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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瑞王爺府中的酒近來頻頻失蹤。

尤其是酒窖里的桑落酒,已然一壇不剩。可是觀其門窗均是關得嚴嚴實實,只是這酒……就這麼一壇壇空了下去。

府內的下人們張羅著晚上捉賊,折騰了幾個晚上也不見賊影,可是酒還是被喝了去,人人都搖頭嘆氣,怪哉怪哉。

 

 

 

瑞王爺唐談睿從書房出來準備回房就寢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了,今晚月色正好,清輝一地,院中小池旁的垂柳樹影婆娑,在風中扶搖。

瑞香花的香味在月夜里彌散開來,濃郁得讓人一時屏息。

路過環廊盡出的時候,唐談睿驀地瞅見了一個人影,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衣裳,背靠廊柱坐在環廊上喝酒,還看著天上一輪滿月,渾然沒發覺有人走近。

 

“你是何人?”唐談睿不覺皺眉問道,這人不是府中下人,如何混入瑞王府中,還這般閑適地啜著酒賞月?

那人回過頭看他,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人,披散著長發,一雙眼睛在月下亮得滲人。

“過路人。”少年揚了揚酒壇,又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滿足地嘆氣。

 

唐談睿挑眉,府內守備算得上森嚴了,他就這麼來去自如地路過了?

“你家的桑落酒真是一絕啊。”少年笑道,“可惜存得不多,不知道明年是否有幸再來一品。”

“原來這陣子讓府內酒窖頻頻失竊的小賊是你?”唐談睿恍然道。

“小賊?”少年呵呵一笑,搖頭,“我叫阿九,差不多是個小賊吧,不過我只偷酒,王府該不會還吝嗇這麼幾壇酒吧。”

 

說完,少年放下喝空了的酒壇,沖唐談睿笑:“我明年再來,後會有期。”

轉眼間,少年就不見了。

唐談睿一楞,他自幼習武,看得出這少年身上並沒有什麼武功根基,可是一轉眼他就沒了影。唐談睿眼力不差,確定他既沒有跑也沒有飛,就這麼消失了。

環廊上還放著一個空酒壇,沒剩一滴,喝得乾乾凈凈。

 

 

 

 

日升月落四季輪轉,眨眼便是一年。

瑞王爺府中的酒窖不再頻頻遭竊,安穩地度過了一整年。

有時晚上路過環廊的時候,唐談睿還會想起那個坐在環廊上喝酒的少年,只是時間久了,便覺得或許是生了幻覺,或是做了個夢。

 

冷清清的環廊哪有人在呢?只有一地月光,冰涼。

忽的從樹叢中竄過一道黑影,唐談睿一下子戒備了起來,再一細看卻是一只虎皮小貓,蹲在走廊上睜著大大的貓兒眼沖他喵伊喵伊叫喚,然後悠悠走開了。

唐談睿暗笑自己多心,這陣子南藩動作不斷,來刺探消息的不速之客也著實不少,皇上雖有削藩之心,一時之間卻也拿它沒辦法。

 

回到書房接著翻閱卷宗,夜已經深了,唐談睿也多少有些乏了。

窗子一直敞開著,不知何時那只虎皮小貓已經趴在了窗臺上,蜷縮著身子像是睡著了,忽然它像是覺察到了什麼,猛地站了起來警惕地看著窗外,喵咿喵咿地叫了起來。

唐談睿起了逗弄之心,上前摸了摸這只不知從哪來的小貓。

貓兒可不領情,回頭就在他手心上抓了一道,這一下可真狠,血珠立刻從傷口處滾了下來。這只不知好歹的小東西,唐談睿暗想。

 

忽然,書房走廊外的樹影中似乎有了些微的響動,暗處努力壓抑的呼吸聲幾乎微不可聞,唐談睿的眼神一厲,有人!

他毫不猶豫地祭出腰間長劍,整個人騰空而起破窗而出,劍鋒直指樹影重重之處,兵刃相碰的撞擊聲如同黑夜中的警示,唐談睿小退半步喝道:“來人,有刺客——!”

刺客見勢不妙,身形往後一折,撲入水潭中。唐談睿心頭一凜,這水池與河道相通,一旦讓他脫走只怕再難捕獲。

 

“傳令下去,玄武河道放下水閘,其余人沿途搜索,切莫讓刺客逃脫。”唐談睿狹長的鳳目微微瞇了起來,流露出懾人的精光,當朝威名赫赫的瑞王爺豈是良善易與之輩。

“是!”

王府內的燈火陸續亮了起來,這一晚只怕不會平靜。

小貓蹲在窗臺上歪著腦袋看著他,不明所以地叫喚了一聲:“喵?”

 

 

 

從地牢出來的時候唐談睿的心情可真是說不上好,刺客是逮住了,口中的毒藥也取了下來,他先是熬住了諸多刑罰,最後假意招供,布條取下的那一刻他就果斷地咬舌自盡了。

就算他不說招唐談睿也不是猜不到他的來歷,只怕,還是南藩那里派來的吧。

 

聖上對收回南藩早有想法,只是一直苦於缺少時機借口而已,加上前兩年災荒頻頻使得國庫空虛,聖上不得不暫緩了削藩的念頭。南明王也非愚鈍之輩,早知天子有心削藩,處處小心謹慎。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他再賠小心也難免被抓住把柄,加上這兩年國庫日豐,皇上大舉整頓兵部,秣馬厲兵,只怕這一戰早已不可避免,看南明王現在的舉動,倒像是想要先下手為強了。

 

唐談睿嘆了口氣,他與皇兄一母同胞,素來親近,如今一為君一為臣,這份親情卻沒有因此疏遠,反而在國事上對他多有仰仗,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啊,他也只比皇兄小了五歲而已。

回到書房的時候,那只小貓從窗臺挪到了他的書桌上,像是在等他似的,見到他來了還喵伊喵伊地叫喚,完全沒有怕生的樣子。

 

唐談睿撫摸著手上被抓過的傷口,修眉一軒,這個小東西倒是忘性大,他這里的傷口可還沒結痂呢。

像是覺察到他的不滿,小貓討好似得舔著他掌心的傷處,模樣倒是溫順可愛。唐談睿註意到它的耳朵與尋常的貓有所不同,似乎毛茸茸的,像是多長了兩簇毛,還折了下來耷拉著。

 

唐談睿不覺被它的溫順姿態打動了,伸出食指在它小小的鼻子上點了點,貓兒立刻伸出舌頭來舔他的手指,細細吮吸著,還伸出牙齒磨了磨,又不敢一口咬下去的樣子。

這小東西倒是不怯生。

素來對小貓小狗沒什麼興趣的瑞王爺首次被一只流露著“諂媚”氣息的小野貓打動了,這小家夥清亮的眼神……倒是讓他想起去年在環廊上遇見的那個少年。

他叫什麼來著?阿九?

 

“小東西,只要你聽話,想在我這討得三餐倒也不難。”唐談睿摸了摸貓兒毛茸茸的耳朵說道,“以後就叫你阿九吧。”

貓兒忽的擡頭看著他,一雙大大的眼睛亮得滲人。唐談睿被他看得不自在,彈了彈它的小腦袋嘀咕道:“這眼神,還真像。”

貓兒吃痛,喵伊了一聲背過身去撅著屁股不再理會他。

 

 

 

瑞王爺府中的酒再次開始頻頻失竊,瑞王得知後也不知道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思,竟然令下人不必追究。

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少年豈是一般人可以捉得住的,罷了罷了,幾壇酒也不值幾個錢,倒是偷酒的人讓他心生無限好奇。

他期待著他再次出現,有時候甚至有意無意地路過那條環廊,環廊里依舊靜靜的,除了月光一無所有。

 

他的貓倒是越來越淘氣了,今天在花園撲蝴蝶明天就在屋頂上搗鼓,非要銜下幾片瓦片不可。

從不見它捉老鼠,相反,有次唐談睿親眼看見它叼著一塊肉乾往墻角鼠洞前一放,還伸出小爪子把肉乾撥了進去,然後悠悠然邁著步子走開了。

難怪近來王府的老鼠越加猖獗,原來是和貓狼狽為奸了。

 

唐談睿一氣之下捉了這只蔫壞蔫壞的貓兒餓了它一整天,阿九餓壞了,等晚上他來看的時候死死抱著他的靴子不撒手,一臉的可憐相。

唐談睿一邊彈它的腦門一邊訓斥道:“還敢不敢給老鼠叼肉乾?”

阿九抱著腦袋癱在地上動了動,喵伊叫了一聲,像是在說不敢了。

 

心滿意足的瑞王爺這才良心發現給這只餓壞了的小家夥餵了點吃的,小家夥一臉饞相,吭哧吭哧吃得分外香。

次日他的侍女翠濃忍著笑向他告狀,阿九改成叼魚乾去餵老鼠了。

可憐的阿九又挨了一頓餓。

這天晚上瑞王爺到處找他的貓,尋貓不得的瑞王爺有些失望,又剛好走到了酒窖附近,他就自己順手去取一壇酒打算自斟自飲。

 

一進到酒窖他就聽到了撲通一聲,好像什麼東西掉進了水里。唐談睿心生好奇,放下手上的燭臺走近一看,酒壇子排列得整整齊齊,其中一壇的泥封卻開了,里面還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

唐談睿湊近一看,頓時哭笑不得。他的貓就在酒壇子里撲騰呢。

 

從酒壇子里拎出小醉貓一只,阿九已經喝得暈乎乎的了,渾身的毛都濕透了,它搖搖晃晃地在地上扭了扭,甩掉了身上的酒。

沒聽說過貓也喜歡喝酒。瑞王爺不得不用手巾包起了這只渾身是酒味的小東西,交給侍女翠濃去洗乾凈。

洗乾凈擦乾的阿九被重新放在了王爺的書桌上,唐談睿看著這個還濕漉漉醉醺醺連站都站不直的小家夥只能無奈嘆氣。

 

醉貓趴在桌子上滾來滾去,滾了一會捂著腦袋蹲在書桌上看王爺,迷迷糊糊的樣子。唐談睿在它的腦門上一彈指,貓兒在桌子上打了兩個滾嗚咽去了。

再用手指逗它,它抱著他的手指啜泣撒嬌,模樣倒是可愛。

難不成一直以來偷酒的是這麼個內賊?唐談睿百思不得其解,還是說那個名叫阿九的少年又光顧了他的酒窖,然後讓這只貪嘴的貓兒有了偷腥的機會?

 

貓兒已經趴在他的袖子上睡著了,毛還沒有全乾,貼在它的身上倒是有幾分可憐。唐談睿用手指點了點阿九小小的鼻子,阿九伸出爪子撲打他,粉色的肉墊軟軟的,利爪一點都沒伸出來。捏了捏它軟軟的梅花形肉墊,阿九蜷縮的身體顫了顫,又從喉嚨里發出了些許咕嚕聲,呼呼睡著了。

唐談睿心頭一軟,這個小家夥總是讓他狠不下心苛責啊。

 

 

 

 

 

 

 

2

 

 

讓翠濃把貓窩搬到他的臥房,唐談睿也累了,幾乎是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半夜的時候他似乎感覺到阿九跳上了他的床,他咕噥了一聲別鬧,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夜已經很深了,原本熟睡的唐談睿是被近在咫尺的呼吸驚醒的,落在他後頸的呼吸無疑是一個人。

 

下意識的,唐談睿一個翻身擒住了那人的雙手舉在他的頭頂,身體壓住了那人的雙腿。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吃痛,睜開迷離的眼睛楞楞地看著一臉肅殺的唐談睿。

“誰啊?”少年打了個哈欠,動了動被緊緊箍住的雙臂。

借著淡淡的月光,唐談睿看清了那個人的臉,正是那個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阿九。

“你怎麼在這里?又來偷我的酒?”唐談睿玩味地問道。

 

少年身上淺淺的酒香近在咫尺,他似乎覺得有些委屈,淡色的唇一張一合,小聲否認道:“是你要留我的,這酒自然也就是我的了,才不是偷呢。”

唐談睿鳳眸一暗,反問道:“我什麼時候留你了?”

 

少年嗤笑了一聲說道:“你還沒認出來啊,我就是你養的那只‘貓’啊。”

從捉到阿九的時候就隱隱產生的預感成了真,可是他還是皺了皺眉說道:“貓妖?哪來的?”

少年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抗議了起來:“我才不是貓妖!我是酒魅,你家有幾壇陳年好酒一直埋在地下,年數多了自然就成了精,我本來就是這里的妖精,本地的,本地的!”

 

唐談睿一直瞇著眼打量他,眼神很危險,感覺好似惹惱了自己主人的酒魅小聲道:“我只是個不成氣候的小妖精,你可別找道士捉我。”

見他不回答,反而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酒魅更慌了,戰戰兢兢地問道:“那……那我不偷你家的酒了,行不?”

 

唐談睿還是沒有回答,一臉高深莫測,小酒魅哪見過這種陣仗,當即怕了,一雙貓兒一般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淡淡月光下倒是有幾分楚楚的味道。

唐談睿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在欺負什麼小動物一般,又想到自己被戲耍了這麼久,不免有些氣惱。

 

“那……那你想怎麼樣?”酒魅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下自己倒真像是逼良為娼的惡人了,瑞王爺哭笑不得,戲弄之心頓起:“你親我一個,我就不追究,如何?”

 

酒魅的目光閃閃躲躲,好似不大樂意,可是一想起先前瑞王爺陰沈著臉的樣子,又有幾分害怕,只好老大不樂意地閉著眼睛,撅起嘴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態度敷衍至極。

少年身上淡淡的酒香從呼吸間滲了出來,在夜色中顯出幾分曖昧來。明明是一張清秀的臉卻被他皺成一團,瑞王爺見他一臉不甘願的樣子反倒不知道該如何了,只得怏怏地放人。

 

酒魅一得了自由便變成了先前的小貓,在他的腳上蹭了蹭,一躍就下了床回了自己的小窩,還警惕地看著他。

眼見著從人變成了貓的唐談睿也不得不信了,原來他養的不是貓,是酒魅。不過這酒魅,長得倒像是一只貓。

瑞王爺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一晚上還真夠荒唐的。

 

 

 

自從被發現了真身,阿九倒是真的肆無忌憚了起來,好幾次唐談睿一推開窗子就看見阿九翹著腳坐在院子的樹上,笑嘻嘻地沖他搖晃著手里的酒壇子,可憐的桃花樹婀娜纖弱不勝攀折,被少年粗魯地爬上爬下,頓時滿枝的桃花都被揪下了大半。

最緊張的當屬王府里的護衛了,最近時不時有丫鬟僕人說見到了個少年在到處走,有時候醉醺醺的,有時候手里拎著一壺酒,還有時候……他是從王爺房里出來的。

 

沒人敢向王爺求證,可是瑞王爺默不作聲的態度仿佛是默認了,大家也只得猜測指不準是王爺金屋藏嬌了。這個猜測在某次王爺的貼身侍女翠濃看到王爺和那個不知名的少年一起煮酒彈琴後得到了證實。

 

瑞王爺倒是不清楚原來自己已經被人默認為斷袖了,他素來冷情,凡事冷淡得很,就算知道了只怕也並不在意。

讓他掛心的,或許就是阿九了,原來這個小酒鬼除了識天下名酒之外竟然還彈得一手好琴。

這天兩人在花園的疏風亭中飲酒,亭中擺著一架古琴,阿九技癢上前彈奏一曲,錚錚清音流瀉而出,琴聲裊裊,宛如山間淺溪歡唱,鳥鳴聲聲。

 

唐談睿頗有幾分陶醉,阿九一曲終了就來邀賞,抱著酒壇子不撒手。

正是陽春三月,桃花爛漫盛開,一片緋紅之中的少年人抱著心愛的酒啜飲,神態間全是餮足。

阿九微醺的臉上帶著一抹紅暈,又像是雪白的皮膚印染了桃花的緋色,一雙貓兒一般的眼睛被醉意染上了幾分迷離,卻顯得憨態可掬。

這一幕讓人心底驀地生出了幾分溫柔來,唐談睿掏出手巾幫他擦去嘴角的酒漬說道:“慢慢來,沒人和你搶的。”

 

阿九抱著酒壇子歪著腦袋問道:“我彈得好不好?”

“好。”唐談睿真心道。

阿九笑得一臉燦爛,得意地說道:“我以前在花街喝酒,欠下的酒錢可都是賣藝抵債才還清的。”

唐談睿的臉頓時黑了,厲聲道:“以後不許去那種地方。”

 

抱著酒壇子的少年臉上露出委屈的神色,爭辯道:“那里可是有不少好酒啊。”

“你喜歡什麼酒只管說,我讓人買來便是。”

阿九還是一臉不甘願的樣子:“不一樣啊……”

“什麼一樣不一樣的,在我這兒就該乖乖聽話。”瑞王爺擔心小家夥學壞,毫不退讓。

阿九嘀嘀咕咕了一陣,小聲說道:“氣氛,那里雖然有不少討厭的男人,不過姐姐們人都很好,還會請我喝酒。”

 

這下唐談睿倒是不知道該哭該笑了,這個小家夥總是有讓他哭笑不得的本事。

“我不也請你喝酒嗎?”唐談睿不甘心自己日益被掏空的酒窖就這麼被無視了,不禁提醒阿九他才是請他喝酒最大方的那一個。

“也是。”阿九已經喝得微醉了,酡紅著一張臉憨厚地點點頭。

 

酒魅生來嗜酒,戒酒對它們而言簡直比絕食太痛苦。好在它們喝多了也不傷身,唯一的困擾就是會犯困,阿九一喝多就開始打哈欠,然後抱著酒壇子趴在石桌上昏昏欲睡。

小東西醉醺醺的樣子,確實也有幾分可愛。有時候明明在走路,可是阿九已經喝多了,晃晃悠悠的,一不小心就會撞在柱子上,撞疼了也不吱聲,自己捂著腦袋在柱子旁蹲著,等頭不暈了再起來繼續趔趄著往前走。

 

結果只有三種,要不他最終醉倒在走廊的石椅上睡得香噴噴的,要不就是被侍女護衛們發現他躺在草地上酣睡然後送回房間,再要不就是被路過的唐談睿發現了苦口婆心地哄著小家夥回房間睡覺去。

反正沒有一次是阿九自己順利摸回了自己的床的。

 

侍女和護衛們似乎也習慣了這個總是喝得醉醺醺的公子,瑞王爺的貼身丫鬟翠濃更是習慣了阿九時不時撞在樹上,險些栽進湖里……她還得操心怎麼把公子安安全全地送回房間里。

唐談睿也知道阿九總是和柱子有緣,他也不指望小家夥能撞開竅了,只好命人把走廊上尖銳的東西磨平了再包上布條,以防某人撞在銳利處頭破血流的。

其餘的,似乎也只能聽天由命了,但願這個家夥別醉死在酒壇子里。

 

 

 

 

春天很快過去了,京城的夏天總是格外炎熱,阿九總是以天氣太熱為借口待在陰森森地酒窖里,偶爾唐談睿去酒窖找人還會發現一只小酒魅趴在地上,搖著尾巴喵伊喵伊叫,顯然是喝高了。

有次唐談睿從酒窖里把人撈了出來一起遊湖,王府的蓮池並不大,夏日蓮葉新荷一整片,看起來倒生出幾分接天蓮葉無窮碧之感。

 

一葉小舟,婀娜蓮花,加上清酒琴音,原本該是妙不可言的事情。

誰知阿九喝得微醉,看見荷花尖上的蜻蜓,頓時玩心大起,渾然忘記自己不是在陸地上,直直撲出了船。

撲通一聲落水聲,一時間王府人仰馬翻的,救人的救人,傳大夫的傳大夫,還好阿九身體健康,完全沒有染上風寒,一覺睡醒又是生龍活虎。

 

這一轉眼已經楓葉飄紅的時節了。

天氣一轉涼唐談睿就勒令禁止阿九趴在酒窖里豪飲了,非要把酒溫熱了才肯讓阿九喝,阿九皺著眉頭不樂意,被唐談睿狹長的鳳眸一掃,立刻服帖了。

阿九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怕唐談睿,他明明待他極好,可是一旦看著他俊美無匹的面容褪去了微笑換上一片森冷,他就會情不自禁地畏懼。明明是溫柔好看的鳳眸,一旦冰冷下來卻比什麼都嚇人。

 

可是如果一整天見不到他,又莫名會覺得不安,他甚至還會半夜特意跑去他房間里,趴在他的床尾舒舒服服地找個位置蜷縮起來睡覺。這個人帶給他的,不止是安心而已,還有溫柔的對待。

阿九不傻,他知道他很依戀這個人,可是他卻不知道這種依戀會帶來什麼。

他已經喜歡上這個地方了,不想離開了。

 

酒魅是很戀家的妖精,因為它們通常是從埋在地下的陳年酒中吸取日月精華生出來的妖精,什麼地方埋了酒,什麼地方就是它們的家。

這里原本就是他出生的地方,就在瑞王爺書房外種滿了桃花的地方,那里埋著三壇桑落酒。或許是這個王府上一個主人埋下的,或許是更久更久的以前。

 

秋日暖暖的陽光讓人忍不住想要躺下來小憩,阿九剛剛享用完一壇王府自釀的果酒,清冽的酒香還在口中回蕩,他覺得有些醉了,也有些困了,躺在草地上就這麼睡著了。

少年睡得香甜,他像是夢到了什麼好吃的東西,砸吧砸吧嘴喃喃了一聲,翻了個身繼續睡,陽光透過枝椏落在他臉上,斑駁的光影隨著風輕輕搖動,一切都是這麼寧靜美好。

唐談睿走出書房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他嘆了口氣,回屋拿了一件外套輕手輕腳地走到阿九身邊幫他蓋上。

 

阿九的臉色紅潤,有些微醺的酡紅,頸際雪白,黑髮散落在臉蛋旁,看起來纖細孱弱,卻楚楚可愛。

阿九是無憂無慮的,這也是唐談睿最羨慕他的地方。只要有酒可以喝,他就覺得很快樂。至於其他的東西,他從來都不屑一顧。

凡人和妖精的區別或許就是在這里,人總是要比妖來得貪心。

 

少年不安地皺了皺眉,伸手在虛空中胡亂抓著什麼,唐談睿伸出手按住了他胡亂掙紮的手,阿九像是抓住了什麼可以令他安心的東西,滿足地哼哼了一聲,蹭了蹭草地繼續睡,嘴里還念念著:“酒……好酒,喝不下了……”

被當成酒壇子的瑞王爺不覺笑了起來,伸手在少年的額頭上輕輕一彈,引得他一陣踢蹬。

 

溫暖的陽光落在少年的臉上,他原本就白皙的肌膚像是上好的瓷器一般散發著溫潤的光澤,還有他臉上微微的酡紅,更平添了幾分動人。淡色的唇微微開合,像是呢喃著什麼。

唐談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這一刻竟然控制不住俯身親吻著阿九的唇,濕潤的唇瓣微微開合,里面傳來淡淡的果酒的甜味,唐談睿探入了自己的舌,一點點索取他津液中微薄的酒香,像是沈迷在這種溫柔又充滿無限挑逗的遊戲中。

 

睡夢中的少年不安地動了動,無意識地想要弄清嘴里不停來去的東西是什麼,又是吮又是舔的,卻越加撩動唐談睿。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唐談睿勉強退開來,一手撐在阿九的身邊深深地凝望著他。

這種感情,是喜歡吧,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濃濃醉態?還是從他醉醺醺地撞進他的懷里?還是……最初月下環廊深處那個對他搖晃著手中酒壇的少年臉上自在從容的微笑?

那一瞬間的怦然心動。

這種想要溫柔對待他的心情在很早以前的某一刻突如其來,卻從來沒有變過。

而他後知後覺,此時此刻才真正明白。

原來,是愛。

 

 

3

 

 

作為一個王爺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煩惱的,例如,皇帝陛下而立的壽辰到底該送什麼好。

如果只是這樣倒是沒什麼,最糟糕的是這場壽宴指不準就是鴻門宴。皇帝陛下以壽辰之名招南藩南明王進京,這次下定決心擒賊擒王,直接扣人削藩,唐明瑞並不贊成這個舉措,太突然了,一旦中間有了什麼差池,難保南明王帶來紮住在京城外的軍隊不會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殺進王宮,而禦林軍未必擋得住內外夾擊。

 

朝堂之上翻雲覆雨,南明王根基深厚,在朝中的勢力亦不可小覷,這也是瑞王爺一直擔憂的地方。

皇帝陛下偶爾也會親臨瑞王府和胞弟促膝長談一番共商國是,這天出巡的皇帝陛下見瑞王爺懷里抱著小貓一只,不由好奇道:“朕倒不知道自己的胞弟竟喜歡這小貓小狗的玩意兒。”

 

唐談睿笑道:“回皇上,臣弟養可不是一只一般的貓。”

“哦?”

唐談睿一本正經道:“臣弟養的貓,素愛飲酒。”

酒魅哼哼了幾聲,用爪子在他的手臂上抓了抓,力道卻不至於抓破他的手。

皇帝大笑:“這倒是有趣,貓也會飲酒?”

 

唐談睿派人拿了一壇酒過來,酒還沒開封,阿九就已經聞到了陳年桑落酒的味道,頓時扒拉著從唐談睿的身上跳了下來,圍著酒壇子喵伊喵伊地叫個不停,還跳上泥封催人來開封,等泥封一開阿九整個腦袋都紮進了酒壇子里,伸出舌頭舔啊舔,一副猴急的模樣。

皇帝被酒魅的饞樣逗笑了,不由贊道:“妙,妙啊,這只貓倒是神了,朕從未見過如此嗜酒的貓。”

 

唐談睿看著阿九的樣子直搖頭,這只饞貓啊,饞的就是酒。

皇帝陛下此次一來心情大好,回頭派人送了一箱鮮魚過來,算是給阿九的禮物了。阿九老遠就聞到魚腥味了,不悅地別過臉憤憤道:“我是酒魅,才不是貓妖,怎麼會喜歡魚呢,一股子腥味,拿走拿走!要送也送點好酒過來。”

 

“怎麼,不拿去餵你的老鼠兄弟了?”唐談睿笑道。

阿九別過臉嘀咕道:“以前要借它們的通道進酒窖,所以才給它們上貢過路費的,現在反正不需要了,我才不便宜它們呢,它們老偷我藏好的肉乾,非常討厭。”

也許阿九最慶幸的是老鼠們不好酒。

 

 

 

皇帝陛下的壽宴瑞王爺是一定要參加的,阿九站在門外抱著溫過的酒壇子看著侍女翠濃幫他更衣,然後灌了一口酒問到:“晚上會很晚回來嗎?”

唐談睿應了一聲,然後說道:“不用等我了,也許會宿在宮里。”

 

翠濃已經退下了,唐談睿對阿九招了招手,阿九湊上來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唐談睿見他一臉無辜,忍不住在他的臉蛋上啄了一口說道:“少喝點,別又宿醉頭疼了。”

阿九的臉一下子紅透了,像是醉酒了一般,他暈乎乎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說道:“我最近喝得不多。”

 

“早點去睡吧。”唐談睿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阿九應了一聲,搖了搖空掉的酒壇子走出門去了。

門外的翠濃一見他艷如紅霞的臉色就偷笑了起來,阿九哼了一聲模仿著瑞王爺的口氣說道:“小丫頭越來越沒大沒小了,還不給爺去溫壇酒過來。”

翠濃笑嘻嘻地一禮,然後甜甜地說:“是,爺。”

 

當晚唐談睿果然沒有回來,阿九鳩占鵲巢睡在他的大床上,數著雕花欄桿上的小人睡著了。

一夜噩夢,阿九整夜沒有睡好,幾次驚醒,大床上空空的,他一人從這頭翻滾到了那頭,還是覺得怕,最後蜷縮成一團裹著厚厚的被子這才重新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瑞王爺依舊沒有回來,阿九抓著翠濃問,翠濃搖搖頭說不清楚,可能是在宮里小住吧。阿九有些不安,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辦,連喝酒的興致都沒了,整天呆呆地坐在疏風亭中看著古琴發呆。

 

天氣已經冷了下來,陰沈沈地像是要下雪。

莫名沈重的心情讓阿九坐立不安,他總覺得唐談睿是出了什麼事情,可是他又會出什麼事呢……

第二天夜里下了一場大雪,阿九醒來的時候外面是亮的,他以為天已經亮了,誰知道推開窗一看,外面卻是一片銀裝素裹。

 

如果是平日里,他恐怕早已高高興興地跑去玩雪了吧,可是今天,他竟然一點興致都沒有。

亟亟的敲門聲傳來,翠濃慌張的聲音響起:“公子,你醒著嗎?”

阿九打開門,翠濃的眼睛都是紅腫的,她哽咽著說道:“宮里傳來消息,陛下在壽宴上遇刺,王爺為了保護陛下身受重傷,已經兩天了一直昏迷不醒,御醫說只怕……只怕是……”

 

阿九呆呆地站在風口,一瞬間的打擊讓他忘記了思考,他的腦中只有瑞王爺、重傷、昏迷這幾個字眼。

“公子,公子你要去哪?”翠濃的呼喊從阿九身後傳來,他渾然不覺,他只知道他要去找唐談睿,他要救他。

 

天還沒亮,可是街上已經有了稀稀落落的行人,他們像是看著瘋子一般看著這個穿著單薄的里衣赤裸著腳在雪地里奔跑的少年,他一臉木然,可是臉上卻淚痕宛然。

阿九好像對這冰冷的雪沒有絲毫知覺,大雪還在下,落在他的頭發上,星星點點的白色。

腦中不斷閃過他們相識的種種,最初月下環廊深處的相遇,那個俊美而略帶戒備的錦衣年輕人問他是什麼人,阿九清晰地記得他回答:過路人。

 

他原以為他們真的只是擦肩而過的路人,可是……可是現在這種令人痛不欲生的感覺又是什麼?

在王府里他已經習慣了太多原來不曾有過的事情,一個家一般溫暖的地方,一個有美酒有美食的地方,一個……有唐談睿的地方。

那個人不動聲色的溫柔才是他最不願割舍的東西,即使他是一個人類,他也願意陪他一起慢慢老去。

 

修為不要緊,美酒也可以放棄,唯一執著的,只有唐談睿這個人而已。

他無法想象未來的人生里這個人會消失,就好像他無法想象如果他的生命里沒有了酒會是什麼樣子。

這一輩子,總有什麼是不可以失去的。

唐談睿。

 

阿九像是一陣清風一樣飄進了高大的宮牆,妖精們都避諱這里,因為龍氣太過濃郁有礙修為,可是他此刻也顧不得了,他拉住了幾個過路的侍女問到了瑞王爺的所在,又把人打暈了藏在背風的假山後面。

進入到瑞王爺所在的房間的時候,他緊張極了,小心翼翼地弄暈了一旁照顧的侍女。

唐談睿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臉色慘白,連唇上也毫無血色。阿九甚至感覺到他身上的生氣已經很淡了,隱隱約約的死氣開始從他的額頭上凝聚,這是極其危險的信號。

 

阿九嚇壞了,小心翼翼地去探他的呼吸,雖然微弱卻還在,他稍稍放下心來。

他已經下定決心,哪怕要用他的修為來換也無所謂,只要這個人可以活下來。

掰開唐談睿的唇,阿九俯身貼了上去,唇瓣相互碰在一起的感覺他此刻無心感受,他催動體內精氣湧入口中,緩緩渡給唐談睿。

 

濃郁的精氣進入唐談睿口中,迅速讓他的身體有了活力,緩慢的心跳漸漸加快,呼吸也有力了起來,阿九這才停止渡氣,坐在他的床邊默默看著他。

唐談睿的睫毛微微動了幾下,然後那雙鳳眼睜開了,他似乎還有些迷茫,直到對上了阿九的眼睛。

 

“阿九?”他的聲音很虛弱,還有些幹澀低啞。

阿九從桌上倒了一點水餵給他,他這才緩過勁來問道:“你怎麼在這里?”

阿九坐在床邊看著他,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可是他的臉色卻比唐談睿這個傷患還要慘白,手腳冰冷。

身上的雪在屋內炭盆的溫暖下漸漸融化了,濕潤了他的頭發和衣裳,卻讓他覺得更冷了。

 

“你願意等我嗎?”阿九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問一個人這樣的問題。

唐談睿直覺到他的異常,抓著他的手問道:“你要去哪?為什麼穿得這麼少?阿九?”

阿九搖搖頭不說話,渾身冷得都在打顫。唐談睿想要撐起身體幫他裹上被子,被阿九按住了。

他沒有時間了,他得趕快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靜心修行,把精氣渡給別人這種事情對妖精而言自損太大,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也不會這麼做。

 

阿九強笑道:“唐談睿,我喜歡你。”

唐談睿一楞,蒼白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我也是。”

“這就夠了,你要好好地,好好地活著,等我回來。”阿九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微笑。

下一刻,這個穿著單衣渾身還濕漉漉的少年就這麼消失在了唐談睿的眼前,就像是初次見面時那樣,轉眼間無影無蹤。緊緊握在手里的冰冷的溫度,剎那間就這麼散去了。

“阿九——!”

 

 

 

春去秋來,歲月如梭,轉眼便是三年。

三年能發生很多的事情,例如當年南藩南明王意圖刺殺皇帝被拿下,南明王之子起兵叛亂。舊傷未愈的瑞王爺請求帶兵出征,陛下擔憂其身體拒絕了,他卻堅持說自己的傷已痊愈,執意要出征。

 

陛下勸說不過,只好允了他作為副將出征。王軍一路南下勢如破竹,南藩之亂轉眼就平息,瑞王屢建奇功一時聲名無二。

想以聯姻拉攏這位陛下面前炙手可熱的王爺的人不在少數,可是瑞王卻一一婉拒了。

他的心里,始終只有一個人而已。

他還在等他回來。

 

瑞王府沒有瑞王妃,酒窖倒是一年比一年大,存的酒也是一年比一年多,王爺還喜愛從各地搜羅來美酒,藏在酒窖中,卻從來不去碰。

難道王爺想要開個酒坊?王府里的下人們是這麼猜測的。

 

陽春三月,春意盎然。

瑞王爺早朝歸來,騎著馬緩緩從平安街走過,護衛們遠遠跟在他身後,一路穿過平安街。

平安街素來熱鬧,京城最好的酒樓春意酒坊就開在此處,唐談睿忽然有些傷感,他曾經還想過要帶阿九來此處品一品這里的招牌酒釀,可惜……

唐談睿一擡頭,酒坊二樓欄桿上的人影卻讓他一瞬間失了神。

 

那個朝外坐在欄桿上的少年人一襲青衣,晃著手上的酒壇子對他笑。

彼時塵煙,三月花火。少年臉上的笑容是最絢麗的桃花都比不上的燦爛動人。

忽的,他從欄桿上一躍而下像是一只青色的蝴蝶一般撲進唐談睿的懷里,然後擡起臉對他笑:“我回來了。”

懷里的人真實的溫度讓唐談睿一時間感慨萬千,不是夢,也不是這三年間未曾斷過的回憶,而是真真實實的阿九。

他微笑,對懷里的少年說道:“家中常備薄酒,只待你回來共飲。”

 

 

 

 

【番外】妖精莫問出處

 

這天阿九在桃花樹下搗鼓,唐談睿剛好從書房出來,不由上前問道:“你在做什麼?”

阿九一臉神秘地對他說:“這里埋了好東西哦。”

“哦?”

 

阿九加倍賣力地刨開了泥土,從里面挖出了三壇酒。

“這是……”

“桑落酒。”阿九撫摸著酒壇上厚厚的泥封說道,“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阿九把其中兩壇搬了回去重新掩埋好,然後抱著剩下的那壇去了疏風亭。

“我們這一族有個規矩。”阿九拍著酒壇子說道,“如果遇上喜歡的人,就和他共飲孕育出自己的那壇酒。”

 

唐談睿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只能看著阿九,阿九笑了,熟練地弄開了泥封倒了兩杯,自己拿起其中一杯對他笑道:“我們喝喝看,交杯酒?”

唐談睿嗯了一聲,也端起酒盞。

手臂交纏過,然後把酒送入自己口中。

 

陳年的桑落酒清冽的酒香久久縈繞在口中,似淡似濃。阿九一飲而盡,然後雙手撐在石桌上湊近了唐談睿,在他的臉上飛快地親了一口。

少年清冽如同桑落酒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濃濃情意:

“我有桑落酒一壇,與君共飲,此一生逍遙自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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