帶回佩劍一柄,當是給師尊留個念吧。」

    洛冰河騙他。

    洛冰河是個滿口謊話陰險無恥的小騙子,他撒的彌天大謊太多了。

    可是沈清秋不明白。

    洛冰河在一旁那把椅子上坐了下來。這是他以往看沈清秋哀嚎尖叫時的固定上座。他刮了刮熱氣騰騰杯中載浮載沉的茶葉,品評道:「名劍配英雄,玄肅的確是把好 劍,倒也配得上這位岳掌門。不過,其中還有更加玄妙之處。師尊在此頤養天年,若閒來無事,大可以好好瞧瞧。一定非常有趣。」

    他曾想過無數次,幻花宮水牢見的最後一面,他極盡刻薄挖苦惡毒之能事,讓岳清源滾,岳清源便滾了。他未必會受血書所邀。但凡人能如常思索,都不會踩入這個毫無掩飾之意的陷阱。

    不明白啊。

    為什麼啊。

    不是不來的嗎。

    洛冰河對結果還算滿意,笑眯眯地道:「哦,對了。師尊那封血書雖然感人至深,不過未免太過潦草隨意。畢竟是劇痛之下寫就的,弟子理解。所以為表誠意,我特地附上了兩樣其他的東西。」

    沈清秋明白,「其他的東西」,那是原先長在他身上的兩條腿。

    這真是太滑稽了。

    叫他來他不來。不讓他來,偏偏就來了。

    沈清秋嘴角掛著冷冷的微笑:「哈。哈哈。岳清源,岳清源啊。」

    洛冰河的心情原本還稱得上愉悅,見他笑得古怪,莫名不快起來。

    他溫聲問道:「你笑什麼?」

    沈清秋不理他,兀自嗤笑。

    洛冰河收起得意神情,凝神道:「師尊,你不會以為,裝瘋賣傻對我有用吧?」

    沈清秋一字一句道:「洛冰河,你是個雜種,你知道麼?」

    四周忽然一下沉寂了。

    洛冰河盯著他,沈清秋也直勾勾回盯他。

    突然,洛冰河唇角一挑,右手撫上沈清秋的左肩,捏一捏。

    慘叫刺耳駭人。

    沈清秋右臂斷口處血噴如瀑,他邊慘叫邊大笑,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洛冰河,哈哈哈哈……洛冰河……」

    這幅場景刺目至極。

    對洛冰河而言,殘虐沈清秋,原本是件極其愜意的事情。沈清秋的慘叫能讓他飄飄欲仙。可這一次,不知怎麼的,洛冰河不是那麼痛快。

    他胸口起伏越來越厲害。一腳踢翻沈清秋,踢得他在地上轉了幾個圈,血漿滿地。

    當初洛冰河也是這樣撕掉他的兩條腿,彷彿扯掉蟲子的四肢。痛到彷彿身處地獄之後,這感覺卻不真實了。

    沈清秋反而口齒清晰,有條有理起來:「洛冰河,你有今天,都是拜我所賜,怎麼你不感謝我,反而這麼不識好歹?果然是個不知感恩的雜種哈哈哈哈……」

    暴怒過後,洛冰河忽然冷靜了下來,陰狠一笑,輕聲細語道:「你想死?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師尊,你這一生作惡多端,跟你有怨有隙也害,跟你無冤無仇的也害,半死不活了還能搭上一位掌門,你不死得慢點,將所有人的苦楚都同受一次,怎麼對得起他們呢?」

    他一揮手,玄肅的斷劍擲於地上。

    聽到這一聲響,沈清秋彷彿喉嚨被塞進一隻拳頭,笑聲戛然而止。

    披頭散髮、滿面血污之中,一雙眼睛越發亮的彷彿白火燒耀。他哆哆嗦嗦朝著斷劍挪去。

    什麼都沒了。

    只剩一把劍了。

    洛冰河的今日是他一手促成,他的結局又是誰一手鑄就?

    岳清源本不該是這樣的下場。

    為赴一場遲了數十年的舊約,完成一個於事無補的承諾。

    劍斷人亡。

    不應該是這樣。

    血線蔓延,就在即將匯聚成一結時,錯了開來。

    斷了。
第92章 打飛機奇遇記3

   向天打飛機菊苣有一個不好的習慣,那就是砍大綱。

    在正式動筆寫文之前,他會先在文裡種個小苗頭,觀察書評區的風向,以此來決定大綱中情節的取捨。

    比如被人排了一萬多遍「賤人不解釋」的沈清秋,就是砍大綱的悲劇產物。

    哦,還有冰哥他爹,砍得更狠,直接沒出場了。

    這樣的好處是服務讀者,起碼保證不至於訂閱大跳水一頭摔死在池子裡。

    壞處呢,就是原先埋下的伏筆作廢,漏洞滿地,坑坑窪窪,稍微有點追求、有點品位、不太好被唬弄的讀者就會破口大罵。

    向天打飛機經常也很鬱悶。因為他其實也不喜歡總是寫瘋狂打臉,尤其是打得都是一群智商低於及格線的反派的臉。偶爾他也想塑造一下立體的反派多面的炮灰,表示一下他也對人性有基本的研究,在文學理想上有點追求。

    不過讀者不買賬。

    所以跟讀者一比,人性和文學理想算個p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言歸正傳。正是由於這種不好的習慣,導致原本的許多細節丟失,胎死腹中。比如……

    漠北君是什麼時候逮到尚清華的!

    正文當然沒提。正文主線是冰哥霸氣側漏大殺四方,誰理你丫個炮灰怎麼變成間諜的。

    而這部分的遺失,會被這個世界自動補完。於是飛機菊苣完全失去了作為作者的先知優勢,於是當情節真正開始上演,他居然遲了好幾拍才進入狀態!

    x師兄拔出了(作為安定峰弟子八百年也沒機會出鞘一次的)劍,中氣十足喝道:「何方妖孽敢爾!」

    一眾師兄弟紛紛激動不已,隨行拔劍:「竟敢在蒼穹山派弟子面前顯……」

    漠北君顯然心情非常不好,連慣例應該給炮灰的出場詞也不讓說完,指節喀喀作響,冰箭掠如風,人頭落砰砰。

    尚清華心中一邊慘叫一邊咆哮:好可怕!但是好帥!真tm帥!!!

    但是再怎麼帥的驚天地泣鬼神,如果今後注定要被他殺,尚清華也果斷不干!

    冷不防x師兄在他肩頭推了一把:「還不快去!」

    尚清華心如油煎火烤,但神志清醒至極,手腳更是口香糖一樣牢牢粘在車上:「去幹什麼?」

    x師兄:「除魔衛道,替天行道!」

    你怎麼不先去?

    尚清華道:「師兄先請!」

    x師兄大怒:「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這麼多廢話!」聯合其他人,七手八腳,對尚清華連扒帶踹。尚清華哪裡不知道,無非是這群外門弟子要他去拖住漠北君,給他 們爭取逃跑時間,立場堅定至極,牢牢佔據一片根據地始終不為所動,如泣如訴:「不要啊師兄!同窗數載,你忍心在這種時候讓我去當炮灰!」

    x師兄口不擇言:「什麼炮灰。你若拿下這魔族妖人,必定立下大功,從此飛黃騰達,這是咱們這些外門弟子唯一的出路,就在眼前。」

    尚清華覺得自己快抱不住車身了,撕心裂肺道:「我去了啊。我真去了啊!」

    話音剛落,他就被活生生從車上剝了下來,扔到地上,擋在漠北君腳前。

    劍,還有一半插在鞘中,沒決定好該不該拔出。

    漠北君冷笑,眼眸有冰冷的藍色一閃而過。說時遲,那時快,尚清華撲通一聲,抱住了他的大腿。

    眾師兄:「=口=」

    漠北君:「==」

    尚清華:「大王,請讓我跟隨你一生一世!」

    漠北君本想一腳踢開他,奈何尚清華黏著力太強。想一掌打死他更困難了,他就跟壁虎游牆似的,靈活地爬來爬去,還牢牢粘在人大腿上。

    不由得火冒三丈。

    安定峰眾外門弟子見他有此絕技傍身,大喜過望,扔下車貨飛奔而逃。

    尚清華剛在心中破口大罵,不出三秒,只聽前方慘叫一片。

    無數纖細瑩白如銀絲的冰弦洞穿胸膛,血花四濺。

    見狀,尚清華立刻抱牢了漠北君大腿。開始絮絮叨叨:「大王請收下我吧。我很有用的!」

    漠北君的身體似乎歪了一下,道:「哦?你有何用?」

    「我會端茶送水洗衣疊被……不是。」尚清華給他貼心地分析道:「大王你看,我可以給你在蒼穹山派當臥底,傳遞情報,實現魔族一統人界之壯舉。」

    漠北君呵呵。

    「外門弟子,而且是安定峰的外門弟子,你做臥底,何年何月才能實現魔族一統人界之壯舉?」

    尚清華訕訕地道:「峰別歧視,這樣,不好吧。」

    話說為什麼連魔族都歧視他們這一脈……而且對「安定峰」這個概念的歧視、甚至超過了對「外門弟子」的歧視……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正痛哭流涕、糾纏不清、抵死要從之間,漠北君毫無徵兆地——倒下了。

    尚清華尚且抱著他的大腿,漠北君一倒,他險些被壓個正著,連忙撒手。他怔怔蹲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了:

    漠北君身上帶著傷過來的吧?

    怪不得臉這麼臭,火氣這麼大,這麼容易推!

    是不是剛好被自己手賤戳到傷口了啊?

    有時候手賤也是優點啊!

    尚清華謹慎地挪了過去,仔細察看。

    果不其然,漠北君的後腰大概是右腎的地方,有個一指節長的細細傷口。從傷口中間破出一點金色的鋒利尖角,依稀看得出以金絲打造、工藝繁複,是花瓣邊緣形狀。

    如此風騷,是幻花宮的菱花鏢,沒錯!

    這種武器是作為作者的飛機菊苣隨手胡謅的,鏢身輕薄細小,而且塗了一點麻醉劑,中鏢者很難覺察自己體內被打進了東西。動得太厲害,鏢身就會華麗麗地「開 花」,長出鋒利的六片花瓣,切割中招者的內臟。是不是聽起來有點耳熟?像是和某種魔界生物撞設定了對吧?沒關係,很好辦,這個可以解釋為菱花鏢是某位從魔 界死裡逃生的幻花宮前輩根據那種叫做「情絲」的異生物設計出來的。總之不要在意這種細節!

    畫外音結束,強行扯回正題。

    也就是說,這個今後很有可能一掌劈死自己的大魔頭,現在不僅腎被幻花宮捅了,而且還被中度麻醉了。

    看樣子,漠北君剛從幻花宮的包圍圈中殺出來啊。魔族都是很記仇的,剛好仙盟大會圍剿那次幻花宮死傷人數最多,和他的設定恰恰能接的上……

    尚清華一邊心裡嘀嘀咕咕,一邊臉上嘿嘿嘿嘿,在地上尋了半晌,尋到一塊半個腦袋大的石頭,掂啊掂,挺沉。

    一、二、三、作勢往雙眼緊閉的漠北君頭上砸去。

    系統沒有警告提示和攔截音。

    尚清華放下了心。

    沒有警告,就是說:可以殺!

    「大王啊大王,天意如此,你可別怪我。」尚清華毫無誠意地祈禱一番,手起石落!

    ——生生在漠北君堪稱完美的鼻樑尖前面,剎住了車。

    漠北君對他而言,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

    可以說,漠北君是打飛機菊苣夢想成為的男人類型。強大、酷炫、我行我素,就像每個孩子童年都夢想過成為奧特曼那樣。

    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親手殺掉奧特曼呢!!!

    尚清華唏噓了一會兒。

    唏噓完了之後,十分不要臉地想,不要眼睜睜看著就好了嘛。

    於是他轉過頭,高高舉起石頭。

    ——不行還是辦不到。

    尚清華撲通一聲,扔開了笨重的凶器,雙目炯炯有神,整個人都快撲到漠北君身上了。

    不行啊不行啊,越看越覺得這張臉太魔性了。

    冰哥那種白淨小美男的長相,其實他內心不大瞧得上。向天打飛機菊苣給主角這個配置,只是為了讓種馬的硬件設施更完備,種馬也要種得有科學性。主角免不了被噴,冰哥可謂是三步一粉五步一黑。

    可是漠北君就不一樣了。配角都是拿來愛的,漠北君就幾乎沒被黑過。

    這個角色,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來創造的。作為一個被作者暗搓搓偏愛的角色,漠北君體現了向天打飛機作為一個文人對同性理想型的審美。

    不要問為什麼洛冰河不體現他的審美,洛冰河的作用主要是滿足他的裝b打臉欲【劃掉】和□□【劃掉】。

    即便是現在沒長開,也完全符合他「眼睛深邃、鼻樑高挺、英氣十足、冷傲絕倫」的十六字真言。

    這,就是他心中的夢幻美男!

    石頭凶器舉起又落下,落下又舉起,尚清華生平(穿到這邊來之後的生平)第一次面臨著艱難的人生抉擇。

    最終,尚清華決定:去開房!

    到客棧開房……哦不,住房。

    此地屍橫遍野,尚清華躊躇一番,把清靜峰那堆又重又沒用的勞什子從小板車上倒垃圾一樣倒乾淨了,把漠北君抗上去,面朝下,罩住他那張一看自己就把持不住的臉。

    蒼穹山派暫時是回不去了。那邊也不會這麼快覺察出了什麼事,因為這一趟出來,預報的行程是七天,這才過去兩天。

    大好機會嘛。在遭受襲擊的魔族小世子身心脆弱的時候守護在他身邊不離不棄什麼的,多少也算個人情。

    尚清華一邊這麼自我安慰著,一邊吭哧吭哧,推著大板車往城裡的方向走去。

    開房,花的是尚清華這些年自己攢下來的一點私房錢。

    他目前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外門弟子,沒能有管賬和挪用公款的權限。開一間房,已經是他經濟水平能支撐的極限。那麼理所當然的,是一間單人房。房裡也理所當然的,只有一張床。

    這張床屬於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當然是給他自己!

    尚清華成大字型在床上挺了一會兒屍,舒展筋骨完畢,又爬起來把漠北君抱上了床。

    開玩笑,本來漠北君受了傷就心情不好火氣大,等他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或者窩在椅子裡,還要不要命了。當心他不分青紅皂白就賞自己一梭子冰錐。

    剛才路過藥鋪時尚清華買了點xx膏,雖說依照魔族異形般的生命力就這麼扔著不管,戳多大個窟窿也會慢慢長好,但既然決定抱大腿,就要懂得拋棄矜持,表現誠 意。他豪邁地挖了一大坨,往漠北君破了個洞的腎上堵,覺著差不多堵好了,再把漠北君翻過來,擺成雙手合十的睡美人姿態,欣賞了一下腦內理想建模的完美臉 龐,尚清華這才枕著雙手睡在了床的外側。

    夏夜悶熱,開著窗子也無一絲涼風。

    輾轉反側半宿,好容易打了個盹兒,冷不防被人當臀一腳踹下了地。

    尚清華險些被這一踹得嚇破了膽。

    連滾帶爬驚魂未定鑽到桌子下,扭頭一看,漠北君直挺挺從床上坐了起來,眼裡藍光亮得如同充電充過了頭。

    尚清華早就想好台詞了,聲情並茂,捶胸頓足道:「大王,您總算醒了——」

    漠北君不為所動,冷冷看著他。

    尚清華:「您還記得我是誰嗎?」

    對方不搭理他,尚清華也一點不覺得尷尬,自顧自道:「那個,咱們剛才在小路見過面的。我說我要追隨您一生一世,做大王您的……」

    漠北君打斷他:「你抱著我作甚。」

    「……貼心小棉襖……」尚清華怔了怔:「您說啥?我怎麼您了?」

    「你抱著我。」

    恍然大悟,晴天霹靂。

    這鬼天熱得跟烤爐似的,偏偏漠北君體質陰寒,他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識往清涼的那邊靠,越靠越涼越舒服,怪不得做夢夢到一根大雪糕,幸福地四肢章魚狀齊齊纏上,邊舔邊流出了眼淚。

    尚清華仔細窺看漠北君的臉和脖子,沒有異樣的水光,忍不住阿彌陀佛。

    他小心翼翼道:「您身上冰冷,我怕您是不是要不行了,這才抱著您啊。」

    漠北君聞言,嗤道:「蠢貨。我天生如此,身體越冷越好。又不是人。」

    尚清華一直察言觀色,見他表情鬆動,立即笑逐顏開,正準備從桌子下鑽出來,漠北君忽地恢復了冷冰冰的音容:「你敢再動試試。」

    尚清華立刻不敢動了,可憐巴巴地抱住木腿,像只倉鼠一樣團在桌子下。

    「你有什麼目的。」

    尚清華厚顏道:「沒有什麼目的,就是想一生一世追隨您。」

    漠北君只當沒聽見:「你是安定峰外門弟子。」

    尚清華現在總覺得別人強調「安定峰」這三個字就帶著一種歧視的意味,生怕他嫌自己沒用直接滅了,鑽出個頭:「大王你聽我說,我還年輕,還有上升的機會……」

    「進去!」

    尚清華連忙退回安全地帶。

    等到這個距離漠北君滿意了,他才道:「你助我,是為『上升的機會』?」

    果然心高氣傲,不說「救」這個偏向弱勢的動詞,而換成了「助」這個輔助意味的詞。

    尚清華不知道怎麼回答。

    「不是」?可信度低於3%。「是」?漠北君比較鄙夷那類沒風骨的小人,這也是為什麼原著殺原裝尚清華不手軟的原因,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這貨活著。何必說出來上趕著降好感度?

    好在漠北君心中早有定論,尚清華已經被「啪」的蓋上了一個「貪生怕死須溜拍馬出賣師門」的章,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冷哼了一聲,重新躺下。

    尚清華等了半晌,沒有進一步動作。

    這……算是暫時接收了他的投誠?

    不過也說明,漠北君腎上這傷比他想像的要重,不然恐怕沒這麼容易罷休。

    最終,尚清華還是沒敢貿貿然靠前,窩在桌子底下,胡亂湊合了一夜。

    折騰大半夜,早上醒來,尚清華就正式開始了當牛做馬忙忙碌碌的一天。

    光是上午,尚清華就任勞任怨地上上下下跑了二十多次,給浴桶換了七八次水。

    這些水是給漠北君療傷用的,冰法總歸泡在水裡方便些。泡不了小半個時辰,好好的一桶水就能泡成冰渣子。

    尚清華縮在角落,一邊啃隨身帶的乾糧一邊看漠北君脫衣服。

    看著看著,忽然發現漠北君不脫了,不是很高興地盯著他。

    尚清華嚼吧嚼吧兩下,急急多吃了幾口,防止漠北君突然要他把乾糧交出來。

    漠北君:「很閒?」

    尚清華忙道:「不咸,這個是甜的。」

    他還沒來得及再吃幾口,幾條黑影兜頭罩臉撲來。

    於是尚清華不閒了,他還要給新認的主子洗衣服。

    是的,魔族小世子出來就穿了這麼一身,又是破洞又是血又是汗的,還能穿嗎?當然要縫縫補補洗洗曬曬了。

    低魔仙俠世界就是這麼的不浪漫,慘淡的、萬惡的現實主義!尚清華發誓,如果還有機會變回向天打飛機菊苣,他下本要寫個高魔玄幻流,腦洞可生吞、科學給狗啃的那種,織雲成衫剪月為帶,所有的力氣活勾勾小指就解決了,再也不需要有安定峰這種悲哀的存在!

    貼心地補好了漠北君腎那塊兒的小破洞,擰乾淨掛在屋子裡,尚清華覺得這天自己的表現夠好了,腆著臉想爬上床去,沒靠到床沿,歷史重演,又被踹了一下。

    他坐在地上,兩眼含淚:「大王啊,你不讓我躺在床上,萬一你夜裡冷了、渴了、餓了、想翻身了……該怎麼辦?」

    漠北君道:「好辦。」

    一根繩子,一端系在漠北君手指上,一端系在尚清華……

    手指上?

    哪有那麼好的事,脖子上而已。

    尚清華躺在地上挺屍,心想這人活得真他媽不如狗……唯一能想到的自我安慰是好歹漠北君不是變態,另一端沒系在【嗶——】上,那才是不人道咧。

    這種含辛茹苦的日子只過了四天,可尚清華真真度日如年。連到了晚上都噩夢不斷。

    這天半夜,尚清華睡得正酣,又做夢了。

    這回他夢見自己還在現實世界,對著電腦嚶嚶哭泣,旁邊是一個凶神惡煞的壯碩大漢,正拿著一根毛刺刺的黃瓜抽打他的臉,邊抽打邊咆哮:「你寫的都是些什麼破jb玩意兒!」

    向天打飛機拚命躲避黃瓜,奮力辯解道:「我已經很久沒有碼字了!絕世黃瓜兄你不要這樣!」

    絕世黃瓜:「那還不趕快更新!」說著一個繩圈套上他脖子。

    萬般痛苦中,尚清華掙紮著醒來,脖子還在一緊一緊。順著望過去,漠北君躺在床上,頻率極高地拉著綁在他手上的那一端繩子。

    尚清華有氣無力道:「大王你要點什麼?」

    問了兩聲,才發現漠北君不是故意在整人。他根本是無意識狀態,很不舒服地翻來覆去。可憐了脖子被拉著的尚清華,給他逮這麼兩下,眼珠子差點給擠出來。

    漠北君皺著眉,還在不安分地滾。

    尚清華躡手躡腳靠到床前,看了他光潔額頭上淺淺沁出的汗珠和飄著微微熱氣的衣服就明白了。

    漠北君看上去好像只有個小傷口沒什麼大不了,其實情況有點嚴重,只是他死撐著不說。再加上冰法系魔族本來就討厭炎熱的天氣,時值盛夏,可能傷口正在呈現一種類似發炎的病變。

    腎好的這麼慢,是不是需要來點腎寶強化一下!

    尚清華認命地出去,不怕夜半三更敲門討人嫌,要了兩把蒲扇,回來左一把右一把,玩兒了老命地扇。

    邊扇邊呵欠連天,扇得自己都快兩眼模糊了,半夢半醒間,好像看到漠北君的眼睛是睜著的,冰藍的瞳孔在月光下又亮又冷,像一對瑰麗詭譎的貓眼。

    這情形著實嚇人。尚清華一個激靈,睜大了狗眼,再好好一看,又分明是緊閉著的。

    一覺醒來,發現大事不好。

    他居然趴在床上睡。

    好險好險,萬幸漠北君還沒醒,醒了不得把自己腦漿子踢飛!

    尚清華連忙跳下床,躺倒自己那片地上。

    過了一會兒,漠北君才坐了起來。

    尚清華心籲,就差那麼一點,再遲點醒來,就要血濺當場了。

    次日,得了漠北大王恩准,終於能重見天日,出門上街去走走。

    其實是他抱著漠北君大腿哭訴:「大王我幹糧斷了啊,我修為不到家不像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你再不讓我上街買乾糧,我餓死了在這屋裡當心屍體臭著你……」

    街角的鋪子裡要了碗稀粥喝。粥清如水,低頭照見自己的影子,一派雨打黃花、遭人□□的憔悴形容。

    正淒淒慘慘慼慼間,忽聽背後似乎有人喊他師弟。

    他一回頭,見是四五名袖袍飄飄、仙氣泠泠的少年子弟,背負長劍,肅容向他走來。

    同門,蒼穹山派的同門啊!

    是了,已經過了七天了,是組織派人來找他來了!

    尚清華熱淚盈眶,奔出去顫顫巍巍伸出手:「師兄!魏師兄啊!」

    為首的少年與別人格外不同,腰懸兩把佩劍,一長一短,兩袖盈盈如灌清風,正是萬劍峰的魏清巍師兄,迎手來接,動容道:「x師弟,你……你這是怎麼了?幾日不見,你怎麼完全變了個樣子,都不成人形了!」

    「……」

    尚清華訕訕道:「那大概是因為我不是x師兄吧。」

    他現在只是吃的不太好瘦一點而已,什麼叫不成人形?而且魏師兄你們萬劍峰試劍台每把劍我都擦過三次以上,你還讓我把你的房間也順便掃了、飯也順便做了,這麼快把人臉給忘了!

    魏清巍莞爾道:「開玩笑的。尚師弟,怎麼只見你一個人?其他人呢?為何延期不歸,是發生什麼事了?」

    「呃其他人……其他人……」

    短兵相接太突然,尚清華一時編不出天衣無縫的故事,只好臉色蒼白地晃了兩下身子,咕咚一聲,倒地上去了。

    裝死時,感覺魏清巍蹲下來,戳了戳他的臉。其他幾人道:「師兄,他暈了,怎麼辦?」

    魏清巍邊戳邊道:「能怎麼辦,先回去再說吧。」

    穹頂峰。

    一排排的屍體擺在大殿外。那天下山取貨的安定峰外門弟子,除尚清華外,一個不差,全躺這兒了。

    尚清華跪在屍體前,眼淚啪嗒啪嗒的掉。

    沒辦法,這個修真界不好混,像他先天條件這麼不好的,淚腺不發達點真不行。

    峰主們問完了話,氣氛凝肅,進殿內商量去了。

    忽然聽得劍穗上珮環琅琅相擊之聲,一名身穿清靜峰校服的少年緩緩走近。

    這少年膚色白皙,眉眼細長,唇色淺淡,略帶刻薄之相。黑髮與青色飄帶散落在肩頭背後,懷攬長劍。正是那喪門星刻薄鬼,清靜峰上一朵奇葩,《狂傲仙魔途》獨領風騷之一代人渣反派——沈清秋。

    沈清秋查看完屍體,漫不經心問道:「那魔族有沒有讓你帶什麼話或什麼東西?」

    尚清華愣了愣:「沒有?」

    沈清秋下頷微揚,所以常有下睨之勢。尚清華每次跟他說話,都覺得他在鄙視自己,雖然鄙視也無所謂,習慣了……

    沈清秋似笑非笑道:「這可奇了怪了。七八個人全死了,如果不是有什麼話要你帶給我們,怎麼就偏偏留你一個活口?」

    尚清華眨巴眨巴眼,「呃——」

    沈清秋這回是真笑了:「尚——師弟。你是憑什麼,能全身而退、回蒼穹山派來呢?」

    這裡的話絕不能馬虎應對。

    沈清秋這廝不同於那些智商40的紙片人兒炮灰,絕壁不好糊弄。給他詐出倪端來打個小報告,臥底生涯還沒開始就要結su了。

    裝傻憨笑30s,尚清華腦門頂燈泡一亮,當即囁嚅道:「這……可能是因為……」

    因為跪得毫不猶豫?

    因為大王叫得響亮誠懇?

    因為尊嚴捨棄得乾脆利落?

    沈清秋耐心等著,等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猛咳。

    尚清華咳得淚花滾滾。他退了一步,面露嫌色。

    一物降一物,你看我召喚誰來收拾你!

    果然,五秒鐘後,岳清源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清秋師弟,魔族行事本來便無律可循,尚師弟也是好容易才逃脫大難,即便是有話要問,不如等他緩一緩。」

    出來了!神級召喚獸好人岳清源抵達戰場!

    尚清華默默開始計數。

    沈清秋舉手道:「好好。我說話不好聽,不說了。岳師兄,你請。」

    1hit。

    岳清源道:「安定峰的師弟們這次也是因為幫清靜峰辦事,師弟何必半分同情也吝於施予……尚師弟你為何越咳越厲害了,可要我去叫千草峰的木師弟來為你看看?」

    尚清華感激涕零地衝岳清源搖頭。繼續計數:2hit。

    沈清秋譏笑:「十二峰各司其職,各擅所長,安定峰本來就是干這個的,岳師兄何必說的他們這般委屈,好像只有蒼穹山派安定峰有事要做。況且難道師兄以為他們平日裡背地裡罵的還少?」

    3hit。

    岳清源始終神色耐心不變,還想說話,沈清秋立刻道:「打住。謝岳師兄教誨,清秋日後再聆。我走了。」

    !

    他就知道,這兩個人在一起說話,超過5句絕對能不歡而散。

    沈清秋抱著修雅劍走遠了,岳清源這才回頭,「尚師弟,你受驚了。」

    尚清華忙道:「沒沒沒……」

    跟他這幾天受的累、受的剝削比起來,受點兒驚,根本微不足道!

    由於此次事件,不知道安定峰老峰主是為了安撫尚清華還是怎麼樣,把他升成了正式入門弟子。

    尚清華啦啦啦了一路,回大通鋪房收拾了東西,到安定峰最高層的閒人居報到去了。

    是的你沒看錯。安定峰這些一輩子忙忙碌碌粗使丫鬟般的弟子們,住的宿舍居然叫「閒人居」。閒個屁!向天打飛機發誓他當初設這個名字的時候不帶任何嘲諷,但是如今看著這三個字,深深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惡意。

    尚清華找到自己的小屋,帶著身心的疲憊,堅持鋪好了床,轉個身倒了杯水,一回頭,有個人已經坐在床上了。

    他手中的茶杯十分俗套地墜到了地上,腳下一軟,坐到了地上:「……大王。」

    漠北君聲似寒冰:「追隨我一生一世,嗯?」
第93章 番外:打飛機奇遇記4

    尚清華要嚇哭了。

    居然跟回來了。萬萬沒想到……不對,嚴格來說不能算萬萬沒想到系列——「謎の神出鬼沒」,這原本可是自己為了漠北君能隨時隨地幫冰哥砍人放火搞暗殺而開發的特殊技能!

    尚清華滔滔不絕道:「大王你聽我解釋。那天一出門,我遇上了一位熟識的師兄,我怕他問太多,露出了破綻,他去找大王你的麻煩就不好了。再加上您的傷勢已無大礙,左思右想的我便決意先忍辱負重跟他們回來,今後再見機行事……」

    漠北君撐著太陽穴的那隻手似乎厭了,換了另一隻。

    「他讓你回來,你就跟他回來了。」

    尚清華委委屈屈地說:「不然還能怎麼辦?抵死不從?大打出手?這怎麼行,且不說我打不過他們,更重要的是,我還要給大王您當臥底呢,怎麼能這麼早和蒼穹山派撕破臉皮?」

    趁著這如火如荼的勁兒,他趁熱打鐵道:「報告大王,我現在已經是內門弟子了,是不是衝勁十足?是不是很有上升空間?……」

    狗腿。狗腿的無以復加。

    然而,縱使表面再如何狗腿,向天打飛機菊苣的內心卻是淡定的。

    他一向堅信:

    1男兒下膝有黃金(順序沒錯);

    2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時不彈何時彈。

    這兩大人生準則告訴他,必要的時候,狗腿一點,沒什麼所謂的。

    換個方面想想,漠北君是他創造的人物。對一個作者來說就相當於自己的兒子。爹對自家兒子牽就點、疼愛點、當然沒什麼所謂。所謂兒女是父母前生的債……

    砰砰嗙嗙,還是挨了一頓好揍的尚清華抱著膝蓋蹲坐在椅子上,嫻熟地運用阿q精神*進行創傷自我修復。

    舒展筋骨完畢的漠北君重新躺回床上,伸個懶腰,翻個身,背對尚清華,不高不低的聲音帶著睏意傳來:「明日繼續。」

    ……

    還繼續?!

    尚清華有種大喊大叫把整個蒼穹山派都招來跟他同歸於盡的衝動。

    當然,衝動之所以為衝動,就是因為往往能被遏止,而不能實施。

    漠北君靴子都不脫,就這麼躺在他沒睡過一次的新床上,尚清華心塞無比。

    「大王,這裡是蒼穹山。」

    一記殺傷力極強的枕頭飛過來,砸得尚清華齜牙咧嘴。

    尚清華撿起枕頭,委婉道:「大王,這是我的床啊。」

    漠北君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

    他冷豔高貴地說了兩個字:「我的。」

    懂了。

    因為他整個人都是漠北君的,所以他的東西當然也是漠北君的。自然,床也是漠北君的。

    至於反向推論成不成立呢?這個時候就該上胖虎理論了: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

    尚清華悻悻然滾下椅子,默默收拾了腳下的茶杯碎片,開始邊哼哼「我躺地來你睡床。我吃糠你喝肉湯」的小調,邊整理新房間。

    好歹賞了一隻枕頭給自己,之前連枕頭都沒有呢。知足常樂,抱著睡吧。

    今天的尚清華也勤勞的像一隻快活的小蜜蜂。

    漠北君在閒人居睡了三天後,便又不聲不響地消失了。

    尚清華這才深刻體會到自己給漠北君開的掛有多不科學——三天。三天內,居然沒一個人發現,有魔族大搖大擺住到安定峰上來,把未來的(後勤)精英子弟當牛馬使喚!

    沒有預警!沒有懷疑!什麼都沒有!

    猶如翻身農奴把歌唱,尚清華很是激動地浪了一陣,直至接到安定峰老峰主下派的任務。

    雖說安定峰的任務無非都是生活雜物,區別只在於戰鬥在後方還是奮鬥在前線,但,離危險生物更近了,難免惴惴不安。

    比如,在百戰峰與怨靈殺得正凶的時候沖上去送補血條藥丸,這種任務怎麼看都凶殘得要完!

    好在漠北君還是很能罩人的。

    尚清華本以為他已經把自己拋到腦後去了,沒想到好幾次陷入困境時,都被怎麼看都像是魔族的生物順帶撈了一把,保住了小命。

    ……這算是默認接受了他的投誠吧???

    事後想想,尚清華忍不住覺得,抱大腿什麼的,還是挺有用的。

    不然根本活不到現在!

    順便,言簡意賅的系統大大給尚清華下傳達新的指令:三年之內成為安定峰首席弟子。

    除了在外執行任務時,需要漠北君在的「關照」下表現良好,想做首席弟子,在蒼穹山派內部花的心思也不能少。

    鑑於人人都知道的,《狂傲仙魔途》一書的炮灰及配角的智商只有40,於是所謂的宮心計大概也就是這種程度的:

    設安定峰老峰主已有首席弟子a,十分優秀(優秀=端茶送水洗衣疊被樣樣精通堪稱家政服務中心一把手),某天老峰主要求a烤十二個美味的餅,一峰派一個送去。

    尚清華需要的做的,就是每次都偷偷摸摸在a精心烤出的餅上撒一堆鹽或糖使之變得十分難吃。

    以上過程重複三次。ok,老峰主終於對原先的大弟子徹底失望了。

    想想吧:連個餅都烤不好,你還能做什麼。

    這時候,尚清華再多展現幾次他高超的廚藝,就可以成功上位了!

    正所謂:智商不夠,槽點來湊。如果做不到最好,那就做到最糟。

    劇情弱智到能夠讓讀者瘋狂吐槽,也是一種成功!

    這種情節在狂傲仙魔途裡數不勝數,讀者常年群起而噴之的盛況可謂是終點書評區一大奇觀。噴的最厲害的就是那位絕世黃瓜。

    想到這裡,尚清華忍不住有點想唸書評區的小夥伴和這位仁兄了。

    真想念他樂此不疲地咆哮「向天打飛機,就是因為你有這種思想,才會只是一個三流的種馬文寫手!!!」的英姿啊!

    然而,當上了安定峰的首席弟子,煩惱卻是只增不減的。

    比如,以前做外門弟子時,可不會有機會和沈清秋、柳清歌一起下山出任務。

    這他媽是得倒了幾輩子的黴才能抽中的特等獎。

    蒼穹山派十分注重同輩之間的聯繫,幾位首席弟子定期搭伙刷個本是常事。這次的三個人分工倒是很明確。柳清歌是前鋒打手;沈清秋中鋒,負責虛與委蛇【劃掉】以及偷襲和補刀、搖扇子裝b【劃掉】。

    尚清華呢?

    當然是負責趕馬車、訂客店、拎東西,以及此行一切收入與支出。後勤嘛。

    可要是真這麼便宜就好了。

    「說是在夜間,探頭往那口井裡面望,會看到你的倒影在裡面向上微笑招手,冷不防把人拉進去溺死。有時還會看到死去的親人……咳咳,沈師兄柳師弟你們……先聽我說完好嗎……」

    尚清華放下卷宗。

    沈清秋袖子裡一摸就是一本書,隨時隨地坐著站著都能自顧自開始裝b,此刻正倚靠在那顆陰翳老榕下,展現他的腹有詩書自氣華。而柳清歌早就站在了那口井旁,探頭往裡看。

    柳清歌想速戰速決免得和沈清秋繼續共處一行,沈清秋想讓柳清歌幹完苦力早點滾蛋,雙方都不想靠近對方噁心自己,各有各的考慮,沒有一個人在聽他盡心盡責的任務解說。

    柳清歌抬起頭,道:「沒有。」

    尚清華懂的。意思是「我的倒影沒有在裡面對我招手微笑」。

    他攤手道:「這個……要不,換沈師兄來試試?」

    沈清秋收了書,換上摺扇,信步走到井邊:「勞煩讓讓。」

    柳清歌早退到十幾步開外了。沈清秋漫不經心往井裡看了看,也似乎沒什麼收穫。

    尚清華把卷宗翻得嘩嘩響:「真是奇怪啊這上面明明是這麼說的……」

    只可惜,翻得再響,也蓋不住沈清秋那不懷好意的聲音:「我們都試過了,是不是該你了?」

    果然,這世界上連妖怪都是欺軟怕硬的。其他兩人看的時候,屁都照不出一個,輪到尚清華,就他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井裡搔姿弄首。

    柳清歌二話不說,一拍劍柄,乘鸞出鞘,勢如長虹般洶洶刺入井水中。

    靜默片刻,平靜的井水表面開始翻騰氣泡。

    尚清華識趣地一退再退,拉出安全距離。只聽一陣鬼哭狼嚎,大量絮狀魂魄衝天井噴而出!

    柳清歌把追著他咬的一團女人頭擊潰,道:「退下!」

    按照慣例,一旦開打,安定峰弟子不做補給就該滾得遠遠的、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了。可惜尚清華這次估算錯誤,滾得還不夠遠,來路去路都被散成白色煙霞的怨靈圍住。事已至此,他只好使出看家本領,白眼一翻,就地躺倒。

    裝死這招永遠屢試不爽!

    混戰中,柳清歌和沈清秋的背不小心靠在了一起,兩人同時露出嫌惡神情,沈清秋已經反手一記暴擊打了出去,擦著柳清歌肩頭飛過。柳清歌怒了,當下也還了一發回去。

    這下可好,戰鬥主力完全不理敵人,自己打起來了。

    沈清秋罵道:「你瞎眼了?朝哪兒打?!」

    柳清歌也不比他斯文:「誰先打的?誰先瞎的?!」

    尚清華躺在地上,白眼直翻,他看得分明,剛才柳清歌側前方有一條幽白的影子,沈清秋那一下越過柳清歌肩頭,打散了它。眼看兩人互砍的陣仗越來越大,又快殺紅了眼,他裝死也顧不上了,坐起來弱弱叫道:「你們不要吵架嘛。柳師弟你誤會了,其實剛才沈師兄他是……」

    沈清秋一甩手,尚清華腦袋邊的牆壁被轟出了幾道深深的裂縫,灰簌簌下撲。

    沈清秋涼嗖嗖地道:「要死就死得徹底,別半途起來。」

    尚清華一句話也不說了,倒下繼續安心挺屍。

    一隻不漏地把井妖和它收集的怨靈們封在回收容器裡,尚清華引來馬車,柳清歌目不斜視,往另一條道上走。

    尚清華忙道:「師弟,你去哪兒呢?」

    柳清歌哼道:「我不和偷襲同門的人同行。」

    沈清秋拍手笑道:「如此甚好,我也不想和有力無腦的人同行。尚師弟,走了。」

    他捏了捏尚清華的肩,尚清華哎哎哎齜牙咧嘴地答應了,好容易掙脫魔爪,他追上柳清歌,叮囑道:「柳師弟,師兄有一句話奉勸。沒事不要一個人練功,容易走火入魔。」

    柳清歌還沒說話,那頭沈清秋扇子柄敲了敲車桿。尚清華忙趕回去。

    一路上,他一邊趕車,一邊盯沈清秋。

    沈清秋原本在靠著車廂看書,被他盯得臉色越來越陰,眯了眯眼:「你看我幹什麼?」

    尚清華含羞帶怯道:「……沈師兄,其實我不想提醒你的。不過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那我就……你的書拿倒了。」

    「……」

    沈清秋的臉紅了一剎那,突然拔劍而起。

    「不不不不不不要衝動!!!」

    沈清秋這廝臉皮最薄,當面拆他台,他能記你一輩子。像他這種裝b功力爐火純青的人居然能把書拿倒,看來剛才著實氣得不輕。

    也對,好不容易做回好事吧,結果不盡人意。不盡人意你就和柳清歌直說嘛,他又不肯,連自己要幫他解釋都被打斷了。這人真是不能七彎八扭,自己折騰自己。

    沈清秋目如蛇蠍,尚清華冷汗流了一背,半晌,他才坐了回去,收劍入鞘,努力平息,皮笑肉不笑道:「尚清華,你閉嘴,行嗎?」

    尚清華心癢難耐,舉手道:「我能再說一句嗎?」

    沈清秋一抬下頷,示意准奏。尚清華認認真真地看著他,說出了自從被電流抽到狂傲仙魔途裡面後,最語重心長的一段話:

    「如果你今後見到有人走火入魔呢,你不要慌,也不要貿貿然上去想幫忙救人。千萬要鎮定,出去叫人,不要自己動手。否則,絕對會幫倒忙,捅大簍子,從此自暴自棄,一輩子不得翻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沈清秋莫名其妙:「旁人走火入魔與我何干。我為什麼要慌,我為什麼要幫忙?」

    尚清華一臉「我就知道會是這種反應」,道:「……總之你記住就是啦。」

    等到尚清華做了峰主,他終於可以不用再露骨地做小伏低了。

    忙碌命仍舊是忙碌命,不過好歹從粗使丫鬟升級成為了大內總管,也算是長足進步吧。

    聽說清靜峰上那位得罪不起的主兒病了一場。病好以後,穹頂峰上低調地開了一個秘密會議。

    穹頂峰偏殿。

    十二峰峰主到齊了十一個。

    岳清源凝神道:「你們覺不覺得,清秋師弟……這些日子來很怪。」

    數位峰主紛紛附和。

    柳清歌肅然道:「豈止是怪。」

    齊清萋嘀咕:「簡直是變了一個人。」

    尚清華就是在此時風塵僕僕踏入偏殿的。近年來,千草峰的龍骨香瓜子在外面賣的不錯,他已在外為銷路奔走數月。剛回來就被莫名其妙拉來開會,還有些搞不清狀況,他搓手道:「這個,我有一段日子沒見沈師兄了,諸位能說說,具體是怎麼個怪法嗎?」

    岳清源道:「他能和我心平氣和地說上一個時辰的話。」

    「……」尚清華悚然道:「好怪啊。那是真的很怪!」

    照說這兩位之間結著一個死疙瘩。此結不解,斷沒有融洽起來的可能。

    柳清歌道:「他在靈犀洞……幫了我一把。」

    尚清華這才想起來,對啊,這個時間線,柳清歌應該已經被沈清秋坑死了才對,怎麼還能活蹦亂跳坐這兒開會?!

    難道是當年打井妖那茬兒,自己給沈清秋的提醒起了作用?

    其他人繼續總結近段時間來沈清秋的種種異常之處,什麼為打退不知好歹的魔族妖女自己負傷啦、什麼關愛弟子挺身相護啦……尚清華聽得臉都要扭曲了,他思前想後,這種捨己為人的人設,怎麼看都嚴重ooc了啊!

    他忍不住道:「打住。他……不會是被奪舍了吧?魏師兄,你們試劍台那兒怎麼樣,他去過嗎?」

    魏清巍萬劍峰試劍台上有一把從未有人能拔出的奇劍「紅鏡」,但凡奸邪妖魔一類靠近,劍身會自動出鞘。若是沈清秋真被不淨物附體,只要他靠近試劍台,紅鏡必然警聲大作。

    而魏清巍道:「他走過去三次,還試著拔了三次,毫無動靜。」

    「而且他身上沒有鬼氣。」岳清源緩緩道:「我覺察不出被奪舍的跡象。」

    齊清萋攤手道:「若是奪舍,又說不通。奪舍總歸要有所圖謀吧。這些日子他無所事事的。」

    一陣議論,莫衷一是。最後,木清芳道:「也未必是奪舍,依我看,說不定是沈師兄的老毛病又犯了。」

    眾峰主面面相覷。

    「老毛病」是啥,無需挑明,大家都懂的。

    沈清秋修煉急於求成也不是第一天了,沒準是他又走火入魔了。

    木清芳繼續分析道:「人被巨石砸中頭部,會失去一些過往記憶。那麼走火入魔而性情大變,也未必不可能。」

    岳清源道:「那還有可能恢復嗎?」

    齊清萋皺皺鼻子:「掌門師兄,莫非你還希望他想起來,恢復以前那種,呃。」

    岳清源怔了怔,低頭道:「我也不知道。」他認真地道:「雖然他現在這樣也很好……只是,能想起來,還是想起來得更好。」

    有峰主不解道:「以往他見了掌門師兄和同門從不好好打招呼,也不登門拜訪,講話還綿裡藏針的,有什麼好的。還是現在這樣好些。」

    岳清源微微一笑,並不說話。木清芳為難道:「上次我寫無可解藥方的時候,順便幫他看過了。沒什麼頭緒,難以入手,恐怕只能順其自然。」

    得出了「清靜峰峰主失憶了,喜大普奔」的結論後,散會了。

    此次會議過後,尚清華覺得,針對這個異狀,他很有必要(在給清靜峰派送經費的時候順便)視察一番。

    視察之前,尚清華先去的是百戰峰。

    照理說,蒼穹山派各峰論資歷,清靜峰排第二,百戰峰排第七,送完了第一位的穹頂峰,緊接著應該按順序先送清靜峰才是。可一來,沈清秋太難伺候了,尚清華每次都要絞盡腦汁想怎麼樣說話才不會得罪他;二來,百戰峰能打好戰,先送他們的經費,尚清華比較安心。

    怎麼個安心法?嗯,就是經營門面的小個體戶給地方一霸交了保護費的那種安心法……

    迎接他的是柳清歌的師弟季玨,一如既往的熱情,雙方寒暄幾句,交接完畢,季玨道:「那尚師兄慢走,我回演武場去了。」

    尚清華看他神情,似乎不願自己走的這麼快,問道:「近來柳師弟經常在百戰峰上逗留嘛。是哪位師弟境界大增了?」

    柳清歌常年在外尋人鬥毆,百戰峰上無人是他對手,一個月最多只回一次。什麼時候百戰峰成群結隊去千草峰拉治療了,那就是他剛回來一趟了。然而近期,千草峰 山門的門檻都要被百戰峰的大爺們踏破了,經費也吃緊,木清芳隔三差五找尚清華通融一番,他覺得奇怪,才有此一問。

    季玨鬱鬱道:「並不是我們峰上的。是沈清秋。」

    尚清華壓根沒指望聽到什麼石破天驚的答案,微笑點頭:「哦,沈清秋啊……沈清秋?!」

    消化了這三個字帶來的巨大信息量,尚清華險些駭得直接飛昇。

    沈清秋?在百戰峰?而且在百戰峰演武場?幹什麼?被柳清歌單方面毆打嗎?不對,依他拉仇恨值的能力應該是被群毆——出人命怎麼辦?他可是重要的人渣反派啊!

    季玨:「……尚師兄你這是什麼眼神!不要這樣看我!我們沒殺人!沈清秋還活著,誰都沒對他怎麼樣!你應該問的是他對我們怎麼樣了!」

    於是,尚清華跟著他一路小跑到了演武場。

    玄武岩的高台上,柳清歌和沈清秋居然真的在規規矩矩地比劍。

    柳清歌動作比平時慢得多,與其說是比劍,倒不如說是在喂招。眉宇之間也還算平和,並無以往的殺氣。

    恰逢此時,沈清秋一劍刺空。他一皺眉頭,左手微微一動,

    尚清華的心猛地緊繃了,眼角瞥見一旁季玨也神情一凜,似乎有叫出聲的衝動。

    兩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

    季玨心有餘悸,低聲道:「我總覺得沈清秋立刻就要放點淬毒暗器什麼的。」

    尚清華深表同感:「英雄所見略同!」看來季師弟對這個角色的理解十分透徹啊!不愧是曾經和沈清秋在妓院大打出手、丟盡了兩峰臉面的老仇人……

    沈清秋收回修雅,立定而思。他一不嗖嗖冷笑,二不橫眼看人,這麼瞧著,溫眉和眼,倒也有點謙謙修雅的君子之風。

    須臾,沈清秋道:「不明白。」

    柳清歌隨手挽了個凌厲的劍花,道:「哪裡不明白?」

    季玨身旁一名弟子忽然□□道:「天哪,他又不明白了。」

    另一名弟子小聲道:「我……我不行了……我肚子不舒服我先下去了……」

    季玨忙道:「師弟等等我,我也……」

    師弟把他推回來:「呆著!你不是剛回來嗎!」

    場上,沈清秋道:「剛才那幾招,如果我右手對你出劍,左手扣一記靈力暴擊,尋機會打在你小腹上,還是有機會贏的。」

    柳清歌嗤道:「沒可能。」

    沈清秋堅持:「有可能。」

    柳清歌:「能贏,你為何不試?」

    沈清秋矜持道:「這不是切磋嘛,動真格多不好。」

    柳清歌不跟他多話,朝場下道:「來個人!」

    被他隨手點到的人如易水壯士,一臉視死如歸地上了場,仿著沈清秋的路子和柳清歌對戰了幾招,直接被乘鸞劍氣轟飛。

    柳清歌這才收劍回鞘,對沈清秋道:「看到了嗎?行不通。」

    沈清秋一展摺扇,在胸前搖了搖,笑吟吟地道:「看到了。柳師弟反應太快。果然行不通。」

    季玨對尚清華低聲控訴道:「他每次一說『不明白』,柳師兄就要找個人上來示範,直到他明白為止……」

    難怪近日百戰峰傷殘人口只增不減,千草峰門庭若市。

    尚清華只有一個想法。

    沈清秋這廝絕壁是故意的!!!

    下場後,柳清歌繼續訓(bao)練(da)百戰峰弟子們。沈清秋和尚清華打過招呼,一齊朝山下走去。臨出山門時,季玨倒提著兩隻麻袋過來,要送給沈清秋和尚清華。

    尚清華不明所以,解開帶子看了看,只見兩團血糊糊毛茸茸的東西窩在裡面:「這是……」

    季玨神情呆板地道:「柳師兄獵回來的短毛怪,聽說味道很好,兩位師兄可帶回峰上自行烹飪。」

    短毛怪?短毛怪?他有設定過這種怪物嗎?!能吃的?你認真的?!

    沈清秋看上去也十分懷疑這東西的可食用性:「費心了……」

    季玨棒讀道:「師兄說,這是給上次清靜峰送來的茶葉的回禮。」

    尚清華心裡叫臥槽,臉上嘻嘻笑:「如此說來,我這是沾了沈師兄的光。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好茶葉?」

    沈清秋和藹可親道:「是我大弟子明帆家裡茶田收的。至於好不好,尚師弟順便到清靜峰來吃一吃不就知道了?」

    尚清華腆著臉道:「那我也再沾一沾柳師兄的光好了。」

    於是一人拖著一隻麻袋,東拉西扯,往清靜峰上走。

    甫一入山門,幽風拂面,鳥語細細,與外界格外不同。兩人踩在滿地柔軟的青青落竹上,倍覺神清氣爽。

    沈清秋不知為何,心情甚是不錯,瞧著半點也不像剛輸給柳清歌的樣子,反而閒閒地讚道:「柳師弟劍法當真不錯。」

    尚清華忍不住提醒道:「沈師兄你……輸了幾次?」

    沈清秋想了想:「嗯?嗯,你問今早?也就七八次吧。」

    那你怎麼能這麼平靜?!

    不是應該咬牙切齒梨花帶雨(……)杜鵑泣血甩手回去閉關三個月發誓再戰嗎?

    你ooc了知道嗎?!敬業點行不行?!

    沈清秋用扇子柄敲了敲後頸:「輸給百戰峰峰主,也沒辦法。不如說贏了才是不正常吧。」

    「……」尚清華感覺沒法和他交流了。

    這兄友弟恭同門和諧友愛的畫面居然出現在沈清秋和柳清歌之間——天啦擼,說不定再過幾天,沈清秋和洛冰河也能打情罵俏了!

    他腦子裡這個可怕的畫面剛一閃而過,只見一道白影竄過來。沈清秋懷裡突然撲了個黏糊糊的東西。

    那軟成一團的東西叫道:「師尊!」

    沈清秋被他撲的險些仰面朝天倒,歪了歪,扶著一隻粗竹,好容易站穩了,見尚清華正面無表情地冷眼旁觀。

    看著那雙手金剛箍一般圈著沈清秋腰的小帥哥胚子,尚清華一聲「冰哥」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沈清秋一隻手僵直地搖扇子,不尷不尬道:「叫就叫,不許拖長嗓子叫。成天往人身上撲,你師叔尚且在這裡,成何體統!」

    洛冰河慢吞吞收手,站直了,乖巧地先喊了一聲尚師叔,才道:「弟子做完早課之後,就一直在這裡等師尊回來,一時高興,忘乎所以了……」

    尚清華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洛冰河改為挽著沈清秋的手臂:「師尊,今天為何去了這麼久?」

    「今天……人多吧。」

    洛冰河自然而然接過沈清秋手裡提著的麻袋:「下次我也能去嗎?」

    「那要看你劍法長進如何了。」沈清秋順口道:「袋子裡面不知道是什麼怪物,你柳師叔說可以吃,你看看能不能把毛弄乾淨,是怎麼個吃法。」

    「哦。」洛冰河高高興興應了,抖了抖袋子,裡面的東西忽然掙紮起來。

    「師尊,還是活的!」

    到了竹舍的會客小廳裡,沈清秋那幾個徒弟還圍著那隻麻袋裡的不明生物輪流戳,戳一下那隻短毛怪就發出淒慘的哀叫,他們還興奮不已,嘖嘖稱奇:「師尊,真的是活的!」

    「活的怎麼辦?還是殺了吃?」

    「不要吧,好可憐……」

    尚清華努力忽視這群隨地亂坐的小弟子們,低頭喝茶,內心抽搐。

    記得上次來的時候,所有弟子都一臉苦大仇深,站如松坐如鐘,人手一本古籍,唸咒一樣走到哪唸到哪,說話引經據典抑揚頓挫。再看如今……這還是以裝b文藝青年輩出而聞名的清靜峰嗎?

    整個兒一多動症兒童託管所。

    沈清秋道:「活的那就養著吧。」

    明帆連忙反對:「吃了吧,還是吃了吧,咱們又沒養過,不知道它要吃多少,換水散步什麼的也好麻煩……」

    寧嬰嬰撅嘴道:「得了吧,養也肯定不歸你養,師尊當然給阿洛養啦。」

    她抬頭問:「師尊,這個奇怪的東西您上哪兒捉來的?」

    「百戰峰峰主送的。茶葉回禮。」

    寧嬰嬰聞言,哼哼唧唧道:「師尊,我不喜歡百戰峰,他們好討厭……上次他們仗著劍法好欺負阿洛,還追著他打……」

    尚清華心道:這很正常嘛。百戰峰一脈對洛冰河的惡感是渾然天成的。可能是一種單細胞生物對潛在邪惡因素的直覺吧。

    寧嬰嬰數落完,要求道:「師尊,你一定要幫我們狠狠教訓他們!」

    「噗——」沈清秋嗆了一下,轉向尚清華,得體地笑道:「咳咳……這孩子,瞎說什麼……同門之間要和諧友愛,怎麼能動不動狠狠教訓呢?」

    尚清華連聲稱是,報以同樣的乾笑,拚命喝茶。

    嬰嬰妹子啊,不用你師尊出手,柳清歌已經教訓的他們很慘了。事實是沈清秋負責「和諧友愛」,柳清歌負責「狠狠教訓」……不愧為偽君子本色!尚清華深感欣慰,沈清秋,果然還是那個陰險的沈清秋!

    恰逢此時,洛冰河取來了茶葉,進廳來呈給尚清華。沈清秋道:「來師弟,承蒙安定峰一直以來的照顧……」

    地上卻還蹲著個不依不饒的,寧嬰嬰激動道:「師尊,你一定要給阿洛出口氣啊!」

    「……」沈清秋忍無可忍:「嬰嬰,出去玩兒!」

    洛冰河忙道:「出氣什麼的千萬不要。只是弟子技不如人,給師尊和清靜峰丟臉了。」

    沈清秋安慰道:「你只是根基暫時不太好,只要用功,假以時日,定能超越他們。」

    明帆鄙夷道:「超越百戰峰,就他,等一百年啦。」寧嬰嬰大發脾氣:「這麼瞧不起咱們清靜峰瞧不起阿洛,你上百戰峰去好了,看他們肯不肯收你!」沈清秋扶額:「不是讓你們出去玩兒了嗎?怎麼還在這兒?!冰河快把他們弄出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

    尚清華感覺自己要心肌梗塞了。

    這沈清秋牌紅燭園丁和洛冰河牌貼心小棉襖都是些什麼鬼!

    您特麼千萬別告訴我沈清秋真是為了給洛冰河出氣才去百戰峰捉弄人的!

    這父慈子孝……呸呸呸舉案齊眉……呸呸呸,相敬如賓的畫面,比沈清秋和柳清歌在和平切磋還玄幻。再這樣發展下去,說不定他們真有一天會打情罵俏咧。呸,要是真有那時候,他就自吞熱翔三斤。

    話說,飛機菊苣一向成語用得不好,所知有限的幾個都拿去形容柳溟煙的美貌了。用的頻率最高的就是「酥胸顫動」和「吹彈可破」。「相敬如賓」用在這裡應該沒用錯吧……
第94章 番外:打飛機奇遇記5

    彼時勤勤懇懇的向天打飛機尚不知道,人渣反派沈清秋,已經被替換成了絕代噴子絕世黃瓜。

    當初他偶爾在此君噴得過於厲害時,會順口詛咒一下,惡毒地祈禱讓他黃瓜再絕世也休想有用武之地,誰料某種程度上,這個詛咒應驗了。

    這些天冰哥心情特別不好。

    尚清華可以理解。作為原著中能隻身草翻天的種馬男主,現在他把沈清秋弄過來關著——居然就真的只是關著。干是關著,不干別的。

    能相信嗎?!他身為原作者都不敢相信!

    如果現在的冰哥還能由他的一桿筆來操縱,本著「讓主角爽,就是讓讀者爽」的原則,他一定翻來覆去煎烙餅一樣先讓洛冰河把沈清秋奸個幾百遍啊幾百遍(這裡面 絕對沒有他和絕世黃瓜的私人恩怨。絕對沒有。)道具體位場地不帶重樣。煎熟了才好說話,煎著煎著自然就有感情了……

    對比一下現在冰哥這艱苦樸素、三年不知肉味的生活,尚清華越發心疼親兒子。

    所以,沒有哪個不長腦的敢在這種時刻湊上前去討沒趣。

    地宮議事廳裡各忙各的。紗華鈴一邊縫補她那張被沈清秋爆開的捆仙索巨網,一邊偷偷拿眼瞅洛冰河,不時不甘心地咬咬嘴唇。漠北君在西首垂著眼半打盹兒,尚清華閒得發慌直抖腿。

    他是真沒事幹,也不想到議事廳來。但這裡是魔族地盤,他不寸步不離跟著漠北君,說不定就被其他的異族生物生吞活剝了。

    正想爬到漠北君那邊,冒著被暴打的危險拜託大王換個氣氛輕鬆點的地方打盹。洛冰河忽然說了兩個字。

    「如果。」

    一廳的魔齊刷刷耳朵豎了起來。

    洛冰河道:「如果你們心中對某個人不一般,怎樣才能讓他明白你的心意?」

    her!

    這是病急亂投醫啦!

    雖然他問的十分含蓄,但誰聽不出來,他這是在求戀愛諮詢。

    這種事居然拿到屬下們面前來嚴肅討論。人(魔)果然不能談戀愛,一談戀愛智商直線下滑。

    當然不會有誰拆他檯子直接揭露的,可這問題和魔族的畫風太……違和,一時半會兒,居然沒有一個回答的。其實答案這麼簡單,是個普通人都答得出來,喜歡就直 接說唄。奈何在場的沒有一個「普通」,除了尚清華以外也沒有一個是「人」。漠北君想了想,以他的腦回路,不知道把「不一般」理解成什麼了,道:「每日揍三 頓?」

    洛冰河單手比了一個「打住」的手勢,英明地道:「你就不必回答了。」

    在場者中,唯一性別上有優勢、可能擅長此類問題的只有紗華鈴,於是其餘人都把目光刷刷投向了她。原作人氣極高的紗妹妹一臉「wtf為什麼老娘要給自己想搞上手的男人提供這種諮詢」,抽了抽形狀姣好的眉和嘴角:「君上何不問問夢魔前輩?」

    洛冰河道:「問過了。」

    夢魔能給出什麼尿性的回答,沒人比尚清華更清楚了。這位跟他一樣,絕對都是「先干個爽」派的!尚清華忍不住「噗哈」一聲破了功。

    紗華鈴正愁滿腹憋屈沒處撒火,揪准這一下,發作了:「大膽!你是什麼東西,不僅敢混到議事廳裡,居然還敢在君上商議要事時擾亂現場!」

    這種問題……不能叫商議要事吧,而且他就噴了一下,如何能「擾亂現場」?鑑於紗華鈴不是第一次挑他的刺,尚清華已能淡然處之,老老實實坐在原地,假裝自己 是一團空氣,果然,漠北君無動於衷。紗華鈴見沒人理她,怨憤地絞著指甲道:「君上,漠北君天天上哪兒都帶著他,從不避嫌,連到議事廳都帶著,這究竟算什 麼?」

    洛冰河也無動於衷:「你天天都看見他,還沒看習慣嗎。」

    紗華鈴幾乎要暈過去。

    這還是數月來冰哥第一次對自己的存在發表意見!尚清華頓時心內一陣「兒子理我了理我了哈哈哈哈」的狂喜亂舞。誰知,洛冰河看了看他,道:「既然笑了,是否代表你有話要說?」

    「……」尚清華一言難盡。紗華鈴「哈!」了一聲,道:「君上所問極是。既然他與沈……與人如此相熟,必然有了不得的妙著高見。我等洗耳恭聽便是。」

    尚清華回頭看了看坐在身後的漠北君,見他果然沒有為自己解圍的意向,一狠心,果決地道:「……這個……當然有話要說!秘訣就在一個字:『纏』!」

    「正所謂烈女怕纏郎,壯士怕嬌娘,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哪怕他直成繡花針,也能掰成曲別針!」

    紗華鈴道:「什麼直直彎彎的,不要說人界的方言。君上我看他根本是在故弄玄虛!」

    洛冰河卻完全進入了狀態,喃喃道:「我纏的還不夠?還不夠?」

    尚清華滔滔不絕道:「纏是主要的政策方針,但是除了這一字真言,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需要注意。諸君,須知女人的愛來源於崇拜,男人的愛來源於憐惜。女人的 情況我們暫且不討論,相信沒有女人會不折服於君上的絕世神威逆天風采款款情深之下,所以我們只討論另一種情況。如果想要一個男人明白你、啊不,您,明白您 的心意並做出回應,那該怎麼辦呢?很好辦,沒有一個男人不喜歡弱小、可愛、溫順的對象。那麼什麼叫可愛?可愛就是能夠引發人內心憐惜的某人某物,所以對象 一定很乖巧很……」

    馬屁與鬼扯齊飛,廳內群眾齊刷刷窺探高高坐在上方的洛冰河:面色陰沉,瞳孔厲紅,殺氣暗湧,簡直是不(yu)可(qiu)侵(bu)犯(man)四字最生動的註解。和弱小、可愛、溫順、乖巧等詞之間的距離,猶如天塹。

    紗華鈴忍不住呸了一聲。

    尚清華連忙閉嘴。洛冰河揉著太陽穴:「你繼續說。」

    得到首肯,尚清華這才繼續分析,他不懷好意地道:「我們可以拿沈清秋來舉個例子。他這個人呢是個直男……直男什麼意思?哦直男就是正常的男人……當然我不 是說君上您不正常。他很看重身為人師的尊嚴,老師嘛都喜歡青睞聽話的學生,所以想要他喜歡,第一步要做到的就是聽話……」

    一廳的妖魔鬼怪在他的口無遮攔前驚得幾乎呆了。

    紗華鈴:「放肆!你的意思是讓君上裝、裝、裝可憐、聽他的話嗎?君上堂堂魔界之尊,怎麼能做這種有失顏面的事情!!!」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紗紗你扭頭看看你家君上若有所思的表情,他那樣子像是覺得這種事有失顏面?

    慷慨激昂上天入地口若懸河,尚清華結束他長達二十分鐘的戀愛諮詢時,紗華鈴已經用眼神掐死了他千萬遍,由是洛冰河一離開,尚清華趕緊挪到漠北君那邊,靠得緊緊的,尋求庇護。

    漠北君斜眼睨他:「所以說要想被男人喜歡,最有用的方法是裝可憐?」

    尚清華想了想,「理論上來說,是這樣沒錯?」

    漠北君伸手。

    尚清華以為又要被揍,連忙抱頭。卻沒等到料想之中的疼痛。漠北君只是在他的頭頂,輕輕敲了一敲。

    然後看起來心情有點不錯地起身,朝議事廳外走去。尚清華雖莫名其妙,卻扛不住一旁紗華鈴虎視眈眈的*目光,忙三步並作兩步跟上。

    最終還是大鬧了一通。

    埋骨嶺像他最初的大綱裡設計的那樣,炸成了無數飛沙走石,煙塵滾滾。

    還順道英勇了一把,救了不會飛的漠北君一次。在空中抓住他那隻手時,尚清華能看清他眼底的驚愕。

    可能因為表現良好,最近的待遇有所提高,還被允許回蒼穹山老家看看。

    岳清源這位大大的善人又不計前嫌允許他回安定峰繼續當個掛名峰主,這些天在閒人居里,尚清華頭一次真的閒得骨頭髮慌。磕完了存貨瓜子,忽然想起來,系統好久沒有出聲了。

    尚清華難得主動戳一次系統,系統給了他一個石破天驚的回應。

    系統:【目標達成。回城附件下載中。】

    尚清華:「……」

    片刻之後,他開始狂搖(並不存在的)系統的雙肩:「目標達成?!回城附件?!是哪個回城附件?!是我想的那個嗎?啊?系統大大,你第一次說這麼多字,你再說幾個字吧,求你了,快說!!!」

    系統:【《狂傲仙魔途》原設基本達成,感情線輕微偏差,目標達成。返回原世界的附件下載完畢,請問是否啟用回城程序。】

    原設基本達成這個他贊同,該填的坑都填了,但是「感情線輕微偏差」這個不對吧,冰哥都去攪基了怎麼能說是「輕微偏差」?唉好吧好吧其實在他的原設中冰哥沒有感情線的,你要加一條也隨便無所謂啦,於是廢話了這麼多……意思是他可以回到原來世界去了嗎?!?!

    尚清華淚流滿面。

    他好久沒寫文了。懷念向天打飛機這個粉黑勢均力敵的馬甲,懷唸書評區的一群噴子,懷念打賞的壕,懷念他從大一開始用、經常死機坑爹的筆記本電腦,還有硬盤裡的巨大文件你懂的,以及旋轉椅後面壯觀堆起的一箱箱泡麵,批發價買回來之後最新的口味他還沒來得及嘗試。

    系統彈出對話框:【附件下載完畢。是否啟用?】後面跟著兩個顏色不同的按鈕。

    【是】【下次再說】

    尚清華衝動地想要按下左邊那個紅色按鈕。

    可是不知被什麼,拉住了手臂。

    其實,他在那邊也沒有什麼親人。

    早年父母離異,各奔東西,早有了各自全新的家庭。偶爾吃個飯聚個餐,無論哪邊,他都覺得自己的存在非常突兀,客客氣氣的夾菜,客客氣氣地賠笑,比和真正的陌生人吃飯還客氣。

    雖然父親是他的法定監護人,但不見面的時候,除了過年過節偶爾通個電話,問問他需不需要錢,雙方沒有更多的交集。有時候連問他缺不缺錢這一項會忘掉,他也從來不會去提醒。無論在哪裡、對著誰,他最習慣和擅長的都是賠笑。

    畢竟是成年人,大學學費讓他們支付這是沒辦法的事,生活費他就自己想辦法了。

    也就是在「想辦法」的那段時候,他無意間註冊了個終點的馬甲,開始寫文。

    一開始純粹是為了發洩,想怎麼寫就怎麼寫,雖然撲得慘不忍睹,上架都成問題,但居然也收穫了一撮特殊人群的好評。

    某次忽然想轉變風格,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自己那編輯已經懶得過問的訂閱,於是就有了一炮而紅的《狂傲仙魔途》。

    向天打飛機大徹大悟了,他「想到辦法」了。

    越寫越宅,越宅越寫。作為一個典型的死宅男,關係好、脾氣合得來的都在網上,隔得天南地北。漠北君這樣的朋友基本沒有。

    打住。

    漠北君?朋友?

    他居然把漠北君定位為「朋友」?!

    尚清華被自己嚇到了,忙又去拿了一口袋千草峰特產的龍骨香瓜子,大吃三斤壓壓驚,睡覺去也。

    被漠北君連鋪蓋捲了拖下安定峰、拖進魔族北疆時,他正吃完了瓜子吃得滿口鹹味地在做夢,夢裡他正如火如荼吞噬當初說好的三斤熱翔。他是被凍醒的。

    漠北君將他扔到地上,迎著北疆如刀的風雪,輪廓和神色越發鋒利。

    雖然很帥,非常帥,但尚清華已經冷得沒有閒情逸致欣賞這份帥,一張口想阿諛諂媚舌頭就要結霜,於是老實閉嘴,裹著被子哆哆嗦嗦爬起來。前方地面突起一座冰雪碉堡,漠北君逕自走去,尚清華趕緊跟上。

    冰磚砌成的碉堡大門隆隆打開又合上,穿過深長的階梯,一路無人,直到一間寢殿附近,才有幾名大氣也不敢出的守衛和侍女。

    尚清華窺漠北君臉色,雖然也是與過往一般的高傲冷漠,卻多了幾分肅穆。

    他忍不住開口問道:「那個,大王,咱們要在這兒站多久?」

    漠北君頭不動,眼珠轉向他:「七天。」

    尚清華為之絕倒。

    罷了罷了,說不定自己馬上就要回去繼續打飛機了。趁著這七天,好好告個別吧。畢竟回去了之後,就沒人常常揍一揍他、使喚他當牛做馬洗衣疊被端茶送水了。

    站了一會兒,感覺越來越冷。漠北氏的地盤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尚清華不斷原地跑跳,避免自己被活活凍成冰雕。漠北君看著他,眼底似有笑意一閃而過,伸手捏住他一根手指,彷彿寒意都被他從這一點相連之處吸走,尚清華覺得沒那麼難熬了。

    只是越發對即將到來的離別感慨。越發有點捨不得。

    想想,其實漠北君除了脾氣壞點,生活能力差點,嬌生慣養點,愛打人點,對他相當不錯。

    福利不錯,薪水不錯。就算揍一揍是家常便飯,但也只有他一個人可以揍,別人揍那是不行的。況且最近也不怎麼揍他了。

    尚清華深深地擔憂起自己似乎已經被扭曲的生活幸福觀。

    萬一他真的回去了,萬一漠北君忽然又想找個人揍一揍,結果上哪兒也找不到他,那情形想像起來,竟然還有點曲終人散,物是人非的傷感。

    忽然,寒意又回到了他身上。漠北君冷冰冰地道:「回哪兒去?」

    尚清華這才發現,傷感之下,他居然就這麼把心理活動說了出來。

    這下可真要「傷感」了。

    漠北君手上一緊,幾乎要把他的食指捏折了:「現在你說要走?」

    尚清華忙道:「沒有沒有,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漠北君道:「你對我說過什麼?」

    追隨大王一生一世。當成口號說了無數遍。可他以為誰都沒有把這句話當真啊……

    沉默半晌,漠北君道:「你要走,現在立刻走。不必等七天以後。」

    尚清華怔了怔,道:「大王啊,我真走了,從此就再也不能見面了。」

    漠北君用從九千萬尺高空俯瞰螻蟻的眼神看著他,反問:「為什麼你覺得,我會在意這個?」

    饒是尚清華臉皮常年練得刀槍不入,也在他的神情和話語前縮了一下。他還想說話,事情的發展卻超乎了預料。

    漠北君道:「滾吧。」

    身體猛然向後飛起,撞上鋼鐵般的冰壁。劇痛只在背後麻痺了一瞬,立刻蔓延到五臟六腑。

    漠北君連手都沒抬,甚至都沒忘他那邊瞟一眼。尚清華喉管瞬間湧上了滿是鐵鏽味的溫熱液體。

    雖然漠北君揍一揍他幾乎是日常,也經常讓他「滾」,理應習以為常,可沒有哪一回,尚清華感受到過如此強烈的憎惡與憤怒。

    像以前無數次那樣,他從地上爬起來,默默擦乾淨嘴邊的血,默默賠了個沒人賞臉的笑。

    站了一會兒,還想說話,漠北君忍無可忍般地喝道:「滾出去!」

    尚清華便忙不迭滾了出去。

    老實說,雖然不會有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可他還是覺得有點難堪。

    為之前一閃而過的,「漠北君」和「朋友」這個念頭。

    尚清華緩步走上石階,原本在裡面的守衛和魔族侍女們也盡數被趕了出來,跑得比他還快,一窩蜂鑽出了冰堡。來時去時,情形已大不相同。

    這時,一道歪歪的身影迎面下來。尚青華扭頭,與一雙泛著寒光的桃花眼堪堪掠過。

    雖說這雙眼睛並沒把他看進去,尚清華卻被瞟得一個激靈,腳跟黏在了階梯上。

    鬼鬼祟祟的,他又跟著折了回去。
第95章 番外:打飛機奇遇記6(附後記)

    地下冰堡的守備們被遣退以後,空無一魔。漠北君一定也以為他老老實實「滾」了,不會料到他還會折回來,由是尚清華返回那間寢殿前的走廊時,還沒被發現。他止步於此,順著那隻三人合抱的巨大廊柱游上屋樑,找了個絕對不會被人看到的位置坐下來。

    不過這個位置雖然的確是不會被別人看到,但是也看不到別人啊摔!

    漠北君冷淡的聲音響起,似乎還在強行壓抑火氣。

    他道:「你來幹什麼。」

    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的聲音笑道:「侄兒繼位,我來討杯喜酒喝,有什麼不可以嗎?」

    漠北君並不答話,哼了一聲,半晌才道:「有什麼喜酒好喝的。」

    另一個聲音又道:「過了這七天,你就是真正的漠北君了。這難道不值得恭喜?」

    尚清華知道這是誰、這裡是哪一段原著被攪亂後拖延至今的劇情了。

    要命了。漠北君大事不妙。

    來的這位不速之客,是漠北君他小叔叔,凜光君啊!

    而寢殿裡面躺著的,一定就是漠北君那出生以來恐怕沒見過多少次面的父親——的屍體。

    按照他設定過的,漠北一族每一代的君主死亡後,都會把七成的功體過繼給下一代繼承人。這個時刻極其關鍵。而他的原作劇情中,凜光君就是瞅準這個節骨眼,在 漠北君正在處於消化功體緊要關頭的最後一天,發動偷襲。因為原定的合法第一順位繼承人是漠北君,凜光君沒有資格承襲功體,硬搶也沒用,不合法就是不合法, 列祖列宗不會承認。但如果漠北君在正式繼位之後才死,他就是唯一的漠北血繫了,屆時,七成功體接手的不要太愉快。

    按照原著,應該有一個冰哥在旁邊扮豬吃老虎,順手護航,在漠北君即位之後再順理成章地敲詐漠北氏一筆。可是本世界的冰哥這時候沒羞沒臊折騰他師尊去了,說說,他哪有空理會這邊?漠北君帶回來的,居然是屁用都沒有的自己!

    尚清華狂抓亂發:大王你,你你你,你帶我回來幹啥?!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哪有那個本事給你護法?這種要命的事情當然要找心腹啊,找最nb的盟友!就算 你沒辦法把冰哥從他師尊身上撕牛皮糖一樣撕下來,起碼你找他借幾萬隻黑鎧武將啊?再不濟也不能找我啊,我除了淡茶送水洗衣疊被、還有什麼技能點不是業餘水 準!!!

    沒有自己親賜給男主角的不滅光環不死金身,七天之後的致命一刻,漠北君……

    凜光君道:「這麼重要的日子,你怎麼誰都沒帶?」

    「……」漠北君冷淡地答道:「沒帶。」

    凜光君吃吃笑道:「本來是帶了的吧?我看到了。過來時,恰巧撞著個人走出去,那就是那個……說是跟了你的安定峰峰主?他怎麼惹你了?打成那樣子。我聽傳聞,還以為你脾氣變好了。」

    良久,無人應答。

    凜光君又笑道:「小叔叔只是問問而已,為何這樣不親切地看著我?」

    漠北君直白地道:「我希望你出去。」

    「你這話好傷魔心。可惜,我族並未規定,繼位儀式過程中,不允許其他人旁觀吧?何況,我還是你父親的弟弟。若是沒有你,今天站在這裡等待承襲的,就一定會是我。」

    漠北君似乎知道趕不走他,不再多言。凜光君卻洋洋得意,不知收斂:「唉,長大了要做領主了,果然就不同了。還是小時候的你可愛多了。」

    尚清華聽著這耳熟的台詞,抹了把汗,為自己居然寫出過這麼恬不知恥的角色感到輕微的羞恥。這位叔叔他居然還有臉提小時候。

    漠北君自幼無母,小時候最黏最親近的,就是這個年紀差得不遠的小叔叔。然而,因為上一輩兄弟之間有些破事和感情糾紛,凜光君對這個侄子實在喜歡不起來,某 次趁其他魔不注意,他把這個聽話的小侄子哄出了大門,扔進了人界,讓一堆修真暴徒追著這只什麼都不懂、驚慌失措、跑幾步就要摔一跤的小魔瘋狂圍堵數日。

    那時候漠北君的年齡,大概只相當於人類四歲的孩童。若不是他爹過了十多天忽然想起來,兒子似乎這幾天沒跟在弟弟後面,順口過問了下,漠北君說不定就要在幻 花宮水牢裡被關到活活嚇死。對那個年紀的魔來說,一群圍著他亂轉亂喝的人,就是一群茹毛飲血的怪物。想像一下一個人類四歲小孩兒被抓到魔窟裡關著會有什麼 反應,差不多了。

    上一任漠北君心大如盆,四川盆地的盆,反正兒子最後搶回來了,有驚無險沒死成,也就沒怎麼上心,說了這個弟弟兩句,便讓他們今後繼續「好好相處」。

    蓬頭垢面地被接回來以後,漠北君再也不跟這個過往最喜歡的小叔叔說話了。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展越嚴重,以致他終於跟誰都不願說話了,並且對一切背叛深惡痛絕。

    將自己編的狗血冷漠少主成長史在腦海裡重溫一遍,尚清華反省了一下。主要是反省魔族淡薄冷清的天性設定是不是太不人道。次要則反省當初為什麼沒有順手加上 一條「繼位儀式不允許閒雜人等在旁,即便是直系親屬也不行」的設定。以至於現在漠北君守喪等待承襲期間,不得□□離開,也不得有理驅趕凜光君。

    這樣一邊反省一邊膽顫心驚,尚清華足了七天,終於等到了最後一天。

    祭足七日,到了漠北君正式繼承功體的那一刻,他很明智地遲遲沒有動作。然而,遲早是必須有所動作的。

    凜光君道:「怎麼?為何遲疑?」

    因為你站在這裡啊!!!

    凜光君道:「莫不是……怕我偷襲?怎麼會呢?我可是你叔叔啊。漠北,你可得抓緊,再不開始就錯過了。沒有補救機會的,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不立刻開始,功體便會自然消散,相當於巨額遺產隨風飄散;立刻開始,凜光君這個絕對不安好心的卻在一旁虎視眈眈。漠北君此刻的處境,可謂是進退兩難。

    一切如原著般進行,只是少了一個所向披靡的冰哥,多了一個狗屁不通的華弟。

    最終,漠北君還是冷笑了一聲。

    尚清華一咬牙,還是冒著被魔覺察一刀削頭的奉獻,探出了腦袋。幾乎是在寢殿裡飛出一團藍光、罩住漠北君的瞬息之間,凜光君猝然出手!

    漠北君早有防備,騰出一手來接了他這陰險至極的一掌。可畢竟分心不暇,教一絲魔氣溜入了掌心。這一絲不屬於他的魔氣在漠北君體內亂竄,他不敢大意,只得又 分出一部分心神來對付它。凜光君覺察一舉成功,欣喜若狂,可他還沒來得及進一步動作,忽然有個人,從天而降,跳將出來!

    凜光君涼涼地道:「我道這裡怎麼會還有沒被支走的守衛。你不是七天之前就走了嗎?怎麼?回來護主了?倒是瞧不出來你有這份忠心。」

    尚清華原先看不到他還好,一看腿更軟了。凜光君雖然長得挺好看,但是一種陰柔又陰險的好看,那雙桃花眼真是如毒針一樣在泛著寒光,笑時微微露齒,牙齒還森白森白的,特別適合咬生肉!

    尚清華硬著頭皮站在漠北君身前:「第一,誰說我是回來護主的?第二,誰告訴你他是我主的?」

    凜光君:「那你現在攔在我跟前,算怎麼回事?」

    尚清華鏗鏘有力道:「落井下石!」

    他胡說八道的時候,手都在抖,哆哆嗦嗦指著自己的臉:「你看看,他把我打成什麼樣子。你這個侄子,脾氣真是好!」

    漠北君在他身後吐了一口血。絕對是被他活活氣的。

    尚清華如泣如訴:「這些年來,我斷的肋骨可以再堆一座埋骨嶺,我吐的血能活活淹死我自己。忠心?對這種人……這種魔,誰他媽能忠心。他如此待我,尚清華若是還能忍氣吞聲不報復回來,枉為安定峰峰主!」

    說這段話時,尚清華完全不敢回頭看一眼漠北君的表情。背上凍得都快結霜花兒了!

    凜光君哈哈笑道:「漠北,你聽到了嗎?我真是同情你,永遠都是被出賣背叛的命。你這樣還怎麼統領漠北一族?真讓你繼位了,你這個體質,我族豈不是隨時都有被傾覆的危險?還是聽小叔叔的話,大事都安心交給我,你就去吧。」

    多年心願就快實現,凜光君心境開闊,對他大度地道:「你想怎麼落井下石?」

    嘿嘿一笑,尚清華扣了個火法訣,往身後甩去。

    凜光君感覺一陣炎熱撲面而來,眼前紅光亂舞。漠北冰族最為厭惡火光,尤其這火似乎還並非凡火,乃是尚清華死皮賴臉找沈清秋給他做的幾粒玄陽火種所發,凜光君厭惡之中還摻雜了幾分懼怕,當即後退掩面,心下略感詫異。

    他暗想:「看不出,傳言中窩窩囊囊的安定峰峰主竟然是個狠角色,我可聽說漠北對他很是不錯的,誰想這廝潛伏隱忍多年,一出手就這麼毒辣,要用仙家之焰活活 把漠北燒死。死都沒這麼便宜,這火只怕能把他活活燒成炭灰!要是他剛才衝我使了這個法訣,只怕我也得狼狽一陣。不知他還有沒有留幾粒這厲害火種。不管有沒 有,此人都絕不能留。」

    可等他盤算完了,站穩一瞧,當即大怒。

    漠北君並未被烈火吞噬,而是被罩在了叢叢火焰之中。方才尚清華那一把火種,竟沒有打在他身上,而是在他周身方圓丈許之地畫了一個大圈,躍動狂舞的玄陽真火,將他們兩個包圍在其中。

    雖然漠北君出圈不得,可凜光君也進圈不得。若是隔空發力,他的冰法便會被玄陽真火融掉。如此看來,它不像是攻擊術法,倒像是一個——保護圈!

    覺察上當受騙,凜光君的臉登時陰了。

    漠北君被凜光君拍進了一道歹毒的魔氣,正在四肢百骸中亂竄作惡,他單膝跪地,臉色青白交替,連多看旁人一眼的功夫都沒有。尚清華手忙腳亂圍著他轉,又幫不上忙。凜光君遠遠繞著玄陽火圈走著,邊走邊冷笑。

    他道:「我方才說錯了,你豈止是忠心,你簡直忠肝義膽肝腦塗地。為我這個不成器的侄子,白白回來送死!只是不知道,你這個圈子,能挺到幾時?」

    此話戳中了尚清華的痛處。

    沈清秋給的火種,他是一次性都扔出來了,完全沒留個底。他蹲在漠北君旁邊打了雞血樣地祈禱:「媽呀大王你聽到了嗎,他要殺我,你叔叔要殺我!你千萬快點消化完,我可真不知道這個圈能挺到什麼時候!」

    突然,一聲裂石巨響,頭頂有冰塵霜灰簌簌落下。

    尚清華蹲得不穩,和躍動的火焰一齊晃了兩晃。

    只見凜光君單手從一隻廊柱上收回,道:「你們以為不出來,我就拿你們沒辦法?」

    他想把冰堡打塌,砸死或者活埋了漠北君!

    眼看著冰柱上爬出了森森裂縫,凜光君第二掌就要打出,尚清華忙道:「出來出來,這就出來!」

    便如一隻苦大仇深的青蛙跳進油鍋裡一般,他慢吞吞跳出了圈子。

    這一出來,就別想再進去了,凜光君身如鬼魅,一把揪住他:「光你出來有什麼用?把火撤了!」

    其實他也有點心慌了。不知那一道魔氣漠北君多久就能壓制下來,若是在玄陽之火衰滅之前他就調息完畢,消化了那七成功體,今日之變豈非就成了一場鬧劇?

    尚清華道:「我只懂放火,不懂滅火啊。」

    凜光君:「那就讓他出來!」

    尚清華:「這個……君上您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想出來也動不了啊。」

    凜光君冷笑一聲,把手放到尚清華心口處。

    他親切地道:「那你說,如果你的心臟正在結冰,他會不會一時衝動,就出來了呢?」

    尚清華:「如果這種事靠『一時衝動』就可以破,我建議君上您自己『一時衝動』試試看能不能衝進去……」

    後面的話他說不出來了。

    凜光君輕聲哼唱著冰法訣,把它唱成了愉快又惡毒的小曲兒,道:「漠北啊,小叔叔真是意外,你居然也有一條至此境地還不肯背叛你的走狗了。這麼一條好狗,沒了多可惜,是不是?」

    心腔附近,一片冰天雪地。

    尚清華嘴唇發紫,舉手道:「君君君上。」

    凜光君:「說。」

    尚清華:「你這樣……凍凍凍我的心臟,我我我叫不出聲音,聽聽聽起來不夠淒慘,達達達不到你想要他『一時衝動』的目的。我建……建議你還是打我吧。我保證叫得賣力,叫得淒慘。」

    凜光君:「哦。可是我手很重的,萬一沒控制住,打死了你怎麼辦?」

    尚清華:「沒沒沒事,我扛得住。習慣了,經常挨挨挨你侄子的……」

    話音未落,尚清華便切身體會到了,凜光君的手,到底有多「重」。

    他沒用魔氣,全然物理攻擊。尚清華可以清楚聽到自己每根肋骨斷掉的聲音,吐血太多後胸腔漏風般嘶呵的聲音。

    牙幫子隱隱有點鬆動的時候,尚清華心想,跟他叔叔和其他魔族比起來,漠北君真他媽太溫柔了,太親切了,簡直是一個小天使。

    他拖延的時間越是久,凜光君越是焦躁得逼近狂怒,踩牢他的背,拽起他一隻手臂,獰笑道:「不是保證叫得賣力、叫得淒慘?為何嘴巴這麼嚴,到現在還沒漏出一聲?」

    這個動作帶給尚清華一些極其不好的聯想,他忙吐出口裡含著的一泡熱血,很有誠意地大叫起來。

    凜光君道:「嗯,不錯。可惜,還不夠淒慘。我幫你好了。」

    肩膀傳來筋肉皮骨撕裂的恐怖疼痛。尚清華張了張嘴,任由恐懼滅頂,反而叫不出來了。

    可這份疼痛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忽然之間,他被向後拽起的手筆軟軟垂下。

    深藍色的袍子一角在他身前翻滾,風雪滿襟。

    漠北君出其不意,掠出了火圈,一掌拍中凜光君心口!

    凜光君猝不及防挨了這當胸一掌,半邊胸膛都塌了下去,周身魔氣更是像被打穿了一個大洞,往外一瀉千里。他心頭髮涼:這小子一擊之威與以往不可同日而語,終究是給他拖了過來,將漠北氏歷代傳承的功體盡數消納了!

    而且竟然連玄陽真火也不畏懼了,直接穿了出來!

    雖是憤恨又不甘,可眼下恐怕他已完全不是漠北君的對手,只得匆匆用冰封住了傷口,化為一道黑風,向冰堡外襲去。

    尚清華臉貼地趴著,半天不見動靜,也沒人來扶他,心中淒涼:還生氣哪?怎麼說也是為他被打成這樣,扶都不給扶一把,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卻聽咚的一聲沉響。

    尚清華艱難無比、齜牙咧嘴地翻了個身。

    漠北君居然又倒下了。兩條人影,姿勢各異地倒在一個熊熊燃燒的火圈之旁,靜靜地,靜靜地,撲街。

    他這才恍然大悟,恐怕漠北君根本沒消納完那七成功體,也沒把凜光君那道魔氣壓下去。方才,他真是的「一時衝動」,奮力一搏,才臨時嚇退了凜光君。現下漠北君耗盡了最後的氣力,還被要命的玄陽真火烤了一遭,於是又……撲街了。

    雖然漠北君直挺挺躺在地上,連手指都曲不了,卻仍在拿眼睛使勁兒瞪他。

    尚清華被瞪得無法繼續安心趴下去,只得開口道:「那個,大王啊你,別掙紮了,躺好,慢慢消化吧。歷代領主層層遞進的功力累加起來,不是一口能囫圇吞的。」

    那目光仍毫不收斂,尚清華如沐針雨,心驚肉跳,好容易緩過了一口氣,坐起個上半身,已抖成帕金森。

    現在漠北君總算能好好聽他說話了。他舒了口氣,道:「呃,大王啊。其實本來我沒想在這種時候走的。我不知道剛好是你繼位的緊要關頭嘛,真的。這麼重要的事,你為啥不早點告訴我。」

    漠北君在用表情告訴他「跪下來哭著說我錯了就原諒你」。

    尚清華嘴角抽了抽,繼續道:「說實在的,你不應該帶我來,我根本不頂什麼事,也就平時給你揍一揍,還能湊合著用。你看我剛才,被打成這樣,也只給你拖了一點時間。你小叔被你打成重傷,應該不敢再來了。你差不多也快消化完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漠北君原本臉色緩和了點,一聽最後一句,立刻眼射寒光:「還走?!你敢!」

    又被吼一臉,尚清華渾身上下還疼著呢,忽然一陣怒火中燒,當即拍地喝道:「怎麼不敢!」

    這一掌,當然嚇不到漠北君,只拍得他肩膀胳膊一陣好疼,眼冒金星。橫豎漠北君現在動彈不得,尚清華惡向膽邊生,指他道:「實話告訴你吧!我忍你很久了,你這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脾氣惡劣的魔二代!」

    此舉可謂是狗膽包天。漠北君完全是一臉的不可置信。而尚清華多年的積怨此刻勢如長虹,噴薄而出:

    「你看我脾氣不錯好說話修為又差,拿捏得好爽是不是?你以為你老子我真這麼……這麼……啊?!」

    「看什麼看,你有意見?!老子就是你爹!給我叫爹!也就是我讓著你罷了!換個人你試試?!冰哥不得揍死你,沈清秋原裝貨不得陰死你!」

    「沒有人喜歡自己天天被揍,也沒有人每天被揍還會真的整天樂呵呵!又不是真的是狗!是條狗你每天踢它兩腳,時間久了它也知道不敢再纏你!」

    漠北君道:「你想死嗎?」

    在此等境況下,這句話的威懾力大折,尚清華道:「不想。我不光敢走,我還敢做別的你信不信?本峰主今天就要在這裡,把你以前揍我的份都揍回來!」

    漠北君怒道:「你——!!!」

    尚清華道:「你什麼你?又是『你敢』?告訴你,我現在還就真敢了。來!」

    說完擼起袖子,當著漠北君鐵青的臉躍躍欲試活動拳頭。漠北君眼神裡嗖嗖放出冷刀子,尚清華毫不畏懼,一拳揮出,衝著他的臉就是一下。

    漠北君本能地別過了臉,只覺得臉皮一緊。

    很陌生的感覺。有點癢,有點小疼,卻完全不是預料的重擊。

    尚清華兩根手指捏住他一邊的臉頰,使勁兒往外拉,道:「怎樣,痛不痛?!」

    邊拉邊想,這他媽跟老子心裡想做的不一樣啊!揍他啊,趁他不能動揍他啊。拉拉臉就算,怎麼看也是自己虧了!

    但是沒辦法,果然……還是下不了手揍這張臉!

    漠北君被拉得口齒不清,堅持道:「你完了!」

    尚清華嘎嘎笑道:「有骨氣,這種狀況下還能威脅我,爹欣賞你。」

    他另一隻手也加入進來,捏住漠北君另一邊臉,一會兒往相反方向拉,一會擠成一團。漠北君往日裡高貴冷豔的形象被他一雙賤手毀得雞犬不留。尚清華嘴裡還重複:「還不痛?痛不痛?」

    漠北君傲骨不屈,奈何生理淚水這東西,不是有傲骨就能擋住的,終究是被他拉得眼角泛起淚光來。

    「……痛了?痛就對了!」尚清華放開爪子,道:「平時你打我,比這痛起碼十倍!讓我拉一拉怎麼了?嬌氣!」

    漠北君被他一句鄙夷的「嬌氣!」氣得面色蒼白,臉頰上又是一大堆青青紅紅的指印,著實觸目驚心。

    要說尚清華也確實慫,剛才激情犯罪一時爽,事後才害怕會被送進火葬場,尤其是漠北君的臉恢復正常形狀後,那表情實在是……實在是……他看得心裡直犯怵,忙拍拍衣擺,準備拔腿走人。大步流星溜了幾步,身後漠北君喝道:「要腿就站好別動!」

    條件反射的,尚清華又聽命了。

    他不敢回頭,道:「大王,我真走了。」

    漠北君:「閉嘴!回來!」

    尚清華自顧自道:「你就算生氣也千萬別來找我。我這一回去,你就絕對再也找不到我了,所以不要做無用功了。那就這樣,大王,再見啦。」

    漠北君幾乎是在咆哮了:「夠膽走就別讓我再看見你!」

    尚清華充耳不聞。

    走了兩步,他又加了一句:「見到你,我很高興。真的——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帥!」

    這一刻,他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的樣子,和當初動筆寫下這個角色出場時那一瞬間的神情,如出一轍。

    對著自己筆下的人物真情實感。事後想想,這可真讓人難為情。

    不過離別在即,難為情也就那麼一會兒的事了。

    只是尚清華沒搞懂,說好的「離別在即」呢?

    為什麼系統發佈回城附件過後已經一個月了,他還在狂傲仙魔途的世界裡無所事事!

    每次他戳開系統,對著紅綠顏色不一的【是】和【下次再說】,都會先發一陣呆,然後選右邊那個鍵,關掉界面。

    下次復下次,下次何其多啊。

    尚清華將此歸罪為拖延症。萬惡的拖延症!

    蒼穹山他暫時不敢回,不知道漠北君會不會氣到上安定峰堵人。但他的積蓄一半放在安定峰某個洞穴裡,另一半放在漠北君位於北疆的府邸那裡,由是這一個月來,尚清華過得看似瀟灑,實則不可謂不節衣縮食風餐露宿。若非還有那麼點靈力傍身,和尋常流浪漢也沒什麼差別。

    流浪了近一個月後,居然教他撞上了某對滿世界逍遙遊山玩水的師徒。

    尚清華認出這是誰跟誰的時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花了半分鐘,才確定那個扛著個釣竿子、提著個魚簍子仍舊器宇軒昂的布衣青年是洛冰河;又花了半分鐘,才確定那個提著食盒給他送飯仍在堅持不懈裝b秀仙氣兒的是沈仙師沈峰主沈清秋。

    你們在這兒風流快活玩歸隱山林的情趣play,把漠北君扔在魔界,害我去跟他強行出頭,苦也!

    尚清華腹誹歸腹誹,但怎麼說,看見這兩個人,還是很高興的。尤其是他已經這麼多天沒吃頓飽的了。

    別吐槽為啥他一修仙的還在意吃沒吃飽這件事了,書評區吐槽的夠多了。他又不是苦行峰的,不玩辟榖那套!

    平白被人打攪了田園生活,洛冰河自然不會給他什麼好眼色,雖然看沈清秋的面子,他不會表現到臉上,但當沈清秋寒暄幾句後讓他「到房子裡坐坐」時,冰哥的臉還是黑了黑。

    他倆很有情調地在一處碧水青山之間搭了小竹屋。尚清華越坐越覺得,這兩人過得真是滋潤,坐在籐椅上道:「房子不錯。」

    沈清秋搖扇道:「你不想想誰搭的,錯得了?」

    尚清華腆著臉道:「你們的日子可真比我過得舒坦多了。不知道能不能沾沾瓜兄的光,讓我也享一會兒的清福?」

    沈清秋:「很不巧,你來的不是時候,我們正要吃飯。」

    尚清華:「哪裡哪裡。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看我來的剛剛好。我看看你們伙食怎麼樣。」說完起身走到疑似廚房的門前,簾子一掀。

    洛冰河穿著輕便的黑衫,袖子高高挽起,神情肅殺,正在無聲無息地……揉麵。

    他神情嚴肅而專注,臉上兩塊白乎乎的,睫毛沾著一點麵粉,彷彿手裡捏來攥去的不是麵糰,而是一統天下的雄圖捲軸!

    不不不不不——

    尚清華肝膽俱裂,幾欲心碎。

    他塑造的那個霸氣側漏折服萬千種馬男的主角冰哥。

    他在揉麵!

    做拉麵!

    面面面(無限循環)……

    真是難以言喻的驚悚!

    尚清華默默敗退。他坐到桌前,伸手,想摸個杯子喝口茶壓壓驚,被沈清秋撈回去:「我的。」

    尚清華心有餘悸:「你這個地方還有第二隻杯子嗎?給我用用又咋樣。」

    沈清秋指了指廚房:「你也知道沒有第二隻杯子了,所以,也是他的。」

    「……」

    「你敢用?敢用我就給你。」

    尚清華的爪子轉拉為推:「您老自用,無福消受。」

    冰哥繼續做飯。二人便雜雜拉拉聊了會兒。聽完漠北氏冰堡突發事件的轉播,沈清秋表示懷疑:「真的?只是這樣?」

    尚清華道:「這種事我騙你有好處?什麼叫『只是這樣』?事關我的尊嚴,我當然呆不下去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沈清秋想了想,道:「但你不太像這種人。」

    「哪種人?」

    沈清秋和顏悅色道:「會這麼在意尊嚴的人呀。」

    以向天打飛機心志之堅、臉皮之厚、生命力之頑強,實在不像會被漠北君揍一頓就跑。畢竟這麼多年都挨過來了,何至於突然變得脆弱了敏感了黯然*了。

    尚清華訕訕道:「瓜兄,我只是經常為了求票求壕不惜出賣節操、順便當了安定峰峰主而已,你卻因此而歧視我,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沈清秋道:「你給出的那兩個理由,難道還不足以使歧視你這一行為合理化?」

    尚清華:「哎呀,對我好點,溫柔點,可以嗎?瓜兄,你說我到底什麼時候回現世好?」

    沈清秋:「你真的想回現世?飛機打多了視力真的會下降的。醒醒吧,你只是在等人給你道歉然後把你綁回去繼續每天輕輕揍三頓而已。」

    未聊畢,開飯了。洛冰河端了兩碗麵上來。

    白面紅湯,青油油的小碎蔥花,齊整堆放的鮮嫩肉片,賣相極佳。

    但是尚清華不會伸爪子的。無需冰哥開口明言,只需一個看似不經意的眼神,尚清華就知道,沒有自己的份。

    沈清秋嘆道:「所以我說你來的不巧。」

    畢竟冰哥親手做的菜飯,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吃的。尚清華沒得話說,縮在桌子的角落,眼巴巴看著對面兩個分了筷子。

    後來沈清秋終於看不下去了,忍笑夾一片肉到洛冰河碗裡,發了慈悲:「算了,別逗他了。你師叔這些日子夠可憐了,不要再欺負他。」

    洛冰河把那片肉送進嘴裡,頭也不抬地道:「鍋裡還有。」

    尚清華樂顛顛抄鏟子去也。

    他端著面哧溜哧溜吃得熱淚盈眶。第一次深切感受到,這個世界上,最可靠的果然還是與絕世黃瓜同鄉之誼。

    蹭了一頓鮮美無比的拉麵,尚清華已喜出望外,壓根沒想過要留宿。

    開玩笑,他可不想聽冰哥的牆根。睡眠質量能不能得到保證是一點,第二天冰哥會不會把他兩隻耳朵切下來下面又是另外一點。

    看沈清秋過的是什麼神仙似也的日子,再看看他過的是什麼日子。人比人,氣死人。真是豈有此理,分明他才是作者,是這個世界的□□之神卡密薩馬,都對他好一點行不行!關愛作者!保護作者!

    尚清華一邊回味兒子給他做的唯一一碗麵的滋味,一邊用草根剔著牙,走在山間的小路上。

    走著走著,忽然腳底打了個滑。

    小路旁邊就是山谷,尚清華沒帶劍,摔下去可飛不起來,破口大罵罵自己:「怎麼好好的走路上也會打滑?老子又不是自帶平地摔絕技的漫畫女主!」

    坐地上一看,並沒有突兀的多出來的香蕉皮或小樹根,只有一小灘水窪。

    只是那攤水窪,是凍住了的。四周低矮的野草,也正在隱隱爬上一層薄霜。

    尚清華連滾帶爬撲到離他最近的石壁上,背靠著它尋求一點安全感。

    他本以為,自己磨磨蹭蹭作死還不回去,拖到漠北君終於找上門來,這已經是最糟糕的設想了。可從嶙石垂藤後轉出某個人時,他才發現,事實還能更糟糕。

    凜光君道:「喲喲,看看,這是誰呢?」

    尚清華乾笑道:「是啊!究竟是誰呢?」

    凜光君拍了拍他的頭頂,道:「漠北他找你找得快把北疆翻過來了,你倒是會躲,啊?」

    「君上說笑了,我哪有躲……」

    「是吧?我也奇怪,有什麼好躲的?上次在冰堡裡,你立下那麼大一樁功勞,漠北獎賞你都來不及,何苦想不開,要跑到這窮鄉僻野來?」

    「哪裡哪裡!」尚清華連連擺手:「不管我的事。上次全是漠北君憑他老人家自己的本事……」

    這推辭本是怕上次冰堡敗退事件凜光君也給他記上一筆,誰料聞言,凜光君陡然變臉,聲色厲戾道:「你的意思,是沒有你這條卑鄙陰險無恥下流的蒼穹山走狗半路殺出來壞我好事,單憑那臭小子一個人就能打敗我?!」

    應也是錯,不應也是錯,尚清華叫苦連天:「怎麼可能!漠北君他打敗君上您,靠的只是偷襲而已!」

    凜光君:「你在諷刺我嗎?」

    尚清華:「……」

    一想,對哦,最先開始偷襲的明明就是凜光君自己。馬屁又拍到了馬腿上,無論怎麼說都是錯,尚清華賠笑臉抱大腿數十年來,頭一次遇到這麼難搞的角色!

    他哭喪著臉閉嘴了。

    凜光君冷笑道:「漠北那小子,肯定萬萬想不到,他傾盡全力也找不到的人,竟然被我隨隨便便撞上了。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好好用你……」

    尚清華忙道:「君上!您要是想抓我去威脅漠北君,那是根本沒用啊!我就實話告訴您我為什麼要逃跑吧。其實上次,我趁他不能動,忍不住打了他一頓……您知道 他那個死臉鬼的脾氣的!有那種機會,叫人不想打他也困難是不是?打完沒辦法,怕他報復我就……跑了。他到處找我,多半隻是想打我打回來。我在他眼裡沒有半 點價值,充其量只是用得順手的一個沙包和跟班而已。」

    凜光君頓了頓,不耐煩道:「你跟我說這麼多干什麼?我看起來像是會做這種不入流事情的魔?」

    難說啊,你偷襲漠北君也不見得很入流……尚清華真誠地道:「不像。」

    凜光君:「那我看起來像是這麼有耐心的魔?」

    尚清華:「這個就不知道了。那君上您到底是想怎麼『用』我?」

    「怎麼用?」凜光君呵呵道:「殺你洩憤,這個用法,很難想到嗎?」

    「……」尚清華呆了一下,道:「不要吧,暴殄天物這是!君上您大可以抓我去威脅漠北君什麼的,直接殺了多可惜!」

    凜光君:「『我在他眼裡沒有半點價值,充其量只是用得順手的一個沙包和跟班而已』。這句話是誰說的?」

    尚清華:「人有句老話,謙虛是種美德……」

    「德」字尚未說完,忽然拋手一灑,喝道:「看玄陽真火!」

    空中數團紅焰滾滾襲來,凜光君大驚,忙側身閃避。然而,火焰墜落地面立即熄滅,分明不是不為風動、不為水淹的玄陽真火,尚清華這廝詐他而已!

    凜光君一時惱怒,新仇舊恨交加,信手拂了垂葉上一點將落未落的露水,瞄準尚清華下盤打去。尚清華只覺小腿一涼,已有一枚魔氣凝成的冰彈穿腿而過,跑也跑不了,啪嗒栽倒。

    凜光君欺身而上,一腳虛踩在他另一隻腿的膝蓋骨上,道:「你就跟個蟑螂似的,太會跑了!我先廢了你兩條腿,瞧你還怎麼跑?」

    尚清華半點沒有寧殘不屈的氣節,魂飛魄散:「大王啊——!!!」

    說大王,大王到!

    墨藍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倏然而至。咔的一聲,兩團黑氣相撞,凜光君抱著自己膝蓋骨碎掉的一條腿,氣瘋了:「你這小子,一定要來的這麼及時嗎?!就不等再遲一會兒?!就不能等我踩下去再到?!」

    漠北君踹碎了他另一隻膝蓋,冷冷地道:「不能!」

    凜光君倒也硬氣,兩條只膝蓋都碎為齏粉,也不慘叫,反而罵得更歇斯底里:「真是你那個死臉爹的種!像誰不好偏偏像他。烏龜王八一窩生,他搶你也搶!他早死你怎麼不早死!我艹……」

    漠北君道:「你再罵,我送你進去陪他。」

    尚清華瞠目結舌。他雖然知道凜光君對他哥哥怨念一直很深,可沒想到在這邊已經深到了寧可風度全無也要罵街的程度……

    在凜光君狂怒的咒聲中,漠北君隨手一掀,將他掀進了山谷裡。這麼摔下谷去,人可能要完,魔卻是一定死不了。尚清華沒提醒他要斬草除根。畢竟是自己叔叔,而 且漠北君他爹也一定交待過,無論凜光君怎麼做也要讓著他點。事實上,尚清華完全不想提醒他任何事,如果能讓他忘記自己的存在,那就更好了……

    漠北君把目光從山谷之底收回,喝道:「站住!」

    尚清華拖著一條穿了洞的小腿,鬼鬼祟祟正要溜,不想被他一聲喝破,原地定住。

    鹹豬手當場被抓,也不見得有他這麼心虛。聽到漠北君走過來時踏霜裂冰的足音,他又忙遮住自己的臉。

    漠北君今天火氣似乎特別大,半點也不高冷:「你在幹什麼?!」

    尚清華訕訕地道:「你不是說過『別讓我再看見你』嗎。這不看見了沒辦法,我先遮遮臉。」

    漠北君揚起了手,尚清華習慣性抱頭。

    「……」

    漠北君把他兩隻手分開了,抻直了,忍無可忍道:「再讓我看到你做這種動作……你的手就不必留了!」

    這句有那麼點咬牙切齒的恨意。尚清華條件反射又想抱頭,可是為了自己這雙敲鍵盤立下過汗馬功勞的手,生生憋住了。

    憋得慌,於是開始抖啊抖,抖得漠北君道:「我有這麼可怕嗎?」

    尚清華:「呃其實也沒有!就是我總覺得大王你要給我那麼兩下。以前嘛打打踹踹無所謂,可是現在您已經正式繼位了,修為今非昔比,一下就能驚濤拍岸亂石穿雲,我怕我承受不起您的兩下……」

    漠北君道:「閉嘴!跟著我,走!」

    尚清華豁出去了,壁虎狀牢牢扒在石壁上:「我不走!不對,我要走!我要回老家。」

    漠北君道:「是不是我給你打回來,你就不走。」

    尚清華:「與其留下來每天被你揍三頓,不如……啥?!」

    打回來?

    給他打回來?

    漠北君肯給他打回來?

    為了讓他不走漠北君肯給他打回來?

    過於震驚,尚清華腦內正無限循環以上階梯狀文字陣。

    漠北君抬著下巴,僵立不動,一派「隨便打,我不還手」的昂然氣場,眼角卻一直偷偷在觀察他。

    見他半晌還不動手,漠北君好像忽然高興起來。雖說他高興時,看起來也不過是眉梢揚得稍稍高了些。

    漠北君道:「不動手?時限到。那就不給你打了。走。」

    等會兒我沒說不動手啊?這還有時限的?

    漠北君眉角揚著那點藏得極隱蔽的愉悅,拽著尚清華就跑。尚清華當即一陣鬼哭狼嚎:「媽呀疼疼疼大王你你看看我!看到我看到我!」

    漠北君果然看了看他,也看到了他血淋淋的一條腿。

    「……」沉默片刻,他試著想把尚清華扛起來。

    尚清華死去活來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你這樣扛著我走一路,我這條腿真的就廢了啊!」

    漠北君道:「那要怎麼辦?」

    尚清華雙眼含淚,試探道:「要不……先給我找個大夫?」

    漠北君「嘖」了一聲,轉身就走。

    一陣冷風吹過,被拋棄在原地的尚清華呆若木雞。

    這是……嫌他麻煩?

    少頃,漠北君便回來了,還拖著不知從哪裡偷來的一輛板車。木雞這才變成活雞。

    堂堂魔族二把手,高貴冷豔的漠北冰族領導,紆尊降貴拖著一輛與他畫風極其違和的破爛板車。這畫面,給力!

    尚清華「噗!」的,又破功了。

    眼看漠北君額頭又有青筋在隱隱跳動,他趕緊哎喲哎喲皺眉叫喚起來。叫得兩聲,漠北君便把他抄起來,放到車上安置好。

    雖然坐的是輛歪歪扭扭的破板車,不知道是從哪家農戶院子裡的老馬身上搶下來的,以往也應該只是拖些草料、乾柴、泔水桶之類的東西,尚清華坐得卻是揚眉吐氣、威風凜凜。沒見識的,還以為這是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高中的狀元郎,受了聖上賜婚,正敲鑼打鼓迎親去也。

    真是宿命的輪迴。第一次見到漠北君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用一輛板車,把失去意識的漠北君拉去開房的呢!

    有詩為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板車輪流轉,明年到我家。哈哈!

    尚清華飄飄欲仙仙風道骨地宣佈:「我要吃麵。」

    冰哥那碗麵真好吃,但是太少了,沒給他剩下幾根,吃不過癮。

    漠北君:「嗯。」

    尚清華強調:「拉麵。」

    漠北君:「可以。」

    尚清華得寸進尺:「你做。」

    板車猛地一頓,漠北君立定在原地。

    隱隱有不知源的寒氣飄過來。尚清華立刻慫了,擠眉弄眼道:「我做我做,當然是我做。隨口說說嘛,嘻嘻嘻。」

    唉。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半晌,板車車輪又徐徐轉動起來。漠北君在前方,不回頭,道:「我做。」

    ……

    他說啥?他說他做?做啥?拉麵?

    肯給他打,肯給他下面的漠北君——今天什麼日子?今天大發了!

    尚清華決定了!

    他要重操舊業。

    向天打飛機這個筆名,要來勢洶洶重出江湖了!

    寫什麼好呢?尚清華一拍大腿。聽說柳宿眠花八十一折的那套春山恨賣得十分之火爆。嗯,就跟風寫這個吧!雖說他本人正直無比,但是有人看就有市場,有市場他就敢寫。向天打飛機最擅長的就是跟風了,什麼紅他寫什麼,準沒錯!

    第一步是要琢磨個大眾喜聞樂見的好書名。《清靜峰秘史》《我的徒弟不可能那麼可愛》《師尊如此多嬌》什麼的,還沒定好,先琢磨琢磨。文筆不如柳宿眠花好沒 關係,向天打飛機賣的從來不是文筆。而且柳宿眠花、三聖母那一幫寫手搞小圈子抱團,飛機大大不喜歡。寫來寫去就沈清秋和洛冰河兩個人,眼界忒小。其實照他 看來,完全可以更大膽奔放。比如既然叫《春山很》,為什麼非要侷限於一對cp?柳清歌此等絕色,不寫豈非太可惜?岳清源也是儀表堂堂的美男子啊,事業成功 還很宜家。木師弟魏師兄哪一款不是世人眼中的男神,寫個np亂燉還怕沒人看?

    總而言之,只要夠露骨、夠下(此處劃掉)流、夠不要(此處劃掉)臉,他遲早又會成為本土文壇一霸,就算不用賣自制肥皂也可以紅紅火火恍恍惚惚何厚鏵!

    向天打飛機翹著腿,板車在坑坑窪窪的山路上嘎吱搖晃。夕陽西下,漠北君拖著他,不知要走向何方。

    雖然槽多無口、雞飛狗跳、亂七八糟,小學生文筆,沒準嚴肅點的讀者還會忍不住摔書大罵「什麼狗屁玩意兒」。不過,向天打飛機菊苣可以找到一千個「只是」來 和稀泥。比如:只是看個文唄,就像做人,圖個開心而已何必那麼較真;只是隨手寫的戲作而已嘛,大家都對我寬容點啦;只是……

    只是。

    ……只是他真的,好喜歡自己寫的這個故事。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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