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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民01

  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

  ——《山海經卷十七.大荒北經》

  

  黑漆漆的暗巷裡,不時的亮起一點點的火,四下裡不時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和極低的講話聲,各種各樣的語言和嗆人的味道無一不顯示著這裡的混亂。

  美國,是個紙醉金迷的地方,最強大的經濟實力掩蓋下,是最蠢蠢欲動的罪惡。

  

  幾個年紀不大穿著怪異的混混抄著手從一旁的暗巷裡走出來,一個將頭髮染得綠綠黃黃穿著一身夾克的男人忽然罵了一句一腳踢開腳邊一個破爛的簍子。

  “靠!今晚才這麼點錢!”

  簍子被踢翻在地,忽然顯出一個衣角來。

  

  “喂,山貓,這是什麼?”旁邊一個混混拉了他一把,蹲下來,然後眼中顯出一絲興奮:“喂,是絲綢唉,東方的絲綢,這人一定很有錢。”

  被喚作山貓的混混怔了怔,招呼了其他幾個人一起蹲下來將一堆的爛菜葉子等穢物扒開,臭味散出來,幾個混混一邊罵一邊捂住了嘴,然後齊齊怔住。

  

  這是一個女人,一個東方女人,一個非常漂亮的東方女人,至少比他們看到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漂亮。

  這個女人的臉色很白,一張臉只有巴掌大小,看起來纖弱而惹人疼惜,烏黑的發被穢物沾染了,糾結在一起,遮住了她半張臉,但是,仍然夠幾個混混震撼了。

  

  吉姆抬手試了試她的鼻子,然後吹了聲響亮的口哨:“看樣子我們今晚的運氣不錯嘛,還活著,怎麼樣?”

  他轉過頭來,對著幾個依次回過神來的混混詢問到。

  每個人都知道他詢問的是什麼,有兩個臉上已經顯出興奮的神色來——雖然看起來氣息奄奄的樣子,但是,要死的人了,正好免去了他們的麻煩不是嗎?而且,東方人唉,那個傳說中飛天遁地的神奇國家,這個女人……

  

  “不行!”山貓不知道為什麼想也沒想便冒了這麼一聲。吉姆慢慢的站起來,眼神已經有些不對了:不論是誰,既然是一條船上的,沒有充足的理由,誰也別想否決大家的意見。這是規矩。

  “那個……”山貓的眼神四下瞄了瞄,然後連他自己有些吃驚的道:“這個女人是孕婦!”

  “孕婦?”吉姆和其餘幾人傻乎乎的重複了一次,然後低下頭去,果然見到女人的腹部微微聳高,不由圍站在她身邊,有些失望。

  他們都是孤兒,因此,即使混得並不出息,對於孕婦和小孩兒,仍然多少會仁慈得多。

  

  女人忽然發出一聲極輕極痛苦的呻吟,手指動了動,抬手覆在了微聳的小腹上,然後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四下裡一片黑暗,卻仿佛因為那雙睜開的眼睛灑滿了柔柔的光芒。

  女人張了張嘴,指著自己的小腹道:“請你們……救他……”

  

  她說的不是英語,幾個混混面面相覷,山貓蹲下身來,用英語小心的問:“這位夫人,你說什麼?”

  女人的面上頓時慌亂起來,她忽然抱住小腹大聲的呻吟,而她的小腹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起來,幾個混混頓時駭住,不知道是誰慌亂的說了一句:“送……送醫院……”

  山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不不,東方人最多妖怪了……她的肚子……肚子……”

  

  女人仿佛已經堅持不住,只能抬起手來,幾個混混這才發現,她的指甲竟然非常長,仿佛幾把鋒利的刀,竟然還在黑暗中泛著微弱的光。

  女人的眼中陰厲的神色一閃,已經抬手朝自己的小腹上劃去……

  

  噗——

  血噴了站得最近的山貓一臉,令那張驚恐的臉顯得更加害怕。

  

  劃開的肚子仿佛一個黑洞,慢慢的、慢慢的蠕動起來,那雙鮮血淋淋的手從洞口伸進去一點一點的摸,一點一點的摸,然後抓住什麼一拽——

  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孩兒被那隻血淋淋的手抓住了腿,然後慢慢的拖了出來。

  

  山貓發誓,他確實看到了那個嬰孩兒那張比那個女人還要漂亮的臉,還有那張臉上好奇的看著他的眼,以及那副令他害怕的笑臉。

  

  幾個混混齊齊退後了一步,吉姆甚至是手軟腳軟的往後爬,嘴巴張了張,卻怎麼都沒有辦法叫出聲來。

  那個嬰孩兒十分怪異,被那個女人從腹部活生生的挖出來後,卻安靜的坐在女人胸口,骨碌碌了眼睛看著眼前幾人。

  那個女人溫柔的看著他,嘴巴張了張似乎又用他們聽不懂的話說了一句什麼,便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似乎是……死了。

  黑漆漆的暗巷裡,氣氛一瞬間詭異起來,只聽到老鼠悉悉索索爬動的聲音和幾個混混大聲而恐懼的喘息。

  

  啪嗒——啪嗒——

  在這樣的安靜中,那明明十分輕緩的腳步便無限的清晰起來。

  幾個混混顫抖著,恐懼著,可是,又期望著。

  坐在死去的女人胸口上的嬰兒嘴角翹了翹,手撐著女人的身體爬了爬,轉過頭去。

  

  “咦?看樣子我來晚了呢,不過還好,似乎已經順利的生產了。”

  幾個混混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眉目精細的東方男人穿著一身精緻繡花的典雅旗袍,手裡提了一盞滿是東方韻味的方形絹綢的燈籠,慢慢的走過來。

  他的臉上帶著笑,在燈籠一晃一晃的光裡時隱時現,似乎一點都不在乎這滿地的血腥。

  他微微彎下腰朝那個嬰孩兒伸出手:“你好,我是寵物店的老闆,你可以叫我D,很高興見到你,小東西。”

  嬰兒抬起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打量了他一歇,然後慢慢的伸出了短短的手,自稱為D的男人這才將他抱起來,絲毫不在意被弄髒的旗袍。他這才轉過頭來,打量了幾個混混,從懷裡掏出一疊錢:“這是你們的……”

  幾個混混全身僵硬,眼睜睜的看著那些錢掉在地上,沾了血,邊兒上被巷子裡的風吹得一卷一卷的,而那個男人已經抱著那個詭異的孩子慢慢的走了。

  

  孩子,記得將我們苗民的血脈傳承下去,哪怕代價是死亡……

  

苗民02

  大概因為是深夜的緣故,中華街並不像往常那樣繁華,只有稀疏亮著的燈光,唯有一間古樸的寵物店門口,卻掛著幾盞燈籠,輕輕的晃動。

  

  赭紅色的大門緩緩打開,D對揪著自己衣服的嬰孩兒微微一笑:“歡迎來到D伯爵的寵物店,在這裡,棲息著古今中外一切不可思議之物。而你……”一金一紫的雙瞳對上嬰兒瞪大的眼:“將在這裡等待你的主人。”

  

  赭紅色的門後忽然閃出一道影子,發出一聲可愛的拖音:“Q~~~

  一隻長著蝙蝠翅膀,拖著一條細長尾巴,有兩隻尖角,樣子卻跟肥兔子差不多的東西歡快的撲出來,繞著D的頭頂打圈兒。

  “是小Q啊。”D仰起頭,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指,小Q立刻撲騰著翅膀停在D的指尖上,小豆子一般的黑眼睛好奇的看向D懷中的嬰孩兒。

  

  背後嘎吱一聲,赭紅的大門自然而然的關閉。

  D抱起眼神陰狠的看著Q的嬰孩兒笑著撥了撥他漂亮的臉蛋:“這就是苗民的後裔呢,很稀少的品種,今晚……最大的收穫。”

  “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D將嬰孩兒轉了個向,露出一直緊貼在自己胸口的背。

  小Q拍著翅膀飛過去,就看到嬰孩兒的背上,肩胛附近有兩塊小小的凸起。粉嫩粉嫩的,還不明顯。

  “Q~~~”小Q可愛的偏了偏腦袋,對著那兩個凸起伸出了爪子,然後尖利的叫起來:“Q——”

  

  “不行哦,不可以對小Q出手,這可是……販賣‘愛’與‘夢’的寵物店呢!寵物之間……禁止打鬥……”D伸手矇住嬰孩兒的臉,遮住他齜動的牙齒和猙獰的目光。

  將小Q緊緊壓迫住的風漸漸散去,那對蝙蝠一樣的翅膀趕緊的撲騰了幾下,將驚恐的小Q帶得遠遠的。

  

  “咦,伯爵帶了了不起的東西回來呢,真是……不可愛的小鬼啊……”

  貌似窄小的寵物店裡,精緻的銅香爐飄出一縷青煙,整個房間都彌漫著一股甜香的味道,卻一點都不膩人。

  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男孩子囂張的翹著腳坐在沙發上,尖尖的耳朵,銀白的軟發,理了幾縷出來,編成銀白的小辮子搭在胸口。

  他揚了揚手:“喲,伯爵,這小子很拽嘛!”

  嬰孩兒的眼睛眯了眯,慢慢的齜動了鋒利的小尖牙。

  

  D伯爵抬手捂住他的小尖牙:“阿天,欺負小孩子可是不對的哦。”

  “嘁~”被喚作阿天的小子扭了扭頭,一臉不屑。

  

  嘶——

  一道凌厲的風從阿天脖子邊劃過,阿天猛一偏頭,腰一扭,高高的躍起來,撐手站在沙發背上。

  一旁,他剛才靠的沙發背已經裂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露出裡面白白的棉花。

  

  阿天妖媚的細眼愈發的眯縫到了一起,尖利的指尖緩緩的劃過脣角,軟軟的猩紅舌頭伸出一個尖兒在指尖上舔了舔:“很好……很好……”

  D伯爵慢慢的彎腰,將懷裡的孩子放在厚厚的地毯上,輕嘆一聲轉身離開,身後傳來巨大的碰撞聲。

  

  一個古典侍女模樣的女子掀起簾子裊娜的走出來,朝那邊擔憂的看了一眼,輕聲道:“伯爵,不阻止他們嗎?”

  “Q~~~”小Q拍著翅膀落在D伯爵的肩膀上。

  D輕輕的撫摸著小Q的身體,頭也不回的輕笑到:“啊,隨他們去吧,作為寵物來說,過於的獨霸心可是非常不好的。”

  侍女一愣,柔若無骨的手把上D伯爵的肩頭,在他鎖骨處輕輕的撫摸著,聲音濕潤的響在耳邊:“伯爵可真是的……好傷心呢……”

  D伯爵溫柔的執起她的手,輕輕一吻,手指挑起侍女黑順的發:“怎麼會?我販賣的……就是‘愛’啊……”

  

  一道風凌厲而過,執在手中的黑髮一滑,輕輕的飄落。

  D驚訝的轉頭看去,見到那個被阿天狠狠踩在地上的嬰孩兒努力在抬起頭,撅著嘴,精緻的小臉上全是憤怒和不甘,不由嘆了一口氣走過去,輕輕拍開阿天的腳,彎腰將孩子抱在懷中輕輕撫摸了:“難道苗民有我不知道的特性?比如……特別的依賴?”

  嬰孩兒趴在他肩上眨了眨眼,緊緊的抓著D的旗袍。

  阿天剃了剃手指奸笑著吹了吹:“哼,伯爵,這種鳥人如果扔給教廷,我想,對方大概會很樂意吧?”

  

  懷中的孩子全身一僵,手指將D的旗袍抓得皺起來。

  D輕輕的撫摸著孩子光裸的背,輕聲道:“當然會給他們,他們飼養的寵物……當然會還給他們……”

  侍女從旁走出來,手中提著精緻華麗的幼童衣服,D撥弄著嬰孩兒的手細心的給他穿上,這才偏了偏頭,一指點著臉頰眨眼道:“說起來,你的母親似乎忘記給你取名字了啊!要叫什麼好呢?”

  嬰孩兒坐在他膝蓋上,仰起頭看他。

  D恍然擊掌:“不如就叫翼好了。”

  阿天坐在對面冷哼了一聲:“伯爵,你除了吃甜食厲害,還真是沒有別的本事呢!”

  D幸福的捧了臉,身後冒出大串大串的粉紅泡泡:“啊,說起來,這是昨天好不容易省下的花旗蛋糕店水果奶油蛋糕……”

  D從一旁的角落裡拿出一隻精緻印花的盒子,然後小心翼翼滿含期待的打開,頓時換成了一臉的驚愕、氣憤、惱怒,砰的一下站起來,讓膝蓋上的嬰孩兒猝不及防的跌到地上。

  

  “阿澈!你這個貪吃的傢伙!一定是你對不對!”D一金一紫的雙瞳裡都冒出熊熊的火來,將背景中一串串的粉紅泡泡燒了個一干二淨。

  D捧著空盪蕩的盒子一把推開一旁巨大華麗的木門就往裡衝,地上的嬰孩兒爬了爬,坐起來,呆呆的看著D離開。

  阿天奸笑著伸出兩根指頭將嬰孩兒提起來:“別以為伯爵什麼時候都能護著你,等我哪天把你扔給阿澈那傢伙吃掉,伯爵也不會有辦法的。阿澈可是……珍貴的饕餮啊……”

  

  他站起來,隨手將嬰孩兒一扔,嬰孩兒打了個翻滾兒陷進柔軟的沙發裡。

  阿天奸笑著回過頭來,朝他扔了個飛吻便扭了扭腰,推開巨大華麗的木門走進長長的老舊走廊。

  剛剛被命名為翼的嬰孩兒在沙發的角落裡掙扎扭動了老大一些,終於屁股一扭,才拔出了陷進去的腦袋。

  

  嬰孩兒死死的瞪著古老蜿蜒的走廊,然後呸了一聲,一塊沙發的布匹從尖尖的牙齒間吐了出來,掉在地上。

  嬰孩兒齜了齜牙,用稚嫩的聲音惡狠狠的說了一句:“可惡的……臭狐狸……”然後手腳並用,沿著老舊的走廊朝D伯爵的方向爬去。

  

  無數的房間,空曠的聲音,甜膩的香味。

  幼小的嬰孩兒卻一絲停頓一絲猶豫也沒有,徑直拿屁股撞開了一扇門。門內,D伯爵捧著空盪蕩的蛋糕盒回過頭來,一金一紫的雙瞳中淚水漣漣:“翼?”

  嬰孩兒朝他伸出手去,手肘上全是爬動時弄出的青紫痕跡。

  D驚呼一聲,扔下盒子就跑過來,將他抱在懷裡,一臉心疼的揉著那些青紫:“啊,我竟然把你忘記了……”

  

苗民03

  “歡迎光臨D伯爵的寵物店。先生,請問有什麼是我能夠為你服務的嗎?”

  赭紅色的大門一推開,便看到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東方人穿著精緻繡花的旗袍站在不遠處,大朵的繡花從背後延伸到胸口,嫣然綻放。男人的手垂在胸前,輕輕笑著看過來,老卡爾不由得咳了咳,四下打量著道:“你就是D伯爵?”

  

  D伯爵引著客人進屋,奉上咖啡,是漂亮的琺琅瓷:“是的,大家都這麼稱呼,不過,其實在下並不是伯爵,受封的是在下的祖父,只是,大家都習慣了而已。”

  濃郁的咖啡和完美的禮節讓老卡爾漸漸放鬆了警惕,端起咖啡聞了聞,臉上的皺紋一瞬間散開:“啊,年輕人泡咖啡的手藝非常不錯啊!”

  D伯爵坐在他的對面,忽然捧了臉,背景綻開大朵大朵的花:“因為有些甜食配上咖啡味道相當的好啊!”

  老卡爾頓時笑起來,不過一會兒便嚴肅了臉色,將精緻的琺琅瓷放到桌上,看著D伯爵的眼睛道:“年輕人,我聽說你前幾天領了一個嬰孩兒回來是不是?”

  D將脣邊的咖啡慢慢移開,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了,輕輕交疊了雙腿點頭道:“是的,不過先生你是從哪裡知道的呢?”

  

  老卡爾打量了他許久才慈祥的笑起來:“不,叫我老卡爾好了,大家都這麼叫我。”他做了一個祈禱的手勢,臉色嚴肅起來:“是主,是主指引他虔誠的信徒找來的。”

  D合掌在臉側,眨眼道:“啊,難道老卡爾你是……”

  老卡爾慈愛的看著他,點了點頭:“是的,我是大教堂的一個牧師。你看,那個孩子的母親已經不幸的死去了,所以,我希望能夠收養這個孩子,主會保佑他的。”

  D伯爵的嘴角緩緩的勾起來,他輕輕的拍了拍手,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從簾子後面走過來,懷裡抱著一個漂亮的孩子。

  

  老卡爾吸了吸鼻子,四下轉了轉頭,看到一邊的香爐正緩緩的燃燒著。

  是一股甜而不膩的香味。

  

  D伯爵將孩子抱在懷裡,抬手遮住他射向老卡爾的惡毒目光。

  一道風在老卡爾的腳邊慢慢的散了,無聲無息……

  

  D輕輕的親吻了孩子的頭頂,抬起頭時,看到老卡爾眼中狂熱的目光一閃而過。D輕笑起來:“老卡爾你也看到了,雖然我才撫養了這個孩子幾天,可是,這個孩子相當的粘我,我怕他不願意跟你走。”

  老卡爾猛然站起來,身體顫抖,目光緊緊的盯著D的臉:“不不不!不,你不能這樣,這個孩子是神的恩賜,你不能一個人獨霸!”

  他激動的在店子裡轉圈,腿腳利索:“你難以想象他的漂亮,他是神的使者,他是主賜給他虔誠的信徒的神諭!”

  

  D伯爵懷裡的孩子慢慢的露出鋒利的牙齒來,手腳亂動的朝老卡爾撲去,卻被D伯爵死死的扣住。

  D將手指放到孩子尖利的牙齒下,被咬出一點點血痕來。

  D低頭就看到翼錯愕的看著他手指尖上的紅色時呆愣表情,不由一笑,吻了吻他的頭頂,然後站起來,對著依然興奮難耐的老卡爾道:“既然你要堅持的話,那麼,請簽下這份合同,那樣你就可以帶走他了。”

  

  “合同?”老卡爾愣了愣,然後一臉堅定:“當然,你有任何要求教堂都會盡量滿足你的。”他像一個戰士一樣看著D

  D的眼睛一亮,將嬰孩兒往沙發上一扔就撲了過去,閃動著一雙異色的眼睛興奮的仰頭:“真的嗎?真的嗎?那麼,我要10個花旗蛋糕店的水果蛋糕,要最大號的,要滿滿都是奶油的那種!”

  老卡爾的頭頂上滑下一滴汗:“額……當然……當然沒問題……”

  D興奮的擁抱老卡爾,一臉幸福:“老卡爾你真是好人~~~

  背後被無辜的摔在沙發上的小翼小孩兒艱難的爬起來,轉過身,對著D的背影磨著牙。

  

  一張紙被遞到老卡爾的眼前,老卡爾拿起來,才看了一眼便驚訝的抬起了頭:“就這樣?”

  “當然不是!”D認真的搖著手指:“還有花旗蛋糕店的水果蛋糕!”

  老卡爾一梗,拿著合同的手有些激動的顫抖:“不不不,那個是自然的,我是問,不需要錢或者別的就可以帶走這個孩子了嗎?”

  D伯爵溫柔的撫摸著懷裡的嬰孩兒,笑了笑:“那是當然,因為這是販賣‘愛’與‘夢’的寵物店啊……”

  老卡爾飛快的揮筆簽下自己的名字,D伯爵認真的看了看,將死死抓住自己旗袍的嬰孩兒遞到老卡爾的手上:“那麼,請你一定要好好的愛護這個孩子……”

  老卡爾點頭,飛快的往外走,像生怕D反悔一樣。

  D伯爵在他身後看著他飛快的離開,疏淡有禮的道:“對了,忘了說了,這個孩子的名字我已經替他取了,叫翼。”

  

  一隻手從背後攬住D的腰,一個十七八歲模樣的男子緊貼著D的背將頭靠在D的肩膀上,他的頭上,長著兩隻帶著圈兒的犄角。

  D偏頭,摸了摸男子的頭:“是阿澈啊……”

  阿澈抓起D伯爵的手,眯縫著眼睛:“伯爵,你流血了……”

  D咦了一聲,點著下巴想了想:“唔,好像是剛才小翼咬的。”

  阿澈的眼睛眯了眯,然後抓住D的手指放進嘴裡舔了舔,一隻手則抱著D伯爵的腰:“伯爵,浪費糧食是不好的行為哦。”

  D眨眼看他把指尖舔得乾乾淨淨,忽然鄭重道:“阿澈,這次,你一定不能偷吃我的蛋糕!”

  阿澈眯眼回頭,蹭了蹭D伯爵的脖子,舔了舔嘴脣道:“可是,肚子好餓啊……”

  D伯爵一臉警惕狀:“反正你是饕餮,永遠都吃不飽的,為什麼還專門偷吃我的蛋糕啊!”

  阿澈微微笑了笑,將D不再流血的手指喂進自己口中:“是呢,我可是永遠都吃不飽呢……”

  

  一張紙飄到地上,上面用漂亮的花體字清楚的寫到:

  契約書

  第一,請不要給他吃熟食。

  第二,請不要讓主人以外的人看到他。

  第三,請永遠愛護他。

  

苗民04

  墻上、圓弧形的頂上還有窗戶的玻璃上都畫著各種各樣的聖母像,慈愛而溫柔,正中豎著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幾乎占去了半面墻的位置,十字架上的耶穌低垂著頭,慈悲的俯視著他的信徒。

  房間裡很暗,點著手臂粗的蠟燭,外面的陽光只能從靠近頂部的彩繪玻璃上的圖案中透過來,然後被色彩豐富的聖母像削暗。

  

  “翼?翼嗎?這麼說那個D伯爵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不不不,你是主賜給他虔誠信徒的使者,是神聖的神諭,那種東方的男人怎麼可能懂得你的價值。對,不可能……”

  老卡爾拄著拐杖在房間裡有些焦躁的轉來轉去,他的身後是一個巨大的鳥籠。

  或許,說是鳥籠並不準確,應該說……是一個做成鳥籠形狀的房間。

  

  被漆成金色的鳥籠裡有一張寬大柔軟的床,床上用帶流蘇的鉤子將紗帳吊起來,紗帳飄動下一個嬰孩兒坐在床中間,嘴角噙著詭異的笑冷冷的打量著走來走去的老卡爾,腦袋隨之微微的轉動。

  床的旁邊有一隻銅盤,銅盤裡放著新鮮的水果。

  嬰孩兒手腳並用爬過去,拿起一個比他的腦袋小不了多少的蘋果狠狠一咬,發出清脆的喀嚓聲,眼睛……卻緊緊的盯著老卡爾的頭。

  他勾起嘴角露出冷冷的笑,粉色柔軟的脣邊,鋒利的尖牙如同野獸,低聲的怨毒咒語被喀嚓喀嚓的咬食咽到喉嚨裡:“食……物……呵……”

  有風輕輕的吹過,將紗帳吹得飄動起來,那角落裡……還有一點點隱藏的血跡……

  嬰孩兒仰起頭,聳了聳鼻子,風帶起一點點掩藏的味道從鼻尖上滑過,幼小孩子的圓圓的眼睛頓時眯縫起來,拉得狹長狹長的:是……女人的味道……媽媽……

  

  鑰匙依次插進三把比成年男人巴掌還大的銅鎖裡,籠門才吱嘎一聲打開。老卡爾走進來,伸手去摸嬰孩兒的背。

  肩胛骨下面一點的地方,兩團凸起已經越來越明顯,皮膚高高的聳起,幾乎被撐到透明,仿佛……馬上就要綻口的花骨朵。

  

  老卡爾的眼中閃過一絲狂熱,他拋開手中的木杖,對著那兩點凸起彎下腰虔誠的吻了下去:“我的……主……”

  嬰孩兒低著頭,捧著巨大的蘋果喀嚓喀嚓的咬,然後,將那果核噗的一下扔在地上。

  果核跳了兩跳,滾到角落裡。

  尖尖的牙露出來,嬰孩兒舔了舔手指,垂眼輕聲念叨著:“食物……”

  

  門剛剛被敲響,一直捧著茶杯可憐兮兮盯著門的D伯爵就已經淚汪汪的奔了出去,砰的一聲拉開門,一把搶過來人懷裡的蛋糕死死抱住,不停的蹭:“蛋糕蛋糕……花旗的水果蛋糕……”

  年輕的送貨人員目瞪口呆,僵硬的伸著手,呆呆的看著面前服飾精緻的年輕東方男子一臉讓人難以承受的幸福表情將整整十盒蛋糕抱在懷裡穩穩當當的往店裡走。

  送貨的小夥子使勁甩了甩頭艱難的讓自己清醒過來,掏出送貨單結結巴巴道:“那個……這個……請您簽字……”

  D伯爵扶著門,仰頭看自己懷裡高高的一摞蛋糕,然後淚汪汪的回過頭來,分明的譴責。

  小夥子頓時手忙腳亂:“那個……那個……需要幫忙嗎?”

  

  收回簽好的單子,小夥子騎上車子就要走,卻看到店主人忽然保持著推門的動作微微側過頭來,豎起一根手指點在脣上,嫵媚的一笑,露出一雙妖冶的異色瞳子:“對了,食物的話,總還是要讓小傢伙能夠長大才好吧……”

  “啊?哦……”小夥子迷茫的點點頭,驅車離開。

  “Q~~~”停在D伯爵肩膀上的小Q偏了偏頭拍著一對蝙蝠一樣的黑翅膀飛起來,拿兩隻小爪子努力的撐住有歪倒傾向的蛋糕盒。

  赭紅色的大門裡伸出一隻手來,為D伯爵撐住門,D伯爵望著那個小夥子離開的方向笑了笑便帶著一串的幸福泡泡捧著大摞的蛋糕進門了。

  

  “伯爵真是……壞蛋呢……”阿澈懶懶的關上門,伸手去接伯爵懷裡的蛋糕,卻被伯爵敏捷的一跳躍開,警惕的打量著他,讓阿澈只能聳聳肩膀收回了手。

  阿天翹著腿仰躺在寬大的沙發上:“說起來,伯爵,那個小傢伙要什麼時候才回來啊?呵呵,沒有他跟我打架,還真是無聊啊……”

  

  D伯爵一臉期待的打開盒子,然後滿臉放光的合掌仰頭,淚光閃閃做祈禱狀,最後鄭重的掏出白瓷的勺子輕輕一舀送進嘴裡,立刻含著勺子流下兩行麵條淚:“好好吃哦???~~

  阿天抖了抖腳嘁了一聲:“伯爵,你除了吃甜食的時候從不祈禱,所以我不相信任何一路神仙會聽到你虛假的禱告……”

  阿澈卻爬過去,撐手按在伯爵的身側,在D伯爵愣愣的目光中拿手指擦過伯爵的嘴角,然後將指尖放進口中一舔,才慢吞吞道:“伯爵,不是說過不要浪費糧食的嗎?”

  D愣愣的點頭,哦了兩聲,阿天癟癟嘴,捂臉轉向一邊,小聲念叨:“饕餮果然是貪婪的生物。”

  

  旁邊的簾子晃了晃,一個胖嘟嘟的穿著小洋裙的可愛女孩兒跑過來,流著口水含著手指看伯爵懷裡的蛋糕。

  伯爵怔了怔,低頭看看懷裡的蛋糕,再抬頭看看留著口水的胖娃娃,再看看蛋糕,再看看娃娃,終於舀出一勺伸過去:“小胖,給……”

  小胖立刻笑嘻嘻的衝過來,撐住伯爵的膝蓋就含上去,哪知,旁邊忽然伸過來一張嘴,那勺子上的蛋糕啊嗚一下已經沒有了。

  伯爵和小胖同時轉頭看向旁邊懶懶靠在沙發上的阿澈,伯爵作憤怒狀,小胖看了半晌哇的一聲大哭著跑開了。

  伯爵頓時手忙腳亂,捧著裝了蛋糕的小碟子追過去:“小胖小胖,我再給你吃一口……”

  阿天斜眼過來:“這隻浣熊已經夠胖了,節食是應該的……”

  

  老卡爾轉了兩個圈兒,終於拿起一支有漂亮花紋的金屬筆在潔白的紙上寫出一個又一個連串的花體字,他寫了一會兒又停下來,然後再繼續寫。

  要將這個孩子送去羅馬嗎?不不不,送去羅馬的話我或許就再也見不到這樣的神跡了。對,應該給教皇一封信,詳細的介紹這個孩子和他的母親的情況,然後,請教皇過來美國一次。這樣,我還能在有生之年見尊貴的教皇一面。

  雖然這個孩子的母親已經遭遇不幸,可是,我相信那是主給予他的信徒的考驗。對,這個孩子……一定比他的母親更加出色!

  

  老卡爾的目光堅定起來,然後在一長串的花體字下小心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卡爾.卡賓克斯,就跟……那時簽在那份契約書上的……一模一樣……

  

  老卡爾很著急,因為教皇給他的回答是讓他寄一張照片過去。老卡爾知道這很正常,畢竟,類似於“我撿到一個天使”這樣的說法太不可思議了,但是……但是……即使這個孩子背上的兩塊凸起已經將皮膚撐到幾乎透明,卻始終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露出一對雪白的翅膀來。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老卡爾繞著巨大的金色鳥籠不停的轉圈兒,手中的木杖敲得地面在四下密閉的房間裡發出咚咚的響,然後是連連的回音。

  老卡爾猛然丟開木杖撲到鳥籠上,仿佛不覺得疼一樣腦袋狠狠的往籠子裡擠,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當中的小孩兒。

  小孩兒仰起頭來,朝他一笑,然後低下頭慢慢的、慢慢的舔舐著自己的手指。

  白白嫩嫩的手指被他舔得濕漉漉的發亮,指甲粉紅粉紅的,卻相當的細長,仿佛鋒利的刀片。

  

  “不!這是我最後的機會!進入羅馬的最後機會!不能放過……對,不能放過……”老卡爾緊緊的抓著牢籠,身體顫抖,目光卻慢慢的凝聚起來,然後,從懷裡摸出來一把刀。

  很薄的刀,刀身大概有十幾二十釐米,握柄很精緻,就像女士的裝飾物。

  老卡爾哆嗦著打開三道粗壯結實的鎖,哆嗦著走近鳥籠,哆嗦著看向仰頭看他的嬰孩兒。

  

  不是害怕,一點害怕的感覺都沒有,是興奮!是興奮啊!

  他將成為唯一一個見證天使誕生的人,是他!是他親手創造了天使!創造了神的使者!這是……多麼閃耀的榮光啊!感謝你,我的主……

  

  老卡爾仿佛瞬間年輕了許多,常年養尊處優而並不枯瘦的手迅速而準確的抓住嬰孩兒的肩膀。

  他的雙目通紅,手背之上冒出青筋來,將嬰孩兒的肩膀抓出烏紫的印記,他那讓無數人從迷茫中走出來而被譽為“光明之歌”的慈愛嗓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哦,我可愛的孩子,馬上,很快……很快……讓我們一起見證……”

  因為顫抖,薄薄的刀刃幾次都沒能對準那兩塊凸起,不禁讓老卡爾有些莫名的惱怒。他嘴裡還在念叨著,已經一把按在嬰孩兒的背上,將他按進柔軟的大床裡,然後……刀尖如他所想那般緩緩的劃破白嫩的皮膚……細小的傷口上浸出一滴一滴珠子般光潤的血液,然後……越來越多……

  

  翼將頭死死的埋進床單裡,手指緊緊的抓住褥子,渾身顫抖。他咬著脣,尖尖的仿佛野獸的牙齒咬進嘴脣裡,幾乎刺破。

  只要一松……這慘白的脣只要一松……就再也阻擋不住那痛苦的哀嚎,所以……他紅著眼將眼前的被褥狠狠的往嘴裡塞,狠狠的塞,直塞得這光華柔軟的布料堆滿了喉嚨,直塞得他忍不住作嘔。

  他鼓著眼,直直的看著前面,一眨不眨,沒有焦點,仿佛死亡,本來就圓滾滾的眼睛泛著血絲竟然有些恐怖的外凸,只是,老卡爾在他背後,根本無法看見。

  他的手指一動,一道凌厲的風擦耳而過,嘶的一聲讓他旁邊的被褥裂開一條比刀劃還整齊的口子。

  

  酷刑結束,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背後有什麼東西探出頭來,他可以清楚的聽到老卡爾激動得仿佛哮喘一樣呼吸。

  “神啊!主啊!哦,這太美了!”老卡爾激動的隔著籠子對著墻上的聖母像和十字架做出禱告的姿勢。

  翼木然的將那些塞進喉嚨的褥子扯出來,扔在床上,然後冷著臉爬到床邊大聲的嘔吐。

  

  褥子上……全是亮晃晃濕漉漉的津液……

  

  翼坐起來,冷冷的看著老卡爾以完全不符合他年齡的速度離開,然後拿來相機。

  喀嚓喀嚓的聲音,閃光不斷的對準他,他連眼都不眨。直到老卡爾心滿意足的離開,他才偏頭去看自己的後背。

  果然有兩塊小翅膀,雖然只有巴掌大小,還肉嘟嘟的。可惜根本沒有羽毛,說起來倒更像一對雞翅膀。

  翼撲騰了兩下,背上的兩隻“翅膀”也動了動,看起來有些滑稽。

  翼冷哼了一聲,掀開被子爬到床上繼續睡覺。

  

  四周有熟悉的味道,他知道是那個生下他的女人,或者叫他的母親。

  他想,那個女人是怎樣在這裡懷上來他,然後,又是怎樣逃跑、生下他。

  他猛然睜開眼睛,看著裝飾豪華的床頂,用稚嫩的聲音冷冷的吐出兩個字:“懦弱……”

  

  阿天湊近伯爵,眯著眼睛看伯爵照顧那隻愛哭的胖浣熊,然後疑惑到:“對了伯爵,我記得你說過這個世界上苗民已經絕種了吧?”

  伯爵輕拍小胖背的手微微一頓,然後回過頭來,右邊的金瞳掩藏在整齊如同絲綢的黑髮下,閃著漂亮的色澤:“是呢,我也沒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會有一隻苗民,所以非常遺憾啊,沒有來得及救下那隻雌性,不過還好……”

  伯爵合掌眨眼:“我救下了小翼啊……”

  阿天湊得更近:“那樣的話,那個小傢伙的父親又是誰?”

  伯爵緩緩放開手,彎腰撫摸小胖的頭,輕聲的笑:“是呢,是誰呢?沒有盡到父親責任的父親似乎……應該受到懲罰吧……”

  “啊咧?”阿天呆住,然後猛然尖叫起來:“你這只可惡的饕餮!”

  

  阿天在半空翻了個身,輕巧的落在一旁的沙發靠背上,惱怒的揉了揉屁股,對著阿澈惡狠狠的齜牙:“該死的饕餮!了不起嗎?說了多少次了,不準抓我的尾巴!總有一天咬死你!”他將牙齒咬得嘎吱響。

  阿澈卻不管他,徑自坐到他剛才的位置上,將頭懶懶的靠在伯爵的肩膀上,抓了伯爵的手指慢慢的撥弄:“阿天你的九條尾巴還收不回去嗎?”

  阿天脖子一梗:“怎麼可能!我可是九尾妖狐!只是……”他眼睛四處晃悠:“只是露在外面舒服多了……”

  D伯爵抽了抽手,沒抽出來,也就由著阿澈去了,只是回過頭來對著阿天眨了眨眼:“是呢,雖然尾巴可以藏起來,但是,還是露在外面舒服多了是吧?”

  阿天愣了愣:“啊?噢……”

  阿澈卻環住D伯爵的腰,緊緊的貼著D的背,彎彎的犄角與D伯爵的頭碰到一起,拖長了聲音委屈道:“伯爵……”

  D伯爵扭過身子推阿澈的腦袋,皺著眉道:“怎……怎麼?”

  阿澈在他身上蹭了蹭:“伯爵為什麼都不關心我呢……”

  D瞪眼:“胡說!”

  小胖也不滿的瞪眼:“伯爵,阿澈胡說!”

  阿澈抱著D伯爵的腰噗嗤噗嗤的笑。

  

苗民(完)

  “噢,我尊敬的教皇大人!能見到您真是榮幸!”老卡爾狠狠的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才讓自己不會激動到全身發抖,於是熱情的迎過去,然後恭敬的行禮。

  教皇保羅十六世的年齡並不算大,不過四十多歲,可以說是歷屆教皇中非常年輕的一位了,只是他的樣貌輪廓很深,看起來會比較嚴肅。

  

  保羅十六世看了老卡爾一眼,並沒有理睬他完美的禮節,甚至連隨手摘下的手套都沒有遞給老卡爾,這顯然讓老卡爾的笑容有些僵硬。

  保羅握著他的權杖,快步的走進教堂,然後在老卡爾的引領下推開了禁閉著翼的房間。只是,他忽然又保持著推門的姿勢,回頭看了一眼低垂了頭的老卡爾,慢條斯理的道:“我想作為一位忠誠的天主教徒,老卡爾你應該知道,如果欺瞞了教廷會得到怎樣的懲罰吧?”

  老卡爾的笑臉一僵,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滿臉嚴肅:“是的,我以真主的名義發誓,我對教廷的忠誠不可動搖。”

  保羅十六世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吱嘎一聲推開了門。

  

  其實,這次前來美國,作為教皇的保羅與教廷內部的樞機主教團的爭執很大。倒不是說不願意迎回這位所謂的“神之子”,而是迎回之後的事。沒有辦法,那些老傢伙們總是喜歡匆匆的將事情想得很遠,仿佛一切盡在把握。

  樞機主教團的意思是,作為神之子的天使應該是他們這幫傢伙的所有之物,甚至認為這個似乎是天使的小東西是迎接他們步入安樂天國的使者,仿佛擁有了這個小傢伙就擁有了通往伊甸園的鑰匙。

  保羅不自覺的撫摸了一下手指上代表權利的戒指。

  

  教皇的輪換是五年一界,但是……

  保羅微微眯了眯眼,那雙琥珀色的瞳子如同貓一樣。

  他並不喜歡這樣的制度。他還年輕,他擁有很多東西,他還想擁有更多的東西。教廷內部的腐化和墮落,需要他投入很多的努力和時間,教廷需要他這樣年輕的新一輩來引導和改革,所以,不夠,五年,遠遠不夠……

  

  老卡爾點亮了所有的蠟燭,房間內陡然明亮起來。金屬的籠子突然反射出來的光芒十分耀眼,有一種華麗的優越感——即使,那只是一隻籠子。

  保羅微微眯縫了眼睛,緊緊的注視著籠子裡的孩子。老卡爾手腳麻利的去開門,然後等在門邊,讓保羅先躬身進去,只是,就在老卡爾也要跟過去都時候,保羅卻微微抬手阻止了:“不,我想單獨見一見你說的小傢伙。”

  老卡爾有些著急,不過仍然沒有反抗,只是站在籠門邊沒有走。

  保羅在心裡嗤笑了一下。難道自他給羅馬寫信以來,他都還以為這個小傢伙會是屬於他的嗎?

  

  保羅將權杖遞給隨侍,然後伸出手指撩起床上的紗帳。

  床上的孩子長得非常漂亮,比那些送到他身邊,乞求這樣或者那樣的孩子漂亮多了。這會兒,那孩子正瞪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看著他。

  保羅在心裡讚嘆了一下:這個孩子……竟然沒有一絲膽怯,那雙眼睛裡,全是驕傲和聰慧,僅僅這樣,已經足以令他喜愛了。

  

  保羅去掀被子:“來,我可愛的孩子,讓我看一下你的翅膀。”

  嬰孩兒的目光在他臉上溜了一圈兒,然後詭異的一笑。

  保羅掀起被子的手僵硬的頓住,然後瞪大了眼,接著慢慢的眯縫起來,對上嬰孩兒譏諷的笑容。

  他放下紗帳,轉身,看著老卡爾,然後猛然提高了聲音:“這就是你對教廷的忠誠?這就是你獻上的天使?卡爾.卡賓克斯,你是要挑戰教廷的權威嗎?!”

  他的權杖剛好交給了隨侍,所以,當他如同往常一樣準備跺一跺手中的權杖時才發現這個問題,於是,只能將手握在一起,放在身前,嚴厲的看著眼前全身發抖的老信徒。

  

  “不,不不不,教皇……這是……”老卡爾迷茫的看著保羅,保羅冷著臉側了側身,讓老卡爾的目光可以越過他高大魁梧的身軀看到後面的孩子。

  “噢,不——”老卡爾慘叫一聲,跪倒在地上,面色猙獰:“不!不不不!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惡魔!我竟然親手放出了惡魔!”

  

  保羅的身後,那個帶著譏諷笑容的孩子背後那對肉呼呼的翅膀上已經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絨毛,雖然細小柔然,卻明明白白的表明:那是一對黑色的惡魔之翼!

  

  “不!我殺了你!我殺了你這個惡魔!”老卡爾呆愣的看著那對黑色的翅膀半晌,忽然滿臉猙獰,額頭青筋跳動。

  他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來,刀身很薄,大概有一二十釐米長,如同女士的裝飾物般精緻。

  他猛的從地上爬起來,動作利索的不像一個七老八十之人,然後揮著刀一步一步朝翼走過來:“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他不停的念叨著,那張臉仿佛陡然蒼老一般乾枯而猙獰,一雙眼睛泛著恐怖的血絲死死的瞪著翼,連就在他面前的教皇保羅都被徹底的忽視了。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你的母親有一對那麼漂亮的潔白羽翼,為什麼你會是惡魔之子?為什麼啊!難道……不不不,不可能……”

  他不停的揮舞著手中的刀子,狀若瘋狂。保羅皺了皺眉,喝斥道:“安靜下來!你這個丟臉的傢伙!”

  老卡爾卻像突然才看到他一樣衝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袖口,瘋狂的搖晃:“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二十年!我整整看了她二十年!我原以為我會擁有一個帶有我的血統的神之子,可是……可是你看看……惡魔!她竟然生下了惡魔!為什麼!我明明是主虔誠的信徒,為什麼帶有我的血統的孩子會是惡魔啊!”

  

  “你說什麼?”保羅的臉上浮現出難以忍耐的怒氣。

  這個傢伙瘋了!竟然做出那種事!

  “混賬!”保羅冷冷的看著這個瘋癲的教徒:“我想你必須承擔教廷的責罰了!希望你不會就此失去今生和來生的一切!”他抬頭看向一邊的侍從,侍從立刻會意的進來準備拖走老卡爾。

  “不——”老卡爾凄厲的一叫,手中刀子一揮。

  

  嗤——

  鮮血從保羅的手背上流出來,保羅的眼一寒,手中的動作已經如同做了千萬遍一樣流暢:抓住老卡爾的手腕狠狠一扭,噗嗤一聲……那把用來割開翼的翅膀的刀準確無誤的插進了老卡爾的心臟。

  保羅將老卡爾的身體一推,對一旁的隨侍道:“我想,應該給他再加上一條襲擊教皇的罪名,所以,這樣的懲罰大概不算重吧。”

  隨侍彎了彎腰,將老卡爾的屍體拖走。

  

  保羅拿出一條潔白的帕子擦著手,帕子上的血色在絲綢的紋路里亂竄,如同綻放的花瓣。他回頭看向翼:“至於你……要如何處置呢?”

  “我想,不論是惡魔還是天使,對於教皇您來說都會非常有用的。”

  保羅一驚,回頭,只見一個東方男人穿著華麗的旗袍站在門口,因為背光,而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微微彎腰,對他行的一禮。

  保羅摩挲著戒指,頗感有趣的開口:“噢?那麼,是不是應該先介紹一下你是誰,還有……你又是怎麼進來的最好呢?”

  

  ~~~~~~~~~~~~~~~~~~~~~~~~~

  

  “在下D伯爵,只是中華街一間小小的寵物店的老闆而已,不過,小翼倒是老卡爾從敝店買去的。鑒於他並沒有遵守我們定下的契約,所以,特意來收回敝店的寵物。”D伯爵彎腰將小翼抱在懷裡,偏頭示意了一下一旁不知道何時揭起如今仍然懸掛著的電話筒。

  保羅的目光隨之掃過去,眉頭微微皺了皺:這隻話筒……是什麼時候揭起的?

  

  “本來只是與老卡爾約好來看一下敝店的寵物成長情況如何,畢竟那也是敝店服務中的一項,沒想到遇到了這樣的事,真是非常讓人難過。”

  D伯爵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一條手帕,低下頭,異常感嘆的沾了沾濕潤的眼角。

  

  保羅摩挲著指上的戒指,眼前全是這個東方男人妖艷的異色眼瞳。似乎,東方的傳說中,有一種專門勾引世人墮落的妖怪呢……

  “D伯爵嗎?可以讓我看一下那個傢伙與你定下的契約嗎?”

  D伯爵撫摸著懷裡孩子的背,一臉正直:“當然可以,本店做的一直都是正當生意。”

  保羅只掃了一眼那漂亮的契約書就收到懷裡,D伯爵微微眯了眯眼,保羅已慢慢道:“那麼,伯爵你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呢?似乎打算將這個……”他梗了梗才沿用了D伯爵的說法:“……寵物賣給我的樣子?”

  

  懷裡嬰孩兒的身體一僵,手指緊緊的抓住D的肩膀,牙齒露出來,磨了磨,D安撫的撫摸他的背,撅起了嘴:“不,怎麼會!敝店的寵物都是獨一無二的,從來不會有第二個主人。”漂亮的手指點在那副紅脣上,眼睛眨了眨:“只是……租用而已……”

  保羅似乎也為這個說法感到新鮮:“噢?租用?”對面的東方男人已經慢慢的靠近,剛剛點過紅脣的手指輕輕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保羅皺了皺眉,貼近的東方男人已經仰起頭來,整齊的黑髮下,那隻金色的狹長眼瞳微微泛著光,聲音低喃如同誘惑:“當然,因為……我聽到了教皇大人你的……慾望……”

  保羅的手指一僵,待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妖媚得像迷的男人已經走到了門口,而那個所謂的惡魔之子在他沒有察覺之間已經落到了他的懷裡。

  

  又是背光的瞬間,保羅看到D伯爵半轉過頭來,發絲帶出透明的光澤,纖長的食指豎起貼在脣邊,輕笑:“請記住……是租用噢……請將我家的寵物完好的帶回來……”

  保羅不由的笑出聲,拍了拍腦門:“真是……塞壬的歌聲啊……”

  

  阿天趴在伯爵靠著的沙發上,看著D伯爵歡快的舀食著蛋糕不由托腮發問:“伯爵,你就這麼放心嗎?”

  伯爵含著銀質的勺子回頭,濕潤的舌頭緩緩舔過嘴角:“只是……為了成長而已……”

  他交叉了手指疊在膝蓋上,撐起下巴,嘴角含著優雅的笑。

  

  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

  只是,很少人知道,後面一句是:顓頊生驩(huan)頭,驩頭生苗民,苗民釐(xi)姓,食肉。

  苗民,背生雙翼,傳說中……是顓頊的後人,只是……性格卻十分凶殘,嗜吃肉……

  於是,契約上說……不要給他吃……熟食……

  

  D伯爵舔著沾滿甜膩奶油的勺子,快樂的眯著眼笑:“長期喂養苗民吃素食水果,可是……非常危險的喲~~

  他笑完,那雙眼……卻又在香氣繚繞中空曠無比的店子裡慢慢的平淡了。

  

  其實……本來可以好好活著的吧?那隻美麗的雌性……

  在許久之前的古老大地上,他們也與人類共同生活著。相愛,然後產子。只是,苗民的血統非常奇怪,即使跟人類的血緣非常親近,可是,一旦混雜進人類的血液仍然會不可避免的誕生黑翼之子。於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些黑翼之子被看做了不詳,遭到了驅逐和殺戮,這才驅使強大而護犢的苗民一族遠遷西北海外。

  那寒冷而危險的西北啊……

  

  其實,最初的罪惡……不正是來自於那些叫囂著殺盡惡魔的人類嗎?

  

  “伯爵,不用擔心,還有我……在這裡。”誰的手溫柔的環住他的肩膀,然後將他拉向了溫暖。

  D伯爵眨了眨眼,手搭在那隻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背上,轉頭,眼睛眨了眨:“是阿澈啊……”

  他仰起頭,對上阿澈的眼,滿是獸的凌厲和凶殘,不由彎起妖媚的紅脣,抬手舀起碟子裡的蛋糕遞到阿澈嘴邊:“要吃嗎?”

  阿澈看著他,然後慢慢的低下頭,含住銀質的勺子,吞咽,腦袋湊到伯爵的耳邊輕輕的蹭了蹭,喃喃:“伯爵……我永遠……不會飽,要怎樣……才好……”

  D伯爵扭頭在他額上一吻,手中勺子與碟子撞出清脆的聲音:“啊,饕餮的話沒有辦法吧,因為人類的貪婪和慾望而生的珍貴生物,只要……人類的貪婪還存在一天……”

  “不過,等著吧,我的店裡永遠不會缺少你的食物,他們……總會一步一步掉進貪婪的陷阱。”

  

  數月後。

  赭紅色的大門再次打開,穿著華貴旗袍的東方男子依靠在柔軟的沙發上,慵懶而嫵媚,眼瞼輕輕一顫,那雙異色的妖媚雙瞳便溢滿勾人的淺笑。他看著推門進來的男子微微一笑,伸出光潔的手抹去他脣邊殘餘的鮮血:“歡迎回來,最後的苗民……”

  落在角落裡的報紙上,清楚的寫著:羅馬教皇保羅十六世因為焚燒了惡魔而受到天主教徒的大力追捧,成為第一位延任教皇的人。

  

  於是,不再有人記得,相隔羅馬千里之外的美國,那個虔誠而瘋狂的天主教徒卡爾.卡賓克斯,自然,也不會有人發現那具靜靜躺在黑暗中的缺少心臟的屍體……

  

  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放在下顎之下,D伯爵挑起眼前成熟美麗的苗民的臉,滿臉的讚嘆:“不愧是……生來便承受弒母食父之名的苗民,真是……太完美了……”

  

  ……為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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鮫人01

  海水拍打著礁石,激起丈高的浪花。早晨的陽光有些薄薄的紅,海邊的空氣中含著濃重的水汽,濕潤,帶著海的味道,有些鹹,有些腥。

  一名英俊的男子穿著白色的棉衫坐在岸邊的礁石上,任由浪花濺了一身。不知道是空氣中的霧氣,還是腳下四濺的浪花的關係,男子一頭燦爛的金髮濕漉漉的貼在頰邊,有幾絲粘在脖子上,從鎖骨處鑽進棉衫裡,若隱若現。

  

  不遠處傳來剎車的聲音,一身西裝的男人有些生氣的從車上推門下來,只是,一看到那薄陽浪花中的年輕男子便莫名的歇了大半,只能啪的一聲重重的關上門,有些氣惱的走近:“我就知道你在這裡!真想不通你為什麼會這麼喜歡海,難道真是像你母親說的那樣,小時候那次墜海把腦袋淹出毛病來了?”

  金髮的男子轉過頭來,微微迷茫了一瞬,才不好意思的道:“啊,得利先生,不好意思,我又忘記時間了。”

  他得聲音非常好聽,軟軟的往人耳朵裡鑽,任誰都無法忽略,即使那麼輕緩而溫柔如同情人的低語,卻一點也不會被海浪掩蓋。

  

  得利聳了聳肩,這個動作配上他一身正式的西裝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不過,在他做來,卻相當的自然,顯然做了很多次了。

  他擺著手:“是是是,從苦命的成為你的經紀人開始,我就知道我會是保姆的命運。不過,殿下,你不會忘記你明天還有一場演唱會吧?”他眼睛上上下下的瞄了金髮的男子,眉毛頓時擰起來:“我說殿下,你該不會在這裡坐了一夜吧?”

  

  金髮的男子叫King,是相當有名的歌手,他的聲音很奇特,不管哪個音域都能把握到最好,這簡直就是奇跡。再加上他出色的外貌和略顯憂鬱的氣質,一出道就受到了歌迷的熱烈追捧,被歌迷親熱的喚作殿下。

  King的脾氣就如同他的人一樣溫和,所以,得利做他的經紀人其實並不困難,收入也相當高,再加上兩人很久以前就認識,所以可以說是合作的非常好的。這個不抽煙不喝酒不打架不招惹緋聞的完美寶貝兒唯一讓人頭疼的地方就是發呆。問題是他發呆不說,還一發呆就老往海邊跑!

  不過,誰沒個毛病呢?何況是這種紅得發紫的大牌?所以,得利其實很滿足了,在他明白了海邊尋人的規律以後。

  

  得利拿手指嫌棄的捻了捻殿下身上濕透的衣服,又心疼的看來一眼那頭漂亮至極的燦爛金髮,只能妥協:“好了好了,先去把衣服換了吧,小心著涼。要是你出了問題,你的歌迷可是會吃了我的。”

  King不好意思的站起來,修長的身體上裹著濕透的白色棉衫,讓得利也忍不住噗通了兩下心臟,不由看著King小跑向房車的背影有些憤憤不平:“噢,上帝有些時候就是如此的不公平,某些人天生就是讓人嫉妒的。我敢保證,寶貝兒你一定跟他老人家是親戚。”

  

  做King的經紀人,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你得開房車。King是一個不太會照顧自己的人,說明白點兒,就是一個大孩子,再加上他實在太紅,每天的工作甚至會忙得讓人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所以,他那些相當多的東西就只能往車上塞,譬如隨時數套的衣服。當然,換衣服也就得在車上進行了,於是,房車的作用就體現出來。

  其實,不過二十出頭的King是很辛苦的,休假的時間很少,可是,這個孩子從來沒有抱怨,從來都溫柔的微笑,或許,這也是他的歌迷如此喜歡他的原因。所以,面對一個這樣的天使,相信,他的任何缺點都會得到原諒。

  

  King從房車裡出來,他換了一套休閒的絨毛連帽外套,配上深藍色的牛仔褲讓他就像一個剛出校園的孩子。他一抬頭,就看到得利呆愣的站在那塊他剛才還坐著的大礁石上,一臉扭曲的不可思議。

  “得利先生?”King叫了兩聲,發現那個精明能幹的經紀人並沒有理他,便加快了腳步跑過去,然後,如同得利一樣呆滯住。

  

  得利轉過頭來看他,臉上的皮膚還在抽動,呆呆的指著水裡的生物哈哈乾笑著出聲:“神啦!殿下,這不是真的吧?這世上不會真的有美人魚吧?噢,我想我的眼疾越來越嚴重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他哈哈笑著,拍著自己的腦門兒。

  

  實際上,King也在發呆,不過,顯然他發的呆與得利不太一樣。第一眼看到這隻漂亮的雌性人魚的時候,他的大腦中就像有什麼東西在不停的往外涌一樣,太多了,以至於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這條人魚漂浮在淺水灘上,似乎是被海浪打暈了的樣子,她半個身子掛在亂石間,從腰腹往下,便是閃閃的魚鱗,如同一粒一粒滾圓的珍珠。她的尾巴鮮紅如同珊瑚珠,長尾兩側還有幾條側鰭,在水下散開如同紗帳。她的頭髮也帶著微微的酒紅色,如同海藻一般細微自然的微卷著,發絲掩蓋下,露出兩隻透明的鰭狀耳朵,半扇形展開,有成人半隻巴掌大小。

  那淺紅色的濃密長髮濕答答的,遮住了大半張臉。

  

  King有些愣愣的蹲下身,手自然而然的伸過去撩開她頰邊的長髮。

  耳邊忽然傳出得利長長的抽氣聲,King沒有管,只是呆呆的注視著那張能讓看慣了美人的得利都呼吸不暢的臉。

  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打開,King只覺胸腔一震便對上了一雙如同黑珍珠一般美麗的眼。

  她嘴脣張了張,露出一張滿是尖利細牙的嘴,然而,那張嘴裡,卻發出了一聲尖利的長嘶,清清楚楚:“King——”

  指間帶著蹼的手朝King伸過來,尖端鋒利,閃著藍色的光,King卻想也不想的搭手過去,緊緊握住,一片冰涼。

  

  得利呆呆的轉頭過來,哈哈僵笑:“那個……殿下……我不認為你的名聲能夠傳到海王的宮殿去……”

  King彎腰下去,將美麗的人魚小姐攔腰抱起,人魚眨了眨眼,有著鋒利長指甲明顯可以輕易撕碎人身體的手卻輕輕的摟住了King的脖子。

  King轉頭對得利眨了眨眼:“我想,作為一位有修養的男士,得利先生一定不會將這位女士的事情隨便宣傳的對不對?”

  

  得利的腦袋已經開始打結,當然,任何一個男人突然見到一條這麼大的魚,還是一條這麼大的美人魚,尤其,對方還是一位那樣漂亮的女士,都不會思維正常。但是,他還是第一時間跳著腳吼了出來:“殿下!你什麼意思?你總不會想養這位小姐吧?開什麼玩笑!你應該現在、立刻、馬上將她扔到你面前這隻絕對足夠大的‘魚缸’裡。”

  得利瞪著眼指著大海。

  King抱著美艷的人魚回過頭來,鮮紅的魚尾從他臂彎垂下來,在他腿上輕輕拍打著。King一如既往的溫柔笑著:“不,不是飼養,是……回報噢!”

  

  ~~~~~~~~~~~~~~~~~~~~~~~

  

  “伯爵要出門嗎?”阿天懶懶的抬起腦袋覷了一眼,果然看到那隻跟他十分不待見的人模人樣的傢伙粘了上去,不由撇了撇嘴:嘁~~

  他狹長的狐狸眼一眯就是滿臉的不懷好意,隨意翻了個身,揪住小胖肉嘟嘟的臉一擰:“啊,伯爵好偏心呢,居然帶小翼出門不帶我。”

  小胖嘴一扁就要哭,阿天立刻轉著眼珠子道:“連小胖都不要了呢!”幾條毛絨絨的尾巴在身後忽悠悠的晃。

  小胖的眼淚水唰的一下收回去,含在眼眶裡,淚汪汪的看著伯爵,一臉的委屈。

  

  伯爵警惕的四下望瞭望才歡快的捧了臉:“啊,今天一定要一大早去排隊,一定要買到金莎的限量巧克力!”末了又一臉嚴肅的合掌:“這次堅決不讓阿澈偷吃!”他彎下腰笑得眼睛彎彎的眯到一起,摸了摸小胖的腦袋:“小胖乖乖的,等我回來分你一塊噢!”

  小胖仰起頭,含著手指點了點腦袋,依依不捨的拉了拉伯爵的衣角:“那……伯爵要早點回來噢!不然阿天會欺負小胖的!”

  阿天頓時齜牙:“喂,你這隻胖浣熊,我什麼時候欺負你啦?”

  小胖眼淚一滾,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阿天立刻發窘,手忙腳亂的哄她:“喂,你別哭啊!喂,再哭!再哭我吃了你噢!”

  

  “這是一人份的金莎限量巧克力,請收好。”

  伯爵痛苦的保持著矜持微笑著接過捧在懷裡,又動作迅速的從身後一拉,將翼往前一推:“他也要買!”

  售貨員小姐抬起頭來,剛看了一眼便轟的紅了臉,兩隻手捧起盒子遞給小翼:“先……先生,這是你的。”

  小翼面無表情的接過,拉了伯爵便走出人群,伯爵歡呼一聲飛撲過來,恰恰好撞了個滿懷。

  

  翼伸手在伯爵肩上把住,這才救了伯爵的鼻子,卻看伯爵低下頭去飛快的拆開,然後“O”著嘴巴驚呼:“呀,為什麼你這盒比我的要多一塊?”

  翼把著伯爵肩膀的手自然而然的滑到腰上,攬住,撇撇嘴:“反正都是伯爵的。”

  D伯爵不舒服的動了動,翼有些不滿,隨手從盒子裡拿了一塊巧克力便往伯爵嘴裡塞,伯爵立刻幸福的眯了眼,背後綻開大朵大朵的花:“對啊,所以我才說帶小翼一起來啊!這樣就可以多買一盒了!啊,可惜不能把店裡的小姐少爺們都帶出來……”他頗有些遺憾的舔了舔脣。

  

  翼看著他粉色的舌,抬手將自己那根還站著巧克力甜膩味道的手指放到脣邊,微眯了眼,輕嗅了嗅,這才伸出舌頭細細的舔了,低垂的眼睛裡……滿滿的都是獸性的貪婪。

  真是……美味……

  

  兩人沿著街道轉了個彎兒,差點兒撞了人。只見還算寬闊的電台廣場前擠滿了人,都快塞到車道裡了。伯爵一抬頭便看到一副巨大的海報,幾乎占去了整個電視台建築主體的全部正面。海報上,是一個金髮的英俊男子和……

  伯爵的眼神一下子滿是興趣,手指輕輕的撫摸著脣角,然後笑著走過去,拍了拍一個女孩子的肩:“請問這是……”

  那個女孩子不滿的回過頭來,在看清楚D伯爵和翼時急速的漲紅了臉:“是……是殿下和被稱作塞壬之音的凱瑟琳小姐的首次合作演唱會呢!你不知道嗎?”那張臉上有些明顯的奇怪,或者說不可思議。

  

  凱瑟琳嗎?D伯爵輕輕的撫摸著脣,然後微微眯縫了眼,伸舌將指尖上殘留的香甜一點一點舔去,留下濕漉漉的水光。

  

  人群忽然喧嘩起來。

  一男一女相擁著走近,出色的外貌猶如耀眼的珍珠,在漫天的沙礫裡灼灼光彩。雖然只露了一面,人群卻沸騰起來,瘋狂的呼喚著King和凱瑟琳的名字,擁擠著朝電台涌去。

  D伯爵的目光追隨著兩人,一直消失在層層疊得聳動的人群裡,頭微微向後側了側,有些讚嘆:“很漂亮吧,翼?”

  翼不滿的朝那遠去的兩人瞪了一眼,手指動了動。

  

  忽的刮起一陣風,人群一聲驚叫,那幅巨大的海報已經被撕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猙獰的的黑色從海報的右上角一直拉到底腳,剛剛好劃過兩位明星的脖子,仿佛將身體一分為二。

  

  D伯爵抱著盒子邊走邊吃,只遠遠的回望了一眼,整齊的黑髮被風溫柔的撫摸著擦過眼角:“可惜,那美妙的嗓音……”

  手一攤,一張精美的包裝紙打了個旋兒,繞著腿上走了一圈兒才依依不捨的落到一邊,沾染了塵土,不一會兒便不知被帶到哪裡去了。

  

  “凱瑟琳?怎麼了?”King在凱瑟琳腰上的手緊了緊,讓她有些發軟的身體大半靠在了他的身上。

  酒紅色卷髮的美艷女子收回目光,有些疑惑的偏了偏頭,周圍的尖叫一聲接著一聲,一聲蓋過一聲,她有些害怕的抓住King的手,King用力的反握了她,低下頭在她頸邊蹭了蹭,輕聲道:“沒事的沒事的,我會……保護你。”

  

  酒紅色卷髮的女子穿著魚尾一般的白色長裙,酒紅色的卷髮上帶著珍珠貝類製成的皇冠,她躺在巨大的人造扇貝內,扇貝上裝飾著無數亮閃閃的珠寶。

  燈光故意調得有些暗,散成一團一團的打在舞台上,神秘而幽靜,如同奇妙的深海。

  

  King朝她看了一眼,輕輕的放開了嗓音。

  柔和的男音如同情人的低語在音樂廳裡一圈又一圈的散開,那樣的聲音……像風……溫柔而不可捉摸。

  他淺藍色的眼瞳輕柔的鎖定著那扇貝之上的女子,慢慢的走近,單膝跪下,朝她伸出手。

  

  她看著他,眼睛裡閃著微亮的光,不由自主的微張了嘴脣,如同水一般流暢的聲音傾斜而出,如醇酒入壺般香醉。

  毫無規律的音節,絲毫沒有重複的音符,沒有人能聽懂她在唱什麼,只能看到她慢慢的將手抬起頭輕輕的放到King的掌中。

  她還在唱,與King一起,每一個音符都完美的跟上King的歌聲,如同雀鳥的翅膀一般輕輕顫動。她的眼清澈透明,比那扇貝上的珍珠還要動人,一直一直……都凝視著King的藍眸。

  

  歌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整個大廳卻是一片安靜,過了半晌,才響起連連的掌聲。

  沒有人大聲說話,只一直一直將那掌聲延續了下去。

  

  舞台上,King跪在貝殼邊,臉仰起來,執著女子的手放在頰邊,看著她清澈的眼眸。他將她擁入懷中,然後轉身,對著台下的歌迷一個優雅的彎腰。

  

  “真是……精彩的演唱呢!”D伯爵站在高處的貴賓室裡,手指間端著流光般的紅酒,輕輕的搖了搖,晃出流溢的光。

  一個腆著肚子的禿頂中年人走過來站在玻璃窗邊,眼神在燈光的反射下有些難以掩飾的貪婪:“真是上帝的傑作,不是嗎?伯爵。”

  D伯爵輕輕抿了一口紅酒,舉杯,看著那杯沿上反射的琉璃光彩微笑:“當然,再也沒有比這更美妙的了。多謝凱特會長的招待呢!”

  中年人哈哈的笑起來,啤酒肚一腆一腆的:“哪裡哪裡,因為沒有想到伯爵會來,還擔心伯爵你不滿意呢!”

  伯爵纖長的指尖撥弄著透明的酒杯,垂下眼,輕聲的笑:“怎麼會,為了……那麼美麗的迷途孩子……”

  多麼美妙的……人魚之歌……

  

鮫人02

  後台。

  King隨手一拉脖子上的領帶,昂貴的領帶立刻變得松松垮垮不倫不類。

  相熟的人之間總不會缺乏熱情的,幾個工作人員誇張的讚美上帝,然後熱情的擁抱,大力的拍打對方的後背。一個男人張開手向King走過來,滿臉笑容:“噢,寶貝,你真是太棒了!”

  King摟著凱瑟琳幾乎是本能反應一般瞬間向後一退,那個男人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King卻已經顧不得,只四下張望:“凱特會長呢?”

  那個男人摸了摸鼻子,接口:“會長?噢,我想起來了,會長在上面的貴賓室接待一個東方男人呢。”他眨了眨眼,吹了個口哨:“相當漂亮的東方男人哦,噢,我想你們能夠明白,那種東方男人總是很嬌小,就像漂亮的女人。當然,會長嘛就……”他擠了擠眼手上比劃著,緩過剛才的尷尬,其餘幾人會意的大笑起來。

  

  “叫凱特會長過來!我要見他!”

  King急切而焦躁將脖子上的領帶一脫扔到一邊,幾個工作人員愣了一愣,終於有人跑了出去。King穩了穩起伏的胸口,將凱瑟琳放到軟軟的沙發上,直起身來的時候,凱瑟琳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抬眼看著他。

  幾個工作人員不自然的對望,聳了聳肩:像這種大牌的緋聞,顯然不是他們這種底層的小員工能夠插手的。

  

  King坦然坐下,臉上卻飄了點紅暈,轉頭不好意思的致歉:“對不起,我……我心情不太好,能讓我靜一靜嗎?”

  他淺藍的眸裡盛滿乞求,幾個工作人員體貼的退出,為他關上門。

  

  King環住凱瑟琳的腰,冰涼濕潤的觸感沿著手指尖蛇一樣纏上來,讓他顫抖不已。

  凱瑟琳有些疑惑的抬起手,指甲很長,輕輕的觸碰King的臉,然後連串的喚他:“KingKing……”聲音死板而乾澀,絲毫沒有起伏,與方才那驚鴻一現的美妙嗓音一點也不符。

  King將頭放在她肩上,她細長的指甲如同梳子,插入他的發間,輕輕的梳理著他漂亮的金髮,然後微張了脣,露出鋒利的牙齒和輕輕顫動的舌頭。

  很輕很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同水溫柔的撫摸過全身,叫人不自覺的沉溺。

  

  “想不到伯爵也會對人感興趣,我一直以為伯爵你只疼愛寵物呢!”門外,隨著把手喀嗒的扭動聲,響起凱特那絲毫不會壓低的聲音,King抬頭看去,目光卻仿佛有自己的意識一般被牽引著看向他身後的東方男人。

  

  King一直覺得東方人身上都有一種獨特的神秘氣質,婉約精細,猶如霧裡看花水中望月。當然,這個美妙得猶如品一杯香濃咖啡的說法是King很早以前從一個東方歌手那裡學來的。King一直覺得那是個神奇的國家,不論是他們的語言、文字、歷史,還是那些奇妙的傳說,而顯然,眼前這個男人的這種感覺尤其清晰。

  

  那個男人走過來,對他微微一彎腰,手放在胸口,標準到無可挑剔的禮儀,整齊的發絲隨著他的動作滑過臉龐,明明是夜一般的黑色卻華貴得如同絲絨:“你好,在下D伯爵,是中華街一所寵物店的老闆,很高興見到你,殿下。”

  他抬起頭來,目光落到凱瑟琳身上,纖長的手指伸出來,輕嘆:“真是漂亮的孩子……”

  

  啪——

  手背上一痛,伯爵委屈的捂著手背淚光閃閃的看著King,頓時將那個剛才還瞪著眼的孩子惹的手腳無措:“對……對不起伯爵殿下,那個……凱瑟琳她……她不太舒服……”

  “呵呵,King啊,你不用緊張,伯爵已經知道這位小姐的身份了。”凱特樂呵呵的拍了拍啤酒肚,小眼睛裡閃過一絲貪婪。

  

  “你說什麼!?凱特先生!你明明答應過我絕對絕對不外泄凱瑟琳的身份的,你居然……”大孩子的King顯然並不熟悉辯解和責難,只是重重的重複了兩次“絕對”。

  凱特不耐的揮了揮手:“你要知道,為了瞞下那位小姐的身份,僅僅是剛才的那個布景,我已經花了多少錢?即使這樣King你都還要指責我,我想你一定是一個挑剔的傢伙,我的投資真是太不值得了。”

  King漲紅了臉,卻緊緊的盯著凱特毫不退縮。

  

  “唉~~King先生,你是不是一直給凱瑟琳喂魚?看,舌頭的顏色都變淺了呢,可憐的凱瑟琳,已經營養不足了!”眼前忽然豎起一隻手,握拳瞪著凱特的King不得不低頭,順著那隻手看下去,就看到伯爵笑眯眯的蹲在凱瑟琳面前,拿兩隻指頭撥開凱瑟琳的嘴巴,一臉認真的檢查著凱瑟琳的舌頭,一副好孩子模樣的對他舉起手。

  “你你你……你什麼時候跑過來的?!”King額頭滑過一滴汗,尷尬的看著D伯爵。

  D乖乖的舉著手回答:“剛剛啊,殿下你跟凱特先生爭執的時候呢!”

  

  凱特腆著肚子走過來,肥嘟嘟的手放到伯爵的肩膀上,樂呵呵的道:“King啊,像美人魚這樣漂亮的小姐應該交給專業人士來護理,就像伯爵這樣。你看,你怎麼可以懷疑一個誠懇商人的信譽呢?”他香腸一樣的手指動了動,在伯爵的脖子上輕輕的刮了刮,小眼睛裡閃過一絲淫褻的光。

  King皺了皺眉,從伯爵身後走過去,隔開凱特,俯下身子,仔細的打量了凱瑟琳粉嫩的舌頭,從一旁掏出一隻小本子認真的詢問:“啊,伯爵,你的意思是凱瑟琳除了魚以外還會吃別的東西嗎?”

  伯爵掰著手指頭:“當然,人魚可是十分貪吃的呢,像牡蠣啊,水草啊,菌類啊,他們都會吃呢,噢對了,其實偶爾喂他們吃些水果,會讓他們的魚尾顏色更加鮮艷呢!”

  King連連點頭記在小本子上。

  

  伯爵湊過去,合掌捧在頰邊:“對了小姐,你喜歡吃甜食嗎?”

  人魚迷茫的眨了眨眼,伯爵立刻捧起她的手連連推薦:“雖然你應該沒有吃過,不過個人強烈推薦噢!像金莎的巧克力啦,花旗的蛋糕啦,啊,中華街新開了一家福滿樓,裡面的中國點心也很不錯呢,對了對了,還有……”

  King滿頭大汗的拉住激動的伯爵,伯爵委屈的回頭,房間裡,已經失去了那位會長的身影。

  

  伯爵輕輕的垂了眼瞼,脣角勾了起來。

  

  染著丹寇的指甲點在脣邊,伯爵看著King,異色的雙瞳也被那妖媚的姿態沾滿了濃濃的蠱惑:“想要知道在古老的中國,美人魚的名稱嗎?”

  King奇怪的回過頭來,伯爵已經把住了他的肩膀,將他的身體慢慢的拉了過去,緋色的脣貼在他的耳邊,姿態曖昧的低喃耳語:“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鮫人,是預示死亡與災禍的妖物呢!”

  

  King怔忪的後退一步,看著伯爵嫵媚的笑,鼻尖忽然聞到清甜的香味,卻見伯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點燃了一爐熏香。

  伯爵撫摸著凱瑟琳酒紅色的發,凱瑟琳把著他的腰,依戀的仰起頭來,纖長透明的指甲落在伯爵腰上旗袍艷麗的牡丹花蕊上。

  伯爵微笑著看他:“那麼,告訴我……是否要將這孩子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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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ing覺得自己混亂了,那一瞬間他的大腦和眼前似乎都只剩下一片空白,猶如電視節目中斷的雪花屏,發出嚓嚓嚓的聲音:“你……那個……我……還給……”他的手指匆忙而錯亂的在自己、伯爵和凱瑟琳之間不斷移動。

  伯爵輕輕握住那隻顫抖的手指,指甲摩挲著King的掌心,異色的雙瞳鎖住他的藍眸,魅惑天成:“要……還嗎?”

  

  啪——

  手再次被甩開。

  伯爵愣了愣,卻反而微笑起來:“既然如此,請簽下這份契約。”

  他不知道從哪裡取出一張契約,指尖按住推到King的眼前。

  黑色的花紋厚重而華麗,漂亮的花體字在上面打著圈兒。

  

  King的出色讓他從小一帆風順,這樣單純的經歷或許讓他更貼近於一個孩子而不是一個讓人瘋狂的巨星,可是,那並不代表他缺少應有的判斷力。

  King沒有接,甚至沒有看那張契約,只異常冷靜的打量著D伯爵:“為什麼?凱瑟琳是我的,我並沒有從你的寵物店買過任何東西。”

  伯爵彎下腰,將凱瑟琳的頭攬在懷中,溫柔異常的撫摸她海藻一樣的長髮,然後微微轉過頭來,那雙或而調侃,或而嫵媚,或而狡黠,或而孩子般純真的眼中溢出一種King不懂的沉重和迷茫:“不,她不屬於任何人,她是……海的孩子,而你和你們……都是殘忍的劊子手,你搶走了一個母親最疼愛的女兒。”

  “你讓她自由歡暢的孩子淪為人類的寵物,匍匐下身體卻要仰著頭,用她美妙的歌聲來討好你們的貪婪。”

  “這不公平。”

  

  伯爵轉過身去,取過一杯白水,染著丹寇的手指捻起一粒藥片投入水中。

  淺淺的紅色在水裡暈染開去,然後消弭不見。

  伯爵將水慢慢的喂入凱瑟琳的口中,溫柔的看著凱瑟琳粉色的舌舔過嘴角,留下濕漉漉的水光。

  他轉頭看King:“這將是……你對一個母親的承諾。”

  

  凱瑟琳的手指抓著伯爵的旗袍,耳邊的鰭因為乾燥而粘膩,伯爵便用手指沾了水一點一點的替她潤濕,細緻溫柔的如同情人。

  King的心裡翻涌過很多東西,他知道那樣的話虛幻不可信,他的經紀人得利無數次的訓誡他應該要怎樣跟媒體和廣告公司打交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心臟在疼痛,緬懷還有悲傷。於是,他用力的點了點頭:“我簽。”

  

  伯爵的目光落到他捂著胸口的手上,目光恍惚溫柔了些,卻只片刻便又掩了脣輕笑起來,將契約遞了過去:“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也不需要你付出任何的代價,只要……”

  伯爵忽然彎下腰,手覆在彎腰簽字的King的手背上,緋色的脣貼在King的耳邊,臉頰幾乎相互摩挲:“如果客人你違反契約,那麼,對客人造成的任何傷害,本店不負擔任何責任。”

  相互貼近的身體,讓臉頰可以感覺臉頰的溫度還有……身體細微的僵硬,伯爵忽然壞心眼兒的一眯眼,對著King幾乎透明的耳朵撅嘴,小小的吹了口氣。

  

  仿佛可以聽到細小的嗤的一聲,King的耳朵從上至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躥紅。King幾乎蹦起來,飛快而驚恐的退了兩步,捂著自己的耳朵慌亂的看著伯爵。

  伯爵怔了怔,忽然捂著肚子大笑起來,身體微微蜷在一起蹲在地上,肩膀一顫一顫的。

  伯爵回過頭來,那雙本就妖異的異色雙瞳中已經含了水光,潤潤的一層:“殿下你真是太可愛了,所以……會好好照顧這個孩子的吧?”

  King低著頭不敢看那雙妖媚的眼,手忙腳亂之間匆匆在契約書上簽了一個名便彎腰抱起凱瑟琳快步往外走,腦袋……始終低著:“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了,伯爵你……請隨意。

  

  契約書上那字,雖然仍舊漂亮的如同他簽了無數次的那樣,卻花了……至少多出一倍的時間。

  

  伯爵的笑聲漸止,指尖抬起來,點在脣上,抬眼看向扒在King肩頭朝他看來的凱瑟琳,搖了搖頭,輕嘆:“真是……傻孩子……”

  

  身後的桌面上,精緻的契約書上清楚的寫著:

  契約書

  第一,請每日喂養足夠的食物。

  第二,請保證寵物每日充足的下浴時間。

  第三,請善待寵物,永遠與她在一起。

  

  “伯爵最近竟然喜歡上了肥皂劇嗎?”阿天有些驚詫的看著托腮看電視的D伯爵,剛要靠過去,那隻老老實實坐著讓伯爵舒舒服服靠在他身上的苗民已經朝他齜了齜牙,尖利的指甲探出一個頭來。

  阿天嘁了一聲攤手攤腳的仰躺到另一邊的沙發上。

  

  伯爵轉過頭來,笑眯眯的:“當然,不覺得很有趣嗎?”

  他看著電視,眼露讚嘆:“你看,一個與祖母一起住在海邊的小男孩兒,無意中認識了海里的公主,於是每日前去約會,不厭其煩的教導海的公主呼喚他的名字。”

  阿天瞥了一眼,翻過身去,毛絨絨的尾巴在身後一動一動的:“伯爵,你最近越來越俗套了。哪會那麼巧啊,什麼剛剛教會他的名字就興奮到不小心墜海,被救之後就失去了小時候的記憶,然後搬家,然後巧遇。伯爵,你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孩了好吧?”

  

  伯爵懶懶的向後靠了靠,身後的男子便拿手指輕輕的撫摸他的臉。

  伯爵舒服的微眯了雙眼並不上心的反問了一句:“是嗎?這樣的事……或許真的很俗吧……可是,那個孩子卻仍然那麼傻啊……”

  他將手交疊起來,墊在鄂下,眼兒眯縫起來:“對了,阿澈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撫摸著他臉的那隻手一頓,伯爵安撫的搭上翼的指尖——寵物之間的爭執,總是需要主人用心的調節的。

  

  阿天翹起腳,一抖一抖的:“啊?大概快了吧,那傢伙的速度……嘖……”

  “是嗎?”伯爵微微勾脣,將電視轉到了新聞頻道,赭紅色的大門吱嘎一聲,伯爵隨之回頭,整齊的發在臉頰邊輕輕一擦:“歡迎回來,我珍貴的……饕餮。晚餐的味道……如何?”

  

  電視上,記者小姐被忙碌的警察擠來擠去,讓她的聲音顯得有些亂,於是,只能聽到諸如身上有大型野獸啃噬的痕跡之類的話。

  被害者……叫凱特。

  

  阿澈抬指抹去嘴邊的痕跡,似乎沒有看到翼一般俯下身,攬住伯爵的腰在他頸邊舔了舔,然後抬起頭來,回手架住翼鋒利的爪子危險的眯了眼:“肉質並不好。”

  伯爵輕笑起來:“當然,我並不贊成隨意的加餐。”他的手指順著阿澈的的肩慢慢往下滑,最後連同目光一起停在腰上:“現在的體型……非常不錯。”

  

鮫人03

  King的家世很不錯,在海邊有一套白色的小洋房,雖然不算很豪華,感覺卻挺舒服。King小的時候就跟年老的祖母一起住在這套小洋房裡,祖母躺在院子裡的椅子上曬太陽或者織毛衣,King則去海邊一個人瘋玩兒。後來祖母去世了,King也搬去了福羅裡達州,這套洋房就一直空著,不過,現在卻派上了用場。

  King的生活習慣很好,早上會起來先跑跑步,只是,一出門就撿到一隻人魚我想任何人都會覺得一頭黑線。

  

  King無奈的走過去,將那條趴在門口,不停的對著他拍尾巴,把地面拍得啪啪響的人魚抱起來,細細的拍去她身上粘著的細小沙礫。人魚小姐摟著他的脖子,一臉無辜。

  King帶著懲罰意味的拍了拍凱瑟琳的臉,凱瑟琳輕輕扇動了一下耳朵上的魚鰭,薄薄的鰭幾乎透明,帶出流溢的光彩。寶石一般的眼睛怯怯的望著他,嘴脣張了張,發出一聲細小的“King”,然後鑽到了他的懷裡。

  

  “我美麗的小姐昨晚不是居住在涼爽的浴室嗎?怎麼會爬到門口?”

  明知道凱瑟琳並不可能回答,King只能無奈的抱起凱瑟琳往浴室走:這一身的沙礫,簡直就像在沙灘上爬行了一晚,看樣子不得不好好洗洗了。

  

  剛走沒兩步,剛剛關上的門又響了門鈴。King有些奇怪,這麼早,該不會是得利吧?

  King很想拍拍自己的腦門兒:天!難道又要沒日沒夜的工作?

  King有些無奈的將凱瑟琳放到地上,凱瑟琳將手臂枕在腦袋下面,輕輕拍打著魚尾看他。

  

  打開門,果然是得利,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臉色非常蒼白,神情甚至有些呆滯。

  King癟了癟嘴,故意苦了臉:“得利,我覺得你的行為趨近於虐待勞工。”

  得利並沒有進來,在目光越過King的時候甚至更加蒼白了一瞬。他略略退後了一步,眼睛看著不遠處的地面,也不說話,於是King就只能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得利是能幹的,不然也不可能分來照顧King了。而得利與King的相識更是在他走歌手這條路之前。

  King住在福羅裡達州的時候,得利與他只隔了三條街,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於是,雖然談不上多熟悉,見面的時候卻也能叫得出名字來。只是,得利要比他大上十來歲,所以很快就開始外出工作了,再見面時,他已經憑藉業內良好的口碑成為了當時就很被看好的King的經紀人。

  

  得利抬起臉來,臉色幾乎白的透明,飄忽飄忽的,他眼神閃了閃看著King:“凱特會長死了。”

  King的臉也白了白,手一下子扶在門邊,身子顫了顫:“死……死了?怎麼會怎麼……”

  得利反而鎮定了下來:“你昨晚沒有看新聞?凱特會長就死在離這兒不遠的公路上,似乎是被大型野獸襲擊,身上有很多咬食的痕跡。你……”他眼神又閃了閃:“要小心。估計警察一會兒就會來找你錄口供。你先把她……”他目光一飄,看了一眼凱瑟琳:“你先把她藏好,暫時放到海里也好。”

  King咬著脣點了點頭:“謝謝你……得利先生。”

  得利站住腳步,回頭過來:“既然老闆死了,我以後大概也不會做你的經紀人了。不過不用擔心,你脾氣好,誰都不會為難你。你記得我以前教你的那些,別讓人賣了就行。”

  “得利先生……”

  

  警察來得很快,King是最後見過凱特的人,所以錄口供是必然的。

  King一進警察局就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伯爵。伯爵這次的旗袍上是一隻鳥,不過因為是背面的關係,King只能看到一隻翅膀從肩膀上延伸出來,帶著一團火焰。

  

  “是嗎?原來萊恩局長你也喜歡中國茶啊!我店子裡還有很多呢,雖然量不算多,不過種類很齊全噢!局長你下次來店裡我泡給你喝好了!”伯爵捧臉眨眼。

  老局長捧著茶杯小呷了一口,呵呵的笑起來,白鬍子一抖一抖的:“是嗎?伯爵的手藝相當不錯呢。”轉過頭來,看到King,樂呵呵的小幅度的招了招手:“來~來來來~~

  King靦腆的走過去,已經有人拿了筆過來錄口供。

  

  “你的意思是說死者凱特.萊斯特經常對你做出猥褻行為?”年輕的警員給King也倒了一杯水,看著對面這個完全不像巨星的年輕人皺了皺眉。

  King動了動身子,點了點頭,捧著杯子小聲道:“不,也不是經常。以前我剛進公司的他膽子會比較大一點,甚至……甚至會摸我的屁股。後來得利發現了,再加上我名氣大了,他就不這樣了。不過,他還是有那個習慣就是了,所以很多剛進公司的新人都會受到騷擾。那天,伯爵也……”

  King偷偷的瞄了一眼隔了兩桌的伯爵,伯爵迷惑的望過來,眼睛被清茶的水霧熏得水光瀲灩。King臉一紅趕緊低下頭,那天被伯爵撫摸過的手背卻忽然有點癢。

  

  警員轉著手中的原子筆,掃了一眼手中的口供,探出身子與King握了握手:“非常感謝你的合作,如果有需要我們會再找你。你現在可以走了。”

  King趕緊的快步走出警察局。

  

  警員回過頭去,看到伯爵也站了起來,不由笑著打了個招呼:“喲,伯爵也好了?”

  D伯爵點著脣想了想,然後微笑著道:“啊~,你家的博美犬還好麼?”

  “多虧了伯爵,小傢伙非常健康呢!伯爵你竟然還記得啊?”

  D伯爵輕輕撥了撥遮住眼睛的黑髮,露出異色的雙瞳:“當然,我記得我店裡賣出的每一隻寵物。他們的喜好,他們的脾氣,他們的模樣,乃至於……”伯爵慢慢的走過來,然後偏過頭,伸指撫摸了年輕警員的臉,在對方呆愣之中緩緩湊近他的耳朵根:“他們對主人的感情……”

  伯爵的手指慢慢下滑,在警員的肩上輕輕一推,將兩人的距離拉開,眨了眨眼:“寵物的嫉妒心可是很強的。對了,你的家裡除了那隻博美犬就沒有再養別的寵物了吧?”

  年輕的警員還有些呆愣,緩了緩才啊噢一歇匆匆點頭。

  

  你除了寵物還有朋友、愛人乃至於這個世界,可是,寵物擁有的全部世界,卻都只是你。

  所以……請不要忽略他們,以及……他們的心……

  

  伯爵禮貌的對每一個人招手、微笑,然後推開門,慢慢的走出警察局。

  腳、腿、腰、身體,然後是那雙妖異的異色雙瞳……慢慢的錯落著層次,明暗交界……

  

  白鬍子的老局長對著呆愣的警員小幅度的招了招手:“來~來來來~~

  “哦呵呵呵,你對這個案子有什麼看法呢?”

  警員頓時回過神來,想了想道:“我感覺應該跟那個King沒多大關係,那個孩子太乾淨了,一點腐敗的味道都沒有。倒是伯爵……看不明白……”

  萊恩老局長捧著漂亮的青花瓷茶杯哦呵呵的笑起來,白鬍子一抖一抖的。

  

  凱特的死本來應該像很多的離奇死亡一樣忙忙碌碌一段時間,然後記錄在案,再然後就是莫名其妙的塵封。畢竟,這個世上每天都會死掉那麼一兩個人,而警察則如同政府的稅收,永遠不會平白的每天增長。破案是個技術活,同時也是個體力活。一個案件拖上個把月乃至於一年兩年是常事,問題是拖上一年兩年以後就容易拖得更久了。

  但是,這個案件竟然很快就破了!

  

  轉折有兩個。

  第一是距離死者死亡地點不遠處的交通路口的監控錄像中拍下了King的經紀人得利的模樣,而得利竟然在經過路口沒多久又沿著原路返回了。這其中的時間正好是被害人凱特的死亡時間。鑒於得利與死者有工作上的往來和接觸,而凱特又是一個雙性戀者,習慣於性騷擾一些面貌清秀的新人。據警方調查後發現,得利在進公司的初期也是凱特的重點騷擾對象之一,於是,得利擁有了作案動機,成為了嫌疑人之一。

  第二是法醫在凱特的身上發現了一截毛髮,通過與凱特接觸過的人對照,警方懷疑是凶手留下的。而這截毛髮……帶著一點點的酒紅色……於是,公司新人凱瑟琳成為嫌疑人之一。

  警方分別前去找了得利和凱瑟琳。凱瑟琳拒絕前來。

  

  “站住!你們這是擅闖民宅!”King漂亮的臉氣得紅彤彤的,趴在窗口上吼下面的幾個警員。

  幾個警員無奈的對望了一眼,揚了揚懷裡的一張紙:“King先生,我們有正式的搜查令!如果你再不開門,我們就不得不硬闖了。我想,那對你和我們都沒有任何的好處。”

  King梗了梗:“不!不是凱瑟琳做的,那天晚上,凱瑟琳一直都跟我在一起!”

  一個警員抬手遮住刺目的陽光,仰頭:“不好意思King先生,鑒於你跟嫌疑人明顯過於親密的關係,如果沒有第三者證明,你的證詞我們無法採用。更何況,我們不會對凱瑟琳小姐如何的,我們只是想請她跟我們回去錄一個口供協助調查而已。”

  King在窗前走來走去,他們對視一眼,然後齊齊無視King的不滿和怒罵,直接開槍打壞了門鎖……

  

  無數的歌迷走上街頭,怒罵警局人員,而這個怒罵後來甚至轉移到了政府官員身上,甚至再次提出了政府浪費納稅人錢的這個老話題。

  偶像的力量到底有多大?這一次得到了明顯的體現。

  

  King和凱瑟琳剛剛被抓進警局不到半天,堵在警局門口的示威歌迷已經排了幾十米遠。將整個警察局包圍起來,密密麻麻,就像螞蟻一樣,而且還在不斷增多。

  他們舉著示威橫幅,叫囂著要警局無罪釋放King和凱瑟琳。

  有一個特意從弗吉尼亞州開了幾個小時的車趕來的中年婦女對著記者的鏡頭大聲怒罵,甚至爬上汽車頂一邊跺腳發出砰砰的聲音,一邊激動的說:“神啊!上帝啊!我多麼希望這是我開槍的聲音!這些混蛋的警察他們在做什麼?他們想要毀了那個可愛的孩子嗎?”

  凱瑟琳雖然只經歷了第一次正式演出,可是,人們對她的評價卻相當高,他們擠在鏡頭前抖動著手裡的橫幅激動的怒吼:“不不不,沒有聽過凱瑟琳小姐唱歌的人永遠不會懂我們的心情!那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歌聲,我們不能眼睜睜的什麼都不做就這樣失去她!”

  

  一個女警員努力的往耳朵裡塞耳塞,然後抱頭哀嚎:“天啊!我的午飯都沒辦法吃了!”

  另外一個警員轉過頭來,聳了聳肩:“午飯?能夠吃晚飯就不錯了。我毫不懷疑如果我們現在出去,下一個死亡案發生的可能性。”他偷偷的朝一邊的角落裡瞄了瞄,酒紅色卷髮的女子安靜的坐在那裡,兩條修長的腿緊緊的靠在一起,仿佛從未分開過,酒紅色的卷髮從臉頰邊披下來,半遮半掩,卻更加嫵媚。

  

  他湊到女警員的耳朵邊:“說起來,這麼漂亮的女人我也不相信她殺人啊!”

  旁邊恰好走過來一個醫生模樣的人,輕輕揚了揚手裡的文件:“不好意思,事實如此,那根頭髮的確是這位漂亮的凱瑟琳小姐的。所以,人證物證都齊了,這個案件基本沒有翻案的可能性。”他抬頭朝外面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即使這些傢伙鬧得再厲害也不可能。”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一臉呆滯的King,搖了搖頭:“其實,最可憐的應該是這位殿下。”

  

  一個警察走過去,對著凱瑟琳掏出手銬甩了甩。凱瑟琳迷茫的抬起頭來,偏頭看了一眼,然後看向King

  “對不起了凱瑟琳小姐,我們要正式逮捕你。”

  “不!不要——”King猛然跳起來,朝凱瑟琳撲過來,一個警員條件反射揚起手就要打暈他,凱瑟琳的眼瞳一縮……

  

  “凱特.萊斯特一案警方已經做出正式聲明,有充分證據證明是凱瑟琳所做。目前,凱瑟琳與King已經傷了數名警員從警察局逃脫,警方正在追捕當中。”

  

  D伯爵啪的一下關了電視,仰起頭,摟著阿澈的脖子,眸子裡淚光盈盈:“啊,我美麗的凱瑟琳小姐好可憐呢!”

  一旁,被阿澈捆成一團丟在地上的小翼嗚嗚的叫起來,阿天樂呵呵的蹲在他身邊,拿手指戳他:“喲,小傢伙,你也有這一天啊?真可憐!要我救你嗎?要我救你就求我啊!”

  小翼眼睛一鼓,死死的瞪著他。

  阿天在他屁股上狠狠一踹,樂呵呵的笑:“幹嘛幹嘛?瞪我幹嘛?有本事你咬我啊?”

  伯爵回頭過來:“阿天不可以欺負小翼噢!”

  阿天鄙視的回頭:“伯爵,你好假……”然後一聲尖叫,九條尾巴齊齊炸毛:“混蛋!你真咬啊?嗷,我的屁股——”

  “Q~~~”小Q撲騰了一下翅膀,拿胖胖的小短手遮住了眼睛。

  

  阿澈低下頭在笑得搖來搖去的伯爵頭上蹭了蹭,柔滑如絲的黑髮拂過他的下顎讓他舒服的班眯了眼。

  阿澈的聲音有些低,帶著一點點的沙,如同狗尾巴草毛絨絨的掃過心口:“愛與恨,是最容易轉變的兩種感情。”

  伯爵輕笑,染著丹寇的指甲抬起來,指間捻著一粒淺紅色的藥丸。

  伯爵輕嘆一聲:“海的女兒想要接近人類的王子,就必須吃下巫女的魔藥,忍受如同在刀尖跳舞一般的疼痛。只是不知道,那把捅入王子心窩的刀,她會不會握住。”

  

  鮫人,是一種相當高傲的生物,具有非常強的占有欲,不論是對於領地,還是……愛人……

  那些翻沉的漁船,早已指出他們的凜然不可侵犯,偏偏,那些自以為是的人類,還在覬覦他們的愛人……

  哪怕是曾經……也不行……

  

  陽光明媚的街頭,仍然有許多人在遊行,只是,這次,他們卻叫囂著將King和凱瑟琳捉拿歸案。

  他們抹著眼淚又叫又跳,他們憤怒,他們責罵,他們說那兩個人利用了他們,傷害了他們的感情。

  

  鮫人,是預示災禍與死亡的妖物呢……

  

鮫人(完)

  King不明白,為什麼那些警察推開門的時候見到的竟然是人形的凱瑟琳。有修長的腿,有小巧的耳朵,還有漂亮的手指,指甲晶瑩微潤,如打磨過後的玉石,濕潤的眼抬起來迷茫而無辜的看著滿屋的人。

  

  “King——”

  凱瑟琳的聲音仍然如同許多年前的海邊那樣,乾澀的仿佛沒有潤滑的齒輪。那時孩子的他只覺得新奇,對著這條每日都來見他的美人魚足足教了一年有餘,才讓這位美麗的小姐學會了說他的名字,卻也僅止於此。

  

  闖進來的警員見凱瑟琳趴在地上顯然也有些吃驚,不過卻相當認真而嚴謹的完成了他們的任務。

  他們禮貌而強勢的將凱瑟琳“請”去了警局,無論King如何的跳腳說要狀告他們的濫用職權。當然,他的憤怒也不是一點用都沒有,至少他跟著凱瑟琳一起去了警察局。

  

  凱瑟琳不會說話,於是警察所有的詢問都徒勞無功,最後只能拿出那根毛髮做了一套複雜的檢驗,而King惴惴不安,他不知道那會不會檢驗出凱瑟琳不是人類。不過,後來他們傷了警察一路逃亡的時候,那些追擊的人的確從未對他們下過殺手,即使King並不懂得隱藏。

  

  King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那些曾說過永遠愛他的歌迷,他們憤怒他們愛著的人如此的背心喪德,他們甚至說自己被他天使的外表矇蔽了神智。

  那對本來就不常聯繫的父母,他就更不敢聯繫了。

  他忽然覺得無路可逃,尤其是在凱瑟琳並不能長時間的離開水的情況下。他忽然想起那個有著妖媚的異色雙瞳的東方男子說過的話,人魚……是帶來災禍與死亡的妖物……

  

  赭紅色的大門吱嘎一聲,正努力將阿天和小翼兩人拉開的伯爵回過頭來。

  進門的兩人穿著連帽的風衣,濃重的黑色將瘦削的身體壓得有些不堪重負。

  其中一人摘下帽子來,露出一頭漂亮至極的金髮。

  伯爵微微一笑,將小翼他們踢到一邊,走上前去:“原來是殿下麼?有什麼問題需要我幫忙嗎?”

  伯爵的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不動不出聲的另外一人,抬手摘去她的帽子,伸指在她臉上摸了摸,有些遺憾的模樣:“凱瑟琳瘦了呢!”

  

  King尷尬的拉上門,卻在門口躊躇不前:“對不起伯爵,竟然在這種時候來打擾你。”

  伯爵微笑自若,為他奉上一杯香茶。

  漂亮的骨質瓷,細膩通透,美觀典雅,面上透著潤澤的光亮,其實是更適合品咖啡這種濃重口味的器具。

  

  King抬起頭來,有些發苦的笑,讓他漂亮得如同天使的臉孔無比的惹人疼愛:“伯爵現在是不是很看不起我?竟然沒能照顧好凱瑟琳。”他輕輕的撫摸了凱瑟琳的頭,凱瑟琳從喉嚨裡發出一連串低沉的聲音,然後伏下身靠在了他的膝蓋上。

  伯爵輕抿了一口香茗,滿足的眯了眯眼睛:“怎麼會,殿下你永遠都是我尊貴的客人。”他看了凱瑟琳一眼,輕笑道:“而且,你將凱瑟琳照顧的很好,殿下你有好好遵守我們的契約哦!”他半偏了頭,眨了眨眼,King的臉微微一紅,誠懇的抬頭,認真的說了一聲:“謝謝你,伯爵。”

  

  伯爵捧著骨質瓷愣了一愣,瓷杯抵在脣邊,遮住了半張臉,裊裊的霧氣中,那雙妖異的異色雙瞳溫潤得比細膩通透的骨質瓷還要漂亮:“殿下你……真是可愛呢,難怪這孩子會那樣……死心塌地……”

  他微微抿脣,緋色的脣在潔白的杯沿兒上微微一沾,垂下的雙瞳間波光瀲灩。

  King尷尬的低頭,大口的喝手中的香茶,卻被一根指頭輕輕的壓在杯沿上,丹寇的紅與潔白的瓷對比出一種妖異的美。

  “牛飲可不是品茶的好習慣。”伯爵調笑的眨眼。

  

  伯爵俯下身輕輕的壓在凱瑟琳的身上,柔軟的沙發頓時陷下去一大塊,讓一旁沉沉睡去的King輕微的皺了皺眉。

  伯爵的手指插入凱瑟琳的發間,微微一抬,那酒紅色的發便如同水瀑一般從指尖滑落。

  凱瑟琳的眼眸清澈透明,靜靜的凝視著伯爵。

  伯爵的手指從她的發間慢慢的滑下去,落在凱瑟琳的喉上輕輕的撫摸:“我美麗的公主,能否有幸讓在下欣賞真正的人魚之歌呢?王子的血會成為滋養你的美麗的溫床……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我迷途的公主!回到你的海國去吧,那遙遠而美麗的南海之外……”

  

  他微微轉頭看向仿佛醉酒一般倒在沙發上的KingKing的腳邊還碎落著那個骨質瓷的杯子,晶瑩透亮的白色碎成幾塊,誰也不會知道這樣的一隻杯子裡含著多少動物的骨灰,那些深刻的死不得安寧的怨念……

  

  凱瑟琳站起來,酒紅色的發從肩上垂落,幾乎拖到腳踝,輕輕一搖就是霞光入水一般的旖旎。

  她站在King的身前,眼眸中波光盈盈。

  伯爵輕輕的把上她的肩,身子緊靠,緋色的脣貼在她的耳邊,耳鬢廝磨一般的親熱:“誘惑了海妖的人類,用名字禁錮了海妖的人類,我的公主,請唱出真正的人魚之歌吧……”

  

  凱瑟琳的手慢慢的抬起來,放在胸口,她微微仰起頭,光潔的下巴有一瞬間錯覺比骨質瓷還要剔透。

  淙淙的歌聲如同流水一般從她喉中瀉出來,這是無聲的演唱,寵物店裡還有清晰的雀鳥振翅的聲音,然後,那一邊的茶水卻微微的晃起了圈兒。

  真正的歌聲……卻是人類根本無法聽到的美妙……

  

  伯爵微微閉了眼,感受著那海底的旖旎風光和邀人翩翩起舞一般的情意。

  伯爵輕嘆一聲,睜眼時已見了凱瑟琳俯下身,在熟睡的King脣角輕輕一吻,回過頭來,眼中的灼熱仿佛要將人燃燒。

  

  伯爵又是一聲輕嘆,那雙妖異嫵媚的雙瞳內已染了些迷茫,手指無意識的點在脣上:“為什麼呢?人類……不是明明拋棄過你們嗎?為什麼不唱出罪罰之歌,反而送上鮫人一生一次的求愛之歌呢?”

  鮫人,水居如魚,卻是比海底的猛獸更加強大的生物。

  他們美麗而驕傲,他們一生只有一偶,他們有足以撕碎鯊魚皮的鋒利爪子,還有他們最厲害的武器……那普通生物無法聽到卻也無法躲避的歌聲,如鋒利的匕首,直刺心臟!

  

  小人魚將她的尖刀扔進了大海,然後縱身一跳,化作海里的泡沫。

  那是童話裡的結局,美麗而哀傷……

  

  ~~~~~~~~~~~~~~~~~~~~~

  

  然而,那是童話……

  

  伯爵喪氣的垂了頭,尖尖的下巴幾乎抵到自己的鎖骨:“啊~~~,既然是公主你的選擇……”

  凱瑟琳微微一笑,執住了伯爵的手,拿臉頰輕輕蹭了蹭,仿若討好。

  伯爵的眼裡頓時閃出一串一串的桃花,略略撅了嘴,卻還是跪在了King的身前,抬起了他的手。

  伯爵回過頭來,看了凱瑟琳一眼,凱瑟琳對他感激的一笑,伯爵登時焉了,不知道從哪裡取出一枚細長的金針,在King的無名指上輕輕一刺。

  

  殷紅的血冒出個珠子,圓潤的晃動,伯爵取了一隻杯子接住。那血珠子一墜,在杯內的清水中打出一圈兒的漣漪,然後淺淺散去……

  

  伯爵將那融了King中指血的水輕輕的、細緻的擦在凱瑟琳的腿上,光潔修長而形狀優美的腿□裸的擺放在沙發上,讓暗色的布料襯得晶瑩如同美玉,然而,跪在她面前的伯爵眼中卻一絲旖旎也沒有。

  伯爵低著頭,動作輕柔,偶爾抬起來打量凱瑟琳的眼神裡卻有著許多難以成言的東西,古老得帶著煙塵的味道:“祝你幸福,我的公主……”

  

  祝你幸福,我的公主,與那個能讓你哪怕泣血也要發聲的王子。

  祝你幸福,我的公主,與那個你跨越了大海大洋尋找到的愛人。

  祝你幸福,我的公主,與那個你用了十年來等待他成長的男人。

  祝你幸福,我的公主,與那個你不惜為他擔上殺戮之名的男人。

  希望,小人魚的故事,會在你的身上跳出不同的舞,唱出不同的歌。

  

  鮫人,其實是個悲哀的種族。與人類有著相近的血緣,所以渴望靠近陸地上的那些燈火闌珊,卻一次又一次的遭到捕獵、身亡,最終,只能回到那遙遠的南海,唱著傳承了數千年的古老的歌。

  鮫人的聲帶其實與人類差異很大,他們的歌聲並不是能夠靠耳朵捕捉的,而她……竟為了他忍著聲帶的疼痛成為了那個舞台上的凱瑟琳……

  

  雙腿仿佛被什麼攪動、拉扯,強烈的疼痛讓凱瑟琳張大了嘴,露出尖利的牙齒,發出聽不見的痛呼。

  有什麼東西包裹上來,纏繞上來,那兩條她怎麼都用不好的腿慢慢的消失……

  

  巫婆告訴小人魚,將尖刀刺入王子的心臟,讓鮮血流到你的腿上,你就能回歸大海。

  只是,巫婆沒有告訴小人魚,無名指上那條細細的血脈也連通著心口,所以,那根手指承載了人類所有的祝福戴上結婚的戒指成為愛情的誓言。

  

  伯爵回過頭去,懷裡抱著一隻奇怪的小獸,有著人的面孔,虎的利牙,以及山羊的角。

  “殿下,休息好了麼?身體沒有不舒服吧?”伯爵的笑容仍舊一如既往的讓人安心和放鬆。

  King揉了揉額頭:“唔,大概是這幾天一直沒能睡個好覺吧,真是麻煩伯爵了。”

  伯爵的手指自如的為那隻小獸順著毛,King的眼睛隨之看過去,疑惑的咦了一聲:“這是什麼品種的山羊?我好像從來沒看過。”

  伯爵低頭在小獸額頭一吻,小獸仰起頭舔了舔他的下顎:“這是本店獨有的品種,是來自中國的珍獸,名叫饕餮。”

  他興奮的將小獸翻了個個,抓住小獸的兩隻前腳向King招了招手,樂呵呵的道:“來,阿澈,給殿下揮個手!”

  懷裡的小獸額頭滑過一滴汗,嗷嗚一口咬在伯爵手背上,在伯爵淚汪汪的眼光中踢了踢腳晃到一邊趴下。

  

  啪啪的拍打聲打斷了King的驚訝,他循聲看去,見到舒展開的魚尾如同扇面一樣鋪散開去,甚至從沙發的一角滑到地面。

  “這個……”King站起來,有些痛苦的抱頭:“這個樣子……要怎麼躲過那些警察啊……”

  伯爵輕笑出聲,指尖推著一張薄紙滑到King的眼下:“殿下,這是你與我簽下的契約,現在……你還要遵守嗎?”

  伯爵的指尖輕點,落在紙面上,恰好點出幾個漂亮的花體字:第三,請善待寵物,永遠與她在一起。

  

  “是的,我向上帝發誓,我會永遠跟凱瑟琳在一起,永遠照顧她!”一貫溫柔……或者還有些軟弱的King用力的點頭。

  伯爵啪的一聲擊掌合在臉側,轉了個圈兒偏了頭看他:“那就沒有必要管警察和政府了!殿下……”他微微彎腰,手向旁一引:“請隨我來,看看……鮫人的世界吧……”

  

  凱瑟琳被King抱在懷裡,鼻尖有香甜的味道,跟當初後台聞到的熏香一模一樣,還好,並不難聞。

  伯爵推開墻上一扇厚重的紅色木門,King有些驚訝的看著四周無數的籠子無數的房間,實在無法想象,那間看上去小小的寵物店內裡竟然有如此多的乾坤。

  

  四周有些黑,King看不清楚,但是,耳朵卻在這樣的黑暗中被無限的放大,許許多多雀鳥振翅的聲音、摩挲爬動的聲音、嘰嘰喳喳聽不分明的聲音在這黑暗中交雜而來。

  

  “唉唉,是他嗎?”

  “就是這個人類願意放棄人類的身份嗎?”

  “騙人的吧……”

  “會被吃掉的吧?”

  ……

  

  他仿佛聽到許多令人寒毛倒豎的竊竊私語,可是,仔細聽去卻又什麼都聽不到了,依舊是雀鳥,依舊是爬動,依舊是嘰嘰喳喳。

  他不由得緊緊抱著懷裡的凱瑟琳,凱瑟琳的手臂也安撫一般纏上他的脖子,冰涼的,卻讓他覺得安心,一如當初他不小心墜海時。

  只是相信……只是相信只要有她在,他就一定會活下來!可是,他沒有想到,當她努力的將他推上岸,他卻失去了那段記憶。

  或許……是母親在保護自己的孩子?伯爵不是說過嗎?人類,搶走了他們最疼愛的女兒。

  

  “殿下,到了,請以後繼續履行契約吧!”

  吱嘎一聲,他聽到伯爵推開一扇最深處的大門,有朦朧的光從慢慢打開的門縫裡泄進來,將這一片黑暗驅散。

  King只覺得自己仿佛受到了蠱惑,有什麼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遍一遍用他聽不懂的話呼喚他,讓他只能一步一步抬腳朝那扇門走去。

  伯爵站在門口,低著頭,手放在胸口,在他經過身邊時,微微一笑:“希望你幸福,我的王子殿下。”

  

  那扇門後,是一望無際的海,海面上,一輪明月朦朧,遠處,隱約可見一個島嶼的模樣。

  King呆滯的將凱瑟琳放入水中,凱瑟琳一擺尾,潛入水裡,紅色如同珊瑚珠的魚尾甩出巨大的浪花濺了他一臉,才讓他回過神來。

  水面嘩啦一聲破開,他看到凱瑟琳從水裡鑽出來,月光灑在她酒紅色的發上、瑩白如玉的臉上,美麗動人如同水中的妖女。

  凱瑟琳偏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對他伸出了一隻手,光潔的手臂被月光照得有一層淺淺的暈。

  “King——”

  她張了張嘴,尖利的牙齒,顫動的舌,依舊是那句她唯一會的話,但是,她臉上的笑容卻……那麼幸福……

  

  King慢慢的將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手裡,然後撲通一聲跳入海里,身體在月光下劃出一個彎弧,閃出漂亮的銀色……

  

  遠處的水面波波幾聲響,一個、兩個、三個……總共有十來只鮫人從水下冒出頭來,他們有男有女,發色也有些不同,但是都相當的年輕和漂亮。

  他們手上提著輕薄漂亮的綃衣朝King游過來,然後披在King的身上。

  他們唱著人魚的歌,拉著King的手無聲的朝大海深處游去。

  

  伯爵依靠在門邊,靜靜的看,目光悠遠,只在看到King身後那掀起巨大浪花的銀白魚尾時露出會心的一笑。

  強健有力的手臂纏上他的腰,伯爵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阿澈,有些人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於是,幫著人類來屠戮自己的同類,還真是可笑呢……”

  

  當年小人魚的故事如今已是眾所周知,只是,誰又知道呢?那個故事的結局或許根本不是童話裡的那樣呢,因為,生活本就不是童話。

  人魚公主嫁給了王子,於是,她的血脈也在人類之中流傳開去,於是,到如今,已不知道多少人都懷著那來自深海的血液,只是一直沒有發現,便一直以人類的身份活下來,以人類的身份死去而已……

  只需要……只需要很少的媒介,你或許就會發現,你……其實並不是你……

  

  伯爵交疊著雙腿坐在華貴的沙發上,指尖端著一杯紅酒,輕輕的晃了晃,折射出瀲灩的波光,然後才抬頭看向不請自來的警察,微微偏頭:“警官大人,有什麼是我可以幫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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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斧01

  D很興奮,咬著白瓷的勺子眼睛偷偷的閃光。

  小翼在一旁有些不滿的扭了扭、蹭了蹭,終於還是湊過去,D伯爵沒有反應。小翼撅了撅嘴,爬倒躺在D伯爵的大腿上,眼睛眨啊眨的看著伯爵,D仍然沒有反應。於是,小翼就心安理得又外帶點點生氣的躺下了,然後被阿天拽住腳拖了出來,於是,又是一陣呯呯砰砰的鳥飛狐狸跳。

  

  阿澈端了一隻碗出來,碗沿燒制著一枝桃花,仿佛浸了水一般嬌艷,稱著瑩白的陶瓷格外好看。

  D立刻歡呼一聲撲上去,阿澈將碗稍稍一轉,D便撲到了阿澈的懷裡,哪怕眼神兒跟著那隻碗轉也只能瞧見那碗沿兒上的一抹艷紅。

  

  “阿澈~,阿澈阿澈~~”伯爵摟著阿澈的脖子晃來晃去,一臉的諂媚,腰在阿澈身上擦來擦去。

  阿澈眼睛閃了閃,平舉著的碗由遠及近的晃了一趟,伯爵嗷嗚一聲飛撲出去,阿澈一閃,伯爵便直挺挺的趴在了地上。

  阿澈頓時勾了脣。

  伯爵賴在地上不起來,華麗的旗袍折出好幾道印子他也不管,只兩條腿兒一蹬一蹬的捶地:“阿澈混蛋!我要罰你三天不準吃飯!”然後仰起頭來,直直盯著阿澈的眼睛忽閃得厲害,水汪汪的一片:“我的什錦杏仁豆腐羹湯!”轉著眼偷偷的往他手上瞄。

  

  饕餮,因為人的貪慾而誕生的珍貴生物,永遠承受饑餓和貪婪的折磨,自然是……難得的美食家!

  可是!這個傢伙居然只每年的中秋才肯給他做吃的!所以……中秋節在伯爵的眼裡可是比春節還要喜慶的節日呢!

  

  阿澈將桃花碗放到紫檀木的矮桌上,手掌撫著碗壁,回頭對耍賴的伯爵一挑眉:“好了,溫度剛剛好,絕對是最佳的美味!”

  伯爵哧溜一下爬起來,手裡的白瓷勺子大大的一舀,面上唰唰的流下兩條寬麵條淚:“好好吃噢~~~”他回頭看著阿澈,鄭重的點頭:“阿澈~~~,我最喜歡你了!”

  阿澈眼神兒又一閃,欺身壓近,胸膛貼上伯爵的背,輕輕的咬著伯爵的耳朵,咬出濕漉漉的水光:“是嗎?伯爵……”

  旁邊兒和阿天打得雀鳥拍著翅膀搬家,魚兒躲到缸底,就連烏龜都使勁的翻出缸子往角落裡爬的小翼猛然轉過頭來,怒吼:“才不是!你這個混蛋離伯爵遠點!”然後猛然爆發出更尖利的吼叫:“死狐狸!居然揪我翅膀——”

  

  伯爵卻仿若未聞,含著勺子回頭,舌頭一點兒不肯浪費的舔了舔嘴脣,這才忙不迭的點頭,然後猛然抱住阿澈的腰蹭了蹭:“所以阿澈……可不可以每天都給我做好吃的甜食啊?”

  阿澈眼神兒再一閃,嘴脣幾乎湊到伯爵臉上,開合間便能感覺到輕擦的微癢:“不可以喲,伯爵……”他低頭擦著伯爵的嘴脣將那些甜美的湯汁一一舔舐乾淨,才輕笑:“這樣才珍貴不是嗎?”

  

  “這是……新品種的山羊嗎?”伯爵被那嘴角的酥癢弄得失了神,絲毫沒注意到吱嘎的推門聲。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眼露驚奇的看著那隻蹬著腿兒趴在D伯爵身上去舔D伯爵嘴脣的“山羊”,卻猛然感覺那隻山羊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由輕咳了兩聲,只覺自己看錯了。

  瞧!瞧瞧!山羊怎麼會有那麼鋒利的牙齒?肯定是看錯了!

  他理了理衣服,打量了四周一下,避開旁邊上躥下跳打得鬧熱的一隻狐狸?狗?跟一隻黑色的鳥,徑自挑了塊乾淨而整潔的地方坐下,上下打量了眼前妖媚的東方男人:“你就是D伯爵?”

  

  伯爵仰起頭,在那個男人驚訝的目光中呼嚕呼嚕將一碗什錦杏仁豆腐羹湯喝了個乾乾淨淨,然後回味的舔了舔嘴脣,才坐正了身體,禮儀周全的微笑:“是的,雖然受封的只是我的祖父,但是,大家都習慣了這麼叫。”

  那男人似乎已經對D伯爵剛才的粗魯有些不滿,略略皺了皺眉:“啊,這麼說你就是賣給唐.喬治那個老傢伙美人的寵物店老闆了?”

  

  “唐.喬治?”伯爵微微仰起頭,露出光潔的下巴,指尖在脣邊點了點,然後猛然擊掌點頭:“噢,是的,那位老人家脾氣很不錯呢!他家的孩子還好吧?”伯爵微微前傾了身子,臉上掛著溫和的笑。

  男人往後仰了仰,似乎不滿D伯爵的靠近,粗略的打量了他一眼哼到:“既然如此,我也要買一位那樣的美人!”

  伯爵會意的站起來,抬指卷起身後厚重而華麗的簾子,微微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好的,請先生盡情的挑選。”

  

  繡著暗金花紋的簾子古樸而高雅,在伯爵纖長白皙的手下慢慢打開,一座典雅的紅木沙發上,數只貓咪或坐或躺,或輕甩著尾巴,或舔著腳爪。優雅的姿態,柔亮的毛髮,幾乎囊括了所有的名貴品種。

  伯爵彎腰將一隻兜著圈兒蹭他腿的喜馬拉雅貓抱在懷裡,嬉笑著將手指在她頭頂上轉圈兒,逗得貓小姐仰起頭瞪著圓溜溜的眼睛,腦袋轉來轉去。

  

  “這是這個世上能夠找到的所有品種的孩子,他們全部都擁有最高貴的血統和最優雅的禮儀。這位先生,你還滿意嗎?”

  伯爵剛剛說完,就聽懷裡的貓小姐慘叫一聲跳下地,轉身,就見那個男人手上還抓著幾根貓尾巴上的毛,眼神憤怒而高傲:“你竟然想用這種東西來誆騙我戴維.弗蘭克嗎?我要女人!漂亮的女人!不然我就去警察局控告你非法買賣人口!”

  

  D回頭看了一眼,剛才的那群貓已經散了個乾乾淨淨,低頭,腳邊還有幾根玳瑁色的毛。

  伯爵彎下腰,將玳瑁色的貓毛撿在手心裡,再抬起頭來,依然笑著,只是,卻少了幾分暖意:“是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本店剛剛到了一位非常美麗的小姐,不過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不能放到店裡,請弗蘭克先生跟我來好嗎?”

  他轉身推開墻上的一扇厚重大門,回頭微微一笑,走進了那片黑色中。

  

  戴維的心裡不期然的跳了跳,然後理了理名貴的西裝跟在了他的後面,故意大聲的問:“這是什麼味道?你的店裡點了熏香嗎?”

  黑暗中的伯爵回過頭來,戴維這才發現那隻掩在整齊的黑色發絲下的眼瞳竟然是金色,配上另外一隻紫目,簡直妖異得猶如妖怪,心裡登時有些害怕,左右環顧道:“這麼黑!難道就沒有燈嗎?”

  伯爵的腳步生在狹長的過道里幾乎聽不到,卻可以察覺他仍然恭敬而有禮的回答著戴維的問題:“是的,店裡點著在下非常喜歡的一種熏香,甜而不膩,就像甜食的味道。”

  “如弗蘭克先生所知道的,有些東西更加適合在黑暗裡等待……的到來。”

  

  ~~~~~~~~~~~~~~~~~~~~~~~~~~

  

  仿佛沒有盡頭的黑暗,戴維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跳。周圍有許多悉悉索索的聲音,猶如譏笑,猶如……窺探,帶來一種濕漉漉、仿佛粘膩在脖子上的糾纏不去的噁心感。

  戴維聽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於是緊跟了幾步,幾乎與伯爵並肩,然後終於看到伯爵停下了腳步,側身,回頭,仿佛所有的黑暗都在他腳下匯集,仿佛站在黑暗的盡頭:“弗蘭克先生,你想要的東西……就在這扇門後面,希望能令你滿意。”

  伯爵彎了腰,抬手一引,他肩上的小Q偏了偏腦袋撲扇著翅膀飛起來,拿兩隻小爪子幫忙開門。

  撲騰的聲音讓戴維莫名的退了一步,然後看到面前的大門緩緩打開,竟然無聲無息。

  

  那扇門裡似乎只掛著幾盞燈籠,光暈昏暗的從打開的門縫裡漏出來,在戴維的腳下蠕動,猶如野獸捕獵前的靜伏。

  戴維不滿的皺了皺眉,眼睛因為不適應突然的光明而略微眯了眯,還好光線柔和,不然一定會流下淚來。

  

  戴維四下打量,然後回頭怒視伯爵,伯爵輕笑一聲,手臂抬高對著黑暗張開,輕聲撫慰:“來吧孩子,不要害怕。”

  黑暗中響起十分細微的撲撲的聲音,仿佛綿軟的翅膀扇動,然後,戴維看到,一個面上罩著薄紗的女子從黑暗中輕輕的飛出來,靠進伯爵的懷裡。

  

  她飛得很低,腳尖幾乎還觸著地,若不是動作過於輕盈,戴維或許都沒辦法看出來她在飛。

  她的頭上有兩隻漂亮的翎羽,身上穿著輕薄的紗,是柔嫩得如同早晨山間的霧氣一般的淡綠色,美妙的身體若隱若現,更顯白皙。或許是因為面上罩著紗的緣故,那一雙眼便顯得愈發的勾人,眼角略略挑起來,有一種妖異的媚態。

  她纖長白皙的手臂輕輕的勾著伯爵的脖子,靠在伯爵懷裡,只淡淡的朝戴維瞥了一眼,卻只一眼,已是風情萬種。

  

  戴維吞了口口水。

  

  “怎麼樣戴維.弗蘭克先生,對這位小姐還滿意嗎?如果不滿意,在下還有別的風格的美人。不過,敝店的規矩是,這樣的美人,每個客人只能領走一位……”伯爵輕輕的撫摸著懷裡美人的腰,略偏了頭過來,一金一紫的雙瞳細細的打量著戴維臉上的每個表情。

  “不!不用了,就是這位小姐,我非常滿意。”戴維細思了一會兒,然後點頭。

  伯爵在美人的腰上輕輕一推,美人便又如她的出場一樣,輕飄飄的落到戴維的肩上,坐好,頭低下來,手從戴維脖子上纏繞過去,撫摸著戴維的臉。

  戴維略微詫異了一下這個女子的毫無重量,對面,伯爵已輕笑撫掌:“看樣子,這位小姐也非常滿意弗蘭克先生呢。”

  他領著戴維從那間特殊的房間裡走出來,然後拿出一張契約書推到戴維的面前:“既然如此,請弗蘭克先生在這裡簽字好嗎?”

  

  戴維低頭看去,然後挑了挑眉:“伯爵閣下難道沒有做生意的意識嗎?”他扶著美人腰的手摸了一把,拿指骨扣了扣契約書:“你忘記寫下商品的價格了吧?”

  D伯爵豎起手指來,笑了笑:“不,弗蘭克先生,你要相信,為我們的寵物找到最完美的主人這就是我……給出的價格,無可替代。”

  他低下頭,異色的雙瞳遮在整齊的黑髮下,在無人看見的角度愜意的眯了起來。

  

  戴維哈哈一笑,他自小就知道自己會是這個金融王國的繼承人,所以,這樣的話、這樣的事已經遇到數十回,以後還將不斷遇到,早已見怪不怪,便利落的在契約書上簽下自己的大名。

  契約書上,戴維.弗蘭克幾個字張揚得龍飛鳳舞。

  

  伯爵的眼神跟著戴維走出寵物店,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白皙的指尖卻準確的將那契約書拿起來,然後握住兩端輕輕撕毀:“哦,作為‘販賣人口’的契約,即使簽字也是無效的吧?大概……會這麼想吧……”

  伯爵不在意的往後一仰,放鬆的坐在沙發上,腿交疊起來,手背撐著下巴,眼睛裡閃著微微的光,似乎有些興致勃勃:“不過,拒斧的契約書……的確是不需要的……”

  

  阿天再一次憑藉自己九尾狐的力量欺負了看起來是大人模樣實際上仍然是個嬰孩兒的小翼,將他結結實實的捆在角落裡,還惡意的在他脖子上打了一個鮮艷的蝴蝶結,大紅的絲帶甚至從下面的雙腿之間穿過,延伸到背後,將那兩隻漂亮的黑色羽翼也扎了起來,活像捆著一隻待宰的母雞。

  仿佛是故意氣小翼一般,他沿著伯爵倚靠的沙發背慢慢的爬上來,從背後攬住伯爵的脖子,還特意蹭了蹭:“伯爵,為什麼不讓我去呢?我去的話……”阿天眯縫了細長的狐眼,愜意的舔了舔爪子,然後回頭看了一眼朝他齜牙的小翼,邪惡的挑了挑眉。

  

  伯爵的手指搭在阿天的爪子上,輕輕的點了點:“我想,戴維.弗蘭克先生根本就用不著九尾狐那看透人心的強大力量,因為……他的慾望是那樣的□裸……”

  阿天嘖了一聲,被誰在脖子上一提,不得不直起身來,抬臂枕在腦後轉到一邊去:“那倒是!”

  

  契約書:

  第一,請不要讓第二個人看到她,以免令寵物混淆主人。

  第二,請為她提供自然清新的環境。

  第三,請為她準備充足的食物。

  

  伯爵抬手抓住那隻順著他的旗袍領子滑到腰的手,薄怒的仰頭。手的主人卻輕笑一聲在他脣邊一吻,咬了咬他的耳朵:“伯爵可真是……壞蛋呢!竟然賣出這麼危險的東西……”

  

拒斧02

  弗蘭克家族,名下擁有紐約最大的金融證券交易所,以金融業為跳板,後來又投資了航空、銀行以及石油業,是美國這個錢欲浮沉的帝國以百年大家族著稱的資本家群中不算老牌的資本家之一,而戴維.弗蘭克則是弗蘭克家族主母唯一的嫡子,雖然不論是氣度還是手腕都比不上旁支的幾個兄弟——當然,外界也清楚的知道老弗蘭克在外面還有三個私生子以及一個私生女——但是,毫無疑問,戴維.弗蘭克直接擁有這個龐大巨頭最強有力的爭奪權——就算無法取得完全的繼承權,至少,戴維.弗蘭克也會得到其中的一部分,一樣會是顯赫的身份和財富。

  

  像所有古老富豪家族的子嗣一樣,戴維擁有著大多數的惡習,譬如嫖賭。當然,要完全的戒除這樣的習慣是不可能,這可以說是上流社會的默認潛規則,很多的談判都是在嫖賭中完成的,所以,這項習慣其實無可厚非。

  作為弗蘭克家族的繼承人,戴維從小就接受了非常繁瑣的教育,老弗蘭克對他的評價還不錯,某個報紙似乎還刊登了老弗蘭克在某次宴會上樂呵呵的一段閒談,大意就是“戴維這小子除了驕縱奢侈了一點,基本還是繼承了弗蘭克姓氏的優良傳統,狠辣的手腕足以撐起這樣一個金融王國。但是,光是‘弗蘭克’這個姓氏,就足以賜予他足夠的驕縱和奢侈的資本。所以,年輕人的世界,還是不需要過多干涉的。”

  這句話或許在別的層面上表明了老弗蘭克對繼承人的內定,甚至還在當時掀起了不小的浪潮。

  

  但是,這個手腕非常的老人或許永遠都不會想到,光是“驕縱”就足以要了一個人的命……

  

  伯爵放下手中那份有些發舊的報紙,順手接過阿澈遞過來甜湯眯著眼睛喝了一口,然後歡快的招招手,小胖蹭蹭蹭的跑過來,伯爵樂呵呵的舀了一勺,“啊~”都喚她張口——伯爵常說,小胖是這個店子裡最乖巧的姑娘。

  肩膀上的小Q不滿的“Q~~~”了一聲,兩隻小爪子死死的抓住伯爵的衣領,憋得滿臉通紅的往上扯。

  伯爵疑惑的轉過頭,小Q淚汪汪的看他一眼,伯爵低頭,想了想,然後舀了一勺遞給小Q,小Q這才歡樂的捧著勺子啪嗒啪嗒的舔起來,粉嫩嫩的小紅舌頭不斷的伸出來、縮回去、伸出來、縮回去……

  伯爵看得眼冒紅心,一把抓了小Q揉進懷裡:“小Q真是太可愛了……”

  

  不出所料,一隻手一下子攬上伯爵的腰,將伯爵的身體往後一帶,重重的撞進阿澈的胸膛。

  小Q驚叫一聲,拍著小蝙蝠翅膀飛走了。

  阿澈掰過伯爵的腦袋,拿彎彎的犄角頂了頂:“那我呢?”

  伯爵不滿的去掰阿澈環著他腰的手,阿澈眼睛一閃,在伯爵腰上一捏,伯爵驚叫一聲跌在阿澈懷裡,薄怒的仰頭:“阿澈!寵物的獨占欲可不是個好東西!你最近……唔……”

  阿澈一個翻身將伯爵壓在沙發上,死死的啃住伯爵的脣,伯爵的眼一瞬間瞪大,異色的雙瞳,同樣的驚慌與不明所以——即使平常非常親密,也只是主人安慰寵物的手段,可是……這一瞬間的壓力來自於……什麼?

  

  舌頭伸進去,在柔軟溫暖的口腔內蠻橫而霸道的攪動,含住軟軟的舌尖深深的□,鋒利的牙齒在舌尖上輕輕一咬,美味的鮮血便順著戲弄追逐的舌頭渡進口中,喉結一動,吞咽下肚。

  伯爵死死的推著阿澈的胸口,旗袍下亂蹬的雙腿被阿澈伸手壓住,滾燙的手掌甚至從旗袍的開叉探進去,沿著光滑細膩的大腿往上摸。

  伯爵的身體微微一顫,妖媚的異色雙瞳一瞬間有些慌亂。

  阿澈輕哼而笑,慢慢的抬起上半身來,慢慢的扯斷細細的銀絲。

  他俯視著伯爵的雙眼,猩紅的舌尖伸出來,沿著嘴脣邊沿一舔,將那些甜絲絲的液體盡皆收入口中。

  舔動的舌尖上,甚至還有一絲一絲的鮮血的痕跡……

  

  阿澈的手指輕輕的摩挲著伯爵的脖子,看著那白皙的皮膚上泛起的細小疙瘩,心情似乎非常好的樣子。他慢慢的俯下身,看著伯爵的胸口起伏瞬間加快了一瞬,嘴脣曖昧而□的擦著伯爵的耳朵:“伯爵,在你帶我回店裡的時候就該知道……我是多麼貪婪的生物……”

  他緩緩回頭,瞳子一瞬間仿佛流過金色的光,微微瞟了一眼角落裡死勁掙扎的小翼,輕笑一聲走開。

  

  小翼被按住壓在地上,卻死死的昂起頭瞪視著阿澈,雙腿胡亂的踢著背上的阿天,黑色的翅膀努力的撲騰,在阿天的臉上劃過一絲血痕。

  阿天費力不討好的呸了一口,掐住小翼的脖子:“混蛋!你找死啊!那傢伙可是龍九子之一,你以為憑你就是他的對手嗎?”

  阿天抬起頭,正好對上阿澈看過來的一眼,那一閃而過的金色,讓他難耐的舔了舔嘴脣:“不過……我倒是想跟他打一場!”

  看了看被壓住的仍然掙扎不休的小翼,阿天嘁了一聲,一巴掌拍在小翼的屁股上:“再鬧就叫那傢伙吃掉你!”

  

  仰躺在沙發上的伯爵忽然翻身坐起來,凌亂大開的旗袍叉口下是修長白皙又勻稱的大腿,在燈光下仿佛泛著一層白濛濛的光暈,隱在華麗艷紅的旗袍凌亂的褶皺下,看得阿天也撅了撅嘴罵了一聲:“靠!比我狐狸還妖孽!”

  伯爵雙掌一合,捧在臉側,星星眼的看著阿澈的背影暈陶陶的低呼:“啊~~~,真不愧是龍九子啊,真是……漂亮的氣勢……”

  背後,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嘩啦啦一下齊齊盛開。

  

  轉身而去的阿澈腳步一頓,全身仿佛僵硬了一瞬慢慢的回過頭來,咬牙切齒:“伯爵!你這個……傢伙!”

  

  阿天放開同時僵住的小翼,爬起來,拍拍他的小臉蛋,意外的覺得手感不錯,於是多拍了兩下,然後搖搖頭:“嘖,期待伯爵的情商,真是不現實的事啊……”

  他聳聳肩攤攤手,一副大爺的模樣背手而去。

  

  ~~~~~~~~~~~~~~~~~~~~~

  

  戴維在夏威夷有座小島,因為是私人島嶼的關係,很少有人去打擾,再加上迷人的風景,濕潤的海風,弗蘭克非常喜歡去那裡度假,而這次他帶上了才買來的美人。

  或許男人天生就對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懷有一種占有欲,所以即使是平時基本不自己動手的戴維也並不想假手他人,親自將美人帶上了直升飛機。

  美人很輕,仿佛沒有重量,如果坐在他的肩膀上,便會親昵的彎下腰,拿手臂環過他的脖子來保持平衡,這樣的動作會讓戴維的心情非常好。

  

  登機的時候,那個年輕的飛行員望著戴維的肩啊了一聲,戴維皺眉看去,那飛行員立刻說了句“對不起,先生”,低頭坐好。戴維這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左右環著四位保鏢。

  看著他們目不斜視的樣子,戴維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將美人抱在懷中,親吻她的面頰。那雙露在薄薄的面紗外面的眼睛輕輕一轉,便是水漾的波紋,柔若無骨的手肢在他胸口撫摸,然後慢慢上移,滑過顫動的喉結,環過他的脖子,整個人都輕盈的靠在他懷裡。

  

  戴維在飛機的轟鳴聲中哈哈大笑,在美人的臉上響亮的吧唧了一口,手揉捏著美人的腰慵懶的微眯了眼睛,手指輕輕的點了點:“唔,給你取個什麼名字好呢?艾麗?利吉娜?不,寶貝兒,還是伊麗莎白這樣的名字才配得上你!”

  他有些疲倦的半閉了眼,小憩著,手掌在懷裡美人的腰上輕撫:“嗯,就叫伊麗莎白好了,寶貝兒。”

  

  伊麗莎白水潤的眼睛微微一眯,淺笑盈盈,她勾著戴維的脖子半仰起上半身,隔著薄薄的面紗輕輕的舔戴維的下巴,然後是頸子,將面紗染上一層水色。

  戴維的身體是經過長期鍛煉的,緊滯而結實,有著條狀的肌肉,充滿力量卻不會顯得胖,修長的脖子微微後仰,泛著金屬銅的光澤,讓伊麗莎白的眼裡露出興奮的光芒。

  纖長的手指在戴維的喉結上刮過,讓那喉結隨著手指的動作輕輕撥動,伊麗莎白輕笑起來,卻被戴維一把捉住,握在手心裡,閉著眼睛低斥:“寶貝兒別鬧,很快就到了。”

  伊麗莎白這才安靜下來,靠在戴維懷裡,眼睛卻好奇的看向四名保鏢,輕輕的舔了舔手指。

  

  馬克.吐溫曾說,夏威夷是大洋中最美的島嶼,是停泊在海洋中最可愛的島嶼艦隊。

  螺旋槳劃破海洋上空溫暖的氣流,下面是碧藍的海水,翠綠而高大的椰樹,還有白色的小洋房。

  伊麗莎白興奮而好奇的探出腦袋去,被戴維笑著攬住。

  

  直升機落在白色別墅的寬大庭院裡,巨大的氣流激得旁邊的椰樹劇烈的搖晃,椰殼相撞,樹葉你推我擠,熱鬧而喜悅。略微帶著白色的沙被氣流在表面卷出細小的波紋,仿佛平靜的湖面刮了一陣微風。

  

  伊麗莎白赤著腳在沙灘上跑來跑去,淺綠色的紗衣飄起,露出潔白的腳踝。

  戴維坐在陽傘下,抿著酒,目光追逐,卻不自覺的帶上了一些寵溺:即使知道只是買來的女子,那種天真與嫵媚的混雜卻仍然讓他怦然心動。

  戴維一口飲盡杯中酒,摸了摸胸口,嗤笑:多少年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然後目光放遠,一點一點的柔和下來,朝伊麗莎白招了招手。

  

  伊麗莎白嘻嘻笑著跑過來,走得近了,卻一腳踩進沙子裡,猛的一揚。

  戴維怔了怔,呸呸的吐出一口的沙子,嫌棄的看了看滿是沙子的杯子,惱怒的扔到一邊,抬頭,卻看到伊麗莎白兩眼彎彎的看著他,笑得像個得逞的孩子,只是,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卻給她加上了無時無刻不在的嫵媚。

  

  戴維嘆了一口氣,躺在躺椅裡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伊麗莎白掀起眼瞼瞄他一眼,戴維面色一肅,伊麗莎白這才磨磨蹭蹭的走過去,坐下,撒嬌的在戴維懷裡滾了滾,一身的沙子都往戴維□微汗的胸膛上沾。

  戴維擰了擰她的臉,伊麗莎白立刻壓下眼睛,過一會兒再抬起來,已是眼淚汪汪,戴維心頭一跳,端過一杯果汁喂給她,伊麗莎白這才捧著果汁小口小口的喝起來。

  

  伊麗莎白被戴維揭了面紗,剛揭下來那一瞬間,莫說那些訓練有素的保鏢紛紛僵住,戴維手上的煙也從指間落到了地上。

  如果說在唐.喬治那老頭子那裡看到的美人像貓一樣高貴和靈巧,那麼,伊麗莎白就是精靈一樣的剔透,卻又參雜著魔女的嫵媚。

  那一瞬間,戴維捂著心臟,周圍只聽得到細微的呼吸聲。

  戴維常想,如果那個時候有人來殺他,那麼,他和他的保鏢將毫無反抗之力。眼前這個女人,就是天下間最強有力的武器!

  

  戴維看著伊麗莎白的嘴脣含著小小的透明玻璃杯,粉色脣仿佛讓夏威夷的太陽染上了漂亮的光澤,不由湊上去親吻她的脖子,伊麗莎白眨著眼看他,然後回身摟住,熱烈而激情的回吻,激烈得……仿佛要將人吞噬……

  背後的保鏢不由自主的將目光轉過來,卻對上伊麗莎白微微的勾脣一笑,面色瞬間一凌。

  

  寵物店裡,伯爵戴著輕薄的手套輕哼著歌布置著一個小小的玻璃櫃子:底上鋪上一層細細的白沙,壁上裝上小小的燈管用作保溫,再將一株一株細小的植物擺放進去。

  阿天斜眼過來,看到那一株一株被排成桃心形狀的細小植物不屑的哼了一聲,四平八穩的仰躺在沙發上:“伯爵,你的審美觀真的應該好好提高了!”

  伯爵捧臉轉過頭來,異色的雙瞳飛快的眨了眨,一臉興奮:“不覺得將在那樣的贊禮中出生的寶寶非常可愛嗎?”

  阿天抖了抖,一條尾巴甩了一下,翹著腳抖來抖去:“我從來不覺得蟲子可愛!”

  伯爵傷心的回身:“阿天,寶寶還沒出生你就歧視人家……難道是欺負人家沒有爸爸嗎?”

  阿天抖了一下,拿九條尾巴遮住腦袋,翻身不理,抱頭大睡。

  

拒斧03

  戴維看著金屬的桌子對面,捧著蔬菜水果細細的咬的女人,不由得靠在椅子裡重重的抽了一口煙,旁邊等待的廚師走過來,行了一禮才問:“弗蘭克先生,請問是食物不合口嗎?”

  戴維微微喀他一眼,指尖彈了彈煙頭,細碎的煙灰掉下去,還帶著微微的紅,然後飛快的失去色彩:“請叫我戴維先生。”金邊眼鏡後面是銳利的光芒。

  那個廚師立刻長鞠過腰:“對不起戴維先生,請問食物有什麼不合胃口?”

  戴維擺了擺手:“不用了,你這幾天多采買點新鮮的水果回來就是了。”

  

  他是弗蘭克家族的一員,並且一定會得到這個名字下所代表的一切,但是,弗蘭克這個名字卻永遠無法代表他!他是戴維,與家族裡旁支末系幾十上百個弗蘭克不同,他是獨一無二的!

  

  戴維用力將煙頭碾滅在黃銅的煙灰缸裡,繞過餐桌抱起伊麗莎白就往樓上走。

  伊麗莎白舔著嘴脣,舔著手指,最後摟住了他的脖子。

  

  好吧,即使喜歡上這樣一個“買來”的女人又如何?他堂堂弗蘭克家的嫡子難道還需要去聯姻不成?就算需要聯姻,這樣的家族中,誰又沒有幾個女人的?

  

  戴維將伊麗莎白扔在床上,床很軟,伊麗莎白卻非常的輕,只陷下去小小的一層。

  戴維將領帶一拉,隨手扔在一邊,對著床上半遮半掩的美人覆下身去,手撐在她的頭側,看著那雙眼睛。

  

  這麼近,戴維才發現,伊麗莎白的眼睛有一種很奇怪的層次感,光芒透過的時候,有一種細微的差異,很怪異,也很……好看。

  她的皮膚有一種冰涼的感覺,手指沿著臉龐、脖子、側腰一路滑下來,細膩而光滑,有一種品嘗頂級巧克力的嫩滑和香甜。

  戴維眼中的色彩翻涌了起來,低下頭,親吻和索取——只要是他戴維.弗蘭克想要的,便沒有得不到的。

  

  伊麗莎白的眼微微眯縫了一下,愈發顯得妖媚,手臂蛇一樣纏上戴維的身體,沿著脊線慢慢撫摸、下滑……

  

  伯爵走在街邊,手上提了一隻小巧而精緻的繡花手袋,與他新穿的流焰紋飾的旗袍非常相配。

  吱的一聲,一輛黑色的Aston Martin DBS在身邊一個打轉停下,伯爵小小的往後跳了一步,拍拍胸口看著眼前車輛優雅流暢猶的線條,微笑著上前:“喬治老先生,真是巧遇,想不到老先生竟然會喜歡Aston Martin DBS這樣的車。”

  他手指劃過車輛奔跑的曲線:“Aston Martin DBS,如果在下沒記錯的話,似乎有暴力紳士的別稱吧?”

  一個黑衣人打開車門,另外一個站在車門旁護衛,唐.喬治哈哈笑著從車上下來,懷裡抱著一隻漂亮的布偶貓。

  唐.喬治雖然已經是六七十的老人,精神卻非常好,抱著一隻成熟的布偶貓也不覺得累。

  

  他隨意的撥弄著布偶貓的脖子,那貓便懶懶的躺在他懷裡,眼睛半眯。

  唐.喬治笑道:“我以為伯爵只對可愛的寵物們感興趣,沒想到對車也了解不少。”

  伯爵伸手逗弄著布偶貓,微笑偏頭,齊整的發在頰邊微微一掃:“不,只是恰好知道而已。”他轉了個話題:“喬治老先生將這位小姐飼養得很好呢!非常的健康!”

  貓咪愜意的眯了眼,輕輕的喵了一聲,尾巴一甩一甩的打在伯爵的手腕上,然後溫柔的纏上。

  唐.喬治笑起來:“伯爵真是非常受寵物喜歡呢!”

  伯爵俯下身,在貓小姐額上落下一吻,輕笑道:“不,她更喜歡的是你,你才是她的主人。”

  

  唐.喬治一愣,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注意到伯爵身後的“狗”:“咦,伯爵自己也養寵物了嗎?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伯爵抱起“狗狗”,抓住他的前爪對著唐.喬治招了招手:“喬治老先生是說阿天嗎?阿天只是寄住在我的寵物店的客人而已。”

  

  看著飛速而去的銀黑色Aston Martin DBS,伯爵指尖點脣若有所思:“阿天,看到什麼了嗎?那個……唐.喬治……”

  阿天呵呵一笑:“啊,當然看到了,那個老頭子的慾望……非常的大呢!”

  伯爵苦惱的捧臉輕輕晃動著身體:“啊,難怪可愛的貓小姐會被戴維.弗蘭克看到呢!”

  

  唐.喬治,美國的老牌石油大亨之一,手上握有美國百分之四十的石油,進而在很大程度上掌控了美國的工業。然而,自從十年前弗蘭克家族進軍石油業以後,竟然硬生生的從唐.喬治手上奪走了百分之十的石油掌控權……

  如果換算成錢的話……

  伯爵仰起頭,其實換算成蛋糕他更有概念。

  

  染著丹寇的指甲習慣性的摩挲著自己的嘴脣,伯爵眯縫了眼輕聲感嘆:“真是……痴心的孩子!竟然誘惑別人墮落嗎?”

  小巧精緻的繡花手袋微微一甩,伯爵轉身而走,阿天枕臂跟上,嘟囔道:“Aston Martin DBS還真是適合那個老頭子呢……”

  

  Aston Martin DBS,典雅尊貴的身段,卻蘊含著……狂野的個性,完美猶如藝術品,有512匹的馬力,能夠跑出307千米每小時的速度……

  嘁,那個老頭子……

  

  “不過也不錯……”伯爵扶住欄桿迎著暈黃的陽光,金色的瞳子仿佛比這樣昏黃的光芒還要璀璨。

  他抬指撥了撥整齊的發絲,嘴角一勾:“等那個孩子的出世,我已經等了十年了,這次……大概會得到足夠那個孩子出生的食物吧!”

  阿天撇了撇嘴,伯爵卻猛然捧著臉快速的扭動起來:“啊阿天!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快要落下去的太陽黃黃的、軟軟的,很像蛋黃啊?”

  他猛然轉過臉來,一把抓住阿天的手:“今晚吃蛋黃月餅吧!福滿樓的月餅……”伯爵吸了吸口水。

  

  阿天心頭一涼,猛的將手一抽,使勁的狠擦手背,挑著一雙狹長的狐狸眼鄙視道:“伯爵你想光吃甜食?會被阿澈收拾的!”

  D伯爵的腦袋一下子耷拉下去,懨懨兒的抬著眼看阿天:“那……我就買兩塊,就兩塊!阿天你別給阿澈說噢!不然……”伯爵合掌唰唰流淚:“阿澈下次八月十五肯定不肯做甜食了!”

  

  阿澈對著伯爵身後仿佛懨懨兒垂著的毛絨絨尾巴揉了揉眼,無奈的攤手:“伯爵,晚了……”

  

  伯爵啊的一聲尖叫,已經被高大英俊的男子抱住腰甩上肩頭,伯爵可憐兮兮的掛著淚在臉上,對著阿天合掌,眼神兒不住的往福滿樓的方向飄。

  阿天掙扎著站住,遠處,阿澈卻狠狠的在伯爵屁股上拍了兩巴掌,拍得伯爵額頭一個加粗的“井”字一個勁兒的跳,握了拳掙扎起來:“混蛋!你這個混蛋!我要把你從我的店子裡攆出去!攆出去——”

  

  阿天聳聳肩,剛要抬腳,阿澈的聲音已經冷冷的傳過來:“阿天,還不走!”

  阿天只能對遠遠投來殷切期盼的伯爵攤了攤手。

  “混蛋!混蛋!”伯爵揚著自己的小繡包使勁的砸阿澈的背。

  

  ~~~~~~~~~~~~~~~~~~~~~~~~~~~

  

  “伊麗莎白?”剛剛去海邊游泳回來的戴維□著上身,肩頭上掛了條毛巾,長期鍛煉的身體結實而有力,可以看到成條的肌肉,微微的深色上滾動著一串一串的水珠……

  

  伊麗莎白並不喜歡水,所以戴維並沒有吵醒她。只是,晨泳回來,一看到那安靜而空曠的房間,戴維的心頭就莫名的有些不安,於是一邊擦著頭髮上的水,一邊在能夠清楚的聽到自己的腳步聲的房子裡四處看看。

  “看樣子,女人的教養的確是非常必要的學習!”戴維火大的將毛巾扔在二樓的扶手上,甩出啪的一聲。

  

  早晨,夏威夷特有的溫暖而金黃的陽光顏色還很淺,反而有一種冷清的感覺,給房間內留下大片光明的同時,也留下了大片的陰影。

  女人很輕的笑聲,男人粗粗的喘息在這一瞬間的安靜裡顯得突兀而詭異。

  戴維的手一僵,緊緊的握成拳,一步一步……

  

  □的腳心還粘著少許的沙礫,踩在光滑的地面上,反而非常舒適。

  戴維順著那些壓抑的聲音慢慢的前行,忽然便想起伯爵的寵物店裡,那段長長的、黑暗的、有著詭異的聲音的走廊。

  一路走,便是一路濕潤的海沙……

  

  鑰匙插進門鎖裡,微不可察的喀嗒一聲,喘息的聲音驟然清晰,戴維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咕嚕咕嚕的逆流而上,匯在腦門,讓眼球猛然外凸到疼痛,太陽穴突突的跳。

  “賤人!”戴維猛然一腳踹開厚重的木門,木門撞在墻上又急速的反彈回來,被戴維一掌撐住,發出喀喀一聲巨響!

  

  床上的男人驚恐的抬起頭來,慌亂的扯過仍在一邊的衣服。

  那麼強壯的男人,肩膀甚至在顫抖:“老闆……不……老闆你聽我解釋……都是這個女人……這個女人……”

  伊麗莎白半遮半掩的裸露了上身,騎在男人的小腹上,靈巧的手指仍然在男人的胸口上滑動、彈跳……宛如一曲鋼琴曲。手指過處,留下帶血的傷痕,一條一條,縱橫交錯,血腥而淫靡……

  

  她低下頭,渾然不顧戴維就站在她身後,柔軟而猩紅的舌頭從口裡伸出來,慢慢的舔舐著那些冒血的傷口。

  那猩紅的舌尖仿佛靈活更勝手指,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點軟軟的紅在大片的疆域上奏響的舞曲。

  男人“啊——”了一聲,遮擋身體的手臂猛然一軟,在戴維陰森而殘忍的目光中,全身僵硬、全身興奮……

  

  那種瀕死的壓製下,身體的敏感被調到最高,猶如末日的最後一場□,激烈、狂暴而恐怖……

  

  會死!會死!

  男人睜大了眼睛,強壯而滿是馴服的肌肉的身體,可以看到細微的跳動和收縮,帶著一粒一粒的血珠子,在胸口的蜜色上滾動——那是身體最誠實的臣服!

  戴維眼睜睜的看著這個自己記不住名字的保鏢在前一晚還乖巧誘人的躺在自己床上的女人的□下,或者叫虐待下,一點點的興奮、一點點的爬上頂峰,然後全身一陣緊繃到斷裂般的收縮和急喘,噴出大量的白濁——那些骯髒的東西,粘在了他的女人的身上!味道刺激得他的眼睛泛起了一陣紅色。

  

  戴維將手掌按在臉上,力氣大到將臉側抓出了一點紅痕。他的頭微微垂下來,濕潤的發遮住了那不斷跳動的目光。

  

  安靜!安靜!

  他不斷的告誡自己。

  作為一個上位者,任何超出預料的情緒都是應該摒棄的,都是不正常的!

  

  戴維今年28歲了,這個年齡這個身份的他有過許多的女人,頂級的名模、好萊塢的女星,這些都不在少數,他從來不濫交,每一個女人都會成為那一段時間的他唯一的女人,他會盡自己的努力去寵愛他們——當然,做為一個紳士,寵愛和尊重女人是一門必修課。

  這也是為什麼他玩兒了那麼多女人都沒出過什麼大事的原因。

  

  那些女人跟他分手的時候,總會摟著他的脖子嬌媚的說:“噢,親愛的,你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情人……”

  他或許還會跟她們幹上一杯,笑著調笑:“是嗎?多謝誇獎。”

  

  這些女人自然也不會乾淨到哪裡去,但是!還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前一天爬上他的床,後一天就爬上別人的床!還當著他的面!

  

  戴維覺得腦子裡有一根神經啪的一聲斷裂,斷裂的聲音反彈回去,甚至讓整個腦袋都嗡嗡的作響。

  他一把抓住伊麗莎白的手臂使勁一拖——這個輕飄飄的女人,這個會在他的床上溫柔繾綣極盡所能的□他的女人,這個他曾一度起了娶進來念頭的女人便一下子朝墻上砸去!

  

  沒有意料之中的砰的聲音,差點讓戴維忘記了的這個女人的出場再次出現了:她仿佛飄起來了一樣,一點點的減慢了摔落的速度,最後腳尖在墻上輕輕一點,便飄落在了地上。

  她的眼睛仍然是那勾人的上挑狀,有著奇異的層次感的光,身上漂亮的半透明薄紗早已褪到了肩頭,隨著她的翻轉滑落下來,露出光潔的鎖骨和曼妙的軀體,潔白、乾淨、細膩……

  戴維依然記得手撫摸上去所產生的那種奇異的吸附感,醉人得讓他差點失去了神智。可是,眼下,這個女人卻無辜的看著他,在他漸漸平靜的注視下慢慢的抬起手來,將還帶著血絲的指頭喂進嘴裡,輕輕的□著。

  

  安靜的房間裡,只聽見細細的□聲,濕漉漉的……

  

  戴維平靜的目光下情緒翻涌,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仿佛可以聽到骨骼喀嚓喀嚓的聲音。

  他開口的聲音沙啞而狂暴,跟著他一步一步逼近的腳步撲面而來:“不愧是買來的女人!你就這麼欠操?”

  他的手指緊緊的扣住伊麗莎白的下顎,將她終於驚恐的臉抬起來,冷笑。

  

  伊麗莎白慌亂了一瞬,然後用手掌緊緊的護住小腹,困難的被迫仰頭:“餓……”

  她看著戴維的那對猛然讓她害怕的眼睛,不斷的重複著:“餓……餓……餓……”

  戴維順著她的手望下去,皺眉的看著她的小腹,然後將目光移上來,看著她的臉,終於冷哼一聲,將她甩開。

  伊麗莎白踉蹌一下,才站住了腳步。

  

  背後,那個不知道名字的保鏢安靜的喘息漸漸低了,伊麗莎白的目光緩緩的掃過去,裡面透著深深的慾望,卻被戴維隱隱的暴怒壓住,只能伸出猩紅的舌頭,沿著嘴脣來來回回的舔了舔。

  “餓……”伊麗莎白扭著上身貼上戴維的身體,扭動著身體摩擦和討好,手臂環上戴維的脖子,不斷的重複著這個字,然後湊上了自己的脣。

  

拒斧04

  “伯爵最近心情反覆啊……”一個尖耳黃膚的美少年斜倚在沙發上,身後的貓尾甩啊甩,發出輕微的啪啪聲。

  “是啊……上次連食物都送錯了呢,本小姐向來只吃鱈魚的……”一個貓眼、蓬蓬裙的少女高傲的仰起頭,斜了一眼沒精打采的伯爵。

  眾多的寵物們對望一眼,然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伯爵該不會更年期到了吧?”

  “咦,伯爵也會有更年期嗎?”

  “或許有吧?伯爵好歹也是人類啊!”

  “唔,那要怎麼辦?”

  “我有看電視廣告噢,好像說的是‘女人更年要靜心’?”

  “毆打!那是女人啊!”

  ……BALABALABALA……

  

  小Q撲騰著翅膀不停的轉動著腦袋看著這群散落滿地的美男美女,然後擔憂的靠近伯爵,爪子抓住伯爵的衣角,睜著水汪汪的眼睛長長的喚了一聲:“Q~~~”

  伯爵眨巴眨巴眼,然後猛然一把抱住小Q在懷裡使勁蹭了蹭,蹭得小Q扯著脖子“Q~~~~”,伯爵抓起小Q抬到眼前,可憐兮兮的撅嘴:“小Q,怎麼辦啊,阿澈最近好奇怪噢……”

  小Q疑惑的偏了偏腦袋,黑溜溜的眼睛眨了眨。

  

  伯爵喪氣的垂頭,柔軟順滑的發絲垂下來,晃了晃。伯爵撅嘴掰起手指:“每天對著我說這樣不要那樣不要!每天硬要摟摟抱抱!隨隨便便驚嚇店子裡別的孩子們!”伯爵憤怒的握了拳,一金一紫的瞳子瞪得大大的:“太過分了!不要以為是珍獸就看不起別的孩子!”

  伯爵彎下腰,居然從沙發背後拖出一把掃帚,小Q左邊腦門滴汗——那個東西是哪裡來的啊?

  伯爵穿著一身華麗的旗袍認真的揮了揮,氣呼呼的道:“最過分的是……他還限制我吃蛋糕、吃巧克力、吃月餅、吃冰淇淋!”

  “所以!這次!我一定要把他掃地出門!”

  小Q右邊腦門兒再滴一滴——明明最後這條才是你想說的吧?

  

  “哦呀!伯爵這次很有氣勢嘛!”躺在帶華麗流蘇的床上的黑貓耳美男子翹起腳,笑眯眯的道。

  “嘻嘻……”一個身材火辣穿著暴露的希臘美人搖曳多姿的躺過去,手指撫摸著黑貓耳美男子的長尾,手臂纏繞上去:“要不要來猜猜伯爵這次能堅持多久?”

  一個穿著可愛公主裙的小女孩兒坐在床邊撅嘴甩頭:“再也不相信伯爵了!每次都說要收拾阿澈那混蛋每次被收拾的都是自己……”

  希臘美人湊到小女孩兒面前搖了搖手指:“啊呀啊呀,小妹妹不懂啊,這就是情人間的樂趣……”她媚眼一挑,倚到黑貓耳男子身上,手指在他胸前打著圈兒:“是吧我親愛的克裡薩特羅陛下,嗯?”

  

  黑貓耳的男子有長長指甲的手指柔柔的勾起希臘美人的下顎,深深一吻,這才轉頭看著小女孩兒:“黛娜還小嘛,以後自然會明白的……”

  他手輕輕一揮,旁邊的紗帳、流蘇便統統垂了下來,遮住了旖旎的春光,被喚作黛娜的小女孩兒嘴一撅,撐著床沿一跳,氣呼呼的跑開。

  寵物店四下的角落裡,沙發上、床上、窗台上,到處都可以看到摟在一起的各式各樣的美人們,或者交頸相擁,或者激情的親吻,或者曖昧的撫摸,一聲聲的呻吟繁雜而令人焦躁。

  

  阿天捂著鼻子,抬手揮開這滿室的催情氣味,惡狠狠的抬腳一踹,將一隻木櫃踹翻在地,發出咚的一聲。

  阿天的九條尾巴在身後緩緩的擺動,顯示著主人的不滿:“一群死貓!要發春到裡邊兒去!別在這裡礙本大爺的眼!”

  

  床上的帷帳被幾根修長有力的手指抬起,黑貓耳的美男子克裡薩特羅戲謔的看著阿天,另一隻手伸到希臘美人的脣邊,看著她一路舔舐乾淨:“是因為難得找到另一隻九尾才這麼焦躁嗎?”

  “你說什麼!!!”阿天的九條尾巴在身後嘩啦一下炸開,蓬鬆到幾倍體型大,雙眼惡狠狠的瞪著黑貓耳美男子。

  克裡薩特羅聳了聳肩,低頭與希臘美人糾纏而吻,待到阿天的火氣蹭蹭蹭的冒得再不可壓製才抬頭妖嬈一笑:“其實我們的發情期早就過了,這次的特殊情況是伯爵造成的吧?所以我們也沒辦法啊!如果你有什麼不滿,去找伯爵好了……”

  

  他俯身抱住希臘美人,靈巧的一翻身,甩著身後的黑色長尾就往長長的走廊走去,步伐輕盈而矯健,像個戰士一般。

  那裡面可是有無窮無盡的房間,夠他們渡過這次意料之外的發情期了。

  “走了,夥伴們。”黑貓耳的美男子一邊親吻著懷裡的希臘美人,一邊悠然自得的往走廊去,一屋子姿態各異的美男美女也嘻嘻一笑,跟了上去。

  黑貓耳的美男子回過頭,眨了眨眼:“你可要叫伯爵注意了,他這樣的狀態影響的可不止我們貓族。”

  “呀,要是其他危險物種也受到影響了,那可真不得了啊……”

  

  他搖著頭,一臉遺憾的走人,希臘美人趴在他肩上,看著阿天挑釁一笑。

  阿天怒不可竭的揮爪而去,九條長尾隨之彈射而出,然後砰的一聲撞在剛好關閉的深紅色大門上。

  “可惡!”阿天只能悻悻的甩了甩爪子,然後懊惱的看著壯志雄心的伯爵,撓了撓頭氣餒道:“喂伯爵,你春心萌動了就快點解決掉好不好?本大爺看不慣這滿屋子的死貓叫春!真是的,睡覺都睡不好,偏偏隔壁的鳥人還翻來覆去的吵整夜……”

  

  伯爵手裡氣勢威武的揮動著的掃帚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身子僵硬的看著阿天,異色的雙瞳睜得大大的,一臉的難以置信。

  小Q擔心的繞著伯爵的頭頂轉了兩圈,然後安靜的停在他的肩上,偏著腦袋看他:“Q~~~”

  伯爵忽然一動,砰的一頭扎進角落裡,嘩啦啦的扔出漫天的東西,然後飛快的背著一個大包,揣著滿懷的甜食,在阿天的目瞪口呆中推門而去,轉眼消失,只留下小Q艱難的抓著伯爵衣服而去的殘影:“不行!我要離家出走——”

  阿天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扯下腦袋上掛著的不知道什麼垃圾喃喃到:“這個……還發什麼春……阿澈回來就完蛋了啊……”

  

  ~~~~~~~~~~~~~~~~~~~~~~~~~~

  

  “跑了?”精壯的身體上穿著輕鬆舒適的浴袍,只是臉色卻是冷得嗆人。

  阿澈的目光隨意的往店裡一掃,看向一片嗆人的淫靡□氣息中尷尬站著的阿天。

  阿天的九條尾巴尖齊齊一跳,往後退了一步,警惕的注視著阿澈:“別……別這麼看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又不是我攆走的,他要跑我有什麼辦法?”

  

  阿澈緩緩的勾了脣,慢慢的踱步到伯爵常坐的那條沙發邊,輕撫著流暢的扶手,意味不明的答了一句:“噢?是嗎……”

  沙發的樣式古老而名貴,估計是明清時期的紫檀木傢具了,那時,應該叫“塌”。扶手處光滑流暢,那古老的包漿已經有些磨損了。但是,便是僅僅這麼看著,他就能想到伯爵那悠閑愜意的模樣。如果有一小碟精美的甜食,那人或許還會像貓一樣眯起眼睛來,舒服得全身的毛都順了下去。

  其實,那個傢伙是很容易滿足的人呢!

  

  阿澈斜躺在伯爵常常躺的位置上,伸手取過茶几上已經冷掉的茶水,放到鼻尖下輕輕一嗅,指尖輕轉撥弄:“沒事,那個傢伙……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

  阿天順著他的目光往角落裡一瞧,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伯爵那個傢伙,費盡心力準備的嬰兒床忘記帶走了啊……

  

  阿澈抬起頭來,矯健有力的雙腿形狀流暢,從浴袍下露出來,懶懶的搭在沙發另一頭的扶手上,閒適的交疊在一起:“那位小姐……應該也快生了吧?”

  阿澈輕輕的搖晃著瓷杯中的冷茶,淺淺的天青色茶水一蕩一蕩的,仿佛還彌漫著伯爵的味道。

  

  阿天大大咧咧的往一旁一坐,抄手點頭:“那是自然!快了,也就這幾天吧!”

  阿澈一口飲盡那冰涼的茶水,那涼冰冰的感覺頓時順著脖子衝進肚子裡,卻怎麼也壓不住深處的那簇火焰。

  他鋒利的牙齒輕輕的咬著自己同樣鋒利的指甲,輕聲的笑:“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得伯爵當初帶我回來的時候說過的話……呢……”

  那時,他說,就像牛要吃牧草,人要吃牛肉一樣,你唯一的生存方式只有吃人。那麼,來我的店裡怎樣?在我的店裡絕對不愁吃喝,因為……食物會自動落入陷阱裡……

  

  可是,伯爵,你大概忘記了,因為人類的貪婪和慾望而誕生的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滿足的。

  我想要得到更多……更多……更多……

  然後撲通一聲,全部落到我的懷裡來……

  

  “啊?”

  “哦?”

  “唉?”

  伯爵迷茫的在大叢大叢的樹木中鑽來鑽去,小Q抓著他的肩膀用那對蝙蝠翅膀把自己包裹起來,才能不叫那些樹葉刮傷了自己。可是……走了好久了啊……

  小Q有氣無力的哀叫一聲:“Q~~~~”然後啪嗒一聲直挺挺的從伯爵肩膀上掉了下來,腿兒一蹬,氣息奄奄。

  

  “小Q!小Q你怎麼了?”迷茫的四下張望的伯爵驚呼一聲,撲到地上,眼淚汪汪的捧起小Q軟綿綿的身體用力的搖晃,然後放聲哀叫起來:“小Q你不要死啊!千萬不要死啊!你死了就剩我一個離家出走了啊!”

  聽到前面幾句正準備掙扎著爬起來的小Q頓時被殘忍的打擊得暈了過去。

  

  旁邊的樹叢嘩嘩的響起來,伯爵捧著小Q手腳並用飛快的撤退,背抵著一顆粗壯的大樹,一金一紫的雙瞳緊緊的頂著那不斷晃動的樹葉。

  

  嘩——

  樹葉分開,一隻強壯的花斑豹鑽了出來,瞪著一雙大眼與伯爵四目相對。

  “嗷——”

  豹子大嘴一張,對著伯爵的腦袋就是一聲長嘯,巨大的腥風吹得伯爵的頭髮嗖嗖的往後飛,連眼角掛著的兩顆眼淚都嗖的一下吹飛了。

  

  伯爵眨巴眨巴眼睛,花斑豹鼓著大眼看他。

  伯爵再眨巴眨巴眼睛,然後一臉燦爛笑容的一個飛撲,猛地抱住花斑豹的脖子,用力的蹭啊蹭:“謝謝~~~,簡直太感謝你了!你願意幫忙真是太好了!果然大家都是好孩子啊……”

  花斑豹頭頂一汗,拿尾巴使勁拍開伯爵熱情的擁抱,然後對著伯爵俯下了身子。伯爵立刻毫不客氣的坐了上去,還拍著花斑豹的背找了個舒適的角度。

  

  砰——

  一個頭一樣大的木菠蘿撞到懷裡,坐下的豹子嗷的一聲仰起頭來,幾隻猴子在樹上吱吱的叫著跳來跳去,朝樹下的花斑豹做著鬼臉。

  伯爵抱著那枚巨大的木菠蘿熱情的揮了揮手:“謝謝,大家都是好孩子啊!”

  

  白色的海邊小別墅,花斑豹的腳步停下來,甩了甩尾巴,伯爵舔了舔手指收好在花斑豹背上熱情鋪開的許多甜食盒子,打了個漂亮的結,這才從花斑豹的背上跳了下來。

  小Q抱著一小塊甜膩多汁的木菠蘿,拍著翅膀飛到伯爵肩上站好,然後埋頭繼續啃啃啃。

  

  伯爵慢走幾步,腳上的繡花布鞋踩在柔軟的沙子上,非常舒服。

  他忽然回過頭對著那坐在地上看他走開的花斑豹揮了揮手,撫脣許諾:“放心,你很快就自由了,很快……”

  那花斑豹這才甩甩尾巴,仰頭看了一眼傍晚血紅的天空,竄入了島上濃密的叢林。

  

  白色的小別墅在血色的傍晚中染成一片瑰麗的紅色,鮮艷而耀眼,比華麗的舞台更加奪目。然而……

  嚓嚓……嚓嚓……嚓嚓……

  那樣細小的聲音所凸顯出來的安靜,便顯得更加的詭異了。

  

  伯爵推門進去,輕微的響動立刻讓裡面的人抬起頭看了過來,警惕而暴虐的目光見到是伯爵才慢慢拖著懷裡的東西往後退了幾步,挪到角落裡,一邊注視著伯爵,一邊埋頭緊吃。

  她懷裡的戴維的屍體,滿是嚙齒狀的傷口,頸部以下的全身沒有一塊好肉,只剩下痛苦而猙獰的腦袋,被她緊緊摟著。

  伯爵站在門口,不再前進,聲音放得很低,緩和著進食中的雌性的警惕心。

  “不要害怕,慢慢來……還有時間……”

  

  伯爵的目光打量著她已經明顯凸起的腹部,嘴角露出一點微笑。

  這種體型巨大的螳螂,生活在西班牙一帶的叢林中,尾有尖刺,劇毒。背上的翅翼很短,托不起他們巨大的身體,因此行動並不快。但是,他們卻非常漂亮而聰明,身上有翠綠如玉的光澤,靜止不動時,就如一大塊碧綠的翡翠,所以常常被人類捕殺起來製成標本流通在各大黑市。再加上雄性與雌性□時,往往會被雌性尾部的劇毒尖刺所傷而死亡,這種螳螂的的繁殖就更加的不容易了。

  已經……瀕臨絕種……

  

  但是!他們卻進化出了一個相當厲害的地方……

  即使雄性死亡,他們留在雌性體內的□也會潛伏下來,只要足夠的營養到達……就能夠勇敢的繁育出下一代……

  

  多麼美麗而強悍的生物!為了生存的奮力掙扎……真是動人吶?不是嗎?

  

  伯爵依靠在門邊,微笑著看那雌性努力的吞噬著、吞咽著、吸收著,然後腹部越漲越大……

  

拒斧(完)

  膨脹的腹部由慢及快的蠕動起來,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表皮下,仿佛有許多的腦袋在不停的頂撞、爬動,將腹部高高頂起繃到幾近透明,薄薄的表皮還在不斷的移動……

  雌性一聲尖利的嘶吼,抱在懷裡的戴維的頭顱落下來,骨碌碌的滾到一旁——眼眶裂開,翻出猩紅的口子,眼睛大大的睜著,掛著一絲一絲外翻的血肉,外凸的眼球蒼白如同煮過的魚目,仿佛就要剝落出來了一樣……

  

  雌性將身體費力的蜷起來,手指緊緊的扣著自己的腹部,抓出一條一條的血痕,面部痛苦而扭曲。

  腹部波紋一樣的涌動越來越劇烈,一浪一浪的朝下身涌去,越匯越多。

  大張的雙腿之間裂開一條口子,一灘水流出來,在地面大面積的淌開,泛出一股混著草木味道的腥氣。

  雌性仰躺在地上,胸口起伏,粗粗的喘著氣。

  

  仿佛有一連串輕微的啵啵聲,一個胎發濡濕的孩子從雌性雙腿間恐怖的裂口中慢慢的爬了出來,然後是另一個、再一個……漸漸堆滿了整個一樓……

  他們皮膚蒼白如同鬼娃娃,全身幾乎透明,皮膚下面可以清晰的看到輕微流動的翠色,嘴巴開豁,大得占去了半張臉,手臂粗大帶著鋸齒,猶如鐮刀,背上還有一塊小小的薄翼相互摩擦出吱吱的聲音。

  

  這才是……幼生的螳螂……但是……我更願意叫他們拒斧……那是他們……生存的武器……

  伯爵踩著輕巧的腳步走近,蹲下身,雌性慢慢的轉過頭來,上挑的眼睛渴望的看著他。

  那雙眼睛,有細小的鱗片,將光分割成一片一片的,帶出朦朧的層次感。

  非常漂亮!

  伯爵嘆息一聲,踩在無數嬰孩兒的空隙間,撿起被那些孩子啃得面目全非的戴維的頭顱放到雌性的懷裡。

  

  “媽……媽……”

  “媽媽……”

  “……媽媽……”

  

  越來越多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孩從雌性涌出大量液體的雙腿之間爬出來,不一會兒便能踉蹌著站起來,顛顛倒倒的滿屋亂竄。

  他們像蟲子一樣鋪滿整個房間,不知道從哪裡拖出幾具男人的屍體,粗大猶如鐮刀的手臂在屍體上毫不客氣的切割,剜出大塊大塊的血肉,然後埋頭啃噬。

  

  喀嚓、喀嚓——

  伯爵撫脣看去,那殘存的衣料碎片表明,應該……是保鏢的角色……

  

  “好了,孩子們,時間差不多了……”伯爵微笑著拍拍手,滿屋忙碌啃噬的嬰孩兒都摩擦著背上的薄翼抬起頭來。

  他們拍拍飽飽的肚皮,嘴部慢慢縮小,手臂的鐮刀也漸次消失,變成一個個漂亮清秀的嬰孩兒模樣。

  “吱嘎——”

  他們手腳並用,潮水一樣朝伯爵涌來,攀著伯爵的腿,沿著伯爵的腰,爬上伯爵的背。

  一層一層……

  一疊一疊……

  

  “請問是警察先生嗎?是的,我是D伯爵……”

  伯爵放下沙發旁那台復古的轉號式銅製電話,隱在整齊黑髮中的一雙異色瞳孔在夕陽的餘暉下有妖異而惑人的光芒……

  “真是美好的結束啊……”伯爵抬手撫摸肩上的嬰孩兒,轉頭看向被啃噬殆盡的雌性屍體,腳步輕抬,將唯一殘留的兩顆面目全非的頭顱擺放到一起

  

  生命的輪迴,繁衍的掙扎,還有……異性的忠誠……

  這是生生不息的久遠的戰歌……

  

  “長官!死者是戴維.弗蘭克,弗蘭克家族的嫡子,這座小島是他的私人產業,所以島上沒有別的人可以取證。他是十五天前到達夏威夷的,一共有六名專業保鏢陪同,全部死亡,而且……死狀相當的恐怖……”

  小警員翻著記錄,向高大嚴肅的警官報告。警官抽著煙,粗魯的罵了一句:“靠!又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案件!”

  他轉頭去看安靜的坐在一邊,自顧自的喝著茶的東方男子,微微眯縫了眼,那男子卻若有所察的轉過頭來,朝他揮了揮手。

  警官心頭一跳,只覺那雙奇異的異色眼瞳讓他有一種說不清卻絕對非常不好的感覺,心頭暗罵一句,隨手將煙頭扔出窗外,手插在褲兜裡走過去,慢慢的打量著這個東方男子:“日本人?”

  

  伯爵捧著茶杯抬起頭來,搖搖頭:“不,是中國人。”

  “你就是報案的D伯爵?你可以叫我喬治,是夏威夷州的一名小警官。需要行什麼禮嗎,伯爵先生?”高大的男人坐到D伯爵一旁的一座沙發上,想了想,最終友好的伸出手。

  “不,雖然大家都叫在下D伯爵,實際上在下並沒有受封,受封的是在下的祖父。”伯爵微笑著放下茶杯,與喬治握手。

  “那麼,伯爵你為什麼會到戴維.弗蘭克的私人島嶼來呢?”

  “啊……”伯爵偏頭:“要不是喬治你提醒,我差點忘記了呢!是戴維先生叫我來取寵物的幼子的呢!”

  “寵物?”喬治的眼皮一跳,眼前又浮現出幾具屍首被啃噬得血肉模糊的樣子,哪怕是他也禁不住有些反胃的感覺。

  伯爵連連點頭:“是非常珍貴的寵物噢!戴維先生養得很好,才這麼點久的時間就繁育出幼子了呢!”

  “什麼寵物?”喬治不由自主的向前傾了傾身體。

  

  “拒斧,也就是大家通常所說的螳螂,原產於西班牙,是即將滅絕的珍貴品種……”

  伯爵的手指沿著陶瓷茶杯的邊沿輕輕的打著旋兒,微微眯縫了眼低聲吟詠。

  

  “長官!在戴維.弗蘭克的房間裡發現了這個!”一個小警員蹭蹭蹭的跑過來,懷裡抱著一個足有一米長寬的盒子,盒子裡不斷的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喬治瞄了伯爵一眼,見他還是微笑著喝茶,只得從腰間取出手槍,對小警員說:“打開!”又趕忙加上一句:“要小心!那個什麼拒斧……聽起來……”

  小警員嚴肅的點頭,伯爵卻已經站起來,手交握在身前,顯出女子一般的嫻靜和優雅:“不如讓在下來吧,在下是專門的寵物飼養者,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喬治看了他一眼,點頭同意。

  

  沉重而結實的盒子在幾個警員的注視下打開,有人大大的倒抽了一口氣。

  一米長一米寬半米高的盒子裡,滿是螳螂幼子的屍體,全部被咬得七零八落,唯有一隻,高舉著手中鐮刀,轉著三角頭警惕的注視著滿屋的人。

  它的鐮刀下,還緊緊的鉗著一隻螳螂幼子的殘體,上面全是鋸齒狀的咬痕。

  

  “好……好大……”很漂亮的螳螂,一動不動的注視著滿屋人的時候,就如一尊翡翠的雕塑,卻遠比翡翠有靈氣,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卻讓滿屋的人都有一種遍體生寒的感覺,於是,最終,小警員只說出了一句:好大……

  

  伯爵的手指向前一伸,那螳螂便跳到伯爵的手指上,繼續鉗著另一隻幼子的屍體大口啃噬。

  即使是螳螂的幼體,卻也已經比成年男子的巴掌還要大了……

  

  伯爵撫摸著螳螂的頭微笑:“當然,這可是世界上最大的螳螂了……”

  

  生命的輪迴,繁衍的掙扎,異性的忠誠……

  之後便是生存的權利……

  

  伯爵看都沒看那滿盒子的幼子屍體,只讚嘆的注視著手背上的螳螂貪婪的吞噬食物的模樣一會兒才抬頭道:“警官先生,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當然,我希望能夠由我來照顧這隻螳螂幼子,畢竟……已經是非常稀少的品種了……”

  

  ~~~~~~~~~~~~~~~~~~~~~~~~~~~~

  

  “哦,對了,我記得這個島上還飼養了一些大型猛禽,既然戴維先生出事了,我想,最好能將他們暫時送給專人照顧。”伯爵站在門口,回過頭來,對屋內的警員微微彎腰行禮,然後推門出去。

  一個小警員警惕的湊過來:“警官,這個島上甚至還有金錢豹這樣危險的動物,這麼重的血腥味兒,那個東方男人一點事也沒有……”

  喬治煩躁的奪過記錄嘩啦嘩啦的翻動起來:“嗯?那又怎樣?你有證據證明戴維的死跟他有關係嗎?”

  小警員訕訕的住了嘴。

  

  “……護送戴維.弗蘭克私人島嶼上的野獸前往的動物園的車輛在XX大道上發生車禍,本已注射過安眠藥品的野獸竟然全部逃入相隔不遠的國家公園,不知所蹤……”——《XX日報》

  

  赭紅色的大門,頂上朱色廊檐高翹,檐下懸著兩隻方形絹綢燈籠,非常古樸、非常安靜、非常……讓人不安心……

  伯爵抿著脣站得遠遠的,眉峰堆在一起,然後眨眨眼,再眨眨眼,四下輕瞟。

  

  白天的中華街人來人往的熱鬧,在這裡,你可以得到世上的一切不思議之物,遇到一切不思議之人,並不僅僅是“中華街”這個名字所代表的華人。各種膚色,各種地位,各種癖好……中華街,就像這個世界的縮影,所有醜陋的、美好的一切……

  

  漂亮的小男孩兒看起來不過一兩歲的模樣,穿著一身小燈籠裝,胖乎乎的,年娃娃一樣可愛,尤其一雙眼睛,明亮通透,仿佛將光切割出了細微的層次感。

  他仰起頭來,嘴微微一嘟,略微疑惑的搖了搖伯爵的手:“伯爵?”

  伯爵有些恍惚的回神,看看那扇赭紅的大門,再看看抱著自己手臂的胖娃娃,蹲下身誘拐到:“要不小刀你自己去店裡吧?”

  

  胖娃娃嘴一張,露出細細的尖牙,白白的小米粒似的的牙齒來來回回的磨了兩遍,才一撅嘴抱著伯爵的手臂搖了搖,胖乎乎的身子也跟著一晃一晃的掛在伯爵身上:“不要!”

  他虛眼看向那扇赭紅色的大門,磨了磨牙齒:“很危險……”

  伯爵喪氣的垂頭,牽著小刀走到門邊,伸手、推門……

  

  還沒推,門卻吱嘎一聲開了,阿天笑眯眯的倚在門邊,將伯爵往裡一拉便關了門,九條尾巴在身後歡快的晃來晃去,尾巴尖兒偶爾掃一掃胖乎乎的年娃娃小刀的臉,愉快的伸手扭了一圈兒:“喲,這就是那個的兒子吶?挺可愛的小孩子嘛!”

  他回頭,對著哀怨的看著伯爵的小翼挑了挑眉:“比起某人來說,好上太多了……”

  小翼狠狠瞪他一眼,伸手就去拉伯爵。

  阿天背後□裸的打量著伯爵的阿澈一揚手,毫不客氣的將小翼扔了出去,再一揚手,毫不客氣的將小刀扔到了小翼的懷裡。

  伯爵目不斜視,“笑眯眯”的繞過阿澈往一邊走,被阿澈拉住,扣住掙扎的雙腿抱在懷裡。

  

  小刀摸摸自己被擰的臉,再拉拉被阿澈拎過的後領子,不滿的磨了磨牙,然後一臉乖巧的趴在小翼肩膀上,朝阿天微笑。

  阿天眼神閃了閃,拖著小翼推開墻上的大木門就往裡面走,順便再擰了擰小刀的另一邊臉:“喲,這小子比你懂事嘛!”然後不等小翼暴跳,就將小刀再一次扔了出去,懶洋洋的道:“有手有腳,自己走!要不成,爬也行!”

  利落的拖了小翼,轉身吵吵嚷嚷消失在長長的黑暗的走廊中,徒留小刀一人磨牙,喀嚓喀嚓……

  

  “伯爵……”阿澈緊緊箍著伯爵的腰,扣在伯爵腰上的指骨用力到泛出點點青色,最終卻仍舊點點點點的松了,只埋下頭,輕蹭了伯爵的臉,彎彎的犄角抵在伯爵腦側。

  像是不夠一般,又伸出伸頭舔了舔,直將伯爵的臉舔得濕漉漉的一片。

  伯爵低垂了眼,睫毛輕輕的顫了顫。

  

  “伯爵……”阿澈將伯爵放到柔軟的沙發墊子上,俯身壓下去,手指摩挲著伯爵的頸側,長長的指甲停在那突突跳動的頸側動脈邊,輕輕的刮動。

  伯爵睜著眼,一金一紫的雙瞳本就是妖異的勾人之物,哪怕這麼不說話,亦不動,僅僅是溫柔注視,溫柔的撫摸:目光次第的撫摸過阿澈的臉、眉、眼……

  “伯爵……真想把你吃到肚子裡……”阿澈埋下頭,舔舐著伯爵的脖子。

  牙齒下是皮膚溫暖的觸感,柔軟、細膩、光滑,可以感覺到薄薄的皮膚下,血脈流動的聲音,只要輕輕一咬,就會噴涌出來,多麼美妙……

  

  牙齒咬合相撞,發出喀嚓一聲。

  阿澈驚駭的拔高了上身,瞪大了眼,粗粗喘息著看向伯爵的頸側:即使嗽然清醒,還是留下了兩枚深深的牙印!雪白的頸子上,蜿蜒爬行如同紅色細蛇的血跡異常顯眼,一路隱入沙發上暗色的紋路里……

  

  伯爵輕聲一嘶,偏了偏頭,伸指擦過頸側。

  艷麗的紅色粘在修長的指尖,將晶瑩透粉的指甲染成燦目的艷色。

  伯爵一伸指,將挑著血珠的手指伸到阿澈嘴裡,指腹擦過阿澈粗糙的舌面、鋒利的牙齒,將那帶著甜膩香味的血液全部留在溫暖的口腔內,才在阿澈深沉的目光中抽出濕漉漉的指頭。

  

  阿澈按住他雙肩,絲質的旗袍陷出幾道皺紋,目光絞刑一般擰住伯爵,眼中隱隱泛著凶光。

  身體俯低,粗糙的舌頭一遍一遍的刷過伯爵頸側的傷口,刷得那傷口的破皮處泛出慘白來。

  喉結滾動,將那甜美的血液盡皆收入腹中。

  

  “伯爵……”阿澈緊貼著伯爵的耳側,咬扯著伯爵的耳廓,手掌將伯爵的大腿抬起來,沿著腿腹的曲線肆意撫摸:“再敢有下次,我就把你吞進肚子裡!”

  “一口一口慢慢品嘗,頭髮、血肉、骨頭、筋絡……全部統統吞進肚子裡,然後……永遠分不開……”

  有力的手指隨著親昵的語氣由上自下,沿著眼角、臉頰、脖子、胸口一路下滑,停在小腹,緩緩的打著圈兒,唯有那雙眼睛,一動不動的鎖住伯爵全身上下,如同黑夜中捕獵的獸,隨著慢慢探出肉墊的爪牙,全是□裸的侵略。

  

  他一把撕開自己的衣服,抓著伯爵的手從他撲通撲通跳動的心口,一路向下,沿著精壯的身軀,停在永不飽足的腹部,抬高了身體俯視著伯爵,雙目炯炯不容置疑:“就吞在這裡!揣在懷裡!所有的一切,不管是毛髮還是血液,一點都不會剩下!”

  “伯爵,你是我的,這一點永遠不會變,生死無論……”

  

  伯爵眉角微不可察的一跳,然後仰起頭,環住阿澈的脖子,吻上了阿澈的脣:“這就是……饕餮的貪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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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豬01

  有獸焉,名曰山膏,其狀如逐[逐,實為豚(tun)],赤若丹火,善詈(li)[詈:罵,責罵]

  ——《山海經卷五.中山經》

  

  “朱老闆,這邊這邊,來一籠小籠包,再上幾個小菜!”不大的店子裡,食客卻不少,互相之間還打著招呼,看來都是熟客的模樣。

  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穿著雪白的廚師袍,擦了把額頭的汗,樂呵呵的應了一聲:“唉,就來——”

  遙遙拖長的聲音在喧鬧的小食店裡分外清晰,又帶出一股子親切樂呵的味道,店子裡的眾人都笑了笑。

  一個金髮的外國男人,看樣子是熟客,大概在一堆的中國人裡混的時間長了,也學了幾句中國話,只不過蹩腳得很,他卻毫不在意,搖頭晃腦的說得費力卻十分得意:“朱老闆的豬肉特別……好吃……鮮……”

  眾人哈哈大笑,有人拍著大腿故意學了那個金髮男人的語調結結巴巴道:“‘朱’老闆的‘豬肉’當然好吃啊……”學到後來一個沒忍住,換成了噗嗤大笑。

  

  胖乎乎的老闆端著一籠包子幾個小菜顛顛的跑過來,瞪著黑溜溜的小眼睛笑罵:“你們這些傢伙,都嘴閑是吧?不如多買咱老朱幾個包子!”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敲著筷子吆喝起來:“好喀,那朱老闆就再上一籠包子來好了!”

  胖乎乎的朱老闆擦擦汗,腳下卻不停,連連應是。

  

  一個小夥子嘴裡含著滾燙的灌湯包開玩笑:“朱老闆怎麼不找個老闆娘啊!有個老闆娘……嘿,那多方便啊!”

  胖老闆一巴掌拍在小夥子腦袋上:“叫你胡說!俺老朱就一窮鬼,哪家姑娘肯跟?”

  那年輕小夥子被濃湯一嗆,呼哧呼哧的吐氣,卻還抱著腦袋擠眼:“‘姑娘’不肯跟,‘女人’總是肯的嘛!”

  眾人都聽出他的調侃之意,哄堂大笑起來,氣得胖老闆從一摞的物什裡抽出一根喀面杖,提著就追。

  

  那胖老闆也是三四十歲的人了,哪裡跑得過年輕小夥子,追出去沒多遠就撐著膝蓋氣喘吁吁,手中喀面杖一揮,白麵粉撲嗦嗦的掉:“你這死小子,以後別再來我店子吃東西了!”

  跑得遠遠的小夥子做了個鬼臉:“把客人往外攆,哪有朱老闆你這樣做生意的?”

  朱老闆笑罵了,回到店裡,順手收好那小夥子放在桌子上的錢,旁邊一個老顧客卻撞了撞他指了指角落裡,卻見一個滿頭紅發如火的小夥子一手抄著一籠包子嘩啦啦的往嘴裡倒。

  

  那包子剛出爐,還是熱騰騰的,就見他嘴巴啊嗚一下,就連著那白濛濛的熱氣也一口吞了。

  就朱老闆追出門這麼一小會,那紅發的小夥子身邊竟然已經堆了一摞的空蒸籠了,歪歪扭扭,小山一樣,少說也有十多個。

  店裡年輕的打工妹是來美國讀書的中國姑娘,姓吳,朱老闆見她不容易,就叫她來店裡幫個手。

  小吳目瞪口呆,在一旁機械的遞送著一籠一籠熱騰騰的包子,好多客人也不吃了,紛紛打量著那火焰一樣頭髮的小夥子。

  

  朱老闆叫朱文,他家祖上都是那會兒軍閥年間被當作“豬仔”賣到美國做苦力的,本來以為外國樣樣都好,便出來求口飽飯,沒想到過得比豬還不如,被那會兒的美國大鬍子叫做“豬仔”還真是叫對了。還好家裡有手白案的絕活兒,到後來美國安穩了,就在這中華街上開了個小鋪子。他爸媽雖然都是中國血統,不過,卻是地地道道在美國長大的,除了因為祖父母念家對中國有點相思以外,朱文自己倒對美國中國的沒啥想頭了。不過,他出生的時候,這間小鋪子已經開起來,最開始只是憑著味道好,到後來,便把養豬的活兒也一起攬了,標上了“綠色”的噱頭,生意自然一天勝一天。所以朱文從小過的日子雖然談不上多好,可是也不算壞,倒沒吃過多少苦。只有那祖父母,到死之前都一直念叨著以前中國怎樣怎樣。其實朱文死活沒聽出來,他們以前過的那些擔驚受怕的生活又比美國的日子能好上多少。

  大概……只是落葉歸根的思想吧……

  

  “這個……是豬肉餡兒的嗎?”紅發如火的小夥子抬起頭來,朱文這才發現他其實非常年輕,或許,用少年來稱呼更加合適。

  一頭朱紅長髮亂蓬蓬的炸開,過耳垂肩,掩不住的朝氣蓬勃。眼睛隱隱有些琉璃的色彩,睜得大大的,骨碌碌的轉動。

  這個蓬鬆紅色頭髮的少年,雖然看起來桀驁不馴,不過,卻更像孩子的叛逆,是會讓人微笑著寬容的小孩子的驕傲。

  非常漂亮而有活力的少年!

  

  “啊?是的,是豬肉餡兒的,老闆自己養的豬,很衛生很新鮮的,你……嘗嘗?”小吳猛然反應過來,對著那雙執拗的盯著她的漂亮眼睛,竟然有些小心翼翼的慌張。

  “喂!”朱紅色頭髮的少年卻轉過頭來看向朱文,然後壓彎了雙眼:“老男人,你家的豬……在哭哦……”

  “啊?”那少年卻不管眾人的驚訝,又埋頭吃起來,只能瞧見空盪蕩還冒著熱氣的蒸籠在不停的碼高……

  

  其實真要說起來,朱文並不老,四十來歲的年紀,正是一個男人褪去少年的青澀步入成熟的年齡。這個時候,才真正開始觸摸到歲月中沉澱下來的智慧,剛剛開始展現屬於男人的風範:成熟、睿智、沉著和包容。真要說來,三十歲以前的男人其實並不算男人的,頂多是個孩子。

  當然,朱文是個白案廚子,或許並沒有那種三十歲以後的商業男人的成熟霸氣,但是,卻有一種溫和敦厚的感覺。他的夢想就是再開兩家店子,然後就有錢了,然後就可以娶個溫柔的老婆了。

  不用太漂亮,只要會過日子就行了。那些漂亮啊什麼的,是有錢人才在乎的東西。

  

  朱文被那句“老男人”深深的打擊到了,但是,他努力的把自己的注意力轉到那句“你家的豬在哭”上面去,於是就忽略了。

  “什麼啊……這些小孩子……”朱文無奈的搖搖頭,並沒有放在心上,也不管那個奇怪的紅色頭髮的少年了,卻忽然聽到一陣抽氣的聲音。

  朱文順著眾人的目光轉過頭去,就看到一個旗袍的美人站在門口,妖異而嫵媚的異色雙瞳急惶惶的朝店裡掃了一圈兒,落到那個奇怪的紅頭髮少年身上時,才嗽然一亮,快步的跑過來,抓住少年的手臂:“真是的!阿山你怎麼可以隨便跑出來啊!”

  

  “那個……你是……”大概因為對方太漂亮了,跟自己一貫的“樣貌普通”的擇偶標準不符,朱文反而是最快反應過來的那個,於是擦了擦手,憨厚熱誠的笑問到:“請問你是……”

  “唉?啊,對不起!”旗袍的美人轉過身來,手放在身前,微微一低頭,端莊而優雅:“在下D伯爵,是這位的……臨時飼主……”

  旗袍的美人微微一揚手,示意了一下那不管不顧大吃特吃的紅發少年,朱文這才發現,美人微微仰起的漂亮脖子上有清晰的喉結。

  原來,所謂的美人是“他”而不是“她”啊……

  

  “伯爵?”朱文和店員小吳都愣了一下,有些侷促。

  伯爵輕笑著擺了擺手:“不,不用那麼拘謹,其實受封的並不是在下,而是在下的祖父,承襲這樣的稱呼只是大家的習慣而已。”

  朱文和小吳這才緩過尷尬,D伯爵卻已經轉過身,嘆息一聲看向紅發如火的少年,伸手撫弄他蓬鬆的發絲。

  

  紅若朱丹的發絲如同跳躍的火焰,在雪白晶瑩的指尖流動,帶出迷離的光彩。

  “為什麼要偷跑出來呢?不知道……我會擔心嗎?”伯爵微微彎下腰,前傾了身體,將紅發的少年攬到懷裡,輕聲責備。

  朱文和小吳對望一眼,會意的走開,順便招呼走了周圍幾個竊竊打量的客人。

  

  “喂,伯爵……”少年的頭埋在伯爵的胸口,聲音有些悶悶的:“其實……他們都不喜歡我吧?他們一個都不喜歡我……”

  “怎麼會呢?”伯爵的手掌撫動著阿山的頭頂,那蓬鬆的半長髮在他手掌下陷進去,仿佛張牙舞爪的小獸小心翼翼的收起了爪子。

  “怎麼會呢?阿山這麼可愛呢……”伯爵的下巴在火紅的發絲上輕蹭。

  “可是……”阿山緊緊的抓了抓伯爵的衣袍,捏出細密的皺紋,有些沮喪:“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脾氣還那麼差,老是罵人……”

  伯爵輕笑起來,揉了揉阿山的頭:“所以才說阿山非常可愛啊!”

  “來吧,跟我回去。”伯爵溫柔的微笑著,朝紅發的少年伸出手:“至少,我就覺得阿山非常可愛啊!任性,本來就是小孩子的特權不是嗎?”

  

  “伯爵……”阿山看著伸到面前的手,十指纖長,掌心的紋路淡到沒有,那樣的晶瑩、白皙和透明,就像那些女人掛在脖子上的玉佛手,非常的……漂亮,可是,細想下去卻是讓人無法想象的害怕。

  每一個人的手心,都握著自己的全部人生,生、老、病、死,恩與債,可是,這一雙,卻那樣淡,淡到……什麼都沒有……

  

  阿山看了半晌,然後將自己的手放到伯爵手心裡,癟了癟嘴:“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伯爵微笑著拉他起來,拿出一塊絲絹的手帕為他擦去嘴邊的污漬,這才回身對朱文彎了彎腰,掏出幾張紙幣遞過去:“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這是阿山的賬款。”

  朱文樂呵呵的找錢:“哪裡的話!這位小朋友的胃口非常好呢!”

  阿山立刻瞪大了眼睛跳起來:“誰小朋友?你老男人就了不起了嗎?啤酒肚!青蛙眼!水桶腰!”

  朱文頓時僵住,鬱悶的捏了捏自己的肚子嘟囔到:“哪有那麼誇張啊……”

  伯爵卻已捂住阿山的嘴,笑眯眯的道歉:“真是不好意思,這個孩子一直以來都被我寵壞了,以後一定嚴加管教。”

  “不過……”伯爵的話鋒一轉,將安靜下來的阿山放開,眼神緩緩的掃過這間頗有些年頭的房子:“這裡,似乎有奇怪的感覺啊……”

  

  阿山嘁了一聲撅嘴看向一邊,然後有些悵然的環視:“是眼淚啊伯爵!這間包子鋪,到處都是哭泣的聲音,你聽……”

  伯爵咦了一聲,側耳聆聽了半晌,輕嘆:“能請老闆帶我四處看看嗎?”

  朱文的笑容一淡,擦了擦手,回頭對打工妹小吳招呼了一聲:“唉,那伯爵就跟我進來吧。”

  

  小食店的後面是一棟古老的房子,只有兩層。木質的結構,暗啞的色彩,顯出年輪的痕跡。

  阿山枕著手臂,晃著腦袋四下打量,一頭蓬鬆的半長髮隨著他的動作,就像跳躍火焰,生命蓬勃。

  伯爵的手指在黑褐色的墻上輕輕滑過,觸手卻非常乾淨——這些看似髒兮兮的暗啞色彩,僅僅只是如同記憶的存在,房屋的,或者還有替那些居住過的人記憶的……

  

  飼場在老屋的後面,墻上有洞開的窗口,圍欄的角落裡鋪著乾爽的稻草,乾淨、明亮而整潔,只是,裡面只養了兩三隻豬而已。

  朱文笑了笑道:“說來是自己養的豬,不過誰都知道,中華街這種地方、這種地價,是不可能養豬的。我們用的豬肉還是從周圍的牧場買來的,不過,保證新鮮和衛生就是了。”他看著那隻躺在角落的老母豬嘆了口氣:“這隻花豬,是我祖母養的,前兩個月祖母去世了,這隻老母豬就有些不對勁。”

  朱文抹了抹眼淚,轉身,看著伯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或許你不相信,但是,我真的看到過這隻花豬流眼淚。所以,你剛才那麼說,我才會……”

  

  伯爵向前走了兩步,朱文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九月的天,已經開始轉涼了,伯爵在旗袍外面套上了一件斗篷,依舊是一貫的華麗風格,邊沿上的金色繡線向上蜿蜒,織出富麗大氣的花朵。

  朱文看到他站在窗口射進的光線裡,身上的金色繡線反出耀眼的光暈。

  他聽到那個女子一樣秀美的男子輕聲說:“不,我相信……”

  

  角落的老母豬,身上有梅花形狀的黑斑,睫毛已經掉了許多,稀稀拉拉的,皮毛整潔而乾淨,一點不像一般那些髒兮兮的豬。

  她睜著眼睛看著柵欄門口的石凳,那樣的眼神,輕而易舉的讓人窺見她的悲傷與懷念,然後,那眼角便這麼清晰的流出幾滴淚水。

  

  伯爵轉過頭來,發絲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然後落下:“差點忘記了,朱先生你的祖母曾經在在下的寵物店裡預定過一隻寵物,方便的話,朱先生可以跟我回去取嗎?”

  “寵物?”朱文有些吃驚:“可是祖母她已經去世兩個多月了啊!”

  “是的,非常不好意思,老人家定下的寵物敝店現在才到貨。”

  “喂,老男人,叫你去拿你就去拿,這麼唧唧歪歪做什麼!”阿山不滿的撇撇嘴,往柵欄裡看了一眼:“喂,你的豬死了的說!”

  朱文卻反而舒了一口氣:“這樣也好吧,自從祖母走後,這隻老母豬一直都很傷心,她啊……是祖母一手養大的呢!”

  

香豬02

  “這裡是……”朱文有些不安的轉頭。四下的黑暗,讓本性便更加趨近於光明的人類總是不適應的。

  “從外面看的話……完全看不出裡面有這樣大呢!”人類總是喜歡用噪音來驅除所謂的恐懼。

  伯爵輕輕的勾脣,在前面慢慢的引路:“因為有些寵物非常不適應光亮,所以這裡一直都沒點燈,真是抱歉了,朱先生。請跟我來就好。”

  

  清冷的聲音在長長的走廊裡飄蕩,卻成了朱文唯一能夠抓住的安寧,連忙緊走幾步,幾乎貼上伯爵的後背,連連乾笑到:“不,沒有關係……”他猶豫了下,還是顫抖的抓住了伯爵的手,伯爵臉上的笑容在這靜謐的黑暗中一僵,卻聽朱文一聲慘叫:“啊——”

  伯爵朝那黑暗中的羊角生物一瞪,看著那羊角的生物盯著朱文與伯爵相握的手悻悻的齜了齜牙,才無奈的走開。

  

  朱文摸了摸屁股,只覺濕答答一涼,心頭已經一跳:“伯……伯爵先生……什……什麼東西咬我!”

  伯爵連忙安慰:“沒有關係,只是被敝店的一種山羊拿角頂了一下而已。那種山羊……呃……比較凶猛……”伯爵回頭安撫的微笑,睜著眼睛說瞎話,只是,那雙妖異的異色雙瞳卻仿佛在這黑暗中放大了一般,內斂的光華流轉,形成蠱惑人心的漩渦。

  朱文呆呆的應了一聲是,只覺得仿佛周圍的一切,黑暗、恐懼,都霧氣一樣消散,只能跟隨著這樣美麗的光華,向前……不管走向何方……

  

  “就是這裡,朱先生請跟我來……”一扇幾乎看不到頂的豪華朱色木門,伯爵只輕輕一推,便有溫暖的昏黃的燈光溢出來,來路無盡的黑暗,仿佛都被這樣溫暖的光芒一瞬間驅散。

  朱文從那雙異色雙瞳的迷惑中回過神來,卻又陷入這樣的迷陣。

  

  那是……很年幼的時候了吧?

  那時的他,不過是個貪玩的小孩,周圍的白人看不起他,輕蔑的叫他“黃種豬”,他便傷心的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想,不跟他們玩也沒關係,他一個人也能玩的!

  他倔強的蹲在無人的角落裡,抱著膝蓋生氣,直到天色暗下來,才忽然不知所措。

  那樣鋪天蓋地的黑暗,即使遠處有那麼多星星一樣的光芒……

  那些明亮的霓虹燈光,漂亮、繁華,可是,卻那麼冷清而陌生。

  

  找不到……路了……

  他站在那裡,忽然便覺得悲傷。

  是悲傷,不是害怕,即使那麼小的他,並不能清楚的懂得這樣複雜的感情。他只知道,周圍的人跟自己不一樣,他所見到的,他生下來便熟悉的,是那些金色的頭髮、慄色的頭髮、藍色的眼睛,而他這樣的黑髮黃膚……是異類啊……

  他們叫他……中國豬……

  

  他站在美國不知名的巷子角落裡,放聲大哭,偶爾有走過的行人,偶爾有乞丐翻動更加角落的垃圾堆,可是,沒有人理睬他。

  

  “文文——文文——”

  熟悉的聲音仿佛羅盤,他抽搭著停不下來腳步,順著指引跑向他熟悉的家人。

  黑色的發、黃色的膚,他撲在父親的懷抱裡的時候,緊緊的抓住了父親的衣服,聽著父母的責罵和長舒的安心。

  他偷偷的伸手,觸碰父親的頭髮。

  其實……很好看的……黑色的頭髮……

  

  那時回家,他已經哭累了,趴在父親的背上呼呼的睡覺,然後,在壓低的聲音中醒來。

  “文文沒事吧?”

  “沒事,小孩子迷路了。阿婆,你先回去睡了吧,這麼晚了。”

  他揉揉眼睛,抬起頭來,便看到祖母那張滿是皺紋的臉浸在昏黃的燈光下,溫和寧靜,如同靜靜展露花瓣的晚菊,不由自主的便覺得安心。

  他委屈的喚了一聲:“祖母……”

  

  祖母的年齡很老了,那時便是八九十歲,早些年剛來美國時,吃過許多苦,可是身體卻非常硬朗,她的丈夫、兒女們一個一個壽終正寢,她卻一直樂呵呵的活了下來。父母都非常高興,覺得總算能讓年輕時那麼不容易的祖母過上一段好日子。

  可是……

  

  “祖母……”

  朱文的手在顫抖,即使告訴自己,祖母早已在兩個多月前安靜的微笑著死去,可是,看到那個眯著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一針一針織著毛衣的老人,他還是忍不住叫出了聲。

  “祖母……”

  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將頭靠在老人的膝蓋上,默默的流淚,打濕了老人剛織出的毛衣。

  

  “文文,來試試看,天冷了,祖母給你織了毛衣。”老人歡喜的抬起頭,將手中的毛衣在朱文身上比了又比,然後愣住。

  “怎麼會……小這麼多啊……”老人疑惑的看著那明顯只是四五歲小孩穿的毛衣,再看看壯實的朱文。

  

  朱文將毛衣拿在手裡,扶老人站起來,小聲的安慰著:“沒有關係,祖母以後再慢慢給文文織好了。祖母可厲害了呢!”

  老人樂呵呵的敲了一下他的頭,朱文配合的彎下腰來:“真是的,祖母年紀大啦,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給文文織毛衣啦……”

  朱文偷偷的抹了抹眼淚:“怎麼會呀,祖母你一定長命百歲的!”

  是的,長命百歲,祖母最後一直活到了119歲……難見的高齡……

  

  “伯爵先生,這個是……”朱文不是不知道其中的怪異,但是,眼前這個男人、眼前這間寵物店,本來就處處透著怪異。

  祖母的思想很傳統,常常跟朱文講很多的來自那個遙遠國度的傳說。那些神奇的鬼怪妖精,朱文雖然記不全,卻也是知道的。所以,朱文鼓了鼓勇氣:“伯爵先生,需要我做什麼嗎?”他有些緊張的抓住老人的胳膊,讓老人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伯爵輕笑:“不,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我不是說了嗎?這隻寵物是您的祖母預定的,您只要將她領回去,好好的對待她就好了。請一定……好好的照顧她……”伯爵彎了彎腰。

  朱文扶著祖母慢慢的走,回頭露出一臉的笑容,孩子一樣滿足:“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伯爵拿出一盒藥膏遞給朱文:“這個,對剛才的傷口會有好處,真是非常不好意思。”他合了掌放在身前,向朱文彎了彎腰。

  朱文尷尬的擺手,收起藥膏,有些不自在的擋住被咬的屁股,回身攙扶住老人。

  老人有些埋怨的念念叨叨,詢問他的傷口,責備他不愛惜身體,臉上卻掛著暖暖的笑,小步小步的走向暖融融的陽光。

  伯爵手指撫摸著自己冷冽的金色右眼,靜靜的注視著,門開、門關,細小交錯的一瞬間,淡淡的光彩迷離幾乎叫他錯不開眼。

  

  伯爵回身從櫃子裡抽出一張契約書,邊角泛了黃,紙面卻非常的乾淨而整潔。

  伯爵修長的手指撫摸過那細密繾綣的花紋,嘴角露出一點惆悵的笑容:“父親,您定下的契約,您交代我一定要完成的契約,我終於替你完成了。”

  伯爵注視了一會兒那黑色的墨水筆字跡,流暢如同潑墨,有一種……矛盾的溫柔。

  

  父親總是這樣,每一份契約書,都仔細的一筆一劃寫下,認真到一絲不苟,不管那最後的結局是否……一如既往。

  D伯爵並未詳細的查看契約的內容,那對於他,已是遙遠的不可觸碰的過去。他只是嘆息了一聲,拉開一個抽屜,將那張薄薄的遺留了幾十年的契約書夾到大堆的契約裡,如同以往一樣。

  

  那是……遙遠的動亂的年代,她只是一心想要活下去的女孩兒,如同許多人一樣。離開了故鄉,在一堆的白皮膚黃頭髮藍眼睛中,她就像一顆蒲草,不論怎樣的艱難,都掙扎著站起來,柔軟如絲,卻也柔韌如絲。

  想要回去看一眼,想要回到那片她背叛了的土地,想要……活下去……

  那時的她,卑微的看著天,如同虔誠的信徒。

  為了富裕的生活,她相信了那些信誓旦旦的惡魔,背叛了那片生她養她的黃色土地。她的故鄉,她已失去了回去的勇氣,所剩下的,只有企盼,小心翼翼……

  然後,一回頭,她看到了他,那是……她平凡的人生裡唯一的不平凡。

  

  異鄉,在最底層掙扎的時候,她看到那個優雅高貴的男子持著一柄黑傘走來,長長的黑髮齊腰,細雨微風中,悠然輕擺,秀麗的臉龐猶如煙雨江南女子的婉約與精緻,仿佛在一瞬間,分開了所有的不安與焦躁。

  那雙眼睛,是朦朧而精細的紫色,如同山間的霧靄一樣,若有若無,若近若遠,似有情……還無情……

  錯身而過間,她鬼使神差的抓住了那人的袖子,嘴脣張了幾次卻一點聲音也沒有,只有眼睛,不離不棄的看著他。

  那人站住腳步,略略疑惑的回頭,如同霧靄般淺紫的雙瞳細細的打量她,然後微微一笑,將她領回了一間寵物店。

  

  “在下D伯爵。”他遞過一杯茶給她,疏淡而有禮:“是巡遊世界各地尋找珍稀動物的流浪者,有什麼可以幫助你嗎?”

  她捧著茶杯怯生生的只坐了小小的一點兒椅子角,對面紫瞳的男子瞄到,露出一點點笑容。

  “你是……貴族嗎?”

  “不,貴族那種東西只是人類的淺見,誰也不會因為一個稱呼就高貴起來。實際上,受封伯爵的也不是我,而是我的父親,我只是承襲了這個稱呼而已。”對面的男子將一碟她從未見過的精緻吃食推到她面前,交握了雙手置於鄂下,靜靜的看著她:“那麼,需要我幫你什麼忙嗎?止住我腳步的人類女子。”

  她一驚,手中的茶杯翻倒,燙到她的手背,她卻仿佛未覺,垂了頭,囁嚅半晌:“……”

  男子蹲下身,撿起那摔碎的茶杯瓷片放在掌心,抬起頭來,有些憐憫的看著她,露出一個微笑,摸了摸她的頭:“對不起,你的這個願望我沒有辦法替你實現。我所能做的,我所能給予的,比你想的,少太多了。我已經跟別人定下了約定呀……”

  他用手指撥開她額前的發,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個吻:“或許以後,我的子孫還會回到這裡,如果你能活到那個時候……”

  她瞪大了眼睛。

  

  他……聽到了……她的願望……

  

  古老的雙層木屋,依舊是過去的樣子,只有住房前面的小食鋪,改大了,裝飾漂亮了,還連著開了幾家。每到吃飯的時間,鋪子裡的人總是特別多。

  其實,那已不是以往的包子鋪了,他賣更多的東西,那些從父母那裡學來的中國家常菜和一些特色小吃。這裡是中華街,人們懷念著“中華”二字,可是,卻又離得太遠。很多人一輩子沒有去過,卻又記住了一輩子。這間鋪子,賣的就是那種相思。

  

  老人不停的轉頭,打量著這與記憶中的小木屋似是而非的建築,喃喃碎語,朱文攙著她,笑而不答,只提醒著她小心那些新建的門檻,指給她看那些剛出苞的小花。

  即使是鬼魂,即使是妖怪,他也相信,記憶中那個溫柔慈愛的祖母絕對不會傷害他……

  

  他扶著走累的祖母躺到院子裡的躺椅上,又小心的轉了個向,讓暖洋洋的光從祖母的背後照過來。屁股上還有些疼痛,那隻山羊的角想必非常鋒利。他想,等下回房去涂一下伯爵給的藥膏吧,那真是個非常神奇的男人,所有的一切都那麼的不可思議,如同祖母故事中隱藏於人跡之間的仙人。

  這樣的痛,似乎提醒著眼前一切的真實。

  

  他蹲在祖母身側,看著祖母安詳的睡著,看著祖母銀白的發絲被陽光鍍上一層金色,忽然覺得九月間那麼的溫暖……

  

香豬(完)

  阿山坐在小食店的一角咕嚕咕嚕的吞食大盤大盤的小吃,動作粗魯,一頭朱紅色半長髮隨著他嗷嗚嗷嗚的聲音一跳一跳的,像燃燒正旺的火焰。

  朱文忙裡偷閒,邊擦著汗邊往這邊看了一眼,阿山立刻把眼睛瞪得圓鼓鼓的,噘著油亮亮的嘴揚起下巴:“看什麼看!沒見過麼?本大爺就是這麼粗鄙!”

  他來得熟了,朱文自然知道他的脾氣,也不介意,只笑了笑。阿山愈發的咬著指甲不滿的嘟囔。

  就算知道這個傢伙是個老好人,還是看不慣他一副包容小孩子的任性的模樣。嘁,自己當他爺爺都還有剩的!

  阿山撇撇嘴,不跟他一般見識。

  

  小食店門口旁邊的那張桌子被撤掉了,換成了一張躺椅,老人安靜的躺在上面。店鋪坐北朝南,老人能躺在椅子上曬上半天的太陽。老人又買了毛線,是軟軟的細羊絨線,漂亮的米白色,輓成線團裝在袋子裡,掛在躺椅旁邊,就這麼偶爾織織。

  老人織得不快,卻非常嫻熟,精緻的花紋在兩根嬰孩兒小指粗細的竹簽下慢慢成形。她半眯著眼睛,細細的盯著簽尖的舞動,嘴角噙著滿足的笑容,只是偶爾會抬起頭,有些迷茫的注視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她在等人!”阿山看朱文時不時的抬頭去看老人,忍不住插嘴。

  “等人?”朱文一手的麵粉:“祖父早幾十年就去世了,阿婆他們也是。祖母的子女竟沒有一個有她長壽。爸媽前幾天帶著祖母的……回老家去了,祖母念叨了一輩子的黃土地,總歸要讓她回去一次的。祖母她……沒有要等的人了吧……”

  是啊,父母連祖母的骨灰都帶走了,那麼,眼前這個又是……

  朱文突然覺得和面的手有些不太利索,便甩了甩擦乾淨,走過去貼在老人耳朵邊道:“天快黑了,我扶你進去吧。”這一次,卻怎麼都無法喊出祖母這樣的稱呼了。

  有些時候,哪怕明知道一些事,只要沒有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便不會有猛然一驚的愕然。

  人類,是一種非常善於“自欺欺人”的生物,所以,才會有夢想……才會有追求……

  

  “阿花呢?阿花到哪裡去了?”老人坐在圈椅裡,古舊的房間,安詳的老人,仿佛將時光退後了幾十年。

  阿花是那隻老母豬的名字,似乎是因為那隻老母豬身上的黑色斑痕就像一大朵盛開的墨梅。小時候朱文不懂,到長大了,才覺察出那隻老母豬的怪異。

  朱文今年將近四十歲了,可是,從他有記憶以來,那隻豬就一直陪著祖母,乾淨、聰明、懂事,說是豬……不如說更像一個人,陪著祖母慢慢老去……

  而父母……居然不會覺得奇怪。

  

  “阿花呢?阿花到哪裡去了?”老人有些激動,滿屋子亂轉。

  朱文默默的走過去,將老人攙扶到圈椅上坐下,仰起頭,看著老人蒼老的臉:“阿花死了。”

  “死了?”老人的動作一下子頓住,眼睛裡的亮光慢慢的暗下來:“死了……怎麼會死了……他明明說過,阿花會實現我的願望的,明明說過呀……”

  

  那時,他用手指撥開她額前的發,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個吻:“或許以後,我的子孫還會回到這裡,如果你能活到那個時候……”

  他抱了一頭小豬給她,肥嘟嘟的,只有兔子大小,小尾巴蜷成一個圈兒盤在屁股上,身上有淡淡的香味。

  那個男子撫摸著她的頭說:“這是香豬,簽下這份契約她就屬於你了。”

  她扭捏的抱著小豬,腳趾頭不安的動來動去:“我……我不會寫字……”

  那個男子微笑著牽起她的手在那份契約上輕輕一按:“沒有關係,手印也是一樣的。好好對待自己的寵物吧。”

  那時,她沉迷於那雙醉人的紫眸中,甚至沒有看清楚那張契約上寫的什麼……

  

  她從年輕一直等到年老,一直等到沒有辦法再照顧阿花,只能將她養在柵欄裡。

  她漸漸的佝僂了腰,漸漸的蹣跚了腳,漸漸的花了眼聾了耳。她讓孫子搬了一塊石頭在柵欄的外面,她每天站在那裡跟阿花說說話,雖然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值得說的。

  她其實已經不太記得那次的相遇了,他就像她做過的一個夢,夢裡再好,一睜眼,她還是要過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可是……阿花死了……

  

  她的手一抖,半成的米白色毛衣從膝蓋上滑下來。

  老人仿佛陷入了迷茫,愣愣的由著朱文替她洗了臉,洗了腳,扶上床,蓋好被子,然後關了門退出去。

  古舊的房間,安詳的老人,少了那唯一證明時光流逝的中年男子,一切……仿佛都沉睡在了過去。

  “伯爵……”老人睜著一雙細微渾濁的眼看著床頂,捂著臉忽然哭了起來。

  

  她蒼老的手伸到枕頭下面,枕頭的側面縫線的地方有個口子,這是只有親手縫製這個枕頭的她才知道的事。

  那是一張已經有些黃點的照片,但是,照片上的男子依然俊美溫柔。

  “伯爵……”她看著照片呢喃,然後聽到門開的聲音。

  

  D伯爵站在門口,月光從他背後照過來,他微微彎腰,對著睜大眼睛的老人道:“你的願望,父親已經替你完成了,請不要再用人類的貪婪抓住父親不放。”

  老人坐起來,身體微微的顫抖著:“你……你是……伯爵……”

  D伯爵關上門走近,肩上的小Q震了震翅膀,耳朵動了動。

  “不,我不是你想的那個人,你手上拿著的是我父親的照片,而我……只是來完成父親交代的契約。”

  他抽出一張紙,上面黑色的花體字如同纏繞的藤蔓:“這是我的契約,為了終結你簽下的那份……”

  

  父親,你還真是個任性的傢伙,居然賣給執念這麼深的人香豬這樣的寵物……

  伯爵看著顫抖的老人無奈的想。

  

  “你的願望是什麼呢?”D伯爵撫摸著老人的臉,溫柔的呢喃。異色的瞳子裡有流溢的光彩,仿佛眼前仍然是百年前蒲草一樣的女孩子,漂亮而堅韌。

  “願望……”老人閉上眼,手指輕輕的撫摸著那老舊的照片:“我只是想……只是想……”

  “想什麼?”伯爵彎下腰,黑色的短發在頰邊擦過,緋色的脣貼在老人的耳邊,眼神卻冷冷的落在遠處:“你最深沉的心底,最醜陋的慾望,最偏激的執著,告訴我,你……想什麼?”

  

  一滴清澈的淚水沿著老人眼角的皺紋流下來,啪嗒一聲打在伯爵的手背上。老人的聲音猶如舒了長長一口氣,臉上的皺紋也舒緩開來,如同花瓣的緩緩綻放:“我只是想要……再見他一面啊……”

  “那份契約,那份饋贈,其實都沒關係,我只是想活著,活得再久一點,然後,便能再見他一面。可是,一直到我再也撐不下去了,他都不曾回來這個最初相遇的地方。他真的就如同他所說的那樣,是個流浪者啊,沒有人跟得上他的腳步。”

  “或許,他真的與別人定下了約定吧。伯爵他,其實是個好人呢……”

  D伯爵的手微微僵住,愣愣的看著老人睜開眼,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老人的手指粗糙,有著時光留下的記憶,她撫摸著伯爵的臉,溫柔如同母親:“你跟你的父親長得一模一樣,可是,我知道你不是他。他的眼睛裡,有許多你沒有的東西,那種張揚,那種溫柔,那種流浪的不安分的心。”

  “孩子,你的眼睛裡有太多的迷惑,你背負著你不該背負的罪孽。”

  “孩子,有些時候,跟著自己的心意走就好,就像……我一樣。”

  伯爵驚詫的退後一步,避開老人的手指:“你……”

  老人靠在床邊,溫柔的看著D伯爵,慢慢的捶著自己的腿:“我的願望,伯爵他或許已經幫我實現了吧。其實我老了,只要你退後一點,我就分不清楚是你還是他了。小夥子,退後一點好嗎?”她對著伯爵招了招手:“對,再退後一點……”

  

  D伯爵慢慢的退後,一步、兩步、三步,然後,他看到那個老人笑起來,非常漂亮:“啊,就是這樣,可以了。謝謝你,伯爵……”

  老人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似乎有些疲憊:“伯爵曾經說過,他的孩子說不定會來見我,於是,將那份契約留給了我,說讓你帶回去,那份契約,在……”

  老人摸摸索索了一陣,抽出一張漂亮的手寫稿,上面清楚的寫著“契約書”三個字,只是,下面卻是一片空白。

  

  “父親……大人……”伯爵吃驚的瞪大了眼,五指掩在脣上,看著那張空白的契約書從老人的指間滑落,如沾了污漬的雪片飄飄的落在他的腳步。

  這是……父親留下的契約書,那麼,店子裡的那份……

  

  父親……

  伯爵仰起頭,透過那老舊的雕花窗口看向外面。

  或許,明日會刮大風吧?月亮的邊沿上都朦朦朧朧的一片,如同細小的絨毛,帶著紅紫的光。

  原來,店子裡的那份契約書是你留給我的麼?就好比留給這位老人的香豬一樣,是暗藏的路引啊……

  那份契約的簽字,應該是……D……

  

  豬,也稱為“彘”,而古老的象形字中,“家”下面的“豕”代表的……就是豬,暗示著豐收、喜慶與富貴。那時的父親,是不是也是懷著這樣的祝福呢?

  D伯爵抬起手,靜靜的看著月光從指間穿過。他的身後,那張古舊的床上,已空無一人,只剩下半條還沒完成的米白色毛衣。

  豬,其實還有一個作用,便是祭祀時的貢品。人們相信,豬烹煮時的香味,會指引魂者的歸來。

  而香豬……

  

  D伯爵推開門,輕巧的躍過並不算高的房舍,腳尖一點落在空曠無人的街角。

  父親,你是在引領我尋找那迷茫的答案嗎?

  人類,真是一個奇妙的種族,可以為了利益自相殘殺,可以為了怨恨敵對傾軋,也可以為了一點點的念想便執著上百年的時光。

  善者善矣,惡者惡矣,多麼神奇!讓人想要靠近,想要一點一點的拆分掉,一條一條,一縷一縷,兢兢業業的……認真探索……

  

  伯爵扶著墻站在街角,看著那濛濛的月和月下交錯的線纜。那些黑色的線纜,如同猙獰的傷口,將毛絨絨的月分割得支離破碎。

  伯爵輕嘆一聲,轉身向寵物店的方向走去。

  背後,不知道哪裡冒出的鳥扇著翅膀穿過夜空,發出啪啪的聲音。

  

  不管這個人類這個種族如何,他們所犯下的罪,永遠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消失,只會如割腕的血脈一樣,越聚越多,最終……埋葬了他們自己……

  而他要做的,不過是用溫熱的布巾擦過那傷口,讓殷紅的血能夠一直一直……流淌下去罷了……

  他就是這樣的人啊,父親,肩負著這樣的使命,背負著不該背負的罪孽。這是永遠無法卸下的,父親,你自己……不也知道的嗎……

  

  他踩著輕巧的腳步,走在名為中華實為異鄉的土地上,獨自一人。

  

  “伯爵,怎麼這麼晚了還跑出來!”路的盡頭,他看到一人依靠在墻上,囂張而慵懶。

  他微微勾脣一笑,走近:“是阿澈啊……”

  阿澈伸手來拉他,黑色的翅膀卻一下子扇過來,掃落了幾根羽毛。

  小翼鼓著眼睛,一臉渴望的看著伯爵,惹得伯爵一笑,阿天卻竄了出來,揪住小翼的翅膀就往回拖,罵罵咧咧:“你這個笨蛋,小心阿澈吃掉你!”

  “喂死狐狸!放開啊——”

  那隻溫暖的手這才能夠拉住他。

  

  朱文開始整理祖母的遺物,準備選一兩件跟那隻死去的老母豬埋在一起,卻聽有人敲門。朱文抓著一件還沒織完的米白色毛衣回過頭去,就看到一個穿著旗袍的漂亮男子站在門邊對他微微一笑。

  來人彎了彎腰:“你好,在下D伯爵,是您的祖母的故人。”

  “故人?哦,是祖母那張照片上的人吧!”

  “不,我想,你所說的應該是在下的父親。”

  “是嗎?你們父子長得還真像。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是的,我想,能不能把你手上的毛衣送給我。”

  “毛衣?哦,你要的話就拿去好了,我都不知道這件毛衣是哪裡來的呢,這個大小也不是我能穿的,何況還沒有完成。”

  

  伯爵接過那半件毛衣,細細的打量了上面精緻的花紋,然後抬頭一笑:“我想,這個……大概是為某個夢想織下的溫暖的歸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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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盲犬01

  “希斐少爺,公司到了。”黑色西服的保鏢恭敬的打開車門,希斐.安德魯.喬瑪德對著保鏢微微一笑,這才從價值不菲的金色蘭博基尼上下來。

  面前的是一棟高達一百六十八層的大樓,大塊的玻璃在耀眼的陽光下反射出令人眼花繚亂的光。

  大概這世上還沒有幾個人不想進到這棟大樓裡,因為進入這裡就代表著進入了這世上最頂尖的信息技術公司。但是,說實話,希斐非常希望自己能夠離得遠遠的,至少……離那讓人厭煩的暗鬥遠遠的。

  他在心頭默默的嘆了一口氣,領著兩個名為助手實為保鏢的男人走進了這棟他占有百分之十五股份的大樓,門口模樣乖巧的侍賓恭敬的開門、彎腰。

  

  “爺爺,你又有什麼事啊?你知道我是非常忙的。”兩個保鏢留在門外,希斐卻毫不客氣的一把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頭髮花白卻精神矍鑠的老人瞪了希斐一眼,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忙?上帝!你這混小子!倒是說說這兩天是忙著躺在哪個女人懷裡?”

  希斐隨手從桌子上拿了支筆在手上轉來轉去,對著門外的兩個保鏢偏偏頭:“我想爺爺你應該比上帝他老人家還要清楚吧?”

  老人瞪著眼睛,拿了桌子上的文件夾拍希斐的腦袋:“混蛋小子!真是我們喬瑪德家的恥辱!我那兒子一定是暈頭了才會讓你長到這麼大!”

  希斐啪的一聲拍了桌子站起來:“我親愛的爺爺,我就是你想的那樣,只是一條不起眼的蟲子”他掐著兩根手指頭尖比了比,然後無奈狀攤手:“你看我,除了這張臉什麼都沒有了!哦,當然,其實我還是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的。我想,腦子壞了的人才會把公司交給我這樣的傢伙不是嗎?哦,當然!爺爺你的頭腦是非常精明的,這一點我絲毫不會懷疑!所以,你還不如把公司交給卡瑟那小子。我想,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更加適合我這樣的敗家二世祖!喝酒、賽馬、泡女人……爺爺你放心,我不貪心,這點股份絕對夠我花了!”

  老人氣得拿著文件夾連連的拍希斐的腦袋,拍得希斐捂著頭嗷嗷的叫:“卡瑟?天吶!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卡瑟的名字後面有喬瑪德嗎?你居然要我把喬瑪德家的東西交給一個連喬瑪德的邊都沾不上的小子!”

  希斐看著老人氣喘吁吁的瞪著眼,不由得聳了聳肩翹腳坐到椅子上,悠閑的轉了一圈兒:“爺爺,你應該沒有老到忘記您的女兒就是那個跟喬瑪德邊兒都沾不上的小子的母親吧?”

  

  “希斐少爺……”

  希斐搖下車窗,指尖轉著車鑰匙,對著兩個保鏢搖了搖手指:“吶,雖然有爺爺給兩位撐腰,但是,我想我也不會廢材到什麼都做不到吧?再跟來的話……”他食指和拇指比成槍的樣子,對準了兩個保鏢的腦袋砰砰了兩下,然後吹了吹手指頭:“只是一兩個保鏢而已,我想爺爺還不至於要了他寶貝孫子的命。”

  兩個保鏢一僵,眼睜睜的看著金色的蘭博基尼嗖的一聲遠去。

  

  “啊啊,中華街……話說,中國人的習慣還真是奇怪啊!”希斐.安德魯.喬瑪德手插在褲兜裡左右瞧著,然後意味深長的摸了摸下巴:“不過上次那個中國女孩還不錯,皮膚很滑啊!其實,黑色的眼睛也很漂亮……啊,似乎中國人都不顯老呢!”

  

  希斐的抬起的腳步微不可查的頓了頓,然後若無其事的往前走,但是,天生的警覺性卻已經讓他全身的細胞都激烈的運動到了它們該去的地方,現在的希斐仿佛就是一隻露出爪子的野獸。

  忘記說了,雖然對管理企業這類的事不感興趣,可是他希斐卻是一個不錯的格鬥選手呢,雖然他不會自己上去打那種要命的黑拳!當然,就像大多數的男人一樣,他對一切的極限運動都還蠻有興趣的。

  

  就是現在!

  砰——

  希斐腳下一扭,身子向路邊倒去,一顆子彈已經擦著他的臉劃過,帶出一道血痕,射入路燈的燈柱上。

  他手在地上一撐,一個翻滾躲到了旁邊的車子後面,耳邊這時才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希斐的注意力高度集中,那些驚叫一瞬間離他遠去,他就如同一隻獵豹,逡巡的目光凌厲的掃過周圍一切可能的地方。

  

  咖啡館?寵物店?服裝店?

  沒有!沒有!在——

  希斐一抬眼,眼睛半眯:就是那裡!那塊廣告牌後面的二樓窗戶!

  希斐抓住車前槓一縮腿,哧溜一下溜進車底。

  

  砰砰砰——

  這次是接連的三槍,他剛剛蹲著的水泥地面立刻冒出三個還在冒青煙的洞。

  希斐暗測了一下距離和力度,在心頭罵了幾句:靠!火力居然這麼強!真拼命呀?老子還沒玩夠呢!

  

  鼻尖忽然聞到一點點異味,希斐心頭一驚,心想真不該把那兩個傳話筒攆走,至少現在也不會這麼手忙腳亂呀!

  果然,旁邊的地上已經出現一小灘的汽油。

  

  滴答——滴答——

  希斐只覺得這是自己這一輩子聽到過的最恐怖的聲音,簡直就是死神的腳步,打碎在地上的後視鏡玻璃裡反射出一點點的光。娘的!瞄準鏡?希斐咬咬牙:賭了!

  

  耳邊全是亂糟糟的尖叫和汽車的剎車聲,希斐覺得自己的耳朵已經豎起來了,身後有東西靠近,他反身一個打滾,腳一縮,躲過一輛車倒滑過來的後輪。腹肌一收,上半身彈起,一輛車子剛好會過他的腦袋,擦著他的後背撞過去,將前面幾輛車撞得翻在了一起。

  仿佛已經能夠聽到未來的軌跡,那砰的一聲還沒響起,希斐已經連連幾個翻滾。

  巨大的熱浪猛的從身後卷來,細小的碎片噗噗的入肉,滾燙一片,希斐在心頭比了個中指,心想這傢伙這一槍絕對是瞄準了油箱的!靠!原來一早就打算好了!

  

  周圍的車輛全部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暗殺橫衝直撞,刺耳的剎車聲亂了套,水泥地面上劃出一條又一條黑色的胎痕,如同死神拖曳的長袍。

  希斐在無數的輪胎下、橫衝直撞的車槓前滾動,手指似乎被壓斷了,膝蓋大概也被撞破了,不過沒關係!只要這顆頭還在老子的脖子上!只要還有命!老子一定揪出那該死的傢伙!

  希斐昏昏沉沉的飛快瞄了一眼,二樓的窗口已經失去了人影和晃動的瞄準鏡。

  

  “汪——”

  一團小小軟軟的黑白色衝入希斐昏沉沉的視線,希斐反射性的伸手撈過來按在懷裡。

  失血過多帶來的昏迷前的最後一刻,希斐又在心頭暗罵自己:靠!我怎麼也該死在英雄救美上,怎麼會抱著一隻幼崽狗死去?

  他勉強抬起雙臂瞧了一眼那小狗崽的雙腿之間:再靠!居然還是隻公的!

  唔,爺爺,你快來救你可愛的孫子啊!往常我一甩掉那兩隻傳話筒你不是馬上就知道了嗎?

  

  “伯爵,外面好熱鬧呢!不出去看一下嗎?”阿天撐著頭,悠閑的甩著尾巴,一對耳朵隨著槍聲、尖叫聲不時的抖動一下。

  伯爵支起下巴,回頭,異色的雙瞳裡盛著淺淺的疏離的笑:“啊?跟我……有什麼關係呢?人類這種存在……”

  阿天無奈的翻了個身,嘁了一聲,狹長的狐狸眼往旁一斜,露出一臉奸笑。長長的尾巴一甩,嗖的一聲將小翼整個的纏了起來。

  黑色的翅膀被迫收縮,貌似成人實則仍然是個孩子的苗民猝不及防的遭這麼猛然一拽,登時從空中摔了下來。那條毛絨絨的尾巴卻又一卷,將小翼整個胡嚕了過來,摔在了阿天自己懷裡。

  

  “死狐狸!一股狐騷味兒!放開我!”小翼扭動著身子,伸出一雙爪子去撓阿天的臉。

  阿天狐媚眼一豎,一個翻身,伸爪將小翼死死按在沙發上。身後尾巴一晃,又分了一條出來,一收、一勒,將小翼捆了個扎紮實實,這才得意洋洋的將他扔到半空中來來回回忽悠,還抄了手揚著下巴:“求我啊!求我就放開你!”

  小翼頓時齜牙,兩條筆直修長的腿隔得遠遠的朝阿天蹬來蹬去,然後不出所料的被又一條尾巴纏住。

  

  小翼哼了一聲扭開頭,一身小洋裝的胖娃娃卻忽然從簾子後面露了個腦袋出來,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嘟嘴:“阿天是壞人!欺負小翼!”

  阿天嘶的一聲露出一口的鋒利牙齒,上上下下的咬合,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死小胖!我咬你哦!”

  小胖眼睛一眨,一大滴眼淚啪嗒一聲沿著胖呼呼的臉蛋掉了下去,阿天頓時手忙腳亂,將半空中的小翼顛地頭暈眼花:“喂!你幹嘛又哭了?”

  

  “伯爵——”小胖甩著兩條胖嘟嘟如同藕節的小短腿兒撲向D伯爵懷裡,惹得D伯爵連連安撫。

  小姑娘仰起頭來,眼睛紅紅的,胖嘟嘟的手指一指:“阿天欺負人!”

  伯爵心疼的彎腰,替小胖抹了眼淚,回頭瞪阿天一眼,惹得阿天不滿的連聲“喂喂”抗議。

  旁邊兒忽的伸出一隻手來,伯爵低呼一聲,已經連著小胖一起整個的被阿澈抱在了懷裡。

  

  阿澈抱著伯爵和小胖順勢坐到軟軟的、寬大的床上,揪揪小胖的臉道:“改天我幫你咬他一口!”

  小胖捂著臉看了看阿澈,不甘的癟癟嘴擦了眼淚,拿兩條胖胖的藕節子樣的手臂比劃了一個大圈:“要一大口!”

  阿澈撐著臉笑點了頭。

  伯爵回頭偷瞄了阿澈一眼,小聲嘟囔:“看不出來居然這麼會哄小孩子……”

  阿澈摟著他的腰,貼在他背上輕蹭,尖尖的犄角頂了頂伯爵的後腦,卻暗暗對小胖使了個眼神,小胖哼了一聲,便提著裙子跑開了。

  

  寵物店的門外,有一段向下延伸的石階,不過幾十級,卻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外面人世繁華,裡面自成一方。每當有誰下來,腳步聲便會來回的撞在石階兩旁的墻上,然後被放大,幾十級,每一步都如影隨形。

  

  咚——

  咚咚——

  

  伯爵撐著阿澈的胸口站起來,阿澈卻壞心的在他腰上一扣,一個用力又把他拽了回去。伯爵頗有些惱怒的回頭,一雙妖媚的異色瞳子瞪得大大的,阿澈撐著腦袋無辜的一笑。

  吱嘎一聲,寵物店的門被推開。

  “這裡是D伯爵的……”伯爵換上溫柔而疏離的笑,然後慢慢咽下了餘下的幾字,只留了個尾音在舌尖顫了顫。

  

  是一個小男孩兒,看起來不過十來歲大小,穿了黑色的絨線衣,發絲軟軟的垂著,脖子上圍著一圈兒銀色的圍巾,明明一臉的稚氣,那雙眼卻是直愣愣的在寵物店裡掃了一圈兒,然後看向伯爵。

  他的發梢上、圍巾上、外套上沾滿了殷紅的血跡,如同水墨畫上打翻了紅墨水瓶,突兀而刺眼。

  他的手安靜的垂在身側,粘稠的血液卻順著指尖滴答滴答的滴在地面的深色石面上,敲響一種詭異的節奏感。

  

  伯爵蹲下身,取了毛巾沾了水,細細的擦拭了小孩兒臉上的血跡,這才撥開小男孩兒的發絲輕嘆道:“真是漂亮的孩子啊!”

  小男孩兒抬起頭來,一對棕色的眼瞳打量了伯爵一歇,忽然伸手拉住伯爵的衣角,無聲的回頭看去。

  小胖扒住簾子偷偷的往這邊兒望,對上男孩兒的目光又趕緊的縮了回去。

  

  伯爵輕嘆一聲摸了摸男孩兒的頭,牽住他的手沿著那石階向上走去,繡花的布鞋抬起、落下,靜默無聲:“我先……出去一下。”

  

  外面的事故已經結束,數輛車翻滾在一起,輪子還在打著轉兒,滿地都是痛苦的呻吟和路人驚慌的報警聲。

  伯爵站在路邊微微眯了眼,陽光透過他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細細的陰影,他背後墻上的牌子上,清楚的寫著“COUNT D”……

  

  小男孩兒拉了拉伯爵的手,徑直的穿過翻倒摺疊的車輛、反折變形的車門、破碎滿地的玻璃,然後蹲在了一個慄色頭髮的男子身邊。

  他放開伯爵,輕輕的觸碰了一下男子被血污染的臉,然後低下頭,軟軟的舌頭伸出來,將那張臉細細的舔了個乾乾淨淨,這才拱開男子圈起來的手臂鑽到了他的懷裡。

  

  “這可不行哦!這個人受傷很嚴重呢!這樣亂動他的話,說不定會死的……”伯爵彎下腰,伸手將鑽進男人懷裡的小傢伙揪出來抱在懷裡。

  那是一隻染滿血跡的阿拉斯加雪橇犬幼崽,濕漉漉的黑鼻頭不時的聳動,眉間一團美人尖形狀的白色絨毛,一雙半圓的耳朵不斷的抖來抖去,滿身……都是粘稠的血……

  當然,並不是它的……

  

  伯爵毫不客氣的在已經昏迷的男人懷裡摸了摸,然後抽出來一看:“希斐.安德魯.喬瑪德麼?”

  他掏出希斐口袋裡的電話,翻了翻,然後撥出了一個號碼:“你好!請問是理查德.喬瑪德先生麼?在下D伯爵,希斐.安德魯.喬瑪德先生現在正滿身是血躺在我的腳邊,或者更準確的說,是躺在車輪之下,我想他需要最快的救助……是的,就在中華街……”

  “好了,小傢伙,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自己了,不過,我覺得他的生命力很頑強呢!”伯爵拿腳尖輕輕的踢了踢臉色蒼白的希斐,然後微笑著抱起小雪橇犬轉身,將滿地的痛苦呻吟、驚慌失措和血腥殘忍統統拋在了身後。

  

  小小的雪橇犬嗚嗚的叫著,兩隻爪子把住伯爵的肩膀掙扎了一會兒,才露出一個頭來,濕漉漉的棕色眼睛久久的望著躺在地上的希斐,直到……再也看不到……

  

導盲犬02

  “喬瑪德老爺,真的非常抱歉,您也知道,人的大腦的構造是非常複雜而精細的,我們並不能百分百的保證手術的安全,更何況,喬瑪德少爺腦內的那塊淤血恰好還壓迫到了視神經。所以,作為喬瑪德少爺的主治醫生,我還是建議您選擇藥物治療,讓大腦慢慢的調節和吸收顱內淤血。這種保守的療法雖然會花費比較長的時間,但是,卻是最安全的,而喬瑪德少爺恢復視力的可能性也是最大的。”

  “……”

  “沒有更好的方案了嗎?”

  “對不起,喬瑪德老爺,目前我只能提出這樣的建議。”

  “那……好吧……,這個……不會影響到他的生活吧?”

  “目前的治療很成功,喬瑪德少爺身上的其他傷勢也已經痊愈,除了視力方面的問題,別的方面影響不大。當然,剛剛失去視力的人生活上可能會有比較大的困難,不過我想這些方面您一定會考慮得十分周到的。”

  

  希斐.安德魯.喬瑪德靠在房間的墻上聽著外面的對話無奈的摸了摸額頭,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一如既往的什麼都看不見,連個陰影都沒有。

  希斐從兜裡摸出偷藏的打火機和煙,啪嗒一聲打燃了湊到嘴邊,卻燒到了手指。

  

  啪——

  打火機砸在墻上又落到了地板上,跳了兩跳,也不知道砸壞了沒有。大概是沒有吧,ZIPPO的純銅海盜系列,看起來彪悍合他的性格,應該也還蠻經摔的。

  希斐呸了一聲吐出含在嘴裡的香煙,摸索著將自己摔在了病床上,枕著手臂望向窗外——什麼都看不到,唯一能夠依稀分辨的也只剩下光與暗的一點點差異了,主治醫生說這代表了復明的希望。

  

  門鎖發出喀嚓一聲,希斐沒有動。

  “喬瑪德少爺,屬下來接您出院。”

  是一直跟在希斐身邊的保鏢之一,希斐沒有反抗的被他抱到輪椅上坐著——他是好面子的人,可是,還不至於為了面子為難自己。輪椅這東西,希斐認為,至少比讓他自己拿跟棍子滿地的戳來戳去好看多了。

  

  “這次的事不管是誰惹出來的,爺爺都不會讓他好過。”

  希斐感到爺爺的手掌死死的抓住他的肩膀,這麼大年紀的老頭子了,居然還把他抓得有點疼。希斐不禁感慨的摸索著找到爺爺的老臉,然後不輕不重的拍了拍:“爺爺你最近鍛煉身體了吧?喲,還有點松松垮垮的肌肉了呢!”

  “你這混小子……”老爺子的嘴巴肯定抽搐了,希斐在心頭想,然後便覺得臉上一痛,連連大呼:“哎喲!爺爺放手!放手!欺負殘疾人是不對的!”

  

  理查德.喬瑪德,這個一手創造了喬瑪德家的輝煌的老人嘆了口氣,拍了拍這個最能惹事卻又最討他喜歡的後輩的肩。

  希斐卻反覆了他的手背,舔了舔嘴脣,露出一個淺淺的血腥的笑容:“爺爺,相信你孫子我年輕力壯,還沒淪落到需要一個老頭子幫我出面的地步吧?”

  老喬瑪德欣慰的點頭:“嗯,那好,這次的事就隨便你了,不管……對方是誰。”

  希斐聽到他加重了“不管是誰”幾個字,會心的笑了笑。

  

  “對了,你這混小子認識一個叫D伯爵的人嗎?”老喬瑪德突然問。

  希斐撐著腦袋想了想:“是兩個月之前的英國波斯貓?還是一個月前的日本和服美人?或者是……啊,不行啊,再往前我就不記得了。”

  他還沒思考列舉完,後腦勺上又挨了一下,不重,希斐卻淚汪汪的抬頭:“爺爺!我腦袋受創了唉!受創了!你這個狠心的老頭子其實是想你孫子就這麼殘廢了是吧?”

  

  路過的醫生偶然聽到,贊同的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路過。

  

  老喬瑪德掩飾的咳嗽了兩聲:“是那天在中華街替你打電話的人!”

  希斐恍然大悟的捶了一下拳:“我知道了!一定是前一段時間那個漂亮的中國妞!”

  老喬瑪德恨不得再給他後腦勺上來一下,忍了忍,只能冷冷的打擊到:“如果老頭子耳朵沒問題的話,我想我在電話裡聽到的,應該是個男人。”

  希斐頓時焉氣兒,懶洋洋的招了招手讓保鏢推著他離開,感慨的長嘆了一聲:“嘁——,我對男人沒興趣呀!”

  

  “啊囉,狗狗你別著急呀!那個希斐一定會來找你的!”小胖拍拍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手認真的放在膝蓋上,不言不語卻死死的盯著門口的小男孩認認真真的安慰。

  小男孩兒扭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側頭,冷冷的看著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胖爪子。

  小胖不安的縮回手,撅嘴轉身,抄著手嘟囔:“狗狗你……小胖不理你了!”

  小男孩兒偏頭看了她半晌,然後伸手拉了拉她漂亮的小洋裙,小聲道:“我……叫萊斯利。”

  小胖立刻轉回來,一臉笑容的摸了摸他的臉:“萊斯利真可愛!”

  萊斯利尷尬的紅了紅臉,偏頭不理,冷冷的撅嘴:“不要說我可愛!我已經六個月大了!”

  

  剛剛端了紅茶出來的伯爵眼睛一亮,放下杯子就衝過來,一把抱住萊斯利蹭了蹭他粉嫩的小臉蛋:“萊斯利好可愛!聲音真好聽!”

  萊斯利紅著臉推開伯爵,認真的仰起小臉冷冷的強調:“不要說我可愛!”

  小胖踮著腳拽伯爵的旗袍:“伯爵!把萊斯利放下來給小胖看看!”

  伯爵悻悻的放下萊斯利:“萊斯利本來就可愛啊!”

  小胖配合的點點頭,伸出十根胖嘟嘟的指頭掰來掰去:“對啊!萊斯利才六個月啊!小胖都快三歲了呢!”

  

  阿澈攬住伯爵的腰,胸口緊緊的貼著伯爵的背,手從伯爵胸前繞過,盛著紅茶的茶杯遞到伯爵的嘴邊:“來,伯爵,你的紅茶。冷了可就不好喝了哦!”

  伯爵接過杯子低頭抿了一口,愜意的眯縫了眼,阿澈在他頸邊蹭了蹭:“怎麼樣?味道剛剛好吧?我有嘗過哦!”

  伯爵有些氣惱的抬腳,狠狠的踢了他的腿,阿澈無賴的纏著他的腰不放,手指在他腰上的嫩肉上摸了摸去,嘴裡卻嚴肅的譴責道:“不要動哦!再動紅茶就淌出來了!”

  伯爵無奈的橫了阿澈一眼,用三根手指優雅的執起杯底的小碟回身坐到沙發上,緋色的脣輕輕的抿住剔透的白瓷。

  

  阿澈聳聳肩,纏了過去,攬臂抱住伯爵的腰,側身躺在伯爵的腿上,手掌卻不安分的沿著伯爵的大腿摸到伯爵的臀上,隔著褲子和旗袍曖昧的按了按:“伯爵……也很可愛啊……”

  伯爵垂了眼,手指捻著配套的金屬勺子輕輕的攪動著紅茶,看著那淺淺漾開的漣漪淺笑不語。

  勺柄上一朵金屬雕成的半開玫瑰,精緻而高雅,仿佛孕著濃濃的花香……

  

  “喬瑪德少爺,請注意腳下,前面有段不短的樓梯。”希斐戴了一副蠻酷的墨鏡,在保鏢的攙扶下推開寵物店的門。

  黑西裝的保鏢先一步用身體略微擋住希斐,待目光在店子裡掃了一圈兒,才恭敬的側身讓開,扶著希斐進去。

  

  “萊斯利!萊斯利!你家主人來接你了哦!”小胖跪在萊斯利身邊,興奮的推了推規規矩矩端坐著的小男孩兒。

  萊斯利耳朵動了動,卻貌似不屑的癟癟嘴,偏頭看向一邊兒,半圓的小耳朵偷偷的紅了。

  小胖伸出胖嘟嘟的手指捏了捏萊斯利的臉:“嘻嘻,萊斯利你害羞了唉!臉都紅了!”

  萊斯利惱怒的回頭,棕色的瞳子瞪得大大的:“亂說!才沒有!”

  

  伯爵彎腰抱過萊斯利,揉了揉他被捏紅的小臉蛋:“好了小胖,不要取笑萊斯利哦!”

  小胖撅著嘴伸手拽了拽伯爵的旗袍,藕節一樣的手臂伸得大開:“沒有!小胖才沒有欺負萊斯利!小胖最喜歡萊斯利了!伯爵,讓小胖也抱抱萊斯利嘛!”

  萊斯利瞪著一雙棕色的瞳子哼了一聲,威脅的齜了齜牙:“不準!”

  他低著頭,紅著小耳朵,踢著腿兒扭來扭去小小聲道:“伯爵放我下去!我都六個月大了,不要人抱了!”

  伯爵微笑著將他放下,小胖立刻提著裙子,甩著胖乎乎的小短腿兒追了過去:“萊斯利等等……”

  伯爵星星眼的捧臉:“萊斯利好可愛……”

  阿澈立刻從身後纏了上來,不滿的執起他的手指,嗷嗚一口含在嘴裡,卻沒捨得咬,只瞪著伯爵來回的磨著牙齒尖兒。

  

  “咳咳,那個……伯爵先生……”保鏢萊恩眼睜睜的看著一隻狗一隻肥嘟嘟的……浣熊?一陣打鬧,然後追逐著跑開,另外一隻……山羊?卻幽怨?的咬住面前優雅嫵媚的東方男人的手指,嗚嗚的叫著將腦袋甩來甩去,不禁有些冷汗:真是奇怪的寵物店……

  

  伯爵捂嘴“啊”了一聲,不好意思的站起來。

  他一身華麗的錦繡旗袍,胸口一條騰雲的盤龍,從腰後纏繞上來。龍身上,片片金鱗均用金線細細繡出,高貴而精緻,轉身間金光流溢,猶如活物,稱得面前禮儀得體的男子卻有一種疏離而高高在上的感覺。只是,當真細看去,那漂亮嫵媚的東方男子卻又帶著溫和優雅的笑容。

  

  “真是不好意思,店裡的寵物們太吵鬧,怠慢客人了。”D伯爵微微彎腰,然後抬起頭來,略略打量了一下戴著墨鏡也一臉囂張的希斐,略微遲疑了一下仍然開口問到:“雖然不太禮貌,不過,這位先生的眼睛是……看不到嗎?”

  希斐大大咧咧的拂開保鏢萊恩的手,伯爵緩步上前,扶住希斐的手臂領著他坐到沙發上。

  

  萊恩反射性的抓住那雙手,來來回回的摸了摸,然後嘎巴了下嘴嚴肅的點頭:“我用我希斐.安德魯.喬瑪德混跡情場的名聲打賭,伯爵你一定是個美人!嘖,不是我吹,美人與否,我只要靠聲音和手就能分辨得出來。啊,雖然我現在是一名可憐的殘疾人,可是,美人你不會介意什麼時候跟我一起喝杯茶吧?”

  伯爵微笑著抽出手,交疊了雙腿坐到一旁,雙手輕輕的疊放在膝上:“多謝喬瑪德先生的誇獎。不過,在下的茶也泡得不錯呢!喬瑪德先生要嘗嘗嗎?”

  希斐喪氣的坐回沙發上,攤了攤手:“這是東方人的矜持嗎?”

  伯爵淺笑不語,希斐卻嗷的一聲慘叫,眨眼之間,手裡已經多了一把嶄新的銀色CZ75

  

  伯爵驚呼一聲,飛快的上前,雙掌合執起希斐的手,仰起頭來,異色的雙瞳裡閃著點點惑人的星光:“喬瑪德先生!您有沒有受傷?在下真是太大意了……我……”

  喬瑪德痞痞的一笑,對身後的保鏢揮了揮手,收了槍插回腰間:“啊,讓美人難過可不是我的風格呢!”

  被甩開的阿澈哼哼了兩聲,甩甩屁股走開了。

  

  伯爵拿了棉花,沾了藥酒,小心的擦著希斐手背上的傷口。

  手背上被猙獰的撕開了上下兩條口子,艷紅的肉難看的外翻著,留下恐怖的咬痕……

  

  伯爵半跪著,輕輕的擦拭著傷口,小心的貼上紗布,為難的仰頭:“喬瑪德少爺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最好。”

  希斐卻只頹然的依靠在沙發背上撫額長嘆:“真是的,伯爵一定是非常溫柔的美人呢,好遺憾啊!”

  身後的保鏢萊恩低下頭,在希斐耳邊輕聲道:“喬瑪德少爺,這位伯爵先生是男性。”

  希斐抬手在他腦袋上一敲:“少爺我當然知道!但是,美人麼,是不分性別的!少爺我是純欣賞啊!”

  保鏢諾諾的應是,伯爵輕笑垂眼:“喬瑪德先生真是有意思的人!那麼,喬瑪德先生是來敝店買寵物的嗎?敝店恰好有適合喬瑪德先生的寵物呢!”

  旁邊的簾子動了動,一隻胖浣熊蹬著腿兒努力的將一隻小雪橇犬拖了回去。

  

  “寵物?啊……我養過不少呢!上次的金絲貓就很不錯,性子很辣呢!真是夠味兒!是吧萊恩?”希斐抬臂擱在沙發沿兒上,回頭招呼身後的保鏢。保鏢為難的彎下腰在他耳邊嘰嘰咕咕了一陣,希斐這才抓抓那頭張揚的慄色沖天豎發,聳了聳肩:“哈哈,美人你說的是那個寵物啊……啊……那個嘛……我想我大概沒有那麼好的修養吧!”

  旁邊的簾子動得愈發厲害了,胖浣熊也不管希斐這個盲人看不看得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再次努力的拖著兩眼淚汪汪的小雪橇犬躲回簾子後面。

  小雪橇犬爪子緊緊的抓著地上的毯子,發出嗚嗚的低喚。

  保鏢先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再次確定這真是一間非常奇怪的寵物店……

  

  “不過,爺爺說,是你救了我吧,伯爵先生?”希斐十指交握抬起頭來,嘴角噙了若有若無的笑。

  明明戴著墨鏡,這個男人卻在這一瞬間,透過那暗色的鏡片散髮出了凌厲的氣勢。

  “我希斐.安德魯.喬瑪德從來不是欠債不還的人,伯爵先生,你有什麼願望呢?不論是殺人……還是放火哦!”

  

導盲犬03

  “唉?願望嗎?”伯爵支著一根手指想了想,然後偏偏頭:“什麼願望都可以嗎?”

  希斐摸著下巴小聲思量:“唔,如果你硬要我娶你之類的,雖然我不喜歡男人,不過看在美人的份上也還是可以勉強一下的吧。”

  身後的保鏢萊恩目光微微渙散了一圈兒:難道少爺的狩獵範圍又要擴大一半了?這要怎樣給老爺匯報啊!

  

  伯爵一愣,手中的勺子一不小心將杯沿兒磕出一聲不禮貌的輕響,希斐的耳朵微微動了動,嘴角的笑容愈發的流氣和沾沾自喜,簡直讓人有一拳頭打掉他的墨鏡的衝動。

  伯爵長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紅茶,頗有些無奈的揉了額頭:“不,不用了,多謝喬瑪德少爺的厚愛。不過,在下倒的確有件事需要拜託喬瑪德少爺呢!”

  希斐頗有些遺憾的哦了一聲,伯爵上前,彎腰牽起他的手臂,回頭間發絲擦過希斐的臉頰,對身後那亦步亦趨跟上來的保鏢萊恩點頭致意道:“這位先生能不能請先在此等候呢?裡面的物品在下不希望有太多人看到呢!”

  萊恩有些猶豫的上前一步,貼近希斐,低聲詢問到:“喬瑪德少爺?”

  

  希斐痞子一樣把住伯爵的肩,單手執起伯爵的發梢湊到鼻尖下嗅了嗅,不耐煩的對萊恩揮了揮手:“哦萊恩,你可真是一個不會討美人喜歡的傢伙,難怪沒有女人看得上你!你就在這裡反思一下你的紳士風度好了,哦,如果你聰明點兒,伯爵美人說不定還會為你泡一杯咖啡之類的。”

  伯爵無奈的將自己的頭髮從希斐指間抽回來,對尷尬坐下的萊恩送上一杯手磨的咖啡,萊恩拘謹的接過雙手捧住,眼神兒毫不斜視的看著那晃動的淺褐色咖啡。

  伯爵將兩隻瓷碟推過去:“萊恩先生是吧?請你稍微等一下就好。這裡有糖和奶,萊恩先生您請自便。對了……”伯爵頓了頓輕笑道:“咖啡的話,還是趁熱喝會比較濃郁。”

  “那麼,喬瑪德先生……請您跟我來。”

  

  “想不到伯爵你這裡居然這麼大啊!”希斐抱住伯爵的手臂,整個人都貼了上去。

  “不,也不是太大……”伯爵一頭黑線,徒勞的想要抽回自己沉甸甸的手臂。

  “伯爵身上好香,是用什麼香水嗎?”希斐聳聳鼻子,貼近伯爵的脖子嗅了嗅。

  伯爵喪氣的垂了頭,一把抓住希斐加快了腳步,飛快的穿過長長的黑暗的過道:“啊?大概是平時的熏香吧!”

  

  過道裡傳來嘻嘻的笑聲,無數的人影出現又消失。

  “好難得呢!伯爵竟然也會有這個樣子!”

  “不過,伯爵應該還蠻喜歡那個人類的吧?”

  “是啊!如果不喜歡的話,早就帶到那種有去無回的房間了吧!”

  “嘻嘻,好危險呢!阿澈要加油了哦!”

  阿澈默默的側肩靠在走道的墻上,眼神幽幽的閃著光。

  

  一個人影踩著曼妙的腳步慢慢貼近,柔若無骨的手臂攀上阿澈的背,緩慢到曖昧的環住他的肩,手指沿著他的脖子曖昧的滑到胸口,發絲纏繞上來,貼在他的背上□的撓動,聲音濕漉漉的粘膩入骨:“啊啦,說不定阿澈殿下其實是非常害羞的人呢!明明是那麼貪婪的性子,居然可以放任伯爵這麼這麼久,殿下真是溫柔呢……”

  許多的人影靠過來,嘻嘻笑著圍上阿澈,無數的手臂攀上阿澈的腰、臀,甚至試探的挑開褲腿沿著腳踝往上爬。

  “是呢!”

  “說不定哦!”

  “真是可愛的龍九子啊!”

  “要不要選擇我呢?我會……很溫柔的哦……”

  

  “滾開!”

  阿澈垂眼,冷冷的勾了脣,一把抓住在自己胸口上曖昧□的柔滑手指,狠狠一捏……

  鋒利的指甲劃破細膩的皮肉,身後頓時響起長聲的驚叫,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黑暗中的影子如潮水一般退開,卻無聲無息,只聽到液體敲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阿澈冷冷的推開身後的痛苦蜷曲的人影,緩緩的走開,四周的影子隨著他的動作在大片大片的黑暗中一點一點的擴散。

  阿澈嫌棄的甩了甩手,指尖上的液體飛濺出去,融入四周的濃墨之中。

  他冷冷的回頭,下巴微微揚起,一對眸子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金光,冰冷而高傲:“一群……低賤的食物!”

  他毫不猶豫的轉身,雙腿筆直而修長,跨出動人的弧度,舔弄過伯爵手指的猩紅舌頭在脣邊緩慢的舔了一圈兒:“你們永遠不會懂……那優雅的進食前漫長而美妙的等待……”

  

  “就是這裡了,喬瑪德先生請跟我進來。”伯爵在長長的過道盡頭扶著墻微微的喘了會兒氣,希斐靠在一邊,手插在褲兜裡,痞子一樣笑著。

  華貴可比宮殿的大門被推開,伯爵牽引著希斐的手向前探去:“請你與這個孩子……好好相處……”

  一雙小小的手有些瑟縮的觸碰了一下希斐的掌心,然後緊緊的握住。

  

  “這是……”希斐有些遲疑,伸手將那孩子拉過來,來來回回的摸了摸,然後嚴肅的回頭:“是個小孩兒啊!伯爵的孩子嗎?呀!真是遺憾!伯爵這樣的美人竟然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伯爵的笑容僵了僵,氣鼓鼓的推著希斐的背將他帶出去:“好了,這就是我的願望了!希望喬瑪德先生能夠好好遵守您的許諾!對了,這個孩子的名字是……萊斯利……”

  

  希斐將萊斯利抱在懷裡,踉踉蹌蹌的被伯爵推著走,萊斯利乖巧的環著他的脖子,倚在他懷裡。

  “喂喂伯爵,你都沒告訴我這個孩子是男是女啊!如果是伯爵的孩子,我希望是個女孩兒啊!將來一定會是個大美人的!”

  萊斯利哼了一聲撅起嘴,一雙棕色的瞳子瞪得大大的:“哼!萊斯利是男孩兒!萊斯利已經六個月了!”

  “唉?六個月?”

  希斐無奈的揉了揉萊斯利的頭,柔軟的發絲在掌心擦過,如同絲絨一般。

  希斐捏了捏他嫩嫩的小臉,邪邪的勾了脣:“啊,男孩兒就男孩兒吧,我會……好好的照顧你的喲,萊斯利……”

  

  伯爵在他身後垂了手交握在身前,微笑的鞠了一躬:“喬瑪德先生,相信萊斯利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他會帶給您……永不背叛的忠誠。那麼,請您簽下這張契約書。”

  一張精緻的契約書被推到希斐的面前,黑色的花體字如同纏繞的藤蔓,刻下生死與共的符咒。

  

  保鏢萊恩拿起契約書仔細的看了,才對希斐示了意。

  伯爵執起希斐的手,停在那簽名的地方,看著他流暢而狂放的簽下自己的名字,單詞與單詞囂張的連在一起,一個套一個:希斐.安德魯.喬瑪德。

  “這樣,我們之間的牽絆就完全的結束了,喬瑪德先生。”伯爵倚在古老的雕花貴妃榻上,指尖捻著那張薄薄的契約書,輕聲道。

  那上面,清楚的寫著……

  

  契約書:

  第一,請永遠愛護寵物。

  第二,請務必相信他的忠誠。

  第三,此份契約的終結……直到雙方之一生命的結束……

  

  “主人,請放我下來,我能自己走。”萊斯利仰起頭,在希斐的懷裡扭了扭踢了踢腿兒。

  希斐揉了揉他的頭髮,將他放下,抱怨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真是的,小孩子嘛,不是就應該窩在大人的懷裡撒嬌嗎?”

  萊斯利鼓著臉抓住希斐的手,牽著他慢慢的朝前走,繞過椅子,繞過沙發,推開那扇隔開了兩個世界的大門。

  

  燦爛而溫暖的光從外面射進來,萊斯利回頭,棕色的瞳子裡印著揪著簾子淚汪汪的看向他的小胖。

  他忽然露出一個笑臉,低著頭,有些彆扭的說了一聲:“再見,小胖……”然後回頭:“主人,小心梯子……”嘴角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

  希斐捏了捏他的臉:“不要叫我主人啊!明明是這麼小的孩子啊!我會被控告的吧?叫我……嗯,就叫希斐好了……”

  萊斯利有些臉紅的低了頭,眼角卻全是暖融融的笑意,肉肉的嘴脣咬了咬,終於輕輕的叫了一聲:“……希斐……”小小的身影伴著希斐,轉了個拐便看不到了。

  

  “伯爵……”小胖淚汪汪的撲進D伯爵的懷裡,嗚嗚的哭起來。

  伯爵輕輕的摟住她,溫柔的撫摸著她的背。

  “伯爵,萊斯利他還會回來嗎?”小胖仰起頭,胖嘟嘟的臉上,眼圈兒紅彤彤的。

  

  “不會。”伯爵看著那敞開的大門和溫暖的陽光輕聲答到:“走出這裡的他已經不屬於我們了,小胖。”

  “萊斯利他為了希斐付出了奔跑、跳躍還有自由的代價,從簽下契約的那一刻起……不,或許還要早,他的命運之線,就已經緊緊的握在了另一個人手中……”

  “小胖,萊斯利跟我們……是不一樣的。”

  

  阿拉斯加雪橇犬,愛好自由自在的奔跑,其實……是完全不適合當導盲犬的犬種,可是,那是萊斯利自己的願望,即使捨棄掉一切也要完成的願望……

  永遠的與那個人在一起,永遠的牽引他,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那個人,在最危險的那一刻向他伸出了溫暖的手……那時,他便已經無法離開了……

  這是古老的咒印,是忠誠的犬族歷來的追尋……生死與共,性命相契……

  

  那張契約,其實……簽訂的只有萊斯利一人而已,因為……即使對方拋棄他,他也不會拋棄對方吧……

  伯爵斜撐著頭,端起冷掉的紅茶輕抿了一口,異色的雙瞳渙然的看著那一圈兒一圈兒盪漾的漣漪,若有所思。

  

  “伯爵……你這個樣子真是讓我非常有食慾呢……”

  阿澈從身後纏上來,環住伯爵的肩,手指隔著那錦繡的旗袍搔弄著伯爵的胸口,在胸前微微的凸起上,用輕輕的一刮。

  “嗯……”輕輕溢出鼻尖的酥麻聲音讓阿澈的眼中金光一閃,伯爵微微的側過頭,異色的雙瞳輕輕的眨了眨:“是阿澈啊……”

  他忽然皺了眉:“阿澈你居然在店裡覓食了嗎?好重的血腥味兒!這可是不允許的哦!”

  阿澈挑挑眉,掰過伯爵的下巴,強迫他高高仰起頭來,擒住那緋色的雙脣便是一陣凶狠的廝磨。

  “我唯一想要的食物……我永不飽足的食物……伯爵你不會不知道吧?”

  

  起伏的胸膛帶出高高低低的喘息,伯爵半側了身,手掌抵在阿澈胸口,將那仿佛要將人吞吃下腹的貪婪野獸推開。

  緋色的脣微微紅腫,泛著豐盈的水色,脣邊的銀絲帶出曖昧的光澤。

  伯爵異色的雙眸染上些微的笑意,染了丹寇的手指撫過阿澈的脣,指尖在那脣邊的鋒利牙齒上點了點:“如果再繼續下去的話,阿澈你大概就受不了吧?”

  伯爵抬起修長的腿緩步朝裡間走去,旗袍搖曳,高貴而魅惑。

  阿澈喪氣的錘了一拳華貴的貴妃榻,讓那古老的木製品發出吱嘎的聲音:“真是混賬!”

  他低了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身體的變化,無奈的道:“伯爵可真是狡猾啊……”

  

導盲犬04

  “希斐,你回來了?你出事以後,公司裡的很多事都不得不交到我手上,一直都沒抽出時間去看你,你不會介意吧?”

  

  希斐樂顛顛的牽著萊斯利嫩嫩的小手,再色迷迷的捏上兩把。

  雖然看不到模樣,可是,希斐相信自己那顆遍覽美人的心:絕對!絕對是個大美人啊!

  唔,好吧,現在是“小”的,但是,以後一定會成為“大”的!

  希斐心情頗好,也不管小萊斯利貌似不太樂意的彆扭,直到聽到那個自己一貫不算太喜歡的男人的聲音。

  

  “唉?卡瑟嗎?啊,爺爺竟然把你都請過來了,唔,那老頭子看樣子的確挺忙的吧?真是的,一大把年紀了,還跟啥一樣蹦躂,也不嫌累!吶,你好好乾哦,記得可千萬別把我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虧掉啊!我可還指望著那點錢泡馬子呢!唉,都是男人,都知道難處,那些女人花錢可真厲害……”

  希斐嘮嘮叨叨的閒扯,手上卻用了個勁往回一帶,左右張望的萊斯利登時被他抱了個滿懷。

  希斐色迷迷的蹭了蹭小傢伙的臉,只覺比豆腐還嫩滑,感覺還真不賴!希斐禁不住又蹭了兩下,在心頭默想著這美人由小變大的模樣,禁不住就是一陣心神盪漾。懷裡的小傢伙卻哼了一聲,毫不領情的偏過頭去,小爪子死死的抵住希斐的腦袋。

  希斐痞痞一笑,取下墨鏡對著卡瑟的方向晃了晃算是打了招呼,再順手掛在T恤的領口,便顛顛兒的朝屋裡走——所謂美人在懷——先甭管這美人的大小了——真是一樁美事啊!

  

  萊斯利紅了耳朵,小手撐在希斐的胸口,在他懷裡扭來扭去:“希斐……你……放萊斯利下去!萊斯利……萊斯利可以自己走!”

  “吶吶,真是的!小傢伙要學會撒嬌才可愛啊!”希斐屈指彈了彈萊斯利的額頭,在氣鼓鼓的萊斯利臉上響亮的波了一聲,大搖大擺的進屋。

  

  一路上自然有人照顧,偏偏希斐此人囂張慣了,啥都看不到了還敢單憑著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經驗記憶橫衝直撞。於是,一路上便能看到剪花剪草的老園丁氣喘吁吁的衝過來,把自己的傢伙拖到一邊,免得擋了這個喬瑪德家最囂張的少爺的路。或者是老管家,飛快的將停在一邊兒的車輛開走之類的。

  於是,一個沒把自己當盲人的盲人就這麼暢通無阻的進了那棟豪華的建築——如果不算途中撞上的那次柱子——當然,誰都不能奢求一干僕人連柱子都給他喬瑪德少爺搬走是吧?

  

  卡瑟被晾在原地,不由得有些尷尬的推了推那副金邊的眼鏡,抄著手看著希斐囂張卻從不克制的背影,嘴角微微一挑。

  

  即使人人都崇拜上帝也不會得到他老人家的公平愛護。神愛世人,不過是站在高處的人才有資格說的話。有些人就是這樣,一出生就擁有別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當別人都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時候,他卻囂張耀眼,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希斐.安德魯.喬瑪德……喬瑪德家最受寵愛的少爺……

  或許,喬瑪德那個老頭子寵愛的就是這個慄色沖天發小子那什麼都看不進眼裡的囂張也說不定……

  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在這個魚龍混雜的世道保持著這樣的天真的不是嗎?

  

  卡瑟輕輕的彈了彈價值不菲的淺色西裝上或許並不存在的灰塵,帶著優雅得體的笑容走上前去,按住希斐的肩膀貌似親熱的將他帶向大廳。一直跟在希斐身後卻被希斐責令不準把他當瞎子的萊恩的目光如他所想的那樣鎖住了他,就跟……希斐懷裡的小狗崽一模一樣……

  卡瑟在心頭暗暗的挑了挑眉:這個萊恩,還當真是老頭子養的一條好狗,除了希斐跟老頭子的話,倒是誰的仗都不買的。

  

  “希斐你竟然也會養這種小傢伙嗎?”卡瑟笑了笑,將希斐領到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坐下,挑眉問:“要香檳嗎?”

  希斐隨隨便便的將那隻小狗放到沙發上,那小傢伙四下嗅了嗅,便踢踢腿兒,聳聳鼻子,又一頭扎進了希斐懷裡。那圓滾滾的小屁股上,毛絨絨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像個撒嬌的孩子一樣,倒叫卡瑟看出點可愛來。

  希斐揉了揉額頭,不顧那小狗的掙扎,一臉壞笑的伸手,在那隻小狗身上掐了掐去,滿臉的興致盎然:“啊?我倒是想喝,不過萊恩那傢伙大概會告訴爺爺吧,然後……”希斐抬起頭來,一臉悲戚:“爺爺一定會扣我的零花錢啊!零花錢啊!那可是泡馬子的基本條件!”

  

  “對了卡瑟……”希斐忽然轉過頭來,臉上那懶洋洋的痞子笑容一瞬間退了個乾乾淨淨,難得的一臉嚴肅,竟讓卡瑟一瞬間有一種站在老頭子理查德.喬瑪德面前挨訓的感覺。

  卡瑟心頭跳了跳,然後鎮定的推了推眼鏡自嘲:“真不愧是爺孫倆!”

  

  希斐抱起小雪橇犬,抓著他的前腿招了招:“這個傢伙很可愛吧?他叫萊斯利,吶,可是被我當兒子看待的小傢伙哦,不管有什麼事,我都不希望牽扯到他的身上。我這麼說,你明白吧?”

  希斐轉過頭,摘掉了墨鏡的眼上還貼著紗布——見多了這個少爺鬧騰的醫生實在怕他再次傷到眼睛,不過事實證明,對這個忒能搗騰的少爺,這是很必要的。

  “我想,你這麼精明的人不會傻到以為我手上什麼都沒有吧?”希斐從腰間掏出那隻銀色的CZ75貌似隨意的在手指間玩了玩,耍出幾個花樣。

  希斐偏著頭“打量”著這個一貫跟他不太對盤但卻讓他不得不承認的確是個能讓他的百分之十五股份蹭蹭蹭升值的不錯人選的傢伙。

  

  “我明白了。”卡瑟伸手去摸那隻安靜的將頭鑽在希斐懷裡,甚至有往希斐衣服裡拱的趨勢的小傢伙,卻被希斐一把打開。

  “不好意思,我的人,不喜歡別人來碰。”希斐聳聳肩,回頭對萊恩道:“爺爺呢?什麼時候回來?不是說有事跟我商量嗎?”

  萊恩抬腕看了看表,彎腰道:“時間就快到了,老爺大概是有事耽擱了吧。”

  旁邊的萊斯利從希斐懷裡抬起頭來,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他眼睛上的紗布,被希斐捉住手指掰著玩兒。萊斯利偏頭想了想,跪趴到沙發邊兒上取過電話塞到希斐懷裡。

  

  希斐讚賞的摸了摸他的腦袋:“哎呀,萊斯利你這麼可愛叫我賞你什麼好呢?需要本少爺獻上一個熱情火辣的KISS不?”

  萊斯利的臉一紅,回身一腳,踢在這個痞子的臉上,氣呼呼的坐到一邊兒,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

  希斐摸著臉一臉感慨:“萊斯利你可是第一個打本少爺臉的男人唉!”

  萊斯利轉頭過來看他一眼,哼了一聲又甩了回去,看似毫不關心的冷聲道:“這麼說你經常被女人打?”

  希斐摸了摸下巴:“小鬼你居然知道唉!”

  

  萊斯利頓時氣鼓起臉,咬了脣,棕色的瞳子裡水花閃了閃,又被他用力一眨逼了回去,他一下子撲過來,一口咬在希斐的臉上。希斐嗷的一聲,臉上已經留下了個大大的牙印子,還帶著不少的口水。

  “喂,你這小傢伙!”

  希斐捂著臉伸手去揪萊斯利,可惜殘疾人的身份影響了希斐少爺一向自傲的身手,萊斯利一扭腰,希斐便只抓到一隻小小的腳,剛捏了一把,手腕上便挨了一踢,給蹬開了。

  萊斯利蹲在沙發一端抽了抽鼻子,淚汪汪的抬頭:“萊斯利最討厭希斐了!”轉身一跳便跑開了。

  

  “希斐少爺!”

  老管家驚呼一聲,翻出醫療箱跑過來,心疼的捧了希斐的臉左右瞧了瞧,惱怒的回頭,便看到那隻黑白色的小胖狗飛快的竄向院子裡,不由得對呆愣的僕人吼了:“都愣著幹什麼?還不給我把那小畜生抓起來!給我撕爛它的嘴!”

  

  酒精擦在臉上,疼得希斐齜牙咧嘴,挑動眉毛的動作也不那麼帥了。

  希斐哼了一聲偏過頭:“喂,如果我沒記錯,我才是少爺吧?我都沒說要收拾那小傢伙,誰敢動?”

  老管家擦藥的動作頓了頓:“可是,希斐少爺……”

  希斐垂頭嘟囔:“小東西!這什麼臭脾氣啊!居然敢咬少爺!這也太熱情了!少爺都快吃不消了!”他嘶嘶的齜了齜牙,腦袋來回轉了轉才找準了老管家的方向,一昂下巴:“少爺都說了,那是少爺當兒子看的傢伙,誰都別想動!老傢伙都不行!”

  剛說完,後背上便挨了一巴掌,咚的一聲,拍得希斐的心臟都停了至少一秒。

  

  理查德.喬瑪德怒瞪了眼睛盯著這一回來就氣死人的死小子:“臭小子!吸血鬼!真該拖出去釘十字架!你爺爺我在你眼裡就才這麼點兒?上帝見證,以後別想從我這老傢伙手裡拿一分錢出去!”

  希斐一個翻身從沙發上爬起來,狗腿的抱住老喬瑪德的腰,一頭埋在老喬瑪德的懷裡蹭來蹭去,沖天慄色發在老喬瑪德的下巴上來回的掃。

  

  希斐討好的放甜了聲音:“爺爺,你怎麼捨得這麼虐待你可愛的孫子啊!是不是?”希斐哥倆好的在老喬瑪德的肩上拍了拍:“咱倆誰跟誰啊是吧?”

  老喬瑪德哼了一聲,揪住希斐的耳朵:“你個丟人的臭小子!”隨即換了一副慈祥的樣子:“來,安娜,這臭小子以後就麻煩你了!”

  

  “是的,喬瑪德老爺。”

  嬌媚的女聲從旁邊傳來,希斐愣了一瞬,猛然卡住老喬瑪德的脖子狠狠的搖:“爺爺你這個死老頭子!你你你……你居然就這麼把你孫子賣了!你孫子我還沒玩兒夠啊!我的英國波斯貓!我的日本和服女神!我的……”

  老喬瑪德鼓著眼睛一把拍開這沒大沒小讓人氣結的小子,理了理衣領才對那萎靡的把頭塞在沙發角落裡的臭小子哼了一聲:“你這死小子!在安娜小姐面前也不收斂點兒!”

  

  安娜掩脣輕笑,踩著高跟鞋窈窕多姿的走到希斐旁邊兒,挨著他坐下,也不管希斐迅速的往一旁挪了挪,那雙□的雪白手臂便攀上希斐的腰:“喬瑪德少爺真是傷安娜的心呢,難道安娜還入不了喬瑪德少爺的眼?”

  她的手指沿著希斐的腰緩緩的朝下滑動,最後停在肚臍上面一點兒打了旋兒:“安娜記得,喬瑪德少爺以前還稱讚過安娜的不是嗎?還是……喬瑪德少爺你這麼快就忘記了?”

  老喬瑪德吹了吹鬍子,跺了跺手裡的拐杖:“他敢!死小子成天的沾花惹草,趁這次玩兒廢了,還不給老頭子收收心!安娜,你給我好好看著他!”

  

  希斐咬了牙,抓著沙發墊子惡狠狠的回頭:“死老頭子,算你狠!”

  老喬瑪德樂呵呵的拿那根粗壯的拐杖戳了戳希斐的背,戳得希斐齜牙咧嘴:“臭小子,跟你爺爺我鬥!”回頭看到老管家抓著那隻被臭小子看得比自己還重的小胖狗,老喬瑪德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招招手:“來,把那小畜生拿來給我看看!”

  小雪橇犬嗚嗚的叫著,在老管家手裡扭來扭去,淚汪汪的看向希斐,瞧見他身上趴著的衣著大膽的女人時,頓時嗷嗷嗷的叫起來,白生生的小牙齒露出來,磨來磨去。

  

  “萊斯利最討厭希斐了!嗚嗚嗚……”

  希斐聽到萊斯利的哭聲,一個翻身爬起來,一個沒注意便將那幾乎貼在他身上的安娜掀翻在了地上:“靠!誰欺負我兒子了?”

  老管家手一抖,小胖狗已經嗖的一聲竄向希斐,一下子撲到了他懷裡。

  

  希斐無奈的揉了揉哽咽的小傢伙軟軟的頭髮,連聲安慰:“好了好了,哭什麼啊!你咬我一口我都沒哭呢!”

  萊斯利眨巴著棕色的眼瞳看了看希斐臉上的牙齒印子,慢慢的紅了臉,抽了抽鼻子,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碰了碰已經上了藥的傷口。

  

  “希斐……”

  “什麼事?”

  “痛不痛啊?”

  希斐咧咧嘴,一臉被蹂躪的表情:“痛啊!怎麼不痛!你這傢伙下次再敢咬我,我就把你吊起來打屁股!”

  希斐象徵性的拍了拍萊斯利肉嘟嘟的屁股,還蠻有彈性,希斐不由得牽了牽嘴角。

  萊斯利咬著脣,偏頭看他半晌,才小小聲的扭捏道:“希斐……你不會不要萊斯利吧?”

  希斐將他摟到懷裡,狠狠的捏了捏那滑嫩嫩的小臉,捏出兩點粉嫩的紅色:“當然不會啊!”

  萊斯利頓時笑眯了眼,撐著希斐的膝蓋湊到他臉上的傷口處,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萊斯利舔舔就不疼了……”

  

導盲犬(完)

  女人一樣呆在家裡的日子對於希斐這種流氓來說哪怕一天就已經是一種折磨,更何況是整整的三個月。可惜倒霉總是接二連三的,比如那個卡瑟,比如那個安娜。

  

  好吧,他承認那個卡瑟很會賺錢,所以如果那傢伙想要喬瑪德家的公司,他絕對雙手奉上,只要別把他攆出去喝西北風就行了——雖然那傢伙總是笑得一臉的不相信,畢竟,老頭子都說了,想要……就要學會盡情的掠奪,不論是錢、權還是女人。當然,對於最後一樣東西,希斐自認為理解了老頭子話裡的精華,雖然老頭子總是不承認就是了。

  大概……是他學得不如卡瑟好吧……

  可是,那個卡瑟,希斐就是看不慣啊!每天都是西裝領帶金邊眼鏡,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連對他說教的時候都抱著手臂一臉假笑。即使看不到,希斐都能想到那個傢伙的模樣,這對希斐簡直就是摧殘!還是活生生的!

  

  然後就是那個安娜了。

  說實話,希斐在老頭子將那個女人帶回來的時候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坐在陽傘下喝喝咖啡逗逗萊斯利才想起來那個女人是誰。啊啊,這可不能怪他不是?沒看到嗎,他腦袋被撞了啊!好吧,他承認,其實是因為女人太多,有點不好分。但是,他現在是殘疾人不是,分辨人得單靠一雙耳朵,其實……也不容易啊……

  咳,說回來,那個安娜,通過他堅持不懈的努力,終於想起來似乎是上上上個月他玩膩了分手的女朋友,似乎……

  哦,也有可能是上上上上個月……

  但是,讓他想不通的是,老頭子居然會跟那個女人搞在一起!

  按照老頭子嚴肅的說法是:“啊,一個女人就等於一座油田,你小子能這麼值錢就該去做禱告了,還敢發牢騷?”

  他猜,老頭子那個時候一定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還會擠出幾條皺紋。所以說,生意人啊……

  

  希斐側躺在床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指尖撥弄著萊斯利軟軟的頭髮。小傢伙縮在他懷裡,暖烘烘的一團,偶爾會舔舔他的手。雖然這個習慣非常不衛生,可是,日子一長,希斐也就習慣了,並且還喜歡上了這種軟軟的暖暖的感覺。不過,小傢伙最近長得非常快,不過三個月,居然已經長高了兩英寸不止,再這麼長下去,希斐都得考慮讓他一邊兒去睡了!

  

  門發出輕微的響聲,縮在希斐懷裡的萊斯利警惕的抬起頭來,棕色的瞳子閃著細微的光死死的盯著厚重的木門。

  

  細細的高跟鞋與地面敲出噠噠的響聲,希斐習慣的懶洋洋的勾了脣,枕著單臂安撫的摸了摸萊斯利柔順的頭髮拖長了聲音道:“哦,安娜小姐,作為一個淑女隨便進入一個成年男人的房間可是非常不好的習慣喲!”

  安娜自如的踩著貓一樣的步子靠坐在希斐的床頭,手裡的提包無所謂的放在床邊,一雙長腿一抬,交疊在一起,薄薄的短裙之下風光旖旎,幾乎瞧得見絲絨的內褲邊角,可惜了,希斐如今是個盲人……

  

  床沿微微的沉了沉,安娜側了身,手臂隨意的搭在側躺的希斐小腹之上,指尖輕輕的打著圈兒,聲音甜膩,曖昧入骨:“喬瑪德少爺果然狠心呢,一句話就想打發了安娜。如果不是喬瑪德爺爺的首肯,安娜難道就要跟喬瑪德少爺以前玩兒過的無數女人一樣了麼?”

  她身子軟綿綿的一傾,幾乎整個的貼在希斐背上,豐 滿的胸 部幾乎是毫無阻隔的在希斐精瘦有料的背上輕輕的蹭動,讓希斐微微眯了眼,用力的按住懷中嗚嗚低鳴著不斷掙扎的萊斯利。

  

  安娜的手指沿著希斐腰側的線條滑向背脊,尖尖的指尖沿著敏感的中線一路向上。

  安娜輕笑著,吻了吻舔了舔希斐的頸側,然後一口咬住。

  口中的肌肉緊韌結實如同牛排,一咬之下,肌肉收縮的勁道便沿著嘴脣和牙齒傳上來,絲絲的血痕浸在亮晶晶的唾液裡暈開,有一種淫靡的曖昧。

  

  希斐一動不動,被紗布遮擋的雙眼瞧不到一貫的囂張和狠厲,只有他懷裡的黑白小狗,愈發的躁動,被希斐大掌按住的小腦袋使勁的擺動著,兩條後腿兒將床單蹬出一堆的褶皺。

  安娜輕蔑的看了它一眼,艷麗的酒紅色指甲擦過嘴角,淺淺的血跡便抹在了指腹之上,讓那纖細的指尖顯得愈發的妖艷。

  安娜毫不在意的在悶聲的狗吠中輕笑到:“可是呢,雖然不知道喬瑪德少爺的意思,安娜卻自認與你玩兒過的別的女人不同呢!”

  

  “她們……不過是些依賴男人存活的蟲子,可是喬瑪德少爺,如果你跟安娜結婚的話,別說一座油田,安娜名下的所有財產都可以劃到你的手裡。到時候……你又何必看卡瑟那種男人的臉色呢?”

  她殷紅的指甲撫上希斐眼上的紗布,鋒利的指甲邊沿被用心的打磨出圓潤的光澤,刀鋒一般在紗布下微微的凸起上緩緩滑過。

  她垂下身,腳下輕輕一蹬,只聽喀嗒一聲,高跟鞋歪倒在床邊。

  

  安娜俯身壓在希斐的身上,微微揚起了下巴,雙腿蛇一樣纏上希斐的腰,隔著希斐的睡褲緩慢而有力的摩挲著:“喬瑪德少爺……怎樣?跟安娜一起,將有礙於你的人統統送去見上帝吧!”

  她低下頭,一口含住希斐的脣,舌頭伸進去,毫無阻攔。她心下一喜,胸口上隨之傳來的強烈觸碰幾乎讓她全身顫抖起來,禁不住後仰了脖子拉出動人的弧度,下 身情不自禁的與希斐的小腹摩擦起來,安撫著那一陣又一陣的躁動。

  

  希斐放在她胸口上的手緩緩的將眼神迷濛的安娜推開,在即使看不到也能感覺得出的那種注視中撫摸了眼上的紗布輕笑起來:“我敢打賭,當初我一定非常的喜歡你。”

  安娜臉上一喜,伸手便去解希斐寬鬆的睡衣,卻被希斐一把抓住,能夠輕鬆的兩指捏碎一個核桃的力道直叫她疼得臉色發白。

  

  希斐冷冷一笑:“這樣□的女人,很少有男人不喜歡。”

  安娜的臉色一僵,希斐已經哼了一聲,握住安娜的手腕一甩……

  一聲尖叫中,半裸的女人摔在地上,怨恨的注視著撐了身子坐起來的希斐。

  

  “可是,我希斐.安德魯.喬瑪德絲毫沒有興趣去撿用過的女人來玩兒,這世上……美人總是不缺的……”

  希斐將萊斯利抱在懷裡,揉了揉他的頭,懷裡的小傢伙生氣的轉過頭去,哼哼嘰嘰的不理。

  希斐輕笑著俯下身,在萊斯利頭頂一吻,懷裡的小傢伙彆扭的動了動,終於一頭栽進他半敞的胸口,涼冰冰的鼻尖讓他笑出聲來。

  “真要說的話,你這樣的女人,還比不上萊斯利……”

  

  希斐打量了一下自己凌亂的睡衣,乾脆的一拉,扔在了床腳,露出精壯有力的上身,柔韌的肌肉泛著很淺的小麥色,隨著他的每個動作盡情的展現著這具身體的爆發力。

  希斐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髮,仰身躺下,漫不經心的擺了擺手:“三個月!本少爺已經到極限了,門在那邊,安娜小姐請吧!”

  “一個畜生!一個小畜生!你竟然拿我安娜.卡列麗娜跟一個畜生相比!希斐!你不要後悔!”

  

  她話未說完,剛才還躺在床上的男人已經一腳踩在她身邊,結實有力的上身俯下來,手指扣著她的喉嚨。

  希斐臉上冷冰冰的一片:“你說我的兒子是畜生,這不是連我都罵進去了嗎?我漂亮的安娜小姐……”

  “本來不想跟你計較的,畢竟,你背後的卡列麗娜家的財力實在讓我這這種敗家子有流落街頭的危險,不過,我可不像卡瑟那傢伙,把喬瑪德家或者叫喬瑪德家的產業看得那麼重,我啊,更喜歡……血腥的戰鬥呢,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

  “安娜小姐,你要不要試試呢?或者是……選擇將你手裡的東西交給我?”

  “啊,你知道的,像我這樣經常被砰砰的男人,對這些東西的氣息,可是……很敏感的……”

  

  安娜的手腳一片冰涼,手指緊緊的抓著那把CZ75

  沒有上保險,只要輕輕一扣,便會有一顆子彈穿過槍膛砰的一聲射出來。

  這是剛才跟希斐溫存的時候,從他的枕邊拿來的,可是,一個瞎子……怎麼會……

  

  希斐揉了揉萊斯利的頭,讚賞的誇了一句“寶貝兒”,萊斯利惡狠狠的朝安娜齜著牙,胖嘟嘟的模樣,看起來倒有幾分滑稽。

  “不跟我合作,你遲早死在卡瑟的手裡。”安娜咬了牙,將那把CZ75放到希斐的手中。

  希斐挑了挑眉毛,搖著手指道:“安娜小姐,在這裡再給你一個忠告,永遠不要威脅男人,這可是很容易傷到男人的自尊心的……”

  “哦,另外一點,你下錯注了,我既不想要喬瑪德家,也對你們卡列麗娜家不感興趣。一個女人,如果連男人的心思都不會揣摩,憑什麼來跟我談條件呢?”

  他摸了摸眼睛:“請吧,去找你的盟友也罷,直接離開也罷,本少爺希望以後再也不會見到你,安娜小姐。”

  

  安娜爬起來,冷冷的看著希斐:“這麼說,喬瑪德少爺是絕對不會跟我結婚了?”

  希斐聳了聳肩。

  安娜赤著腳,慢慢的靠近希斐,她的臉上如同換了一個人般毫無表情,既不扭曲,也無仇恨,只有那背在背後的手緩緩的舉起:“那麼……安娜就再也不後悔了……”

  

  手高高揚起,冷冽的銀光劃過,熟悉的冰冷氣息讓希斐反射性的舉起手中的槍,食指一扣,意料之外的阻力從指尖傳來。

  

  保險?可惡!

  希斐咬牙,只是,再要出手已經來不及,只能一個順勢側踢。

  “主人——”許久沒有聽到過的稱呼讓希斐心頭一跳,大吼道:“萊斯利讓開!”

  

  噗——

  是刀刃入肉的聲音,那樣清楚和熟悉的聲音,讓最後險險擦過手臂的細微疼痛幾乎被忽略。

  喀嗒——

  保險被他反射性的打開,那一腳也落了實,他可以清楚的聽到骨折的聲音,即使被那一聲慘叫掩蓋。

  

  “萊斯利?萊斯利!”希斐在一片黑暗中茫然的四下打量,然後,指尖傳來一股溫溫的、濕漉漉的感覺。

  是萊斯利的舌頭……

  

  只要是你的呼喚,哪怕是死,我也會先來到你的身邊……

  我的主人,希斐.安德魯.喬瑪德……

  

  刺目的光亮投入封閉已久的眼球時,無法適應的刺痛帶出滿眼的淚水。

  醫生再一次檢查了一遍才收拾了器材長吁了一口氣:“恭喜喬瑪德少爺,您的眼睛恢復得非常好。可能剛開始這幾天視力會受一定的影響,不過再調理一段時間就能夠完全恢復了。”

  眼前的人影略有些模糊,但是,過分熟悉的那幾個,譬如爺爺譬如萊恩還是不會認錯的。

  希斐站起來,手插在褲兜裡,鞋子與醫院硬邦邦的地面踢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唉,老頭子,萊斯利的墓園在哪裡?”

  老喬瑪德手指動了動,握了握結實的拐杖把手才轉頭吩咐萊恩:“萊恩,等一下就帶少爺去……”

  

  已經是冬天,風吹在臉上微微有些發疼,希斐裹了裹風衣,抬手遮住並不刺目的陽光舉目望去,一片一片全是潔白的墓碑,生存和死亡……

  墓園腳下是遍山的白菊,潔白的花盤在風中起起伏伏,柔軟的花瓣偶爾會隨風飄落,然後打著旋兒落在他的風衣沿兒上……

  

  墓園的小路清理得非常乾淨,一眼便能看出這裡地價的昂貴。希斐走過一塊一塊的墓碑時,會隨意的伸手在沿途的碑座上按上一按,涼冰冰的感覺就會透過指尖傳過來。

  “主人……”他想起那個孩子認真的聲音,還有他想象中的羞怯而彆扭的神情。

  他其實不是個適合回憶的男人,比如女人,他追求的便是刺激而多變的生活,但是,那個孩子對於他……卻是不一樣的……

  那時的他,與整個世界隔離開去,那個孩子,卻仍然付出了那樣的信賴與依戀……

  

  來之前,爺爺喚他進了房間,扔出了一疊文件,他隨意的翻了翻,然後毫無興趣的放下。

  爺爺想要進入石油這樣賺錢的行業他完全能夠想到,而安娜對他的出手給了爺爺一個開始。而再堅實的木桶,只要抽出一小塊的木板,便會流失難以想象的水。他用手臂上一條小小的傷口換來了將近一半的卡列麗娜家的資產,照理說應該是個非常划算的買賣,如果……不算上萊斯利那個孩子的命……

  萊恩說,安娜的那一刀從萊斯利的前胸之下劃過,一直拖到後腿。是Seal2000軍刀,刀背上有巨大的齒痕,拔出的時候能將整塊的肉拉翻出來。

  那樣巨大的傷口,那個孩子卻蹣跚的爬過來,將頭放在了他的手心,然後舔舐他的手指,如同以前無數次那樣。

  

  其實那個孩子不幫他擋那一下,他也不會有什麼大事,至少,不會威脅到他的生命,可是……

  萊恩說,契約書的第二條,是……請務必相信他的忠誠……

  希斐怔了怔,然後在推開門與卡瑟擦肩而過的時候,低聲卻清楚的道:“安娜的事,如果有下次,我一定殺了你……”

  那個男人,推了推那副一如既往讓他討厭的金邊眼鏡沒有說話……

  

  墓園在一座小山上,風便愈發的大了。

  還未走近,希斐就看到一個東方男人站在萊斯利的墓前,明明一身鮮艷的旗袍,卻與四下的肅穆融在了一起一般。花瓣盤旋間,優雅而美麗。

  

  “你是?”希斐手插在風衣的外兜裡,微微眯縫了眼。

  東方男人回過頭來,對他行了一禮:“喬瑪德先生……”

  “伯爵?”希斐試探的問了一句,對面的東方男人便微微笑起來,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髮:“是的,喬瑪德先生的記性真好。”

  希斐慢步走去,聳聳肩:“伯爵果然像我想的一樣,非常的漂亮。”

  對面的東方男人仍然是笑,仿佛一點沒有察覺到來自於他的壓力——這在以前他向別人靠近時從未出現過。他是個嗜好血腥的男人不是嗎?

  

  東方男人有一雙漂亮如同藝術品的手,撫摸在潔白的大理石墓碑上,如同一體般和諧。

  D伯爵笑著轉過身,他甚至沒有帶一束花,只輕聲說:“喬瑪德少爺會來,萊斯利大概會很開心吧……”

  希斐微眯了眼:“伯爵不傷心嗎?”

  D伯爵微微惆悵的看向山腳的白菊:“不會,這是萊斯利期盼的結局……”

  他微微彎了腰,禮貌而疏淡的道:“喬瑪德少爺,在下就先回去了。”

  希斐看到他與他擦肩而過,黑色的短發揚起來,絲綢一般,卻再也感覺不到當初在寵物店的那種……親切還有……微微的調侃……

  這個人……是個迷……

  

  伯爵沿著乾淨的小道盤繞而行,風吹起他的旗袍下擺還有肩頭上的斗篷,飄飄欲仙……

  他忽然回過頭,看了看那山頂上已經瞧不太清楚的男人的背影。

  這個……即使他不點熏香也能看到萊斯利的人形的男子,終於也睜開眼回到了人類的世界。他與他們,到底是不一樣的,所以,或許死亡才是萊斯利你最好的結局吧……

  就像你所追求的那樣……為了那個人獻上你的生命……

  只是,當他知道你的真相,這個男人又還會不會記得你呢?萊斯利……

  可惜,已經太遠了,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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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01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詩經.國風.曹》

  

  夏季的傍晚,紫紅色的紅櫨樹葉亮色的邊沿如同彩緞,大片大片,如煙似霧,好似早晨初亮時團聚的雲海,只有那舞動間嘩嘩的聲音才稍微為這暮色增添了幾分喧鬧,只是,那團動起伏的紫紅色,卻更稱得樹下倚坐的東方男子飄渺如同虛幻。

  

  東方男子有一對異色的瞳子,妖艷嫵媚,一身精緻繡花的旗袍更添幾分神秘氣質。

  他斜坐在一張格子的餐布前,餐布上擺放著小巧卻精細的吃食,修長的手指輕叩,執一柄素花的青花瓷壺,壺嘴一傾,便有濃郁的茶香隨著漾動的淺碧茶水泄入杯中。

  潔白細膩的指尖扣住瓷杯遞到緋色的脣邊,低頭輕輕一抿,那妖異的異色雙瞳便微微眯縫起來,透著孩子般歡喜。

  

  “真是……美麗的夏天啊……”D伯爵抬首輕嘆,不遠處的人工湖微波瀾瀾,搖曳出細膩的波光。

  

  “媽咪!那個人頭上有角!”一個孩子驚異的瞪大了眼睛高呼。

  “噢天吶!媽咪是怎麼跟你說的?小孩子是不能說謊的!那是山羊!”年輕的母親往這邊瞧了一眼,見到美麗的東方男子時不由怔了怔才匆匆回頭瞪了小孩子一眼。

  小孩兒委屈的垂了頭:“明明就是個有角的大哥哥……”

  

  “唉?”伯爵微微側了首,眯縫了眼輕笑,一金一紫的雙瞳流瀉出妖媚的波光。

  他拂了拂織錦繡花的旗袍站起來,抱了一旁懶洋洋趴著的阿澈在懷走到小孩兒的身邊,微笑著彎腰:“這位夫人的孩子真是可愛,那麼……這個送給你……”

  伯爵攤開手,手心一枚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糖,小孩兒抬頭看了自己媽媽一眼,一把抓過。年輕的母親這才匆匆收回驚艷的目光,連連擺手:“這個……”

  伯爵卻已經轉身走開,只略略回了頭,露出半面光潔的側臉,柔順的齊頸黑髮在夏季傍晚的暖風中掃過臉頰,一金一紫的雙眸半遮半掩:“沒有關係,已經很少遇到了……”他舉起懷裡的“山羊”笑起來:“是吧阿澈?”

  奇怪的山羊齜著牙踢著腿,貌似氣憤的扭動著身子,惹來美麗的東方男人一連串的輕笑。

  

  陽光投在不遠處的湖面上,被漾動的湖水蕩出一層一層的光,伯爵交握了手輕置於小腹前,隨意的站在湖邊,遠望低喃:“聽,要開始了……”

  阿澈走過來,環住伯爵細瘦的腰,下巴擱在伯爵肩上,脣角擦過伯爵的臉頰,惹來伯爵垂眸的低笑。

  

  這是一場祭禮,用生命跳出的舞曲……

  

  湖水泛起層層細微的波瀾,無數美麗迷濛若煙的年輕男女從湖中探出頭來,柔順的長髮在水中絲絲蕩開,然後在破開晶瑩的水面時甩出成串的水珠。

  有風吹過,岸邊紅櫨紫紅的葉片兒打著旋兒飄下,從成群的美人恍若透明的肩上擦過,飄入水中,帶出一圈兒一圈兒的漣漪……

  

  長髮輕舞若絲絮,水中起漣漪……

  玉臂陳抬攬霞光,風裡舞霓裳……

  雪足緩起踏水來,千山暮雪起塵埃……

  

  他們,男子身著輕薄的常服,白衣委地,上面卻繡著淺淺的花紋,細膩仿佛蜻蜓透明的翅膀。

  他們眼神溫柔纏綿,在清風拂過的水面上踏足而舞,舞動間,白衣散開如同羞澀綻放的白蓮。

  旖旎情歌伴著那繾綣的眸光,叫人神思嚮往……

  

  那些窈窕而美麗的女子盡皆著透明薄紗,曼妙身姿在薄紗下若隱若現,衣角被清水沾濕,顏色便淺淺的深了些,覆在軟軟嬌軀上,更添嫵媚。

  她們或坐或臥或躺於微波瀾瀾的水面,細白足尖在水面一點,便是一朵蓮花般的漣漪散開……

  

  或有男子舞於她們身邊,深情的雙眸泛著淺淺透明的青色,如一塊翠色碧玉,印下女子美麗的臉龐。

  女子微微後仰了身體,側眸看去,那清淺的歌聲便層層疊疊的繞過來,叫人脫不了身。於是,嬌羞的女子抬起手臂,小巧柔荑落入那執拗伸出的寬大掌心……

  男子秀美的臉上一喜,執手握住,歌聲盡頭,便是足點水面,輕盈的騰起半空,雙雙對對,衣裳旖旎的翩翩起舞。

  輕巧的緞帶如絲如煙如霧,在傍晚火紅的天空帶出一圈一圈的光影迷離……

  

  伯爵抬起頭,讚嘆的看著那低空的舞蹈,染了丹寇的指尖點在脣側,輕嘆:“真是美麗吶,叫人……想要飛起來……”人類,即使如何學習也無法體會與模仿……這孤注一擲的舞蹈……

  只要一個舞步出錯,潛伏數年的成長都將付之一炬。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這僅僅一日的陽光下……為了繁衍的舞動……

  

  朝生暮死……

  將生命的燦爛堆積成濃烈的瞬間,殘忍而華麗……

  

  “伯爵……”漫天的霓裳翻飛中,一個眉眼清淡的綠裝女子從人群中輕飄而來,在伯爵身邊輕繞了一圈兒,手臂撫過伯爵的臉,裳間綾羅纏綿,從伯爵胸前緩緩滑落。

  女子輕巧無聲的落在伯爵身前,微微蹲了蹲,抬眸間,潤潤波光盈盈,半晌,才嘴脣輕啟,曖昧繾綣的又喚了兩個字:“伯爵……”

  

  阿澈身子一僵,環在伯爵腰上的手一收,將伯爵帶得踉蹌往後退了幾步,不滿的回瞪了他一眼,這才微眯了眸子打量了對面的綠裳女子。

  對面女子長睫一眨,在淺綠的眸子中帶出一陣光影重疊,探出的手微微一滯,濕潤的雙眸卻依舊滿是綿綿情意。

  

  伯爵轉了眸,微笑的拍了拍阿澈放在他腰間的手,才帶了淺淺笑意上前,伸出手,微嘆一聲:“那……願意隨我來嗎,美麗的小姐……”

  他頓了頓,點了脣偏頭道:“小姐有名字麼?”

  女子目光不轉,只輕搖了頭。

  伯爵眨了眨眼,握起女子柔若無骨的手,低垂了頭,在她手心一筆一劃的寫下:“那麼,就叫……‘亙’可好?”

  綠衣的女子滯了滯,在舌尖反覆清吟了那字,這才略略福了身,輕聲道:“多謝伯爵……”

  

  中華街的寵物店,一如既往的不起眼,卻裝滿了人類所有的慾望,還有……夢想……

  

  伯爵推開朱紅漆的大門,牽了亙一步一步走下數級石梯。

  內裡的擺設古樸而典雅,含著一種隱隱散髮的木香,亙如同孩子一般細細的打量著。

  伯爵取了一隻玻璃杯,放上幾朵乾花,沸水一衝,花瓣便舒展了身體起起伏伏,少許,便有淺淺花香浮出。

  

  伯爵推了玻璃杯到亙的面前:“這個……要嘗嘗麼?”

  亙捧起杯子,抿了一口,盈盈抬首望向伯爵。

  伯爵淺笑不語,倒是周圍的動物們竊竊私語不止。

  

  “那個女人是誰?”

  “嗚哇,對伯爵有企圖唉!”

  “天啊!阿澈殿下怎麼沒有吃掉她?”

  “好弱的女人啊……”

  ……

  

  亙在這樣的議論中慢慢的垂了長睫,手中茶杯在桌面上放出啪嗒一聲輕響。

  

  “哼……”隨後進來的阿澈黑著臉,肩上甩著大大的包裹——拿格子餐布裹起來的雜物。

  他冷哼一聲甩臉看向伯爵,下巴微微抬起來,然後朝那低眸的綠衣女子齜了齜牙。

  

  “哦呀,真的生氣了!阿澈殿下生氣了呢!”周圍的人影呵呵的笑起來,然後在阿澈冷冷的目光中慢慢的退開,最後消失不見。

  

  伯爵前傾了身體,隔了桌面執起亙的柔荑,微微搖了搖頭,起身領著她朝裡間行去。

  他間或回了頭,輕笑安撫:“不用在意他們……”

  背後磨磨蹭蹭跟上來的阿澈又是一陣瞪眼,死死的盯住綠衣女子的背影,緩緩露出一口鋒利的牙齒,然後在伯爵隱隱的打量下收了回去,哼了一聲看向一邊兒,目光斜視卻依舊一步一挪的跟在了兩人身後。

  

  伯爵牽著亙停在一扇木門前,這門既不高大,也不華麗,反而如同柴扉一樣不起眼。

  伯爵抬手推開,然後微眯的眼往後打量了一瞬,便見了阿澈哼哼的跟了過來,伯爵輕笑一聲,這才牽了亙跨過淺淺的門檻。

  

  門裡,竟是那隔了大半個地球的江南水鄉……

  垂柳在湖邊搖曳,湖上水波粼粼,淺水處還零星的露著幾朵含苞的粉荷。

  湖邊是成排的房舍,頂上青磚碧瓦,門前石板層層疊疊。那瓦檐里長著淺淺的青苔,吸了水,便飽脹起來,綠得打眼。

  天上飄著細細的雨,沾上發絲,便匯成一粒一粒小小的水珠,成串成串的。

  

  亙微微睜大了眼,看著這片美麗如同夢幻的景色,然後緩緩的伸出了手。

  天地之間,那麼安靜,細聽去,仿佛能聽到雨水敲破湖面的聲音,仿佛能聽到荷苞輕輕綻放的聲音,仿佛能聽到……生命流動的聲音……還有身邊……這個男子的氣息……

  她忽而輕啟了脣,低吟清唱起來:“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她是雌性,會的不過是回應的舞蹈,倒並不太會唱歌,可是,那歌聲彌漫在這樣的細雨迷濛中,卻叫人不由自主的靜聲聆聽。

  

  她的生命只有一天,朝生暮死……

  她的一生都是為了繁衍,可是,那出水一刻,她轉眸看到站在湖邊的他,便徑自分開了人群向他走去,不由自主……

  

  她知道他是誰,她亦知道他絕不會與她產下後代,可是,她的生命本就只有一日,所以,她們深刻的信奉著一見鍾情……

  哪怕就是有一日的相處也好,她也會用一生來懷念,儘管她的一生仍然只有一日……

  

  背後忽然傳出一聲冷哼,亙回頭,便看到那隻饕餮抱了臂冷冷的打量著她,眼中的不屑還是冷冽直刺入骨。

  她頓了頓,卻仍然微微福了福身:“殿下……”

  阿澈頭一甩,偏向一邊,一臉不耐。伯爵卻徐步到了湖邊,彎下腰,探了身,折了一柄寬大的荷葉在手,放到鼻下嗅了嗅,這才舉到了亙的頭上。

  

  頭上綠影疊疊,荷香縈縈,並肩而行的男女相視而笑,在這水墨畫一樣的江南細雨中,如同畫卷裡的人一般。

  有個詞,叫神仙眷侶……

  

  阿澈齜了齜牙,磨出喀喀的聲音,手一抬,露出鋒利的爪子,呼啦啦一揮,湖邊本就零星的荷葉蓮苞盡皆斷了,落入水中,唯留下光禿禿的莖乾。

  阿澈仿佛還不甘心,連連又是幾下,便連光禿禿的莖乾都瞧不見了,才哼哼的抬頭,只是,一回眼,卻只見青石板粼粼,屋舍井井,那兩個相依相牽的人居然已經不見了!

  

  阿澈呆滯了一瞬,猛然爆出一臉的不虞,回身一腳踹在身後一棵巨大有如腰粗的垂柳上,那粗壯的樹幹喀嚓一聲應聲而斷。

  阿澈抱了臂,倚著那斷裂的樹幹坐下,想了想,忽然又綠了臉頗不安穩的使勁甩了甩頭,然後忿忿的轉身,在那斷裂的樹幹上呼哧呼哧的撓了爪子,硬是將好好一棵大垂柳抓得粉碎才呼呼的停下來。

  阿澈緩緩的舔了舔脣,抬眸望向飄著細雨的天空。

  

  即使下著雨,江南的天仍然不同華人街那般陰沉沉的嚇人,只是多了一種觸手可及的迫近。

  阿澈的眸子裡閃過一點金光,脣邊的尖牙露出來,被猩紅的舌尖舔過。

  “果然……只有吃下肚子的食物才不會被人分享……”

  

蜉蝣02

  轉角走進一條狹窄的石板小路,兩旁是矮矮的屋舍,青磚的墻壁相隔不過兩尺許,僅兩人並排走都還有些稍嫌狹窄,叫人肩頭挨著肩頭,莫名的顯得親密了些。

  兩排屋檐剛過頭頂少許,檐角翹起來,閒閒的往下滴著水,偶爾也會滴到脖子裡,卻不冷,反而有一種涼絲絲的舒爽。

  

  不遠處重物落地的一聲清晰可辨,亙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看向伯爵,伯爵卻已低垂了頭,嘴角微微勾著。

  亙長睫一眨,神色黯然了些,背上忽的緩緩舒展開一對透明的翅膀,輕輕一振,將那些凝在透明薄翼上的水珠整個的抖落了下去。她執起伯爵的手,放在臉側磨蹭了,目光低垂,不管不顧的喃喃念叨:“伯爵……伯爵……”

  伯爵抬起頭來,便看到綠裳的女子長睫掩蓋下那化不開的深情還有……憂鬱,禁不住,便輕嘆一聲。

  

  他一身織錦的旗袍,被雨水打得濕透了,便裹在了身上,將兩腿的筆直和腰間狹窄的收緊襯得分毫畢現。

  本就暗啞的紅色織繡,沾濕了水,便愈發的深重暗啞了,在這一片的青磚碧瓦中成了獨獨一片的濃墨重彩……

  

  亙輕輕一笑,退開兩步,盈盈下拜,背後一對透明薄翅輕抖著綻開:“伯爵,能否請你看完我的一支舞……”

  她忽的轉身,也不等伯爵的回答,身後薄翅振出嗡嗡的聲音,纖細的身體仿若沒有重量,輕飄飄的升上半空,芊芊細足點在一旁屋檐兒上一點,便是輕歌曼舞。

  衣裳綢緞翻飛,猶如飛天曼妙……

  

  伯爵仰起頭,那細雨濛濛中的重重光影愛戀繾綣的撲面而來。

  她的翅膀已濕,每一個舞步都難以想象的沉重,卻一步也未出錯。

  她仰首而歌,歌聲是常人聽不出來的纏綿,歌聲盡頭,她伸出手來,捧住伯爵的臉,在那緋色的脣上虔誠的印下一吻。

  

  伯爵微閉了眼,輕仰了頭,脣上只不過稍稍一癢,那柔柔的觸感便已遠去。伯爵悵然的伸出手,半空中的女子卻已振了翅漸行漸遠。

  秀美的臉龐側過來,亙輕聲道:“伯爵,我只想讓你記住我最美的時候,請不要看著我老去、死去,好麼?我會……承受不住的……”

  她盈盈脈脈回首一望,便再無留戀,在絲絲細雨中穿行而去,消失在玲瓏的江南小鎮複雜曲折的巷子裡……

  

  天地間,反反覆復都是那種歌聲,輕巧細膩,可細聽去,卻又什麼都捕捉不到。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

  

  朝生暮死,註定的悲哀和眷戀……

  

  伯爵站在轉角的小巷處,雨水沾濕了他的眼角,匯成一滴,晶瑩剔透沿著他精緻細膩的臉龐滑下。他輕嘆一聲,抬手細細抹去……

  

  後腰上猛然被一撞,伯爵一聲驚呼撞上一旁青磚的小瓦房。指甲下意識的一摳,喀嗒一聲,一小片丹寇色忽悠悠的斷開,留下指縫裡一堆的泥粉。

  

  背後的氣息熟悉而狂躁,阿澈大口大口的咬著伯爵的脖子,留下鮮紅發紫的牙印。有力的手掌扣住伯爵的腰,將他迎面按在墻壁上。

  狹窄的小巷,禁閉的氣息,將所有的狂躁進一步激發,連涼絲絲的雨都澆不滅……

  

  “阿澈!你這個混蛋!我受傷了!受傷了!”伯爵掙扎的扭動著,淚汪汪的舉起那斷掉一長截指甲的食指努力的遞到背後的阿澈眼前。

  阿澈冷哼一聲,含住伯爵的耳垂,鋒利的牙齒輕輕撕扯著。

  他反手握住伯爵遞過來的手指,指甲摳動著伯爵的手心,惹得伯爵輕輕一抖。

  阿澈用力的貼過去,胸膛緊緊的擠壓著伯爵的背,忽然凸出的指甲鋒利而堅硬,沿著伯爵的腰側來來回回緩慢滑動,不經意的將那精緻的旗袍上昂貴的綢線挑斷幾根……

  

  伯爵回腳踢他,有些焦急的道:“阿澈放開!你在做什麼?”

  那種狂躁的氣息,那種讓周圍的天地都在震撼的感覺,那樣的讓他不熟悉,於是,那樣的驚慌……

  中華街……寵物店……會出事的!

  

  阿澈的眼睛裡泛出點點金色,他膝蓋一曲,將伯爵踢出的腿夾住,伯爵低呼一聲,身體剛剛一斜,阿澈已經撫摸著他的大腿,擠進了伯爵的雙腿之間。

  膝蓋有力的摩挲著伯爵的大腿內側,阿澈湊到伯爵耳邊,呼哧呼哧的吐著熱氣,舌尖一卷,便將那小巧粉紅的耳垂含進嘴裡,細細碾磨。

  “伯爵,你在挑釁我……”

  

  “你……”周圍的青磚小房微微的震動起來,龍九子的氣勢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裡彌漫開去,誰都承受不住。

  龍九子……與朱香華南潤麗他們不同……她們是紅龍,哪怕態度再高傲,也依然會受到主人性格的影響,會與人共處甚至簽訂契約。可是……龍九子卻是因為人類自身而誕生的天地之物,沒有誰能夠駕馭,沒有誰……

  連他……也不行的……

  

  忿忿的轉頭,下巴轉瞬已被人擒住,捏得生疼。

  忽然瞧見身後龍九子眼瞳中的金色,伯爵一怔,剛要開口,下巴卻被用力一抬,嘴脣已被含住。

  強烈的侵蝕感從口腔傳到全身,讓背脊都在發抖,嘴脣被鋒利的牙齒咬破,血腥的味道摻滿了整個口腔。

  伯爵狠狠一肘抵在阿澈胸口,氣喘吁吁的扭了頭:“阿澈!安靜下來!整個中華街都會……”

  

  阿澈猩紅的舌頭一卷,舔了舔被咬破的嘴脣,忽而埋頭在伯爵頸間噗嗤噗嗤的笑起來。

  熱氣一陣一陣的撞在伯爵的脖子上,讓敏感皮膚泛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伯爵……”阿澈蹭了蹭伯爵的背,手指從伯爵旗袍頸間的開口伸進去,在形狀優美的鎖骨上來回的輕撫著,濕漉漉的、粘膩的聲音貼在他耳邊輕聲慢語:“中華街……寵物店……都有什麼關係呢?我想要的……只有你啊……”

  他用力的嗅著伯爵身上的味道,低聲輕笑:“伯爵,感覺到我的狂躁了嗎?那是只有你才能安撫的東西……”

  

  伯爵怔了怔,周圍的顫動卻已越來越強,尤其是被按壓緊貼的青磚墻壁,那清晰而不斷的顫抖,將皮膚摩出火辣辣的感覺。

  伯爵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滿瞳的妖嬈嫵媚。

  他回手,手掌從阿澈腿間探過,一直撫摸到那緊致有力的腰,清楚的感覺到掌心摩挲下的身體一瞬間的僵硬和繼而的緩緩放鬆。伯爵輕笑起來,半扭了頭,湊近了在阿澈下巴上輕輕一舔:“嗯?僅僅是這樣就可以得到一隻珍貴的饕餮,多麼划算……”

  

  阿澈眼中的金色閃了好幾閃才停了下來,指甲一劃,嘶啦一聲,伯爵腰側的旗袍頓時裂開一個大口露出狹窄的腰身,細膩白皙的皮膚與顏色艷麗的絲綢形成強烈的對比,轟隆隆的碾過視覺神經。

  阿澈愈發的壓住伯爵,幾乎將他整個人的按在了墻上,腿間緩慢的摩擦著伯爵的臀縫。

  

  青磚墻的震動讓伯爵不適的嗯了一聲,阿澈卻握住伯爵的腰,指尖捻動,輕笑道:“伯爵知道我想幹什麼的,對吧?”

  伯爵艱難的扭過頭,瞪他一眼,一金一紫的雙瞳,金色冷冽,紫色溫柔,叫人情不自禁的沉溺其中。

  伯爵嫵媚的舔了舔脣:“呵,饕餮的貪婪啊……”

  

  阿澈擒住伯爵的腰,雙膝分開伯爵的大腿,讓伯爵整個的依賴在了他的身上,牙齒咬住伯爵的肩,口水浸濕了肩頭的絲綢。

  嘶啦一聲,細肩之上也被撕開一個口子。

  伯爵不滿的抓了阿澈一下:“混蛋!我漂亮的旗袍!”

  阿澈舔弄著伯爵細膩的肩,瘦削而優雅的弧度滑落,隱藏在深色袖子下,叫人想要就這麼……一下子……整個的將他吞吃下腹……

  

  阿澈眼中金色翻涌,猛然一口咬住伯爵的肩,渾身顫抖:“不行……不行……這樣的食物……不可以就這樣……”

  鋒利的牙齒咬進肉裡,那粘著甜膩味道的血液便沿著牙縫爬了上來,甜美如糖,香味填滿了整個鼻腔。

  

  咕咚——

  阿澈的喉嚨滾動,牙齒又陷進去了幾分。

  血順著肩頭往外流,將深色的絲綢浸透。甜膩的血腥氣在狹窄的空間點點散髮,融進了雨裡,居然傳得更遠……

  

  伯爵反手攬住阿澈的頭,肩頭的裂口在他的動作中嘶啦一聲,露出整條雪白的手臂來,細雨濛濛中,仿佛還帶著淡淡的光暈。

  轟隆一聲,面前的青磚小瓦房終於承受不住彌漫動盪的氣勢轉瞬倒塌,被緊緊按壓住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前一傾,然後被狠狠逮住,死死的壓在身後堅硬的懷裡。

  

  阿澈一遍一遍的舔弄著伯爵的肩頭,將那不斷流出的殷紅血液舔入舌尖。

  伯爵嘴脣勾著曖昧的笑容,聽阿澈在他耳邊清晰的道:“伯爵……好想一口吞掉你……”

  伯爵安靜的靠進身後的懷中,安靜的仰頭望天,嘴脣勾著淺淺的弧度:“好啊,即使勾勒了無數次我的死亡,唯有這樣美好的,從未想到……那將是……多麼漂亮的葬禮……躺進人類貪婪的慾望裡……”

  他對著天上的細雨伸出手,臂上光裸,手心涼絲絲一片,耳邊整齊的黑色發絲如同絲絨,輕輕擦動……

  

  阿澈喉嚨一聲低吼,一把扣住伯爵的腰,頭死死埋在伯爵的頸間,一遍一遍在那青紫的痕跡上再一次覆蓋新的印記,宛如……獸類的標誌。

  “我舍不得舍不得……伯爵……”

  

  “呵呵……”伯爵在他懷裡回轉了身,眉眼彎彎一笑,在他胸口一推,將兩人間隔開淺淺的距離。

  伯爵伸手撫摸著阿澈的臉,狀若深情的凝視:“饕餮啊……本來就是貪婪的生物……”他牽起阿澈的手,放到自己肩頭的傷口上,殷紅的血在雨水中止不住的往外流,在那白皙細膩的肩頭上蜿蜒而下,匯成觸目驚心的紅。

  “所以沒有關係,來吧……即使吃掉也無所謂……”

  他淺淺的笑著,異色嫵媚的雙瞳彎彎的,孕著極深的光,深情的注視著面前幾乎失去“人性”而恢復成了貪婪的“獸”的男人,就像那些說著生死誓言的情人一般溫柔而動人。

  

  阿澈的手一顫,猛然推開伯爵,眼中的金色一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他站在雨中,睫毛顫了顫,長睫上的雨珠盡數眨落,那長睫之下的雙瞳之中,□裸的侵略和貪婪卻還留著些許殘骸。

  “伯爵……”他喉嚨梗了梗,喉頭一滑。

  對面妖媚的東方男人卻一指壓在他脣上,腳下輕巧的走近,在他脣上輕輕一吻,在他清晰的吞咽聲中扶住他的腰低笑起來,末了,才仰起頭來,雙瞳之中水潤一片:“歡迎回來,那隻只屬於我的……饕餮……”

  

  阿澈的雙臂一收,將伯爵緊緊摟住,咬住伯爵的耳朵狠狠的拉扯著,聽著伯爵哎喲的叫聲惡狠狠的道:“可是伯爵……我還是想吃掉你……”

  伯爵雙睫眨了眨,撫了脣想了片刻,忽然歡快的撫掌道:“好啊……”

  阿澈的瞳孔一瞬間放大……

  伯爵指尖在阿澈胸口滑動,輕聲笑著:“這是主人的義務不是嗎?喂養和疼愛寵物……”

  

  他肩頭光裸,雨絲衝淡了上面的血色,卻為整個白皙的身體都蒙上了一層淡紅,如同初生的粉嫩嬰孩兒一樣誘人。

  他修長的手指挑開阿澈的衣服,為他將那柔軟的布料撥開掛到腰上。

  他讚嘆的看著眼前健壯而帶著些微蜜色的身體,那強健而流暢的線條還有狂暴的張力,與他自己的瘦削高挑形成強烈的對比,卻滿是獸類的迷人。

  

  伯爵撫摸過阿澈的身體,一遍一遍流連,然後仰起頭來,尖尖的指甲撥弄著瞳孔收縮的阿澈的下巴輕笑到:“呀,多麼漂亮而迷人的饕餮啊,這該誇獎作為主人的我嗎?”

  他偶然的瞥了一眼自己斷掉的食指指甲,有些生氣的曲著食指嘟囔:“這可是要養上半個月的大傷啊……”

  

  指甲刮過下巴的觸感細膩而清晰,心裡有什麼東西喀的一聲。

  阿澈喉嚨一滑,含住伯爵的食指慢慢的舔舐了,雙眼卻一瞬不瞬的攫住伯爵的臉,聲音沙啞:“那麼,我的主人,要與我簽訂契約嗎?伯爵先生……”

  伯爵的雙瞳一點一點的亮起來,像兩簇火焰,他一下子撲到阿澈懷裡,環住他的脖子,興奮的仰頭:“以饕餮的身份跟在下簽訂契約嗎?”

  

  阿澈咕咚一聲咽了咽,鋒利的牙齒在伯爵指尖一咬,含住那甜膩的血珠子細細的□了:“是,簽訂永不反悔永不背叛的血契,達成對方最渴求的願望……”

  伯爵眯了眼睛,捧掌在臉側,背後綻開大朵大朵的花:“吶,那什錦豆腐翡翠湯?鳳凰粟米羹?南瓜銀耳湯?……”

  阿澈彎下腰,含住伯爵的脣,將那一連串的甜食吞進肚子裡:“那麼,契約成立,伯爵……”

  

  修長而有力的手指從伯爵腰側的裂開伸進去,握住挺翹的臀丘用力的揉動,富有彈性的觸感叫阿澈微眯了雙眼掩住那瞳子中一閃而過的金色。

  

蜉蝣(完)

  臀上突如其來的揉捏叫伯爵面頰忽的一紅,脖子往後一仰,喉嚨裡便瀉出一串清晰的呻吟來,甜膩曖昧得叫人心口都要跟著顫上兩顫。

  

  這一片的青磚碧瓦早已坍塌,腳下廢墟一片,唯有那細雨濛濛中的兩人清晰無比。

  阿澈雙手從伯爵大腿間穿過,將伯爵整個的托了起來,手掌卻掩在伯爵旗袍之下,只能瞧見那旗袍抖動不停。

  

  伯爵一雙異色瞳子嗖的霧濛濛一層,雙腿被阿澈的手臂撐開,張得大大的,腿上絹袍的褲子褪到腿彎,露出弧度優美的大腿,一片旗袍角搭在腿上,半遮半掩間,又被細雨浸透,深深淺淺的顏色,將那雙腿襯得愈發的晶瑩。

  阿澈嘴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雙眼緊緊的鎖住伯爵一分一毫的表情,手指時而有力時而輕如鴻毛的在深色旗袍下曖昧的撫摸:腰上、臀上、腿上……一點一點的爬過去……

  旗袍與皮膚摩挲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像細小的蟲子,偏偏,那隨之而來的一連串的麻麻癢癢的感覺,也的確像蟲子一樣在皮膚上來來回回的爬動,怎麼都抖不掉。

  

  阿澈只要稍稍仰起頭,便能將伯爵每一分的表情收入眼下:那慢慢染了緋色的臉頰,那早被雨水打濕的雙睫,還有輕輕含著的嘴脣……

  黑色濕潤的雙睫如同剛從蛹中振出的蝴蝶,難耐的眨動間,便是那麼倔強的伯爵,都隱隱有了一種柔弱的感覺,叫人想要將他按在地上,狠狠的進出,狠狠的凌虐。

  

  阿澈喉嚨裡瀉出一串低低的笑聲,抬臂將伯爵托的高了些,叫伯爵雙腿攤開,仿若整個人都騎在他的肩上。

  伯爵啊的一聲身子一傾,不得不伸出雙臂攬住阿澈的脖子。

  只是,這樣的姿勢,尷尬得仿佛渾身赤 裸,仿佛自己攤開了雙腿躺在對方身下,叫人……

  伯爵抬眼一橫,異色雙瞳漾出一圈一圈的嫵媚,長長的指甲死死的掐住阿澈頸邊的肉,氣呼呼的低罵:“混蛋!嗯……你……你先放我下來~~”那罵聲卻混雜在一串一串連連往外涌的低吟裡,最後一個尾音甚至禁不住一顫,略略一個拔高,倒成了邀約一般。

  

  阿澈心頭登時跳了幾跳,脣邊鋒利的牙齒隱隱外露。

  他托著伯爵略略張望了一下,雙腿有力的一躍,便不緊不慢的向不遠處的湖邊躍去,只有伯爵,不知為何,身體在這樣的顛簸中又紅了幾分,睜著一雙妖媚的異色雙瞳死死的瞪住阿澈,一對長長的指甲來來回回的揪著阿澈頸邊的肉,掐得烏紫烏紫的。

  

  澈將伯爵往地上一放,一把撐在他頭側,身子壓低,在伯爵胸口曖昧的擦動。

  阿澈對著伯爵那雙瞪大的妖異瞳子挑了挑眉,撫上頸側的烏紫:“伯爵這是邀請嗎?”

  伯爵抬腳一踢,被阿澈隨手一抓弄成了半傾的尷尬模樣。

  伯爵舉著拳頭錘地,氣呼呼的低罵:“太過分了!死阿澈!我還什麼都沒吃到!”

  

  阿澈側頭舔了舔伯爵的大腿,猩紅的舌頭從腿彎往上,濕漉漉滑膩膩的舔到腿根,再一卷,便在那軟趴趴的中心偷襲了一下。

  伯爵“啊——”的一聲,身子一顫,那軟趴趴的東西頓時顫了顫。

  伯爵回頭有些尷尬的一瞪,眼睛裡水汪汪的一片,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別的什麼,只是,那細膩的面孔還有晶瑩的耳朵,全都變成了粉撲撲的一片,煞是可愛。

  

  阿澈也不放下伯爵的大腿,只回頭對伯爵低低一笑,舔了舔脣,玩味的道:“吶,味道真好……”

  那模樣……伯爵瞪大了眼睛使勁的眨了眨,忽的爆了個粗口:“混蛋阿澈!你去死吧!”

  “我可是珍貴的饕餮哦!伯爵你怎麼捨得?”阿澈抓住伯爵的手,強迫著那掙動的手滑上自己赤 裸的胸膛,反反覆復,從胸口一路摸到腰側,才彎下腰貼在伯爵耳邊,熱烘烘的吹著氣:“伯爵不是說,最喜歡我的身材嗎?”

  伯爵哼了一聲甩開頭,嘟嘟囔囔:“總要多誇誇,才能叫你給我弄吃的啊……”

  

  阿澈低笑含住伯爵的耳垂,舔了又舔:“伯爵真可愛,會讓我忍不了的。”

  “哼……”伯爵又哼一聲,將腦袋愈發的甩開。抽了抽腿,沒能抽動,便由著他去了。

  

  饕餮的食慾……一旦撩撥開始,便絕不會突然中斷……

  

  阿澈一點一點的剝開伯爵的旗袍,露出光溜溜的伯爵,有力的手指在伯爵的大腿上來來回回的揉捏滑動。

  阿澈伏下身子,猩紅舌頭在伯爵胸口一劃,然後唰的一聲朝下一拉,劃出一道粘膩的印子。

  他撐在伯爵腰側,在伯爵脣上一啄,雙目灼灼的看著伯爵緋紅的臉:“那麼,伯爵,我開動了……”

  

  他的的聲音不知何時已低沉了好幾分,啞啞的,有一種別樣的質感。手和脣都在伯爵身上忙碌著,居然還能清楚沙啞的說話。

  

  “真該感謝作為饕餮的貪婪,可以理所應當的霸占著你,而沒有誰敢說一句不。哼,即使說,也大概會在我肚子裡說。”

  “想想……哦,我真應該感謝那隻狐狸,雖然我不介意吞下一隻苗民……別,伯爵,安靜一點兒,不要這樣看著我,這樣的你……會讓我更有慾望將你……一口……完完整整的吞下去的……哦,來,讓我們繼續——哦,這個力度,伯爵喜歡嗎?——呵呵,雖然我不介意吞下一隻苗民,可是,就像你現在這樣,伯爵你大概會生氣的把我攆出去吧?啊,伯爵你說過不可以在店裡捕食的,不是嗎?呵……伯爵的東西跟伯爵一樣可愛呢!”

  “來,伯爵,放鬆點兒……放心,我可是美食家,怎樣將一頓盛宴演繹到最完美,我一定會……慢慢的慢慢的……告訴你的,這可是,我期待已久的美餐啊!”

  “看,伯爵,你的身體真漂亮,又嫩又滑,唔……竟然還有甜甜的味道,伯爵你要不要嘗嘗呢?嘖,不嘗嘗看的話,真是可惜呢!我想,或許……以後真的應該給你多做一點甜食?”

  “皮膚的顏色,手上的觸感,還有這勾人食慾的東西,果然……每一樣都是我最愛的……”

  

  阿澈抬起上身來,笑眯眯的看著身下微微氣喘的伯爵,緩緩的舔了舔手指上的白濁,貼在伯爵耳邊,用粘膩的聲音掃蕩著侵略伯爵微微顫抖的身體:“吶,伯爵,喜歡我的服務嗎?”

  

  伯爵胸口微微起伏著,曲起的雙腿間一些白濁零零灑灑。他的雙頰染上了嫵媚的嫣紅,連帶著那瞪人的一眼都泛著未盡的艷麗。

  

  阿澈伸指點住伯爵的脣,指尖按了按,那艷麗的色彩便仿佛繾綣的沾上了指尖,如同丹霞。

  阿澈猩紅的舌頭緩緩舔過伯爵的全身,將伯爵舔的光溜溜濕漉漉的,將那些撒漏出來的小東西完完全全的吞吃下腹,這才拿鼻尖蹭著伯爵的臉頰親昵的道:“伯爵,接下來,滿足我如何?”

  伯爵眼睛緩慢的一眨,再一眨,長睫緩慢的開合,帶出細密的陰影,仿佛還在那懶懶的感覺裡沒有退出來,忽覺身體一空,猝不及防的溢出一聲還帶著慵懶嫵媚低喘的驚呼。

  

  阿澈抓起伯爵的腿,將他高高抬起懸空,胯 下虎視眈眈。那赤 裸裸的侵略眼神叫伯爵的心咯喀一跳,匆匆白了臉推拒:“阿……阿澈你放下……”

  阿澈撫摸著抓在手中光裸的大腿,由下至上,再由上至下,撫摸得伯爵全身發癢心頭慌張。

  修長有力的手指沿著腿彎兒繞後,在豐滿彈性的臀上一下一下的按壓揉捏了一陣,才慢慢的移向了中心。

  指尖在入口溫柔的盤旋了幾圈,還不待伯爵放下心來,忽的向前一衝——

  

  伯爵嗖的紅了眼角,抬腿就踢,卻經不住先“哎喲”了一聲。

  阿澈一把按住伯爵的腿,無奈的看著伯爵紅著眼眶掙扎,那全身都透出粉紅還扭來扭去的模樣,真是叫人……

  

  阿澈緩慢卻堅定的楔入伯爵的身體,抬手揉捏著伯爵的翹臀,沙啞道:“好了伯爵,如果你不動這麼厲害的話,我完全有把握不傷到你的……”

  他無奈的抬起手,看了看指尖上淺淺的血跡。

  

  伯爵睜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看他一眼,哼的一聲甩開腦袋:“貪婪的饕餮!”

  阿澈笑了笑,拍拍伯爵的臉湊到他的耳邊,親昵的蹭了蹭:“其實,伯爵在上面也無所謂的,不過,第一次,一定要打上我的印記才行……”

  伯爵惱怒的掐他一下,異色的瞳子嗖的睜大:“什麼叫第一次!!!”

  阿澈腰肢擺動,腹上緊密的肌肉拉動,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遒勁的力量。不過數下,壓住的身體已被尋覓到最佳的角度,每一次離開都緊緊的纏繞上來,每一次進入都眷戀的纏縛。

  阿澈挑了挑眉,低頭吻上伯爵的身體,舌尖靈巧而有力的刺激著每一寸的甜膩,眼中金色呼啦啦嗖呼而過:“呵呵,當然就是……伯爵你想的那個意思……”

  “伯爵不是明白的嗎?作為饕餮的貪婪……”阿澈勾了脣,沉醉在那高高低低的呻吟裡。

  

  口腹的滿足,只是因為這個是你而已,伯爵……

  只是,也正因為是你,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會滿足,無論如何……

  

  阿澈的雙瞳燦出大片的暗金,胯 下反覆撞擊,甚至可以聽到清楚而有節奏的碰撞聲,眼神卻一動不動的鎖住身下自動纏繞上來的人。

  阿澈嘴角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容,手指撫過伯爵的身體。

  伯爵,真該誇獎我們的契合,或者,該誇獎你的身體?永遠誠實的享樂者……吶,其實你跟我也沒多大的區別不是嗎?

  

  熱流一股一股的注入那個讓他迷戀的身體,哪怕塞滿、哪怕向外溢出也仍不滿足。

  貪婪帶來的,便是那無窮無盡的占有欲……

  打斷腿腳,鎖在懷裡,讓他哪裡也去不了;拆分骨血,吞進腹中,讓誰也覬覦不了;甚至……想要就這麼一直一直做下去,相擁而亡……

  可是……

  

  阿澈看了看疲憊的伯爵,慢慢的從他身體裡退出來,大股大股的白濁頓時找到傾瀉口,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源源不斷的流了出來。伯爵懨懨兒的哼哼了兩聲,緩緩的掀了掀眼角,一臉不虞的扭頭看向一邊。

  阿澈捧起伯爵的身體,赤身裸體的走下旁邊的湖中。

  下腳踩起一團的渾濁,阿澈看也不看,托起伯爵的身體,細緻而小心的清洗,末了,貼在伯爵耳邊吻了吻才道:“我估算錯了,即使你不掙扎,大概也會受傷……”

  伯爵哼哼兩聲,有氣無力的擰了他兩下,軟趴趴的沒能擰動。

  

  細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天色卻已入暮。昏暗的色彩在湖面大片撒開,如同從天籠罩而下的紗帳。

  冰涼的水清洗過身體,伯爵懶懶的掀了眼,抬手勾住阿澈的脖子,若有所感的轉首看向遠處的湖面。

  輕巧靈動的身影,即便已蒼蒼老去,即便只是一個影子也不會叫人認錯。

  伯爵長睫微顫,垂下了眸。

  

  她終究是沒捨得走遠,也終究看盡了一切。

  她的朝生暮死,便是這樣的盡頭?當初,或許不該伸出手的……那般的仁慈,卻也那般的殘忍……

  

  身後翅膀摩挲的聲音並不多響,阿澈卻摟了伯爵飛快的轉身。

  是一個男子,或者應該更準確的說……是一個老人,然而,他背上透明的雙翅卻清楚明白的道出了他的身份。

  

  伯爵有些吃驚的瞪大了眼:“你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伯爵你好。”老人專注的打量了伯爵半晌,彎了彎腰,行了個禮:“冒昧打擾了。”他抬眼看向那湖面上遙遙的一點,露出一個安靜的笑容,喃喃道:“我只是來看看,看看而已……”

  

  最後的暮色漸漸隱退,老人的目光卻一直一直投在那遠遠的湖面上,仿佛什麼都沒注意到。

  他們朝生暮死,所以,從血液裡帶來一見鍾情的浪漫,卻也為這樣的浪漫獻上了全部的生命——從那湖面初生開始,那一眼,便決定了他獻上的一生,哪怕只有一日……

  

  最後的暮色褪盡,伯爵悵然回頭,卻見那老人所在之處,只余一隻安靜死去的細小蜉蝣,唯有一對透明纖薄的翅膀緩緩隨風飄落,打著旋兒翻飛……

  伯爵怔怔的看著,忽的迎了風伸出手,那翻飛的雙翼便這麼輕飄飄的落在了他的掌心,在掌心急不可察的輕輕一擦,便又隨了風飛走了,直到落入湖中,沾了水,再也飛不動……

  

  湖面被風吹起了漣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又一對薄翼隨著那淺淺漾動的湖水蕩了過來,與這對薄翼一起,沉入了水下……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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鯤鵬01

  “嘻嘻,伯爵生氣了呢~

  “是呢是呢,阿澈殿下會吃苦頭吧?”

  “什麼呀!阿澈殿下最大的苦頭大概就是隻能看不能吃吧?哎喲,真是可惜呢!現在的伯爵啊……全身都散髮著美味的香氣呢!”

  “嘻嘻,多虧了這種香氣,昨晚的狂歡……可真是夠勁呢!好想再來一次哦……”

  “哎喲,還想發情啊?真是淫 蕩呢!”

  “哈?說我?難道昨天晚上……你沒有享受到嗎?那樣難得的美味,可是不多見的哦……”

  

  周圍的人影來來去去,莫不瞄一眼側躺在寬大床上的旗袍男子,留下一串若有所指的笑聲。

  伯爵橫抬了腿,修長光裸的雙腿從旗袍的開叉間露出來,泛著細膩的光澤,旁邊一個高挑美麗的唐裝女子倚在他身邊,雙手在他腰上輕輕揉捏著,不時垂了首低聲詢問:“伯爵,這樣舒服嗎?”

  伯爵懶懶的抬了眼,撫摸著女子腰際的長髮,朝她溫柔一笑,目光卻一顫,瞄到不遠處面色陰沉死死瞪過來的阿澈,頓時哼了一聲,半撐了頭不理不睬。

  唐裝的女子朝阿澈那邊兒看了一眼,垂眸低笑,一邊替伯爵揉捏了酸軟的腰,一邊柔聲安慰到:“阿澈殿下很關心伯爵啊……”

  伯爵指尖微動,挑起女子一束青絲揉捏了,不言不語。唐裝的女子只能朝阿澈抱歉的看了一眼,見他陰郁的走了過來,便欠了欠身,退到簾子後面不見了。

  

  阿澈寬大的手掌覆上伯爵的細腰,掌心下滾燙一片,實在比女子的溫柔揉捏舒服上許多,伯爵輕哼兩聲,掀了異色雙瞳瞄他一眼,便也不反對了。

  阿澈有些鬱悶的看著伯爵橫躺床上的嫵媚風情,眸中冷光閃閃,指下動作不禁粗魯了幾分:“伯爵可真是狡猾的人,一夕歡愉,便就這樣了麼?”

  伯爵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懶懶扯過薄薄軟被蓋在身上,慢悠悠的道:“歡愉的是你……”

  阿澈脣邊頓時溢出幾分笑意來,俯身在伯爵脣上飛快的點了一下,抬起首來,便見黑了一張臉的苗民氣呼呼的從黑暗的過道裡衝過來,一眼瞧見伯爵,眼神兒裡便閃了點淚花,再抬頭看到阿澈,整張臉便啪的一聲冷得更厲害了,竟然不管不顧擠開阿澈就坐到了伯爵的身邊,有些委屈的咬了脣看著伯爵不說話。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水潤潤的一片……

  

  伯爵這才想起,這個……不管看起來如何,其實也不過是個孩子……

  暗嘆了一聲,伯爵抬起上身來,伸手攬住小翼,輕輕的撫摸了他的背。

  過道裡咚咚咚幾聲急促的腳步,阿天氣急敗壞的衝出來,小翼背一僵,埋了頭,整個的鑽進伯爵懷裡。

  阿澈眼一冷,脣邊利齒登時若隱若現,阿天的臉色也冷了幾分,抄著手,甩著尾巴,哼哼嘰嘰的磨蹭了過來。

  一隻狐狸,一隻饕餮,頗有默契的對望了一眼。

  

  “怎麼了?”伯爵摸了摸小翼的翅膀內側,小苗民立刻舒服的哼哼兩聲偎進伯爵懷裡。

  小翼拉了伯爵的手往自己屁股摸去,有些委屈的靠在他脖子邊哼了兩聲:“痛——”

  伯爵略微有些僵硬的摸了摸小翼的屁股,一旁的阿澈阿天臉同時綠成了一片。

  伯爵臉頰微微染上了點薄紅,遲疑的出聲:“是昨晚……?”

  小翼忿忿點頭,恨恨看向阿天,阿天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扭頭看向一邊,顛兒著腳尖吹著口哨:“啊,又不關我的事,伯爵昨晚發情發成那個樣子,整個寵物店都受了影響,我有什麼辦法?”他又嘟嘟囔囔兩句,低頭看著自己動來動去的腳尖道:“別說寵物店了,只怕整個中華街受的影響都很大……”

  他仿佛找到理由,嗖的昂了脖子看向一臉憤恨的小翼,見他一臉的控訴,又情不自禁的略微紅了臉,嘴硬的甩了一句:“所以!不是我的錯!”

  

  小翼眼睛登時瞪得大大的,忽的扇了翅膀一下子朝阿天撲過去,一巴掌將猝不及防的阿天扇翻在地,嗖的一身騎在他身上,死死壓住,雙手揪住阿天毛絨絨的尾巴氣呼呼的拉扯:“什麼叫不是你的錯?什麼叫不是你的錯!你把我屁股弄得這麼痛還叫不是你的錯!”

  “喂!你這隻死鳥人!還不放開我的尾巴!”阿天卡住小翼的脖子,手下卻不忍加力,罵了兩句嘟囔道:“再不放開我真的收拾你這隻笨鳥了哦!不是屁股痛嗎?幹嘛還這麼好的精力!”

  

  兩個見面就打架的傢伙正在地上相互揪著領子滾來滾去,外麵店門卻吱嘎一聲,樓梯上也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請問,D伯爵在家嗎?”

  渾厚的男子的聲音傳進來,伯爵理了理衣服,懶懶的從床上爬起來,淡淡迎向進屋的客人,卻在見到對方的一瞬間撤去了那種禮貌卻疏淡的姿態,單指點著脣,興致盎然的打量著這次的客人:“居然是鯤鵬,真是……好久沒見的珍貴品種啊!”

  

  進來的是一個三十多將近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戴了一副眼鏡,看起來有些冷淡,不過,當他身後忽然鑽出一隻毛絨絨的腦袋時,那種冷淡的感覺便一下子散了個乾乾淨淨。

  那個孩子的頭頂豎著一對毛絨絨的白耳朵,不時的抖動一下,顯得非常的機靈可愛。一雙圓滾滾的眼睛警惕的注視著一屋子的非人類,手指緊緊的抓著中年男子的外套一角,然後哼了一聲仰起頭來,撅了撅嘴:“喂,金大叔,你該不會想把我丟給這些醜八怪吧?”

  

  金露出一個苦惱的笑來,情不自禁的推了推眼鏡,有些尷尬的看向D伯爵,卻抬手疼愛的揉了揉孩子的頭頂,那對毛絨絨的耳朵便被他壓下去又立起來,壓下去又立起來,泛癢一樣不停的抖來抖去。

  “你就是伯爵吧?真是不好意思,這個孩子……”他為難的看了一眼乾脆貼過來摟住自己腰的小孩兒,揉了揉額角:“這個孩子是我從邊遠的地方帶出來的,不太懂事,真是失禮了。”

  小孩兒的眼睛嗖的一下睜大,撒潑一樣爬上金的後背,死死的咬住金的脖子,嗚嗚的甩著腦袋:“臭大叔!老頭子!你說誰不懂禮貌?你說誰不懂禮貌!我咬死你哦!”

  金無奈的回手,托住這小孩兒的屁股,免得他摔下來,有些難為情的看向伯爵。

  那一身初見的冷淡早已消失了個乾乾淨淨,反而有一種掩飾在冷淡下的手足無措……

  

  伯爵掩了脣,饒有興趣的看著金和小孩兒的互動,一旁的阿天和小翼也停止了打架,一同扭頭看向這個比他們還傲的小孩兒,腦袋卻不小心碰在了一起,於是又是一陣對望怒瞪。

  伯爵輕笑開口:“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他合了掌,興致勃勃的打量了金:“說起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鯤鵬啊!這樣精於變化的鳥,是很難分辨出來的!”

  “鯤鵬,據說是精於變化而嚮往自由的鳥,實在很難想象,居然會在身邊帶上一個……唔,是雪狐的幼崽嗎?”

  

  那死死咬住金脖子的小孩兒立刻又怒瞪了眼抬起頭來,對著伯爵揮了揮拳頭,卻在阿澈死瞪的目光下縮回了腦袋,只從金的肩頭露出一對毛絨絨的抖動的白耳朵來:“你才是幼崽!你們全部都是幼崽!我還有一個月就要成年了!”

  “啊……原來是馬上就要成年了的‘幼崽’啊……”伯爵閒閒的走過來,故意笑眯眯的將“幼崽”兩個字咬得清清楚楚,對面的小孩兒立刻從金的肩膀上露出一對瞪得圓溜溜的大眼睛來,煞是可愛,立刻便讓伯爵歡喜的捧了臉。

  

  “嘁——這麼弱的傢伙居然也是狐狸嗎?”阿天甩著九條尾巴將小翼捆得扎紮實實的,蛋卷兒一樣抱在懷裡,在小翼軟嘟嘟的臉上一陣愜意的左右亂捏,這才挑了挑狹長的媚眼不屑的看過來。

  “啊——”小孩兒像是才看到阿天一樣,白嫩嫩的手指顫巍巍的指著阿天,大張了嘴巴:“九條尾巴唉!”

  阿天頓時有些得意的揚了下巴,身後九條尾巴除了捆著小翼的,紛紛來來回回的甩來甩去:“果然是沒見識的鄉下小子……”他掩嘴咳嗽兩聲,擺出一副前輩的模樣:“喂小孩兒,叫什麼名字?”

  即便是那麼囂張的小雪狐,對於強者,尤其是同類的強者仍然會有一種本能上的畏懼,立刻在阿天探究的目光中,攀著金的肩膀,閃亮著一雙眼睛大聲答道:“白白!我叫白白!”

  

  “噗——”剛被小翼折騰得夠嗆的阿天正端了一杯牛奶樂滋滋的咕咚咕咚,頓時禁不住噴了,一臉懷疑的回頭看向臉頰微紅的小雪狐,然後重重的放下杯子,舔了舔嘴脣上一圈兒的奶漬,同情的搖了搖頭:“果然是鄉下孩子……”

  小雪狐眨了眨眼,忽然憤恨的抱住有些尷尬的金的腦袋,嗷嗚一口咬在金的耳朵上,用力的拉扯。

  金的耳朵轉瞬就紅了,透明一樣,赧然的將死死粘在他背上的小孩兒抓過來,按在懷裡,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頭對阿天點點腦袋:“那個……那個名字是我取的……”

  阿天淡定的瞄他一眼,將手中的牛奶杯子塞到被捆得嚴嚴實實的小翼嘴邊,淡定的說:“給,你喝。”

  小翼腦袋一甩,嫌棄的瞄了一眼:“憑什麼要我喝你喝過的?”

  阿天惱怒的將小翼按在自個兒腿上,分出一條尾巴用力的抽小翼撅起的屁股,惡狠狠的拉下臉色:“臭鳥人!還敢嫌棄我!你……別說喝個東西,你哪裡我都……”他瞄了瞄周圍幾人,將最後幾個字吞了回去。

  小翼在他膝蓋上不停的蹦躂,咋咋呼呼的罵人,於是,屁股糟了更多的殃。

  

  伯爵熱情的拉住金的手將他領到沙發上坐下,熱情的偎依了過去,在金的身上來來回回的摸了。金冷著一張臉,明顯的出神犯傻,失去了捍衛自己XX的機會。

  倒是小雪狐白白掛在金的脖子上啪的一聲拍開伯爵不安分的手,然後溜到金的膝蓋上,一臉宣告模樣的拍了拍,弄出一個舒適的角度,大而化之的坐了上去,然後死死的瞪住伯爵,尤其是伯爵那隻不安分的爪子。

  伯爵可憐兮兮的吹著自己紅彤彤的手背,留戀的看了一眼金,嘟囔:“人家還沒見過鯤鵬嘛……”

  小白白立刻抱住金的手臂,整個的拉到自己的懷裡,一臉警惕的轉動了黑溜溜的眼睛,耳朵尖尖的立起來:“大叔是我的!”

  阿澈一個跨步過來,一把攬住伯爵的腰將伯爵整個的提了起來,箍在懷裡,冷冷的瞄了一眼小白白,哼了一聲道:“放心,伯爵也是我的。”

  一大一小兩人,一人頂著一雙白絨絨的耳朵,一人頂著一對犄角,忽然頗有默契的對望一眼,扭開了腦袋。

  

  金緩過神來,習慣性的將膝蓋上的小白白摟在懷裡,輕輕的揉捏著他的耳朵,小白白立刻愜意的眯了眼懶洋洋的露出白生生的肚皮,拉過金寬大厚實的手掌在自個兒肚皮上摸來摸去,粉粉的小嘴裡時不時的瀉出點兒甜膩的呻吟來,軟軟的在整個寵物店裡迴盪。

  金那副眼鏡後看起來冷淡的眼睛裡頓時多了好些溫柔,他跟這小狐狸相處慣了,自然不覺得怎樣,可這一屋子的人卻都紛紛變了臉色。

  

  阿天偷偷的瞄了一眼被他捆住的小翼,小傢伙正氣呼呼的蹬著他的尾巴,想要從桎梏中逃出來,屁股一扭一扭的撅得老高。

  阿澈的臉就更難看了,偏偏伯爵一眼都不看他,只興致盎然兩眼放光的盯著難得一見的鯤鵬。阿澈磨了磨牙,而金大叔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這個一肚子悶氣的饕餮記恨上了。

  

  金按著習慣將小狐狸侍候舒服了,讓小狐狸整個攤手攤腳的躺在他懷裡,這才抬頭看向伯爵,對上伯爵那雙明顯亮閃閃得過分的異色雙瞳時,不太自然的推了推眼鏡,掩飾了一下才道:“伯爵你好,我這次來……是想請你照顧一下這隻小狐狸。”

  伯爵“啊”的一聲焉兒了,懶懶的掀了掀眼皮瞄他:“我還以為你會留在我的店裡呢!鯤鵬鯤鵬……你都已經成鵬了,我還想見一眼鯤呢!一定也非常壯觀!”

  倒是金膝蓋上舒服的哼哼的小狐狸一個翻身爬起來,肚皮上的小褂子啪的一聲搭下去,將他白花花的小肚皮蓋住。

  

  小狐狸眼睛裡淚花花閃來閃去,死死的瞪住笑得尷尬的金,然後一個飛撲,撲到金大叔的懷裡,一口咬在金大叔的喉結上,小小的細牙磨來磨去,咬出細小的血痕。

  金大叔苦笑的任小狐狸在自己的身上撒潑,輕輕的撫著他的背,聽他氣呼呼的嘟囔:“不準不要我!不準不要我!不然我咬你哦!咬死你!”

  

鯤鵬02

  伯爵看了半晌,忽而點點頭:“好,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留在我的寵物店。”

  白白哼了一聲,淚花一閃,嗖的一下從金大叔腿上溜下來,哧溜一下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只聽到屋裡猛然亂了套。

  “這是哪裡來的小狐狸?怎麼亂竄?”

  “天!我漂亮的羽毛!梳了整整一上午啊!”

  “嗤——,我吃了你哦,小東西!”

  

  大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小傢伙的牙齒還真鋒利,已經出血了。伯爵心疼的靠過來,指尖沾了藥膏,一點一點的往大叔脖子上抹。

  大叔身子一僵,喉結不停的顫動,伯爵忍不住嘟囔:“不要動啊!都抹歪了!”

  大叔苦笑,背後那隻饕餮肚子餓了一般盯著他,叫他怎麼坐得安穩?

  

  不得不說,伯爵真的是非常熱心,可是,也真的是非常的不擅長這種“重活”,證據有二:其一為伯爵自己那根明明只斷了半截指甲卻包得跟大紡錘一樣的手指!其二就是……他熱心照顧的金大叔的脖子已經跟木乃伊差不多了,肩頭之上,負重過大,幾乎不能轉動。

  伯爵淚花閃閃的看著金沉重的脖子:“真是嚴重的傷啊……”

  金大叔只能僵硬著脖子好脾氣的笑了笑。

  伯爵坐直了身子,單指點著臉頰:“那麼,你怎麼會把那隻雪狐幼崽帶在身邊呢?我記得雪狐在成年前都是跟母族生活在一起的吧?而且……鯤鵬啊……那麼熱愛飛翔和自由的鳥……”

  

  白白沿著黑暗的走廊跑啊跑,他推開了很多很多的門,卻被很多很多的人罵,還差點被一個大嘴巴一口吃掉,心頭不禁又怨又委屈,終於找到個沒人的房間,便一下子鑽了進去,整個的窩在了被子裡,一點兒都不露。

  毛絨絨的尾巴折在身後,腦袋縮起來,就像一顆雪白雪白的絨球。

  白白扯著被子咬了兩口,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在床上,張嘴罵了金大叔兩句,卻不料帶上了哭音。白白心頭看不起自己,便拿被子塞在嘴裡,只留眼淚嗖嗖的冒。

  

  “喂,小傢伙,該不會哭了吧?”阿天本想再跟小翼溫存溫存,卻不想遭遇了又是抓又是扇的待遇,只能摸摸鼻子知難而退,卻不想一下子就聞到了小狐狸熟悉的氣味。

  畢竟算是同宗,看小狐狸那模樣,似乎又單純得很,比較鬱悶的阿天便本著“老一輩的熱情”跟了過來,於是一眼就瞧見了一顆大大的棉被球,圓溜溜的滾在床中心。

  阿天伸手拉了拉,那棉被球卻裹得更緊了。

  “不要你管!醜八怪!”棉被球裡傳來白白稚嫩的聲音,悶悶的,還有點啞,一聽就不正常。

  阿天齜了齜牙。

  臭小子!居然敢說他是醜八怪!你見過哪只狐狸精是醜八怪的?何況他還是傳說中的九尾狐!這已經是第二次這麼說了!感情在他眼裡除了那隻大鳥,誰都是醜八怪?

  

  阿天鬱悶了一陣,卻聽那被窩裡悶悶的哭聲,只能安慰自己:“好吧,這就是隻鄉下來的,我跟他計較什麼?”他狹長的狐狸眼一斜:“而且,我為嘛要他覺得好看?那隻鳥人覺得好看就可以了嘛!”想起小翼,不禁焉兒了,頓時與白白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來,於是,挺鬱悶的出聲:“喂,你怎麼認識那隻大鳥的?”

  棉球兒一動,白白毛絨絨的耳朵頓時鑽了出來,一抖一抖的,一雙黑溜溜的眼睛警惕的看著阿天,眼圈兒紅紅的,細細的牙齒嗚嗚的威脅著露出來:“幹什麼?不準跟我搶大叔!大叔是我的!”

  阿天很想將這隻小狐狸的尾巴抓起來,在他白嫩嫩的屁股上狠狠的拍上兩爪子。那隻老鳥,他搶來做什麼?哼!簡直是質疑他的品味!

  

  阿天舒展了身子往床頭一躺,九天尾巴愜意的輕搖,狹長媚眼一勾:“鄉下小子!說來給我聽聽,怎麼著勾引人的本事我也比你強啊!”

  白白懷疑的看他一眼,黑溜溜的眼睛轉了轉,落到阿天那九條讓他覬覦不已的長尾巴上,咬了咬手指甲,伸手去摸,被阿天一巴掌打開:“本大爺的尾巴是你能摸的麼?”

  白白癟癟嘴:“那隻鳥人還咬了呢!”

  阿天咳嗽一聲,用眼神催促他。

  白白這才蹲坐起來,裹了棉被在身上,上面只露出一個腦袋,下面則拖了一條毛絨絨的尾巴在外面,尾巴尖兒一搖一搖的。

  白白偏頭想了想,終於有些喪氣的講了起來。

  

  小狐狸住在北冥邊上的冰原裡,那是很遠很遠的北方,冬天有很大的風,能把小狐狸吹得在地上打好幾個翻滾兒。冬天的時候,北冥就會結成冰,狐狸媽媽會帶著小狐狸找到最薄的冰層,然後挖個洞,撈魚吃。

  北冥的魚味道最好了,又肥又美,還是透明的。

  媽媽說,北冥裡有條很大很大的魚,還會飛,抓到了,一輩子都吃不完。於是,小狐狸一直都有個夢想,就是抓一條那麼那麼大的魚,拖到自己的洞裡去,天天睡在魚身上,餓了就咬一口,咬啊咬啊,把魚肚子咬一個洞,小狐狸就住到魚肚子裡,再也不出來。

  

  阿天看到白白盤腿坐在被窩裡,一臉嚮往,嘴角流著亮晶晶的口水,不由得轉頭,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真是沒見識的鄉下孩子!這志氣呀,嘖嘖……

  不過,阿天想了想,發現自己居然連這種夢想都沒有,於是臉就綠了。

  

  白白忽然低了頭,抽了抽鼻子,悶悶的道:“可是後來,媽媽死了,姑姑他們都死了……”

  

  那是個冬天,刮很大的風,小狐狸還小,這下子連門都出不了了。媽媽去捕食,臨走前吩咐小狐狸好好看家,要是乖,就去瞧瞧能不能抓到白白一直想要的大魚。

  小狐狸興奮的點頭,眼巴巴的趴在洞口,濕漉漉的鼻子高高翹著,黑溜溜的像貝殼裡的黑石頭,眼巴巴的看著媽媽嗖的一聲消失在雪白的冰原上。

  那天,小狐狸一直乖乖的,從早上趴到晚上,又趴到早上,可是,小狐狸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媽媽都沒回來。

  小狐狸想,難道媽媽真的抓到那麼那麼大的魚了?所以拖不回來?

  小狐狸越想越像,興奮的在洞口轉了個圈兒,終於頂著大風跑了出去,還被刮得翻了好幾個滾兒這才朝媽媽捕食的地方追了過去。

  

  那是血腥氣,小狐狸很熟悉這種味道,可是,讓小狐狸猛然心驚站住腳步的是,那是他的媽媽的血腥氣!

  那麼濃的味道,卷在風裡,呼嘯著撲面而來,讓小狐狸怎麼都忽略不了。

  

  小狐狸猛然無措的站起身,踮起腳,驚慌的看向四周。

  

  “呵,這次的收穫真不錯!看這狐狸,皮真好!透亮!”

  “哈,這次可以回去好好的樂上幾天了!他媽的,難為老子來這麼冷的地方窩了幾天!”

  

  小狐狸顫抖著趴在冰原上慢慢靠近,冰冷的感覺從肚皮上一陣一陣的往上躥,奪走了他全部的溫暖。

  他露出一雙尖尖的耳朵,然後是黑溜溜的眼睛,然後,他看到……血……漫天遍野的血……像大朵大朵的花一樣散開在冰原上,許許多多的雪狐被剝去了毛皮凌亂的扔在透亮的冰面上,猩紅的血肉外翻,被呼嘯而過的冰渣凍成了堅硬的冰雕,風一吹,幾塊冰雕撞到一起,還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

  於是,小狐狸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透亮的冰塊裡,他們的驚愕、憤怒、不甘還有凄厲的表情……

  那些黑溜溜的眼睛裡泛著成片的血絲,就這麼□裸的看著天,看著那呼嘯而過的北風,連疲憊的閉上都辦不到……

  失去了毛皮的他們連眼瞼都一塊兒失去了……

  

  那裡有許多許多的狐狸,有小狐狸認識的,也有小狐狸不認識的。

  有他的媽媽,有他的姑姑,還有以前咬過小狐狸脖子的隔壁家的大塊頭,還有媽媽說以後討過來給小狐狸當老婆的狐狸姐姐……

  全都是這樣,連掙扎都沒有,就被凍成了沒有溫度的冰雕,混著血絲,晶瑩透亮……

  

  “好了好了,把毛皮搬回去就行了。別的那些又不值錢!”一個男人穿著厚厚的翻皮大衣,臉遮在立起的領子裡,看不清楚,只有聲音被北風吹得破碎了一地。

  “等一下!那……那是什麼——”

  小狐狸呆愣的隨著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轉過頭去,然後,看到了他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忘記的一眼。

  

  漫天的冰渣子被風刮得嚓嚓的響,那翅膀一扇開卻仿佛將咆哮的風都裁成了兩段,翅膀下風停日敝……

  

  巨大的黑色陰影從小狐狸頭頂上飛過去,小狐狸愣愣的仰起頭、仰起頭,然後啪嗒一下仰摔在冰面上,四隻小小的腳爪蜷在肚子上,尾巴搭過來,將白花花的肚皮蓋住。

  “是鳥!鳥!天啊!神啊!哪裡來的這麼大的鳥!”那兩個人類男人慌亂的抓起一根管子,噗噗噗的朝天亂射,小狐狸仰躺在冰面上,白花花的肚皮被風吹的涼透,卻只能呆愣的看著那隻大鳥翅膀一扇就將兩個人類扇得遠遠的看不見了。

  小狐狸忽然就哭了,他想,要是自己也那麼厲害,是不是媽媽他們就不會死了?可那些眼淚一流出眼角,就結成了硬邦邦的冰渣子。然後,小狐狸聽到一個很好聽的聲音,伴著漸漸走近的腳步聲還有撫摸上他肚皮的溫暖:“怎麼就哭了呢?真是個小孩子呀!”

  

  小狐狸趕緊的翻了個身,有些害怕的抬起頭,卻露出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嗷嗚一口咬住那隻摸在他頭頂的手上。

  他怯怯的抬了眼,黑溜溜的眼睛轉了轉,然後慢慢的松了嘴。

  

  那是個笑容溫柔的男人,嘴角有細小的皺紋,慢慢的延展開去,像是會說故事一般。他的臉上有小狐狸看不懂的滄桑,他的眼睛像北冥一樣浩瀚無邊仿佛裝著整個世界。

  他將小狐狸抱起來,抬手捂住他的眼睛,輕輕的撫摸他頭上那對尖尖的耳朵:“不要看,這些不是你應該看到的。你還小,我可以帶你去看更多更多、更大更大的世界……”

  小狐狸嗷嗷的哭著,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哭得一抽一抽的,他的手就一直一直的在他背上輕輕的拍、輕輕的拍……

  

  他在小狐狸的耳邊輕聲的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狐狸忙著哭只能搖了搖頭。

  他想了想,說:“就叫白白吧,你看你這麼白,真漂亮。”

  小狐狸嗷嗚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他就在小狐狸的耳朵邊嘆氣,那氣熱呼呼的吹進小狐狸耳朵裡,吹得他耳朵不停的抖,他輕聲抱怨,可是,那麼小的聲音小狐狸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說:“真是牙尖嘴利的小狐狸……”

  他說:“我叫金,你叫我金好了。”

  

  小狐狸白白後來才知道,金就是他一直一直連做夢都想要的那條大魚,住在北冥裡,抓住一條一輩子都吃不完,還會飛的大魚……

  白白想,他一定一定要把金抓得死死的,誰來搶都不讓,都不讓……

  

  那個時候,白白摟住金的脖子,飛在高高的天上,巨大的風從身邊刮過,把白白連北冥那麼冷的風都不怕的暖烘烘的小褂子吹得倒飛……

  他趴在金的身上,手指玩著金的脖子,偶爾湊過去舔上兩口,嘴裡便會有他最喜歡的北冥的魚的味道,又鮮又美。

  他蹭著金大叔的背問:“大叔,你會一直帶著白白嗎?”

  大叔笑著不回答,於是,他生氣的抓大叔的背,抓出好幾條血痕,嘴裡威脅:“不準不要白白!不準不要白白!不然我咬你哦!”

  

  那個時候,他從來沒想到,那個會為了他慢慢飛的大叔,那個好脾氣任他欺負的大叔,那個會在他做噩夢的時候用溫柔寬厚的大掌撫摸他白花花的肚皮的大叔,有一天真的會丟下他飛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他的媽媽告訴過他,那隻住在北冥裡的大魚會飛,可是,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他,那只會飛的大魚會一直一直不停的飛,從來不為任何人停下……

  那不是魚,那是鯤鵬,其翼若垂天之雲……

  

  他說,我可以帶你去看更多更多、更大更大的世界,可是,他是鯤鵬呀,輕輕一拍翅膀就是小狐狸想象不到的那麼遠,這個世界,總有一天會被他展翅飛完……

  

鯤鵬03

  阿天摸了摸下巴,九條尾巴在身後甩得飛快,對面的白白抱著腿一臉期待的仰著頭看他,阿天咳咳兩聲,鄭重的拍了拍白白的肩,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嚴肅的說:“傻孩子,你怎麼把我們狐狸的本事給忘記了?”

  白白撓撓頭,撓到了自己敏感的耳朵,不由得歪了歪腦袋:“什麼本事?我會抓魚!”

  阿天一巴掌拍在白白頭上,拍得白白齜牙咧嘴豎起尾巴,露出一臉的威脅:“不準拍我的頭!大叔都不準!拍傻了怎麼辦?長不大怎麼辦?”他忽然又嘟嘟囔囔的耷拉了耳朵:“等我長大了,厲害了,大叔就不會扔下我了。”

  

  白白抬起他那雙圓滾滾黑溜溜的眼睛偷偷瞄了一眼阿天的九條尾巴,有些傷心的拉過被子裹成一團塞在自己下巴底下,揉了揉:“我要是也有九條尾巴就會很厲害很厲害了,媽媽他們就不會死了,大叔就不會扔下我了。”

  阿天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湊到白白耳邊悉悉索索小聲道:“沒事沒事,你告訴你,咱們狐狸最厲害的就是看透人心,所以天生就有誘惑人的本事,我不就是這樣才……咳咳……不說我,咱們說你家大叔。你看他那樣子,傻乎乎的,肯定是個沒老婆的……”

  “唉!你個鄉下小子,撓什麼撓?爪子收回去!”

  “好好好!不說你家大叔傻!”

  “咱們接著說啊!你就這樣……然後這樣……再這樣那樣……對!保管把他吃得死死的,一輩子都吃不完!乖~一定要努力啊!”

  

  白白兩隻黑溜溜的眼睛呼啦啦的亮起來,在床上興奮的翻了個滾兒,鬥志昂揚的握了小拳頭,用力的點點頭:“好!”剛說完,又忍不住扭捏了兩下,磨磨蹭蹭的蹭到阿天身邊,將小腦袋討好的湊過去,亮閃閃的仰起頭:“可是……我不懂啊,阿天叔叔,你會教我哦?”

  阿天狠狠的喘了一口氣,一尾巴抽在白白的屁股上:“什麼叔叔?叫哥哥!哥哥知道吧?”

  白白委屈的摸了摸屁股,低聲道:“你都九條尾巴了,我本來想叫爺爺的……”

  阿天忍了忍,決定原諒這個沒見識的鄉下小子,他挑了挑那雙狐媚眼,勾了勾手指,白白便樂顛顛的湊了腦袋過來。

  阿天一把揪住白白的小耳朵,白白咧了咧嘴,垂下頭做認真聽話狀,嘴巴卻嘟了起來,偷偷的齜了齜牙。

  阿天湊到白白耳邊,將自個兒的經驗一條一條細細說來,聽得白白一會兒睜大了眼,一會兒捂住了嘴,一臉捧場的驚訝和崇拜,阿天這才樂顛顛的叮囑白白:“記住了啊!別給咱們狐狸丟臉,連只鳥都搞不定!”

  白白認真的點點頭,然後轉了轉眼珠,一副好學模樣湊過來:“那你搞定那隻鳥了嗎?”

  阿天一梗,抬手就要去揪白白的尾巴,卻被白白機靈的嗖的一下溜走了。

  

  “大叔……”

  金跟伯爵講完遇到白白的事,伯爵一臉的冷淡看不出表情,只有那握在手中的茶杯,漾起一個又一個的圈紋。

  “人類欠下的債,生生世世都還不盡……”伯爵抿了一口冷掉的茶,輕聲道。

  “大叔……”白白嗖的一下溜過來,哧溜一下爬到金的膝蓋上坐好,審視的瞄了伯爵好幾眼,又湊到金的身上用力的聞了聞,這才高高興興的摟住金的脖子“啵~”的一聲親在金的臉上,然後扭了頭,對伯爵挑釁的動了動耳朵。

  伯爵捧了茶在手,垂著頭低笑。

  

  “白白……”金輕輕的摸著白白的耳朵,見他似乎挺高興,這才開口:“這裡好嗎?”

  白白咬了指甲想了想,點點頭:“有好多奇怪的傢伙。”

  金將白白抱起來,面對了自己,看著白白滴溜溜轉動的黑眼睛輕笑道:“那白白留在這裡好不好?”

  白白眼瞳中的黑色呼啦一下散開又呼啦一下聚攏,指甲猛然揪住大叔的衣袖,然後一點一點的慢慢鬆開,慢慢的低了頭,連耳朵都耷拉了下來。

  他輕輕的抽了抽鼻子,才用很慢很慢的聲音道:“那……大叔你留下來陪白白幾天好不好?白白誰都不認識,媽媽沒了,姑姑也沒了,狐狸姐姐也沒了,白白留在這裡萬一被人欺負怎麼辦?要是大叔陪著白白,誰敢欺負白白,大叔呼啦一翅膀過去,就能把人家扇翻了,就沒人敢惹白白了。大叔留下來陪白白好不好?就幾天……幾天就好了……白白……白白以後會乖乖的,再也不咬大叔了……”

  他小心翼翼的拆開金脖子上一層又一層的繃帶,看了看那細小的傷心,有些心疼的伸了指頭輕輕的、輕輕的碰了碰,又噘著嘴巴吹了吹:“不痛哦?”

  白白抽了抽鼻子,想將眼眶中的淚水逼回去,那眼淚卻不聽話,啪嗒一下打在金的膝蓋上,浸到深色的褲子裡。

  白白趕快低頭,抬手蓋住那不太明顯的淚漬,小手卻被金輕輕握住,移開。

  

  金慢慢的撫摸著白白的脖子,輕輕的將他摟進懷裡,輕聲應到:“好。”

  他拍拍白白的頭,露出溫和疼愛的笑:“只要白白高興,再咬大叔幾口也沒關係。”

  他側頭,看到白白拿腦袋頂用力的頂住他的肩膀鑽來鑽去,臉蛋紅撲撲的可愛,不由伸指撥開白白粉嫩的嘴脣,摸了摸白白細細的小尖牙,然後笑起來:“本來就是隻牙尖嘴利的小狐狸不是?”

  白白氣呼呼的咬住大叔的指尖兒,眼神兒閃了閃,忽然伸了小小的舌頭過來,在大叔的手指尖上輕輕的卷了卷,眼睛亮晶晶的可愛。

  大叔眨了下眼,淡然的抽出手指,曲起來,敲了一下白白的頭。

  白白嘟著嘴將大叔的手臂抱住,整個人纏了過來用力的搖晃:“大叔大叔,那大叔今晚會跟白白一起睡吧?會吧?”

  大叔擰了擰白白涼冰冰的小鼻頭,笑起來:“好……”

  白白立刻歡呼一聲,一頭栽進大叔的懷裡,幾乎將大叔撞了個仰翻。他側頭看了D伯爵一眼,見伯爵仍然掛著淺淺的笑容淡淡的喝著茶,這才嚴肅的板起小臉對大叔道:“大叔,白白不是小娃娃了,白白馬上就成年了。”

  大叔愣了愣,有些感慨的看著白白玉雪可愛的臉,忽然發現,這個孩子,竟然就被自己這麼手把手的帶大了,不由有些遺憾的道:“都怪大叔不好,讓白白什麼都不懂。”

  

  他到底是鳥,天生天養,風行萬里,哪裡知道如何帶大一隻雪狐……

  明明還有一個月就要成年了,卻依舊是個孩子脾氣,如何去找另外的那個伴侶?

  

  白白抬頭在大叔臉上舔出濕漉漉的口水印,大聲反駁:“才不是!大叔最好了!白白最喜歡大叔了!”

  金笑了笑,摟在白白細小的腰上的手臂收了收,低聲道:“大叔也最喜歡白白了……”

  

  伯爵店裡的布置,雖然古樸,卻也是極盡的奢華。白白分到一間高大到需要他仰起頭看得脖子酸疼的房間和一張大到可以躺下七八個白白還帶著高高的流蘇吊頂的大床。白白跟著他最喜歡的大叔睡過高高的大樹頂,睡過涼爽的蘆葦蕩,還睡過暖烘烘的沙子地,卻從來沒睡過這麼這麼大這麼這麼漂亮的床!

  白白歡呼一聲,向前一撲,身子便軟軟的往下面一陷。

  白白歡快的搖著尾巴滾了兩圈,這才眉眼彎彎的回頭,一臉期待的甩著尾巴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大叔來!這裡給你睡!”

  

  金笑了笑,摘下眼鏡放到床頭,解了外套扔到一邊,又將白白抱起來規規矩矩的豎著放好,這才在白白眨巴眨巴眼睛的注視下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白白一骨碌滾過來,抱住大叔的腰,腦袋放到大叔胸口,尖尖的耳朵一抖一抖的,在大叔的胸口時不時的擦來擦去:“大叔,床好軟哦~~

  他眨巴眨巴的抬眼,看到大叔小麥色的胸口,有緊致的肌肉和線條優美的腰身,不由得有些嫉妒的伸指在金的胸口戳了戳,又低頭掀起自己薄薄一層的小褂子,在自己瘦不拉幾的胸口上戳了戳,不滿的撅了嘴:“大叔的身材好好哦,白白什麼時候才能長成那個樣子啊?”

  金抓住白白的手,將白白不安分的腦袋一按,揉了揉,拉過被子把他白花花的小肚皮蓋好,輕聲喝斥道:“小狐狸!乖乖睡覺!”

  白白撅撅嘴,朝天躺好,一把拉過金的手放到自己圓滾滾的小肚皮上,眨了眨眼睛,用甜膩膩的討好的聲音輕吟了一聲:“大叔摸摸……”

  

  掌心下少年的身體單薄而瘦削,皮膚溫潤而細膩,滑溜溜的像一團乳酪,肚皮上的皮膚很薄,幾乎能看到粉嫩粉嫩的肉色上淺淺的血管的顏色,很淡,更顯得那白花花的小肚皮晶瑩透亮。圓滾滾的小肚皮隨著白白清淺的呼吸輕輕的起伏著,幾乎只要一個巴掌便能整個的蓋住。

  金側過身來,在白白的肚子上來回的撫摸,懲罰一般輕輕拍了拍,一低頭便看到白白黑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轉來轉去,不由輕笑道:“壞傢伙!今天晚上吃多了吧?看你的小肚皮,都鼓起來了。”

  白白蹬了蹬腿兒,將棉被踢開,舒服的伸手伸腳,讓金寬厚溫熱的大掌在他肚子上來來回回的摸,撅著嘴撒嬌道:“白白好久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了嘛!那個頭上有角的傢伙……”

  “是饕餮!”大叔捏了捏白白的鼻子,白白不滿的動了動涼冰冰的小鼻頭,踢了踢腳:“好嘛,是饕餮!那隻饕餮做的東西可好吃了,嘻嘻……”白白捂了嘴偷笑:“我偷了他給那個討厭死了的傢伙做的甜甜的餅子哦!”

  金無奈的拍了拍白白的小肚子:“那是伯爵,白白不許沒禮貌!”

  白白癟癟嘴,轉頭看向一邊,然後偷偷的、一點一點的蹭到金的懷裡,聳著鼻子用力的嗅了嗅。

  

  是北冥的味道,又鮮又美,讓白白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於是,白白呻吟兩聲,抓住金的手移到自己腿間,期盼的眨了眼:“大叔,這裡也要摸摸……”

  金的手微微一頓,然後輕嘆一聲覆上去緩緩的動起來:“白白也長大了啊!”

  白白翻身抱住金的腰,輕輕的扭動了身子,小腦袋在金的胸口蹭來蹭去,粉嫩的脣中斷斷續續溢出毫不壓抑的呻吟。

  “大叔……嗯……快……快一點……”

  白白有些難過的扭動了身子,抬起頭來,黑溜溜的雙眼濕漉漉一片,忽而又用力的甩了頭:“不要!大叔慢一點……啊……嗯……”

  

  金低頭在他額上吻了吻,手下微微用力一刮,白白咿呀一聲尖叫,腦袋狠狠向後一仰,雙腿卻猛然用力夾住金的腰:“大叔!大叔放手!白白……白白要尿尿了!”

  金悶笑起來,手上快速動了兩下,白白只來得及哼了哼,便摟住金的脖子軟在了金的懷裡。

  白白喘了喘,忽然手腳用力爬上金的肚皮,雙腿一叉騎在金的小腹上,氣呼呼的低頭,一口咬在金的脖子上,再抬起頭來,黑溜溜的眼睛裡裝著顯而易見的氣惱:“大叔壞蛋!大叔讓白白尿床了!”

  

  金又是一陣悶笑,胸膛的震動讓騎在他身上的白白跟著顫動起來。

  金抬手輕撫了白白的背,讓剛剛才“尿完尿”的白白又軟在金的胸口哼哼起來。

  金抬手捋過白白耳邊軟軟的頭髮,輕聲到:“不是尿尿,是白白長大了。”

  白白側臉趴在金的胸口,仰起頭來,臉蛋紅撲撲的:“真的?”白白低頭找了找,將金胸腹上的白色濁液抹在了指尖,拿兩根手指捻來捻去,偏偏頭道:“好像真的不是尿尿。”

  金忽然慢慢的低了頭,在白白的頭頂輕輕的吻來吻去,低聲道:“當然,大叔從來沒騙過白白的,不是嗎?”

  白白將指尖湊到鼻子下面聞了聞,小鼻子聳動兩下,又伸出舌頭舔了舔,這才仰起頭來,歡快的道:“大叔沒騙我!”

  

  少年薄薄的嘴脣如同胭脂一樣色彩鮮艷而紅潤,卻又有著成年人所沒有的柔軟和芳香,輕輕的擦過金滾燙的脣,讓金猛然一怔。

  白白黑溜溜的眼睛裡閃過異樣的光彩,忽而慢慢的靠了過去,就著兩人嘴脣相貼的姿勢環住了金的脖子,伸出細小的舌頭沿著大叔抿緊的脣縫來來回回的舔:“所以白白最喜歡大叔了……大叔也喜歡白白對不對?所以白白要親大叔了哦!”

  

鯤鵬04

  白白張開嘴,小小軟軟的舌頭在大叔的脣上舔舔,再舔舔,黑溜溜的眼睛一點一點的注意著大叔的表情,然後猛然泄了氣,氣呼呼的撬開大叔的嘴,□住大叔的舌頭,用細小的牙齒在大叔的舌尖上狠狠一咬。

  

  “嘶——”大叔攬住白白細腰的手一緊,勒得白白生疼,不滿的扭了扭,才被大叔放開。

  大叔眼中翻涌起層層的風雲,像北冥的大風一樣幾乎吹得人滿地打滾。大叔伸手揪住白白的耳朵輕輕一擰,白白立刻不滿的朝大叔肚子上不太重的踢了兩腳,斜著眼睛哼哼兩聲。

  “白白你這個壞主意的小狐狸!”

  白白昂起頭,嘴巴撅得高高的,哼了一聲扭頭:“大叔你才是壞傢伙!”

  他將下巴一揚,粉嘟嘟的嘴脣嘟得高高的湊過來,哼哼道:“我都親大叔了,大叔也親親我!”

  

  金伸指在白白肉嘟嘟的嘴脣上摸了摸,小狐狸的嘴巴跟他的壞脾氣一樣叫人又愛又恨,會甜甜的叫他“大叔”,也會牙尖嘴利的在他脖子上咬上一口,可是,卻從來沒有這樣任性的纏著叫人親親。

  金埋頭在白白的頸邊,啞聲道:“白白,誰教你的?”

  白白滴溜溜的轉了眼睛,抖抖耳朵:“不告訴你!”他伸手在大叔胸口戳來戳去,嘟囔:“大叔你親不親啊?親不親啊?不親白白不喜歡你了哦!”

  金在白白耳邊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應到:“親……”然後,那厚重的吻便細密的落到白白的脖子上。

  雪白雪白的脖子,晶瑩透亮,可以看到淺淺的血管的顏色,輕輕一吻就是一個烏紫烏紫的痕跡。

  

  白白抱住金的脖子,腦袋在大叔胸口頂來頂去:“大叔輕點兒輕點兒,白白疼……”

  大叔伸手箍住白白的腰,重重的吻從白白的脖子游到耳朵上,然後是胸口,然後是腰,像是要將白白吃掉一樣用力。

  大叔的吻跟大叔的脾氣一點都不像,重重的,每一下都親得白白的胸口砰砰的跳,讓白白只能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咬著指甲又迎又拒的仰起頭來,嘴裡全是細碎的呻吟,或高或低,或尖銳或細膩。

  粉嫩粉嫩的色澤從內到外的透出來,勻稱的布滿了整個漂亮的身體,將那上面青紫的痕跡顯得愈發的凸出,只是,所有的青紫卻全部止步於腰腹以上。

  

  大叔忽然猛的抱住白白,埋頭在他頸間大力的喘息起來,熱乎乎的氣息噴了白白一身。

  “好了,白白睡覺。”大叔摸摸白白的頭,將他按在床上。

  白白不滿的扭動起來,像條靈活的魚,黑溜溜的眼睛裡全是委屈:“大叔壞!大叔壞蛋!”白白伸腳就踹,白嫩嫩的小腳丫一下一下的踹在大叔的小腹上,雪白雪白的色澤跟大叔的小麥色形成強烈的對比。

  

  白白一巴掌遮住自己的臉,腰一扭就翻了身,拿背對著金,嘴撅得高高的,聲音帶著委屈的水色:“大叔不喜歡白白了!白白也最討厭大叔了!”

  金嘆息一聲靠過去,胸膛剛剛碰到白白的背,白白已經又像條狡猾的小魚一樣扭著腰逃走了。

  

  床很寬,很大,白白就像條小魚仔一樣扭來扭去滿床跑,金只能嘆息一聲,抬手抓住白白的腳踝,將死死捂住臉不看他的白白拖了回來。

  白白在金的懷裡用力的掙扎了一會兒,便安靜下來,只有捂在臉上的兩隻小爪子死活不肯放下來。

  

  “大叔不喜歡白白!白白也要討厭大叔!”五根小爪子唰的張開,露出白白黑溜溜的泛著水光的眼睛,然後又唰的閉上,將金複雜的眼神關在了外面。

  “怎麼會……不喜歡白白呢?”金長長的嘆息,在白白臉上、額上落下輕輕的吻。

  白白扭了扭身子。

  “可是,白白還小,以後還會遇到很多很多人,說不定就會有白白很喜歡的狐狸姐姐狐狸妹妹,大叔不能這麼對白白,白白知道嗎?”金揉捏著白白抖動的小耳朵,摸著白白軟軟的毛髮,有些感慨的長嘆。

  更何況,他是天上的飛鳥……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白白猛然取下眼睛上的爪子改成捂住耳朵,淚汪汪的控訴:“白白不要別人!白白就喜歡大叔!白白除了大叔誰都不要!”

  他小腰板兒一扭,呼啦一下翻到大叔身上,鋒利的小爪子揮得飛快,幾下就把大叔的褲子給扒拉了,還一不小心把大叔的腿上扒拉出了幾道爪子印,這才哼哼兩聲騎到大叔的小腹上坐著,低著頭看了大叔半晌,揮著小拳頭怒道:“我就喜歡大叔!”

  他整個的一掉頭,猛地撅著屁股趴下去,張口就含住大叔高高聳著的傢伙,喉嚨咕嚕一聲,一不小心含得太進去,深處一癢,眼淚嗖的一下就冒了出來,咳咳的直難受。

  

  大叔唔的一聲悶哼,有些著急的拍著白白的背:“白白你怎麼樣?壞孩子!快下來!”

  白白撅著屁股坐在大叔的肚子上,氣呼呼的扭了扭,回過頭來,哼了一聲鼻孔朝天:“不要!白白就要大叔!白白不要別人!”

  金有些著急,下面漲得難受,哪裡還禁得住白白那白嫩嫩的小屁股在他肚子上扭來扭去,只能沉了臉一巴掌拍在白白的屁股上,喝道:“快下來!”

  白白一抽鼻子,眼淚啪嗒啪嗒就掉下來了,抱住金的腿嗚嗚就哭:“大叔真的不要白白了!大叔都不心疼白白了!大叔打白白屁股!白白痛……嗚嗚嗚……”

  他埋頭在金的大腿間,眼淚水啪嗒啪嗒掉個不停,成串成串的珠子一樣。他嗚嗚的哭著,聲音哽咽,腦袋在金的大腿上擦來擦去。

  

  金倒抽了一口氣,心頭早已疼了個遍,連忙摟過光溜溜白嫩嫩的小狐狸按在自己胸口,抬手在小狐狸的小屁股上摸了摸,一抬頭卻看到那白嫩嫩的小屁股上一個清晰的巴掌印,紅彤彤的,頓時疼得心都揪起來了,連忙低聲問到:“還痛不痛?痛不痛?”

  白白仰起帶淚的小臉,抽抽搭搭:“痛……大叔那麼用力的打白白……”

  大叔見他眼睛轉來轉去,嘆息一聲,揪住他的鼻子就是一擰:“你啊……狡猾的小狐狸……”

  白白縮手縮腳縮成一團,剛好整個的趴在大叔的肚子上,隨著大叔的呼吸輕輕的起伏。

  白白埋頭蹭了蹭大叔的胸口,討好的搖了搖尾巴,甜膩的道:“大叔,你呢?你痛不痛?白白幫你好不好?”

  金一愣,就看到白白一臉討好的垂下尾巴,在他雙腿之間掃來掃去。

  金倒抽一口氣——這下子是真的痛了。漲的!

  

  “大叔?大叔……”白白討好的聲音湊到耳朵邊,滾燙的耳廓時不時的觸碰到白白柔軟的嘴脣:“大叔舒不舒服呀?白白厲害吧!”

  白白驕傲的仰起頭,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的“誇獎我吧快誇獎我吧”的得意,那條毛絨絨的尾巴就在金的腿間來來回回的掃,時不時還在金滾燙的挺立上繞上一繞。

  

  尾巴上雪白雪白的長毛被金溢出的液體粘膩在了一起,白白不滿的將尾巴抬起來,舉到自己的眼前,皺皺眉頭:“沾上了,好難看……”

  他舉起白嫩嫩的爪子,在金的面前翻來翻去:“大叔,白白的尾巴弄髒了,白白拿手幫你哦!”

  他掉了個個,撅著屁股趴在金的肚子上,兩隻手一抓,一把抱住金滾燙滾燙的傢伙就嘿咻嘿咻的努力起來,一邊努力還一邊感嘆的低呼:“哇!大叔你這個好大哦!哇!還會跳唉!哇!它又大了唉!大叔你好厲害哦!”

  白白坐起來,低著頭撥了撥自己的小傢伙,有些沮喪的回過頭來,將自己的小傢伙跟大叔滾燙滾燙的大傢伙湊到一起:“白白的好小……”

  

  金只覺得自己喉嚨裡一股火漫天燒開,眼睛裡全是白白紅撲撲的小臉蛋還有那兩個放到一起對比強烈的傢伙。

  白白這個小傢伙,連那個玩意都是雪白雪白幾乎透明的,亮晶晶的可愛,抱著金的腿眨巴眨巴眼睛看過來,簡直就像邀請。

  金抬手摸了摸白白嫩嫩滑滑的小屁股,眼睛裡泛著洶涌的色彩,啞聲道:“白白,跟著大叔會很辛苦,跟著大叔以後就不會有你一直想要的小小狐狸了,你不會後悔嗎?”

  白白為難的咬了咬指甲,豎起一根指頭:“白白只要一隻小小狐狸也不可以嗎?”

  金狠狠的閉了閉眼,難過的搖了搖頭。

  白白沮喪的垂了腦袋:“可是,白白想跟大叔一起養一隻最最漂亮的小小狐狸呀,唔,跟白白一樣漂亮就好……”他飛快的搖搖頭,眼巴巴的看著大叔,摸了摸大叔的臉:“那是不是不要小小狐狸就能跟大叔在一起了呀?”

  金睜開眼看他,點了點頭。

  白白往前一撲,一把抱住金的脖子,撅著嘴道:“那白白還是要大叔!哼哼,白白自己就夠漂亮了,不要小小狐狸也可以!”

  金嘴角一勾,手撫摸上白白嫩嫩滑滑的背,咬著白白的小耳朵啞聲道:“白白,以後不能後悔了哦!”

  白白抖抖耳朵,再抖抖耳朵,金的牙齒還是在他的耳朵上咬來咬去,不由泄氣的一抓,將自己的耳朵解救了出來,撅著嘴就湊到大叔脣邊,碰了碰,又碰了碰,小爪子卻握成拳,在大叔胸口生氣的捶了兩下:“大叔笨蛋!白白說了這麼多次了還要問!再問白白也不告訴你了!”

  

  金呵呵的笑起來,伸出舌頭勾住小狐狸四處亂竄的小舌頭,將那條跟小狐狸一樣靈活的舌頭勾得連連打轉,寬厚滾燙的大掌在白白身上摸來摸去,摸得只知道享受的小狐狸紅撲撲了臉水汪汪了眼,張著嘴連連呻吟。

  金翻身將小狐狸溫柔的壓在身下,下面滾燙腫脹的東西輕輕的抵在小狐狸的屁股上連連摩擦,尖端不斷溢出透明的液體,沿著小狐狸的股縫流進小凹痕裡。

  金伸手握住白白軟趴趴的小傢伙,來來回回的捋動,白白立刻扭動著身體纏了上來,勾住金的脖子大聲呻吟著,一臉不滿足的蹭著金的胸口,讓金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兩顆小米粒在自己胸口上來來回回擦動的軌跡。

  

  金偏頭咬住小狐狸繞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舌頭在臂上舔來舔去,輕笑道:“果然是貪圖享受的狐狸!”

  白白立刻不滿的抬起腿纏在大叔腰上,用力的夾了夾,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眼飛快的瞄了金一眼,手下卻毫不含糊的抓住大叔的手臂搖了搖,催促:“大叔摸摸!白白要像剛才一樣尿床……”

  大叔低笑起來,手下動作加快,嘴脣在白白身上四處親吻舔舐,舔得白白仰著頭低聲尖叫起來,咬著手指淚汪汪的看著大叔的動作,然後推推大叔的腦袋,將自己胸口的兩顆小米粒湊過去,指了指:“大叔舔舔這裡!”

  大叔嘆了一聲,看小狐狸那霸道的樣子就知道,不將這隻伶牙俐齒的小傢伙服侍舒服了準會拿自己磨牙,只能無奈的將自己滾燙的傢伙抵在小狐狸腿間,拍拍小狐狸白嫩嫩的大腿低喝道:“夾好!”

  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睛看他,聽話的夾緊雙腿,然後捂嘴尖叫一聲:“大叔!你的那個在跳!”

  

  金的臉上幾乎漲紅,大聲大聲的喘息著,就著白白的雙腿抽動起來,粗啞了聲音低罵:“還不是小狐狸你惹的!”

  白白卻不管,抓住大叔的腦袋就往自己胸口按,扭動著身子一臉的理所當然:“大叔舔舔!舔舔!”

  大叔啪啪的拍了小狐狸的大腿,拍出紅彤彤的巴掌印子,啞聲喝斥:“夾好大叔就舔舔!”

  白白連連點頭,趕緊的死死夾住,果然感覺到胸口溫熱的舔舐和輕咬,立刻不加掩飾的呻吟起來,腿間的東西頓時又一跳,白白生怕大叔不舔舔了,趕緊的用力一夾,大叔悶哼一聲,早已憋了多時的東西哪裡禁得起?噗噗抽搐了兩下便盡數噴在白白腿間。

  大叔身子一軟,壓了下來,將白白抱在懷裡。小狐狸卻不滿的扭動掙扎,鋒利的小爪子在大叔背上抓來抓去,抓出一道一道的血痕:“大叔笨蛋!大叔弄髒白白了!大叔起來!”

  大叔無奈的抬頭看了氣呼呼的小狐狸一眼,俯下身,用溫熱的舌頭將白白的腿間舔了個乾乾淨淨,然後將白白晶瑩挺立的小東西也含進了嘴裡。

  

  白白一聲尖叫,腰往上一挺,大叔趕緊伸手托住白白的小腰桿兒,掰開白白的腿,在腿根來來回回的撫摸。白白年幼,就這麼一刺激,不過片刻也軟乎乎的癱了,只能噘著粉嘟嘟的嘴大口大口的喘息,黑溜溜的眼睛裡,仿佛開遍了三月嫵媚的桃花。

  

  大叔喉嚨一梗,伸指摸向白白屁股,撥開白白一開一闔收縮的小門扉探了進去。

  白白小,門自然也開得小,頓時有些不適的扭了扭,斜著眼睛瞄大叔:“大叔,你在幹什麼?”

  大叔湊到白白耳朵邊,親了親白白泛出些粉紅的小耳朵,低聲道:“大叔想乾白白,行不行?”

  白白一呆,猛然醒悟般翻爬起來,一把將猝不及防的金推倒,騎到金的身上,握著小拳頭揮了揮:“不行!差點都忘記了!阿天說了,是白白乾大叔!”

  

  門外咚咚兩聲敲門,阿澈惱怒的聲音打雷一樣響起:“靠!能不能小聲點啊?純粹的叫人嫉妒是吧?”

  隨後是阿天有氣無力的聲音:“我猜他就是想叫人嫉妒。”

  白白哼了哼對著門仰起頭:“就是叫你們嫉妒!怎樣?大叔是我的!誰來都不給!”

  大叔仰頭看著白白一臉理所當然豪不愧疚的模樣,忽然扭過頭,臉上尷尬的紅了。

  

鯤鵬(完)

  門上咚的一聲巨響,顯然被誰踹了一腳,然後是伯爵懶洋洋的聲音:“咦,大家都來看傳說中的鯤鵬嗎?”然後是一聲尖叫:“阿澈!你這個混蛋!幹什麼?放開我!唔……”

  頓了半晌,阿天猛地忿忿怒吼,捶著墻:“小翼!你這只可惡的鳥人,給我把門打開!”

  

  白白偏著腦袋聽了片刻,忽的低下頭戳了戳大叔的胸口:“大叔,他們在幹什麼?”

  大叔尷尬的看他一眼,轉頭看向一邊,低聲道:“大概……在乾跟我們差不多的事吧……”

  白白點點頭,忽然從大叔肚子上溜了下去,小腦袋往前一鑽,就整個的埋在了金的腿間。

  

  金一低頭,就看到自己大張的腿間白白那兩隻雪白雪白還不斷抖動的耳朵,腦袋裡轟的一聲,胸口一陣熱流唰的一下分成兩股一上一下的直衝而去。

  金狠狠的閉了閉眼,沙啞了聲音道:“白白,你在幹什麼?”

  白白撅著嘴埋在大叔腿間,只伸了只爪子出來揮了揮:“大叔不要吵!再吵我撓你哦!”

  金吞了吞口水,雙腿之間的感覺卻清晰得怎麼都無法忽略,痛苦得剛想夾緊,白白就在他腿上抓了一下尖利著聲音吼:“大叔不要動!”

  

  白白伸出一根指頭在金的腿根戳了戳,腿間挺立的東西頓時抖了抖,金嘶的一聲倒抽了一口氣,白白的手指卻已經沿著他的腿根往下面移走了,還甩著尾巴嘟囔:“大叔屁股抬一抬啊!白白看不到了!”

  金忽然有些喪氣的將目光移到那高高的屋頂上去,然後一巴掌遮住了自己的臉。

  白白……白白!這明明就還是個孩子啊!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對他抱有的是怎樣的感情,又到底明不明白現在做的意味著什麼,又會不會在將來明白了以後厭惡自己……

  現在的他還那麼小,幾乎是本能的對自己全身心的依賴著,可是,長大以後呢?

  金清楚的記得這個孩子在旅行途中是怎樣興奮的揮舞著手臂對自己說,以後要生好多好多小狐狸,要每天都親親他們,要把他們養得白白胖胖的……

  那時的他,眼睛明亮,一臉的驕傲和炫耀。

  唯一不想的,就是他的眼睛失去那樣炫目的光彩,那即使是看到那突如其來的無邊死亡也不曾暗淡過的光……

  

  白白伸手掰開金的臀瓣,偏著頭想了想阿天兢兢業業的講解,試探著伸出一根指頭嗖的一下戳了進去,金的肌肉一緊張,一下子就將白白的手指夾住了。

  白白不滿的趴在床上,臉貼著床單偏著頭死死的瞧著,報復性的拍了拍金的屁股:“大叔放鬆!大叔讓白白進去啊!”

  金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分開雙腿放鬆了身體。白白轉了轉自己的手指,覺得還行,立刻又戳了一根手指進去,然後抬起頭眨巴眨巴眼睛問:“大叔痛不痛?”

  金深深的看著他黑溜溜的眼睛輕輕的搖了搖頭,嘆息道:“白白你直接進來吧,大叔沒事。”說著便大大的打開了身體。

  

  白白低頭撥了撥自己小小的東西,再看了看大叔一收一縮的門扉,咬咬脣:“可是阿天說會痛。”

  金心頭複雜了一瞬,忽然不知道是不是該把那隻狐狸拎出來揍上一頓,只輕聲道:“沒有關係,大叔不痛。”

  白白想了想,抓起自己的小東西抵在大叔屁股上,一臉認真的道:“那大叔痛的話一定要給白白說哦,白白會輕輕的,真的會輕輕的!”

  大叔點點頭,一眨不眨的看著白白慢慢的、慢慢的挺進了他的身體。

  

  或許是白白還小的原因,的確算不上痛,金可以專注的看著白白微紅的臉微喘的脣,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一片,整個身體都泛著粉嫩的色澤,像果凍一樣可口而誘人。

  金用力的打開自己的身體,讓白白可以通紅著臉盡情的馳騁。

  金忽然伸出手,將白白一拉,仰頭咬上白白的脣。白白似乎有些興奮,回吻的時候咬破了金的嘴角。

  金一個翻身,將白白壓在了身下,然後抬起臀,一起一伏快速的自己動了起來。

  身下的白白興奮的瞪大了眼,四肢纏上來,菟絲花一樣攀附著金的身體。

  金用力的吻著他,呼吸間交換著粗重的喘息和低沉沙啞的呻吟。

  

  “白白……白白……”金撫摸了白白的臉,忽的感覺到白白的身體一顫,腹部的肌肉收縮了兩下,便有一股熱流注入自己的身體深處。

  白白尖叫了一聲,身體便軟軟的癱在了床上。到底還是孩子,第一次就如此反覆勞累,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只有手臂,還緊緊的摟在金的脖子上,嘴角軟軟的翹起來,一臉興奮的嫣紅。

  

  金抬起自己的身體,感覺後面有熱熱的東西流了出來,不由得雙腿一夾,將白白從自己的身體裡乾乾淨淨的退了出來,然後取下白白的手臂,走到一邊,取過紙巾慢慢的擦了擦。

  搭在床頭的衣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白白壓在了身下,弄得髒兮兮皺巴巴的,金回頭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白白,低頭在他脣上一吻,便這麼□著走了出去。

  

  至少……應該給他選擇的機會……

  

  金沿著黑暗的走廊慢慢的向裡走,不多遠,便聽到伯爵的聲音:“混蛋!從我的床上滾下去!放開!你這個色狼!”

  “伯爵……”金抬手敲了敲那厚厚的木門,門裡的聲音戛然而止,過了片刻,衣衫不整的伯爵啪嗒一聲打開門,黃澄澄的光便從裡面泄了出來,將□的金照得一清二楚。

  

  伯爵呆了呆,忽然一指撫在脣上輕笑起來,臉上帶著微紅,有些難以想象的嫵媚:“呀,果然不愧是鯤鵬呀,真是好棒的身體啊!這完美的爆發力!這優雅的線條!啊,連皮膚的顏色都是我最喜歡的呢!”伯爵興奮的仰起頭來,討好的抓住金的手:“不如留在我的店裡吧!我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哦!”

  “伯爵——”伯爵話還沒說完,腰上忽然一緊,整個人都被帶得朝後退去。

  “阿澈你這個可惡的傢伙,放開我!”伯爵掙扎著一腳踢在阿澈腿上,阿澈卻理也不理目光灼灼的看著□的金,隨手扔出一件衣服,冷冷的露出鋒利的牙齒:“我從來不知道鯤鵬有暴露的習慣!”

  金微微一笑穿上外套,對伯爵彎了彎腰:“伯爵,在下是來向你辭行的,請你一定替我好好照顧小狐狸。”

  伯爵可憐兮兮的捧了臉,眨巴眨巴眼:“明明說了會住上幾天的呀!”

  金微笑的向來路看了一眼:“不,現在不用了。總之,拜託你了。”

  伯爵無力的垂了頭,無力的應了一聲:“好——”那尾音卻被砰的一下關上的門截成了兩段。

  

  金看著黑漆漆的過道,隨手推開一扇門,門外是一望無際的平原,蒼翠而遼闊。

  金的腳下忽然卷起巨大的風,形成盤旋的風暴,風暴中心,一隻貌似鷹卻有著金色羽毛的巨鳥沖天而起,在空中盤旋了兩下便沿著寬闊的平原飛走了。

  

  其翼若垂天之雲……

  

  砰——

  門被大力的撞開,在墻上反彈回來,被白白抬手撐住。

  白白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那雙黑溜溜的眼睛裡閃過紛繁複雜的駭拍、憤怒、失望,最後歸結成大片大片的空寂。

  他揉了揉眼,垂了腦袋:“大叔還是不要白白了嗎?他明明沒有說痛的,他如果說痛白白就不會那麼對他了!”

  

  對面的伯爵指尖捻著一塊小巧精緻的糕點,睜大的異色雙瞳裡仿佛燦著光。

  仿佛沒有聽到白白的話一樣,伯爵伸出淺粉的舌尖在糕點上小心翼翼的舔了舔,雙瞳幸福的一眯,然後小小的咬了一口,眼角嗖的一下滑過幸福的淚花,最後次第的將十根手指頭舔了個濕漉漉、乾乾淨淨,這才慢慢擦著手指轉過頭來,眯縫了眼略微打量了白白,忽的撐了手從榻上坐起來,朝白白招了招手。

  白白看他半晌,這才呆呆的靠了過去,伯爵的手指便溫柔的撫摸在他的頭上,與金的厚實截然不同。

  “雖然同樣來自北冥,可是,到底是不一樣啊!一個是與母族生活在一起的小雪狐,一個……是乘長風兮破萬里浪的尊貴鯤鵬。偶然的交集已經是……難得的緣分了吧。來吧,小狐狸,就住在我的店裡好了,想要什麼樣的生活,我都可以……滿足你喲!”

  伯爵拉過白白的手站起來,輕笑著推開一扇又一扇的門。

  門外有花有樹,有茫茫的大漠也有江南的煙雨,有碧海藍天也有白雪皚皚……

  伯爵站在盡數推開的門邊,臉上的微笑絢爛,聲音低喃如同蠱惑:“選好你的房間了嗎?我的小狐狸……”

  

  啪——

  伯爵輕輕的撫摸著自己通紅的手背,垂下了眸子感嘆:“的確是牙尖嘴利脾氣又壞的小狐狸呀!”

  對面的小狐狸一臉的憤怒,還沒拉長的狐狸眼瞪得大大的,手狠狠的揮下,還沒有收回去:“才不要!我要去找大叔,大叔說過會照顧白白的,白白才不稀罕你的大房間!不稀罕!”

  伯爵輕撫了脣,嫵媚的眨了眨眼,隨手關上身後的門嘆道:“這樣麼?那麼,阿天……”

  伯爵轉身對著長長的走廊招了招手,阿天打著哈欠懶洋洋的走過來,九條尾巴在身後無精打采的甩來甩去:“伯爵你幹什麼啊,小翼那個傢伙還不肯讓我進去呢,我要砸爛他的門,然後狠狠的收拾那個臭小子!拔掉他的毛,把他的翅膀捆起來!哼哼!”

  伯爵低笑著推過白白,抬眸望進阿天的眼睛:“這樣啊,不如先來收拾一下這隻小狐狸好了。”他隨意的撥弄著白白的耳朵,白白便又不滿的瞪大了眼。

  

  阿天眼神一閃,默默的看向伯爵,伯爵淺笑不語,把著白白的肩靜靜的看著他,半晌,阿天忽的抬了臂枕在腦後,斜瞄了白白一眼,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嘁,要跟我學可是很辛苦的啊!”

  白白握了拳,目光炯炯,聲音稚嫩卻提得很高:“不準看不起白白!白白才不怕你呢!白白要學好本事去找大叔的!”

  “是啊是啊,你家大叔嘛……”阿天懶洋洋的應了一聲,哀怨的朝小翼的房間瞄了一眼便帶著白白走開了,伯爵笑眯眯的補了一句:“這次可不要教你最拿手的東西了哦阿天……”

  阿天腳步一踉蹌,狠狠的瞪了伯爵一眼,飛快的推開一扇門領著白白溜了進去。

  

  門砰的一聲搭上,將房間裡的光盡數關閉。伯爵站在黑暗的走廊裡輕嘆了一聲,沿著來路慢慢的走回去,忽的一個激靈,唰的捧了臉:“呀,人家還有一塊蛋糕沒吃呢!”

  片刻……

  “小胖!你又偷吃!你已經這麼胖了啊!”伯爵哀嚎一聲奔過去,扭頭,哀怨的看著小胖滿是奶油的嘴巴和狼藉的蛋糕碟,喪氣的垂了頭,無奈的抽出紙巾替小胖擦乾淨嘴巴。

  

  小胖啪嗒啪嗒的舔著手指,被伯爵一下子拍開,豎起一根手指嚴肅的教育:“小胖!好孩子要愛乾淨講衛生啊!你這樣可是會生病的,到時候會肚子痛頭痛腿痛,總之就是哪裡都痛哦!”

  小胖有些害怕的捂住了肚子,伯爵再接再厲的搖了搖手指:“還有啊,你現在還小哦,吃太多甜食的話牙齒會掉的,以後就什麼都吃不了了,知道吧?”

  小胖啪的一下捂住了嘴,眨著黑溜溜的眼睛怯生生的問:“可是,小胖只吃了一塊蛋糕!”她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比了比:“那麼小一塊!”

  伯爵嚴肅的點點頭,讚賞的摸摸她微卷的發:“所以啊,以後不要吃了知道吧?”

  小胖有些不情願的扭了扭,伯爵立刻盯住她的肚子,然後是嘴巴,小胖登時連連點了頭,伯爵樂顛顛的摸著小胖的腦袋誇她乖。

  

  “伯爵……”小胖仰起頭,對著伯爵疑惑的眨了眨眼:“為什麼要讓阿天教白白啊?阿天是九尾狐唉,那麼厲害,白白那麼小,連媽媽都沒有,什麼都不懂,怎麼學得會?”

  伯爵哀怨的收拾著狼藉的蛋糕碟,啊了一聲扭過頭來,點了點脣角,微仰了頭道:“因為……那是鯤鵬啊,即使他願意停下來等,也不是誰都跟得上的。自然,是最殘酷,可也是最公平的。所有的配對都有其必然存在的理由,想要打破這樣的規律,那就拿出死的勇氣來吧。”

  他頓了頓,有些悵然的道:“這世上,還存不存在另一隻鯤鵬就連我……也不知道,所以,更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了。”

  小胖啪嗒啪嗒的跑過去,抱住伯爵的腰,腦袋貼在伯爵肚子上:“對的,當然是對的,伯爵不要傷心。”

  

  一人從背後靠過來,抱住伯爵的腰,脣舌舔過伯爵的脖子,低聲念到:“不用擔心,伯爵……”

  “阿澈……”伯爵扭頭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手。

  

  不知道是成年與否的差別,還是阿天錘煉的結果,身材拔高的小狐狸眉眼都長開了去,圓溜溜的眼睛也拉長了,轉動間有一種不經意的曖昧。身型仍然很瘦,卻是一種結實的挺拔,只有那偶爾露出的稚氣,還透著當初那個孩子的模樣。

  伯爵伸手摸了摸白白臉上的傷口,有些擔心的扭頭問阿天:“這麼多小傷口,能好嗎?”他捧了手仰起頭來:“要是鯤鵬知道了,會怪我的啊!”

  阿天嘁了一聲攤手攤腳的躺在沙發上,扭動的小翼被他的尾巴困在一起,連嘴邊都捆著一條,罵都罵不出來。

  

  “鯤鵬?那個傢伙可不是個好老師,嘁,居然什麼都沒教過這個傢伙,累死我了!”

  白白砰的一下扔過背上大包裹砸在阿天肚子上,挑了挑眉哼了一聲:“不準說大叔壞話!”他一把抹過臉上的傷口道:“才沒有關係呢!大叔才不會介意!白白現在可厲害了!”

  一說話,就顯出了孩子的影兒,這卻不是“教”能夠改變的了,伯爵微眯了眼睛輕笑起來。

  

  白白撿起自己的大包裹,一甩,背在背上,歡快的揮了揮手:“我去找大叔啦,伯爵再見……”他轉了轉眼睛,嘻嘻一笑:“還有那個‘連只鳥都搞不定的狐狸’也再見哦!”

  阿天啪的一下站起來,白白已經一溜煙的不見了,只能喪氣的嘟囔了兩句:“死狐狸!下次別讓我逮到!”

  伯爵喝了一口奶茶,偏頭:“下次?下次的話大概就跟鯤鵬一起了吧,阿天你不一定能欺負到他哦!”

  阿天嘁了一聲,回頭揪住小翼的翅膀,鼓著眼睛問:“下次還敢不敢不聽話?說!”

  小翼瞪他半晌,哼了一聲扭過頭去,阿天頓時炸毛,一遍一遍的揪小翼的翅膀:“還敢哼!說,下次還關不關我在外面!臭鳥人,你找打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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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狼01

  冬日的天黑得快,不過五六點鐘的模樣,天已經灰濛濛了,森林公園的警衛打著哈欠懶洋洋的趴在桌子上,風吹得有點冷,他伸著懶腰站起來去關門,忽的看到一個影子輕飄飄的閃進公園內,心裡一抖,趕緊的揉了揉眼,卻又什麼都沒看到了,不禁一邊拉上門,一邊嘀嘀咕咕:“看錯了吧?天都快黑了,誰會這個時候來啊!”

  天實在有些冷了,風一灌進來就叫人縮著脖子也受不了,警衛從窗子那裡伸出去腦袋又瞧了半天,便啪嗒一聲連窗子都關了。

  森林公園入口的參天大樹後,一個身著旗袍的東方男子微笑著轉出來,手上提了一個小方籃子。他朝警衛室看了一眼,便靜悄悄的鑽進樹叢深處了。

  軟軟的緞面布鞋踩在厚厚的落葉上,悄無聲息……

  

  “維蘭瑟?維蘭瑟你在嗎?”密林的深處,伯爵提著小籃子輕輕的出聲,他身後的矮樹叢動了動,忽然劇烈的抖動起來,伯爵猛然轉頭——

  矮樹叢瞬間分開,一道灰色的影子唰的一聲撲過來,將伯爵猝不及防的按在地上。小籃子砰的一聲從伯爵手中摔下,裡面的食物散了一地。

  

  巨大的野獸粗粗的喘息著,因為昏暗的光線而泛出綠幽幽的光的眼睛緊緊的盯著身下的伯爵,猩紅的舌頭伸出來,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那是一頭狼,一頭巨大的成年灰狼,腹部的毛皮被灼傷了很大一大塊,皮肉翻卷,顯得猙獰無比。

  

  “維蘭瑟?傷好些了嗎?”伯爵伸出手輕輕的撫摸灰狼腹上的傷口,入手處凹凸不平,從前腿一直拉到腹下。

  這是子彈的傷痕,雖然只是擦傷,可是,強勁的威力卻仍然留下了這樣猙獰的傷疤。

  伯爵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伸手撓了撓灰狼的頸部:“太好了,已經結痂了。”

  

  趴在他身上的巨大灰狼呼呼的喘了幾聲,忽然伸出舌頭舔了舔伯爵的臉,伯爵呵呵的笑起來,抓住灰狼的脖子推開灰狼巨大的頭顱拍了拍衣服坐起來,轉頭看向一旁的小籃子,有些沮喪的捧了臉:“維蘭瑟你真是的,人家好不容易才決定分一個蛋糕給你吃呢,呀,都摔壞了!”

  灰狼的身子明顯一抖,趴在地上看了伯爵一眼。伯爵打開小籃子,取出大塊大塊的肉食遞給灰狼,灰狼聳了聳鼻子,飛快的竄過來叼住肉塊,喉嚨一動便吞進了肚子裡。她看了一眼那塊被摔壞的蛋糕,不屑的轉過頭去。

  顯然,比起讓伯爵一臉遺憾的蛋糕,她明顯更加喜歡那大塊大塊的肉食。或者,天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撲倒伯爵撲翻籃子的?

  

  伯爵伸手摸了摸維蘭瑟的腹部,維蘭瑟趴在地上,偶爾抬起頭舔一舔伯爵的手心,舔得伯爵有些發癢的輕笑起來。

  “維蘭瑟,不如跟我去寵物店怎麼樣?”伯爵摟住維蘭瑟暖烘烘的腦袋,低聲道。指尖從維蘭瑟腹部的傷口上極其緩慢的劃過,嘴角勾著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你的仇,我們來一點一點送還給那些傢伙吧,那殺夫奪子不共戴天之仇……”

  維蘭瑟抬起頭來,綠幽幽的眼中閃著冷冷的寒光,在陰森森的密林深處顯得尤其恐怖,伯爵卻一直微笑著靜靜的注視著她。

  

  維蘭瑟凝視了伯爵半晌才站起來,慢慢的走到伯爵身前,低頭舔了舔伯爵的手心,將巨大的腦袋擱在了伯爵的肩上。伯爵輕嘆一聲摟住維蘭瑟的脖子,手指輕輕的摩挲著她頸部的皮毛。

  柔軟、溫暖而蓬鬆……

  

  靜悄悄的森林裡忽然響起極其細小的談話聲,維蘭瑟眼中寒光一閃,猛然掉轉了身子,前腿微微壓低,鋒利的牙齒露出來,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威脅聲。

  伯爵一愣,忽的一把抱住維蘭瑟的腦袋,湊到她耳邊低聲安撫,只是,那雙異色雙瞳裡喀喀跳動的情緒卻一點不比維蘭瑟少,怨恨、心痛、仇視還有厭惡。

  漸漸的,兩個男人的談話聲越來越近,混著細小的踩碎落葉的沙沙聲。

  

  “喂,萊姆,真的是在這裡嗎?”

  “當然,你他媽的是信不過老子還是怎麼?”

  “不不不,當然不是,我怎麼會這麼想呢?沒有人比我更相信萊姆你了,真的,噢,不得不說,萊姆你的勇敢真讓我吃驚。”

  “哼,上次居然讓那隻母狼跑掉了!媽的,不然就是一整窩了,老子至少可以歇上半年!不過,那畜生挨了我一槍應該也跑不遠,才一天的時間,傷口絕對沒好。死了男人跟孩子,那畜生絕對會來找我報仇。哈,老子就他媽的怕她不來。”

  “真可惜,狼皮已經壞了吧?”

  “呸!瞧你這點兒出息!你沒見到那隻畜生不知道,那麼大的狼,老子他媽的一輩子都沒見過,做成標本賣給那些收藏家,嘿,絕對是個大價錢!”

  “呵呵,真不愧是萊姆啊!”

  “等一下!什麼味道?”

  

  陰暗的樹叢分開,一個臉上有疤的魁梧大漢和一個精瘦的黑人鑽出來,猛然在這樣的地方看到人,兩人都是一怔。那個魁梧的大漢卻是反應迅速,轉眼已退了一步,手中的槍啪的一聲抬起來,槍口直直的對準伯爵,直到瞪著銅鈴一樣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伯爵一番才不屑的將槍往肩頭上一扛,吹了個口哨昂了昂下巴:“喲,東方男人?長得還真不錯!”

  他扭了頭看向旁邊,忽然呵呵笑著抹了一把自己鬍子拉碴的下巴:“這娘們……真他媽的夠味兒!”

  伯爵的身邊,一個火辣的美人怒目圓瞪。

  

  她身材高挑,頭髮用金色的帶子高高的束在頭頂,五官輪廓很深,皮膚呈小麥色,猶如壁畫中走出的古希臘鬥士,身形精瘦卻有著流暢的線條,如同奔跑的獵豹一樣顯出難得能在女人身上看到的力量美。她穿著短短的皮襖褂子,上身剛剛裹住胸口,下身恰恰裹住臀部,可是清楚的看到那挺翹的臀部下兩條筆直有力肌肉結實的腿。她的腹部上有一條猙獰的傷痕,蜈蚣一樣爬在那精瘦而毫無贅肉的小腹上,卻猶如勇士的勛章一樣給她增添了一種特別的魅力。

  這個女人,全身上下都散髮著一種孤傲和力量,深得仿佛畫了一圈黑色眼線的細長眼睛死死的瞪著萊姆,仿佛隨時都要撲上來將人撕裂一樣……叫人,尤其是萊姆這樣的亡命之徒深深的著迷……

  

  萊姆再看了一眼一手抱了一個熏爐一手緊緊拉住美人手的東方男人,不由搖了搖頭。

  剛才還叫他眼前一亮的嫵媚男人這會兒倒叫這個將身體如弓一樣繃直的女人比了下去,這是一種不是他們這樣的同類就無法理解的魅力,血腥、殘忍、暴躁卻又叫人不可抑制的為此著迷。

  

  萊姆虛了眼,槍雖然扛在肩上,身體卻沒有一刻放鬆。那個鬥士一樣的女人全身都散髮一種壓迫感,叫他沒有辦法不警惕,至於唯唯諾諾一路跟來的黑人德恩已經悄悄的退了好幾步。

  “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裡?”萊姆揚揚下巴,有些傲慢的發問。

  “唉?在下是中華街一家寵物店的老闆,因為正是母狼產子期的緣故,特意過來看看呢。”伯爵微笑著站起來,禮儀優雅的朝萊姆鞠了一躬,輕輕垂下的眼瞼遮住了那雙妖媚的異色眼瞳裡閃動的光。

  

  “母狼產子?”萊姆咧開嘴打量了伯爵一眼,不屑的吹了一聲口哨:“喲,東方人,就你這跟他媽的娘們兒一樣的臉,來喂狼還差不多。”

  伯爵輕輕眨了眨眼,抬指摸了摸自己的臉,依舊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不,我想您誤會我的意思了,在下只是希望母狼能夠安全的產下幼子……”

  

  萊姆哼了一聲,忽然伸手去拉維蘭瑟:“不想死的話,這個女人就歸我了。”

  維蘭瑟眼中綠光隱隱一晃,膝蓋一曲,忽然一個騰躍,轉眼出現在萊姆的身後。萊姆微微錯愕了一瞬,反應卻也極快,扭頭抬槍,口中吼了一句:“德恩——”那柄長桿散彈槍已砰砰砰連開了三槍,身後一排的高大樹木上,都出現了許多細小的彈孔。

  黑人德恩卻要弱上許多,直到聽到萊姆的吼聲,才哆哆嗦嗦的扒著腰上的手槍,哪知,槍還沒拔出來,一抬頭卻看到萊姆被維蘭瑟扭住手臂扣住脖子,頓時嚇得啊的一聲驚叫,一屁股跌在地上,飛快的撐著地向後爬著,不停的大聲哀求。

  

  維蘭瑟露出脣邊兩顆鋒利的牙齒,手中短刃一壓,萊姆脖子上已經開出一道口子,她眼中寒光一閃,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吼抬手就要撕碎這個壯碩的大漢……

  伯爵趕緊搶先一步,一把搭住維蘭瑟的手背,輕輕的搖了搖頭。

  維蘭瑟眼中泛出綠幽幽的光,繃直了身子,喉嚨裡不斷的發出陣陣嘶吼,她一抽手,伯爵手背上頓時出現幾道爪痕。

  伯爵輕嘆了一聲,低頭舔了舔手背上的傷口,眼神溫柔而疼惜的看著維蘭瑟。過了半晌,維蘭瑟才慢慢的鬆開了手,緩緩的退了半步。

  

  “他媽的!”萊姆猛然轉過身來,狠狠一拳揮來。

  砰的一下——

  伯爵驚呼一聲,錯身擋在維蘭瑟身前,萊姆臂上的肌肉一收縮,這勁力十足的一拳便這麼狠狠的撞在了伯爵的臉上。

  伯爵整個的往側面一跌,幾乎被打飛起來,不過片刻臉上已經腫了。

  

  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卻是森林警察聽到萊姆的槍聲匆匆趕來。萊姆朝地上狠狠的吐了口口水,瞪了眼睛幾乎泛紅的維蘭瑟一眼,抓起癱倒在地的德恩一把甩上肩頭,便匆匆消失了。

  厚厚的落葉上,伯爵慢慢的撐起身來,發出低聲的呻吟。維蘭瑟靜靜的跪坐在伯爵身邊,手指輕輕的觸碰了一下伯爵高高腫起的臉,垂頭低聲道:“伯爵……”

  

  “什麼人在那裡?”一道手電的光照過來,維蘭瑟猛然回頭,眼睛在手電慘白的光中泛出亮眼的綠色,叫來人倒抽了一口氣,卻聽那半坐在地上的東方男子溫和的道:“對不起,在下D伯爵,這位是維蘭瑟。咳咳,我們迷路了一直沒能出去,剛才還遇到了偷獵者……”

  

  警察認真的打量了伯爵一歇,略有些懷疑的搜了伯爵和維蘭瑟的身,這才沒好氣的說:“只被揍了一拳已經算運氣好了,遇到偷獵者還能保住一條命的,我建議你回去做一下禱告。”

  伯爵彎腰撿起翻倒在一邊的香薰爐,回頭微笑道:“不好意思,我並不信上帝呢。”

  警察嘁了一聲,手中的棍子撥開低矮的灌木在前面一邊開路一邊大聲道:“你們這些傢伙,就是麻煩,以後再迷路記得求助啊!真是的,這麼冷的天……”

  伯爵溫和的應著,握住沉默不語的維蘭瑟的手。

  

  寵物店裡,維蘭瑟安靜的坐在一邊,阿澈安靜的坐在一邊,就連一直吵吵鬧鬧的阿天和小翼都安靜的坐在一邊,一臉警惕。只有伯爵,對著鑲邊雕花的落地銅鏡困難的給自己上著藥,發出嘶嘶的痛呼聲。

  伯爵啪的一下給自己貼了老大一塊紗布,哀怨的摸著臉道:“我的臉……不知道這樣的大傷要幾個月才能恢復,難道要一直頂著這麼難看的紗布嗎?咦,不如畫塊蛋糕在上面?”伯爵埋頭在旁邊的箱子裡翻找,居然真的拿出了一支筆。

  阿澈抱著臂冷冷的哼了一聲,死死的盯著伯爵幾乎被大塊紗布整個遮住的臉,目光往旁邊一移,落到維蘭瑟身上,登時染了幾分殺氣。維蘭瑟卻毫不動容,連臉色也沒變上一分。

  

  阿澈忽的站起來,邁著有力的步子朝裡面走去。阿天和小翼的臉色頓時一緩,卻聽伯爵轉過頭來,舉著彩色筆頗為無辜的問了一句:“咦,阿澈你上哪裡去?不來給我畫嗎?”

  阿澈嗖的回頭,眼瞳之中金光一閃,脣邊鋒利的牙齒若隱若現。他冷冷一笑,道:“哪裡都好,不然……我怕我會忍不住現在就去撕了那個膽大包天的傢伙,再將他生吞活剝、挫骨揚灰……”

  他聲音裡的冷厲登時讓剛剛才放鬆了片刻的阿天和小翼慢慢的、慢慢的挪了挪,擠做了一堆。

  

  阿天偷偷的扭頭看向一邊,彎起了嘴脣,然後慢慢的伸手,不知不覺的環住小翼的肩,將他拉得整個的靠在自己懷裡。

  

  “那是我的獵物!”一直安靜的坐在一旁把弄中手中短刃的維蘭瑟猛的站起來,毫不退縮的與阿澈的目光對上,緊繃的身體仿佛只要一點細微的震動,就會猛然撲上來一般。

  阿澈慢慢的半眯了眼睛,砰然爆發的氣勢猛然將維蘭瑟整個的籠罩其中,維蘭瑟一咬牙,忽的一收腰,整個弓一般從沙發上彈跳起來,手中短刃橫在身前,朝阿澈凌空撲下——

  

  伯爵捂臉一聲尖叫:“阿澈不要傷害維蘭瑟!”

  阿澈恨得咬牙,一抬臂,還在半空中的維蘭瑟悶哼一聲,被阿澈抓住手臂,整個的掄圓了一圈,狠狠的摔了出去……

  

  砰——

  角落裡的木質傢具碎了一地,維蘭瑟卻只一頓又如同炮彈一樣射了過來。

  只聽砰砰砰幾聲,阿澈指尖透出鋒利若刀的爪子與維蘭瑟手中的短刃已是幾輪碰撞。

  嚓——

  阿澈爪子一收,忽的改握成拳,略微彎腰,一把鎖住從身後攻來的雙臂,一扭一翻,拳頭往前狠狠一送,一下子陷進維蘭瑟結實的小腹。

  小腹的傷口猛然裂開,鮮血迸濺,迷了阿澈的眼。

  維蘭瑟蜷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身體卻仿佛條件反射一樣彈起來,拖出大片的鮮血朝阿澈撲過來。

  

  “維蘭瑟——”伯爵驚呼一聲撲過來,阿澈目光微微一晃,一把扣住已送到眼前的短刃,往上一扭,喀嚓一聲,維蘭瑟的手腕軟軟的垂了下去,鋒利的短刃跌落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伯爵一把捂住維蘭瑟的傷口,回頭對有些始料未及的阿天道:“快點,拿藥來!”

  

  維蘭瑟站得筆直,絲毫不顧忌那沿著她的小腹、大腿流到地上的鮮血,只冷冷的打量著阿澈,眼中桀驁一片:“我打不過你,不過,只要我還活著,就不允許我的獵物被搶走!”

  阿澈冷哼了一聲,眼中的暴戾卻漸漸消了。

  

灰狼02

  萊姆手裡把玩著一把鋒利的短刃,刃背上有密集的鋸齒,像凶獸的牙齒,犀利而殘忍。

  黑人德恩戰戰兢兢的看著萊姆陰沉的臉色,慢慢的退後兩步縮到房間的角落裡,腳下一不小心,踢中角落的大鐵籠子,籠子里幾隻還沒睜眼的小狼崽立刻掙扎著站起來,發出嗷嗚嗷嗚稚嫩的低鳴——即使腿腳都還軟趴趴的,即使面對的是毫不熟悉的味道和陌生的環境,屬於狼的驕傲和倔強依舊令他們寧願死亡也不屈服。

  

  幼狼的低鳴讓煩躁的萊姆抬起一腳踹在一旁的長條木凳上,將堅硬的橡木凳子腳踹得從中斷成了兩截。

  萊姆站起來,抬手一扔,咚的一聲,短刃插進地板,尾端極其細微的顫了顫。

  萊姆陰沉的轉過臉,看著幾隻小狼崽跌倒爬起跌倒爬起,吼到:“再叫!看老子不扭斷這四隻小畜生的腦袋!”

  黑人德恩趕緊抱起大鐵籠子塞到裡屋,匆忙間,手掌被幼狼咬了一口撕下一小塊肉也沒敢吭聲,只唯唯諾諾的捂住手掌道:“萊姆……這四隻幼崽可是……可是有人定下了的……你……”

  萊姆揚起腿,將橡木凳子的殘骸踢得嘩啦一聲撞在墻上,四散而落。

  萊姆冷哼一聲,彎腰撿起那把短刃在手指間耍的呼呼作響,冷冷道:“那個女人……哼,中華街嗎?”

  

  “哎呀,冬至冬至……我最討厭冬至了!”

  伯爵嘟著嘴,頭上戴著一頂報紙折成的尖尖帽子,袖口用細線扎起來,捂著嘴,踮著腳,揮舞著一把小掃帚嘟嘟囔囔的打掃著顏色陳舊的傢具上沉積的灰塵。一堆看熱鬧的寵物們或趴在伯爵身上,或嘻嘻哈哈的躺在沙發上,或晃著腳倚在窗台上,貌似熱情的問:“吶,伯爵,需要幫忙嗎?”

  伯爵唰的轉過身來,甩著小掃帚叉腰瞪眼:“都不準偷懶!快快快,一起來打掃!不然就扣你們的午飯!”

  “嗨~”各式各樣的美人嘻嘻笑著,懶洋洋的行動起來。

  

  伯爵瞧了瞧,忽的奔過去一把搶過維蘭瑟手裡的帕子豎起一根手指道:“維蘭瑟就不用幫忙啦,要好好休息傷口才能好呢!”他有些愧疚的看了一眼維蘭瑟小腹上猙獰的疤痕,疤痕翻卷起來,邊沿鮮紅鮮紅的還很嫩。

  伯爵伸出手指輕輕的摸了摸:“對不起啊維蘭瑟,我也沒想到阿澈他竟然會……”

  維蘭瑟轉著眼瞳看了伯爵一會兒,緩緩道:“他對你很好。”

  伯爵瞪大了眼:“唉?”

  維蘭瑟伸手撫摸了伯爵的臉,雖然還貼著紗布,腫卻已經消了,只有阿澈,這幾天不論什麼時候始終都陰沉著臉在屋子裡時而走過去,時而走過來,時不時的對著伯爵的臉哼上一哼。

  

  維蘭瑟的眼中透出幾分羡慕來,低低的說了一句:“他對你很好,願意護著你,舍不得你受傷,雖然……”她眼中閃過綠瑩瑩的光,艷紅的舌頭伸出來,舔了舔飽滿的脣,脣邊的利齒若隱若現:“雖然我們更信奉並肩的戰鬥,不離不棄……”

  伯爵難得的漂移了眼神,偷偷的瞄了一眼冷冷的抱著手臂僵硬的靠在墻上的阿澈,別別嘴垂了眼道:“哼,只是饕餮的貪婪罷了……”

  維蘭瑟笑了笑,沒有說話,眼神淡淡的看向不知道什麼地方……

  

  啪——

  朱紅的木門被人一腳踹開,凶猛的撞上墻又反彈過來,卻被人一掌撐住。伯爵有些驚訝的回過頭來,眼瞳忽的一縮,然後一如既往的微笑著迎了上去:“歡迎光臨D伯爵的寵物店……”

  身邊的空氣忽的扭曲了一下,伯爵閒閒的伸手,一把抱住了飛躥出來的阿澈,手指隨意的插進阿澈的毛皮裡輕輕的擼動,對著客人微微彎了彎腰。

  懷裡的饕餮喉嚨裡發出憤怒的低嚎,眼睛裡閃過一陣又一陣冷冽的金色光芒。

  

  萊姆拍著自己毛絨絨的胸膛環視了一圈,看到滿屋子奇奇怪怪的寵物時,微微變了變臉色,眼神落到伯爵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歇,道:“伯爵?”

  D伯爵抬手抓住不停掙扎的饕餮,死死按在懷裡,得體的微笑著:“不,受封的只是在下的祖父。”

  萊姆哈哈一笑,忽的逼近了伯爵。伯爵微微一怔,垂下的眼瞼輕輕遮住眼中閃過的一絲厭惡,後退了一步。

  

  萊姆是典型的白皮膚男人,毛髮濃密,身材高大而魁梧,熊一樣的男人,高出伯爵將近一個頭,這麼向前一逼近,幾乎將伯爵整個的擋在了懷裡。

  

  伯爵退得幾步後背已經快貼上墻了,有些不安的抬起頭來,略微的驚慌讓異色的雙瞳染上了些許水色,卻叫那雙妖異的瞳子更添了幾分嫵媚。

  

  寵物店裡忽然騷動起來,不知道從哪裡傳來奇怪的吼聲,忽近忽遠。

  膽小的黑人德恩啊啊的慘叫著,一下子跌在地上,飛速的爬過來,用力的拉了拉萊姆的厚帆布褲腿,哆哆嗦嗦道:“萊……萊姆……這個店子好像不太正常……不不不,我用我祖父的名義的發誓,絕對不是因為害怕,是直覺,真的,你相信我……”

  萊姆一腳踹開德恩,莫名的有些煩躁,抬手一把推在伯爵的肩上,將伯爵推得踉蹌幾步,砰的一下撞在墻上,捂著肩發出一聲低哼。

  

  萊姆抬手捏住伯爵的下巴,令伯爵不得不抬起頭來,異色雙瞳裡淚汪汪一片。

  “上次那個女人呢?敢用匕首抵住我脖子的女人,她還是第一個!老子要玩兒死她再一刀一刀慢慢折磨……”

  伯爵懷裡的“怪異山羊”眼中寒光一閃,嗷嗚一聲朝前一撲——

  萊姆一聲慘叫,右手手背上已是血淋淋一塊,白森森的手指骨裸露在外,隨著手指的動作不斷的抽動,然後被嗖然冒出的血掩蓋了起來……

  

  萊姆面容扭曲,大吼著後退一步,完好的左手已迅速從腰上拔出一把手槍,在伯爵的驚呼中砰砰砰幾聲一陣連擊,直到發出啪啪的空響才將槍狠狠一扔,雙目通紅的站起來:“那畜生呢?那畜生呢?老子要剝了它的皮!”

  可惜,他本來就不是善用左手的人,剛才那幾槍出來,竟是全部打空了。

  

  阿澈靜靜的站在簾子後面,眯縫著眼睛看那鮮紅的血一滴一滴敲打在地面上,殷紅濃稠的液體從他鋒利的牙齒間浸出來,沿著他微微挑高的嘴角劃過下巴,然後被他抬手慢慢拭去……

  

  伯爵朝這邊投來一眼,微微的搖了搖頭,阿澈眼神閃了閃,輕哼了一聲轉身走開,背著伯爵的眼中,卻劃過一絲極其暴虐的光……

  

  “他媽的!”萊姆護著傷口面容扭曲的滿屋子亂竄一陣,抬腳踢翻一張桌子,腦袋猛的一扭,惡狠狠的看向伯爵:“那個女人呢?那只可惡的山羊呢?”

  他手一抬,不知何時出現的銀色軍刀猛然對準伯爵的臉,讓伯爵微微抽了一口氣。

  

  “Q~~”有著蝙蝠模樣翅膀的角兔緊張的撲過來,張開手,瞪大了眼,擋在伯爵面前。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瞪著對面的萊姆。

  “小Q!”伯爵有些緊張的抓皺了袖子,然後一聲尖叫。

  可憐的小Q頭上挨了一刀背,砰的一聲飛了出去,啪的一聲摔在地上。那對軟乎乎的翅膀恰好撞上了櫃子的稜角,軟綿綿的搭在背上。

  圓溜溜的眼睛抬起來,小Q朝著伯爵可憐兮兮的喚了一聲:“Q~~~

  

  伯爵輕輕的握了握拳,胸口起伏了一下。

  他從一旁的抽屜裡抽出一張黑色花紋的契約書,楚楚可憐的回了頭:“那隻山羊只是寄居在本店而已,算不得本店的寵物,所以……”他轉身,雙手捧起契約書朝萊姆推了過去:“不過,敝店正好進了一頭狼,因為是危險動物,所以……如果客人願意簽下這份契約書的話,那隻灰狼就屬於客人您了。算是對客人的賠罪,您看可以麼?”

  萊姆瞪著銅鈴一樣的眼睛看了伯爵半晌,滿是濃密毛髮的胸口微微起伏帶出粗重而憤怒的喘息,黑人德恩眼珠子轉了轉,偷偷拉了拉萊姆的衣角,小聲的喊了一句:“萊姆,狼!是狼……”

  萊姆瞪他一眼,隨手拿起那張契約書唰唰唰一簽,眼睛卻一直打量著伯爵。

  他的字狂放而囂張,張牙舞爪的盤踞在契約書上,末了,啪的一摔,那隻黑色墨水筆便掉在了桌面上,滾了幾圈落在地上,大團的墨跡如同梅花綻放一樣盛放在了紅木的雕花桌面上……

  

  偷獵者,本來就是豁出命去搏的人,不過片刻,萊姆的臉色便恢復了如常。他用那隻只剩下白森森指骨的手抓起黑色花紋的契約書緩慢的揉捏成一團握在手心——黑色的花紋於慘白的指骨間顯得異常的詭異,尤其配上那浸染其中的大團大團的血跡。

  

  萊姆伸手一彈,緊實的紙團啪的一下彈向伯爵的臉,伯爵垂了睫,側了側頭,紙團便擦著他的臉落在了身後。

  萊姆隨手扯過一截簾子,唰的一聲撕下長長的一條緩慢的裹在了手上,扭頭看著垂首的伯爵咧開嘴大笑道:“惹到不該惹的人就要有見上帝的覺悟,最好別讓我在中華街以外的地方碰到你……”他壯實的上身靠近伯爵,在伯爵耳邊有些惡意的舔了舔厚厚的嘴脣一字一頓的道:“D??爵……”

  

  他哈哈大笑,忽然全身一凌猛的回頭,然後倒抽了一口氣,手中的槍反射性就是砰砰兩聲——身後,一頭巨大的灰狼靜靜站著,眼瞳中閃著幽幽的綠光,緊咬的齒縫間可以清楚看到的森森白牙如同鋒利的鋼刀。

  

  僅僅這麼站著,那頭灰狼就將近有成年男子高,渾身散髮著難言的壓迫感。身子僅目測就有兩米多將近三米長,四肢粗壯,如同鋼筋銅管。巨大的頭顱一甩,頸下毛髮便是齊齊一抖,發出唰唰的聲音,嗷嗚一聲長吼,直震得仿佛腳下地板都在顫抖。

  黑人德恩腿一軟,甚至來不及喊一聲上帝便連滾帶爬飛快的躥到了角落裡,一路推倒一堆的櫃子、桌子、椅子,一邊蹬著腿一邊連連喊著:“天吶!滾開!滾開!不要過來!”

  

  萊姆哼了一聲,抬手一甩,咚的一聲,亮錚錚的軍刀便擦著德恩的臉扎進了他身後的墻上。巨大的力道帶來嗡嗡的顫抖,刀身啪啪的拍在德恩的臉上,將德恩拍得嘴一張眼一翻咚的一下暈了過去。

  萊恩眯縫著眼睛打量了面前巨大的灰狼,目光往下一移,看到那明顯受過傷的腹部時呵呵的笑了起來,在自己那毛絨絨的胸口抹了一把轉而大笑起來,胸膛不住的起伏。

  他一把拉下墻上的窗簾,拿在手中一扯,扯出喀喀的聲音,然後猛的朝灰狼甩去——巨大而厚實的布料當頭罩下,將巨大的灰狼整個的套在其中。

  

  萊恩一腳踩在灰狼的身上,飛速的將巨大的灰狼死死的捆住,嘴裡一邊大笑一邊喝罵:“該死的長毛畜生!跑啊!給老子跑啊!看老子不弄死你!呵呵,想見你幾隻小崽子吧?老子偏要在你面前賣了那些小畜生!知道凱恩斯特吧?有名的獵殺愛好者!老子改天就把你兒子賣給他!老子要讓你親眼看看你兒子被一刀一刀活生生剝掉皮毛的樣子,一定軟乎乎的血淋淋的,還會嗷嗚嗷嗚的嘶嚎,哈哈哈……”

  

  灰狼猛然大力的掙扎起來,爪子撓得地面呼哧呼哧作響,巨大的腦袋不停的甩來甩去,帶動著整個巨大的身體翻滾起來,撞翻了一地的凌雜。萊姆差點摔了個跟頭,惱羞成怒的順手抄起撞斷的沙發腳砰砰的抽在灰狼的身上,直到氣喘吁吁才停了下來。

  灰狼奄奄一息的喘著氣,嘴裡溢出的粘液和著血沫將布料浸得透漲。

  

  萊姆將巨大的灰狼往肩上一扛,半拖在身後,又回身一腳踹醒黑人德恩,這才哈哈大笑著往外走去,走到門邊,還回過頭來對安靜的站立在黑暗中的伯爵囂張的揮揮手:“寵物店?真是不錯的寵物店!以後又這樣好都餓貨色記得再叫我啊,伯爵先生!”

  伯爵微微的彎了彎腰,瘦削的身影在黑暗中有些飄忽不定,只聽他輕聲應到:“是的先生。”

  

  直到聽到外面大力的摔門聲,伯爵才彎腰下去,從腳邊撿起一個紙團來。

  黑色花紋、暗色的血跡,像巫蠱的詛咒。

  伯爵輕輕的展開皺巴巴的契約書,上面漂亮的花體字如同纏繞的藤蔓,長滿鋒利的荊棘:

  第一,傷害寵物為死刑。

  第二,私自販賣寵物為死刑。

  第三,虐殺寵物……罪在不赦。

  

  伯爵跨過滿地的碎木,跨過翻倒在地的桌椅靜靜的站在狼藉的寵物店中,然後蹲了下去,撫摸著地板上暗色的血跡輕聲念叨:“維蘭瑟……請盡情的……”

  輕嘆一聲,那輕輕顫動的長睫緩緩闔上,遮住異色眼瞳中鋪天蓋地的怨恨。

  “父親……這樣的人類……”

  伯爵有些迷茫的看向門口,轉折的樓梯擋住了大半的陽光,每當下午,總讓寵物店裡顯得格外的冷清。

  

  伯爵將小Q抱在懷裡站起來,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小Q柔軟的絨毛,心疼的檢查了他的翅膀:“小Q還疼不疼?”

  小Q委屈的仰起腦袋發出一聲輕喚:“Q~~~”然後握了拳頭,有些怨恨的揮了揮。

  

灰狼03

  萊姆抬起一條腿放在條凳上,時不時的顛來顛去,一手粗獷的撓著自己那毛絨絨的胸口一手握著話筒哈哈大笑:“哪裡哪裡,凱恩斯特先生你太客氣了,這次能把那頭母狼也搞到手純粹是運氣啊哈哈!”

  他身後的角落裡,幾乎占去四分之一房間的鐵籠中,一頭巨大的灰狼靜靜的窩在地上,眼睛幽幽的閃著綠光。四隻小灰狼在她肚子上翻上翻下拱來拱去,啪嗒啪嗒的啾著那軟趴趴的□——為了生存,只要幾天不被吸食,母奶便不會再分泌,最大程度的保存了營養。

  幾隻小狼白忙了一陣,不滿的嗷嗷叫起來。

  

  黑人德恩朝萊姆那裡看了一眼,從角落裡偷偷抽出一只缺了個口的奶鍋,他往鍋裡倒了些牛奶,飛快的塞進籠子裡便飛快的退開了。

  灰狼抬起巨大的頭顱看他一眼,低頭將奶鍋拱到幾隻小狼跟前。小狼聞了聞,卻還不會舔。幾個小傢伙蹬著腳趴在奶鍋沿兒上,鼻子一聳一聳的,然後啪嗒一下,身體一歪,整個的掉進了奶鍋裡,沾了滿身的牛奶,一身軟乎乎的毛全部粘在了一塊兒。

  幾隻小狼全部搖搖晃晃的爬了過來,幾腳便把奶鍋踩翻了。

  

  大灰狼低頭含起小狼崽,猩紅的舌頭將幾隻調皮的小崽子依次舔了個乾乾淨淨,扭頭,對著德恩低低的嗚了一聲。

  德恩與她對視半晌,嘟嘟囔囔有些不滿的走開,片刻,又提了好幾大盒奶過來。見灰狼沒有攻擊的意思,德恩這次直接站在籠子旁邊,擰開奶盒子咕嚕咕嚕的往奶鍋裡倒了個半滿,一邊倒一邊低聲抱怨:“這次再弄翻了就別想再吃了,被萊姆知道,餓死你們!”他說著還偷偷的回頭看了一眼。

  灰狼似乎點了點頭,用巨大的身體將奶鍋蜷在腹前擋住,回頭,只含了一隻狼崽在身前,示範著用舌頭將奶引到奶鍋邊沿上。

  小狼崽晃晃悠悠,試了好幾次,這才啪嗒啪嗒的喝了起來。待到小肚子圓滾滾了,大灰狼才將他丟開,含過另外一隻,又教起來。忙活了半天,幾隻餓了好幾天的小狼崽終於呼呼的睡了過去,小肚子鼓得圓溜溜的,你疊我,我疊你的擠在一起,不時打個飽嗝,看起來,倒與普通的狗崽沒有什麼兩樣。

  

  大灰狼將頭疊在前腿上,尾巴甩過來將四隻小狼崽蓋住,微微閉了眼。

  那邊,萊姆還在打著電話,一臉的貪婪和欣喜。

  “是的凱恩斯特先生,您知道的,狼不是沒有,只是,要活生生的狼可就只有我萊姆能夠辦到了。這次的母狼可是好貨,相信絕對不會令您失望的。”

  “哦哦哦,是的,不過,用來獵殺的話……狼崽還太小了吧?恐怕不會盡興啊!”

  “這樣啊?倒是可以再養一段時間再送給您,不過……”

  “哦哦哦,我當然不是擔心錢的問題,凱恩斯特先生您可以貴族啊!哈哈哈,那就這樣……”

  他掛了電話,轉頭便對著幾隻灰狼抱臂大笑起來,便連那顯而易見的奶鍋子都不在意了:“這幾隻小畜生……呵呵,老子發了……”

  於是,他沒有聽到話筒放下時,那一聲意味不明的餘音:“貴族?那麼為什麼不稱呼我凱恩斯特閣下……”

  

  凱恩斯特是個半瞎子,即使他有錢了,完全可以去做一隻假眼他也仍然是個半瞎子。

  凱恩斯特說,這是他的榮譽!是的,或許在美國,凱恩斯特並不算多出名,可是,在英國,他卻是一個毀譽參半的老頭子——他是英國上流社會中唯一一個由平民之身且沒有經過內閣提議,而被女王堅持賜封子爵的男人!這對等級森嚴的貴族社會來說,簡直是一種挑釁!所以,凱恩斯特在英國上流社會來說,就好比一個暴發戶,並不怎麼受人待見。但是,同時,也沒有人敢明面上與他過不去,畢竟,他可是女王的救命恩人!

  是的,凱恩斯特的那隻眼睛就是在救下女王的時候失去的,為此老女王每次見到他時都會一臉愧疚的說:“噢,我可憐的凱恩斯特。”當然,這個時候,凱恩斯特這個暴發戶貴族則會恭敬的微笑,然後上去親吻女王的手背,哪怕他的微笑很多人都說完全沒有貴族的優雅:“為了女王您……哪怕是付出生命都將是我最高的榮譽。”

  也有人或許多少帶了些嫉妒意味的說,凱恩斯特不過是莫名其妙的被上帝眷顧了!他們相信,任何一個英國公民在遇到女王意外被熊襲擊時都會衝上去拼命,更何況,女王的專屬狩獵區怎麼會有熊這樣危險的動物?而凱恩斯特又是怎麼進到這片禁區的?這些都還有待考量。但是,不論如何,凱恩斯特受封子爵成為貴族卻是事實。至於後來,他為什麼會定居美國,很多貴族都在私下嘲笑說,大概是終於明白自己身上的平民氣息了吧。

  

  當然,凱恩斯特這樣的直接受封者與D伯爵這種雖然擔著一個伯爵的名頭卻只是貴族後裔的人是不一樣的,不過,鑒於D伯爵在上流社會裡的聲望,凱恩斯特與他還是保有一定的聯繫的,至於保有聯繫的原因,誰管這麼多?

  

  “噢,是的伯爵,實在沒想到會接到你的電話。”

  凱恩斯特已經六十多歲了,精神卻相當的好,身體也非常的健壯,頭髮裡面甚至看不到一根雜色,或許這跟他喜歡打獵這樣的運動有關係也說不定,此刻,他正坐在豪華的沙發上樂呵呵的打著電話——那電話是復古的琺琅瓷的,其實有些過於沉重了,哪怕看起來很好看。

  當然,這棟房子處處都顯示著他的貴族身份,吊頂、走廊、沙發……還有居然在石質地面上清楚刻著的設計者的名字。不過,這倒讓一些人更加的嗤之以鼻了,不屑的說,就是因為這樣的刻意,才讓他更加的像一個暴發戶。

  

  凱恩斯特手裡握著那根他從不鬆開甚至連睡覺也會抱著的包金細權杖,權杖邊沿上刻著幾個漂亮的英文字:“ViscoutKeynshit”,那深深印刻的金色字體竟已被摩挲得相當光滑幾乎可以當鏡子用了。

  “咦,伯爵竟然會對這種活動感興趣嗎?實在是很難想像呢……”凱恩斯特將那隻復古的琺琅式話筒換了個手哈哈大笑起來:“好的,既然是伯爵您有興趣,到時候一定請您前來觀賞。”

  

  話筒這邊,伯爵倚在整理一新的沙發上,輕疊了雙腿仰頭望著虛空微笑,小Q偏著腦袋站在他的肩上。

  “那麼,非常感謝,凱恩斯特勛爵閣下。到時候,一定會給你帶來驚喜的,這會是一場您難以想象的華麗狩獵盛宴,我以我的名義保證。”

  頂上的吊燈輕晃,給倚在寬大沙發上的伯爵投下一層曖昧不明的陰影……

  

  充足的食物讓狼這種即使在惡劣的自然條件下也能存活下來的野獸成長得非常快,不過一個來月,幾隻幼狼身上那狗崽一般軟綿的絨毛裡已經漸漸透出針一樣的毫毛來。

  銳利的光澤,鋒芒的毛尖,拉長的身板,一點一點的剝去幾隻幼崽身上的稚嫩。

  即使是關在籠子裡,狼這樣野性的獸類依舊保持著那種蠻野的氣息。半夜裡常常能聽到幾隻狼崽子此起彼伏的嚎叫,嚇得黑人德恩蜷在床上哆哆嗦嗦翻來覆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唯有萊姆那個瘋子,癲狂一樣大笑——這個人,是真正的搏命者,或許,他狩獵、貪財,都是在追求一種極限的死亡快感也說不定。德恩抱著被子看著外面始終不肯落下去的月亮偷偷的想。

  

  早上起床照例檢查,發現大鐵籠子拇指粗的鋼條上居然多了成排的牙印,由下至上、由上至下,每一根鋼條都沒逃過。德恩嚇得哆嗦,退開兩步剛偷偷瞧去,幾隻灰狼已立刻伏下身,豎起頸上的毫毛,目光凶狠陰冷,一陣低吼。那齜開的鋒利牙齒邊沿,還帶著幹掉的血跡。

  巨大的母狼安撫的舔過幾隻半大幼崽的耳朵,幾隻幼崽才漸漸安靜了下來。德恩湊近了,左右瞧了瞧對上直直打量自己的母狼偷偷道:“你……你別看我啊,我可沒那個膽子放掉你們。”

  母狼似乎冷笑了一笑,轉身趴在地上。

  

  籠子猛然一震搖晃起來,母狼唰的站起來,幾乎頂到籠頂。四隻半大的狼崽嘶吼著撲上來,砰砰的撞在拇指粗的鋼條上,撞得整個籠子嘩嘩作響,終於砰的一聲掉在地上。

  萊姆罵了一聲,一腳踹在鐵籠子上,一隻狼崽子眼中綠光一閃猛然撲過來——德恩嚇得眼瞳一縮,清楚的看到那長長的尖吻從鋼條間猛然鑽出來,嘴邊的軟皮翻出猩紅的內肉,幾顆釘子一樣的雪白牙齒猛然一合,喀嚓一聲——差一點點就能叼上萊姆的腳,那猩紅的鼻頭幾乎是與萊姆腳尖擦過的。

  德恩一臉的驚嚇,萊姆卻拍著毛絨絨的胸膛大笑起來,一臉的愜意:“他媽的!真是好傢伙!嘿!老子還從來沒抓過這麼厲害的小畜生!”

  

  幾個被萊姆請來抬籠子的光膀子男人嚇得臉色慘白,連連後退,轉身就跑,逃命一樣連滾帶爬:“我的上帝!不不不,不幹了!絕對不幹了!”

  砰——

  “啊——”

  

  萊姆呵呵笑著從墻上取下獵槍,在手中一托,微眯了眼睛——

  跑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一聲慘叫抱著腿滾倒在地,撕心裂肺的痛吼起來。小腿之上,赫然一堆的血肉模糊……

  

  其餘幾個男人登時僵住,這麼一瞬間,甚至有人止不住撲通一下滾倒在地,卻僵硬著身子沒敢爬起來。

  萊姆擺弄著手里長柄的雷明頓散彈槍,發出喀吧喀吧的聲音,臂上高高聳起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一鼓一鼓的。

  萊姆油膩膩的大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哈哈大笑著:“拿了老子的錢不幹事就想跑?不過是叫你們搬到車上去而已,老子開的價錢夠你們跑幾趟了!他媽的,真沒種!來來來,幹活啊!幹活!”

  除了那個抱著腿打滾的男人,其餘幾個都飛快的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在大鐵籠子頂上加了個鐵環,拿了跟原木穿過去,挑子一樣扛在肩上。

  籠子裡的幾頭灰狼撞來撞去,嗷嗚嗷嗚的齜著牙,幾個男人踉踉蹌蹌,摔了好幾個跟頭才將大鐵籠子抬到了早已等在外面的卡車上。

  

  萊姆提著槍蹬在卡車擋板上,隨手從腰帶上摸出扎著的大疊鈔票一甩。

  卡車嗡的一聲發動,幾個男人愣了愣,忽的反應過來,飛快的撲上來搶那被氣流帶得到處飄的鈔票,萊姆登時拍著腿哈哈大笑:“有意思!真他媽的帶勁!”

  坐在駕駛室的德恩往後面看了一眼,又縮了回來安靜的開車。

  

  凱恩斯特住在一座城堡裡,當然,城堡這種住宅在英國、德國或者說整個歐洲其實都不稀奇,但是,在美國這樣年輕的國家絕對是不多見的,尤其,越是古老的城堡才能越是顯出身份上的尊貴,像凱恩斯特這種嶄新的——哦不,其實城堡上面還是爬滿了青苔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種上去的,畢竟,要在這樣幹燥的氣候下存活這麼大片綠茵茵的青苔也實在是不容易——實在是少見。

  萊姆對著那高聳的尖頂吹了個口哨,然後在管家有些鄙視的目光中跟了進去,身後,是被放在三輛並排的平板推車上的大鐵籠子。

  

  “哦,想不到凱恩斯特閣下對咖啡這麼有研究呢!說起來,在下只對飲茶稍有涉獵呀!”

  管家站住腳步,推開面前厚重的木門,吱嘎一聲,裡面的談話聲便清楚起來,萊姆皺了皺眉,身後的德恩湊過來,縮在萊姆身後,小聲道:“好像……是上次那個寵物店老闆啊……”

  萊姆瞪他一眼:“閉嘴!老子知道!”

  萊姆大笑著走進去,對著握著權杖靠坐在樣式古老的沙發上的凱恩斯特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哦,凱恩斯特先生,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他彎腰的一瞬間,沒有看到,對面的凱恩斯特略略皺起的眉,尤其是在他看到旁邊優雅的執著咖啡杯的伯爵的時候。

  

  “噢,萊姆.格雷特先生,我要的狼帶來了嗎?”凱恩斯特溫和的笑著,微微前傾了身子,一臉的急切。

  萊姆有些得意的拍了拍胸膛:“當然!我什麼時候拖過凱恩斯特先生您的貨啊!四隻狼崽子跟一隻母狼剛剛交給了您的管家,凱恩斯特先生要看一看嗎?”

  凱恩斯特眼睛一亮,握著權杖站起來:“哦哦,當然要看的!格雷特先生你可是一直跟我誇這次的貨呢!”

  萊姆登時大笑起來,然後轉頭看了安靜的坐在一旁的D伯爵,眼神閃了閃:“哦,這位是……”

  

  伯爵優雅的放下杯子,站起身來,微微彎了彎腰,微笑:“初次見面,在下D伯爵,是中華街一間寵物店的老闆,很高興……見到你,萊姆.格雷特先生。”

  萊姆的臉色立刻一緩,壯碩的身子站起來,也朝D伯爵彎了彎腰:“哦,我也非常高興見到你,伯爵先生。”

  伯爵掩脣輕笑:“不,不要那樣叫我,受封的只是在下的祖父而已。”他朝凱恩斯特引了引手,捧掌道:“這位才是真正的勛爵閣下呢!”

  凱恩斯特頓時笑起來,臉上的皺紋堆到一起,連連道:“噢噢,伯爵你真是客氣了。”

  伯爵眨眨眼,彎腰抱起蜷在腳邊的“山羊”,偏頭道:“對了,可以讓在下也看一下凱恩斯特閣下這次的收穫嗎?”

  凱恩斯特拍了拍伯爵的肩膀,拉了伯爵一起朝前走:“那是當然!來來來——,伯爵先生我給你說……”

  

  伯爵保持著得體的笑容和優雅的步伐緊跟在凱恩斯特身邊,走到門口時,微微回頭,果然看到後面的萊姆盯著他懷裡的阿澈睚眥欲裂。

  

灰狼04

  凱恩斯特的城堡後面是一大片樹林,樹林的周圍圍了一圈的鐵網,將這一大片的地區貼上了私人的名義。然而,這種在鐵絲網里長大的樹,終究沒有辦法讓伯爵聞到那種屬於古老樹木的森森陰氣,那種只要進入他的領域,就會不斷侵入毛孔的陳舊、腐爛、殘酷的味道——生命的輪迴,自然的廝殺和你死我活的爭鬥都在這樣的小塊天地上演,看得到的和看不到的,多麼絢爛!

  

  當然,凱恩斯特對這座森林是相當得意的,或許,他的城堡之所以會建在這個地方也是因為這大片的樹林也說不定?

  西裝筆挺步態優雅猶如貴族的老管家領著光裸壯實的僕人將裝有灰狼的大鐵籠子用推車推了過來,管家走近幾步,抬手覆在胸口對著凱恩斯特行了一禮,凱恩斯特點點頭,拿權杖朝樹林一指:“好了,放進去吧!”

  

  鐵網上掛著的嬰孩兒手腕粗細的大鐵鏈子被嘩啦一聲扯下,幾個僕人肩上青筋遒勁,將大鐵籠子抬了進去。

  籠門剛一打開,巨大的灰狼便嗖的一下射了出來,幾個僕人臉色大變慘叫一聲轉身就跑,那老管家卻不慌不忙的拉上鐵門,粗大的鐵鏈子穿過網上的鎖孔,啪嗒一聲扣上。

  

  幾個壯實的僕人頓時傻眼,迎面沒能剎住腳步,砰的一下撞在鐵網上,將鐵網撞得嘩嘩作響。他們驚恐的回頭,驚恐的拍著面前唯一的鐵門大吼:“老闆!老闆快放我們出去!快——啊——”

  巨大的灰狼從他身後撲來,爪子在僕人□的古銅色後背上留下血淋淋的爪痕,鋒利的牙齒如同刀鋒,狠狠一合,喀嚓一聲——壯實的男人一臉驚駭,手指還插在鐵網的孔眼上,鮮血已從脖子上洶涌而出,身體僵硬片刻,便貼著網子軟軟的滑了下去。

  

  不過一瞬,巨大的灰狼已殺死了一個兩米多高的結實男人,轉過頭來,齒縫裡還不斷的滲出滴答滴答的緋紅血色……

  

  一個男人大吼一聲,手臂上肌肉鼓起,一把抓起地上的木棒大吼著朝灰狼砸來。灰狼眼中綠光一閃,牙邊鮮血順著下顎粘膩在一起的長毛滴答滴答滴在死去男人的背上。

  她腦袋飛快的一偏,那一棒砰的一聲落下——乳白色的腦漿四濺,濺在巨大成狼灰色的毛皮上,濺在對面男人的眼睫上……

  面前男人一瞬間僵硬了身子,一臉的驚恐……

  

  灰狼猩紅的舌頭在齒縫間舔了舔,健壯的四肢一弓,巨大的身體轉瞬躍過,從面前男人頭頂躍過——動作流暢,拉伸的四肢形成一個驚心動魄的圓弧。

  灰狼落地幾乎悄無聲息,她並未回頭,反而一步一步朝那幾個全身發軟跌倒在地的高大男人走去。她的身後,傳來幼狼的低吼和喀嚓喀嚓的咀嚼聲,牙齒與骨骼的咬合、牙齒撕裂血肉的聲音……清晰無比……

  

  凱恩斯特捏著權杖的手指有些微微的發抖,臉上是極度興奮到壓抑的笑。

  他幾乎湊到了鐵網上,哪怕那幾隻幼狼伏地了身體對著他低吼都毫不在乎。

  他用目光一遍一遍的摩挲那巨大灰狼完美的體型,連連感嘆:“真是太完美了!瞧!這身體的線條!這瞬間的爆發力!這凶猛的眼神血腥的廝殺!真是太完美了!哈哈哈……”

  

  一頭幼狼猛然撲過來,嗷嗚一下,慘白鋒利的牙齒陷在鐵絲交疊的網口裡,咬出喀嚓喀嚓的聲音,讓那巨大的鐵絲網不斷的嘩嘩作響。

  凱恩斯特大笑起來,拿手中的權杖去敲眼前幼狼的牙齒:“哦哦,你看,還有這牙齒的形狀也相當不錯啊!”

  他轉身看著萊姆,從口袋裡掏出支票,點了點頭在上面飛快的一簽,滿臉笑容的遞了過去:“乾得非常漂亮,萊姆.格雷特先生!期待下次與你的合作!”

  萊姆看了一眼,塞進口袋裡,堆了一臉絕對真誠的大笑:“那是!跟凱恩斯特先生你的合作一直都這麼痛快啊!”

  

  砰——

  凱恩斯特身後的鐵網劇烈一晃,那巨大的灰狼從遠處衝來,竟然憑藉著這飛快的速度幾步攀爬——然而,就在接近網頂的那一瞬間,灰色的巨大身影的速度一慢,頓了片刻。

  陽光從灰狼背後照來,在凱恩斯特頭頂投下大片的陰影……

  

  嘩啦啦一陣,那灰色的身影終究扭頭,掉了下去。

  她回頭看了伯爵一眼,領著四隻半大的幼狼鑽入了樹林深處,那站在網前的凱恩斯特兀自微笑著,毫不驚慌。

  

  伯爵朝那樹叢深處看了一眼,忽的抱著阿澈走過來,腿間的旗袍下擺輕輕晃動,猶如泛起細波的湖面。他修長的手指插在阿澈軟軟的毛髮間,輕輕的擼動,令那隻山羊呈現出一種昏昏欲睡的愜意模樣。

  伯爵朝凱恩斯特微微彎了彎腰,笑道:“凱恩斯特勛爵閣下,不如,讓我跟這位萊姆先生來一場比賽吧,為您獻上這場最最華麗的盛宴……”

  凱恩斯特微微眯了眼,背著光打量了妖媚如同女子的伯爵,手指在權杖邊沿輕輕摩挲,倒是旁邊的萊姆眼中,凶光畢露。

  

  “哦?伯爵閣下想要一場什麼樣的比賽呢?”凱恩斯特微笑著傾身。

  伯爵轉頭看向那陰森森的樹叢,嘴角微勾:“萊姆先生能夠抓到這麼厲害的灰狼,真是相當的了不起呢!所以,不如我們來試試看,誰會再次獵殺到她們怎樣?就以……親手割下的失敗者的頭顱為證吧?用那美麗的鮮血,作為這次比試的祭禮,如何?當然,我想凱恩斯特閣下不介意為這樣的優勝者提供一定的獎賞是吧?”

  凱恩斯特立刻大笑起來:“當然當然!”

  伯爵抬手覆上胸口,妖異的異色雙瞳閃著點點的碎光:“那麼,鮮血與生命的盛宴,請勛爵閣下品嘗這嘗之不忘的甜美……”

  

  “哦?”凱恩斯特的眼中染上些許興趣,拍了拍伯爵的肩道:“伯爵這樣的美人做這樣的獵殺……一定別有風味……”他轉頭看向萊姆,卻見萊姆迫不及待的咬了牙,哼道:“非常樂意,伯爵先生!”

  他勾起一個邪惡的笑容:“只是,割下你這樣的美人的頭顱,想來,會比……割下那醜陋的野獸更讓我興奮吧……”

  凱恩斯特頓時大笑起來,揮揮手,讓管家打開了門上的鎖,將兩把雷明頓散彈槍遞了過去。

  萊姆拿起槍,擺弄兩下,呵呵笑著先一步跨了進去:“伯爵先生可不要嚇到才好!”

  伯爵為難的看了一眼那把長槍,偏偏頭:“哎呀,我不習慣用這種東西呢!就這樣就好。”說著,抱起阿澈也走進了那片未知的樹林……

  

  人類,其實對自己的同類也是一樣的殘忍呢……

  伯爵在背過身的瞬間摩挲著阿澈背上的毛勾起了脣。

  

  樹林自然比不上國家森林公園,沒有那種高聳入雲一抬頭就望不到天的樹四下滿布,反而會有昏暗的光仿若山間的霧靄一般透著一種朦朦朧朧的暈從枝葉間投下來,帶來一種光影迷離的參差錯落,更添神秘。

  不得不說,萊姆真的是非常不錯的獵手,一進入森林,就悄無聲息的隱藏在了完全無法想到的角落,只可惜……他遇上的是……D伯爵!

  

  剛剛走出凱恩斯特的視野,阿澈便迫不及待的哼了一聲攬住伯爵的腰,低頭含住伯爵的手指,猩紅的舌頭慢慢一卷,將那細長的手指含在在口中慢慢的舔弄細細的摩挲,這才哼了一聲道:“那種人……我一口就能……”

  伯爵不慌不忙的抽出手指,看著指尖上濕漉漉的口水皺了皺眉,才低頭道:“死亡……不是懲罰呢,阿澈……你會看到的,這場盛宴的華麗……”

  

  伯爵抬手放在一旁的高大樹木上,樹皮上有青色的苔蘚,觸手濕涼,襯得伯爵的手指晶瑩如玉。

  細微的針刺感沿著指尖竄上來,伯爵微微一笑,扭頭看向一邊道:“原來躲在那裡,已經開始了麼?”

  阿澈在伯爵腰上一攬,在伯爵的詫異不滿中將他攔腰抱起,順便飛快的在伯爵的耳蝸上親了親道:“遵命,我的伯爵大人,讓我們一起來欣賞你強烈盛讚的大餐吧!”

  伯爵瞪著雙瞳連連掙扎,阿澈卻順勢在伯爵腰上捏了一把,低笑道:“伯爵是在邀請我……赴‘宴’麼?”刻意咬重的“宴”字霎時透出點曖昧,伯爵哼了一聲,不得不安靜了下來。

  阿澈抬頭看了一眼,在樹幹上一踩,嗖的一下便躥了上去,尋了根結實的樹杈坐下,頗有興致的打量了伯爵的側臉半晌,這才環過伯爵的腰,怡然自得的將伯爵放在腿間,將伯爵整個的摟在了懷中。

  

  伯爵的臉上微微一紅,雖掩在昏暗的光色裡,卻逃不過身後饕餮的眼。

  阿澈將下巴放在伯爵肩上,對著伯爵的耳朵呼呼的吹著氣,手指在伯爵的腹上輕輕的打著圈兒:“吶伯爵,真是叫人迫不及待的想開動呢!”

  伯爵登時掙扎起來,掰著阿澈鐵鉗子一樣的手臂,壓低了聲音怒道:“放開!我坐旁邊!”

  阿澈連連低笑,拿臉在伯爵臉上擦來擦去,終於聽伯爵一聲低呼再不敢動,漲紅了臉喝罵:“你……你這只可惡的貪婪的傢伙!你怎麼會……”

  阿澈手指變圈為點,在伯爵腰上來回□,卻裝模作樣湊到伯爵耳邊輕輕的噓了一聲:“伯爵不要吵哦,有人來了。還有……這明明就是伯爵你的錯不是嗎?”他壓低了聲音,帶出點點沙啞來:“只要看到伯爵,就想一逞口腹之欲呢……”

  伯爵回頭瞪他一眼,哼了一聲,卻被阿澈擒住一陣深吻,末了,還一臉無辜的道:“更加想了啊,伯爵……”

  伯爵氣得連連低哼,反手在阿澈腰上狠狠一擰。

  

  厚厚的落葉,不知道積了多少日子,有些剛剛落下,有些卻已經腐爛了,卻自有一種草木的味道,並不難聞。

  這許多的落葉,雖然減弱了行走間的腳步聲,卻也無可避免的留下了沙沙、沙沙的聲音。

  萊姆托著槍全身緊繃,目光不斷的四下逡巡,樹叢間的陰暗光線中,可以看到,男人眼瞳之中,一點亮光在不停的轉動著。那麼高大而看似笨重的身體,在這樣的地方居然異常靈活,只是,那無數次生死之間歷練出來的敏銳卻讓他猛然察覺了不對——像是被什麼東西一直窺探著、追蹤著一樣,鋒利的牙齒、強健的爪牙,幾乎每一樣都在對著他的脖子、他的心臟蠢蠢欲動……

  

  那種巨大的壓力之下,若不是手上可以清楚握住的冰冷散彈槍,萊姆很難說自己會不會就這樣轉身跑出去。

  是的,他是亡命之徒,甚至是喜歡著這種生死一線的感覺,可是,那絕不代表他想死!反而,他的身上有很多的傷痕,每一處都標誌著他的死裡逃生,從熊、老虎、狼甚至是鱷魚這樣陰冷而凶殘的殺手手下逃脫。這是他的印記,也是他的光榮。

  啊,或許,他追求的就是這種逃脫的快感,但是,那得有逃脫的機會啊!而不是,這樣看不到盡頭找不到原因的折磨,愈是這樣,愈是令人陷入無限猜測的恐慌,然後……一點一點將勇氣、精力甚至是生氣,吞噬殆盡……

  

  嗖——

  旁邊的暗叢裡猛然射出一根鋒利的木樁,萊姆時時警惕,那樹叢一動,他已矮身一滾,那木樁便發出一聲悶響插入了積陳的落葉之下,沒入大半。

  萊姆頭頂冒出一陣冷汗,手中槍筒如同他人一樣四下張望,然後,嗖嗖嗖又是幾聲,猶如蚯蚓爬過沙地的聲音,數支矛一樣的細長的木樁連連射來,張開一張囊括四下的鋒利牙口。

  萊姆慘叫一聲,小腿肚上被射了個洞穿,鮮血登時將那還帶濕潤的木樁染了個透紅。

  萊姆口中大罵,操起雷明頓對著那樹叢之中砰砰砰就是數槍,登時枝葉四濺,一股濃郁的草木氣息中,那樹叢已瞬間矮了大截,只是,那後面枝葉輕晃,哪裡有什麼東西!

  

  萊姆有些恐慌,第一次覺得,一貫生殺予奪的自己站到了被獵的地位上,靜靜的站在這裡,四面之間,分不清哪裡有陷阱,哪裡有獠牙,哪裡有死神,於是,猛然不知所措,移動不敢亂動……

  陡然之間,殺與被殺,獵與被獵的位置轉換猛然壓下來,讓他呼吸急促適應不能,只能拖著流血不止的腿,緊握了槍,手背青筋暴漲……

  

  沙沙……

  沙沙沙沙……

  萊姆眼睛瞪得大大的,手握上腿上的木樁。

  他可以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一聲一聲清晰無比,將周圍的寂靜一瞬間放大。萊姆咬了牙,手指動了動,猛然一拔——

  唰——

  粘膩的血隨聲噴了出來,萊姆飛快轉頭,臉上噗的一下,半張臉都被噴得溫熱,讓他痛苦扭曲的臉在這陰暗的樹林中愈發的猙獰而駭人。

  然而,就是他轉頭的這一瞬間,那樹冠之上卻猛然一抖,一道矯健的身影唰的一下直撲而來——

  

  萊姆若有所感,頭還沒回,獵人的敏感已讓他反手就是一槍,砰的一聲,萊姆覺得自己幾乎聽到了子彈劃破空氣的嗤嗤聲。

  散彈槍數不清的子彈對天而去,將濃密的樹冠猛然炸開,露出蒼翠的天。遠處的驚鳥振翅而去,在陡然亮堂的這一塊看得清清楚楚。

  萊姆一挪傷腿,趁著唰然投下的亮堂連連又是幾槍,然後,猛然瞪大了眼——竟是那個女人!那個森林公園裡遇到的鬥士一樣的女人!

  

  維蘭瑟撲空而來,身體線條流暢,如同入水那一刻的翠鳥,斂緊了身體,將所有的力量繃於一點,每一塊的肌肉都蘊含著飽滿的力量。

  連連幾槍打來,維蘭瑟卻只藉著氣流的摩擦略微一擺身,子彈便擦著她的肩膀打在了她身後的粗大樹木上。

  她像一支射出來的箭,百步穿楊,嗡嗡震動著翎羽,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那手中高高舉起的刀刃穿過那束從樹冠缺口投下的光,反射出耀眼的銀亮,如猛然張開的利齒,血光閃閃,寒氣森森——

  

灰狼(完)

  “啊——”萊姆大吼一聲,腿上的疼痛在這一瞬間於他的身體和意識中同時麻木,全部的心神都只能看到那雪亮的刀刃一點一點迫近的軌跡。空氣仿佛也被壓迫成了一條一條細細的線,將喉嚨勒得隱隱發疼,有一種刀鋒般的銳利,將皮膚切割得四分五裂。

  槍的優勢在這樣的近距離中徹底喪失,萊姆的眼瞳緊縮,猶如相機鏡頭吱吱的推進和縮回,然後,他清楚的看到,那個女人嘴角血氣森森的笑。

  

  萊姆大吼一聲,手中的長槍一橫,叮的一下,那把短刀撞在槍身上,刀刃沿著槍體的弧度一滑,帶出一道銳利的刮痕,刀尖向下——啪嗒一聲,地上墜下半截還在顫抖的指頭。

  身體仿佛已經下意識的屏蔽了這種持續不斷的痛苦,萊姆翻身而起,槍托在那刀面上一壓,反身一膝蓋,將維蘭瑟橫撞在地,抬手就是一拳——曾經,萊姆在缺錢的時候也玩過拳擊,雖然沒有頂級拳手一拳就能活生生的轟死一頭牛的威力,卻也不可小覷。

  這一拳,居高臨下,萊姆幾乎是咬牙切齒全力以赴,維蘭瑟一眼看向萊姆身後,眼瞳中綠幽幽的光一縮一閃,脣角利齒若隱若現,手中短刃卻是一翻一收,冰涼的刀身貼緊手腕一下子從萊姆的槍托下滑了出來,將槍體挑得摔了出去。

  

  萊姆臂上猛然一痛,那拳頭登時歪了歪,擦著維蘭瑟的頭砸在地上,帶得維蘭瑟的頭髮飄動了一下。

  地面的積葉腐爛,被這一拳砸得濺出黑色的污泥,啪啪啪的點在維蘭瑟小麥色的皮膚上,如同墨色的梅花。

  萊姆自己卻嗷的一聲,抬臂一甩,臂上沉沉的重量發出一聲悶哼掉在遠處,發出怪異的吱吱聲,目光相錯間,萊姆只見到幾點幽幽的綠光,而他粗壯的手臂上,已是幾個釘孔一樣的大洞,黑紅的血汩汩的冒。

  維蘭瑟趁勢曲腿,在萊姆腹上一擊,就地一滾,張口白牙一撕,在萊姆肩頭扯下大塊生肉,鮮血淋淋的掛在嘴邊,翻身站在一旁。

  

  萊姆悶哼一聲,抬手按住肩頭,那血卻止不住的從他滿是老繭的指間涌出,瞬間沾濕了一片。

  對面的維蘭瑟轉頭呸了一聲,那大塊的生肉便掉在地上,唯有嘴角殷紅的血跡,仿佛瑩白血滴上忽的墜了一丫紅梅,赫然顯眼,妖艷魅惑。

  天際破開的樹冠透過大束的光線,讓地上蒼黃的樹葉與鮮紅血跡的混合清晰無比。

  

  萊姆轉著眼珠四下一打量,臉色登時有些白了。

  那剛才咬住他手臂的竟然是這樣的怪物!幼童般的身長,青白的臉,全身都覆著短茬的絨毛,一雙綠幽幽的眼泛著鬼魅般陰冷的寒氣,四肢粗壯,弓腰著地,指甲鋒利而尖長,更對著他不斷的齜嘴,發出長長短短的怒吼。那猩紅的短吻中,露出嘴裡白慘慘的獠牙。

  似人又不似人,倒更像傳說中的……狼人?

  萊姆倒抽了一口氣,慢慢的朝後挪了身體,緊緊靠在一株粗壯的大樹樹幹之上,受傷的手勉力舉著槍筒對準眼前的詭異,沉聲道:“你們到底是什麼怪物?”

  一二三四,加上那個女人,一共五個這樣的怪物,但是!只有一桿槍!幾乎……沒有活路!

  萊姆緊緊的握住槍筒,全身的肌肉緊繃,臂上腿上的血流得更快了,心臟仿佛也在追隨著這樣的節奏,撲通撲通飛速跳動——沒有活路,那麼,至少也要同歸於盡!

  

  維蘭瑟緊緊的盯著那筒槍,忽然舔了舔刀鋒上的血跡冷笑道:“十分鐘!如果你能在我的追殺下堅持十分鐘,我就……放過你!”

  萊姆猛然瞪大了眼睛,握住槍筒的手緊了緊,沙啞了聲音:“真的?”

  維蘭瑟詭異的笑著,伸手撫摸了身邊焦躁的怪物:“是的,那麼……現在開始吧!我會讓你先跑五分鐘……”

  萊姆只怔了不到一秒的時間,猛然撐住樹幹站了起來,拖著那跳傷腿沒命的朝前跑去——一瘸一拐,卻完全影響不到他的速度!那高大而透著駭怕的背影,瞬間,消失在陰暗的樹叢中,只留下一地的血跡斑斑沿著他氣喘吁吁的方向不斷的、不斷的延伸……

  

  維蘭瑟手中短刃一甩,噗嗤一聲插入地面,透穿了一張滿是血跡的樹葉。

  那樹葉大概還是新掉下來的,帶著些許的綠意,點染上艷麗的紅色,非常醒目……

  維拉斯仰起頭,輕輕的動了動鼻子,鼻尖全部是濃郁的鮮血的味道,讓她絕對沒有辦法忽視,絕對不會迷失……

  

  旁邊如同狼人的小孩湊過來,在她身上拱了拱,維蘭瑟大睜著一雙綠幽幽的眼低聲道:“放心吧,我的孩子們,這場狩獵才剛剛開始!這是……我給你們上的第一課!”

  身邊四隻小狼人登時仰頭,嗷嗷嗷的嚎叫起來,陰森森的聲音在陰森森的樹叢中一遍一遍來回的飄蕩,此起彼伏,遠處,萊姆摔倒爬起……

  

  有些時候,窮途末路偏偏又抱有那種遙不可及的希望的折磨,才是……最痛苦的……

  讓我們……開始這場華麗的狩獵吧!

  維蘭瑟一矮身,沿著地面的血跡嗖的一下射出,身影飄忽,在陰暗的樹叢中只留下一個殘影,身後,四道半大的影子挪騰跳躍緊緊跟隨,地面上,沙沙沙沙的聲音連綿不絕……

  

  萊姆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聽到血液咕嚕咕嚕離開身體的聲音,一點一點,仿佛這沉重得抬不起來的雙腿正一步一步將他帶得死神越來越近。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身體跌倒又爬起來,再跌倒再爬起來,那支獵槍似乎在什麼時候已經丟失了,萊姆不記得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跑了一天、一年,甚至是一輩子,可是,身後的腳步聲還是如影隨形,既不靠近,也不遠離,只是,不論自己跑到什麼地方,都一直一直在那裡,不斷的折磨著他。

  恐慌……是的,恐慌!那種跗骨之蛆一樣的恐慌!那種刃口劃過脖子的冰冷恐慌!

  敵人未知,可能在身後,又可能存在於任何一個地方,或許再向前一步,就會撞上敵人的刀鋒,刀尖冰冷,慢慢的插入他的心臟,慢慢的轉動,將他還在熱乎乎跳動的心臟切成一塊一塊,然後,讓他看著,讓他眼睜睜死去……

  

  伯爵坐在高高的樹杈上,靜靜的看著這場追逐,或者叫嬉戲,妖媚的紫色被暗色掩蓋,只留下金色的瞳子閃著冷冷的光,無悲無喜。

  他的懷中捧著一個精緻的香薰爐,裊裊香氣彌漫,與這森林中的濃郁濕氣攪在一起,讓整個森林都帶上了甜甜的香味。

  萊姆不斷的逃跑,不斷的回到原地,跌跌撞撞,一次一次的用腳步丈量出一個圓,起點?終點?誰說的清楚,只是,有因必有果……

  

  血,就要用血來償還!

  恨,就要用恨來彌補!

  恐懼……就要用恐懼來平復……

  

  他看著維蘭瑟隱在樹葉的陰影間,偶爾出現,偶爾消失,一刀一刀,在萊姆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傷口。四隻成長未全的幼狼睜著綠幽幽的眼欣賞和學習著這千錘百煉的狩獵技巧,然後撲上去,實戰廝殺……

  他看到萊姆掙扎打滾,先是失去了手指,然後失去了手臂,最後是一條腿……然後避無可避,被維蘭瑟按在地上,刀鋒刺破他頸下的皮膚,在他大力的喘息中剝下大塊血淋淋的皮,如同……當初那匹雄狼!

  他看到維蘭瑟站在那裡,手裡拿著那冷冰冰的表皮,邊沿卷起來,有些透明。她睜著眼,靜靜的等待。

  萊姆捂著喉嚨,表情痛苦而扭曲,血沫子在他指縫間咕嚕咕嚕的冒出來——他的喉嚨被洞穿,每一下呼吸都可以聽到風穿過喉嚨上的大洞,發出的呼呼的聲音。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個男人瞪大的眼睛下,在他可以一點一滴真切感受中慢慢完成,殘酷而鮮明。

  這就是野獸的報復!比起人類眾多的貪婪和慾望,更加的血腥而□,但是……也真實。

  

  伯爵抬手捂住胸口,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這裡,其實非常煩悶,即使,所有的一切都已結束。

  阿澈卡在伯爵腰上的手臂猛然一收,湊到伯爵耳邊舔弄著伯爵幾近透明的耳郭道:“伯爵,你的眼睛裡如此專注的裝進別人,可是會叫我非常不高興的哦!”

  伯爵恨恨的揉了揉耳朵,阿澈頓時發出一陣低低的悶笑,讓伯爵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胸膛的起伏。然而,再撫摸上胸口時,那裡空盪蕩的感覺卻淡了,伯爵有些怔怔的垂了眼,遮住眼中輕輕變幻的紛繁複雜,垂在身側的手卻被阿澈輕輕握住,溫暖,或者說灼熱。

  

  維蘭瑟高高的仰起頭,緊繃的身體並沒有因為萊姆的死去而松弛,她站在那裡,就叫人只能想到挺立的槍,紅纓飄動,不染血不歸!

  她轉頭看向伯爵,伯爵被阿澈摟著從樹上躍下來,看了她半晌,終於點了點頭:“放心,維蘭瑟。”伯爵伸手拉過四隻半大的孩子,輕輕按住他們的肩:“我會代替你看著他們成長。”

  維蘭瑟微微一笑,跪地,抬手覆在胸口,然後轉身,獨自離開,煢煢身影飛快的消失在陰暗的樹林中。

  

  樹林裡忽然飄蕩起一首歌,輕輕的,帶著難以言明只能感受的哀傷,如同維蘭瑟略顯沙啞不似女性的聲音一樣,那歌,也只能叫人想到戰鼓,一遍一遍在廣袤的大地上擂動,孤零零的,沒有任何伴奏,只為祭典那戰場上消失的靈魂。

  不是進攻,不是廝殺……

  

  狼,至始至終,都是孤單的動物,能夠相伴一身的,不是孩子,而是伴侶。他們的腳步,永遠不會為伴侶以外的人停下,他們是……奔跑於風中的鬥士,愛憎分明。

  四隻半大孩子瞪大了眼睛看著維蘭瑟消失,沒有誰開口輓留,因為,他們血液裡流淌著同樣的孤傲……

  

  陽光灑落在森林的邊緣,伯爵一身乾淨的走出來,讓森林外坐在躺椅裡的凱恩斯特有些驚詫,然後緩緩微笑著迎上來。

  伯爵微微退後一步道:“在下的身上,帶著死亡的痕跡呢,無法接受您的擁抱,凱恩斯特勛爵閣下。”

  凱恩斯特微微眯眼:“哦?伯爵相信這些?”

  伯爵仰頭沐浴在陽光中,輕笑:“凱恩斯特閣下相信嗎?死亡,其實是一份債呢,欠下的,必然要還,不管……是分期還是什麼,只是,時間越長,這筆債反而越重,即使……很多人都已經選擇性的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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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鷺。花01

  嘟——

  嘟嘟——

  大段的鈴聲過後,尖銳刺耳的聲音從話筒中洶涌而出,在沒有開燈的冷清房間裡來回的空響,女人悄無聲息的站起來,走到窗邊,唰的一下拉開厚重的窗簾,冷清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莫名的,居然讓這張分外年輕而美麗的臉顯得有幾分陰森和恐怖。

  她從一旁昂貴沙發的角落裡隨手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點燃了,面無表情的抽了幾口,然後一下子按在窗台上來回捻了兩下,煙頭嗤的一聲冒出一段白煙,窗台上便多了一個黑乎乎的印子。

  她的身後,沉悶的房間裡,話筒從桌子上掉下來,連著一圈一圈的電話線,不斷的彈動著……

  

  “真是好天氣呢!”

  被迫一覺睡到半上午的伯爵伸臂推開寵物店的窗,暖洋洋的橙黃色大片大片的擠進來,在他金色的旗袍繡線上跳動,跳出燦爛的光暈。伯爵舒服的眯縫了眼,一瞬間,積陳了一晚的所有鬱悶都被驅散,無影無蹤。

  “哦!大家都來曬太陽吧!”伯爵恍然擊手,轉身跑進屋裡抱了一盆植物笑眯眯的跑出來,卻看到黑貓陛下克裡薩特羅已經撐了腦袋懶洋洋的側躺著,占去了整個的窗台。晃動的黑色長尾錚亮,猶如浸了油的鞭子,一會兒圈起來,一會兒甩兩下,將橙黃色的光剪成一段一段的光怪陸離。

  

  “唉!太過分了啊!”伯爵將花盆放到一邊,毫不猶豫的撲過去,輕輕揪住克裡薩特羅的尾巴,一臉嚴肅的擺了兩下:“陛下您挪過去一點啊!”

  克裡薩特羅懶懶的半睜了眼,晃悠悠的拿尾巴尖勾了勾伯爵的手心,這才伸了一個懶腰,微微抬起上半身軟綿綿的靠在伯爵胸口上,來回的蹭了蹭,壓低了聲音一副撒嬌的模樣:“伯爵太偏心了啊……”

  線條漂亮而優雅的小麥色手臂抬起來,剛要去摟伯爵的脖子,伯爵卻已經低呼一聲,猛的向後一個踉蹌匆匆撐住身後人的胸膛,疑惑的眨了眨眼:“唉,阿澈?”

  克裡薩特羅無辜的攤攤手,甩著尾巴輕盈的一跳,腳尖一踮,輕飄飄的落在屋頂上,聲音懶洋洋的傳來,滿滿都是被這溫暖陽光曬出的睏倦:“唉,真是的,這麼強的獨占欲,可是不利於繁衍的啊……”

  阿澈徑自摟著伯爵的腰,眼睛閃著幽幽的金色,對著房頂露出鋒利的牙齒。

  

  “那個……請問有人嗎?”寵物店的門吱嘎一聲,一個漂亮的東方女人走進來,左右張望一下,輕輕出聲。

  “你好,尊敬的客人,在下D伯爵,請問有什麼是我能幫得上忙的嗎?”伯爵趕緊扒開阿澈的手臂,邁著優雅的步子走過去。

  

  這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穿著米白色的套裝,提了個淺黃色的小巧手提包,微卷的黑髮盤在頭上,如同蓬實的花朵,青絲之間簪了朵亮晶晶的白色水鑽珠花,畫著很淡的妝,整個人都散髮著一種知性的味道。

  她對著D伯爵微微一彎腰,轉頭打量了一下,微笑道:“這真是很不錯的寵物店呢,非常讓人沉迷。”

  

  小小的店子,卻因為層次錯落的擺放而顯得精緻而自然,四周的架子上,有許多的植物、游魚,還有精神抖擻的雀鳥。鳥籠子就這麼隨意的掛在一些稍大點的盆栽的枝幹上。一些細軟植物的葉子長長短短的垂著,如同碧綠的簾子,將羞怯的鳥兒遮掩起來,不時還能聽到不知名的小鳥翅膀撲騰的聲音以及啾啾的低唱。貓咪和一些沒有危險的小寵物,悠閑的在店裡轉來轉去,隨處都能見到他們優雅美麗的身影,慵懶而自在。

  這是一間沒有束縛的寵物店,與其說是客人在挑寵物,不如說,是雙方的會面和相親。

  女人忽然莫名的生出這樣奇怪的想法,然後淺笑著攏了攏耳邊的發:“你好,我姓青,單名一個籬字,你也是中國人吧?”

  伯爵有些高興的眨了眨眼:“是呢!不過,我離開中國很久了。你叫我D好了。”他拿出一盞青花的杯子,傾壺滿上溫度剛好的沸水,推到青籬的面前,眨了眨眼:“要嘗嘗嗎?真正的中國茶哦,沒有糖也沒有奶,純正的峨眉竹葉青。”

  

  淺碧色的茶水中,青翠的嫩葉沉沉浮浮,如同針尖般懸在水中輕輕打轉,煞是好看。青籬淺嘗一口,捧著小巧的茶盞贊道:“清香馥郁,真是非常棒的茶呢!我記得《華陽國志》中就曾贊過‘峨山多藥草,茶尤好,異於天下’,一直都想嘗嘗峨眉茶,卻不想輾轉之下到了美國,直到今天才能一償夙願,還是在這異鄉……”

  伯爵傾身為她再添一點水,低笑道:“青籬很懂茶呢!”言語之中,竟多了幾分親昵。

  自稱青籬的女子也不介意,淡搖了搖頭道:“不,只是因為離開中國太久,所以,下意識的去記得很多屬於那個地方的東西。”

  伯爵優雅的覆掌於腿上,身後的沙發背上跳來一隻黑貓,金色的眼閃著金屬般的光澤,有一種冷冷的高傲和睥睨,長長的黑尾垂下來,在伯爵的肩頭輕輕的掃來掃去。

  

  伯爵抬手撫弄著那條搗亂的尾巴,黑貓從喉嚨裡發出舒服的咕嚕咕嚕的聲音,伯爵忍不住將他抱到懷裡,笑起來:“對了,青籬到這裡,是需要什麼嗎?這裡是中華街,古今中外,世上一切不可思議之物所棲身的魔都,所以,只要你想……所有的一切我都能為你弄到手哦!”

  伯爵半眯了眼,緩緩的豎起一根手指點在脣角,雪白的手指與緋色的脣碰撞出甜美的誘惑。

  

  青籬怔了怔,垂了眼,手指來回不斷的摩挲著茶杯的邊沿,然後緊緊的扣在了一起,聲音忽然便低了幾分:“我想要的……大概沒有人能夠幫到吧……”

  伯爵近了一步,半曲了腿跪在她的身前,握住她保養得宜的手,抬手為她拭去眼角一滴緩緩滑落的淚水,疼惜的將她摟入懷中,嘴角卻擒了一點笑,眼神若有若無的看向半掩的店門,蠱惑一般喃喃:“不,當你走進這裡,一切都已改變。請一定記得,你最初的願望,並……一直那樣走下去吧!”

  懷裡的女人嗽然瞪大了眼,手指猛然一曲,將伯爵身上華麗的旗袍抓出點點褶皺。

  

  “青籬?你在這裡嗎?”

  門口大片的陽光中忽然顯出一個高大男子的身影來,陽光從他身後射來,模糊了他的輪廓,讓人看不清他的臉,但是,那頭璀璨的銀色長髮卻叫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漂亮得如同流淌開去的水銀,傾瀉流轉不停,幾乎晃得人睜不開眼……

  伯爵抬手掩住自己那雙嫵媚的異色雙瞳,嘴角緩緩的綻放出一點妖異的笑,輕聲感嘆到:“這麼漂亮,難怪……”

  

  他懷裡的青籬一聽到這個聲音,卻猛然抬頭,受驚一般站起來,訥訥的喊了一聲:“哥……”

  男人一邊四下略略張望了一下,一邊慢步而來,那滿地的陽光便漸漸的落在了他的身後,隨著他的腳步一點一點的下移:從頭到腰、再到邁動的雙腿,將他一身白色的格子襯衣和米色的長筒西褲隱隱照得有些透明,恍惚可以看到那線條流暢的腰身和修長筆挺的雙腿。

  他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細細的黑框眼鏡,讓他一米八幾的身高,卻透出一些斯文和秀氣。

  

  走得近了,他細細的打量了伯爵少許,這才伸出手來,溫和有禮的道:“你好,在下青洛,舍妹煩勞照顧了。”

  伯爵的目光一低,落在他骨節分明的手,嘴角一勾,手掌輕輕的覆上去,指尖在他掌心曖昧的撫動,一抬頭,看到他漂亮的臉,語氣中便不由得帶上了一些短促的讚嘆:“啊,不用……客氣。對了,在下D伯爵。”

  

  青洛點點頭,輕輕拉過青籬,略略彎腰摸了摸她的腦袋:“怎麼了?為什麼一個人跑開?李還在等你呢!”

  青籬咬了咬脣,手指抓住身邊的小提包,輕輕的搖了搖頭。

  青洛笑起來,拉過她的手輕輕握住,側首對伯爵點點頭道:“那麼伯爵,打擾了。”

  “等一下!”伯爵恍然回過神來,轉身捧起放在桌上的花盆:“這個……我想青籬小姐一定會喜歡的。”

  

  那是一盆白色的花,托在細細的莖幹上,花瓣流淌著米乳一般的顏色,柔嫩而嬌美,有一種隱約的透明,邊沿上有細細的絨須,稱在中間尖吻一般的花瓣兩邊,如同展翅欲飛的白鷺。

  伯爵輕輕撥弄著了下那白色的花瓣,柔嫩的花朵在他指尖微微顫動,如同一段羞澀的舞蹈。

  伯爵捧起花盆,一臉細微的得意:“介紹一下,這個小傢伙的名字叫白鷺花,很漂亮吧?”

  青洛低頭看了一下妹妹,見她一臉的驚訝和歡喜,便伸手接了過來:“謝謝,很漂亮的的名字呢!”

  伯爵偏頭看向兩兄妹,整齊的黑色發絲擦過他的臉頰,帶出一道淺淺的陰影:“是,因為很像……不是嗎?”

  

  “洛,還沒好嗎?”一個男人忽然在推開的店門上敲了敲,挑挑眉,看向店裡的幾個人,手心裡上上下下的拋著一串鑰匙。

  青洛回頭一笑,一手抱起白鷺花,一手牽上青籬,不緊不慢的走過去:“李?你怎麼也下來了?”

  李在他胸口錘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啊,還不是你們這麼久都不上來,我會擔心的啊!”

  他忽然轉頭看向旁邊默默不說話的青籬,青洛見他模樣,低笑一聲放開妹妹的手。青籬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些,手臂往前一抬,手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抓住那漸漸離開的溫暖氣息。

  

  李抬手揉了揉青籬的頭頂,將她拉到懷裡,低頭吻了吻她的發窩,才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蹭了蹭,用一種難言的嘆息的語調低低的道:“青籬,以後不要一個人跑開了,我會擔心的啊……”

  青籬抬手抓住他胸口的襯衣,用力的閉了閉眼,頓了頓,然後應到:“嗯,我知道了。”

  李這才笑起來,牽起她的手,十指交扣,從青洛那裡接過那盆盛開的白鷺花,拿掌心托了,轉來轉去的打量:“咦,真的很像白鷺啊!真是不錯的花!”

  

  “很像吧?”伯爵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輕輕的撫摸著懷裡的黑貓,嘴角掛著難以言明的笑:“一模一樣的臉,相仿的氣質,甚至是同樣的溫和和漂亮,如果不是一男一女的話,差點就叫人分不清楚了呢……”

  “真是有意思……”

  他側支起一隻手,托起下巴,手指曲起來,在臉上若有若無的輕點著,低聲喃喃:“不知道,最後回到這裡的,會是誰呢……好期待啊……”

  

白鷺。花02

  米乳色彩的花被青籬放在陽台上,風一吹,就發出細微的聲音,如同一群跳舞的白鷺,翅膀沙沙摩挲,舞姿清麗翩躚,只是……被那莖梗牽扯住,無論如何也無法飛翔……

  青籬回頭看了下掛在墻上的鐘,鐘體是金色的女神像,在頂上華麗的水晶吊燈下,有一圈很淺的暈,端莊而高貴。

  馬上就晚上九點了呢……

  

  青籬拿起桌上的電話,頓了頓,終於還是撥出那個熟悉無比的號碼。

  “李,今天晚上還回來吃飯麼?”

  話筒貼在耳邊,青籬的目光卻漫無目的的游走著,最終落在墻上的女神像掛鐘上——不管那樣貌看起來是多麼的祥和,金屬質地的光都讓她有一種高高在上的疏離。雙臂微舉,托起手中的球,球體中嵌著一面鐘——其實,再多的裝飾也不過是個裝飾,終歸是不中用的東西……

  

  “喂?哦,是青籬啊!不,今天晚上不回來了,公司還有事沒做完。親愛的,自己早點睡,不要等我。晚安。”

  青籬閉了閉眼,如同往常一般輕輕的“哦”了一聲,掛上電話的時候,手卻一抖,話筒便擦著底座滑了下來——電話的那邊,哥哥略微抱怨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李,你先回去好了,青籬一個女孩子……這裡有我就好……”

  “不用,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忙到那麼晚……”

  

  青籬捂著臉靠著櫃子腳坐下來,身子軟軟的沒有力氣,那晃來晃去的話筒不時的擦過耳邊,讓她不斷的想起李的話: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

  明明,她也是一個人啊!在這樣空曠得叫人害怕的房間裡,日復一日的等待,永遠的等待……

  

  青籬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她不知道那所孤兒院是什麼背景,只知道,等他們這些孩子長大了,孤兒院便會把他們送到許多不同的地方,做不同的事來為孤兒院賺錢,從下賤的到高貴的,樣樣都有,偶爾會有人來了解情況,問一些問題。

  孤兒院對他們不算好,但也算不得壞,至少,青籬在那裡活下來了,在這個天天都有人死去的世界裡。然後,十八歲那年,孤兒院送她來了美國。

  青籬做過很多事,洗碗工、歌女還有那種穿著皮裙絲襪濃妝艷抹的夜女郎,直到她二十三歲的時候遇到了李和青洛……

  

  李是中美混血兒,家裡有一間不大不小的公司,青洛是與他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那時的青籬剛從一個男人手裡拿到一筆收入,有些疲憊的撐著暗巷壁走來,高跟鞋跟地面敲出踢踏踢踏的聲音,在狹窄的暗巷裡來回的響,孤獨而寂寞。然後,暗巷盡頭,不過一步,跨出,便是成片成片的霓虹色彩變幻撲面而來,天上人間之差……

  

  青籬無數次從那條暗巷走過,然而,那天卻那麼剛剛好,一抬頭,便見到路燈下恰好回過頭來的青洛,滿臉驚訝。

  李順著他的目光看來,搭著青洛的肩吹了聲長長的口哨:“洛,這該不會是你老爸在哪個不知名的女人那裡弄出來的妹妹吧?”

  青洛好脾氣的笑笑,推開他的手朝她走來,嘴裡卻在答他的話:“李,別皮了,怎麼可能……”

  “不過,真的沒想到啊……這個世上,毫不相關的兩個陌生人,居然會這麼的相似呢……”

  他看著她,溫和的笑:“這位小姐你好,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的樣子,需要幫忙嗎?在下青洛,青色的青,洛水的洛。你是……中國人吧?”

  

  青籬以前自然是不叫青籬的,這個名字來自於與青洛相逢之後。

  那晚,她看著漂亮乾淨的青洛忽然自慚形穢,冷笑道:“不好意思,我還有工作,沒有時間接受先生你的好意,當然,如果先生你是我的客人就不一樣了。”

  李走過來,抬手遞給她一疊錢:“哦?那麼,能買下你一個鐘頭嗎小姐?”

  青洛驚訝的瞪大了眼,李把著他的肩挑眉笑笑,青籬自暴自棄的接過來:“好啊!兩位先生,是一起嗎?”

  

  青洛明顯的對她好奇,卻又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的尷尬,青籬倒不在乎,淡漠的一一道來,說那個很大很大的孤兒院,說她換來換去卻始終不怎麼好的工作。青洛坐在她的對面,臉上帶著淡淡的疼惜,卻對她孤兒的身份非常驚訝,然後在李的嘲笑中越來越懷疑,最後居然還真的帶了她去醫院驗血,結果發現她的確不是他的妹妹。李對此很是想不通,嘟囔了好幾天。

  然後,就拿著那張化驗單,青洛蹲在她的面前,對她伸出寬厚的手掌:“不是親妹妹也沒有關係,只要你自己願意,好麼?”

  

  那時是初夏,青洛穿著白色的棉質襯衣,銀色的頭髮軟軟的剛到耳邊,被暖融融的光染成了淺淺的黃色。

  青籬捂住臉,忽然不敢看他——那麼耀眼而溫暖的男人……

  淚一直不停的從指縫裡往外涌,然後她再次聽到青洛的聲音,溫和而不安的詢問:“好麼?”

  她不受控制的點頭,越點越厲害,連脖子都在隱隱發疼,然後,便感覺青洛將她抱在懷裡,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低聲道:“真是對不起,我來晚了,讓你受苦了,青籬……”

  於是,她抓著他的襯衫領口用力的搖起頭來,頭頂上青洛在笑,胸膛的震動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

  

  青洛的父親是李家的老管家,家裡好幾輩人都替李家辦事,據說,從中國遷到美國之前,青家就已經是李家的家僕了。就連青洛帶青籬回去見的,都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李家爺爺。

  那是個精神矍鑠的老人,面上很冷,看起來六七十歲了,卻連皺紋都很少。他看了青籬一眼,只點了點頭,就定下了青籬的姓和名。

  她成了青洛的妹妹,兩年後,嫁給了李。

  

  她還記得跟李結婚的時候,青洛很不捨得的拉著她的手對李一遍遍的叮囑:“你要好好照顧青籬啊!可別欺負她啊!”

  李看著他的眼睛,許久,笑著點點頭,用力的抱了他一下,在他耳邊沉聲道:“放心!你說的……我都記得……”

  那一刻,她穿著潔白的婚紗,捧著漂亮的花束,心中的警鈴卻震得耳朵發暈——那個眼神……那個眼神……

  

  她閉了眼,再睜開時,又是甜美的笑和滿臉的幸福。她輓上李的胳膊,對青洛仰起頭:“哥,祝我幸福吧……”

  青洛捧起她的臉,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一如當初,只是,這次,她明顯的感覺到輓在手中的胳膊微微的顫抖——女子的心思總是敏感的,尤其,是那個時候……

  她想,如果,不是那場婚姻,她可能永遠都看不出,可是,一旦看出……

  

  結婚以後,日子與以前卻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安靜了許多。

  她開始不停的看書,什麼書都看,青洛早已開始在公司幫李的忙,同進同出,倒讓她反而像個外人一般。她學會像青洛一樣溫柔的微笑,學會穿簡單得體的套裝,像個公司白領一樣精明而能幹——即使她不過是個家庭主婦。

  本來樣貌就相似的兩個人,漸漸的,便連氣質都相似了起來。

  那些所有的不堪的過往,都被那件漂亮而潔白的婚紗遮掩,朦朧中,再看不透徹……

  

  墻上的金色掛鐘忽然鐺鐺的敲起來,一連九下,聲音清脆,帶著好聽的尾音。

  青籬猛然站起來,冷冷的一笑,抓起沙發上的包,出門招了輛車,直接朝李的公司趕了過去。

  身後宅子二樓的窗台上,白鷺花在夜色中輕輕晃動,風一吹,忽的落了一朵,如同……終於掙斷束縛的飛翔……

  

  伯爵捧著一杯茶,杯蓋輕輕的撥了撥,將水面上的葉沫別到一邊,這才微眯了眼睛抿了一口,然後懊惱的嘆了一聲:“再相似的東西……總不過是‘相似’而已……”

  他傾杯將那茶水倒在地上,淺淺的碧色沿著地面蜿蜒成一攤深色的水印,伯爵有些鬱悶的癟了癟嘴哼哼兩聲:“這個……根本就不是中國茶啊!”

  阿天一把揪住小翼的翅膀提溜起來晃了晃,滿臉邪惡的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齒:“誰叫伯爵你叫這個笨蛋去買東西啊!”

  

  小翼滿臉不甘,撲騰著手腳去抓阿天的臉,被阿天慢悠悠的避過,還揚了鋒利的爪子慢條斯理的威脅:“再抓!再抓小心我……”他忽然一臉邪惡的笑了笑,那雙狹長的狐狸眼裡閃著晦澀的光。

  小翼一怔,臉一紅,嘴癟了癟扭過頭去,懨懨兒的垂著手腳不動了,阿天這個混蛋傢伙卻拎著人家翅膀不停的抖來抖去:“咦,抓啊!抓嘛!我給你抓哦~~

  一旁的伯爵哼唧了一聲,有些彆扭的換了個姿勢:“我也不想讓他去啊……”可是……誰叫阿澈那個混蛋!!!我……我不舒服啊……

  

  “咦,伯爵,我聽到你在想我哦……”一臉愉悅的阿澈靠過來,撐在沙發背上,兩根手指鉗住伯爵的下巴強迫伯爵抬起頭來,打量了一下,在伯爵略顯紅腫的嘴脣上輕輕一點,低頭啃噬了伯爵的頸側低聲道:“如果是伯爵的願望的話,不管多麼勞累,我都會……繼續努力的哦……”

  伯爵大概氣悶急了,居然張嘴就在阿澈的指頭上一咬,臉有些微的發紅,異色雙瞳中水潤的濕氣讓他整個人都如同染著露水的紅梅——正因為高傲,所以愈發的讓人想要攀折。

  “阿澈你這個混蛋!”

  

  阿澈不緊不慢的抽出自己的手指,指尖上兩顆細細的牙印,倒還蠻可愛的。

  阿澈毫不客氣的一把推倒伯爵,傾身壓上,拿鼻尖曖昧的蹭了蹭伯爵有些發燙的臉,頗為感慨的道:“伯爵好熱情呢,就跟……昨晚一樣……”

  他伸手按住伯爵的腰,揉捏起來,感覺到伯爵的掙扎頓時低笑:“伯爵不要動哦!不然我會忍不住呢!”

  伯爵哼哼兩聲,感覺到腰上力度適中的揉捏,終於安靜下來,只剩下阿天一會兒捏捏小翼一會兒抱抱小翼的耍賴聲。

  

  又將是一個不錯的晚上吧?大概……

  

白鷺。花03

  夜色漸漸濃了,李長長的伸了個懶腰抬腕看了下表,胡亂的收起資料,嗚哇一聲往前一撲趴在青洛的肩上,一臉撒嬌的蹭了蹭青洛的背:“洛……好餓啊……”

  青洛在他腦袋上一推,愛理不理的繼續做著手上的工作,頭也不抬:“剛才青籬才打電話叫你回去不是?哼,現在知道餓了?活該!”

  李懨懨兒的看他一眼,一臉的可憐:“難道你不餓麼?”

  青洛從抽屜裡拿出一個麵包反手晃了晃:“在你手下做事,我時時刻刻都有準備乾糧。”

  

  李哼了一聲,一把搶過那麵包扔進垃圾桶裡,一臉陰郁的盯了青洛半晌,不滿道:“你的胃就是這麼弄壞了的!”

  青洛回頭,眨眼笑笑,轉頭間銀色發絲輕揚,旋出一個淺淺的弧度,在燈光下晃出一圈迷人的光暈:“如果不是你這個做老闆的太壓迫員工,我怎麼會吃這種東西?”

  李的眼中閃過一絲痴迷,轉眼又做嚴肅狀點頭:“對!所以我深刻的認識到了我的錯誤,為了補償我勤懇的好員工,所以!本老闆決定帶你吃大餐去!”他豪邁的一揮手,也不管青洛的掙扎,拉了他就走。

  青洛無奈的笑著,踉踉蹌蹌的跟在他身後連連回頭:“等一下!讓我先收拾下文件啊!李!你這個傢伙——”

  

  青籬坐在出租車裡,茫然的側著頭看著外面的燈紅酒綠,那些迷離的光投映在車窗的玻璃上,飛快的後退,將她的臉映得忽明忽暗。斑斕的色彩,在極快的速度下,變幻重疊出無數的模樣,掩藏住底下難以想象的不堪。

  猛然,兩個人影從眼前一晃而過,青籬一下子撲在車窗上,瞪大了眼,大力的扳動起車門來:“停車!快停車!我要下去!”

  司機嚇了一跳,一個急剎,吱的一聲。青籬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一倒,一頭撞在前座靠背上,司機轉頭扯著嗓子罵了兩句,青籬已經飛快的摸出幾張紙幣扔在後座上,推開車門跑了出去,素色的裙角一下子隱在那些妖嬈的色彩中……

  

  李按住一隻大蝦腳,咕囔著掰來掰去,蝦腳上的汁水、辣椒便毫不客氣的濺了他一身,西服登時髒得不像樣子。

  李喪氣的抓住那大蝦抖了抖,抬頭看到青洛靈巧的掏出蝦肉送入口中,哀怨的拖長了聲音:“洛——”

  青洛抬起頭來,看他一身的狼狽不由得輕笑出聲:“這就是你要請我吃的大餐?”

  李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一臉嚴肅:“別小看這種路邊攤啊!這才是真正的美味呢!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發現這麼純正的中餐呢!你可是我第一個請來吃的哦!”

  旁邊的中年老闆立刻樂呵呵的走過來:“這位先生是中國人吧?多謝誇獎啊!”他轉頭看向青洛,豪爽的大笑:“這位先生呀,我的東西可是真正的美味哦!”他轉頭看向內堂的妻子,正好對上妻子溫柔的目光,連連笑到:“你們啊,都還年輕,可不知道,吃東西啊,才不止是吃個味道!”

  大概中國人都是熱情而好客的,老闆順手從手上盤子裡拿了兩罐啤酒扔給李:“小夥子哈,這個就算是送的啦!以後再帶朋友來啊!”

  

  李一手一罐抓住,拿在手裡揚了揚:“好喀!謝謝老闆啦!”轉頭,一臉得意的對著青洛擠擠眼,一副占到便宜的竊喜模樣。

  青洛笑著搖了搖頭,四下看了看:“這裡的味道真的不錯,下次也帶青籬來吧,她應該好久沒吃到這麼純正的中國菜了。”

  他從李手裡接過一灌啤酒,啪嗒一下拉開,仰頭喝了一口,纖長的脖子白得將近透明,在燈光下可以看到細細流動的淡青色血管。他擦了擦嘴低頭對著李眨了眨眼:“大概……沒有人會認為我也是中國人吧?”

  青洛皺著臉將那隻大龍蝦扔到青洛盤子裡:“哎呀,都這麼久了,你還記這麼清楚做什麼?來來來,給我把這個東西弄服帖了!真是的……為什麼我就是弄不出來啊!”

  他忽的挪到青洛的旁邊,看著青洛的臉低聲道:“洛,你上輩子一定是隻鳥,有雪白的羽毛纖長的喙,還有翩躚的舞姿……”

  

  青洛無奈的搖了搖頭,將啤酒放到桌上,低頭剝著蝦殼漫不經心的問:“那你呢?”

  他的手指很長,指頭尖尖的,指甲蓋泛著櫻花一樣的淺粉,圓圓的一團,非常漂亮。他一手捏住蝦腳,一手捏了根金屬簽子左右戳上兩下,一團白嫩嫩的蝦肉就完完整整的掉在了盤子裡。

  李直接拿手捻起毫不客氣的吃掉,眼睛卻閃著點點的光一瞬不瞬的注視著青洛,慢慢的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字道:“我啊……是水裡的魚,有些時候覺得,即使被你吃掉,也好過眼睜睜的看你飛走。”

  青洛“啊”了一聲側過頭來,李頓時笑起來,拍拍他的肩大聲道:“我是水裡的魚啊,不然怎麼這麼滑頭?”

  

  偏僻的路邊攤食客本來就不多,這會兒天色又算不上早,便只剩下李這一桌了。

  李趴在桌子上,只覺得青洛低著頭為他剔肉的臉上可以看到細細軟軟的容貌,被昏黃的燈光鍍上一層濛濛的暈,柔和得不可思議,叫人移不開眼,尤其是那頭銀色的發,神秘而美麗。

  “洛,你的頭髮……其實很好看的,真的!”李覺得自己有些頭暈,哪怕明明就只喝了一口酒,他看到自己的手指不由自主的伸出去,卷上一撮青洛的銀發,在指尖來回的纏繞,冰冰涼涼的感覺讓他舍不得放手,便這麼越靠越過去,幾乎貼在了青洛的身上,鼻尖……可以清楚的聞到青洛的味道,清新的,仿佛有風和泥土的氣息,這麼多年來,依舊如此乾淨。

  

  青洛剝蝦的動作一頓,想是習慣了,也沒推開李。

  或許,這個世上,只有李才會這麼毫不介意毫無惡意的讚美他的頭髮——他是真正的中國人,不像李多多少少還帶著些白種人的血統,但是,他卻有一頭銀色的發,一生下就如此。

  小時候,父親就帶了他去醫院檢查,醫生驗來驗去,後來說是病變,但對身體和發育卻不會造成任何的影響,於是父親也就不再過問了,可是……那麼小就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的他卻難過了很久,直到一直在英國讀書的少爺李回來,一臉驚訝的說:“呀,這個小孩是誰啊?頭髮好漂亮!染的麼?”還伸手來拉,疼得他趕緊順著他的力道低下頭去。

  李很喜歡他,從小就是,大概李家老太爺覺得他還算聰明能幹,便稱了李的心意讓他一直跟在了李的身邊,跟李接受同樣的教育,一起參與公司的運營,算是默認了他成為李的助手——他這樣稱得上是家奴的身份自然比外人值得相信得多的。

  李常常把著他的肩膀“不知廉恥”的說:“哎呀哎呀,洛你這麼能幹,要是女人就好了,我就把你娶回去,做小白臉讓你養!”

  

  青籬站得遠遠的,身體隱匿在巷口的轉角處,背貼著冰冷的墻。

  隔得遠,於是,連掩飾都不需要,就這麼看過去,肆無忌憚。

  從她的角度,能夠清楚的看到李趴在桌上,仰頭看著青洛的那一眼,滿是濃得幾乎流出來的寵溺,淬著深深的愛戀。

  或許,從頭到尾,沒有看出來的,都只有她那個傻大哥也說不定。那些下人,那些職員,那些過路的陌生人……

  青籬全身發抖的捂住臉,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笑話,站在所有人嘲諷的目光裡,任人指指點點。

  即使長得再像也不可以嗎?即使裝得再像也不可以嗎?她看他看過的書,她學著說他會說的話,她甚至連他不擅長的事也堅決不碰哪怕她明明就可以做得很好,可是,在那個明明是她的丈夫的人眼裡,她卻什麼都不是……連個替身都算不上,儘管,他常常會看著她的臉發呆……

  多麼嘲諷啊!她的丈夫,那樣深的愛著她的兄長,而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一個低頭,一個目光相對,卻比她默契了太多太多,仿佛……她才是那個外人……

  

  青籬咬了咬脣,從小提包裡摸出手機放在耳邊,下意識的站好、彎腰,恭敬的道:“爺爺你好,嗯,我是小籬……”

  她掛了電話抬眼看去,李正拿著餐巾紙一邊嘟囔著什麼一邊給青洛擦手,一根一根的手指擦過去,那麼仔細,臉上全是笑……

  

  她轉身走在夜晚的街頭,高跟鞋與地面敲出啪嗒啪嗒的聲音,一如當初。

  一個邋遢的男人忽然走過來,毫無預兆的摸了一把她的臉,呵呵的笑著:“喲,小姐,多少錢啊?”

  她駭然的瞪大了眼,那個男人卻摸著下巴猥瑣的笑了:“別裝了小姐,現在多得是穿成你這個調調的……”

  

  青籬忽然大笑起來,笑得捂著肚子蹲在地上。

  那個攔住她的男人在她的笑聲中變了臉,罵了一句“瘋子”轉身快步離開了。

  

  原來……不管她裝成哪個樣子,依然脫不去那身味道……

  她坐在地上,仰著頭看著天,然而,這樣繁華的都市裡,便是連星星都看不到的……

  

  伯爵推開窗,涼爽的夜風繞過雕花的窗吹進來,撩起伯爵耳邊絲綢一般的黑色短發。

  伯爵仰頭看著天上深沉的黑色,忽然輕笑起來:“啊,花期要過了呢!不知道明年會不會有更漂亮的花……”

  他支起下巴偏偏頭,忽的嘴角一勾:“不過……花開不如花落,花落那刻……才是真正的美得驚心動魄啊!所以……”他伸出手在夜空中輕輕一點:“不由自主的想要這麼推上一把呢……”

 

白鷺。花04

  “少爺,老太爺叫你到書房去。”

  忙了整整兩天,才算是忙完了這個年底,想到馬上就是一段很值得期待的聖誕節,李已經開始考慮跟青洛到哪裡去滑雪了,心情自然不錯,擺了擺手笑眯眯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青洛揉了揉額頭捂嘴打了個哈欠跟上去,自己的父親,也就是這個家的大管家卻攔住了他,冷冷的道:“老太爺只叫了少爺。”

  青洛愣了愣,目光越過父親的肩膀看向李。李轉過頭來眨了眨眼,似乎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心頭卻若有所感的猛然一跳,面上卻故作鎮定,聳了聳肩嬉笑道:“算啦,忙了這麼久你先去休息吧,唉,少爺我就沒這麼好命了啊……”

  青洛擠出一點笑容來,有些不太自然的走向自己的房間,若有所感的回頭,卻看到青籬從一旁走了過來,跟在李的身後。

  

  那樓梯是盤旋上升的扶手狀,青洛恰好看到青籬抬起眼來,對他笑了笑,那笑容……是他從未見過的冰冷和決絕,心頭不由一驚,剛要跟過去,那兩人卻已並肩消失在了樓道盡頭。

  青洛轉身看向自己的父親,這是個嚴肅而不苟言笑的中年人,大概因為服侍了老大爺一輩子的原因,身上永遠帶著跟老太爺一模一樣的冷然,連對他這個唯一的兒子也是如此。

  青洛其實是有些怕他的,見他冷冷的擋在前面,只能喃喃的喚了一聲:“父親,這是怎麼回事……”

  

  男人一身黑色的西裝,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永遠的一絲不苟,看他一眼,轉身離開:“不管你的事!你只要記著自己是李家的下人就好。老爺少爺的意思,永遠不能違背。”

  青洛眼睫顫了顫,嗯了一聲低下頭去。

  

  李輕輕的敲了敲門,裡面傳來老人威嚴而冷淡的聲音:“進來吧。”

  李推門進去,青籬低著頭跟在他身後。李回頭看了她一眼,有些微的疑惑。

  李家是好幾代的大財主,據說祖上還出過幾個四品以上的官老爺,直到後來從了商,漸漸跟美國這邊搭上了橋才在中國亂起來前花了些錢找了些門路舉家搬了過來。但是,骨子裡那種性子卻是從來都沒變過的——女子在李家的地位是很低的,哪怕是一家主母也不能過問生意上的事,反倒是青家,因為祖祖輩輩的李家老爺都是他們陪著長大的,地位倒比當家主母還高上不少,算得上是半個主人。

  李想不通會有什麼事,爺爺居然不想讓青洛知道反而會與青籬商量,但還是依著一貫的恭敬給老太爺行了個禮彎腰站在他面前——李家的規矩,長輩沒讓坐,小輩是不能擅自入座的。

  “爺爺,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老太爺的心情顯然不是太好,上上下下打量了李許久才低咳兩聲轉臉對上有些怯怯的青籬:“把你給我說的,再給他說一遍。”

  李莫名其妙的轉過頭去,然而,青籬一開口便讓他黑了臉,手指緊緊的扣在一起,指骨上青筋鼓起,緊握的拳頭髮出細微的喀嚓喀嚓的聲音。

  

  青籬一邊說一邊偷偷的瞄著李的臉色,背上猛然躥過一道寒意,不由自主的往一邊退了退,猛然住了嘴。

  對面的老人坐在黑色的單人沙發上,忽然對她招了招手:“小籬,你過來。”

  青籬側頭看了李一眼,慢慢的走了過去,然後——

  

  啪——

  青籬駭然的捂住臉,愣愣的看著面前的老人。李也有些意外,進了半步,喃喃:“爺爺,你……”眼裡忽然閃過一絲喜色。

  老人慢條斯理的看了自己的孫子一眼,指指旁邊的沙發:“你先坐。”

  李回頭看了青籬一眼,老人的勁道應該是不輕的,青籬的臉上很快便顯了個巴掌印出來。李從桌上抽了張紙巾遞給她,這才規規矩矩筆直的坐在沙發上。

  

  紙巾很快便濕透了,青籬眼中的淚水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砸出一個一個的水印。老人抬起眼,眼中仿佛什麼都沒有,又仿佛看透了所有的一切:“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

  青籬慢慢的搖了搖頭。

  老人冷哼一聲,止不住一咳:“爭風吃醋我見得多了,最是不喜。一個女人,就該相夫教子,盡好自己的本分就是,男人的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們來管!”

  “結婚三年了,連個動靜都沒有,還好意思搬弄是非!”他揚手一指門口,連連咳嗽起來:“出去!”

  李靠過來,遞給老人一杯茶水,輕重適度的撫摸著老人的背。

  

  青籬呆呆的看著老人,長睫一顫,目光慢慢的移在李的臉上,卻見他低著頭並不看她,不由笑起來,儘管淚水仍在不斷的沿著臉頰往下滑。

  她慢慢的走進兩步,半蹲在李的面前,仰起頭看他,低低的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不知好歹?是不是覺得我恩將仇報?可你又知道不知道,你每天每天都不在家,我在這死氣沉沉的房子裡有多難過。”

  她抓緊了手指,像是要將這所有的怨恨一起說個透徹一樣,語速飛快:“李家的女人,三從四德一般,除了對男人唯唯諾諾,竟是什麼都不許的,比個下人還不如!你叫我怎麼甘心!”

  

  李的手在咳嗽連連的爺爺背上來回的輕撫,仿佛沒有聽到她的抱怨,閉嘴不答。

  “你把我丟在這空的沒有半點人氣的宅子裡不聞不問,我只能看書,發了瘋一樣看書!我以為只要我努力,我也能像哥哥那樣站在你的身邊,可是呢?你也看到了,我每次能夠站在你身邊的是什麼時候?不過是那些愚蠢又無聊的宴會上!”

  “像個木偶一樣,穿上漂亮的衣服,換上漂亮的妝容,像件物品一樣被人看來看去,比來比去,笑得臉都僵了。”

  青籬捂住臉,連連搖頭:“不是的,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過得很辛苦,那時候我就想,我不比誰差,憑什麼我就不能吃飽飯?憑什麼我就不能穿昂貴的衣服?憑什麼我就不能戴漂亮的珠寶?所以,後來我去求哥哥,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嫁給你,我知道,只要是哥哥的意思,你一定會同意的。可是……可是……真的嫁給你我才發現……”

  “這樣的生活,再如何的光鮮亮麗,都……完全不是我想要的……”

  

  老人吐出一口痰,咳嗽聲終於低了下去。李將茶杯放到桌上,抬起臉時,那一臉的陌生讓青籬猛然僵住——所有的抱怨,所有的哭泣都卡在了喉嚨裡。

  李湊近了,親昵的摸了摸她的臉道:“你首先是青洛的妹妹,後來才成為了我的妻子,不要告訴我,你從來都不知道李家的女人是什麼樣子的。”

  “我……”青籬慌亂起來。

  李豎起一根手指在她脣邊,將她驚駭莫名的話止在喉中:“我們結婚三年,我對你從來沒有不好,能給的我都給了,包括感情,即使,並不是你想要的那一種。其實,真要說來,你已經比大多數的女人都要幸福了。”

  他忽然嚴肅了臉,像個虔誠的信徒,一字一字的念誦到:“是的,如你所說,我的確喜歡青洛,一直都是,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了,喜歡到一看到他心就疼,可是,沒有看到他的時候……卻連心都不見了。”

  他低頭在她額上吻了吻,發絲擦過青籬的額頭遮住了青籬猛然瞪大的眼:她這才想起,這個位置,是青洛最喜歡為她留下祝福的地方,生日的時候、結婚的時候,而李……從來都只吻她的這裡……

  

  “哼!”老人突然哼了一聲,青籬猛然回過神來,一把推開李轉身跑了出去。李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分不清悲喜。

  老人瞪了自家孫子一眼道:“既然你喜歡那個孩子,我也不反對,反正都算是自家人,那孩子也多還懂事,應該不會給你鬧出什麼麻煩來。哼,這種事,祖上也是出過的。”

  李一怔,猛然轉身,膝蓋一曲,啪嗒一下跪在地上:“爺爺,我不會那麼對洛的,他在我眼裡,從來都不是可以任我玩弄的孌童。爺爺,我喜歡他,從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對他有好感,到後來,發現自己性向有問題,我就想,如果那個人是洛該多麼好。”

  他仰起頭來,毫不退縮的看著臉色陰郁的老人,重重的磕了一個頭:“爺爺,如果您同意,我會用力的去追求洛,以我自己的名義,而不是作為少爺去命令他。爺爺,如果不能得到洛,那麼,我的妻子是誰都沒有關係,我都會盡我所能的讓那個女人幸福,但是,如果能夠得到洛,他就將是我唯一的伴侶,而不是一個見不得人的情人。”

  “爺爺,請您諒解。”

  

  李跪在地上,背高高的弓起來,額頭觸著地面,保持著一種沉默的倔強。

  老人靠在沙發背上大力的喘息起來,猛然一腳踹在李的肩頭上,將他踹得往後一仰摔倒在地。

  老人顫巍巍的指著李連連罵到:“你這個混賬!你這個混賬東西!你要為了一個男人讓我們李家絕後嗎?啊!”

  他猛然站起來,抓起靠在一旁的拐杖:“好!好好好!我現在就去打死那個怪物!我打死他!”

  

  “爺爺——”李一把抱住老人的腿:“你別這樣!不關洛的事,是我自己啊,是我自己喜歡他!”

  老人的聲音陡然拔高,手中的拐杖一下接一下的敲在李的背上:“反了反了!還敢說不是?那個男人,從小就長得比女人還漂亮,居然還長那麼奇怪的頭髮,根本就是個怪物!不是他勾引了你是什麼!你什麼時候喜歡過男人了!”

  “一直……一直都喜歡男人啊,我……”李倔強的抱住老人的腿:“在英國的時候就發現了,只是,那個時候我害怕、迷茫,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實在受不了才跑了回來。一回來,就看到洛,站在園子門口接我,微微的笑著,漂亮得不像話。爺爺,洛沒有害我,是他……救了我啊!”

  

  門忽然吱嘎一聲打開,李猛然回過頭去,便見門外青洛呆呆的站著,一臉的不知所措,目光來來回回在怒目圓瞪的老人和李臉上流轉了半晌,慢慢的低下頭喃喃道:“李,小籬她……她走了……”

  

  “伯爵,很不好意思又來打擾你。”青籬捧著白鷺花站在伯爵面前,伯爵依靠在門邊,微微偏著頭,絲綢般的短發遮住了那隻金色的瞳子,只餘下魅惑的紫色半眯:“原來是青籬啊!這樣的打扮很適合你呢!”

  這次的青籬沒有穿正式的套裝,反而是一身寬鬆的休閒裝,微卷的黑髮松松的散在身前,搭在那條鮮艷的紅色毛絨圍巾上,讓她整個人都散髮著一種蓬勃的生命力,與上次……判若兩人。

  

  青籬彎腰將那盆白鷺花放到伯爵身前的桌上,有些遺憾的撥弄著花莖笑了笑:“以後,大概沒有辦法好好照顧它了,所以還是還給伯爵比較好。”

  伯爵伸過頭去,伸出纖長的手指拽住那花瓣輕輕一扯,花莖立刻抖動起來,像個賭氣的孩子。

  伯爵低低的笑起來,捧臉感慨道:“青籬養得很好呢!”

  他忽的抬起頭,輕輕的點了點緋色的脣:“既然已經養了這麼久了,怎麼可以不看一下最後的繁華呢?怎樣?一起來欣賞逝亡的美麗吧!那會是……難以想象的震撼哦!”

  青籬咦了一聲,伯爵已抱起花盆站起來,單手扶著垂下來的簾子,微微回過頭來低低一笑:“大概就是今晚了吧……最後的夜晚,敬請欣賞……”

  

白鷺。花(完)

  看似狹小的寵物店愈往裡,愈有一種叫人心驚肉跳的難以捉摸,長長的狹窄過道,細細聽去,總有若有若無的嬉笑聲。

  青籬的心隨著伯爵輕巧的腳步一跳、一跳、一跳……,禁不住上前一步,拉住伯爵的斗篷角,在伯爵的回視中有些僵硬的一笑:“那個……沒想到這裡居然這麼大啊……”

  

  伯爵回頭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伸手推開一扇高大的雕花銅門,門開有風,挾著濕漉漉的青草的味道撲鼻而來,讓青籬怔忪恍然:“這是……”

  

  門外是大片濕漉漉的草甸,綠草如絲絛鋪滿水面,水波漾動間,晃出一圈一圈翠色的漣漪。一身素色旗袍的伯爵仿若無重的站在水面上,微閉了眼,臉上帶著輕輕淺淺的笑,旗袍上嫣然的花點綴其間,仿佛綠色絲絛上盛放的迎春。他的側面,一個白衣的少女皓腕瑩潔,下巴輕輕的擱在伯爵肩上,一雙魅惑的細眼輕眨,盈盈帶笑的看著青籬。

  她身姿纖細,脖頸修長,四肢□,手臂上套著一圈一圈連環的銀質細手環,輕輕一動,便是一串連聲的脆響。脖間一串銀質雕花項鏈,如同古老的符咒,稱得她肌膚瑩白若玉,更添一種神秘而優雅的吸引力。

  

  青籬猛然捂住嘴,目光驚恐的轉來轉去最後落在伯爵身上:那少女的臉,竟跟她或者說青洛一模一樣!

  青籬心頭一慌,猛然退了半步,只是,回頭看去,唯見大片大片絲絛般的綠色蔓延到天邊,哪裡還有那一扇高大華麗的銅門!

  

  青籬茫然站住,呆呆的感受著這甸甸的綠草、舒爽的微風,還有那天邊西沉的橙色陽光下,一行撲翅而去優雅白鷺……

  

  伯爵緩步而來,腳尖在倒映著青色蒼翠的水面上點出淺淺的波紋,他微笑著低頭,執起青籬的手細細的摩挲了,豎起一根手指點在青籬微涼的脣上將青籬的疑惑盡數壓回喉中。

  他輕輕一嘆引著青籬走向那站在水面上的神秘少女,一雙妖媚的異色雙瞳在橙色暮光下跳滿迷人的光彩,滿是讚嘆和驕傲,粘膩魅惑的聲音貼在青籬耳邊,唱出滿滿的蠱惑:“來,一起欣賞這世上最神秘的舞蹈吧……這是從來不曾有人看過的、難以想象的動人與瑰麗,比天鵝之死更加的驚心動魄……”

  

  青籬抬眼看去,便見那白衣的少女對她一笑,腳尖微抬輕舞起來。

  她的舞姿很輕,寂靜無聲,如同花瓣飄落水面,在橙色的暮光之中帶出一圈一圈的光暈。腕上、腳踝上的銀色鏈飾相撞,發出嗦嗦的聲音。

  忽的風起,那水邊大片大片絲絛般的綠葉紛紛浮動起來,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綠色浪濤由近及遠一浪一浪延伸開去,唱出浮躁的配樂。

  水面很淺,可以看到水底黑色的淤泥,白色的植物根莖,水面上映著橙色的暮光,偶有細小游魚跳出水面,咕咚一聲,從少女的裙間游走。

  少女的腳趾晶瑩雪白,趾蓋透著淺淺的粉色,如同一個一個小巧的貝殼,一張一合的拍打著水面,那些游魚便都湊了過來,細細的輕吻少女的腳尖。有什麼東西,在隨著少女的舞蹈一點一點的脹滿風中,粘膩的觸感、香甜的味道、輕撫的瘙癢,如同三月的柳絮,輕輕的、輕輕的飄,落滿衣衫……

  

  那一刻,青籬覺得,世界從未如此安靜過,安靜得她能清楚的聽到水面破開時魚兒擺尾的聲音,風推動漣漪一圈一圈蕩開的聲音,還有少女盈盈目光中透出的無言的歌聲與輓留……

  

  青籬不由自主的向少女走去,伸手、抬腳、矮腰,慢慢的跟上少女的腳步,跳出輕盈的舞蹈,身姿交纏擁抱。

  水沾濕了她的褲腿,將棉質的褲腳顏色染得深了些。清爽的風中,橙色的目光中,少女仿佛振翅的鳥臨空而來,捧起青籬的臉,在她的額上落下虔誠的一吻。

  青籬睜著眼,然後慢慢的閉上,在那糾纏熱烈卻又無聲的舞蹈中回過頭,與少女交頸親吻,冰涼的脣碰在一起,裸露的手臂撫上同樣冰冷的背。

  青籬覺得有漫天的水淹沒過來,呼吸不暢,不由得閉了眼,於是,所有的感覺都聚集到□的皮膚上,隨著那細滑手指在她身上一處一處撫摸過的冰涼四處游走,還有淡淡的馨香,那麼熟悉,像那株她從未見過從未聽過的花——白鷺花,明明是花,卻有著鳥的名字鳥的翅膀……

  

  伯爵站在那裡,雙手交握放在腹前,目光無悲無喜,身上的艷麗的花色點在素色的底袍上,有一種錯落美散落開去。

  暮色四合,伯爵抬眼看去,最後一絲橙色跳了跳,終於也沉入了水底,水面上,兩朵殘敗的白鷺花悠悠的打了個旋兒,像被水沾得重了一般,終於沉入水底,那鳥兒翅膀一般的花瓣合在一起,在暗色中再也瞧不見了。

  伯爵彎腰拾起凋盡美麗的花盆,那脫落了花朵的莖幹上,一粒小小的種子悄無聲息的垂著,一副怯生生的模樣。

  伯爵拿手指撥了撥,偏了偏頭:“明年……仍然會有漂亮的花吧?”

  他嘴角一勾,露出一個魅惑的笑來,一轉身,旗袍角微微揚起,在水面帶出一圈漣漪,一漾一漾四下散開,身後遠處的草甸裡,最後一隻白鷺撲稜了翅膀終於也飛走了……

  

  伯爵低低的嘆息了一聲:“沒有翅膀的飛翔,唯有死亡那一刻,方能脫去所有的束縛……”

  “再相似,也終究不同,一在天一在地……”

  白鷺花,雌雄同體,花開若鳥,帶著對天空最深沉的渴慕和仰望,最終,也不過埋落水底。

  唯有站在自己該站的位置上,才能跳出最絢爛的舞蹈……

  

  伯爵彎腰替側躺在沙發上的青籬拉了拉薄毯,卻見她睫毛一顫慢慢的睜開了眼,眼中是無邊無際的迷惑。

  伯爵微微一笑:“醒了麼?要吃點點心嗎?”

  青籬眨眨眼,揉了揉額:“不,不用了,大概是這兩天太累了吧,一直太擔心。真是麻煩伯爵了。”

  她站起來,提起行禮:“那我就先走了,希望以後有機會再見。”她側頭看到桌上的花盆,咦了一聲,伯爵遺憾道:“本來想讓青籬看一下花落的美麗,卻已經凋謝了呢!”

  青籬笑笑,伸手碰了碰那枯萎的花莖,低聲喃喃:“那大概是個夢吧……”

  

  “歡迎光臨!這邊是我們今年的新款,要試一試嗎?今天是今年的最後一次營業,有優惠的哦!” 青籬推開街邊的成衣店,售貨小姐立刻熱情的迎了上來。

  因為是平安夜的關係,四處都掛著絢爛的霓虹燈,還有雪片和聖誕老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喜慶的笑容,甚至有售貨員直接貼上了白鬍子,戴上了尖尖的聖誕帽。

  青籬的指尖依次撥弄過那些樣式新潮的衣服,有些新鮮的挑了幾件到試衣間,然後對著試衣鏡愣住——鎖骨上那老是包裹在一絲不苟的職業裝裡的印記不知何時竟然淡得看不見了,那團像鳥一樣的淺色胎記……

  青籬伸出手指在鎖骨上輕輕的撫摸,然後就見那團淺淺的印記慢慢的剝落下來……米乳一般的色彩,白鷺一樣的翅膀,輕盈的落在她攤出的手心,帶著最後一點香味……

  

  伯爵舔了舔手指上殘餘的巧克力醬微微一笑:“真是完美的聖誕夜,又收回好東西了呢!”他捧起面前掛著細小種子的花盆歪歪頭:“這粒種子要種到什麼地方呢?”

  “不如這裡怎麼樣?”阿澈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那摩挲著伯爵□的手指猛然往前一頂,隔著指尖的旗袍布料毫不客氣的擠進一團緊滯溫暖之中,惹來伯爵的一聲尖叫。

  伯爵怒目回視,有些尷尬的夾緊了雙腿:“你這個混蛋!還不把手拿出來!”

  阿澈慢悠悠的湊近,咬了咬伯爵的耳朵,有些不滿的抱怨:“伯爵一直想著別人我可是會吃醋的呢!”他邪邪一笑,猛然抽出手指將伯爵攔腰抱起:“吶……伯爵會送我聖誕節禮物的對吧?”

  伯爵氣惱的紅了臉,撲騰著雙腿扭來扭去:“放開我!你這隻貪婪的饕餮!”

  阿澈扶著額哀嘆一聲,撲通一下就地撲倒伯爵,笑眯眯的道:“既然伯爵這麼心急,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吻了吻伯爵的脣,忽然抬起上半身來,低聲道:“伯爵,聖誕節快樂!”

  伯爵哼了哼扭頭看向一邊,低低的嘟囔了一句:“聖誕快樂……”

  旁邊撓著爪子貼在門上的阿天一臉哀怨的看過來,然後再接再厲的在門上撓出一條又一條的爪子印,身後九條尾巴齊齊炸毛:“你這隻臭鳥!開門!再敢關我在外面我就揪掉你的毛!靠!居然一天都不出來!你生蛋去了嗎?小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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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濕奴01

大堆的限量版甜食高高的壘在一起,在伯爵懷裡歪歪扭扭不停的搖晃,嚇得小Q警惕的瞪大了眼,伸出短短小小的爪子用力按住,伯爵卻一臉幸福的蹭了蹭甜香的袋子,笑得兩眼眯眯,嘴裡發出貓咪一樣幸福的咕嚕咕嚕的聲音。

  忽的一陣風吹來,一張報紙打了個旋兒啪的一下貼在伯爵臉上。

  

  伯爵額角猛然跳了跳,一把扯下那報紙就要揉掉,他肩上的小Q卻猛的抖了抖耳朵,小爪子抓起報紙,一臉嚴肅的指著頭版上的幾個黑色大字發出一聲長長的拖音:“Q~~~

  幾個黑體大字幾乎占去了大半個版面,伯爵有些困難的撥開壘得高高的幾個甜品盒子,側著腦袋湊近了一看:重金尋找失蹤的毗濕奴神!

  幾個大字下面是好幾副清晰的圖片,從那隻白色母牛的頭、角一直照到尾巴,連圓滾滾的白屁股都沒放過,簡直就像幾張湊到一起的分解圖。

  

  伯爵咦了一聲還待細看,懷裡層層疊疊的甜品盒子卻猛然一歪,伯爵驚慌低呼,旁邊卻伸過來一隻手,利落的將數個甜品盒子完美的接住。伯爵歡喜的扭頭,就見許久不見的警官雷歐戴了副大框的墨鏡,依舊是那副痞痞的樣子,還一臉熟識的招了招手:“喲!伯爵還是這麼喜歡甜食啊!”

  伯爵眼冒星星的朝雷歐一撲,翻著層層疊疊的一堆盒子迅速的檢查了一遍,發現沒事,立刻一臉幸福的捧了臉微微扭了扭身子:“呀,能見到你真是太棒了啊,警官先生!”

  雷歐額頭嗖的滑下一大滴汗,扯了扯嘴角:“是我能幫你接住甜食太棒了吧?”

  伯爵高興的從雷歐懷裡取過一小盒,拿指頭沾了放到嘴裡,啪啪的吮得指尖濕漉漉的泛光,微眯了眼幸福的長嘆了一聲:“都一樣啊……”身後雷歐跳腳大叫:“哪裡一樣了?喂喂!伯爵你這個傢伙怎麼可以空手走掉啊!”

  伯爵無辜的回過頭來,揚了揚手上精緻鏤空花紋的小盒子:“沒有啊!我有拿東西喲!”

  雷歐恨恨的咬牙,懷裡重重疊疊的盒子猛然搖晃起來,駭得他只能小心翼翼的跟在伯爵後面,不斷的瞅著伯爵的背影嘀嘀咕咕:“果然!這個傢伙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這個樣子……”

  

  還沒靠近寵物店的門,伯爵就被猛然摔開的大門駭了一跳,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小姑娘風風火火的衝過來,一頭將雷歐撞得飛了出去趴在地上,然後抱起那喀喀啪啪掉下來的甜品盒子轉眼消失在了寵物店中。

  伯爵目瞪口呆,扭頭有些發呆的看了看站在他肩上的小Q,對著寵物店伸出一隻手指:“那個……是什麼時候來我們店裡的?”

  小Q伸著短短小小的前肢撓了撓腦袋,一臉茫然,小強一般的雷歐已經生龍活虎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怒氣衝衝的揪過伯爵:“喂!你的店裡怎麼會有那麼大頭牛啊!”

  伯爵眨了眨眼:“我也想知道……”話還沒完,兩行清淚猛然從那雙異色的雙瞳裡唰唰的飆了出來:“我的甜點——”

  雷歐慌張的放下伯爵:“喂喂!你別哭啊!不就是甜點嗎?”

  “喂!你還哭!”

  “啊……那個……大不了我明天去幫你排隊買回來好了!”

  話音未落,伯爵已經一把握住雷歐的手,兩眼小星星:“警察先生……你真是好人!”

  雷歐有些不自在的撇過頭去,還沒開口,屁股上卻是熟悉的一痛,慘叫一聲回頭,便見那隻奇怪的山羊惡狠狠的瞪著他,一口白牙磨來磨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雷歐大怒:“怎麼又是這個東西!”那隻奇怪的山羊卻已經猛然朝伯爵衝過去,一口咬在伯爵肩上,舔了舔,回頭示威一樣對著雷歐揚了揚下巴。

  

  剛剛關上的寵物店門猛然又被摔開,頭上扎了個小角、一身潔白紗麗的小姑娘帶著一嘴巴的奶油、巧克力、蛋糕屑露了個腦袋出來,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伯爵:“還有嗎?碧利斯還要!”沾滿奶油的小爪子理所當然的伸出來。

  伯爵捧著臉淚汪汪的搖了搖頭,碧利斯小姑娘哼了一聲,腦袋毫不留戀的縮了回去,許久不見的雷歐依舊大喇喇的驚叫:“哇!這不是剛才那頭牛嗎?”

  伯爵倚在門邊,眯縫了嫵媚的異色雙瞳對著雷歐微微一笑,纖長的指尖捻起一個牌子輕巧的掛在門上,慢悠悠的招了招手:“呀,雖然很久不見警官先生了,可是……今天暫停營業呢!警官先生……明天見喲!”

  華麗的旗袍旋帶著漂亮繡線的衣角,伯爵輕輕一晃便進了店子,只留下雷歐瞪著眼睛看那門上晃來晃去的“暫停營業”幾個大字,鬱悶的伸手插在兜裡,搖搖晃晃嘟嘟囔囔的往警察局走:“難得我那麼快辦完案子跑回來!哼,這個傢伙一定在進行私下的交易,走私、販毒、拐賣兒童……,一定要緊緊的盯住他!啊啊啊,明天再來好了!”只是,那語氣之中,卻有些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失落……

  

  店裡一如既往的熱鬧,飛來飛去的鳥,跑來跑去的貓犬狐狸,唯有正中端坐的婦人顯得沉靜而高貴。

  她的身上穿著綴以金銀繡線紋成蓮花模樣的華貴衣冠,配著無數的寶石、金線和手環,面上罩著薄薄的白紗,只露出額間的吉祥痣和一雙繪著深色眼影的眼睛,剛才看到的那個小姑娘碧利斯就靠在她身上,轉著腦袋打量著這間奇怪的寵物店。

  “夫人下午好,能見到你真是萬分榮幸。”伯爵走過去,雙手合十舉在眉間,微微彎了下腰,對這位夫人行了一個合十禮。

  對面夫人沉靜的眼打量了伯爵一下,慈祥的笑起來,伸手道:“伯爵不用客氣,想必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伯爵笑答:“是的,尊敬的毗濕奴神,只是沒有想到,您會來找我。”

  婦人摸了摸身邊一臉好奇的碧利斯的腦袋,慈和的道:“剛才碧利斯給你添麻煩了,真是對不起。哦,你還是叫我米特夫人好了,伯爵先生。”

  “好的,米特夫人。”伯爵微笑著應到,有些遺憾的轉著腦袋看了看滿地的甜食盒子,愜意的眯起眼睛來:“沒有關係,已經有人答應明天送我一份了哦!”

  

  他剛一說完,脖子上就是一痛,阿澈毫不客氣的一把摟住伯爵的腰,猛一低頭,鋒利的牙齒在伯爵的頸間咬出一個細小的傷痕。

  阿澈忽閃著眼睛壓低了聲音道:“伯爵,你是我的,不然……我就去吃掉那個可惡的警察!”

  對面的米特夫人站起來,長長的金色衣袍下擺拖在地上。她打量了阿澈半晌,彎了彎腰:“這位就是在中國專司破壞與毀滅的饕餮先生了吧?非常榮幸見到您!”

  

  阿澈哼了哼,抱住伯爵的腰齜了齜牙:“別把我跟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神放在一起!”

  米特夫人卻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彎腰行了一個合十禮:“饕餮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不如聽我說兩句,我想,會對你有好處的。”她的目光先在阿澈環在伯爵腰上的手上頓了頓,這才看向阿澈的眼。

  懷裡的伯爵捂著脖子上的傷口輕輕的扭動掙扎著,扭頭看過來的異色雙瞳中盛著細微的惱怒。阿澈眸光閃了閃,雖哼了哼,卻不再反對,便聽米特淡淡的道:“禁錮與破壞,不是獲得愛情的正途,您所掌管的破壞與毀滅,是您最大的阻礙。饕餮先生,這就是我對您的忠告。”

  阿澈嘁了一聲,低頭看了伯爵半晌,忽的放開了他,用力的踩著步子走到一邊,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一如既往囂張的翹起腳,臉上卻帶著顯而易見的煩躁,微微閃著金色的瞳子一瞬不瞬的看著伯爵。

  伯爵怔了怔,垂了眼,再抬起來時,又是那溫和的笑:“請問,有什麼是在下能為您效勞的嗎,米特夫人?”

  

  米特夫人撫摸了好奇的轉著眼睛一會兒打量一下伯爵,一會兒打量一下阿澈的碧利斯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方便的話,希望伯爵能為碧利斯找個好的歸宿,畢竟,我已經老了,不能再照顧她了……”

  伯爵驚訝的眨了眨眼:“這倒是沒問題,可是,碧利斯不是……”

  米特夫人摸了摸伯爵的頭,忽然微笑起來:“你與你的父親還是有些不同啊……”

  伯爵咦了一聲:“米特夫人也認識我的父親嗎?”

  米特夫人看著伯爵的臉道:“認識,正是你的父親,將我推到了毗濕奴神的位置上啊!如果是你的父親的話,對於我的要求大概會考慮很久吧!”她忽而笑起來:“說起來,伯爵應該很久沒有見過您的父親了吧?想要聽一聽嗎?”

  伯爵扶著米特夫人坐下,倒了一杯熱茶讓米特夫人捧在手中,微笑道:“好的。”

  

  米特夫人摸了摸伯爵的臉笑起來:“比起你的父親,你可真是個貼心的孩子。”

  伯爵抬起眼來,握住米特夫人的手:“我的父親他……”

  米特夫人仰起頭,略略回憶著,微眯了眼露出安靜祥和的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還很小呢,只覺得他非常的漂亮,可是,直到我成為了毗濕奴才看到了不一樣的他。他啊,是個很奇怪的男人呢,明明有一雙那麼溫柔的眼睛……”她轉頭看著伯爵道:“現在的你,跟那個時候的你的父親很像啊,伯爵,你……也在迷茫著什麼嗎?”她伸指撫摸上伯爵異色的雙瞳:“我看到了你的眼睛,跟那個男人一樣的溫柔的溫柔的紫色,還有這冷冽肅殺的金色。伯爵,你會選擇什麼呢?我在期待著……”

  

  撲稜稜——

  站在伯爵肩上的小Q忽然撲騰了翅膀啪啪的飛走了,伯爵有些疑惑的偏頭看去,就看到小Q衝過從窗口投進來的大束大束的陽光鑽進了角落的房間裡。伯爵的身後,米特夫人望著那隻名為小Q的角兔露出一臉若有若無的笑容,微微搖了搖頭……

  

毗濕奴02

“碧利斯小姐,你需要什麼樣的伴侶呢?”伯爵提了盞紗質的燈籠走在前面,燈光隨著他的腳步輕晃,一團小巧的黃色便這麼輕輕的搖來搖去……

  碧利斯扶著米特夫人走在伯爵的身後求助的看向米特夫人,然後搖了搖頭。米特夫人摸了摸她的腦袋,微笑著道:“伯爵決定就好。”

  伯爵的腳步一頓,有些驚訝的轉過頭來:“可是……這是碧利斯小姐的……”

  米特夫人溫和而堅定的看著伯爵,淡淡的道:“這就是我們的選擇,伯爵不需要拒絕。”

  伯爵嘆了一聲,推開一扇門,微低了頭揚手一引:“那麼,碧利斯小姐,請到這邊來……”

  碧利斯看了米特夫人一眼,米特夫人點點頭,碧利斯便遲疑的放開米特夫人的手慢慢的走進了那間房子。

  

  那是一間印度宮廷一般華麗的房間,金色的柱子,飄飛的紗。無數衣著華麗的男子排在殿堂過道的兩旁,恭敬的行著跪十禮。他們樣貌英俊,體格健壯,當碧利斯從他們身邊走過的時候,都會俯下身子用額頭去觸碰碧利斯的腳背。

  碧利斯依次走過去,有些害怕的縮著腳邁著小小的步子,走到盡頭,她有些茫然的向四周看了一眼,忽的蹲在巨大而豪華的房間中低聲哭泣起來。那些英俊的男子詢問的朝伯爵看來,伯爵點了點頭,他們便都向碧利斯靠了過去,健壯而有力的手指撫上碧利斯的臉、脖子、胸口、腿,無數的脣舌在碧利斯的身上游走,曖昧的撫摸,刻意的討好,讓碧利斯猛然尖叫一聲蜷起了身體。

  “不要!碧利斯不要!”碧利斯大力推開身邊的幾個男子,一下子朝伯爵撲過來,手指緊緊的抓住伯爵的袍裾,仰起頭來,眼角掛著點點淚痕。

  

  那許多的男子對望一眼,都恭敬的恢復了跪十禮的姿勢看向伯爵,伯爵輕嘆一聲揚了揚手,那些男子便依次退下了。偌大的華貴大堂裡,便只剩下低低啜泣的碧利斯和伯爵等人。

  

  米特夫人溫柔的擦去碧利斯眼角的淚水,低聲道:“碧利斯選好了嗎?”

  碧利斯愣了愣,大力的點起頭來,手指緊緊的抓住伯爵的袍裾:“選好了!我要伯爵!碧利斯只要伯爵!”

  “唉?!”伯爵驚慌的退了一步,詢問的看向米特夫人,卻見米特夫人微微笑著彎腰行禮:“那麼,就麻煩伯爵了。”

  “可是……”伯爵扭頭打量了淚痕滿面的碧利斯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米特夫人,卻聽米特夫人淡淡的道:“碧利斯……本來就是伯爵您的父親替你做的選擇。本來,我以為伯爵你已經有了額外的人選,所以,我才讓伯爵你為碧利斯重新選擇一個歸宿,可是,看樣子,您的父親做下的決定依然沒有改變。我想,這就是命運吧!碧利斯是為了伯爵你才出生的,是這樣的願望誕生出來的孩子,請您務必接受!”

  “伯爵,這是我們的好意,也是我與您的父親定下的約定,也是我許下的諾言,希望你不要拒絕”

  

  米特夫人靜靜的打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伯爵一眼,伸手牽起碧利斯,推門出去:“伯爵,等你做好了選擇,再告訴我吧,我和碧利斯都會靜靜的等待的,在這期間,一切就麻煩伯爵了。”

  大殿的門發出輕微的聲音,將碧利斯頻頻回望的目光切斷。空曠和寂靜,將細微的關門聲無限的放大,震得伯爵的身體細微的一抖。

  

  父親他……為我選擇的……

  伯爵仰起頭,黑色絲綢一般的發絲擦過臉頰,交握在身前的手指忽的用力,將手心掐出一個小小的印痕來。

  伯爵撫上胸口,有些黯然。

  這樣的身體,被創造出來的違逆天意的存在……父親,我們一定要存在著嗎?一定要這樣掙扎著、痛苦著,奪取別人的存在而存在著嗎?父親,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樣迷茫而憂慮呢?

  伯爵微微閉眼,眼前便不斷的顯出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小妹……

  她一遍遍的說,哥哥,你不喜歡我了嗎?哥哥,我的頭髮、血肉、筋骨,所有的一切都給你,我是為了哥哥而存在的……

  

  “吶伯爵,我們都有保護你的權利和義務。”門外響起阿澈的聲音,然後是很輕很輕的腳步聲,慢慢遠去。

  但是……我也有捍衛自己的東西和領地的權利和義務……

  阿澈站在過道的盡頭,舔了舔閃著微弱卻鋒利的光芒的指尖,冷冷一笑,身體便隱在了黑暗裡。

  連自己的東西都照顧不好,還有什麼存在的理由呢?我的事,從來不需要別人插手!

  阿澈抬腳在虛掩的門上不輕不重的一踢,便聽米特夫人依舊慈祥的聲音:“饕餮先生,你終於來了。”

  

  警察局裡,女警吉爾看到許久不見的雷歐揚手打了個招呼:“喲,雷歐你幹嘛垂頭喪氣的?上次外派的案子辦完了,應該高興吧?那可是個大案子啊!”

  雷歐皺皺眉,嘩啦一下拉開椅子反坐上去,下巴靠在椅背上嘟囔到:“我哪裡有垂頭喪氣?”

  “咦咦?”吉爾湊過來,一拍手:“哪裡都有啊!啊,對了!你這個樣子簡直就像剛剛失戀的人呢!”

  失戀?雷歐仰起腦袋想起伯爵把他關在門外,明明……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

  

  嘩啦——

  雷歐猛然站起來,把吉爾嚇了一大跳,剛要問他,就見雷歐用力的揉著腦袋大吼:“我在想什麼啊!怎麼會想到那個傢伙啊啊啊啊——”

  吉爾拍拍胸口,決定無視雷歐的不正常,拿出一個案件道:“對了雷歐,這是上面派下來的案件呢,既然你回來了,就用你超強的第六感試試吧!啊,真是的,現在警察的事情也太繁重了吧?居然連牛不見了都要靠我們去找!真該給我們加工資啊!”

  

  牛?雷歐轉過頭來,拿起檔案看著上面的白色母牛,忽然覺得有些眼熟,不由得壓住心裡的驚訝,若無其事的問到:“這個牛有什麼神奇的嗎?”

  吉爾一指支著下巴想了想道:“對了,這是印度的聖牛呢!白色的母牛,知道吧?是這次印度外交部長訪美的禮物呢!據說是很珍貴的東西喲!嗯,有非常神奇的力量!”

  雷歐在心裡撇撇嘴:的確很神奇,一下子就把我撞飛出去了!嘴裡卻貌似不屑的道:“神奇?不就是一頭產奶的牛嘛!”

  

  “唉唉!雷歐你怎麼可以這樣!”吉爾豎起一根手指認真的道:“據說,這頭小母牛是神呢!是神哦!她的母親可是一直受到供奉非常神奇的毗濕奴呢!”

  “嘁——”雷歐雙手枕在腦後,斜著眼看過來:“如果是你,你會把自己家的神送給別人嗎?怎麼可能!”心裡卻一慌:再怎麼不可能的事,到了伯爵那傢伙手上,貌似都會很了不起啊!比如……那頭龍?

  雷歐猛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有龍那種東西!一定是眼花了!

  

  他的動作忽的一頓,一下子蹦起來,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吉爾愣了愣,朝著雷歐匆匆忙忙的背影喊:“喂!雷歐你到哪裡去啊?你的工作還沒做啊!”

  雷歐反身招了招手:“查案子!那個傢伙一定又有古怪!”

  吉爾哼哼兩聲道:“什麼查案子,那個表情……簡直就像去跟情人約會一樣!真是的!這裡的事又丟給我了,我討厭整理雜事啊!”

  

  “喂!伯爵開門!開門開門開門!”雷歐無視門上“暫停營業”的標誌用力的捶著,門吱嘎一聲,差點讓猝不及防的他跌了進去。雷歐一把扶住門框,抬眼,便見伯爵穿著一身喜慶的紅色疑惑的眨著眼看他。

  雷歐退了一步,拍拍胸口:“喂,你幹嘛穿成這個樣子啊?”

  伯爵伸手抬起袖口的荷葉邊兒,笑眯眯的彎了眼:“不好看麼?”他一偏頭:“因為我要成親啦!”

  “成親????”雷歐的臉猛然僵住,整個面皮都跳了跳,結結巴巴的指著伯爵,眼光在他衣服上大紅的花朵上掃來掃去:“你?成親?怎麼可能!誰會嫁給你啊!行為又奇怪,還長得跟女人一樣!”

  伯爵生氣的嘟起嘴,忿忿的抬手一指:“新娘子就在裡面呀!警官先生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說!”

  

  雷歐訕訕的住了嘴,鑽進寵物店,就見一貫暗色華麗的店裡居然真的裝扮一新,許多的紅色莫名的出現,紅彤彤的岔眼,清甜的熏香中,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依靠在一個優雅的夫人身邊好奇的打量著一身休閒的雷歐。

  “你是來參加我和伯爵的婚禮的客人嗎?”那個小姑娘忽然仰起頭來,雷歐頓時有些緊張,恰好看到伯爵走進來,不由得故作鎮定的大吼道:“喂伯爵!你這個傢伙果然犯法了是吧?這個小姑娘還沒成年啊!”

  伯爵還沒答話,那小姑娘忽然一腦袋給雷歐頂過來,將雷歐砰的一下撞翻在地,在雷歐詫異的目光中鼓著眼睛叉著腰道:“你才沒成年呢!為了伯爵,我可是一直都有努力的成長哦!”

  “為了伯爵?”雷歐呆呆的道。

  小姑娘立刻仰起頭來,從鼻孔裡哼哼道:“是啊!從小我就為了能成為伯爵的妻子而努力呢!”她用力握了拳,頭上的小角晃了晃:“一定要讓伯爵健康、幸福!”

  

  伯爵走過來,彎下腰,把住小姑娘的肩低聲道:“謝謝你,碧利斯。”

  雷歐抬眼看去,心裡咯喀一聲:那個傢伙的臉上,並沒有快樂的感覺啊!跟他那件喜慶的衣服還真是不配!

  

  房間裡走出許多形態各異的美人,嘻嘻哈哈的裝飾著寵物店,雖然美人的裝束都有些奇怪,不過,還是叫雷歐看直了眼,心頭卻轟隆隆的響個不停:伯爵這個傢伙!果然有幹不法勾當!

  忽然,一陣奇怪的感覺讓雷歐一驚,條件反射的搭上腰間的槍。扭頭看去,只見角落裡一個□了上身的精壯男子頂著兩隻奇怪的彎角一瞬不瞬的看著在中間走來走去的伯爵,那個眼神……簡直就想要將人生吞活剝下肚一樣叫人害怕……

  

毗濕奴(完)

雷歐沒見過東方式的婚禮,卻不得不承認這場婚禮的美麗。

  年輕女子的嬌羞映著艷麗的紅色,如抹了一層淺淺的胭脂。伯爵的臉上依舊是微微的笑容,看不出來歡樂也看不出來拒絕,倒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陪客。倒是那些不知道從哪裡出來的各式美人,將臉上的喜色化作了載歌載舞的喧嘩。

  那是雷歐從未見過的繁複美麗,行雲流水,雲卷雲舒。

  有勁衣男子的鬥劍,勁氣帶起衣擺抖動,獵獵如風;有盈盈薄紗的曼妙舞蹈,配著餘音繞梁的動人歌聲,如同唱詩班一般的純淨而透徹;甚至有白衣的少女舒展了身體,舞動著手臂,奇妙的浮於水上漫漫舞蹈,天鵝一般……

  說是婚禮,不如說是一場盛大的、永遠無法比擬的絕妙演出!

  

  雷歐坐在那裡,微微一動,身體便像陷在粘稠的糖水裡一樣,有一種被束縛的感覺。他喘了喘氣安靜下來,轉著腦袋四下打量,然後目瞪口呆:抬眼望去,四周早已非那古雅的寵物店,而是空曠的、沒有邊際的天、水、花……

  綠色、粉色、黃色……

  漫天飛舞的花瓣在風中輕輕盤旋,如同長了翅膀,一片一片輕歌曼舞而去,草原正中,伯爵穿著艷麗的紅色,稱得兩頰嫵媚若花與那個盛裝的女子相攜而來,擁抱,然後輕輕相拜。

  三下交拜之後,雷歐覺得伯爵的目光似乎淡淡的朝這邊看來了一眼,那目光輕輕淺淺,含著說不盡的意味,像在看他,似乎又不在看他。那一眼,叫雷歐的心臟砰砰砰的跳起來,於是,沒有辦法細細分辨。再回神時,只見到伯爵在無數香花美人的簇擁下緩緩離開,長袍委地,拂落成片成片的花海。

  

  雷歐想要追上去,卻發現自己像是釘在了地上一樣無法動彈,於是,他聽到耳邊有細微的腳步聲,微微扭頭,便看到那個頭上有彎角的男人從他身後慢慢的走來,並不看他,只是那樣隨意的仰躺在寬闊的草原上伯爵剛剛站立的那一處。然後,隨手撿起一朵艷麗的紅花捻在指頭,閉眼輕嗅。那模樣,透著一種說不盡的薄涼……

  

  雷歐揉了揉眼,心想,大概又是一場夢吧,那個男人,看起來就是那麼凶惡而霸道的傢伙,怎麼會有……這樣的表情?嗯,一定是夢的,就像曾經無數次的那樣。

  於是,沉浸在夢裡沒有辦法醒來的雷歐,就只能無法動彈的躺在地上看著那個奇怪的男人,還有他臉上奇怪的表情……

  “啊,真是個奇怪的下午啊!”雷歐這樣想,卻看到那個男人轉過頭來,對著雷歐冷冷一笑道:“卑微的人類,還沒有資格進入這樣的地方。”

  雷歐毫無反抗能力的一抖,就看到那個男人走過來,眼睛裡閃著細碎的金光,垂著頭打量他的模樣說不出的邪惡,哪裡還看得到半點那個拈花輕笑的模樣?

  

  他抬腳踩在雷歐的肩上,疼得雷歐一哆嗦,便見他低下頭來,撐著自己的膝蓋齜牙道:“比起那頭可惡的奶牛來說,其實,我更看不慣你!你這個膽敢闖入我們的世界的人類!”

  他拿腳在雷歐肩頭一輾,雷歐一聲慘叫猛然發現自己居然能說話了!於是怒瞪了那個奇怪的男人暗自嘀嘀咕咕:“我的夢裡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男人?”

  “夢?”那個男人忽然笑起來,嘴角只勾起一點點,有一種森冷的感覺。他伸手慢慢的摸上雷歐的脖子,頭緩緩的低下來,幾乎觸到雷歐的頸側,嘴裡低低的念到:“既然是夢……那就再也不要醒過來了吧……”

  

  “警官先生!警官先生你醒醒!”雷歐脖子上一痛,猛然跳起來,便見伯爵氣呼呼的卡著他的脖子,身上的紅色長袍已經褪下了,臉紅撲撲的,似乎有些薄怒:“警官先生不是來參加我的婚禮嗎?怎麼可以自己一個人睡過去?”

  “唉?”雷歐迷茫的抓了抓腦袋,忽然嘶了一聲,對著鏡子一看,才發現脖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出現了一道紅色的痕跡。雷歐猛然一驚,想起夢中的那個男子,奇異而冷冽的金色雙眸,微微勾起的嘴脣,還有看著伯爵背影時那種鋪天蓋地的強烈獨占欲……

  

  雷歐轉頭,就見伯爵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不由得警惕的退了兩步,卻見伯爵指尖挑起透明的綠色膏藥緩緩的抹在他的脖子上,口裡低聲的道歉:“對不起警察先生哦!”

  雷歐訕訕的轉動著眼珠,只覺得伯爵的手指冰冰涼涼的,摸在他的脖子上說不出來的舒服。於是,便忽略了他醒來時,伯爵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指的毫無力氣……

  

  “那……新娘子呢?”雷歐有些不好意思的四下張望,轉移話題一樣看向伯爵。

  伯爵收好精緻的陶瓷盒子,偏頭看向他,修長的手指在緋色的脣邊點了點:“警察先生知道貝迪亞族人嗎?”

  “什麼……什麼東西?”雷歐迷茫的撓了撓腦袋。

  伯爵輕笑起來:“貝迪亞人,在印度可是有很多人購買她們的初-夜哦!因為……是珍貴的商品呢!”

  雷歐駭了一跳,紅著臉吼道:“怎麼會有那麼奇怪的人啊!那是犯法的吧?!”

  伯爵往後依靠在沙發上,翹起腳,修長的雙腿從旗袍的開叉口露出來,在燈光下顯得瑩白若玉,甚至有一圈朦朧的光暈:“警察先生似乎忘記了,美國的法律並不適用於……這整個世界呢!”

  他眨了眨眼,異色的雙瞳泛起淡淡的蠱惑:“比如自然……”

  雷歐低頭看了伯爵一眼,那晃動的雙腿映入眼中,激得雷歐一吼:“你這個奇怪傢伙!”轉身,推開寵物店的門便跑掉了。

  

  伯爵撐著下顎低笑起來,指尖捻起一杯乳白的液體,透明的玻璃杯壓在緋色的脣上,那乳白的液體便順著他喉頭的輕輕一抖流入了喉中。

  伯爵把玩著空空的玻璃杯有些悵然的看向頂上搖晃的燈籠:“因為是珍貴的商品,所以,願意償還購買者以最珍貴的祝福……”

  伯爵的手指撫上自己的胸口,低喃:“這樣的身體,因為是小妹和碧利斯的延續,所以……才那樣的珍貴而無法放棄……”

  身後,有力的手臂纏繞上來,阿澈拿頭上的彎角蹭著伯爵的脖子,手從伯爵的長袍下鑽進去,露出光裸而細膩的後背,低頭,舔舐、啃動。

  濕濕的水聲中,伯爵仰起頭低吟了一聲,抬臂抱住阿澈的脖子,便聽阿澈笑起來:“伯爵,為了不浪費這樣的時光,我們來……洞房吧!”

  手臂一攬,便聽伯爵一聲驚呼,已被阿澈抱在了懷裡。

  

  修長有力的雙腿如同剪子一般,阿澈就著懷抱的姿勢不斷的侵犯著伯爵的雙脣、脖子、胸口甚至是被他抬高在肩上的大腿,伯爵出奇溫和而不反抗的抱著他的脖子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掛在阿澈的身上,低低的喘息著,臉上泛著難堪的潮紅。

  阿澈一聲低吼,這才喃喃道:“伯爵,我很不高興,很不高興……”

  

  “吉爾警官!快!西區有人發現了白色的奶牛!”雷歐剛剛走沒有多久,一個年輕的警察砰的一下推開了警局的門,吉爾剛剛要跳起來教育這個新人應該懂得的禮儀,就被他口裡大呼小叫的話嚇了一跳,急匆匆的抓起佩槍便上了警車。

  “西區?天!怎麼會在那種地方?那可是出了名的亂啊!該不會已經被生吞活剝了吧?”

  看到幾個一起出任務的警察都上了車,吉爾果斷的拉上門,一踩油門,警車嗡的一聲怒吼著衝了出去——這個案子不快點破,別說是他們會被抽,就連上面也是吃不了兜著走啊!印度……那個遙遠的國家這次訪美的重要性可是很高的,對於美國接下來的外交策略……

  聯繫起剛剛上台不久的那個共和黨總統的演講,吉爾覺得自己的頭很疼,共和黨可還真是一貫的不讓人安生……

  

  不得不說,吉爾是堅定的民主黨支持者。不過,頭疼?天!這對一個女人來說可不是好事!或許,牛的作用的確很大?比如喝點牛奶?

  

  警車衝入混亂的西區的時候,撞飛了好幾個凌亂的攤子,橫衝直撞的結果,是警車後面跟了一路的漫罵。當然,吉爾並不在乎這些,反正,警察跟混混就是兩個對頭,不管撞沒撞,大概暗地裡明面上罵得都不算少了。只是,旁邊的那個年輕警察駭得煞白的臉讓吉爾很不舒服,不禁暗暗想,如果是雷歐那傢伙,大概會……興奮?啊,原來雷歐那傢伙也是有優點的啊!

  吉爾不知道自己緊不緊張,大概有一點吧!似乎她緊張的時候總是喜歡胡思亂想。

  

  吉爾一邊走神,一邊猛的一打方向盤,車身整個的甩了一下,輪子在地面上磨出一道黑色的痕跡,幾乎是橫著衝進了一條暗巷。

  一頭白色的小母牛出現在視野中,然而,更加讓人驚訝和恐懼的卻是那小母牛身下四處的血,像花一樣綻放:墻上、地上,還有那小母牛的身上……

  那些血被誰用刷子在墻上刷成幾個大字:去死吧!美國佬!詛咒你們!

  吉爾猛然一踩剎車,整個人都向前一撲,如果不是被安全帶綁著,她大概已經撞上前面的方向盤了。

  吉爾飛快的鑽出警車,和幾個警察一起迅速的拉網、劃區、檢查,然而,什麼都沒有,一個人都沒有……

  西區,之所以叫人頭疼就是因為它的混亂,一旦發生,就無法阻止……

  

  吉爾看著墻上的字,那些血色鋪天蓋地一樣壓過來,叫她猛然的捂著胸口,趴在一邊的墻上吐起來,只是,什麼都吐不出來,只能幹嘔。

  那片血色中,那頭小母牛睜著眼,眼睛濕漉漉黑溜溜的,靜靜的看著天,吉爾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在這雙眼中看到怨恨和疼痛,唯有無盡的慈悲和歡喜,哪怕她全身的雪白都已染上殷紅的血,那怕她就睡在這樣滿是仇恨的字眼下面……

  

  或許,這真是神一樣的孩子?

  吉爾這樣想著,然後聽到小警察忽然叫起來:“吉爾警官!這頭母牛沒有心臟!”

  “什麼?”吉爾快步過去,果然見到母牛空盪蕩的胸口。

  等一下!

  吉爾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母牛的眼瞼下面,沾染成紅色的指頭放到眼睛下面輕輕一捻:是胭脂?不是血!血裡混著胭脂!

  

  吉爾果斷的照相、取證,然後走到一邊給上面打電話。

  

  雷歐回到警察局的時候被這裡的空盪蕩嚇了一跳,還好不一會兒人就回來了,哪怕一臉的頹喪。

  “怎麼回事?”雷歐拍了拍吉爾的肩,被吉爾毫不猶豫的錘了一拳。

  吉爾懨懨兒的趴在桌子上:“啊,母牛的案件破了。”

  “這麼快?!”雷歐有些意外的靠過去,忽然想起自己居然忘記問伯爵奶牛的事了:“破了為嘛還這麼沮喪?”

  吉爾看了他一眼,有氣無力的道:“上面說了,破了還不如不破!你知道嗎?那頭印度的聖牛居然被人弄到西區那麼骯髒的地方給殺死了,甚至失去了心臟。那個孩子……明明是那麼的乾淨……”

  吉爾想起那頭牛的眼睛,不禁有些傷心。

  

  “我們剛剛找到那頭牛不久,就有恐怖分子自己出來承認這次的事情了。嘛,不過他們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吧!正因為這次的事,印度認為美國這方沒有誠意,不但殺死了他們的聖牛,更加讓他們難以接受的是他們聖潔的東西死在了那樣骯髒的地方,以那樣骯髒的方式。”

  “所以……大概這次共和黨想要聯合印度遏制遠東幾個國家發展勢頭的計劃大概也得流產了。說起來,那頭小母牛大概真的是神吧!這個計劃如果成功,遠東地區的經濟不知道會變得多麼困難呢……”

  吉爾趴在桌子上,默默的為那雙純潔的眼祈禱著,她的身邊,雷歐怔怔的站著。

  如果……那個時候就問了伯爵關於那頭牛的事,會不會……

  

 

扼殺者01

“對不起,我……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好了。”明亮的咖啡廳,舒緩的音樂,透明的玻璃窗下,有小盆蓬勃的植物,一個穿著發舊西裝的男人微微低著頭,飛快的瞄了一眼對面的女人,有些不安的說到。

  他的對面是個一眼就能知道其精明幹練的女人,畫著精緻的妝容,穿著帶一點金邊的小襯衣,優雅而知性,胸前還有一朵金色的領結,鼻梁上架了一副帶細鏈子的眼鏡。

  

  女人推了推鼻梁上並未下滑的眼鏡,低頭抿了一口香濃的黑咖啡,拿兩根指頭勾著輕輕放下,咖啡杯與托盤磕出輕微的聲音,女人微微笑了笑:“真不錯,至少還知道給我說一句對不起,儘管,其實我並不稀罕。”

  對面的男人嗖的紅了臉,抓住咖啡杯的手指有些不安的曲起來:“羅琳你……你不要怪我,你知道的,我的母親她年紀大了,她希望能在晚年抱到一個孫子,當然,其實孫女也是可以的,她並不介意,但是,我現在已經快四十了,你也過了最好的結婚生育的年齡,可是,一直到現在,你都沒有結婚的打算,所以……所以我才……”

  女人笑起來,給黑咖啡加了一塊糖,無所謂的攪動起來:“說得也是,不過……”她手撐在透明的玻璃小幾上,隔著桌子湊近了男人,指甲上的紅色在透明的玻璃上映出鮮明的倒影:“這樣的解釋,我接受但是……”她抓起桌子上滾燙的黑咖啡,在男人驚訝的眼神中,將那甜香的液體潑到了男人的臉上。

  

  加了糖的咖啡將男人的頭髮粘膩到一起,黑褐色的液體滴答滴答的滴在男人有些發舊的西裝上。男人呆愣的坐著,一時間竟然毫無反應。

  

  女人站起來,提起金屬細鏈子的包,扭頭微微一笑:“好了,這下子我們分手了,這場愚蠢的交往總算是結束了,我想我應該去做一個頭髮?或者來一次按摩慶祝一下?哦,不過你大概不會有任何的建議吧!”

  細細的高跟鞋敲亂了耳邊低沉的鋼琴聲,應侍生微微驚訝了一瞬便禮儀周全的走過來,彎下腰低聲道:“先生,請問需要我的幫忙嗎?”

  男人一把推開他,在周圍人若有若無的談話聲中幾乎是用“撞”的跑出了看起來還不錯的咖啡廳,然後越跑越快,身後那些人的低語在他耳裡都變成了如影隨形的嘲笑。

  

  “呃,謝謝,我要咖啡就好,不加糖。”穿著發舊西裝的男人有些拘謹的坐在寵物店華貴的沙發上,訥訥的道。

  伯爵點點頭,將漂亮小巧的糖罐子挪開,把香濃的黑咖啡推到男人面前,然後在對面坐了下來,一如既往優雅而疏離的微笑:“吶,斯卡蒂諾.帕蒂先生,雖然對您的事情並不了解,不過,我想我會是個不錯的聽眾呢!”

  伯爵行了個禮,低笑到:“只要來到D伯爵的寵物店,就是在下尊貴的客人呢!”

  

  男人抬頭看了伯爵一眼,嫵媚、妖嬈、華麗的長袍、一金一紫的異色雙瞳,莫名的,心裡的喧嘩與不安就這樣不見了,不由得捧起那杯黑咖啡有些不太自然的笑了笑:“我跟羅琳是大學的同學,那個時候我是學校的學生會主席兼播音員,還是校足球隊隊長,噢伯爵,讓你見笑了,不過,那個時候,整個學校幾乎沒有不知道我的。”

  斯卡蒂諾聳聳肩掩蓋住臉上的失落。

  伯爵像個最好的聽眾那樣,微微前傾了身子,不斷的引導著話題的深入:“哦,我想,羅琳小姐一定也非常的仰慕你。”

  斯卡蒂諾臉上顯出些笑容來:“是的,羅琳不但長得漂亮家世好,而且還是舞蹈隊的主跳,噢,那個時候的她簡直就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公主,一直到她走到我的面前跟我表白,我都還有些不敢相信呢。如你所見,其實我只是個窮小夥子罷了,連公主的騎士都不是。”

  

  一只有著許多條尾巴的雪白的狐狸跺著步子從簾子後面走過來,側頭看了斯卡蒂諾一眼,輕輕一跳,躍到伯爵的懷裡。蓬鬆的尾巴輕輕一抖,盤到身下,如同優雅的貴婦人。

  斯卡蒂諾有些驚艷的看過去,卻仿佛看到那隻狐狸……一臉嘲諷的笑?斯卡蒂諾驚訝的揉了揉眼睛,卻只看到對面的美人店長微微勾著脣,手指輕輕的撫弄著懷裡嗚嗚叫著一臉舒適的狐狸。

  斯卡蒂諾有些訕訕:“噢,這個是狐狸嗎?真是漂亮的小東西……”

  伯爵高興的點點頭:“對的,是很珍貴的品種喲!是寄住在我的寵物店的客人呢!”伯爵在狐狸的掙扎怨恨中提起狐狸的一隻前腿,招了招:“很可愛吧!因為……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喲~~

  

  斯卡蒂諾背上的寒毛猛然一豎,嘩啦一聲站起來,驚詫的看著那隻再次露出詭異表情的狐狸,顫抖的伸手:“它……它……這隻狐狸……”

  伯爵優雅的站起來,輕輕的按上斯卡蒂諾的手,眨了眨異色的雙瞳低聲道:“帕蒂先生不用驚訝,因為阿天的緣故,我正準備送給帕蒂先生您最希望最想要的禮物呢!對了,阿天是這隻珍貴的狐狸的名字。”

  伯爵的聲音很低,但是,那種軟軟的如同即將融化的方糖的聲音卻無比清晰而粘膩的貼在耳邊,讓斯卡蒂諾毫無反抗之力。

  伯爵一曲搭在斯卡蒂諾手背上的手指,拉住斯卡蒂諾的手拂開金色繡花的簾子,將他往那看不到盡頭的後面帶:“恰好……本店前段時間進了一個新品種呢!會非常適合帕蒂先生喲!”

  

  斯卡蒂諾恍然的看著伯爵脣角妖媚的笑,還有那投在伯爵臉上的淡淡陰影,腳步已經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就連那從伯爵懷裡輕巧跳開的雪白狐狸都沒注意到。

  

  阿天甩甩尾巴輕盈的落在一邊的沙發上,慵懶的躺下,九條長長的雪白尾巴一直拖到地上,輕輕的晃動著。

  阿澈從黑暗中走過來,站在沙發背後,低頭打量了一眼這隻隨時隨地都保持著狐狸本色的狐狸,冷冷道:“這種男人的心思還需要去你去看嗎?無聊!”

  阿天懶懶的掀開那雙狹長的狐狸眼瞄了阿澈一眼,翻了個身,側躺起來,痞子一樣抖著腳道:“啊啊,也不想想我是為誰好呢!”他挑釁的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狹長的狐狸眼有些不屑的斜看著阿澈:“對於人類的了解,即使是阿澈殿下也不會有我多啊!這種被女人拋棄的情場失意的男人可是非常容易迷上……美麗的男人的喲!尤其是伯爵這樣……”

  阿澈冷哼一聲:“這種男人,我連胃口都不會有。”

  阿天緩緩的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可是……有些品種的傢伙就是喜歡這樣的男人呢!在他們眼裡,這可是無上的美味……”

  

  斯卡蒂諾驚訝的發現,這間看起來不大的寵物店往裡走居然會有這樣多的房間,整齊的排列在狹長的過道兩旁,高大而華麗,就像古老的宮殿群。一些衣著各異的年輕男女在各個殿中穿梭,就像宮殿中的美麗婢女和侍者,讓斯卡蒂諾看直了眼,幾乎邁不開步子。

  

  伯爵牽著斯卡蒂諾的手將他領進了一間高大卻沒有燈的房間,微笑著一彎腰:“那樣物品就在這裡,帕蒂先生您一定會喜歡的。”

  斯卡蒂諾揉了揉眼,在這暗啞無聲的黑暗中忽然有些害怕,不由得退了一步貼在門上:“可是……這裡這麼黑,什麼都看不到。伯爵你不是在在開玩笑吧?”

  

  忽的光芒一柔,原來是伯爵點上了幾隻巨大的蠟燭,斯卡蒂諾驚訝的發現自己的面前、殿堂的正中居然有一個非常巨大的陶瓷花盆?似乎還是那種傳說中的東方陶瓷,上面有山有水有雲有獸,就像一副漂亮的水墨畫。

  伯爵對著斯卡蒂諾微笑著招招手:“帕蒂先生請這邊走。”

  斯卡蒂諾的眼靖乎是粘在了這個巨大的花盆上,心裡不由得下意識的猜想這隻花盆的價值。不不不,不僅僅是這隻花盆,這間寵物店,這數不盡的宏偉殿堂,這情態各異的美麗男女,這簡直就是一筆巨大的、無法想象的財富!這個寵物店的老闆到底是什麼人?古代王侯後裔?黑幫老大的情人?或者,這根本就是自己的一場不切實際的夢吧……

  

  那隻花盆的背後有一架高聳的木梯,斯卡蒂諾在伯爵鼓勵的眼神中爬上去,舉著一隻蠟炬往裡一看,然後猛然瞪大了眼:盆底有一頂精緻的西方宮廷床,雪白的紗帳,刺花的床單,大床的正中,一個只穿了絲綢睡衣的女子側躺著,一頭淺棕色的卷髮搭在光裸的肩上,慵懶而嫵媚,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卻陡然替她增添了幾分清純可愛,她微微揚起頭,嬌弱無依的模樣,只是,那張臉……赫然就是羅琳的模樣!

  

  這個……

  斯卡蒂諾抓住花盆的邊沿,才免去了從這麼高的木梯上跌下去的命運,盆底的羅琳朝他伸出手,微紅的脣輕啟,一臉企盼,柔柔的喚了一聲:“帕蒂……”

  帕蒂的腿一抖,扭頭對著下面的伯爵大喊:“天!伯爵!這是怎麼回事?羅琳她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這個模樣?”

  “唉?”伯爵一臉無辜的偏偏頭:“羅琳小姐?噢帕蒂先生,我想你弄錯了,這可不是羅琳小姐,這只是一株植物而已。你難道沒看到我為她選擇的漂亮花盆嗎?配上她柔弱的身姿、漂亮的面容,啊,真是完美呢!”伯爵捧著臉不停的眨著眼,眼睛中泛起許多的小星星。

  “可是……這個明明就是……”斯卡蒂諾結結巴巴,卻見伯爵已經順著木梯爬了上來,輕巧的一轉身,長袍下擺一漾,便坐在了巨大花盆的邊沿上,就像一隻美麗翩躚的蝴蝶。

  

  伯爵扶著花盆沿俯下身,對著盆底的女子伸出手,便見那個女子仰頭抓住伯爵的手,身子仿佛沒有重量一般被伯爵輕輕一提便擁到了懷中。

  伯爵撫摸著那張酷似羅琳的臉,轉頭看向斯卡蒂諾,柔和的燭光配上輕緩的語調,簡直就是一種低沉暗啞的蠱惑:“帕蒂先生,羅琳小姐怎麼比得上她呢?她會全心全意的依賴你,完全的仰賴你而存活,她會完全的依照你的意志,依戀你,喜歡你,愛你愛到……骨血裡去……”

  伯爵牽起斯卡蒂諾的手在他詫異的眼神中撫上那個女子的臉,觸感柔軟而滑膩,鼻尖是女子的芳香。

  伯爵緋色的脣湊到斯卡蒂諾的耳邊輕聲低喃:“你想要她成為什麼樣子,她就是什麼樣子。這……難道不是帕蒂先生你期望的嗎?來,帕蒂先生,告訴我,這……是羅琳小姐嗎?”

  

  斯卡蒂諾猛然收回手,回過神來,有些驚慌的看了伯爵一眼,然後,那種驚慌便慢慢的退散了。這個男人的臉上開始浮現出淡淡的光彩,自信而強勢,他微笑著從伯爵手裡結過那個酷似羅琳的女人,慢慢的走下木梯,溫和的點點頭:“當然,這怎麼會是羅琳小姐呢?這麼美麗的女人,怎麼會是羅琳能夠比得上的呢?”他的手指在女人的臉上、脖子上流連,女人毫不反抗,只輕輕的摟著他的脖子,有些害羞的紅了臉。

  斯卡蒂諾笑起來,看向伯爵:“這只是一株植物,完全依賴於我的植物!你說得很對,伯爵。那麼,要疼愛這株植物,有什麼需要我注意的嗎?”

  

  伯爵抽出一張藤蔓般纏繞著黑色字體的契約書遞給斯卡蒂諾:“嗯,只要帕蒂先生好好遵守這上面的條約,這盆植物你就可以帶走了。當然,如果你願意叫她羅琳,在下也沒有意見,畢竟,主人是享有命名權的不是嗎?”

  斯卡蒂諾結過契約書掃了一眼,探尋的看了看伯爵,在伯爵鼓勵的目光下飛快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倚在寵物店的門邊,看著巨大的卡車將整個花盆都拖走,伯爵捧著臉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把那麼危險的東西送走了,再不走的話,我的寵物店就會遭受巨大的損失了呢!”

  

  寵物店裡的桌子上,一張普普通通的契約書靜靜的躺著,上面黑色的字體清晰的記錄著毫無惡意的字:

  第一,除了清水,請不要給她任何別的食物。

  第二,請務必保證寵物每天都能曬到充足的陽光。

  第三,請一定每天都要抽出一定的時間跟寵物呆在一起。

  

  黑色花紋的契約書底部,幾個字龍飛鳳舞:斯卡蒂諾.帕蒂

  

扼殺者02

“喲,帕蒂,要一起去喝酒嗎?老地方!最近新來了一個歌女,嘖嘖,那身材那聲音那□的模樣……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剛剛下班,同事A就一如既往笑眯眯的趴上斯卡蒂諾的肩,摸著下巴露出一臉的嚮往,然後拍了拍斯卡蒂諾的胸口擠著眼睛道:“嗨嗨,你的事我們都知道了哦!羅琳那種女人,漂亮是漂亮,但是,大家小姐呀,實在不是咱們這些小職員養得起的,娶回來做個擺設都嫌貴。來來來,一起去散散心吧!今晚我請客哦!”

  

  斯卡蒂諾有些厭惡的皺了皺眉,側頭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笑了笑不著痕跡的撥開,整理著桌子上的文件淡淡道:“不用了,我還有些事沒有做完。”

  同事A嘟囔了兩句,跟另外幾個同事一起走了出去,斯卡蒂諾不用刻意就能聽到他壓得不算低的酸溜溜的話:“什麼人啊!真以為自己了不起?真以為自己還是王子呢?靠!做了這麼多年,還不是才混到這個模樣……”

  斯卡蒂諾抓著文件夾的手指緊緊的扣起來,半晌,長長的出了幾口氣才終於平復了情緒,他低頭看了看桌上的Case卻沒有心情做了,收拾了一下便離開了公司。

  

  傍晚的時候街上的人很多,大多都是回家的上班族,或者頹喪,或者幹練而意氣風發。斯卡蒂諾迎著風理了理衣領,將手操到西裝口袋裡,一轉頭,卻看到跟朋友走在一起的羅琳,手上提著幾個購物袋,仍舊是她一貫追捧的奢侈品。

  斯卡蒂諾偏過頭,裝作沒看見,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只是,還沒走上幾步,便聽到一個故作的拔尖的聲音:“咦,這不是咱們的白馬王子帕蒂先生嗎?”

  斯卡蒂諾不得不站住腳步,冷冷的轉過臉來,看向羅琳的朋友——羅琳雖然有些傲慢,但是,卻不是這種尖酸刻薄的人,交往了將近十年,斯卡蒂諾有足夠的信心和時間去了解那個偶爾也會讓他覺得可愛的女人。

  

  看到斯卡蒂諾陌生的打量,那個女人顯然有些生氣,冷冷的笑著攤了攤手:“帕蒂先生一定不認識我這樣平凡的人,這很正常。沒辦法,當初的帕蒂先生實在太受女孩子歡迎了!”她涂著艷麗口紅的脣一張一合,重重的咬著“當初”兩個字,目光卻在斯卡蒂諾身上的舊西裝上來回流連,然後低笑起來。

  “凱莉!”羅琳拉了拉那個女人的手臂,轉頭看向斯卡蒂諾,見他脣邊若有若無的笑容,莫名的覺得這個曾經光彩奪目讓她傾心不已如今卻窩囊到十年了依然只是個小職員的男人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羅琳將這種可笑的想法驅逐出自己的大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抱了臂,略微點了點頭:“你好。”

  

  她的模樣就像面對一個普通的、許久未見的、或許還不太叫得出名字的朋友,斯卡蒂諾明白,羅琳這樣的女人,說分手就是真正的分手,一切退回到交往之前,不會對你有恨,同樣也不會有愛。這樣的完全的忽視,叫斯卡蒂諾有些生氣:女人就應該像他的母親所說的那樣,溫柔而且賢惠,羅琳這種幹練而精明的女人……用他的母親的話來說,簡直就是上帝的失誤,讓她弄錯了性別。

  噢,忘了說了,他的母親是日本人,傳統的、能幹的日本婦女,能讓家裡無時無刻都保持著乾淨、溫馨,不論什麼時候回家都能看到她站在門口微笑著說“歡迎回來”。

  他的母親是個非常溫柔的女人,將一輩子都投到了他和他的父親身上。而,曾經,他的母親最經常做的,就是非常高興的拍著他的肩膀說,斯卡蒂諾,你真是我最大的驕傲!

  這話在後來讓斯卡蒂諾不安了很久,但是,他的母親說:斯卡蒂諾,你是個出色的孩子,請一直那樣堅持著走下去就好,我會一直看著你的。

  這句話一直是斯卡蒂諾最大的勇氣,在所有人都偷偷嘲諷他的時候,還有一個人,那樣堅定的相信著他。而現在,不但有人絕對的相信他,更……完全的依賴他活著!

  

  不給她東西吃,她就會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用細小得像貓一樣的聲音一遍一遍的乞求他。

  不給她衣服穿,她就會可憐兮兮的揪著被子蓋住光裸的身體,怯生生的拉住他的衣角。

  不讓她出門,她就永遠的呆在他為她布置的粉紅色的房間裡,趴在窗邊,眼巴巴的等他回去。

  她只會對他一個人笑,只會叫他一個人的名字,除了他,沒有人看得到她的美麗和溫柔。

  這……真是一件讓人無比愉快的事,叫那些下賤的歌女都見鬼去吧!

  

  斯卡蒂諾微笑著推了推新配的眼鏡,對著羅琳微微點頭,同樣回以問候:“你好。”

  羅琳有些驚訝,雖然只是一瞬,然後略微揚起了下巴打量了斯卡蒂諾:“看樣子你最近過得不錯?噢,對了,我的父親最近準備推出這個夏季的新款服飾,雖然我們已經分手了,但是,我仍然可以跟父親商量一下,把這個事交給你來做。怎樣?如果你拿到這單的話,估計年底的時候就有很大的希望升職了吧?”

  旁邊叫做凱莉的女人冷冷的笑著,一臉譏諷:“羅琳你可真是好心呢,對於‘前’男友也這麼盡心盡力,不過,靠女人的男人……嘖……”

  斯卡蒂諾捏了拳,眼神陡然有些危險,叫凱莉猛然退了一步,然後更加鄙視的看過來:“咦,我說錯了嗎?我的王子殿下?”

  斯卡蒂諾猛然轉身,身後,凱莉的笑聲連連傳來,斯卡蒂諾分不清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聽……

  

  走了一路,斯卡蒂諾卻沒有辦法將那種鬱悶從心裡驅逐,那種尖酸的嘲諷和記憶裡的風光在腦海中不斷的交織,斯卡蒂諾大吼一聲,砰的一腳踹在門上。

  “帕蒂……”酷似羅琳的女人穿著斯卡蒂諾為她準備的粉色絲綢睡衣,站在樓梯口怯怯的看著他。斯卡蒂諾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對她伸出手,溫聲道:“來,羅琳,寶貝兒,過來。”

  

  女人赤著腳,慢慢的走過來,腳趾晶瑩,如同一串小小的扇貝。

  她驚呼一聲,已被不耐的斯卡蒂諾一把拉到懷裡捏住了下巴,過大的力道讓女人疼得冒出了眼淚。

  斯卡蒂諾的眼神有些凶狠,眼底泛著一些紅色,如同發怒的野獸。他一低頭,一口咬住女子的脣啃噬一般親吻起來。女子微微的顫抖著,不過片刻,雙脣就已腫了,卻努力的仰起頭迎合著他。

  慢慢的,那甜美的味道讓斯卡蒂諾難以抑制的沉迷了,動作開始輕柔起來,手卻從女人的絲綢睡衣下滑進去,在女人光滑細膩沒有一絲贅肉的腰上來回的撫摸揉捏著,粗暴卻有效,讓女人隨著他的動作呻吟起來,腿軟得如一灘水,癱在斯卡蒂諾的懷裡。

  

  “羅琳……”斯卡蒂諾放開她,撫摸著她漂亮的臉笑起來:“噢,不,你比那個女人好多了。”

  他將女人推倒在沙發上,粉色的絲綢睡衣跟他試驗過的一樣容易脫掉。

  斯卡蒂諾讚嘆的看著身下的胴-體,光裸的、迷人的身體,在燈光下泛著細膩的光澤,上面布滿了昨晚留下的細碎痕跡,一朵一朵,粉紅的、青紫的,就像他親手種下的花,等待著他的灌溉和再次采摘。

  斯卡蒂諾一遍一遍的撫摸過去,女人臉上的色澤瞬間便深了,泛出一層細膩的紅色。她緊緊的閉著眼羞怯的轉過頭去,長長的淺棕色卷髮散落,如同盛開的花瓣。她仿佛用盡了全力來咬住脣,卻無法抑制的從那咬痕中溢出甘美的聲音。

  

  斯卡蒂諾俯下身在她脣上啄了一下,然後坐起來,指著自己囂張怒漲的傢伙啞聲道:“來寶貝兒,好好的伺候他!”

  女人的臉瞬間紅透,睫毛不斷的顫動,然後緩緩睜開,雙眸之中的水色弱弱的乞求著,斯卡蒂諾邪惡的笑起來,勾起她的下巴,低聲道:“哦寶貝,你想反抗你的主人嗎?”

  女人的肩膀瑟縮了一下,慢慢的爬起來,看了斯卡蒂諾一眼,跪趴在他的面前,光滑挺翹的臀丘聳得高高的,讓斯卡蒂諾的眼神瞬間深了,忍不住在她的臀上大力的拍了一下,發出清晰的啪的一聲。

  女人驚叫一聲,聲音卻嫵媚至極,簡直就像刻意的催情藥,她紅著臉趴在斯卡蒂諾的面前,張開嘴,含住那巨大的青紫色的腫脹。

  

  斯卡蒂諾悶哼一聲,抬手又在女人的臀上拍了一下催促起來,女人嗚嗚的低吟著,口水順著小巧的嘴角流出來,然後看似青澀的動作起來,只是,那樣的動作卻讓斯卡蒂諾猛的一吼,弓起了身子。

  女人垂下眼,略略勾起脣,露出一點與臉上的柔弱和溫順截然不同的笑容來。然後嗚嗚的低吟著,擺動起高聳的臀。

  雪白的翹臀,在燈光下泛著細膩的朦朦光澤,猶如上等的白玉,身上肆虐的痕跡還未消退,青紫、烏紅與這樣的雪白形成鮮明的對比,登時讓斯卡蒂諾一聲低吼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將她的大腿一抬,就這麼直接的、重重的衝了進去。

  女人擺動著腦袋,難耐的承受著,手指抓著男人的後背,抓出幾道紅色的抓痕,讓斯卡蒂諾大吼著一下一下的拍打在女人的臀上:“你這個賤人!你這個賤人!居然敢那樣對我!我要你好看!叫啊!給我用力的叫啊!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像狗一樣趴在我的面前!”

  

  斯卡蒂諾的眼中泛起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洶涌的仇恨,伴著那底層血紅的絲狀物……

  

扼殺者(完)

“帕蒂,要一起去打球嗎?”

  “帕蒂,週末員工旅行你去嗎?”

  “帕蒂,我下午有事,能調個班嗎?”

  

  “不好意思,沒有空。”

  “不好意思,不去了。”

  “不好意思,我下午也有事。”

  斯卡蒂諾一如既往的推推眼鏡微笑著回答,然後飛快的做完手上的事攔車回家。

  

  “帕蒂那個傢伙最近奇奇怪怪的。”

  午休時間,幾個職員湊在一堆,偷偷的瞄著不知為什麼最近總是帶著一臉溫和得體笑容,莫名多了好些魅力的斯卡蒂諾.帕蒂,竊竊私語。

  “是呀是呀,一做完事就回家,簡直就像……”說話的人壓低了聲音,側了側身,擋住旁人的視線:“簡直就像趕著跟誰約會一樣。”

  “噗~,怎麼可能!”一個女職員捂著嘴低笑:“不是前段時間才被羅琳小姐給甩了嗎?”

  “唉?真的呀!羅琳小姐終於甩了他了啊?”

  “說起來,帕蒂長得倒是非常帥,可是,唯唯諾諾的樣子,又沒什麼出息,不然還真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呢!”

  幾個職員對望一眼,竊笑起來。斯卡蒂諾托著餐盤從旁邊慢慢走過,目不斜視。

  

  吃過午飯,斯卡蒂諾埋頭開始構思這次的夏裝發布會的策劃企案,雖然只負責其中的部分環節,可是,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動力讓他有些精益求精,並沒有早早的交上去。或許,這還得歸功於自己的寵物?斯卡蒂諾微微一笑。

  的確,如果有一個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會讚揚你,不管什麼時候都依賴你,你大概會覺得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是你辦不到的吧!

  

  桌上的電話忽然響起來,斯卡蒂諾漫不經心的接起來一聽,然後愣了片刻,猛然站起來連連應到:“是的!是的,老闆,我馬上上來。”

  

  斯卡蒂諾所在的公司主要是做賣場的,做得最好最大的就是服裝代理,當然,也有別的比如鞋子、箱包等女性物品,價格都不便宜,幾乎可以算作奢侈品了。然而,由於代理權的爭奪非常激烈,每個品牌的簽約基本上都只是一年或者兩年,而下個月,跟羅琳父親的公司的合約就到期了,這顯然又是一場爭奪。

  還在跟羅琳交往的時候,斯卡蒂諾就明白,只要羅琳或者羅琳的父親出面,他的升職絕對不是問題,但是,作為一個男人,他的自尊卻不允許自己靠女人的幫忙爬上去。而羅琳那樣的女人,毫無疑問是欣賞男人的傲氣的,所以也沒有做額外的事。於是,斯卡蒂諾在公司混了這麼多年,也不過是個小組長。只是,這種身份懸殊的八卦,永遠不要指望能被埋藏下來。所以,大概公司裡沒人不知道羅琳是他的女朋友吧。

  但是,剛才聽老闆的意思……似乎……

  

  老闆的辦公室在二十樓,出電梯門的時候,斯卡蒂諾用力的握了握拳,然後才緩步走到老闆的辦公室門外輕輕的敲了敲門。

  門上的茶色玻璃上,映著他除了微笑就再看不出其他的臉。

  

  “你上次交上來的企劃書我看了一下,非常不錯,我認為很有可行性,聽說你還在進一步的修改?不錯,我很看好你,拿下這季的代理權就看你的了,帕蒂先生。”老闆是個幹練的人,一上來就沒有繞任何的圈子。

  斯卡蒂諾心裡歡騰一片,頗有些揚眉吐氣的感覺,臉上卻毫不顯露,只彎了彎腰道:“是的,我會努力的。”

  老闆插了手撐在鄂下,直直的看著他:“不,我不需要你努力,我只要看到最後的成果。帕蒂先生,我希望你交給我的結果會令我滿意。我是很欣賞不會因為個人情緒影響到工作的人的,你應該不會讓我失望吧,帕蒂先生?”

  斯卡蒂諾有些驚詫的抬起頭,卻見老闆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業務部那邊正好缺一個經理助理,如果帕蒂先生你的成績能令我滿意,我不介意將這個職位給你這樣一個勤懇的員工,所以,要好好乾啊!”

  斯卡蒂諾用力的握了拳點頭:“是的老闆!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他挺直了背走出老闆豪華的辦公室,終於再次找到了那種他熟悉的驕傲和被重視的感覺。

  

  一回到家,斯卡蒂諾就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電腦、書本,還有公司資料。

  旁邊的檯燈打開,黃澄澄的光將斯卡蒂諾的影子斜斜拉長映在地上,酷似羅琳的女人倚在門邊,輕輕的推開一條縫看進來,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

  斯卡蒂諾覺得自己幾乎又找回來了當初叱詫風雲一般的感覺,腦海中的思緒盤旋不停,創意一個接一個的蹦出來。

  墻上的鐘敲了十二點,然後是一點、兩點,斯卡蒂諾仍舊精神奕奕,毫不睏倦,只是,鍵盤敲動的喀啵聲卻慢慢的停了。

  

  羅琳的父親,聽說是個脾氣怪異的老頭子?早些年就因為羅琳跟自己在一起而有所不滿,如果他知道公司把這件事交給了自己,估計很難願意把這季的服裝簽給自己。難道要去找羅琳?

  斯卡蒂諾又想起那天在街上遇到羅琳時,那個叫凱莉的女人的嘲諷,手指不自覺的扣在一起:不!無論如何都要憑自己的本事拿到這份簽單!

  

  “帕蒂……”酷似羅琳的女人推門進來,斯卡蒂諾猛一抬頭,一夜未睡的雙眼泛著血絲,再加上滿下巴的鬍子拉碴,把女人嚇了一跳。

  斯卡蒂諾的眼神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那種速度,就像一台老舊的、反應不及時的電腦一樣。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疲憊的靠在椅背上:“哦,是羅琳呀。”

  女人將早餐放到斯卡蒂諾的桌上,看著斯卡蒂諾慢慢吃掉,為他輕輕的揉著額頭兩側,柔柔道:“帕蒂要不要先去睡一下?”

  她的聲音很低,軟軟的,叫斯卡蒂諾的眼皮難以控制的粘在一起,迷迷糊糊的被她扶上床。

  

  見斯卡蒂諾發出細微的鼾聲,女人低頭在他額上輕輕一吻,嘻嘻的笑起來:“要努力哦,我親愛的主人,只有你爬得越高,我才能見到越多的陽光。”

  她倚在床邊,伸手拉上窗簾,唯剩下小小一束落在床邊的書桌上。

  她笑了笑,坐在書桌前,看了看電腦屏幕上大段的企劃案,然後偏了偏頭,指頭搭上鍵盤敲出一連串的啪嗒啪嗒的聲音,仿佛足尖歡快的舞蹈……

  

  扼殺者——緊緊的纏繞,不斷的生長,吸取宿主所有的養分,然後,站得更高,奪取所有的陽光……

  

  寵物店裡,伯爵斜坐在窗邊,陽光落滿他一身,在那漂亮的長袍上跳出絢爛的光彩,讓攤開手腳大咧咧靠在沙發上的雷歐飛快的移開了眼不知道嘟囔些什麼。

  伯爵搖了搖杯中的紅酒,指甲上的紅色在杯沿上印出漂亮的光彩。伯爵低頭輕抿了一口,臉上顯出了些紅暈來,不由愉快的輕哼了一聲:“說起來,到底是誰在依賴誰,還真是分不清楚呢!”

  警察先生咦了一聲望過來,伯爵輕笑回頭,長腿一抬,從那窗邊慢步跨了過來:“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沒有壞人的存在,警察先生就會失業吧?那麼,警察先生你到底希不希望有壞人的存在呢?”

  雷歐斜著眼睛打量了伯爵一眼,哼哼了兩聲才道:“伯爵你這個傢伙該不會想在我面前做什麼壞事吧?我告訴你,總有一天我會抓住你的把柄的!”

  伯爵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看著杯中晃動的紅色液體低笑不語,唯留一室酒香和警察先生的猛然慘叫:“伯爵!這隻死山羊又咬我!靠!這次我一定要剝了這傢伙的皮!”

  伯爵略微睜大了眼,頗有興趣的看著沙發上的兩個傢伙一如既往的打鬧。

  

  “斯卡蒂諾.帕蒂先生,你這次做得很好。”

  出乎意料迅速的簽下了今年的單子,老闆顯然非常高興,對方一出門,就已經拍著斯卡蒂諾的肩大笑起來:“噢,你真是心思非常細膩的人呢!沒有想到你會這麼了解那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子,哦,當然,最後這句話你一定要當我沒說。”

  斯卡蒂諾有些疑惑,卻將那種不需要的情緒飛快的扔到了腦後。

  老闆打了個電話,叫了秘書進來吩咐到:“今天晚上一起慶祝一下吧!”

  斯卡蒂諾想起因為這段日子的忙碌而被冷落很久的寵物,剛要推辭,抬眼看到老闆頗為高興的側臉,不由得忍住。

  

  大抵慶祝也就那些花樣,不過是喝酒唱歌一起喧嘩,只是,當一切忙完,卻仍然已經將近天明了。

  斯卡蒂諾迷迷糊糊的往家走,心裡卻止不住的高興:經理助理!自己已經是經理助理了!說不定以後就是部門經理,然後是分公司經理、片區經理……

  

  推門進去的時候,房間裡沒有開燈,漆黑一片,莫名的滲人。

  斯卡蒂諾心頭咯喀一下,不期然的想起那份奇怪的契約:每天都要抽出一定的時間跟寵物在一起。

  斯卡蒂諾用力的搖搖腦袋,想將這個荒謬的念頭趕走,卻發現醉酒的大腦愈發的渾濁了。

  

  斯卡蒂諾打了個酒嗝,啪的一聲按開門口的燈,客廳裡登時明亮起來,一眼就看到坐在樓梯口的羅琳,怯生生的抱著腿淚汪汪的看過來,抽咽著:“帕蒂……帕蒂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羅琳好害怕……”

  斯卡蒂諾揉了揉自己暈乎乎的腦袋,搖搖晃晃的往臥室走去,迷迷糊糊的回答:“嗝……怕什麼?你這麼大個人了,自己能照顧自己吧?”

  女人的手從腰上纏過來,腦袋貼在斯卡蒂諾的後背上,臉蹭了蹭:“帕蒂你不喜歡我了嗎?”

  斯卡蒂諾有些煩躁的扒開她的手,漫不經心的回答:“怎麼會……你乖乖的呆在家裡不就好了嗎?”

  女人低聲啜泣起來:“明明,以前帕蒂就會一直一直陪著羅琳的……”

  

  酒氣一陣陣的往頭上涌,斯卡蒂諾煩躁的看了一眼窗外,外面似乎已經濛濛亮了。斯卡蒂諾有些煩躁的扯掉胸前嶄新的領帶扔在地上,眼皮搭在一起,幾乎撐不開,也顧不得洗漱了,直接往臥房顛顛倒倒的走去:“以前是以前,我現在是經理助理了,事情多,哪有那麼多時間?你自己一個人呆在家裡就好,實在無聊,出門逛逛也行,交個朋友什麼的。”

  他一下子癱倒在床上,聲音立刻低了下去,卻仍然能夠聽清他的抱怨:“女人就是麻煩……”隨後便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剛剛還癱坐在地上輕輕哭泣的女人立刻站了起來,赤著腳悄無聲息的來到斯卡蒂諾的床邊,手指撫上斯卡蒂諾的脖子,俯下身子舔了舔脣:“主人……你已經不喜歡這個樣子的我了嗎?真是善變呢!羅琳好煩惱哦!不過,是你叫我去找別人的哦!不要怪我哦……”

  粉嫩的指甲輕輕的解開斯卡蒂諾沒來得及脫去的西裝外套,扔在地上,然後是襯衣、內褲……

  

  一大早,警察局的報警電話就響了起來,讓懨懨兒春困的雷歐立刻站了起來。

  那報警的人顯然嚇得有些厲害,沒等他結結巴巴的說完,雷歐已經抓起桌子上的外套就往外跑,只是,到達現場的時候,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被那過於怪異的景象嚇了一跳。

  

  二層的樓房裡,一顆巨大的樹木從窗口伸出來,粗壯的枝幹,繁茂的枝葉,讓那棟房子就像龜殼一樣,顯得異常的怪異。斯卡蒂諾.帕蒂全身光裸面目扭曲,被無數的枝葉糾結纏繞在樹幹之上,身體已經開始萎縮,就像一具新鮮的木乃伊。

  許多的白色根須從樹幹上探出來,插在斯卡蒂諾的身體裡,就像一條又一條蠕動的蟲子,將斯卡蒂諾的身體插得滿是坑孔。

  許多腐爛物一樣的乳白色液體從那些坑孔裡流出來,沿著樹幹流下來,卻因為有些粘膩而化成一層白色的硬殼。

  

  腐爛、碎肉、蛆蟲……

  與其說是一棟房子,不如說是一棵樹;與其說是一棵樹,不如說是肢解現場!

  雖然不知道被害者死亡幾天了,可是,那些身體、肉塊卻已經被白色仿佛觸角一樣的根須拉扯成了條狀,支離破碎……

  

  嘔——

  一些女警臉色一白,站在一邊乾嘔起來。領隊的胖警官臉也白了白,卻不得不指揮著人員搬著木梯、拿著工具爬上去,將那株巨大的樹木過於繁茂的枝丫砍下來,這才能將已經看不清楚臉的斯卡蒂諾.帕蒂的屍體取了下來。

  

  “警官,這人身體裡有大量的酒精成分,會不會是喝醉了酒……”負責檢查的小警察撓了撓腦袋詢問的看過來。

  胖嘟嘟的警官先生瞪了他一眼:“你喝醉了酒會不會躺倒樹杈上去找死?”

  小警察笑了笑不說話了,然後驚叫一聲:“警官先生,這棵樹是在中華街的寵物店買的呢,這裡有契約。”

  “唉?”雷歐心中一凜,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他搶過那張黑色契約一看,果然是伯爵的東西,只是……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違規內容,完全不能用作定罪。

  

  雷歐忽然想起伯爵的話:誰在依賴誰……

  這株植物……

  雷歐一手插在褲兜裡仰頭看去,無數白白的莖須從枝幹上垂落下來,地上萎縮的屍體裡也殘留著不少,看起來,明明是那麼的無害……

  是寄生植物?

  雷歐用力的捏了捏拳頭:伯爵……你這個傢伙!

  

  寵物店裡,阿澈翹著腿坐在沙發上挑挑眉取笑到:“說起來,如果伯爵你也能學會那樣依賴我,我會很樂意的哦!”

  伯爵回過頭來,眯縫著異色的雙瞳輕笑:“哦?可是,宿主死亡的話,寄體也沒有辦法活下去呢!這樣的感覺我並不喜歡呢!說起來,那個孩子的獨占欲其實跟阿澈你的貪婪還真是有得一拼。”

  阿澈扣動著手指笑起來:“就像人類的貪婪會永遠存在一樣,我對你的貪婪也是不會停止的喲,伯爵!”他攬上伯爵的腰,將伯爵扣在懷中:“伯爵,這樣的話你不會懷疑吧?”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感情,那就相信我的本性吧!

  

  阿澈啃噬著伯爵的脖子,然後,聽到懷裡的伯爵發出低聲的笑:“是的,對於這……我的確很有信心呢!”

  龍九子殿下愜意的眯縫了眼。

  

毕方01ˇ

 

街边的小公园,几个小孩子赤着脚在沙坑里跑来跑去,嘻嘻哈哈的笑声随着风飞得很高很高。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坐在一边树下的轮椅上,脑袋随着他们的跑动轻轻的转动着,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相互推搡着倒在地上,看着他们脏兮兮的衣服,看着他们满脸的笑容,目光里有无法掩饰的渴求和羡慕。

这是个有着软软的栗色头发的少年,坐在大大的轮椅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小猫咪。他的腿上搭着一条方格的毯子,或许是因为长期不能行走的原因,他的眉眼间缺少了少年的朝气,却多了一种叫人心底发软的柔和,就像……初几的新月那般,温柔而美丽……

 

埃米,天晚了,要回家吗?一名三十出头的妇人从一旁走过来,低下头,替小少年拉了拉膝盖上的毯子,轻声询问。

这是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女人,面容却相当漂亮,与这个少年有些微的相似。只是,或许是生活的重担,这个妇人的眉梢眼角都带着一些无法言说的疲惫。

好的,妈妈。被唤作埃米的少年不易察觉的收回羡慕的目光,仰起头,对着妇人微微一笑,漂亮的脸上仿佛有细微的晃花人眼的光芒。

 

明明是……那么漂亮而懂事的一个孩子……

妇人不忍的转过头,推着埃米的轮椅慢慢的往回走。两旁的树叶摩挲,树梢起起伏伏,形成成片的波浪一浪一浪的远去,发出沙沙的声音,像一声清扬婉约的歌。

 

像是感觉到了母亲的愧疚,埃米转过头微笑着蹭了蹭母亲的手背,小声安慰:妈妈,没有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他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只是……辛苦妈妈了。

不,我亲爱的埃米!妇人搂住小儿子的肩将头埋在他的颈间,肩头不可抑制的抖动起来:不是的,埃米,都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的错……”

埃米轻轻的抱住母亲的手臂,低声道:妈妈,我从未如此庆幸过,我是你的孩子。

 

傍晚的天空烧得火红,凉爽的夜风吹过两人的身边,大片的树叶从两人身边落下来,叶面还带着光滑亮泽的绿色。

妇人哭泣的声音渐渐的低了,擦了擦眼角再次推起儿子的轮椅慢慢的往回走,忽的,啪嗒一声,埃米好奇的转过头,就见一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鸟扑腾着翅膀摔在了地上。不过巴掌大小,尖尖的小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嫩嫩的、粉红的口腔,只长着一些细软绒毛的双翅用力的扑腾着,在沙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黑猫,轻巧的落在沙地上,甩着尾巴踱了过去,在地面上留下一串的梅花脚印。

小鸟似乎还不懂害怕,只啾啾的低吟着,仍然扑腾着那对满是短短绒毛的翅膀。

 

走开!你这只可恶的猫!埃米想也没想,抓起膝盖上的毯子朝前一扔,那只大黑猫喵的一声炸了毛,嗖的一下就蹿得不见影子了,埃米却因为没有掌握好力道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

埃米!妇人惊叫一声,将摔倒的儿子重新扶到轮椅上,有些心疼的替他拍去膝盖上的灰尘,轻轻的揉着那两条已经开始萎缩的双腿,禁不住又是一阵泪水涟涟。

埃米有些惊慌的抹去妇人脸上的泪,目光慌乱的四处移动,忽的转移话题一般指着那只啾啾叫着的小鸟:妈妈!把那只鸟捡给我好吗?

 

天!埃米惊呼起来。

小鸟耷着脑袋缩着翅膀窝在埃米的手心,软软的黄色绒毛,双喙猩红,像一团小巧的火焰,轻轻的啄着埃米的手指,黑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脑袋一偏,静静的看过来。只是,这只小鸟却只有一条腿!

妈妈!埃米捧着小鸟,小心翼翼生怕摔到,他扭过头,有些气闷的问:妈妈,我可以养它吗?把它送回去的话,它的父母也不会要它吧?他们一定是看到它只有一条腿才故意把它丢出来的。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埃米气得两颊通红,漂亮的琥珀色双瞳也红了起来,鼻子还抽了抽。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仰头,就看到那高高的树杈上有一只鸟窝,两只成鸟啾啾的叫着在树杈间穿来穿去,窝里明显还有好几只幼鸟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叫得欢,愈发的显出自己怀里这只的恹恹儿。

 

妇人看了埃米一眼,心头叹了一声,摸摸他软软的头发,笑起来:好的,不过埃米你要保证自己会努力照顾好它哟!

埃米兴奋的点点头,将小鸟捧到怀里。

轮椅咕噜咕噜的向前推,走了不远,埃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呀,妈妈,我应该喂它吃什么呢?虫子吗?他苦恼的皱起眉头。

妇人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也散开了些:啊,面包怎样?

可是……它还这么小呀!面包不会卡着它吗?

 

请问……有人在吗?

伯爵的身子最近有些犯懒,阿天瞄了一眼,猛然瞪大了眼贼笑起来,嘴贱了一把:伯爵,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伯爵啊的一声微张了嘴,脸上的表情呆了呆,猛然反应过来,顾不得手里捧着的是自己最爱的巧克力奶,已经狠狠的朝阿天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漂亮的陶瓷杯子摔了个四分五裂。伯爵哀怨的奔过去,颓然捡起陶瓷的碎片,脑袋一扭,妩媚的双眼狠狠的瞪着阿天:我可怜的杯子!坏了一只的话,一套都不能要了呀!这可是伊丽莎白二世用过的杯子啊!

阿天趾高气扬的甩着尾巴路过,啧啧的摇头:淡定呀!伯爵你还不够淡定啊!

 

外面忽然传来的询问声让伯爵迅速的站了起来,恢复了优雅的姿态和完美的礼仪,只是,过了片刻仍旧不见有人进来,只听到那少年特有的软软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请问……有人在吗?

伯爵咦了一声走出门去,才见楼梯的尽头一个栗色头发少年伸着脑袋好奇的打量过来,一碰上伯爵的目光却嗽然微红了脸,对着伯爵点点头,非常有礼貌的小声道:对不起,我的腿脚不方便,没有办法进去。他有些害怕的看了看脚下长长的石梯。

……”伯爵回过神来,这才看到少年坐在一把轮椅上。伯爵偏偏头想了想,走到一旁点燃了一只金色镂空的熏炉。

 

袅袅的烟从熏炉里飘摇而起,甜甜的味道,就像漂亮又美味的点心。

少年小狗一样动了动鼻子,快乐的眯起眼:好棒的味道呀!

伯爵兴奋的微微扭动了身子,抬手捧脸:是吧是吧?很好闻的味道吧?我最喜欢了呢!

 

他正说着,一个身体魁梧,穿着虎纹皮褂的男人从他身后走出来,在他面前单膝跪地,粗声粗气的道:伯爵,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少年惊讶的瞪大了眼,看着伯爵镇定自若的点点头:我们的客人有困难呢,能请您帮忙将他请下来吗?

谨遵您的吩咐,伯爵。少年好奇的转动着目光,就见那个魁梧的虎纹男人执起伯爵的手,如同觐见贵族一样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吻,然后走上楼梯一下子将他抱在怀里。

 

少年猝不及防的低呼一声,微微红了脸,手脚都有些不自在的缩起来,怯生生的呆在魁梧的男人怀里,由着男人将他从楼梯上抱下去,只有一双漂亮的半透明浅棕色瞳子悄悄的转来转去,偷偷的打量着抱他的男人还有这个古朴而漂亮的古董店。

男人将他放到软软的沙发上,少年赶紧的坐得端端正正,微微红了脸,对魁梧的男人连连道谢,男人豪爽的笑起来,胸膛震动,居然摸了摸少年的头在他发心用力的亲了一口:真是个好孩子,很好闻的味道呢!

 

啊!芬克斯!不可以对客人无礼哟!刚刚看到的那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店主低呼一声,嗖的一下冲了过来,将魁梧的男人拉开,转瞬又对少年优雅的弯了弯腰:你好,尊敬的客人,在下D伯爵,是这间宠物店的主人,请问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啊!伯爵先生你好,我叫埃米?本多,非常感谢您刚才的帮助。埃米眨眨眼,却发现刚才帮忙的那个魁梧男人已经不见了。

诶米么?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呢!在拉丁文中Amy可是深爱的意思呢!伯爵一指点在唇边,微微一笑:替埃米取名的人,一定非常的疼爱埃米吧?

 

埃米羞涩的笑了笑,将手掌摊开,手心里一只半大的幼鸟安安静静的躺着,小巧的喙不时的在埃米的手指上擦一擦,小脑袋抬起来,黑溜溜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埃米。

埃米为难的抬起手掌:伯爵先生,能请你替我照顾布兰克吗?

 

伯爵的目光落在那单腿的红喙幼鸟身上,身子微微一怔,忽然蹲在了埃米的面前。

他摊出手,那只半大的幼鸟便扑腾了翅膀从埃米的掌心跳到了伯爵的手心,让埃米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

伯爵从一旁的架子上取出一些食物放在掌心,那只幼鸟便安静的啄食起来,掌心微痒的感觉让伯爵止不住的发笑:是叫布兰克吗?

埃米微红了脸点点头:嗯!布兰克是我捡到的,我不太会取名字。

伯爵抚摸着布兰克的翅膀,上面的绒毛已经褪去了不少,开始长出一片一片的羽毛了,不过,因为单腿的原因,布兰克似乎不太爱动。

伯爵微笑着在诶米头上也落下了一吻:诶米真的是好孩子呢,这个名字布兰克非常喜欢哟!

诶米捂着自己的头顶有些不好意思,一转头,却看到布兰克正看着他,黑溜溜的双眼,就像两颗小巧的宝石。埃米笑起来:真的么?那就好!

 

为什么不自己照顾布兰克呢?布兰克很喜欢你,你也很喜欢布兰克吧?伯爵挨着埃米坐下,微微侧头问到。

埃米的手指紧紧的抓起膝盖上的毛毯,有些沮丧:因为马上就要开学了,我怕没有时间照顾布兰克。他看着软软一团的布兰克,伸出手指拨弄着布兰克猩红的喙。布兰克歪歪头,拿锋利的喙尖在他手指尖上轻轻一啄,惹得诶米笑起来:布兰克还这么小,妈妈要忙着上班,我怕……”

他话还没说话,唇上忽然一热,伯爵晶莹剔透的手指已经贴了上来。

埃米惊讶的转头,就看到伯爵微笑着将布兰克放到他的掌心,搂着他的肩膀轻声道:不,我想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希望能跟你在一起吧?因为……埃米是在那个时候唯一一个向他伸出手的人呢!请不要辜负他的希望啊!

这样么……”埃米低下头,然后将布兰克捧在手心,对着伯爵用力的点点头:嗯!我一定会努力的照顾布兰克的!

伯爵笑起来,招了招手,那个魁梧的男人便又走了出来将埃米细心的抱了起来。

 

伯爵倚在门边,看埃米坐上轮椅,对着他弯了弯腰,手放在胸前:那么,尊敬的客人,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到D伯爵的宠物店来。伯爵忽然眨眨眼:埃米是瞒着妈妈出来的吧?还是赶快回去的好哟!

埃米笑起来,对着伯爵挥挥手,那只半大的小鸟就蹲在他的怀里,扑腾了翅膀朝伯爵看来一眼,黑色的眼瞳中忽然有红色的光闪过。

 

伯爵看着埃米走远,偏偏头微笑道:衷心的希望,您不会再次迈进我的宠物店呢!他一转身,长袍微晃,袍脚的红色花纹仿佛跳动的火焰……

 

毕方02ˇ

 

学校的生活埃米其实并不适应,自从三年前因为腿疾没钱医治从此再也不能走路以后,埃米就一直在家自学,却让母亲愈发的自责,即使,埃米并不怪她,甚至连那个生下他却抛弃他的父亲都不怪。但是,埃米没有办法拒绝母亲将他送到普通的学校,跟普通人一起生活,因为这是他的母亲,那个有点软弱、有点善良、一直都很努力的女人的心愿——以日夜的劳累为代价。

 

路边的叶子上还粘着不少的露水,母亲推着埃米的轮椅朝并不算近的学校走去。因为轮椅的关系,埃米并不方便乘车,母亲居然笑着说:没有关系,正好可以送埃米去学校,晨起的锻炼对一个中年女人来说可是保持健康的关键呀!

坐着轮椅来上学的埃米显然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鄙夷的,或者还有些恶意的嘲讽,埃米低着头当没看见,满脑子都是母亲将他送到校门口时转身的背影,那么匆忙……

埃米知道,母亲在帮一个公司做清洁打扫,每天九点钟上班,这个时候赶过去,只怕已经有些晚了。他抱了抱怀里的包,软软的布包微微动了动,埃米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来。

他不放心让布兰克呆在家里,想到布兰克并不吵闹,就偷偷的带来了学校。

埃米吐吐舌头,希望不会被人发现吧!

 

老师讲的课枯燥又无趣,大多都是埃米自学过的。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不注意,思绪就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连下课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喂!瘸子同学!猛然大力的一推,让埃米回过神来,有些惊诧的抬起眼,琥珀色的双瞳带着些淡淡的透明,漂亮极了。

两个有些高大的少年愣了一愣,对望一眼,忽的极其诡异的一笑,一左一右挨上埃米的肩呵呵笑起来:哟,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呀?

埃米有些害怕,缩了缩肩膀,两个大个子却挨得愈发近了。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起来,慢慢的一步一步退开,将个子小小的埃米独自留在了两人一左一右的包围中。

 

埃米惊慌无措,目光从两人肩膀的缝隙中看出去,然而,每一个人都微微的侧着头,躲避着他的求助。那一瞬间,仿佛所有人的面孔都褪去了色彩,模糊一片。

埃米咬了咬唇,慢慢的垂了头,低声道:埃米?本多,我叫埃米?本多。

哦,小埃米,为了增进同学间的友谊,我们一起吃午饭吧!两个高大的少年一左一右的提起埃米的肩,将他往外拉去。

伤残的脚撞到凳子上,埃米惊叫一声挣扎起来,啪的一下摔倒在地上,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似乎有可怜他的,似乎也有看好戏,埃米都听不清楚,只在慌乱间抓到了一个小包,包里有什么微微的动着,拱了拱他的手,让他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

埃米被摔在地上,顶楼的风很大,吹得埃米本来就偏软的头发乱飞,遮住了他的视线。

埃米呻吟了一声,脸颊边忽然一凉,刚刚惊恐的抬头,脸上就是一痛。

殷红的血顺着埃米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流下来,流到脖子里,被校服的衣领吸去。

那两个个子高大的同学呵呵笑着把玩着一把水果刀,刀刃紧紧的贴在埃米的脸上,制止了埃米所有的动作。

哟,小埃米,既然都是同学,那就拿点钱来花花吧!

 

埃米想大声尖叫,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低声的乞求:…………我没钱……”

没钱?两人对望一眼,一把抢过埃米怀里的包倒提着往下一抖,哗啦啦,许多的书本掉出来,散了一地。

——”最后,一只小鸟啪嗒一下掉在书本堆上,怯怯的扑腾起翅膀歪歪扭扭的朝埃米扑过去。

埃米脸色一白,顾不得腿上无力朝前一扑就要抓起小鸟,却被别人快了一步。

 

那人抓起布兰克的翅膀提在手中,抖了抖,布兰克登时踢着单腿啾啾的叫起来,大大的喉咙露出来,里面是一片血一样的猩红。

那人反而大笑,转头对另一个人说:诶诶,看我们的小埃米自己是个残废,养的鸟也是残废呢!

埃米脸色一白,伸手去拉那人的裤腿,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音:……你把布兰克还给我,我把午饭的钱给你好不好?

然而,就是这时……

 

呲呲——

头顶上忽然响起奇怪的声音,埃米和那两人同时抬头,眼瞳猛然一缩:一条电线冒出点点的火花,忽的从中断开,猛然掉了下来——

 

——”

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乍起,那长长的拖音在数栋教学楼间回荡,然后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戛然而止,叫每个人背上一寒。

 

怎么回事?

……谁呀?

天!人在哪里?

顶楼!是那边的顶楼!

 

当人们惊慌的冲上顶楼的时候,却只看见两具焦黑扭曲的尸体,交叠着形成一种诡异的姿势。尸体的旁边,一个腿有残疾的少年抱着一只小鸟,脸上全无血色。

那小鸟长喙殷红,尖端却泛出一点惨白来,看起来十分怪异,这会儿,正用长喙轻轻的啄着少年耳边软软的发梢。

 

那个……”埃米在刺鼻的焦糊味道中抬起头来,嘴唇哆嗦:……是上面的电线……”

众人随着他的手指抬头,就见这栋老楼顶上的电线已风化坠落,只剩了一小段噼啵噼啵的闪着火花荡来荡去、荡来荡去……

 

是那个人呢!

对!就是那个人!

听说明明是一起的,就他没事呢!

刚来第一天就死人,这个人是怪物吧!

哼,一个残废还来上什么学啊!真是倒霉!

不!小声点!会被诅咒的呀!

 

埃米低着头,转动着轮椅慢慢的朝前走,掌心厚厚的茧子让他已经不会察觉到与轮子摩擦的痛了,所以,一个人,没有任何人来帮忙推,也是可以的。

树上偶有花瓣掉落,埃米停下来仰起头,那些小小的花瓣便掉在他的脸上。

那件事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可是,埃米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

身后的人刚刚还在对着埃米指指点点,这会儿已经尖叫起来,她的旁边,大概是她的男友吧,口袋里忽然冒出一簇火花,吓得那个男人一把扯下外套扔在地上,胸口却仍旧被烧伤了。女人尖叫着,扶起男友就往医务室走,埃米清楚的感觉到那刺痛后背的目光。

是打火机?然而,这样凉爽的天气,打火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爆炸?

 

埃米回过头去,静静的看着那两个人朝他投来惊恐的眼神,静静的看着他们恍然大悟一样捂住嘴一步一步倒退着走开,不断的、不断的对他点头哈腰。

埃米微微笑了笑,十二三岁的少年,漂亮得不可思议,然而,那笑容却让旁人转瞬苍白了脸,呼啦一下,周围的人转瞬便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埃米静静的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站在风中,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的瞳子里仿佛含着许多的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布兰克……”埃米抱起膝盖上的鸟低喃。

两个多月的时间,当初的小鸟已经长大了,有小皮球那样大,蓝色的羽毛,红色的斑点,嘴上的红喙不知道何时已经慢慢褪成了白色,只有喙根还带着一点红。

这么漂亮的鸟,当初怎么会被抛弃呢?仅仅是因为残疾吗?因为跟别人不一样吗?

 

布兰克,我只有你了……”埃米紧紧的抱着布兰克,眼泪轻轻的滴在布兰克的翅膀上。

布兰克仰起头,缓缓的张开翅膀,仿佛人一样揽住埃米的肩,那双黑色的瞳子里闪着许多未知的光。

布兰克,我真的是怪物吗?为什么……他们都不理我呢?我明明……什么也没干啊……”

 

伯爵……”

伯爵正在给小胖扎头发,却听到一个男子的低唤,不由得抬起头来,然后叹了一口气,却仍旧微微一笑:是你啊,我一直在祈祷你不要来到我的店里呢!

那是个英俊而高大的男人,穿着蓝色的长袍,肩上斜披着红色的披风,上面仿佛有火焰在跳动。

小胖咦了一声,偷偷伸手,在那人的披风上摸了一把,然后哇哇大哭起来,伯爵心疼的捉起小胖的手在她胖嘟嘟的手指上呼呼的吹着气,责备道:不认识的东西怎么可以乱碰呀!

小胖挂着两颗眼泪抽咽,手指尖上起了个大水泡:可是……他的披风好漂亮呀!小胖喜欢……”

伯爵无奈的替小胖扎上最后一根头绳,叹了一口气:可是……无论如何漂亮,他都不是任何人能够触碰的……火焰就是这样的东西,一旦燃烧就无法停止,除非……烧尽一切,包括自己……”

伯爵抬起头,看着那个站在宠物店正中,不坐、不碰任何东西的男人,缓缓的道:为什么要开始呢?明明知道,一开始就没有办法停止吧?你不是想留在那个孩子的身边吗?

男人静静的看了伯爵半晌,微微垂眼:比起我自己的愿望,我更加想要保护他啊,无论如何……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伯爵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明白了,毕方大人。

 

毕方(完)ˇ

 

埃米,今天晚上吃饺子哟!厨房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埃米摇着轮椅过去,有些好奇的捻起一个远远的面粉团,里面似乎还裹着东西?

饺子?这个吗?

是呢!以前你爸爸很喜欢吃呢!似乎是东方的食品,你的爸爸也是跟别人学的吧……”

女人笑了笑,没有说下去,只啪嗒一下点燃煤气罐,然后拍拍手上的面粉将埃米推了出去:好了,埃米去跟布兰克玩吧!等下弄好了妈妈会叫你的。

 

埃米看着妈妈在厨房忙碌,不由得抱了布兰克在怀低声道:布兰克,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了妈妈!在学校也不让妈妈放心。他锤了锤自己的腿,有些沮丧:可是我都不敢跟妈妈说,说我想站起来,想走路,想每天都可以站在门口等妈妈回家。妈妈已经很辛苦了,我的腿又拖了这么这么久,手术需要的钱大概更多了吧……”

布兰克你说我的父亲会是怎样的人呢?为什么会抛弃我和妈妈呢?如果他知道我的腿,会不会替我医治呢?

蓝羽红斑的鸟靠在他怀里,安静的听着,房间的角落里偶尔窜起一簇火花,每次都是刚刚窜起就灭了下去。蓝羽红斑的鸟细微的颤抖着,将脑袋用力的钻到埃米的怀里,惹得埃米咯咯的笑起来。

 

晚餐埃米吃得很开心,从来没有吃过的东方食物让埃米很新奇,小肚子吃得圆滚滚,不得不挺着肚子躺在轮椅上哼哼。

妈妈笑起来:埃米跟你的爸爸一样呢!你的爸爸每次也会吃成这个样子。

埃米咦了一声看过去,就见妈妈已经收拾了东西往厨房走了。

布兰克扑腾着翅膀躺在埃米的肚子上睡觉。

 

埃米的卧室里有一只篮子,篮子里铺着细软的绒垫,布兰克静静的躺在里面。

他的喙已经不再鲜红,反而泛出惨白的颜色来,月光从窗口照进来,落在布兰克羽毛上的红斑上,像一簇一簇跳动的火焰。

忽然,噗的一声,那些火焰真的从布兰克的羽毛上跳了出来,在房间里四处乱窜。

绒垫首先被点燃,泛出刺鼻的味道。

一簇一簇的火焰扭曲了静谧的空气,泛出诡异的波纹,视觉的嗽然扭曲中,一个男子的身影慢慢的清晰起来,蓝色的长袍、红色的披风、英俊的面容。

 

他一步一步走到埃米的床边,每一步的行走间都有大朵大朵的花在他脚下盛开,然后窜高,变成暗红色的火焰跳动在他的肩头、指尖……

他站在床边,隔了一步的距离看着埃米。

漂亮的少年,单薄的身体,微微张开的唇中流出细微的呼吸。被子被他踢开了点,露出细弱的脖颈和细腻的后背,背上脊柱浅浅的凹痕在被子下若隐若现。

他能清楚的记得,那双手是如何的温柔,在他的身体上抚摸而过。比起成为传说中的毕方,他其实更加愿意留在这个少年的身边,永远的,哪怕仅仅就这么仰起头看他琥珀色的瞳子。

埃米,我的少年……”

男人弯下腰,少年稚嫩的面孔在眼前一寸一寸的靠近,很多东西在这样过于近的距离中模糊了,包括少年秀气的五官,唯剩下那如同蔷薇花瓣般娇嫩的唇。

 

一寸的距离,却是一寸的相思。

 

男人就这么弯着腰,停顿着,红色的披风在气浪中轻轻的扇动着边角,勾勒出线条流畅的后背与身体虔诚的臣服,唯有唇中流出深深的叹息和不甘。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眷恋的描绘着少年的轮廓,隔着一寸的距离。

眉,颜色有些淡;唇,娇嫩而细软;身体,纤长而瘦弱;腿,虽然无力却他永远怀抱他的地方……

 

手指一遍一遍的描绘,却不能触碰,唯有用目光,记忆下这永不能忘却的……眷恋……

火焰,就是这样残忍的东西,哪怕再温暖,哪怕再靠近,却永远带着灼伤的危险。

我的少年,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站在这里,一步之遥,然后留下了我一世的相思。

 

他转过身,再不看床上的少年一眼,从窗口一跃而出,带起巨大的火光冲天,朝天爆炸开去,好像午夜的焰火,光华灿烂,一瞬永恒。

可惜他只是毕方,不是凤凰,可惜他只能破坏,不能守护。从他掌御火开始,这种破坏就再也无法停止。

 

邻里传来大声的喊叫:着火啦!快救火啊!

快报警!报警!

里面还有人吗?天呐!

埃米!埃米你在吗?埃米,不要怕,妈妈在这里!

 

房门被撞开,一脸焦急的女人冲进来,然后看到那一幕永不能忘记的诡异:那只蓝羽红斑的鸟躺在埃米的胸口,翅膀张开,仿佛在用全部的生命保护着那个孩子。火焰在房间里熊熊燃烧,发出噼啵噼啵的声音,却在埃米的四周形成一个巨大的球形,旋转缠绕着四散开去,没有半点热灼和伤害,反而像是……想近又不敢近的深情抚摸……

那般绚烂而美丽的红色火焰正中,她的埃米仍旧安静的睡着,睫毛轻颤,呼吸轻缓,而那只鸟,曾经火红的喙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褪成了一片惨白,仿佛,那种红都被火焰吞噬殆尽了一般……

 

埃米!埃米!女人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冲过去摇醒熟睡的儿子,埃米迷茫的抬起头,揉了揉眼,然后被母亲一把搂在怀里。

四周都是灼热的红色,跳动不息,埃米仓惶四顾,目光一矮,看到仍旧保持着保护姿势的鸟。

埃米慢慢的伸出手指,仰头:妈妈,布兰克他……死了吗?

那大张的蓝色翅膀,边沿上已经被烤得有些焦黑了,可是,在那翅膀保护下的自己,却没有一点不适。

布兰克……

 

女人顾不得回答,只一把抱起埃米向门外冲去。

埃米趴在她的肩上,愣愣的看着,看着自己的指尖还未触碰到布兰克的身体就已离开,看着他一离开,那火焰就窜了起来,将布兰克吞噬其中。

布兰克……”他伸出手,却连目光都被瞬间拐过的墙隔断了,只恍惚见着似乎有一个蓝衣红披风的男子站在那团耀眼的火光中静静的看着他……

 

我的少年,请你自由的……奔跑……”

男子站在火焰中,火焰舔舐着他的皮肤,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他跪下来,对着空无一人唯有噼啵噼啵燃烧声音的房间慢慢的单膝跪地。

 

楼道和房间已经被火焰吞噬了,烟雾呛得女人大声的咳嗽起来,心头是无尽的害怕,连当初那个男人笑着对她说分手她都没有这样害怕。可是,埃米是她的任性,是她偷偷留下的孩子,是她的无能才让这个漂亮又聪明的孩子双腿残疾无钱医治,难道,现在,她又要让这个孩子死在她的怀里吗?

不!不可以!

她将埃米护在身下,不管不顾的朝楼梯冲了下去。

 

——

脚下的火焰跳跃起来,仿佛舞蹈的孩子,在她面前一瞬间分开。

老旧的楼梯显出来,她惊恐的朝下跑,每一步,都有火焰分开,然后在她身后合拢。

她闷着头,越跑越快,手掌将湿帕子轻轻的捂在埃米的口鼻上。

 

布兰克,如果是你,我替埃米谢谢你……

 

出来了!快!救人!

她一冲出旧楼,就见外面围满了警车、救护车,不断的有人被抬走,满身的焦糊味道,到处都是痛苦的呻吟。唯有她,虽然一身狼狈,却没有一点伤痕。

一个男人跑过来,接过她怀里的孩子,看她一脸的茫然不由得关心的问到:夫人?夫人你没事吧?哦,我是警察,我叫雷欧!

她回头看着那被火焰完全吞噬的旧楼,火光冲天中轰然倒塌,只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事,我很好……”

 

几天过后,警方的检查结果出来,那栋楼是因为电线老化才出了事故,埃米他们家得到了一大笔赔款,还有拆迁的补助。

 

医院的手术室门口,女人看着儿子被众多的白大褂簇拥着推进手术室,有些紧张的搅着手。

夫人你好,在下D伯爵……”温柔的男声在背后响起,女人回过头去,就见一个衣着华贵面容秀丽的东方男子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

“D伯爵?她觉得自己的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漂亮优雅的男人。

D伯爵点点头走过来:在下是中华街一间宠物店的老板,埃米是在下的顾客。听说他这次要动手术,在下前来探望。

如果埃米的腿好起来的话,在下希望他能再来一次中华街的宠物店呢!

……什么?女人只觉的觉得这个男人仿佛全身都绕着一团雾一样叫人看不清楚,却见他微笑着抬起脸来,一金一紫的双瞳微微眯缝着,双手优雅的置于身前低喃道:因为……有人在等待着他啊,退去所有的伪装,用真正的身份。

即使不能触碰,至少希望能看到埃米自由的行走吧!他这样感慨的说着,异色的双瞳里闪着细碎的光。

 

蚀骨蝶01

 

头顶上是霓虹闪烁的光,一串一串从左到右再闪回来,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大概会认为是天上的星星吧!只可惜,在美国这样纸醉金迷的地方,那种永远高高在上的星星是看不到的,能看到的唯有这些……落入红尘的东西。

夜风有点冷,一个画着艳妆的女人拢了拢高高的脖领子缩着手脚往外走。背后是几层楼高的娱乐城,奢侈淫靡亮如白昼,眼前脚下却是阴暗的巷子,周围全是低低的碎语,还有刺鼻的烟味,以及男男女女夸张而怪异的呻吟。女人面无表情,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出清晰的声音,一张脸偶尔在光线交错之间露出来,却是艳妆都压不住的苍白。

 

——

嗡嗡——

轻缓的风扫在脸上,一对漂亮的翅膀从女人眼前翩翩而过,女人惊讶的瞪大了眼,却又什么都没看到了。

 

——

肩头被撞了一下,女人踉跄了几步,一转脸,摆出一副发怒的模样,却见一个漂亮优雅的东方男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胸口微微起伏着,长长的袍子上绣着漂亮的花纹,在胸口绘成一只巨大而斑斓的镂空蝴蝶。他匆匆的弯了下腰,声音带着些气喘:对不起小姐,请问……你看到一只蝴蝶了吗?

那人抬起头来,竟是一金一紫的异色双瞳,一只隐在黑暗里,一只露在霓虹中,妖媚得像祖母童话故事里的妖精,只是那张脸上,不知为何却满是难以言喻的焦急。

 

蝴蝶?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点干涩。她莫名的想起刚才划过视野的那对翅膀,巨大的、艳丽无比的翅膀,诱惑着她心底最深的蠢蠢欲动,不过是那么恍惚幻影般的匆匆一瞥,却让她四顾而寻。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微笑着,缓缓的、缓缓的摇了摇头。

 

伯爵?你这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呀呀呀,难道你有这种爱好?背后忽然传来咋咋呼呼的喊声,眼前的男人随之转过头去,黑色的发扬起一圈儿小小的弧度。

咦?警察先生?

女人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快步跑过来,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女人认得,这个警察似乎是叫雷欧,经常来娱乐城检查,是个莫名其妙的的男人。

 

雷欧捏着下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女人几眼,然后凑到伯爵的耳边小声道:伯爵,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女人啊?真是难以想象呢!虽然胸还算大,可是,看样子年纪已经不小了啊!而且……皮肤也很差的……”他语气中含着些说不清的情绪,甚至还抬手拉了拉伯爵的黑发。

伯爵的脸嘭的一下红起来,连耳廓都泛着细微的粉红,叫看惯了美人的女人都转不了眼。果然吧,很多时候这种吸引并不是像她这样刻意就可以的,如雷欧警官所说,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实在不是很适合继续做这种皮肉生意。

她面无表情的看过去,就见到被称为伯爵的东方男子有些生气的抬起一脚,狠狠的踩在雷欧警官的脚背上,哼了一声,转向她时却是一脸的歉意,捧了手在身前,眼睛闪啊闪的,那种妖媚忽然就化成了可爱:这位小姐,真是对不起,我叫D伯爵,这位是雷欧先生,都是雷欧警官的错,冒犯你了。

喂喂!什么叫都是我的错啊!伯爵你这个家伙!雷欧在他身后跳脚。

她终于笑起来,长期抽烟的喉咙有些发痒,可是她忽然不想在这个东方男人面前显出她那种堕落的模样,她用她有些沙哑的声音说:不,没有关系的,这位警官先生说的大概都是事实,很高兴认识你伯爵先生,你叫我Maya就好。不过,你说的蝴蝶我并没有看到过呢!

 

蝴蝶?雷欧不顾疼痛的脚背又凑了过来,一脸怀疑的打量着伯爵:伯爵你难道又要卖什么奇怪的东西给别人?我绝对不允许!

伯爵有些生气的瞪了雷欧一眼,捧了掌道:我的宠物店是贩卖爱与梦的地方,警官先生你这么说实在是太过分了呀!

爱与梦吗?”Maya有些嘲讽的笑起来,唇上的口红有些花了: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那种东西吧!

 

伯爵缓缓的转过头来,半边脸隐在暗色里,半边脸在霓虹的映照下泛着浅浅的光晕,随着色彩的变幻变化出复杂的光彩。伯爵一指点在唇上,轻笑起来,异色的双瞳里闪着些诡异,像是无尽的温柔,又像是些微的怜悯,更或者……像是凉薄的嘲讽。

原来如此,难怪那只蝴蝶一出生就往这边飞来了呢!不过……”他顿了顿,有些惋惜的耷拉了脑袋:那么珍贵的品种,我一直守啊守,守了她好久才孵化出来呀!可惜这种蝴蝶只有出生的那一刻才有收回的可能,如果现在让她跑了,大概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她了吧!他捧着脸,两眼泛出泪花:呜,我可怜的孩子呀!

 

伯爵耷拉着脑袋,有些恹恹儿的往回走,雷欧立刻跳了起来,跟着伯爵的脚步追了上去,嘴里嚷嚷着:喂伯爵,不要无缘无故的低落呀,这会让我很困扰的!

 

Maya笑了笑往回走,真是可爱的人呢!

不过,她今晚的生意状况就不太可爱了,看样子这个月会很难熬啊!

——

耳边若有若无的又响起那种振翅的声音,带着轻唤的风拂到她的脸上。

Maya怔了怔,仓惶四顾,每每眼角似乎都有扫到那对漂亮的、斑斓的巨大翅膀,每每看过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蝴蝶……

她伸出手,手心细微的鳞片闪着点点碎光。

 

真的有蝴蝶……

她的目光如网一般扫过四处,光明与黑暗在她眼中碰撞成一块一块的碎片,然后,她的瞳孔忽然一缩,全部的视线都落在街边巨幅的海报上:舞蹈王子Alex?Ben告别舞台盛大演出!

她一怔,手软弱无力的垂下来,手心细碎的鳞片洒落……

 

那海报上的他英俊如往昔,岁月仿佛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的痕迹,无论何时,他都永远那么高贵而优雅,只有那句告别舞台,让人明白了时间的流逝。

她慢慢的走过去,站在巨幅的海报下仰起头看了半晌,然后默默转身。身后,有两个女孩子在哭泣,大抵是说什么不舍的王子殿下的离开”……

王子殿下……吗?曾经,她也这么以为的……甚至,自己也是呢……

 

不过是转了一个弯的老巷子,所有的绚烂与繁华都在转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Maya沿着老旧潮湿又黑暗的楼梯往上爬,心情有些郁郁,忽然脚下一滑让她差点摔了下来。

Maya照例在心里诅咒该死的物管,给他们说过多少次了,这栋楼的灯坏了坏了,没想到几个月了都没人来修!如果不是看中这栋楼的房租便宜,这么老的房子,踩一脚都嫌危险,谁愿意住啊!

Maya扶着楼梯揉了揉脚踝,腿上的裤子被揉起来,露出带着捆绑伤痕的脚踝,还有脚踝上一条明显的狰狞的伤疤。明明是在黑暗中,Maya还是能清楚的想起那条伤疤的形状,长条状,像蜈蚣一样爬在她光洁的小腿上,凹凸不平。曾经有几个男人还因为这条伤疤的原因半途落跑,她下了很多次决心要除掉这个伤疤,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这条伤疤一直留到了现在。

Maya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放下裤腿继续往楼上走去。

这是一条永远无法有人陪伴的路,黑暗,没有止境,哪怕曾经给她许下美丽诺言的人也已经不知道走向何方了……

 

最后的舞台告别呀,不知道门票要多少钱呢!或许,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吧?

Maya有些愤恨,觉得自己本来就拮据的生活更加需要挣扎了。

她打开这狭窄又脏乱的房间里少数的电器之一,果然,电视里到处都是Alex的身影,不管换几个台,那些翩翩舞动的身影都能层层叠叠的笼罩过来,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啪嗒一下关了电视,电视上泪流满面大呼王子殿下我们爱你的小女孩一瞬间黑暗了。她打开电脑,老旧的家伙一开机就是刺耳的声音,叫得她心烦意乱。上网查了一下,果然,票早在几天前就卖完了。

她的手指的顿了顿,然后慢慢的敲着键盘在地址栏里输入了一长串英语字母。很长的一串,复杂的域名,可是,她居然一个字母都没有错。

 

那是一个论坛,Alex的,论坛的背景图片是Alex的击剑骑士装,与他握剑对持的,是一个看起来娇小的多的男孩子,漂亮的眼,紧抿的嘴角,有一丝属于少年的高傲和欢喜,只是,那张脸,赫然就是她Maya

Maya躺在圈椅里抽了好几支烟,等肺终于受不了了,她才将目光从那张老照片上移开。然后将鼠标放在登陆框上,已经好几年没有用过的登录名,可是,居然不用想就已经输了进去,看样子,她的记忆远比感情要诚实得多呀!

 

Maya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进交流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些什么,看着那么多的帖子,那么多的图片,她只觉得气闷。

然后,她看到交流区有好几个人都在一边说自己多想多想去看这场告别演出,一边将手中的票价抬得奇高无比,虽然如此,下面的跟帖还是有好几页了。Maya看了一眼那个价格,骂了句粗口,然后果断的关了网页。只是,眼一闭,就是Alex在舞台上跳跃舞蹈的模样,还有他手持长剑时的英武。

Maya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后翻出电话,电话里很久很久没有拨打过的那个号码在背光灯的幽暗中浮了出来。

如果,你换号码了,那就再也不牵扯了吧……”

她小声的念叨,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指头一按,终于拨了过去。一小会儿的嘟嘟声过后,她手一抖听到那人温和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那么那么近。

他说:喂,你好,我是Alex?Ben……”

 

——

她仿佛又见到了那只蝴蝶的翅膀,巨大的、柔软的、美丽的翅膀,可是这次,她没有办法转头去寻找……

 

蚀骨蝶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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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a握着电话,忽然说不出话来,电话里的那一端,Alex的声音依旧温和而优雅,不断的、毫不厌烦的重复着:你好,我是Alex?Ben,请问你哪位?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轻轻的开口:“Alex,是我,Maya……”

电话那头,温和的声音戛然而止:“Maya!真的是你!真是太好了!你现在在哪里?

她轻轻的笑:啊,大概跟你在一个城市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她紧接着说:我看到你的海报了,已经要告别舞台了吗?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呀!Alex,还有票吗?我想去看看……哦,当然,其实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拿一张免费的票而已!

“Maya,别这么说,票我会替你准备的,是我送给你还是你来拿?

约个地方吧,我来拿好了。

 

Maya躺在床上,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居然一碰到枕头就睡过去了。原来,她已经不是那个会为了Alex彻夜失眠的小女孩了呀!只是,她没注意到,头顶的灯管上,一只巨大的蝴蝶轻轻的扇动着翅膀安静的看着她,一些细碎的磷粉随着蝴蝶的动作轻轻的落下来,闪着盈盈的光……

 

她记得她小的时候,家里很穷,老妈过着乱七八糟的生活,她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只是本能的学会,在陌生男人到家里来的时候乖巧的拿着书本躲到自己的房间去。那些男人各种各样,但是大多数都很丑陋,有着巨大的啤酒肚,或者地中海脑袋,有些还有让人恶心的胸毛。

他们会用那种让她害怕的目光看着她,每次这个时候,老妈总是会把那些男人拉走。

 

离家不远的地方,有所舞蹈学校,外面种着许多的树。她常常偷偷的趴在学校的窗子上往里面看。

里面有许多巨大的玻璃镜子,有许多穿着漂亮舞蹈服的男孩女孩,他们能把腿抬很高,能踮着脚尖转上很多圈,裙角散开,像一圈一圈的涟漪。他们的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每次她都以为他们会把腰折断的时候,他们就会带着让她移不开眼的笑容继续跳开,一圈又一圈……

她看到里面有个男孩子,金色的卷发,漂亮的脸,王子一样优雅的礼仪,她听到他们叫他Alex……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她的,总之后来,她开始跟着他们一起跳舞。她还小,也非常努力,反正她也不想回到那个肮脏的家里去,所以常常在别的学生都走了的时候仍然留下来不断地额跳。老师惊讶的发现,她的进步非常快,简直就像天才!于是,老师开始认真的教她,甚至免去了她所有的学费。

她穿着老师借给她的旧舞蹈服,却觉得自己像插上了天使的翅膀一样,只要踮起脚就能飞翔!

 

她十岁的时候,Alex十五岁,她在老师的安排下开始成为Alex的搭档,尽管别的女孩子都很嫉妒。但是,每次,她握住Alex的手;每次,她在Alex的帮助下旋转跳跃,她都可以忘记了所有的不安和烦恼。她想,如果,能够一直握着这双手那该有多好……

可是,后来,十二岁的那个夏天,她穿着难得买到的新裙子站在老师的办公室外面,却听到Alex跟老师说他要去更好的学校学习了,声音依然那么温和,就像他跟她说他会一直牵着她的手,等她长大一样!

他曾经笑着说,Maya你是真正的公主,你看你的舞步,那么优雅那么漂亮,就像天生的一样!

 

十二岁的她睁着大大的眼睛背靠着冷冰冰的墙茫然不知所措。

阳光下有蝴蝶飞来飞去,柔软而漂亮的翅膀,在地面投下一层小小的、晃动的阴影……

 

她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她慢慢的走过去,敲响老师的门,迎着老师疑惑的眼神坚定的说:老师,我也想去那个学校!

老师欣慰又惋惜:“Maya,你有这种志向很好,可是你知道的,那个学校很难考,你还这么小,如果再练习两年,把基本功练扎实,会有更大的希望。而且,那个学校的学费并不低,我比较建议你考另外一个学校,虽然名气上要次一些,但是,老师可以帮你申请到不错的奖学金。

她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我已经决定了,请老师帮我。

老师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一声气:那好吧,这个假期我会严格的要求你的。

 

她不太记得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了,只觉得满身都在痛,原本以为已经拉开的筋骨再一次被拉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她只记得,自己在很多很多的镜子面前不断的跳、不断的跳,像垂死的天鹅。那么多的影像,曾经让她错以为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她舞蹈的姿势都将一直留在这里……

她每天都会在窗口那里趴一会儿,老师知道她在等什么,低声的安慰她:“Alex或许是怕你伤心才不告诉你的。

她点点头,趴在自己的手臂上:嗯,Alex不知道我住哪里的,他肯定也没猜到我会在假期的时候还来练跳舞。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夏天的末尾,在她不断的为了梦想跳动的时候,一个不相干的人居然可以那么轻巧的摘去了她做梦的翅膀……

 

家里有一面长长的狭窄的镜子,装在混乱的客厅的墙上,是她跟妈妈要来的,花了他们两天的饭钱。

她穿着柔软而紧身的舞蹈服在镜子前面轻轻的踮动着脚尖,洁白而漂亮。忽然响起敲门的声音,她趴在门上看了一眼,然后拉开了条缝,低声道:妈妈不在,出门了。你改天再来吧。

门外是常常来她们家的一个中年男人,每次他一来,妈妈就会又悲又喜。妈妈说,他给钱很大方,她们可以用上大半个月,但是……

但是什么,妈妈没有说,不过她本能的不太喜欢这个男人。

她就要关上门,那个男人却一把撑住门笑起来:哦,不知不觉间Maya也这么大了呀!长得比你妈妈漂亮多了呢!

 

她皱了皱眉。

因为长期跳舞的关系,她的身体修长而柔软,生机勃勃。那个男人的目光蛇一样在她身上来回的扫,让她莫名的害怕。

他猛然推开那扇并不算结实的大门在她惊恐的目光中走进来,笑着说:没有关系,你妈妈不在正好。那个老女人,把你保护得可真好,真是漂亮的小姑娘!

他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她吓得连连后退,一脚踩翻了一跟小凳子。

那个男人笑起来:哎呀,这种害怕的表情可真是动人呀!配上这种衣服……Maya,我会给你更多的钱,比你妈妈还要多,怎么样?

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臂,她不断的踢打他,尖叫:放开!你放开我!

 

那间阴暗的、从来都让她害怕的房间里,终于发生了让她害怕的事。

十二岁的那个夏天末尾,她才明白妈妈跟那些男人在做什么。当那种难以想象的疼痛从身体内部传来的时候,她睁着眼睛没有哭,呆呆的看着老旧的天花板。

原来,但是过后,是那么难以忍耐的东西……她的手臂、双腿都被那个男人紧紧的绑缚在床柱上,随着她的挣扎给她留下许许多多的伤痕。

她不知道该感谢她的妈妈抑或是憎恨她。在十二岁以前,即使生活艰苦,可她依旧跟普通的小女孩一样,爱做梦、爱漂亮,或者还偷偷的喜欢着那些美好的男孩子。她的妈妈……一直艰难的为她撑起了一片本来不该属于她的洁净天空,让她有了那么美好的期待,然后,猛然坠下,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男人走的时候在骂她,说什么真是的,像根木头一样,还没有那个老女人味道好,她呆呆的躺在床上,任由几张钞票扔到她的脸上。

她满脑子都是Alex的脸,微笑的、温柔的、低声说话的,她在狭窄的房间里捂着眼睛哭泣,她想,她或许已经没有资格再靠近她的王子了,这么脏这么脏的身体……

那件她新买的舞蹈服被那个男人撕碎了丢在角落里,就像某些她身体里同样的东西。

再也回不来了……

 

她扭头,忽然发现,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进来的蝴蝶正一下又一下的撞着玻璃窗,明明那么柔弱的翅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妈妈的声音,如同平常一样喊她的名字,然后陡然惊恐。

这间她也是第一次进的卧室的门被大力的撞开,妈妈一脸的泪水扑到床边,把她脸上的、枕边的钱拿开,揉成一团狠狠的摔在地上。

“MayaMaya你没事吧?对不起Maya,都是妈妈不好,那个混蛋!那个混蛋!我杀了他!

她转身冲了出去,一脚踩过她被撕碎的舞蹈服……

 

后来……后来怎样了呢?

哦,后来妈妈真的杀了那个男人,凶狠得旁边的人都不敢上来拉。一刀一刀把那个男人的下 体砍得惨不忍睹,鲜血满地,一边砍一边大声的哭大声的骂。

然后警车来了,她站在角落里眼睁睁的看着妈妈被警察抓走。

因为那个男人强 奸了还没有成年的她的关系,妈妈并没有被判死刑,只是会离开她很久很久……

 

那个夏天,她终究没有去参加考试,只是在开学的时候偷偷的跑去,站在校门口的阳光里,看着依旧漂亮的Alex走进去。金色的阳光落在他金色的卷发上,周围的女生纷纷向他投来爱慕的眼光。

他是真正的王子,而她……什么都不是……

 

夏天的时候,花开得很好,许许多多的蝴蝶在花丛里飞来飞去。她伸手去抓,一只都没抓到。只有无数的蝴蝶齐齐扑腾着翅膀飞上天空,那么漂亮……

她仰着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然后,她回到了老师那里,弯下腰,诚恳的说:老师,我想要跟你继续学习跳舞。

失去了翅膀,至少给她一双仍然能够跳舞的双腿吧……

 

老师很欣慰:再过两年,你一定能考上那所学校。

她点点头:嗯。

再过两年,等Alex毕业,她再去那个地方吧!去他去过的地方,却不敢看他……

 

 蚀骨蝶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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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床上醒来的时候,Maya的大脑几乎是一片茫然,眼瞳里仿佛附了一层膜,灰白灰白的望着天花板,几乎连转动一下都很困难。四肢似乎又僵硬在了梦中,大脑完全无法控制它们的活动,只能一点一点的等待活着的感觉流回体内。

Maya去看过医生,医生说这是很正常的,是神经跟肌肉没有同步的从睡眠中醒来所产生的症状,一般都是心理原因引起的,只能患者自己调节,医治只能产生辅助作用。医生说了那个病的名字,很长,Maya没能记住,不过,如果是心理原因的话,她觉得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好了。

 

房间里仿佛还弥散着昨天晚上的烟味,一点一点的沿着鼻腔浸入肺中,阳光从从来不拉的窗帘后面的玻璃窗口射进来,终于让身体也暖和了起来,如同冬眠的蛇一样慢慢复苏。

Maya动了动手指,然后如愿以偿的坐了起来,翻开柜子才发现,那些衣服竟然没有一件可以穿出去见他——那不是她的客人,是她摆在心里爱了那么多年的人。

 

翻到箱子底的时候,终于找到一件素白的裙子,颜色已经有些泛黄了,似乎是她还在读书的时候穿过的吧,她不记得了。拿到身上比了比,貌似还能穿,哪怕如今的脸色、如今的年龄已经完全的不适合了。

裙子不算长,脚踝上那条狰狞的伤痕就这样毫无保留的露了出来,蜈蚣一样。

Maya弯下腰去摸了一下,这个第二次打碎她的梦的东西……

 

三年后的又一个夏天,Alex从大学毕业,而她也果然以不错的成绩考了进去,申请了奖学金,生活不成问题,然后是三年的学习。或许是因为失去了所有只剩下这个梦的关系,她的舞蹈愈发的出色,毕业演出上,老师说她有机会跟已经出名的舞蹈家一起演出,而她没有想到,那个人就是Alex

她觉得自己失去了接近他的机会,所以几乎强迫性的不再了解有关他的一切消息,所以她竟然不知道,如今的Alex已经出名到了这个地步。以前被她忽略的身边的所有人几乎都在谈论有关他的东西,他漂亮的样貌,他优雅的礼仪,他精致华美的舞蹈……

时隔三年,她原来还可以再一次与他牵手吗?哪怕只是在舞台上……

 

她忐忑,她惴惴不安,既希望他能认出她,又害怕他认出她,直到他欢喜的叫出她的名字,她才发现,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害怕居然可以仅仅一瞬间就消失的。他依然是那个他,只要一靠近,她就仿佛找到了避风的港湾。

然而,她不知道,原来,失去了翅膀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连跳舞的双腿都永远的失去了……

 

最后一次练习,猛然垮塌的舞台架子,她茫然的躺在废墟中,血在身下流了一地,竟然感觉不到疼痛。

老师在安慰她,护士将她抬上救护车,她回头,看到有人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诡异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疼痛的关系,她竟然没能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只是,几天过后,她连坐在台下看Alex牵着另外一个女生的手在台上跳舞都成了奢侈——医院的人追了出来,将她从那里带走了。

又是回头,她看到Alex从台上冲了下来,脸模糊在了飞快离开的救护车窗中……

 

这双腿……终于也抛弃了她……

 

当几个月后,她回到学校,看着别人毕业,看着别人满脸笑容的时候,她只能静静的离开。唯一留下的,不过是排演时与他的一组对练照片。照片中的她做男生的打扮,像骄傲的小王子手持利剑与他对战。

故事里的她是英勇的公主,扮成王子开疆拓土保家卫国,最后遇到相爱的人,欢喜、牵手,便是轰轰烈烈得叫人赞叹的一生,而故事外的她,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

梦想,还有美丽……

 

Maya找了一条半旧的绸缎系在腿上,细细的掩去那恐怖而狰狞的痕迹。她用冰冷的水洗蜕脸上厚厚的妆容,哪怕妆容下的面容早已不够年轻。最后对着并不宽敞的镜子笑上一笑,然后发现,原来也不是那么难看的。

转身出门的时候,她又听到嗡嗡的振翅声,这次,终于清晰起来,仿佛就在耳边。

Maya不可抑制的回头四顾,终于看到那根老旧发黑的灯管上面,一只巨大的蝴蝶轻轻的扇动着翅膀,头上两条触须仿佛两只眼睛静静的看着她。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只蝴蝶,似乎比起她恍然所见的那只要丑得多。远没有那样的斑斓,远没有那样的奇异,远没有那样的光彩夺目……

 

Maya迟疑的伸出手去,那只蝴蝶居然就这么扑着翅膀轻轻的落在了她的手心……

 

Alex约在一家甜品店,就像两个刚刚放学的孩子一样坐在明亮的玻璃窗前,拨弄着盘子里的糕点。

她要了一杯巧克力奶,Alex为了体型,只喝了冰水。

你跟以前一样,似乎一点都没变。

Maya不知道Alex是不是客套,却仍然禁不住笑得趴在桌子上,指着自己眼角的细纹喘着气道:你看这是一点都没变的人吗?

Alex也笑起来,指着自己的眼角:我们都一样啊,时间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的,你看到的那个依旧漂亮的舞蹈王子不过是化妆师手下的宠物而已。

Maya心里一跳,很想告诉他,她看到的那个他,从来都没活在别人手里,而是……在她深深藏着、偷偷藏着的心里!

 

Alex抬手把一张票推到她的面前,Maya看了一眼,居然还是第一排。

Alex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柔而漂亮,修长的手指将灿烂的微卷金发往耳后拨了拨:这张票从一开始就是为你留着的。

Maya惊讶的抬起头来,就见Alex静静的看着她,那样的目光,仿佛一张网:从很久以前就希望能够跟你一起跳舞,这个愿望从来都没变过,可是,在我以为它终于要实现的时候,你却离开了舞台,所以,我一直都在期盼着,至少结束的时候,你可以在台下看着我。Maya,在你最痛苦的那段时间,你竟然不愿意见我不愿意让我分担,这才是最令我伤心的。我一直以为,不管什么时候,我们至少都是朋友,可以牵着手一起走上很多年。

 

Maya低下头去,指尖捏起那张票,片刻,抬起头来,仿佛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那个时候的我那么惨,怎么好意思让你看到?

她一口喝掉杯中的巧克力奶,悄悄的转移开话题:对了,这次的演出节目是什么?居然玩神秘,事前都不公开的。

Alex笑了笑:呐,既然是神秘节目,当然要到最后再让你知道才算达成目的呀!他站起来,伸手越过桌子拨了拨Maya的头发:没想到,当初那个小女孩已经这么大了!

 

阳光从玻璃窗射进来,落在Alex的金发上,跳出灿烂的光芒。

Maya匆忙的偏过头去——那样的光彩,会毫不留情的刺伤她的眼……

 

哟,伯爵先生,您要的蛋糕已经做好了,绝对新鲜哟!

背后忽然传来老板热情的声音,Maya回过头去,就看到有过一面之缘的D伯爵抱着一只山羊模样的动物一脸幸福的看着柜台上漂亮的大蛋糕。脚边,一只胖乎乎的黑白浣熊抓着他的裤腿努力的往上爬,肥嘟嘟的屁股一扭一扭的。

嘛嘛,小胖你不要着急嘛!既然是你的生日,这个蛋糕……”伯爵犹豫的看了一眼蛋糕,终于一脸肉痛的咬牙:我只吃一半好不好?

他弯下腰,讨好的伸出一只手指。

胖浣熊愣了愣,猛然抱着毛绒绒的尾巴大力的打起滚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孩子的不满哭泣,D伯爵立刻手忙脚乱,把怀里的山羊一扔,讨好的合了掌:好了好了,小胖你别哭呀!好嘛,我不吃你的就是了!

那只胖浣熊却像听懂了一样,一骨碌翻身,亮晶晶着眼睛坐在伯爵的脚边。

伯爵垂头丧气的提起蛋糕,那只山羊却趁他不注意恶狠狠的顶了胖浣熊一角,把那只胖浣熊顶得打了好几个滚儿,艰难的扭着屁股爬起来,呜呜的冲过去抱住伯爵的腿,满眼的泪水转啊转。

 

天!阿澈你这个坏蛋!又在欺负小胖!伯爵惊讶的捂脸,赶紧安慰胖浣熊。

老板从柜台后面露了个脑袋出来,呵呵的笑:伯爵还是这么喜欢小动物啊!

伯爵抬起头,用力的点了点,异色的双瞳眯起来,一脸幸福的模样:因为都是很可爱的孩子呀!

老板推过一块小蛋糕:呐,既然是小胖的生日,那这一块就算是小店奉送的吧!

伯爵满眼星星的扑过去,拉住胖老板的手:老板你真是太好了!背后,山羊忿忿的扯住伯爵的袍子角,蹬腿将伯爵拖了出去。

 

伯爵先生!为了缓解这样的尴尬,Maya忙不迭的出声,一开口却发现,自己跟那个美丽的东方男子并不是太熟悉。

还好,伯爵回过头来,虽然咦了一声仍然清楚的喊出她的名字:这不是Maya小姐和Alex先生吗?

Maya舒了口气,就见Alex走了上去,微笑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伯爵先生呢!

伯爵一指点在脸颊上偏头:对了,Alex先生的宠物还好吗?夏天快要结束了,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伴侣的话,他会死掉的呢!

Alex遗憾的摇了摇头:不,因为一开始就是想要学习他漂亮优雅的舞蹈才向伯爵购买的,所以……真是对不起伯爵了。

伯爵微微眯缝了眼:为什么说对不起我呢?Alex先生对不起的该是那只向你展示了他美丽的舞蹈却又无辜失去了繁衍后代的权利的蝴蝶吧!

 

蝴蝶?”Maya惊讶开口:今天早上我的房间里就出现了一只蝴蝶呢!

咦?大概是普通的蝴蝶吧,到夏末了,到处都是蝴蝶在飞,偶尔跑到房间里去也不是没有。毕竟,我向伯爵购买的,可是非常珍贵的品种呢!”Alex笑道。

Maya沉默的点点头,可是,想起那只毫不出奇的蝴蝶,她却始终有一种不普通的感觉。

 

不!普通与珍贵不过是人类赋予这些生物的修饰,每一样动物作为他本身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Alex你在某些人的心中就永远无法替代一样……”

不如等这场盛大的告别演出结束后,就把您的蝴蝶带过去看看吧,作为蝴蝶来说,也需要缘分才能遇到心仪的另一半呢!但是,一旦钟情,他们就永远不会背叛了。这才是比起人类来说,动物们让人向往的地方啊!

伯爵轻轻的抚弄着怀里山羊的毛,妖异的微笑。

 

蚀骨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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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的最后一次登台,即便是能容纳上千人的大厅也坐了个满。Maya的位置在第一排正中,可以将整个舞台收入眼中,她坐在那里,穿着半旧的披肩,眼神专注,在从台上投下来的灯光中几乎要她落下泪来。

这是她阔别的、再也没有机会没有资格站上去的舞台!

 

快开场的时候,舞台上的幕布才缓缓拉开,一点一点,露出后面的布景来。

Maya抬头看着,眼都不敢眨,仿佛生怕错过了什么,十根手指头不由自主的紧紧的抓在一起——那台上的布置,竟然跟当初的毕业演出一模一样!那次让她失去了舞者资格的毕业演出!

 

四周唰的一下暗了,周围的尖叫声褪去,只留下黑暗中大片大片的安静,还有在这样的寂静中尤其突兀的呼吸声,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Maya看到一个女人旋转着跳上舞台,一圈两圈……,她棕色的长发上戴着王冠,骄傲而美丽。然后,乐声陡然激烈,金戈骤起,她褪去红装扮成了英俊的小王子。她与Alex在战场上拼杀,英勇无比;她与Alex在草原上慢步,柔情蜜意;她与Alex携手登位,相亲相爱……

Maya看到,当舞台的灯光再一次亮起的时候,周围的掌声擂动中,周围忘情的高呼尖叫中,那个女人微微的撇过头朝她轻轻一笑,翘起的嘴角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得意。

 

Maya猛然站起来,手撑在座位的扶手上才能让身体不至于就这样软下去,可是,不堪重负的身体仍旧难以置信一般不断的颤动着:她想起来了!是她!就是她!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在她被抬上救护车时静静的看着她微微一笑,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Maya的手终于一软,整个身体瘫倒在舒适的座位上,她抬手捂住脸,原以为自己会哭,眼睛却干涩得连泪都流不出来:原来,根本不是意外!

其实她已经不太记得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了,只是恍惚想起,那个时候,她似乎是女一号的候选,仅次于她自己。那个时候,最常听到Alex这个名字的地方,就是从这个女人的嘴里。

……应该如同她自己一样,爱慕了Alex很久很久……

 

Maya恍恍惚惚抬眼看去,就见台上的Alex微微笑着,握着那个女人的手,目光温柔的朝这边微微一点头,然后握着话筒轻轻开口。

他的声音很柔,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所有高呼挽留的人都不自觉的闭了嘴,上千人的大厅里安静一片。

 

很高兴大家能来看我的最后一次舞蹈,这次的舞蹈其实只是为了一个人跳的。”Alex的目光轻轻的看过来:她是我小时候的舞伴,她本来可以成为了不起的舞蹈家,可是,十多年前,就在跳着同样的舞蹈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她失去了跳舞的权利。所以,一直幸运的跳到今天的我,想要为她完成这个愿望,为她跳完这段舞。这是我送给她的礼物,也是我为自己的舞台生涯划上的最圆满的句号。

Maya怔怔的看着他,她在心底大吼: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那根本就不是意外!这不是礼物,这是惩罚啊!

可是,她连手都抬不起来,连捂住耳朵都办不到。视野里,只剩下那个女人的面孔,透着一股旁人无从得知的示威和得意。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

Alex轻轻的挽住身旁的女伴的腰,俊美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和淡淡的羞涩:如大家看到的那样,我跟Vivian一起工作一起跳舞已经十多年了,大概在几年前,我们就有了定下来的意思,可是,为了我们的舞台生涯,这个日程一直在被推后。虽然非常的对不起Vivian……”Alex笑着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然后与她十指紧扣:但是,今天,我终于能对大家说,我要跟Vivian结婚了,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

他牵起Vivian的手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全场一阵尖叫,可以听到无数的女孩子的声音。

Alex的脸上难得的带了些调皮:当然,我说了是不算的,还需要新娘子的答应不是吗?

全场立刻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微笑,聚光灯此起彼伏的闪起来,美丽的女人羞涩的笑着跟Alex在闪亮的灯光下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

Maya大力的推开侧门,在周围人诧异、转而又理解的目光中冲了出去。身后仿佛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如同当年她被医生强行带上救护车,被迫离开舞台时的追逐声一样,焦急却毫无帮助……

 

“Maya身体被人用力一带,几乎甩动了一下,才被迫停止了奔跑,Alex的脸上全是焦急,甚至在初秋的天气里冒出一额头的汗珠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Maya这才回过神来,干涩的笑了笑,刚要开口,就见一个女人远远的跑过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拉了拉Alex的手腕低声道:站在这里说不好,我们回家吧。

她微笑着看向Maya,特意将回家两个字说得如同蜜糖一样甜腻,透着外人难以插入的亲密。

Alex点点头,有些乞求的抓住Maya的手:好久不见了,有很多话想跟Maya聊呢!Maya

Maya直直的看向Vivian,那个女人微微扬着下巴看过来:“Maya你还好吧?我是Vivian呀,不过,大概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Alex的住处,自然比Maya的好上不知多少。Maya恍惚的坐在宽大的布艺沙发上,旁边的白色纱窗帘子在风中一个劲儿的飘动,传出阳台上浓郁的花香。

Alex显然很高兴,Vivian笑着将他推到厨房里:你这个爱偷懒的家伙,也好久没下厨了,趁着Maya来了,我也趁机饱一下口福。

Maya知道她有话跟自己说,也笑着附和,终于把Alex弄走了。

 

Vivian抿了一小口手磨的咖啡,目光微微移晃了一会儿才终于看向Maya,转而又垂了头轻叹:我以为再也不会看到你的,虽然上学的时候你就不太跟大家在一起,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是个很骄傲的人,大概,因为我们的性子都差不多吧。真是……非常的对不起……”

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陶瓷的咖啡杯沿,然后站起来,郑重的对Maya弯了一下腰。

Maya一惊,杯中苦涩的咖啡一抖,洒了一桌子。

 

她以为她会向她炫耀,她以为她会嘲笑她如今的不堪,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会在时隔这么多年以后请求她的原谅。

这么多年,这种后悔和害怕都一直的折磨着我,每次跟Alex牵手跳舞,都会让我想起你。十多年了,其实我跟Alex之间,从来都隔着一个你。他什么都不知道,可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让我觉得自己居然这么的罪恶。

Vivian捂住脸,泪水止不住的从指缝间流出来,花了妆容。

我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所以几年前Alex向我求婚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而是害怕,我总觉得会有一根同样的架子从半空中砸下来,刺穿我的双腿,或许就是跳下一个舞步的时候。我害怕,害怕发生那种事的时候,连Alex都会受到伤害。这种恐惧,甚至让我连舞蹈都没有办法跳下去了。你大概不知道吧,就是几年前,赞助商甚至要求Alex换一个舞伴的,如果不是他的坚持,我现在……”

 

Vivian伸出手,有些颤抖的抓住Maya的手指:对不起,虽然不能乞求你的原谅,但是,能让我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Maya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用力的闭上眼:算了吧,都这么多年了,只要他能幸福的过下去就好。如果这个时候你出了事,Alex大概会……真正的痛不欲生吧。你是……”她睁开眼,用力的握了握Vivian的手指:他的新娘啊!才刚刚说出了结婚的话,如果当年的事再抖出来,Alex就真的完蛋了吧?请你们……幸福!

……谢谢……”Vivian低下头去,泪水啪嗒一下打在地板上,留下一小团湿痕。

Maya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却没有看到,Vivian微微勾起的唇角。

 

厨房的门忽然打开,Alex托着几份牛排出来,看到两人都是眼眶红红不禁有些发愣,却见Maya抬头对他一笑,笑容中有些苦涩:只是谈起上学时候的事,有点感慨罢了。

Alex想起她的腿,立刻会意的岔开了话题。

 

——

嗡嗡——

 

不知道哪里,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Maya惊讶的转过头,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准确的找到目标。

那是一盆不知名的花,开得正好,花盆上倒扣了一个罩子,将一只巨大的蝴蝶笼罩在其中。那只蝴蝶轻轻的扑动着翅膀,头上的触角微微抖动,仿佛在静静的看着几个人。

 

看到Maya的目光,Alex走过去,将那只蝴蝶连着花盆一起端起来,拿到室内,转身拉上窗帘。

哗啦的一声轻响,Maya惊呼起来:又一只!

Alex托着蝴蝶回头,就见另外一只巨大的蝴蝶扑扇着翅膀绕着他飞来飞去。

Maya有些吃惊的站起来:这个……好像是我家里的那只!怎么会飞到这里来?

Vivian也咦了一声:这不是你买回来学习舞蹈的蝴蝶吗?伯爵怎么说的?哦,幽灵一样的舞步,只有看过他们的舞蹈,才知道那种颓废挣扎的美丽。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的老师呢!对了,伯爵说要给他们喝新鲜的露水,今天还没有喂吧?我去取!

她转身进屋,嘴角难以抑制的勾起来。

妆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瓶子,晶莹剔透,里面装着早上收集的露水。

猛然,客厅里一声惊叫,Vivian心中一跳,手中的瓶子滚到地上,碎了一地亮晶晶的玻璃。

 

“Alex——”Vivian快步跑出房间,然后怔在转角处,惊愕的捂住了嘴。

客厅中,装蝴蝶的笼子跌在地上,两只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亲密的触碰、旋转,翅膀扇开,越张越大,仿佛笼罩满了整个客厅!翅膀上,巨大的骷髅花纹随着那有节奏的抖动栩栩如生!

AlexMaya跌坐在地上,看着客厅中的庞然大物眼露震惊。

 

这是……蚀骨蝶!这才是蚀骨蝶!怎么……怎么会这样!对!找伯爵!伯爵!”Vivian冲向桌上的电话,惊恐中竟然拨了好几次才拨对号码:伯爵!伯爵!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蝴蝶……”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不紧不缓,带着东方人特有的矜持和优雅,Vivian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个美丽妖艳的男子是怎样微微的勾起唇角,轻声的笑:怎么了吗?哦,Vivian小姐是不是违反了我们之间的契约呢?

契约?不不不!伯爵你快来,快来救我们!”Vivian慌乱无措的回头,就见那两只巨大的蝴蝶扇动着骷髅一样的翅膀大力的碰撞起来,半空中,细细的鳞片闪着光,四下飞舞……

 

宠物店里,伯爵坐在老旧的木椅上,椅背上雕着盛放的花朵,散放着难以想象的清香,将他温柔的围绕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点着嘴角,低声的笑:“Vivian小姐还记得我们的契约吗?千万不能让她见到同类中的同性,因为这种蝴蝶对于同性可是相当的残忍呢!是……不死不休哦!

话筒里还有女子尖锐的声音传来,伯爵已经将手中式样老旧的话筒一扔,任由它吊在长长的话绳上弹来弹去。

伯爵回转了头,拥住身后一脸不满的阿澈,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阿澈眼瞳一深,俯下身来,双手紧紧的扣住伯爵的腰将他按在椅子狭小的空间里用力的亲吻或者叫啃噬,直到将那美丽的双唇吻出妖艳的色泽来。

 

伯爵轻笑起来,抬指在阿澈的唇上轻轻一抚,赞叹的低喃:呐,阿澈,知道吗?只有异性才能容忍、诞生后代,同性之间,更多的就是争斗吧,为了生存、为了繁衍,为了……优秀的异性!

阿澈低吼一声,俯身压上去,紧紧锁住伯爵微微睁大的眼瞳,哑声道:幸好,饕餮……这个世上只有我一只,所以没有人可以和我争夺,所以我用不着争斗。当然,如果这个世上还存在着第二只饕餮……”阿澈舔了舔嘴角,眼中显出赤裸裸的残忍:也无所谓!

 

他金色的眼瞳紧紧的锁着伯爵的一举一动,手指沿着伯爵精瘦的腰抚上去,轻轻的掀开伯爵的长袍,着迷的抚摸着嫩滑的皮肤,低头,留下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印记。

伯爵笑起来,轻轻的推拒着他:放心,作为契约的签订者,我是……永远不会违背的!好了,快放开我。

阿澈的头立刻抬起来,金色的双瞳不满的微眯:伯爵!为了一只蝴蝶你居然可以守那么久,我可是……很生气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伯爵猝不及防中往前一挤,伯爵低低一声痛呼,那跟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手指立刻顿了一顿,伯爵异色的双瞳中立刻显出点细微的得意来。

 

叮叮叮——

旁边的话筒又是一阵乱跳,伯爵微微抬起上半身接起来,就听雷欧警官气势汹汹的声音汹涌澎湃的冲入耳朵:伯爵你这个混蛋!你又卖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给别人!这是怎么回事?你!你给我说清楚!

——

话筒被阿澈毫不客气甚至是怒气冲冲的放上,伯爵微笑着偏偏头,合掌赞叹,黑色如同丝绒的发在莹白的脸颊上轻轻滑过:唔,蚀骨蝶,不就是这样的生物吗?女子貌美,男子奇丑,用舞蹈吸引堕入圈套的人类。不过……所有的雌性似乎都是如此呢,愈是漂亮,愈是不能容忍对方的存在,所以才是……不死不休啊!

真是美丽而优雅的生物呢!失去了真是可惜啊!伯爵轻轻的叹了一声,一脸感慨,猛然,一声尖叫起来,忍不住一脚踢在阿澈的小腹上:阿澈你这个混蛋!给我滚出去!

阿澈的双瞳中闪着金色的光,冷冽一片:那么,作为雄性,伯爵,你真的挑战到我的底线了!

大力的抽动声越来越快,将那尖利的叫骂也搅成了细碎的呻吟和低低的妥协:阿澈……阿澈你这个混蛋!慢一点!慢……慢一点…………”

 

窗外,一只蝴蝶扑腾着翅膀缓缓飞快,鼓动的双翅带走一室的粘腻暧昧。

 

蚀骨蝶,美丽而优雅的舞者,其实,只有在同性的对斗中才能跳出真正的死亡一般绚烂的奇美舞蹈啊!那种,用生命做赌注的绚烂和激烈!

伯爵在沉沉浮浮的晕眩中想起当初那个推开他宠物店门的美丽舞者,一头灿烂的金发仿佛带着太阳的光,有着让所有热爱阳光的生物趋之以赴的吸引力。

他说:听朋友介绍说这里有一家很不错的宠物店,几乎能够得到所有想要的宠物。伯爵你好,我叫Alex,我想看一下世界上最美最动人的舞蹈,我想跳这样的舞蹈!

那时,他微笑着弯腰,低声道:如你所愿,我的王子殿下!

 

第二日,所有的报纸都报道了一个噩耗,让王子迷们哀痛不已。

前一日还说要与王子成亲的舞蹈家Vivian小姐满身奇怪的伤口死在了新居之中,与她一同受害的,还有舞蹈王子Alex和一名陌生女人,经查,那名女子是Alex王子少年时的舞伴,也就是王子所说的……要献上最后一台舞蹈的人。还好,据医生说,Maya小姐和Alex先生都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现场照片上,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已的是,那满地碎裂的蝴蝶翅膀,色彩斑斓,绚烂无比,带着难以想象的华丽残忍……

蝴蝶蝴蝶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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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妈的倒霉!

雷欧砰的一下推开宠物店的门,手插在裤兜里,大大咧咧的晃进去,一抬头,一条扫帚横空飞来,伯爵瞪着一双异色双瞳鼓着腮帮子生气:警官先生太过分了!明明说了很多次进门的时候要小心,还是这个样子!店里的一些孩子是很胆小的啊!

雷欧闷闷的抬头,就见一只巨大而漂亮的蝴蝶在伯爵身侧翩跹了一会儿,才又停在了伯爵的肩上。两只带着些蓝色的大翅膀优雅的扇动着……

 

伯爵转了个身,抬手放在胸口,低声致歉:警察先生就是这个样子,殿下你不要在意。

雷欧看了一眼砸在脚边的扫帚,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毫不客气的坐到沙发上,抬眼看去,这才发现,伯爵的身后,一座花纹精致的红色木椅上,一个穿着古代中国宫廷装的美丽少年优雅的端坐着,看到他时,还微微的颔了颔首:没有关系,父亲大人说,让我一切听您的吩咐,伯爵先生。

 

那个少年皮肤白皙,穿着拖曳到地的丝绸袖袍,腰上扎着一条金绿色的锦带,束出狭窄的腰身,黑褐色的下摆上有金黄色的斑纹,显得端庄而贵气,唯有那张还略显稚嫩的脸让他端正的坐姿显得有些别扭。

这是一个花朵般的少年!雷欧情不自禁的赞叹,眼神不由自主的飘过去,然后又猛然醒悟一样堪堪飘回来。想起自己刚刚的粗鲁,雷欧赧然的挠了挠脑袋,偷偷看着,发现那个少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仿佛并不介意。

 

伯爵哼了一声,将一杯红茶大力的放在雷欧的面前,赌气的微微噘着嘴:警官先生又有什么事吗?我看警官先生只是把我的宠物店当成了喝下午茶的地方吧!

雷欧叼着一块糕点不满的嘟囔了两句,飞快的吞下去才从背后提出一个盒子,懒洋洋的晃了晃:喏,满愿堂的红豆煎饼!

伯爵眼睛嗖的睁大,欢呼一声扑过来,欢快的抱着盒子蹭来蹭去,一脸陶醉:雷欧先生你真是好人呀!

雷欧汗颜:明明刚才还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伯爵欢乐的飘到一边,先替自己冲了一杯奶茶,这拆开包装精致的盒子,拿两根手指捻出一小块放到嘴里,立刻幸福的呜呜低吟起来。

雷欧转头看向那个高贵优雅的古装少年,花朵一样的容颜,略显稚嫩的身姿,还有故意端坐的姿态,莫名的觉得脸上有点烧,拿手肘偷偷的拐了拐伯爵:喂,伯爵,那个人……”

伯爵依次把指尖舔了舔,这才偏偏头:殿下是不吃这些的,这会影响到殿下身上的味道,阻碍殿下选出美丽的王妃。

他端起一个水晶的小碗呈到少年的面前,里面剔透的液体在花朵形状的小碗中心轻轻荡漾,晃出一圈儿一圈儿的波纹。

少年从宽大的袖子下伸出春雪一样的手指,轻轻执起水晶的小碗,粉嫩的檀口轻轻含住碗沿,微微抿了一口。

淡淡的香气从少年身上若有若无的散发出来,伯爵惬意的微眯了眼。

 

诶?粗神经的雷欧惊讶的瞪大了眼:这个人是中国的贵族吗?啊,难怪呀……”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是没有听说中国的贵族访美的消息吧?

伯爵依靠在少年的身边,肩上的蝴蝶扇动着翅膀翩跹起来,轻轻的落在少年的指尖。头上纤细的触角在少年的指尖轻轻的点来点去。

伯爵侧头看了雷欧一眼,转身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抬手半撑了脑袋,荷叶边的袖子下滑,露出纤细而白皙的胳膊:不刑警先生,我想你误会了,人们能够看到的,不过自封的贵族!因为权利或者金钱而存在的阶级象征。而……真正的贵族,在我看来,是用生命来塑造优雅的仪态、美丽的外表的,有任何一点差池,他们失去的就是繁衍后代的能力,甚至是整个种族的灭亡呢!

 

雷欧挠挠脑袋,抱怨:伯爵你不要总是说这些我听不懂的东西呀!

伯爵笑起来,舔了舔指尖,赞叹的看着一旁的少年,眼神几乎可以用深情来形容:不懂也没有关系……”

雷欧偷偷的瞄了伯爵两眼,只觉得他两眼仿若春水,舔湿的指尖在烛火下晃动出迷人的光彩,不禁微微红了脸,转头看向一边。

伯爵若所所思的点着唇看过来,惊诧的击了下掌:啊!我知道了!刑警先生你该不会又被人甩了吧?每次刑警先生每次被甩都会很颓废呢!他捧着脸用力的眨了眨眼:真是可怜呢!

 

雷欧窘迫的大怒,站起来: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被甩?我……我也可以甩别人的!

伯爵用力的点点头,拉长了声音:~~,意思就是……还是被甩了呀!

一只通体全黑的猫跺着优雅的步子从旁边走过,对着雷欧喵的一声,雷欧敢打赌,自己绝对看到那只猫有咧开嘴嘲笑,不由得脸一红,转身一脚踢在沙发腿上,骂了句混蛋就冲出了宠物店。

他真是有病了!居然会在跟人相亲的时候想起伯爵这个家伙!啊啊啊!他一定是脑袋出问题了!被人家打一巴掌还算轻的了!他一定要再找人狠狠的抽自己两巴掌才行!伯爵那个混蛋的家伙!

 

伯爵……”沙发上,贵族少年看着自己指尖的蝴蝶有些疑惑的问:这个人类……居然能看到我。

呵,都是伯爵调教的结果吧?这个人类仿佛已经能够看到越来越多的东西了呢!黑猫舔着爪子,化作一个英俊健美的男子,轻轻一跃,轻盈的跳上窗台,对着阳光悠闲的舔着自己的指尖,身后,一条黑色的尾巴轻轻的摇来摇去,碧绿的眸子满是坏心眼的嘲笑:小心阿澈殿下吃醋哟!

伯爵的脸嗖的拉了下来,转头怒视:克里萨特罗陛下!我要扣你的鳗鱼!

黑猫耳的克里萨特罗陛下摊了摊手,抬手枕在脑后:自然会有人进贡的!是吧,维希?

端坐在沙发上的贵族少年掩嘴轻笑起来,然后像是想起了自己的礼仪一样,又坐正了姿势。他指尖的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化成一个女子跪在他的面前,着迷的仰起头:殿下,您的王妃人选似乎已经来了呢!

 

伯爵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走到沙发边上,侧身坐在维希的身边,抬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殿下,请选出你喜欢的王妃吧!不管是哪一个都没有关系。您的身上担负着整个种族的繁衍呢!这应该就是您的父亲将你交给在下的意义,放心,在下一定会你找到最合适的王妃人选!

伯爵的话音刚落,一阵极轻的扇翅声连续响起,无数美丽的女子从各个方向轻盈的飘了进来。

她们无一例外的有着美丽的容貌,华丽的衣着,仿若烟霞雾霭般迷人。

她们轻笑着围过来,像一圈轻盈靠拢的烟雾,或者盈于半空跳出优美的舞蹈,或者攀在伯爵肩上羞怯的看向有些不知所持的维希,更有大胆的,直接依入维希的怀里,仰着头送上清甜的吻,然后笑着看向伯爵:伯爵,维希殿下仿佛还很害羞呢!

 

维希嗖的红透了脸,慌乱无措的看向伯爵,伯爵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吻留下温柔的安抚。伯爵把着他尚显稚嫩的肩膀站在他的身后,看向数以千计的美貌女子,绯色的唇凑到维希的耳边,唱出动人的蛊惑:殿下,这里是能够得到您的召唤前来的所有雌性,请您选出您喜欢的王妃吧!她将为您带来繁荣的子嗣和绝对忠诚的爱情。这就是……”伯爵在维希的头顶落下虔诚的一吻:她们生命的所有意义!

维希缓缓的眨了眨长长的睫羽,目光低垂,怀中的水晶小碗中,剔透的露水轻轻荡漾,映出伯爵妖艳的异色双瞳。

维希的手指慢慢的扣紧,终于站起来,微微弯腰致意:……让我考虑一下。

诶?有女子失望的低呼了一声,维希却已经转身推开了高大华丽的殿门。他于那仿若黑洞一般的殿门口微微回头,看了伯爵一眼,长睫轻颤,终于迈着得体的步伐消失在了迷人的香味中。

 

伯爵!一个女子将赤裸的双臂缠上伯爵的肩,整个的倚在了伯爵的身上,醉人的香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沾染了伯爵一身:维希殿下好像并不喜欢我们呢!

伯爵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抱起铜质的香炉在怀,将染到身上的味道一点一点熏淡:没有关系,维希殿下还小。

另外一个女子飘坐在高大的椅背上,遗憾的撑住下巴:是呢,维希殿下还小,可是我们已经不小了啊!我们存在的意义只有为维希殿下繁衍优良的子嗣而已,如果错过了这次……大概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殿下了吧!她明明还年轻的脸庞抬起来,有些遗憾的看了高大的殿门一眼,轻盈的飘出了墙上的窗口,消失在了并不刺眼的阳光下。

她的身后,一些细碎的磷粉泛着光从她衣裳间飘落:到底……已经秋天了呢!

 

伯爵!穿着漂亮小洋裙的小胖甩着藕节一样的小短腿从外面冲过来,踮着脚尖将手里的一张报纸递给伯爵:刚刚跟咪咪在外面玩的时候捡到的!

伯爵弯腰替她擦了擦红扑扑的脸蛋上并不显眼的汗珠,这才摊开皱巴巴的报纸,就见上面用醒目的标题登着:动物保护协会已经通过为捕捉到的荷马凤蝶进行人工繁育的决定!

密密麻麻的文字中间,是一张醒目的照片,一只巨大而斑斓的蝴蝶被关在透明的玻璃笼子里。

 

伯爵修长的手指在图片上缓缓划过:是难得的荷马凤蝶的雌性呢!

小胖爬到伯爵的怀里坐下,仰起头:伯爵要去救这个姐姐吗?她这么漂亮,一定能成为维希哥哥的王妃吧!小胖向往的握了拳头,期盼的眨巴着眼。

一个女子伸手拧了拧小胖胖乎乎的脸蛋,调笑:咦,还这么小的孩子就想嫁人了吗?好羞羞哟!

小胖挥舞着爪子龇牙:才不是!

女子笑起来,对着报纸努努嘴:她跟我们根本不是一个种族,是做不成我们的王妃的哟!小胖要失望了呢!

小胖气呼呼的哼了一声,一头钻进伯爵怀里,抱住伯爵的腰撅嘴不理她们。

伯爵抚摸着她的脑袋低喃:荷马凤蝶……最近有好多珍贵的孩子们出现呢!让我觉得……有些不安啊……”

 

蝴蝶蝴蝶02

 

会长的宠物照顾得很好呢!桌子上一只巨大的金刚鹦鹉嘎嘎叫着扑腾来扑腾去,偏着脑袋去叼老会长手里的钢笔头,惹得老会长哈哈大笑着轻拍鹦鹉小姐的脑袋。伯爵欢喜的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那只大鹦鹉立刻啪嗒一声放下口中的钢笔头,偏头看过来,翅膀扑腾着扇了扇,啪嗒啪嗒的跳过来,等靠得近了,却偷偷的瞧了伯爵两眼,猛然在伯爵手指上一啄——

伯爵惊了一跳,捂住红彤彤的手指尖低呼一声,那只金刚鹦鹉却已经欢快的拍着翅膀到处跑了,嘴里大呼着:笨蛋!笨蛋!

伯爵的脸微微一红,老会长却已经忍不住笑起来,对着那只金刚鹦鹉一招手,鹦鹉立刻扑腾着翅膀飞到他的肩膀上,小脑袋在会长的头上亲昵的蹭来蹭去,还偷偷的对着伯爵吧嗒吧嗒钩子一样的嘴壳。

会长摸着金刚鹦鹉的羽毛笑到:不好意思啊伯爵,这个家伙被我宠坏了,养了这么多的坏脾气!

伯爵撅撅嘴,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有点微疼的指尖,有些失落的叹息一声:啊,真是坏家伙呢!

会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老会长脸一黑,就见一个年轻的职员冲进来:不好了会长!那只荷马凤蝶出问题了!

老会长猛然站起来,正在得意的偷觑伯爵脸色的金刚鹦鹉一个不甚,吧唧一下摔在地上,四脚朝天,发出刺耳的嘎嘎声。

怎么会!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老会长快步推门出去,片刻又跑了回来,拉着伯爵急冲冲的跑:伯爵你是专家,一定要帮忙看看!这只荷马凤蝶是好不容易才捕捉到的,你也知道,野生的荷马凤蝶几乎已经绝种了,我们动物保护协会就指望着这次人工繁育成功呢!

斑斓的荷马凤蝶被关在一只玻璃罩子里,奄奄一息的样子,翅膀上已经有好几处伤口,微微扇动间,在灯光下泛着细微的磷光。

会长!繁育中心的工作人员回过头来,焦急的道:这只凤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停的撞击玻璃罩,我们怕她伤到腹中已经受精的卵,所以在玻璃罩中释放了催眠气体,现在已经安静下来了。呃,这位是……”那位工作人员解下口罩,有些疑惑的看向在一群白衣大褂中显得尤其显眼的伯爵,胸口华丽而巨大的半面镂空蝴蝶纹让他显得高贵而神秘。

伯爵缓步的走向被玻璃罩关住的荷马凤蝶,伸指轻轻的弹了弹罩子,那只凤蝶立刻挣扎的扑了过来,翅膀剧烈的颤动,仿佛还能听到摩挲间沙沙的声音。

喂!不要随便动……”工作人员立刻喝斥起来,伯爵却回过头,朝着会长弯腰行了个礼:能否请会长将这只荷马凤蝶放出来?

会长!

……”会长看了伯爵半晌,在那双异色双瞳的注视下严肃的点点头:就听伯爵的吩咐!

会长!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捕捉到的……”

我相信伯爵!老会长静静的看着伯爵的眼睛:我相信伯爵不会让我失望的。

伯爵笑起来,他身后的玻璃罩子中,好不容易扑腾着翅膀软绵绵的扑起来的蝴蝶却没有向开始那样没头没脑的往罩子上撞,反而紧紧的贴在罩子上,就像……卑微的乞求……

罩子慢慢打开,伯爵弯腰伸出手,将力竭的凤蝶托到掌心,轻轻一合,叹到:真是美丽又坚强的雌性呀!

他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抚摸着凤蝶破损的翅膀边沿,忽而偏过头:哦?是这边吗?

伯爵毫不顾忌的托着凤蝶向一旁走去,几个研究人员刚要出声阻止,老会长却已经抬手制止了。

直到伯爵纹着大面积镂空蝴蝶纹饰的长袍消失在一旁的转角处,老会长才沉声道:没有相信过他的人,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那种神奇……”

研究室很大,绕过曲折而并不宽敞的走道可以看到两边一堆一堆的笼子,金属的、玻璃的、纱质的,无数的动物蹲在笼子里眼巴巴的看过来,发出各种呜咽声。

他们……有本该在天上飞的鸟,有可以在海里自由嬉戏的鱼,甚至是许多普通人难以见到的昆虫,如今就这么静静的呆在这里,被人研究,然后与未见过面的同类繁衍。

伯爵静静的站在无数的笼子中间,抬手捂住胸口。

四周那么安静,只有他指尖的蝴蝶轻轻扇动翅膀的声音带出细微的气流。

伯爵……”

伯爵……”

伯爵……”

他可以听到那些呼唤,一声一声连续不断,企盼、渴望,他一睁眼就可以看到每个孩子的眼神,隔着一层,不能触碰。

这是动物保护协会,他们的本意是保护这些孩子的生命,繁育他们的子嗣,可是,同时……他们却剥夺了每一个孩子自由自在的活着,自由自在的爱上另一个孩子的权利。或许,在任何一个人类的眼里,这些孩子都永不可能成为可以与他们站在同一高度的物种,哪怕是保护,也学不会尊重。

喜欢时的逗弄,讨厌时的舍弃,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毫不犹豫的对同类做来,可是,对于这些孩子……却仿佛是理所应当……

保护、繁衍,这是让人无法舍弃的矛盾。

伯爵抬手覆住心脏,那种熟悉的疼痛一点一点的蔓延上来,仿佛当初不曾饮过小妹的血……

他自己……不也是剥夺了小妹的生命才存活下来的吗?

伯爵缓缓的抬步,软软的布鞋在地面上踩不出一点的声音,就像翩跹的蝶一样,身前,虚弱的美貌女子轻轻的握着伯爵的指尖牵引着他的方向。

伯爵……请你……一定要救他……”

美貌而纤弱的女子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伯爵轻轻的揽住她仿若无物的腰转头看去:那是一个男子,伟岸而英俊,有着豹一样修长而有力的四肢,鹰一样凶狠的眼,即使以一种垂死的姿态躺在树杈之间,依旧不能削减他身上的野性——这是与其他被关在笼中的孩子所不一样的东西!他还拥有着未曾抛弃的野性!

这是……被捉来与你繁衍后代的孩子吗?伯爵有些惊讶的趴在玻璃缸子上。

男子的腹部有一条巨大的伤口,即使经过了包扎,依旧能够感觉得到那一刀切下去时撕裂身体的疼痛。血从包扎的伤口处渗出来,让随着呼吸轻轻欺负的腹部看起来那样的狰狞恐怖。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女子趴在玻璃窗上,脸颊紧紧的贴着冰冷的玻璃,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歉意。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滑到透明的玻璃上,缓缓往下流。

伯爵……”跟随而来的会长出声,却见伯爵转过头来,指着一旁的小玻璃缸道:这是为这只雌蝶授精的雄性吗?能不能交给我照顾呢?

会长有些疑惑的点点头:这个倒没什么问题,不过……”他的目光落在伯爵指尖奋力挣扎的雌蝶身上:这只雌蝶到底是怎么回事?

伯爵缓缓的抬高手指,仰头看着雌蝶破败的翅膀轻叹:没有关系,她会努力的活下去的,为了……心爱雄性的孩子……”

宠物店中,小胖趴在床边心疼的红了眼睛,勤快的替伯爵递送着帕子:呜呜,他们好过分,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蝴蝶哥哥!

伯爵拿起帕子伸向男子的胸腹,却被啪的一下打开。

伯爵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就见那个男子用力的喘息着,胸腹的伤口随着他剧烈的起伏流出殷红的血来:走开!

小胖惊呼一声,迈开肉呼呼的小短腿儿跑过去,捧着伯爵被打红的手背小心的呼了呼气,末了,一转脸露出一脸凶狠:你是个坏蛋!伯爵我们不要理他了!讨厌!

小胖拉起伯爵的手就往外走,伯爵心疼的捧着自己的手露出一个指尖:小胖,大家都厌倦我了吗?看!这可是需要关门休息的重伤呀!

白皙削尖的指头上,赫然一点点红红的破皮,是被金刚鹦鹉的嘴壳子啄出来的。

伯爵哀叹一声蹲下,从老旧暗哑的木柜子里哗啦啦的翻出大堆大堆的绷带和药酒,小胖冷汗的看着四下飞舞的杂物,就见阿澈从伯爵身后靠过去,一把搂住伯爵纤细的腰上下其手,在伯爵不满的挣扎中抓住了那根指头含在口中来回舔弄,留下湿漉漉的水光。

阿澈埋在伯爵的颈间嗤嗤低笑着喃喃:伯爵,我可是从来没有厌倦过你哦!惹来伯爵一如既往的喝斥:阿澈你这个混蛋!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小胖这种孩子面前做这么过分的事!

阿澈挑挑眉,顺手拦腰抱起伯爵,一回头,果然看到小胖已经用那双肥嘟嘟的手乖巧的捂住了脸,阿澈立刻不顾伯爵的挣扎捶打笑起着:放心!不是在眼前!那……就按伯爵的意思,一起到更加隐蔽的地方继续吧!

……………………”明明嘴里这样骂着,手臂却已经不由自主的环上了那个混蛋的肩。背后,小胖偷偷的张开肉嘟嘟的手指,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得一脸惊讶和艳羡。

 

 

 

蝴蝶蝴蝶03

 

——”维希惊呼一声,手腕被人紧紧捏住,那一双嗽然睁开的双眼,无边的黑色沉寂其中,冷冽如同利箭,直直的刺向维希。

维希轻轻的动了动手腕,将帕子换了个手,低声安慰:不要害怕,你的伤势这么厉害,必须要处理的。以后……不要再惹伯爵生气了,伯爵是好人呢!

躺在床上的俊美男子死死的看着他,看着他繁复美丽的宫廷盛装之下那双温柔认真的眼,薄唇紧抿成一条细细的线,终于缓缓的放开手转过头去——他的身体绷得笔直,犹如僵直死去的虫子,唯有小腹上、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鼓起,线条流畅而蓬勃,透着隐忍的力量。

维希弯下腰,提着帕子眼神专注的擦拭着他的伤口,那伤口巨大而狰狞,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巨大蜈蚣,一直拖满了整个结实紧致的小腹。

强效的药剂顺着帕子上的湿润浸进伤口,小腹上的肌肉顿时微微抽搐起来,连放在身侧的手背上都已青筋鼓起。

维希的手顿了顿,动作愈发的轻缓,口中低声的安慰:忍耐一下吧,伤口不尽快处理的话发炎就不好办了。你真不该气走伯爵呢,伯爵可比我专业多了!他微微抬头,却只能看到男子瘦削的下巴,被房间中的黑暗模糊,透着一种静默的恨意。

维希轻叹一声,手指轻轻的触碰了一下狰狞翻卷的伤口边沿然后飞快的收回来,声音苦涩:伤口似乎很深,那些人也太过分了。你大概……已经没有办法繁育后代了……”

男子轻哼了一声,一瞬间微微急促的呼吸在黑暗的空间里无限放大,唰的一声,他猛然抬手,床边黑色绣花的纱帐扯落,飘飘摇摇。

维希不安的看了那跌落地面的纱帐一眼,黑色的底,绣金的线,繁复而暗哑,像折翅的蝶,不由得低声安慰:你不要着急,没有关系的,伯爵说,那位夫人已经怀孕了,应该会产下健康强壮的后代吧,你的身体……”维希的目光抬起来,从男人的胸口慢慢的往下滑,顺着那结实紧滞的线条、蜜色的肌肤堪堪停在小腹的伤口上。

维希的脸微微一红,赶紧偏头转开视线:你的身体很好,那位夫人一定会替你产下强健的后代的,伯爵说,那位夫人似乎……很爱你。

哼!维希的话刚刚出口,耳边就是一声冷哼一声,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维希低呼一声,再睁开眼,就看到刚才还安静的躺在床上的男人已经威胁味道十足的压在了他的身上,目光中透出来的狠厉让维希止不住的错愕。

维希殿下,你是在嘲讽我吗?嗯?男人的手指紧紧扣住维希的下巴,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个红印,薄削无情的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叫人不太舒服的笑容来。

维希的手上还捏着帕子,柔软的棉布,带着一点并不难闻的药液味道,淡淡的弥漫在鼻尖。

他鼻尖嗽然渗出点汗水来,抬手抵住紧紧压迫过来的男人的胸膛,薄怒的瞪眼,虽然稚嫩,可是,那种上位者的矜持与尊贵却显露无疑:放肆!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我放肆?男人挑了挑眉,膝盖猝不及防间挤进维希的双腿之间轻轻磨蹭起来。维希嗽然瞪大了眼,全身紧绷,浅碧色的瞳子中嗽然闪过一层一层的慌乱:放肆!你……你再不放开我,就将处以极刑!

哼!极刑?果然是贵族的小鬼!男人看了他两眼,暗色的眸子闪了闪,缓缓的松开手,维希立刻兔子一样弹跳起来,嗖的一下跑得飞快,啪的一下将背贴在离他最远的墙上,胸膛飞快的起伏——没有人知道,从父亲自小就以繁育后代教育他开始,从父亲不断的教他各种各样的方法与姿势开始,他的身体就变得无比的敏感,轻轻的一个触碰就能让他颤抖不止。这种敏感,让明明还是少年却不得不承担起整个种族的繁衍的他变得恐惧而心慌,总害怕一个不小心就在那样无法控制的颤抖中失去了自己。

那是一个黑洞,会将他吞噬得一点不剩!还好还好,他是贵族,他高高在上,只要他不愿意,没有人能够勉强他!是的,没有人能强迫他!

真是敏感的小鬼!对面懒懒曲着一条腿坐在床上的男人忽而露出一点微笑,微微舔了舔手指尖。

维希的脸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脖子根——那个家伙!刚才就是……就是用这只手捉住了他的下巴!他怎么可以……这样无礼!

维希殿下!

维希殿下!

您有没有怎样?

房间的大门被猛然推开,几个长裙的侍女冲了进来,打量了维希一翻登时对着维希下巴上的红印子嗽然大怒:混蛋!谁啊!竟敢伤害维希殿下的身体!

……没有的事!维希匆匆抬手掩住下巴,几个侍女对望一眼,撇撇嘴跪下:殿下有什么吩咐让我们来就好,千万不要乱跑啊,王妃候选现在都到了,请殿下尽快选出王妃繁育后代!

……”维希为难的转头,就听旁边有人冷哼一声:原来也是个可怜的小鬼!殿下又如何?还不是一样都不过是繁育的工具罢了!

你说什么!

你竟敢这样说殿下神圣的职责!

应该将他拖出去处以极刑!

对!伤害维希殿下的一定就是这个平民!

几名侍女立刻一改温柔,捋着袖子瞪着眼,一副就要冲上去撕烂对方的嘴的模样。

维希侧头看了他一眼,就见那个男人姿势随意,甚至还带着一些大大咧咧的粗鲁,却居然脸色不虞的狠盯着他——父亲说,他们是柔软而美丽的种族,不论男女,都美貌温柔,可是,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如此的锋利,就像剑一样?

维希一眼看到那人的小腹,殷红的血沿着蜜色的肌肤缓缓往下流,如一汪小泉。

你的伤口……”维希猛然抬头,猝不及防的撞进那人黑如夜空的双眸,不禁放低了声音:是刚才!都怪你自己……”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帕子,旁边的一个侍女立刻恶狠狠的瞪了床上的男人一眼,转脸温柔:殿下,不如让奴婢来吧!

维希想起什么,立刻点点头,一把将帕子塞到那个侍女的手中,转身就拉开门,却听那个男人忽然喊他:维希殿下,请记住,我的名字叫艾尔奎!

维希略微疑惑的回头,就快步消失在了黑暗的过道中。

刚刚留下的一个侍女哼了一声,拿起帕子走到床边,却见艾尔奎猛然抬起头来,黑色的眼中仿佛有什么在嗽然旋转流动,让这个侍女骇得猛然退后了一步,壮胆一样伸出一根手指用力的指着他:……你干什么?要不是维希殿下的吩咐,你以为我愿意照顾你么?

艾尔奎冷冷的勾了唇:滚开!恶心的女人!

侍女登时气得满脸通红,一插腰,斜斜的打量他一眼,冷哼:哼!在别人身上受了气就想找我出气吗?我也不是好惹的!她昂头一眼看过去,却瞄到了艾尔奎的胸膛,情不自禁的微红了脸——虽然只是侍女,可是也希望能够得到维希殿下的垂青,她们……其实都仍旧是少女而已。

更何况,你们的种族,能够与雌性繁衍后代不该是无上的荣誉吗?就像我们一族的女性能够成为维希殿下的王妃一样!干嘛摆出这样一张脸?

艾尔奎冷哼一声:不要把我跟你们这些恶心的女人混为一谈!另外……”他瞥了一眼对方:我对女人没兴趣,你可以离开了!

侍女气得一跺脚,啪的一下把帕子摔在艾尔奎的脸上,转身摔门而去。

艾尔奎微微皱眉,低头看了一眼落在自己面前的帕子,药液的味道慢慢的浮上来,不由抗拒的钻进鼻子里。

艾尔奎怔了片刻,弯腰捡起来捂在小腹上。

殷红的血慢慢的渗透柔软洁白的棉帕,艾尔奎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旁边的地上,还放着几瓶伤药……

诶?维希殿下还是不满意吗?伯爵失望的偏偏脑袋,层层叠叠的轻歌曼舞中,一屋子的芳香渐渐褪去。

一旁的维希坐在宽大的王座上,手叠在膝上,不好意思的看过来: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伯爵了。

伯爵优雅的走过去,执起维希的手,轻轻的摩挲着他修长而细腻的手指,迈着轻巧雅致的脚步从他的侧面绕过去,然后弯腰轻按住了他的肩,微笑着贴在维希的耳边低声道:没有关系的,维希殿下,只要是为您服务,哪怕忙碌上整个繁衍的季节在下也非常乐意呢!更何况,找到一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伴侣远比单纯的繁衍后代要重要得多呀,而这……正是我的愿望!

维希诧异的转过头,伯爵的唇却不经意的擦过他的耳垂,让贵族少年猛然红了脸,连连道歉。

伯爵笑着抬手,若有所思的轻抚了嫣红的唇,凑到维希的耳边调笑:维希殿下的身体……真是香呢!

维希恼羞的瞪了伯爵一眼,浅碧色的瞳子却透出一种难言的温柔妩媚:伯爵!

伯爵掩唇轻笑:维希殿下真是太害羞了!不如这样!他偏头细想,然后一击掌:只要维希殿下喜欢,即使是人类也没有关系哟!

伯爵脸上挂上优雅的笑容,朝维希伸出手,修长的十指在维希面前摊开,一金一紫的双瞳带出难以掩饰的靡靡诱惑:来吧,维希殿下,不如住到我的店里怎样?我会为你找到最合适的主人,繁衍最完美的后代哟!

伯爵又在干坏事了呢!一双的手臂忽然缠上D伯爵的双肩,柔若无骨的手指从他长袍领口探进去,在精致的锁骨上来回的抚摸。

女子的娇笑从耳后传来,呵气如兰:真是坏蛋呢!伯爵是个喜新厌旧的家伙呀!打扮露骨的女子眨了眨绘着妖媚眼影的双眸朝对面错愕的维希抛了一个飞吻:小家伙千万不要听伯爵的话哟!会被大灰狼吃掉的!她忽然哦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维希:原来是如此珍贵的雄蝶呀!难怪伯爵心痒呢!这样的话……”染着嫣红丹寇的手指在唇上点了点,女子挑眉一笑:那就是……会被蜘蛛吃掉哟!她摊了摊手:姐姐我就是一个残酷的示例呢!明明姐姐我是看中了伯爵才留下来的,结果……伯爵居然被那只饕餮掳走了!真是让人伤心呢!是吧伯爵?

她身子忽然一侧,整个的倒进伯爵怀中,被伯爵抬臂揽住,对面的维希早已红了脸,转身快步跑开了,一旁悠闲的晒着太阳的黑猫克里萨特罗陛下立刻摇着尾巴嗤笑起来:伯爵,这么害羞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去拐呀?小心阿澈吃醋哟!

伯爵轻轻的推开怀中的女子,双手捧脸,妩媚的异色双眸中闪着兴致的光:不!不仅仅是想得到那个孩子而已,而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幸福呢!真是的,在陛下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幸福?克里萨特罗抖了抖猫耳,懒洋洋的舒展开身体,享受着投到小腹上的阳光:嘛,对于我来说,每天晒晒太阳,跟美女们约个会吃个饭再运动一下果然就已经很幸福了吧!

伯爵来回的抚着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那个高贵的孩子的味道,不由轻叹道:可是,对于以繁衍为代价而献上对于爱情的忠诚的他们来说,幸福……真是让人莫名的感慨和敬佩的东西呢!

一旁的女子轻叹一声:伯爵,您与我定下的契约会生效吧?

伯爵微笑着转过头来,轻轻眨了眨那双异色的眼瞳:当然!那可是……永不失效的契约呢!他白皙的指间不知何时已经捏了一张契约书,上面层层叠叠如同藤蔓缠绕的黑色花纹中间,是一只巨大而美丽的蝴蝶……

 

 

蝴蝶蝴蝶04

 

巨大的黑暗铺天盖地压下来,维希挣扎无果,那种粘腻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一点一点的传上来,带来身体深处的战栗和恐惧。

……不要!维希猛然睁开眼,大口的喘息,却瞬间陷入艾尔奎的一汪黑瞳之中。

你在干什么?维希惊讶的推了推艾尔奎压住他的强健身体,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伸手去拿一旁的水杯,艾尔奎却已按住他的手将一旁的水杯拿在了手中。

那双眼,像最初的黑暗一般,似有似无的吞噬着人的意志,维希微微一愣,就被艾尔奎抓住机会捏住下巴吻了上来。

身体在颤抖,越来越厉害,嘴唇上的侵略却一刻不停,已经感觉不出来甘甜的水被迫涌进喉咙里,被维希死死咬牙挤出嘴角,流进脖子里。

维希毫不客气的抬脚一顶,却被艾尔奎双腿一收夹住,手立刻在这种被动中不假思索的一抬,啪的一巴掌……

呵,想不到你也蛮有脾气的。艾尔奎毫不在乎的摸摸脸,抬起上身,挑眉看着维希,手中玻璃杯微微一斜,啪的一下摔在地上,粉碎……

维希一双眸子里几乎冒出火来,艾尔奎却仍旧无所谓的笑笑,耸肩:不愿意的时候就是要这个样子啊,做出那副柔顺的模样做什么?

维希一怔:……刚才也在?

啊!艾尔奎抹去嘴角的血迹,笑道:牙齿很锋利么!

维希脸微微一红,偏头看向一边:如果下次再对我这么无礼,就不仅仅是受伤的问题了。

艾尔奎呵呵一笑,从维希身上翻下来躺在他的身旁,手枕在身后:喂,其实我很讨厌女人的。

维希惊讶的看着他,却被艾尔奎不怀好意的目光逼退。

艾尔奎抬头在他脑袋上用力的揉了揉:啊,因为那个时候被逼迫的原因吧!他在维希惊讶羞涩的目光中解开上衣,胸腹的伤口立刻暴露了出来,巨大而狰狞。

看!他们就用刀从这里切下去,毫不犹豫!我连挣扎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就被迫成为根本不想要的孩子的父亲,真是很好笑的事,不是吗?这是耻辱,而我……”艾尔奎紧紧的握了拳:会永远记住!

可是……繁衍不是雄性的职责吗?维希有些疑惑的看过来。

呵,你见过真正的繁衍吗?艾尔奎侧过身来,他的身体强壮而有力,恢复得也很快,这么侧身面对着维希,仿佛将维希搂进了怀里,给维希形成一种巨大的压力。维希退了点,抬眼看到艾尔奎嘴角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尴尬。

真正的繁衍,在野外,漫天的鲜花中,有轻快的舞步,缠绵的眼神,身体的芬芳,而不是冰冷的手术刀。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么你?艾尔奎微微勾唇一笑,抬手揉了揉维希的头:见过那种景象么?

维希轻轻的、轻轻的摇了摇头,艾尔奎惊讶的挑挑眉。

维希正躺在床上,眼睛无神的看着花纹精致的帐顶:我一出生就被教育礼仪、责任,我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父亲决定的,我住的地方四季温暖,没有寒冷的、需要安眠的冬天,父亲说,一切……都是为了成长,都是为了繁衍,甚至,连我的妻子都可是不是爱人。

你大概无法想象的,连我嗅过的花,柔软的花瓣上都从来没有天然的露水,他们被培养在精致的器皿里,每一步的成长都规划到完美,很……无趣的生活是不是?

维希侧头看艾尔奎,这个男人,野蛮而肆意,强健而不羁,他最开始的时候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偷偷的去看他,去照顾他,现在想来,大概是对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生活的向往吧。

维希无奈的笑了笑,笑容虚弱而苍白,颤抖的疼进艾尔奎的心里。

这个……向他伸出手的男孩……

艾尔奎伸手揽住维希的腰,在维希惊讶的眼神中再次覆盖上他的唇。

这次的亲吻缠绵而温柔,细致到一点一点的去描绘花瓣一样柔软的双唇优美的轮廓,芬芳而清甜。艾尔奎好笑的感觉到身边的男孩那双无措的手,僵硬的举着,直到被他强硬的捉住放到腰侧才安分了下来。

闭上眼睛,我的男孩。艾尔奎笑着亲吻维希的眼睑,在维希满脸通红的怒瞪着大笑起来:嘿男孩,你不知道你这个样子会让人更有食欲吗?

维希顿时瞪着眼挣扎扭动起来,低骂:放开我!你这个强盗!要是被人看到了……被人看到了……”光是想想,就觉得再也没有脸见人了……

艾尔奎猛的在维希脸上咬了一口,看着那红彤彤的小牙印子笑道:看到?那就看到好了!反正强盗是不用顾忌主人的不是吗?嘿,我的男孩,想想看,他们会有多么惊讶?难道你不想看么?难道,你不想试试吗?那可是你完全无法想象的感觉呢!而我,是不错的教导者哟!

感觉到维希的挣扎渐渐弱下来,艾尔奎宽大的手掌才慢慢滑上维希的背,沿着柔软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背脊一阵轻抚,然后顺着维希的脖子慢慢下滑,暧昧无限的剥下维希的丝绸睡袍。

真是漂亮的身体呐!

那种刚见面时的冷冽已经褪了个干干净净,这会儿的艾尔奎甚至痞子一样挑挑眉,毫不意外的收到维希的一个瞪视。

乖~艾尔奎亲亲维希的脸,感觉到维希的颤抖:害怕的话可以咬我。

维希哼了一声,凑过来,毫不客气的狠狠一口咬在艾尔奎的脖子上,艾尔奎嘶了一声:真咬啊?怎么像狗一样!不过……你现在生气的样子,比起一开始的规矩模样可要漂亮多了。

看!这双眼睛,这样的生气多么的迷人!亲吻落在眼睑上。

还有嘴,如果不老是硬邦邦的说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可就甜美多了。亲吻落在嘴上,然后被咬。艾尔奎挑眉看过来,看到维希挑衅的眼神不禁笑起来:看样子很精神啊!这么热情,难道是跟我一样迫不及待吗?

他伸手往下毫不客气的触碰和抚摸,果不其然的捕捉到维希绯红的眼、颤抖的身体,就像……

来,宝贝儿,我想看到你为我绽放的样子。艾尔奎不知廉耻的说着让人恶心的话,然后用手指一点一点的侵略那让维希羞耻得恨不得藏起脑袋的地方。

身体敏感的可以察觉到指头的每一个动作,旋转、抚摸,甚至抠动,皮肤可以感觉到艾尔奎的每道视线,裸的侵略。

他在笑,嘲笑;

他在说,而恶劣的语言;

他残忍的看着他欲求不满的扭动身体,哭泣着发出难听而无耻的乞求这才笑着进来。

维希死死的抓着身下的毯子,牙齿咯吱咯吱的打颤——他才发现,原来,比起手指,这个家伙才是更加恶劣的刑法!

维希鼓着眼睛怒瞪,那个可恶的家伙却忽然贴在他的耳边沙哑着声音道:宝贝儿,你的眼神……是在暗示我的偷工减料吗?来,不要急,你会看到他的强壮的!我保证绝对能让你满意!

艾尔奎抓起维希的手强迫他放在两人的交合处,强迫维希感受着那巨大的、跳动的、滚烫的凶器,然后,便是轮复一轮的哭泣、颤抖和求饶。

维希的记忆停留在自己的尖叫抗拒和身上的人微微泛着血丝的双眼中,睡梦中,仿佛有谁一直一直在耳边轻柔的轻吻,说着那些叫人面红耳赤的无礼情话。

艾尔奎伏在维希的身上喘息,身体的疲惫带来的却是内心深处的不知满足,仿佛叫嚣的野兽想要将下面的这个人吞噬殆尽甚至连骨血都一并吞下。

外面的走廊上响起很轻的脚步声,艾尔奎没有去看,只轻轻的抚摸着维希的脸低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唤道:我的殿下……”

伯爵先生,我送来的蝴蝶配好种了吗?哦,你知道,这种蝴蝶实在是太珍贵了,我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一只的,可惜,即使是外面也没有办法为他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呢!微微有些发胖的男人在看到伯爵时禁不住眼睛一亮,隔得远远的,已经热情的大步过来,用力的拥抱了一下伯爵,才坐在沙发上一脸期待的摊摊手:但是,听朋友介绍说,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D伯爵拿不到的宠物,所以我才来麻烦伯爵啊!当然,酬劳也会非常优渥的。

啊,那个家伙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怀疑的,所以,伯爵不会让我失望吧?

男人微笑着看过来,伯爵不着痕迹的轻轻弹了弹旗袍的披肩,微眯了双眼笑到:当然,克劳斯先生。

伯爵轻轻的拍了拍掌心,一个宫装女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手里提了个笼子,笼子里两只蝴蝶不断扑腾,一只扇着翅膀飞向一边,另一只立刻跟了上去用触角在他身上不断的触碰。

这个……”男人的眼神从美丽的宫装女子身上移下来,皱了皱眉:这只并不是同一种类吧?

伯爵接过笼子轻笑:是的,您送来的是金斑喙凤蝶,而这只……”伯爵刚刚将手指伸进笼子,就被另外一只蝴蝶狠狠的扇了一翅膀,虽然力气不大,却仍然让伯爵颇受打击的垂下来脑袋:啊,这个非常没有礼貌的家伙是荷马凤蝶。虽然不是同种,但是,也是非常珍贵的品种呢!

伯爵你是说笑吗?男人猛然站起来,力道过大,甚至带翻了他面前的一杯红茶。

清新的茶水滴答滴答的滴在地上,男人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我要的是繁殖!繁殖!你竟然弄出这样的乌龙!伯爵你知道一只金斑喙凤蝶价值多少吗?整整一个繁殖季节,伯爵你耽搁得起吗?

桌子被拍得啪啪响,连伯爵面前的那杯红茶都被震得跳动起来,伯爵缓缓的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优雅而矜持,那位宫装的美人却嘻嘻一笑褪去一身的恭谨带出几分浪荡的模样来。

她倚靠在伯爵身上,玉臂环上伯爵的肩,脸颊在伯爵脸上轻轻的蹭:嘻嘻,伯爵被看不起了呢!

伯爵轻轻的抚摸着女子的玉臂,抬头笑:既然克劳斯先生不满意,似乎就只能由在下提供赔偿了呢!

克劳斯微微一愣,冷哼一声扬起下巴:赔偿?你知道这只金斑喙凤蝶我花了多少力气才从黑市买来的吗?不是钱!根本不是钱能够买到的东西!我在他身上投了那么多的精力,就是想得到完美的后代!

克劳斯一脚踹翻一条凳子,恶狠狠的看向伯爵,却猛然被人把住了肩:喂,我不管你是谁,如果不介意跟我去一趟警局的话你可以继续撒野。

诶?警察先生也来了么?伯爵微微睁大了眼,笑起来:不过……这是我跟客人间的事呢,警官先生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克劳斯微微僵硬的身体慢慢恢复,冷冷的拍开雷欧的手坐下,却没有再大闹。

用这个孩子来赔偿如何?伯爵从肩上拉下女子的手偏头问到。

克劳斯眼睛里微微放出点光来,偏头看了雷欧一眼,却没发现他的异常,不由冷笑:我还以为伯爵是做正常生意的呢。

当然了!伯爵惊讶的用力点头:这是贩卖爱与梦的宠物店呢!

雷欧嘁了一声:——”

克劳斯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了那个女子,伯爵趁机又说:反正这个繁殖季节已经耽误了,即使现在再找配偶也没有办法繁殖下一代了不是吗?而这个孩子,也是非常不错的哦!怎样?伯爵睁大了一双妖媚的异色双瞳,连声蛊惑。

女子轻轻摇摆着纤细的腰肢走过来,双臂缠上克劳斯的肩,娇笑着贴在克劳斯的耳边:先生难道不满意在下么?比起那种没什么味道的小蝴蝶,不觉得我更有味道吗?她低头在克劳斯耳朵上轻轻的咬了一口,不经意间听到笼子里某只蝴蝶不满的振翅声,不由得笑得更欢,修长的手指在克劳斯的胸口轻轻抚动:我会让先生体会中毒一样的快感哟!要……试试么?

是么?克劳斯抬头在她嘴上亲了一下,笑起来:既然如此,那么伯爵,这次就这样算了吧!

好的。那么,克拉斯先生签下这份契约就可以了。

等一下!被晾在一边的雷欧一把夺过那份如同黑色藤蔓缠绕的契约不死心的检查了两遍,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递给克劳斯,对面的伯爵托腮笑到:警官先生真是太过分了,始终不相信我呢!

伯爵摇了摇手指:只是简单的、必要的照顾宠物的契约哟!他转头看向克劳斯,眨了眨眼:这是肉食性的宠物,会比较…………凶猛和热情,克劳斯先生要多多注意哟!不然会很危险呢!

克拉斯一愣,随即意会的大笑起来,搂着女子的细腰走出宠物店,上了门口一亮银色的雪弗莱,嗖的一声远去。

雷欧靠在宠物店的门口,嘁了一声耸耸肩:真不明白这些人,连蜘蛛也养,真是奇怪的爱好。

伯爵看着汽车远去的方向浅笑不语,回身提起蝴蝶笼子欢喜的眯眼笑:太好了!这个孩子终于属于我了!

雷欧一头黑线:喂喂!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伯爵无辜的回头:警察先生怎么可以怀疑我的职业道德?

雷欧跳脚:喂!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有那种东西了?

 

蝴蝶蝴蝶(完)

 

伯爵……”

什么事?

啊?哦,没事……”

伯爵……”

什么事?

啊?哦,没事……”

雷欧不断重复的欲言又止状态终于让D伯爵猛然转身撑住了雷欧所坐的那座沙发。

诶?伯爵你……”雷欧狠狠的向后仰高身体,惊讶的瞪大了眼,然后猛抓了一把头发嗽然噤声。

啊,只是随便……叫叫……”雷欧偷瞄过来,然后,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一瞬间远去,世界的全部色彩都汇聚在那一金一紫中,凝成两个小小的漩涡,将人全部吸了过去,声音,还有思绪。

雷欧仓惶的扭过头,那股熟悉无比的清甜香气却由上至下毫不客气的压了过来,弥漫在鼻尖,连带着胸膛若有若无的触碰,形成一块小小的禁地。

伯爵双手撑在雷欧的两侧,慢慢的俯下身,整齐的黑发如同顺滑的丝绸拂过额前,似有似无的擦过雷欧的额头。

伯爵眨了眨眼,目光落在雷欧缓缓染红的脖子上,不由得就轻轻一笑——人类真是奇怪的物种,有那么黑暗诡异而残忍的,却也有这样单纯而热烈的。让他……爱还是不爱?

伯爵伸出手指轻轻的抚摸过雷欧的脖子,然后落在滚动的喉结上,背后立刻被两道如同利刃的目光射中,扎得背脊生疼,手腕也被愤怒的警察先生一把捏住。

伯爵露出一个无辜的可爱笑容,托腮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警官先生这样害羞的表情会让人误会的哟!伯爵伸指在唇上点了点,绯红的色泽登时让雷欧暴跳的看了过来,一怔之后猛然转开了视线:伯爵你这个家伙!不要老是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啊!

他猛然朝前,一把抓住伯爵的手腕,欲言又止:伯爵你……”

伯爵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站起来弯腰替雷欧倒了一杯茶,淅淅沥沥的茶水注入骨瓷被子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缓缓响起,伯爵抬起头,双眼弯弯:警察先生是工作太辛苦了吗?喝一杯茶吧!真正的来自中国的茶,即使是同样的品种,也会因为不同的人泡出不同的味道。注入的水温、取水的地点、掌握的时间,一切的一切都会影响到茶的味道,即便是同一个人,也没有办法泡出同样味道的茶来呢。

他弯下腰,将茶杯轻轻的放入雷欧的手中,微笑着道:来,用心的尝一尝吧,以后就喝不到了哦!

嗯?雷欧疑惑的看了伯爵一眼,伯爵伸手轻轻的推了推茶杯,雷欧便不由自主的喝了下去。

伯爵?小胖走过来,拉住伯爵的袖子仰头。

伯爵弯腰抱起她,笑到:不用害怕的小胖。

小胖抱住伯爵的脖子,用力的点头:嗯!小胖不害怕!

伯爵站在雷欧身前,伸手,手指成爪,指尖一点一点的没入雷欧的大脑,只轻轻往外一掏,却仿佛抓出了一团灰色的迷雾,深深浅浅的萦绕在指间。

伯爵轻轻的弹了弹手指,那团灰色的迷雾便一点一点的散开在了四周,伯爵凝神一看,然后在这样的迷雾中嗽然红了脸,一巴掌遮住了小胖的眼睛。

迷雾中,雷欧紧紧的抱着伯爵的腰,用力的亲吻着伯爵的唇,伯爵仰着头,有些腿软的靠在雷欧的怀里,双眼迷蒙,脸颊嫣红,娇羞得如同女子。

警官先生这个家伙!想不到也是这么坏的人啊!

伯爵呆呆的看着,转身在睡得如同死猪的雷欧身上踹了两脚,闷哼一声握拳转身:那副样子!害我以为又要搬家了!居然只是在想这种东西!

伯爵用力的拽住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阿澈的胳膊,蹬着腿往后拖:阿澈你不要随便发火呀!

阿澈冷冷的扭头,舔着指甲:伯爵,我能吃掉这个家伙么?

伯爵偷偷打量了一眼睡得嘎巴嘴的雷欧,支支吾吾。

阿澈紧紧握着伯爵的手腕,眼中金色翻涌:伯爵你果然对这个家伙……

伯爵,你……你没有做那些事的对吧?背后的迷雾中,影影绰绰的雷欧用力的搂着迷雾一样的D伯爵的腰忽然问了一句,这边,阿澈和伯爵同时转过头去,眼露惊讶。

已经……开始了吗?

伯爵转身,有条不紊的将店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扔进一个皮箱。那箱子明明只有普通大小,却不管扔进去多少东西都能烟雾一样装下,无穷无尽。

说起来,谁去把雷欧警官送回去吧!大概醒来以后,雷欧警官这种少根筋的人会只以为自己睡了一觉吧?啊,傻也很幸福啊!

背后的阴影中立刻有人答应了一声,伏在沙发上的雷欧被人扶起来,伯爵低声道:对不起了,警官先生。他看着自己的手指:这双手……大概永远都没有办法牵起一个人类的。

伯爵?阿澈喃喃,胸膛贴上伯爵的背。伯爵仰头亲吻他的侧脸,抬手覆在腰间阿澈的手背上:放心,我可是你的契约者啊阿澈。

伯爵,要搬家了么?小胖仰头,伯爵在她胖嘟嘟的脸上亲了一下:不,只是这样准备着而已。人类是善变的生物啊,所以要想在人类之中生存下来,只有比他们更善变才行,只先一步就好了,毕竟我们可以能够穿越人类划下的国界线的啊。伯爵抱着小胖来到窗前,任由那些光芒中的尘土在他肩头跳跃。

阿澈,属于我的生命仿佛已经快要结束了呢!就像这些错过了繁殖季节的孩子一样。伯爵低声道。

伯爵!阿澈惊怒的出声,紧紧捏住伯爵的肩膀,指骨泛青: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伯爵转过身,微笑着伸手抚摸阿澈的脸叹到: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的,哪怕这是无尽的循环,周而复始,可我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小扣罢了!

阿澈偏头亲吻伯爵的掌心,耳边听到宠物店的黑暗帘子后有什么翅膀扑动的声音,扑棱棱的飞起,仿佛是小Q

不会的伯爵,只有你,只有你不可以……”阿澈用力的搂着伯爵的腰,不断的重复。

雷欧迷迷糊糊的醒来,一抬头就看到女警吉尔责备的脸,吓得猛然倒退了好几步。

吉尔恨恨的看着他:雷欧!你竟然在这么忙碌的时候一个人躲在这里睡觉?她的手上抱着大叠的资料。

没有啊!我不是……不是在伯爵的……”他茫然的转头,却发现自己竟然在办公室里:是做梦么?

什么伯爵啊?雷欧你最近怎么老是想伯爵啊?吉尔笑着推了推雷欧,一脸神秘的笑:喂,雷欧,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伯爵了吧?

雷欧兔子一样跳开,脸红脖子粗:你说什么啊?怎么可能!那个家伙,脾气又坏,又懒惰,又小气,还超级喜欢那些贵得要死的甜食,还老是说人类这样人类那样,好像他自己就不是人类一样!人类在他眼里大概连动物都比不上!这样的家伙我怎么会喜欢?而且……而且那家伙是男的吧?

吉尔讶异的睁大了眼:你反应怎么这么大啊?伯爵那么漂亮,喜欢他是很正常的吧?我也很喜欢他啊!毕竟,像伯爵那么优雅又温柔的男性,现在可是非常少见了啊!说起来,雷欧你不要再偷懒了!

吉尔气呼呼的将大摞的资料扔到雷欧面前:快点!这些都要在最近办理出来才行!最近几个月的案子迅速增加,上面给的压力很大啊!

这是什么?雷欧拿起最上面的一张报纸。

诶?这个啊?刚刚买的报纸,我都还没看呢!

雷欧的眼睛慢慢睁大,报纸上头版头条,那张清楚明白的照片中的男人正是他梦中见到的那个克劳斯!

雷欧的目光飞快的下移,果然看到零售巨头克劳斯今早被发现惨死家中,现场发现许多奇怪的蜘蛛网,疑是有毒……”

果然!那不是梦!伯爵那个家伙,又耍他!

雷欧猛然推开门跑出去,身后吉尔的声音气急败坏追赶不及,缓缓飘落的报纸一不小心翻出另一面,一则非常小的消息躺在报纸的角落里无人注意:动物保护协会已成功繁育出一批荷马凤蝶,其中,珍稀的雌蝶共计十三只,这将大大有助于这种濒危物种的繁衍!协会称会继续人工繁育的实验,第一批荷马凤蝶成熟之后会视情况放归自然,以促进野外凤蝶的繁衍。

那个家伙!伯爵那个家伙!还在杀人!而且还是在他的面前!那根本不是梦!

雷欧只觉得刮过脸颊的风吹得整张脸都冰冷了,却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失望?还是被漠视、被不信任的不甘?

雷欧飞快的跳下出租车,推门的手却僵在那里。他慢慢的收回手,抄在裤兜里,一步一步靠近,几乎没走出任何的声音。身体紧贴在了门上,门里传来的声音清晰可辨,是伯爵还有一个妖媚的女人的声音。

啊,那个家伙可是一点都不好吃呢!害我连网都不想张开。

这可是不符合你捕食的习惯哟!

啊,习惯啊!那个妖媚的声音低沉了一瞬:早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忘记了吧?说起来,伯爵,我们之间的契约也已经完成了,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想,我可以就此离开了。

啊?用过我就扔吗?太残忍了啊!不留在我的店里吗?

——

雷欧毫不客气的撞开门,却只看到一脸惊讶的伯爵,哪里还有半个女人的身影。

雷欧不甘的举着枪四下乱窜,只可惜狭小的宠物店里根本一览无余,除了那些不断发出各种声音的宠物,根本没有办法藏下一个成年的女人。

警官先生你到底在干什么呀?你这样会惊吓到宠物们的!伯爵跟在乱窜的雷欧身后一路惊呼,前面的雷欧终于猛站住脚,一下转过身来,紧紧的抓着伯爵的肩膀:伯爵你这个家伙!果然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你这样……这样……会出事的啊伯爵!

雷欧紧紧的盯着伯爵异色的双瞳,眼睛中的焦急重复的传达着这样的讯号。

伯爵脸微微一红,那片灰色雾气中的景象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浮现了出来,让他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被雷欧抓疼的肩。

放松!警官先生!我并没有做任何奇怪的事哟!这点,今天来宠物店的客人都可以替我作证。说起来,今天的生意意外的好呢!不过,警官先生,什么样的事在你眼中是奇怪的呢?

伯爵仰起头微笑:仅仅是人类的死亡吗?可是,比起那样的事,我对这些孩子的灭绝更加难以理解呢!整个整个的种族,存在了上千年的生命,就那样突然的就消失了。

伯爵抬起手指,一金一蓝两只蝴蝶从不知道的角落翩跹而出,相继停在他的指尖,轻轻的扇动着翅膀,带起流溢的光芒。

看到雷欧忿忿的抽着烟跺脚离去,伯爵才拍了拍身后妖媚女子的手笑到:真是太危险了,居然能够听到我们的谈话,看样子,宠物店已经不适合警官先生的到来了吧!

嘻嘻,都是伯爵调教的结果吧?不过,仅仅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么?我倒觉得,是伯爵你害羞了吧?女子一身黑色的紧身皮衣,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火辣惹眼。

咦?因为我们之间的契约结束就这样取笑我吗?凶猛热情的蜘蛛小姐?伯爵摊开一份黑色的契约捧脸感慨:好美的契约呀!异族之间的感情诶,真是太感人了!伯爵掀起荷叶边的袖子轻轻的擦了擦眼角,身后的女子一把夺过伯爵手中的契约,笑到:不知道她会不会高兴呢?

当然会吧,她不是一直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得到完美的爱情么?不仅仅是繁衍,而是真正的爱情!伯爵抬头看向被艾尔奎强硬的拉在身边的维希别扭的样子笑起来:殿下会幸福的!他捧脸:会幸福的留在我的店里呢!

身后的女子哼了一声。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露水湿重的清晨,她看到的美景。女子的生产,痛苦、煎熬,却又是那样惊心动魄的美丽。所以,她掠夺了那样美丽的生命,将她吞噬殆尽,一点不剩!哦,不,她剩下了一个带着她的血脉的孩子,维希殿下……

所以,容她带给他幸福吧,我的殿下,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为你取来!

不是每份契约都会被人遵守,不是每个梦想都能实现。伯爵,我真高兴,跟我签订契约的那个人是你!哪怕这份契约的结束是整个金斑喙凤蝶的灭亡!

繁殖季节过了呢!伯爵推开窗,夜色下的中华街透着一种别样的魅惑,仿佛那些掩盖之下的蠢蠢欲动纷纷露头一般。

夜色中,忽然落下漫天的闪烁磷粉,仿若纷纷扬扬的薄雪,只不过这场雪是美丽的、细碎的金色。

整个中华街的路人都惊讶的仰起头,伸手接住那些细碎的金粉。

孩子们大笑着捧起金粉跑到父母面前:妈妈!妈妈快看!好漂亮的金色啊!是金色的雨啊!

人们欢笑着,直到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人开始尖叫。

那些金色的粉末过后,紧随着坠下的竟然是无数的蝴蝶的尸体!苍白的双翅,失去了所有的荣光。

遍地都是,苍白的尸体!

伯爵?外面怎么了吗?维希抬头看过来,伯爵却已关上窗笑到:不,什么都没有。

艾尔奎深深的看了伯爵一眼:对,什么也没有。

伯爵背抵在窗上微笑起来,脚边,是一份遗落的报纸:动物保护协会已成功繁育出一批荷马凤蝶……

永别了!金斑喙凤蝶!

真是讽刺又鲜明的对比啊,痛苦与耻辱孕育了生命,爱情却将这样的生命扼杀殆尽。

不,或许那样的痛苦与耻辱之中也有爱也说不定!

伯爵屈指抵在唇边,眼前浮现起当初那个女子说要生下孩子的坚定模样。

果然,孕育爱的只可能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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